《天才画像师[刑侦]》
1. 第 1 章
头发稀疏,眼睑浮肿,印堂凹陷,颧骨突出,法令纹凸显,鼻头歪斜,鼻梁起节,牙齿不整,嘴巴歪斜……
典型的过度手.淫特征!
此时,秦东市公安局的办公楼内,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削男子被人带往审讯室。
一名中年警官朝另一名中年警官喊了一声:“老贾,刚逮住的,这龟孙在公交车上猥亵女学生,性质恶劣,交给你们队了。”
“牛批啊老费。对了你们接了案子怎么还不去现场。”
“我这就带李疏梅过去。”
李疏梅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个猥亵男脸上,她又一次感觉有些奇怪,这段时间她总是出现幻觉,在一张陌生脸上,会出现神奇的画面。
例如刚才,她只是看了一眼猥亵男,凭空就有一道微弱流光似的金线在他的脸上快速勾勒,勾勒出这个人的典型特征。
她发现这个幻觉越来越强烈了,金线在勾勒的时候,面部的肌肉特征也微微浮现,她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能看透人的骨骼。
这是她成为实习警的第二个月,一直在局里做文职工作的她,最近她偶尔也被安排出现场,现场的工作很艰辛,上次见识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巨人观尸体后,她几天没吃下饭。
“小李,走吧,去现场。”费江河唤了一声。
“好。”李疏梅点了点头。费江河是一位老刑警,大约三十七八岁,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色皮质夹克,李疏梅第一印象,雷厉风行。算起来,这不是她第一次去现场,但却是费江河第一次带她去现场。
她不知道今天的现场又是什么案子,她一定要冷静,否则局里面私下里传出的玩笑话,她被叫作“废物美人”的笑话,不知道还要传多久。
*
“你是说,夏局让老费带那个李疏梅来现场?”河道边上,杂草丛生,一个三十三四岁的男子身穿哈灵顿深色夹克,双手叉腰站在草丛里,询问面前的年轻人。
“是啊曲队,是夏局亲口说的。”大约年纪二十六七岁,穿着长袖警服的青年警官回答。
曲青川微微摇头道:“紫山,夏局是不是和这个女娃有仇啊,怎么老安排做刑警工作,好好做文职不好?”
祁紫山回答:“曲队你说的是,上次李疏梅被安排到老贾队里出现场,据说在现场呕到收队。后来老贾带着她追凶手,老贾开了一枪,结果李疏梅当场晕过去了。老贾为照顾她,凶手跑了。”
曲青川撇了撇嘴,笑而不语。
祁紫山接着说:“老贾气不过,跑到夏局那说理,他说局里是不是没人了,把一个女孩子,刚参加工作的女孩子给他带,老贾估计一时在气头上,又是直性子,就说李疏梅是个废物,这不局里都知道废物美人这回事。”
“得了,咱也不八卦别人了,老夏的意思我大概猜出一些,咱们刑警都是大老粗,女同志细心,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曲青川边说话边转过头,观望现场,迎面是三个白衣法医和四个民警忙碌着,他们正伏身在草丛里寻找抛尸现场的蛛丝马迹。
不一会,不远处传来喊声:“曲队,这里发现一只断手!”
曲青川头皮微微发麻,凶手这是杀人后狂欢抛弃尸体啊,把一个人切成十几块,还在河道边肆意抛弃,简直是对他刑侦工作的挑衅。
曲青川往前走了段路,这条断手是在浅水旁的湿草里发现的,法医正在打捞,他仔细一看,手腕和手背没有明显外伤,因泡在水里,皮肤已经肿胀变质,呈现惨白。从手指情况看,窄而纤长,指甲上有淡红指甲油,看样子是一只年轻女性的手掌。
当手掌翻过来,却让在场的人怔了怔,五个手指指肚全部凹陷了一小块,凹坑里血肉模糊,接近焦黑色,像是被什么严重灼烧过。
这明显是被人抹掉了指纹。
指纹没了价值,曲青川朝周围喊了一声:“大家再加把劲,尽快把人头找到!”
他站在枯黄的草丛里,双手插在腰间,遥望着一片茫茫的枯草景像,他有种莫名的忧虑,如果凶手肆意抛弃尸块,还会刻意破坏指纹,那么很大可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人头未必在这里,只见尸身不见人头的案例在以前并不少见。
“找到人头了!人头!”
四十余岁的中年同志马光平高喊了起来,曲青川小跑了过去,一时一群人飞快围了上去,人头是证明死者身份的关键证据,大家的激动毋庸置疑。
但看到人头的那一刻,大家的表情瞬间不适,个个蹙着眉头,面色紧绷,个别年轻民警面色苍白,别过了脸。
对于十几年工作经验的老刑警曲青川来说,这幅画面也让他也有些不适。
四十岁左右的法医杜南峰,鼻子上挂着一对偏圆的眼镜,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拨掉了头颅周边的焦黑杂草,语气严肃:“曲队,照这个情况,很难分辨死者身份。”
曲青川也自知想要在这个毁坏严重的头颅上,查到死者身份难于登天,他双手叉腰往后退了退,望了望四周的环境,这里并不算人迹罕至,远远能看见居民楼的影子,他总觉得凶手将抛尸地点放在这儿有特别的含义。
现如今必须尽快确认死者身份才是。
马光平慢慢从头颅旁起身,感叹道:“曲队,你记不记得几年前有一则新闻,说是火车上丢下一具人头,那是破坏严重的无名人头,根本找不到来源,但省里有一位老专家,靠着模拟画像本事,画出死者真容,很快找到死者身份,破获命案。像这种画像专家一个省都不一定能出一个,那是凤毛麟角啊。”
祁紫山说:“老马,你别说,我对这则新闻也有印象……”
“你们别忘记了,”曲青川打断两人的话说,“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新闻了,现在可能人家已经退休了,再说,这也不是毫无线索,大家再找找线索……”
“好,曲队。”大家异口同声响应。
法医和民警继续忙碌时,祁紫山忽地指向远处,“曲队你看,老费带那个小姑娘过来了。”
曲青川抬眼一望,果然看见远远的车上走下两个人,女孩子大概二十岁左右,身材高挑颀长,一身橄榄绿长袖警服,十分合身。不过走在粗犷高大的男人身旁,女孩细胳膊细腿,显得特别娇小。
野外的风张扬地吹拂,将她的秀发吹起,扎起马尾的发型下,是一张十分姣好的面孔,这让他想起大家的玩笑话“废物美人”。
小姑娘越走越近,马光平不禁笑道:“现在的孩子啊,干啥啥不行,还一天到晚冷着个脸……”
曲青川也看了出来,小姑娘面色清冷,晚秋天气风景肃杀,她的出现增添了这种意境,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也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天生就是这样冷胚子。
祁紫山从远处慢慢回过神来,道:“她上次看到巨人观呕了一下午,要不曲队,这高度破坏的人头还是别让人看了,否则这个月她吃不下饭。”
马光平浅笑道:“小祁,人家来现场锻炼,你总不能让人家在一旁干站着看风景。要我说,得按夏局的意思,让小姑娘多锻炼锻炼才是。”
祁紫山说:“也毕竟人家刚接触现场工作……”
“话怎么这么多!”曲青川命令道,“既然是夏局的意思,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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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会带小姑娘在现场转转。”
曲青川说罢就朝河边走去。
马光平拍了拍祁紫山肩膀,挑眉:“我说小祁,你还是太年轻……我跟你打个赌,以老费这种暴脾气,小姑娘指不定今天要哭!”
*
河道边拉起了黄色警戒线,李疏梅一手拨开半人高的芦苇,高一脚低一脚地跟着费江河赶往现场。
费江河一路不苟言笑,好像冷面金刚似的,说起来,李疏梅还挺忌惮这种性格。
这时他伸手把警戒线抬高了,示意她先钻进去,李疏梅说了声谢谢,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刑警队的同事带给她的温暖。
还没到那边,费江河响亮的嗓子就喊了起来:“紫山,你们忙活怎么样?”
祁紫山大声回道:“老费,你快来看看吧,找到了七八块尸块,人头也找到了,但是情况不理想……”
“人头都找到了,情况还不理想,是不是等凶手坐这等你,才叫理想……”
费江河话糟理不糙,祁紫山撇了撇嘴:“你先看看吧,我还能骗你。”
费江河朝祁紫山的方向走快了,李疏梅也紧跟他的步伐,在枯萎的草丛里快速穿梭。
两人赶到所谓人头的抛尸地点,马光平也走了过来,几分阴阳怪气道:“老费,这位新同志,是你徒弟?夏局要给你表现的机会啊。”
“表现你个机……”后面一个骂人的字被费江河卡在喉咙里,他显然是意识到身旁有位女同志。
祁紫山见状,解围道:“老费,你看看人头吧。”
费江河慢慢蹲了下去,但脸色马上就变了,一张金刚怒目的脸上添上了一份忧虑的色彩。
“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费江河咆哮起来,片刻又冷静地问,“法医检查了没?”
李疏梅也往前踏了一步,这不是第一次来现场,她听见费江河说的“不是人干的事儿”,就做了一些心理准备,她不能再出现上次看到巨人观那般的怂样。
她扒开杂草,微微俯身,朝人头望去。
那一瞬间,她忽觉四肢发麻,浑身如同蛊虫撕咬,胃里面翻江倒海,恨不得把整个胃呕出来。
但她仍旧坚持看了几秒钟,那几秒便是她这辈子最艰难的时刻。
那根本不是人头,而是一具模糊且高度腐烂的球状物体,不,不是腐烂的,严格来说,那是一具强腐蚀性液体腐蚀过的人头。
死者面部血肉模糊,皮肤如融化的腊向外翻卷,整张脸已经融化大半,鼻子和嘴唇完全缺失,乌惨的血肉,裹着脓液,粘连着一排恐怖的牙齿,眼珠以歪斜残破的姿态狰狞地暴露……
李疏梅用手抱着自己的嘴巴,拼命不让呕吐物吐出来。
马光平望了望她的窘迫,摇头道:“哎,你先到一边吐了吧,别强撑了!”
李疏梅挤出了痛楚的泪水,她说过再也不怂的,但是她却无法抵御喉间苦水和胃酸的剧烈颤动。
“李疏梅,一边呆着去!”费江河语气粗犷,命令她。
李疏梅终于还是没忍住,往后退了退,她想去吐掉。
也就在这一刻,杂草里忽然穿出几道微弱的金色流光,飞速地在人头上流动。
李疏梅再次感受到了流光的信息,金色流光快速在人头上勾勒线条。
线条正在疾速还原人头肌肉组织……
额肌……
眼轮匝肌……
鼻背肌……
鼻翼扩张肌……
口轮砸肌……
颊肌……
下颌肌……
……
2. 第 2 章
李疏梅仿佛看到了死者的容貌,她根本就不敢相信,她能看到死者容貌。
只是这幅神奇的画面还原时,她就产生窒息和眩晕交错的痛苦。
这短短几秒钟时间,李疏梅好像经历了死亡的痛苦,她的躯体瞬间犹如失去骨头的支撑,滚到了草丛里,然而她再也忍不住胃里的难受,趴在草丛里吐了起来。
吐了几口苦水终于舒服了些,祁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了下来,“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没事。”李疏梅只觉还有些无力,但是没有大碍。
她支起一只手,想爬起来,祁紫山将她一只胳膊拉起,将她整个人带了起来。
起身后,李疏梅微微喘着气,站在他们旁边,平复仍旧不安的心情。眼前的杂草被风摇晃着,隐隐遮蔽了人头,她也不打算再次去查看人头的信息。
马光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劝说:“小姑娘,你还是做文职吧。现场真的不是你能来的,刑警工作不好做,打打电脑写写资料那多好。”
李疏梅没有回话,她略带苍白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脸色也冷冰冰的。
马光平摇了摇头,叹气道:“哎,还挺犟的。”
他又吩咐:“紫山,你按照曲队意思,带小姑娘四处转转,务必看清每一具尸块。”在“每一具”上他加重了口吻。
虽然李疏梅面上拼命镇定,但听到“每一具尸块”,心里还是毛了一下,这是什么样的人,会这样丧心病狂?
祁紫山撇了下嘴,手一挥道:“走吧。老费,一起看看。”
费江河点了点头,祁紫山二话不说,拨开杂草,引二人去观察新的尸块。
很快,李疏梅就看到了一只手臂,手臂躺在杂草里,卧在泥土上,与深灰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以至于皮肤显得极度苍白,这种白是失去血色以后的不自然色彩。
这是死亡的色彩,她的瞳孔接触时会不自动回避。
然而经历了刚才的人头事件,李疏梅仿佛有了一定程度心理阈值,她只觉胃液有种倒流的感觉,却没有到呕吐的地步。
但很奇怪,一道微弱的流光再次在手臂上划过,勾勒这块手臂的形状,她的脑海里闪过这块手臂的尺寸,28cm。
她越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因素,让她能顷刻间分辨尸块的尺寸。
她隐隐感觉,她对尸体有一种非常神奇的敏感度,因为现实里就有人能通过目视得出物体尺寸的能力,显然她一个数学能力并不出色的人,一瞬间掌握了这种能力。
祁紫山带着她和费江河看完了现场的所有尸块,几乎每一具尸块,都在她脑海里产生了尺寸。
“老费过来了?”曲青川踩着杂草走向他们,“有什么想法?”
费江河慢慢地从蹲着的状态站起,“没有想法,凶手就是故意破坏人头,让我们查不到死者身份。对了,现在到底找到了多少组织?”
祁紫山回道:“老费你刚才也看过了,人头,一只手,两只小手臂,一只手臂胳膊,一只大腿胳膊,一只小腿,一只脚掌,一共八块。”
费江河蹙眉,“这是把人分成了多少份?加上躯干,是不是十四份。”
李疏梅身体仍有些不适,但是她听清了他们的对话,所谓十四份,她大致也明白了,人头,一对手掌,一对小手臂,一对手臂胳膊,一对脚掌,一对小腿,一对大腿胳膊,再加上躯干,一共十四份。
当她意识到这是被凶手分割的人体时,胃里面又开始作妖,她根本无法想象,为什么有人那么残忍,能把人体切成十四份,而且她刚才仿佛看出这个人头的外貌是比较年轻的女子,是什么样的恶魔要对这个年轻女子实施这么残忍的手段。
“也说不定。”曲青川否认说,“谁知道躯干有没有被切割。”
“那也是……”费江河道,“那必须尽快找到所有尸块啊老曲。”
“但人头都这样了,怎么确认死者身份呢?”祁紫山说。
“我倒是认识一个识骨画像方面专家,虽然没有省里老专家厉害,但也能给些建议吧,曲队,要不我去联系下。”马光平建议。
“行啊,老马这事你办着吧。”曲青川嘱咐。
“其实如果把尸块找齐,死者的身高体重还有年龄基本能确定,”费江河道,“假如死者身体上留下了特殊的特征,例如纹身、伤疤、胎记等等,也能够缩小死者身份范围。”
“老费说的是,”曲青川双手叉腰,又朝四周眺望,“刚才我周边望了望,河道两边三公里外都有居民区,我觉得凶手很可能对这块地熟悉,所以选择在这里抛尸。另外凶手刻意毁坏死者身份,这说明凶手和死者很可能也认识,死者也很可能就住在附近,我们须尽快对这周边居民区做一下排查。”
几个人都点了点头。
李疏梅听着他们的对话,将口袋里的笔记本拿出,她刚才跟着祁紫山看过尸块,她默背了半天尺寸,怕担心忘记了,打算先记下来。
无疑,她站在草丛里认真书写的画面,被曲青川注视到,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且不说真是废物美人?至少也不是一无是处!对于一个新人,能自主记录他们的案情讨论,那说明她的心思还是不错的。
祁紫山见曲青川望着李疏梅的方向嘴角隐隐噙笑,也转头看了看。
他发现,李疏梅站在那儿,扎着马尾的乌黑长发正被风吹拂,几缕细发调皮地纠缠她淡淡红色的唇角,她一手捧着笔记本,一手握笔,记录笔记的表情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他也不自然抿唇一笑。
“这样,我在现场跟着。你们分两队,尽快对河道两边的居民区快速走访下。”曲青川吩咐,“老马和紫山,去南边小区。老费,带……李疏梅去北边小区。”
李疏梅的笔停住了,她忽觉有些意外,她根本没想到曲队会给她安排新的任务。
她还记得上次被安排跟一队的贾队行动,那次行动后,贾队冲到局长办公室否决了她,口口声声说不要她,以后都不会要她,说她是废物。自那以后局里就传出了“废话美人”的玩笑话。
本来她以为她再也不会走进刑事现场,也不会再被任何一个刑警队要走,但没想到,她首次得到了曲队的信任。
马光平忽然说:“曲队,你不会真让小姑娘跟着老费去办案吧?
“老马你有想法直说吧。”曲青川道。
“我哪有想法,”马光平呵呵笑道,“我就怕老费那脾气,把小姑娘弄哭了。”
“老费,你带李疏梅走一遭没问题吧?”曲青川又问费江河。
“我没带过女孩子。”费江河冷声推脱。
那一刻,李疏梅仿佛被人掷来掷去的物品,她并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也许每个人都认为女孩子不适合干刑警,但她一定要做出一些成绩,她主动说:“我可以做好,曲队,费哥,给我一次机会吧。”
曲青山笑道:“你看,老费,小姑娘都主动请缨了,这事就这么定吧。”
费江河冷漠地没说话,转身走向河道外,背影刚毅而倔强,就好像谁也无法要求他做什么,他的固执令人胆寒。
阳光在草丛里显得尤为枯萎,李疏梅微微低下头,那冰冷的脸上蕴含不甘的气质,让人有些心疼。
费江河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声音响亮:“走吧,还磨蹭什么!”
李疏梅忽地眼含晶莹,嘴角弯了几分,冰冷的脸庞仿佛雪化了一片,她快步跟了上去。
曲青川望着两人渐行渐远、一大一小的背影,笑了笑:“这老费,估计真能把人弄哭。”
马光平语气不平道:“曲队,你干嘛心软呢?现在的孩子其实都是心比天高,都以为进了刑警队,就是破案看尸体逮凶徒,个个想当英雄,但哪有什么英雄。你看李疏梅,是那块料吗?”
曲青川劝道:“老马,这你就不懂了,老费这臭脾气,需要有个人约束约束他,你真以为他还没脸没皮朝小姑娘发火呢,你不知道他多疼他女儿……”
马光平无奈地笑道:“合着曲队还是想给老费找个女儿呢?我可以打个赌,老费明天就得跟你发牢骚。”马光平又瞥了一眼在旁轻抿唇角的祁紫山,“我说,你笑笑不说话,是什么个意思。”
“我哪有笑,不过老马,我觉得她人挺漂亮也很上进。”
马光平皱了皱眉,“漂亮能当饭吃?”
“能……吧。”祁紫山喃喃道。
马光平白了他一眼,将曲青山拉到一旁,低声道:“老曲,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能心软。你要不是狠不下这个心,坏人就让我去做。而且我要提醒你,老夏、夏局的女儿今年警校毕业,我打听了,夏千金在警校全能,我们队今年只有一个名额。为了二队以后在局里能有最好的资源,夏千金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意味深长地抛下结论,“老曲,当老好人没得用。”
曲青川缓缓点了点头,“我们这种工作强度,你以为她能熬几天。老马,你的心意我知道,去忙吧。”
他又扭头朝祁紫山高喊了一声:“紫山,抓紧和各地派出所联系下,有没有报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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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的,女性,年龄应该在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
“好嘞曲队!”
*
李疏梅跟着费江河走访了几栋小区,没有什么收获,在下一个小区门口,费江河说:“小李,你等会,我去解个手。”
李疏梅点了点头,见费江河走向远处一个公厕,她在门口待了一会,这时,小区门口走出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头发花白,发型凌乱,见到她就问:“姑娘,你有没有见到我女儿?”
李疏梅神经一紧,难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信息吗?她忙问:“大妈,你快说说,你女儿怎么了?”
“我女儿不见了,昨天晚上她从工厂回来,一直都没回家,到现在都没有寻到人。”
李疏梅几乎断定河道边的死者很可能就是老太太的女儿,老太太神情恍惚,眼底带着绝望的痛苦,显然因为女儿失踪而变得如此悲伤。
她连忙打开本子握住笔,整个人也变得紧张起来,“大妈,你女儿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到现在失去联系多长时间了。”
老太太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李疏梅也认真做了笔记,她觉得老太太女儿的身份和死者身份很匹配,二十多岁的女性,从工厂下班会路过河道附近。会不会是回家路上遭人伏击。
她和老太太交流了几句,感觉这件案子开始有了进展,她打算再问下老太太她女儿的外貌,“有照片吗?我能看看她的照片吗?”
“有,在家里,你和我来家看看吧。”老太太拉住她的手腕。
李疏梅今天神奇地看到过死者的容貌,如果死者照片和她印象中的一致,那么就可以完全确认死者身份。
她觉得自己的这次现场调查工作应该是合格的。
“第一天当警察!”
李疏梅的身后忽地传来一道严厉的呵斥,她整个人都怔了一下,一转头发现是费江河。
费江河面色冷清,眉宇紧锁,带着几许恨铁不成钢的气焰,符合他脾气古怪的特点。
只是李疏梅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她正想将找到线索的事情和他说下呢。
“走吧。”费江河严厉说。
“可是……”
“可是什么!”费江河没理她,朝小区里走去。
李疏梅非常不理解,明明有了线索,她只得松开了老太太的手,跟了上去。
下午线索全无,回去的车上,李疏梅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她觉得她没有错,但费江河却一句给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高兴时,脸上就会显得特别冰冷。费江河偶然瞥了她一眼,缓缓说道:“那大妈的女儿好几年前就死了。”
“啊?”李疏梅怔了一下,刚才那些好的坏的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
费江河说:“当年那件案子还是我办的,她女儿回家路上被人奸杀,就死在河道旁,凶手后来枪毙了。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女儿惨死,老太太精神就这样了,一直以为女儿没有死。”
李疏梅有些痛心,难怪今天老太太的精神很恍惚,而且带着绝望的痛苦,她不知道怎么了,眼眶里有些酸涩。
“她女儿的名字在前面走访时,你记下过,可你还是忘记了。”
李疏梅连忙翻本子,果然在今天早些的走访里,她记下过老太太女儿的名字,当时有人提起过老太太的女儿名字,还问他们是不是强.奸杀人犯又出现了。
可是她完全不记得她今天走访的内容,所以费江河才会那么生气。
费江河忽然得意地说:“你看看,这是不是证明,你根本不适合当刑警,你说你们宣传科有什么不好的,每天对着电脑风不吹日不晒,我要会那玩意,我巴不得一天天看电脑。我会扫雷……”
李疏梅没说话。
“小李,我也不好意思驳老夏的面子,要不你主动和老夏说我不行?我带不了你。”
李疏梅眼眶酸痛,她不知道怎么回应,也许在他人眼里,她就是一无是处吧。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老夏亲女儿,老夏还叫我不要打你骂你,”费江河反而委屈道,“以前我带的人不知道被我骂哭了多少回!但我对女孩子下不了手。”
空气变得十分沉寂,李疏梅的耳边是汽车发动机聒噪的轰鸣,还有飞逝而过、没有色彩的风景。
……
“那你打我骂我吧!我永远也不会退出!”
小姑娘决然的声音在轰鸣的汽车噪声里响起,费江河愣了一下,禁不住扭头瞥了她一眼,这孩子眼睛通红,脸庞却扬起坚韧的倔强。
太像当年的他了!
3. 第 3 章
下午尸块运回了市局法医室,法医杜南峰将会对尸块进行检验。
李疏梅跟着费江河结束了排查,也回到了二队的办公室。
曲青川正站在罪案板前分析案情,马光平和祁紫山站在一旁聆听着。
两人进门,三人同时回望了一眼。费江河亮了一嗓子:“屁都没查到,老马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马光平摇了摇头。
“老费,根据仅有的线索,我们分析下案情吧。”曲青川说。
费江河道:“口里着了火,等我喝口水。”他奔向自己的桌位,拿起大塑料杯咕哝咕哝猛灌起来。
那久旱逢甘霖的吞咽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李疏梅舔了下干燥的嘴巴,她和费江河跑了大半天,早已干渴难当,但这不是她的办公室,也没有杯子,她想着这时候不能因为口渴就表示离开,一定要坚持到案情分析完。
费江河放下杯子一转头,皱眉道:“紫山,你没看见小李口渴,拿杯水啊。”
“哦好。”祁紫山忙答应,到办公桌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她。
李疏梅接过,说了声谢谢。她喝了一口,终于把干涸的喉咙润湿了。
“我说老费什么时候学会关心人了?”马光平笑了笑。
费江河走到罪案板前,一下子把本不富余的空间挤没了,费江河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把马光平并不宽阔的身躯挤到一旁,他揶揄道:“就你屁话最多。”
“人都齐了,”曲青川肃了神色说,“我先来把情况简单说一下。目前,在河道我们进行了大量搜索,找到了十二块尸块,分散在河道北面各处……”
李疏梅把矿泉水放在旁边桌上,她站在人群最后面,但视线刚好从曲青川和费江河之间穿到罪案板,罪案板上的信息密密麻麻,应该是曲队提前写好的。
不过十二张照片是最醒目的,这十二张照片代表着人体十二个部分,贴在最右边的是人头,再次看到人头,李疏梅仍旧后背发凉,但是照片拍摄的角度偏了几分,加上视野里出现杂草,使得照片和真实相比,接受度好了许多。
人头照片依次向左,有四肢的各个部分的照片。
曲青川道:“按照推测,凶手把人体切成了十四块,除了人头和躯干,人体四肢都被分成了三份,现在照片都拍下了。”
李疏梅快速过滤了照片,除了人头,左右大小腿、足,共六块尸块,几乎都在,左右大小手臂、手掌,也是六块尸块,不,李疏梅察觉到,好像少了一只手掌。
“想必大家看出来了,”曲青川说,“死者的躯干和左手手掌没有找到,我们动用猎犬搜寻,范围已经扩大了一倍,包括河道也进行了打捞,也没有发现躯干和左手手掌。这很可能说明凶手并没有在河道附近抛掉躯干和左手手掌。”
李疏梅秀眉拧起,她觉得这太奇怪了,为什么独独少了这两样呢。
祁紫山问:“曲队,那地方人烟罕至,但不排除有野狗出入,会不会被野狗叼走了?”
李疏梅嘴角颤了下,她记得这是一位年轻女性,分尸已然是残忍至极,如果死后还被野狗分食……
“不,不可能。”费江河道,“叼走手掌还有可能,但躯干呢,那么大,怎么叼走,而且就算躯干被叼走,现场也会留下拖曳的痕迹,但现场没发现。”
“对,老费说的对。”曲青川道,“现场确实没有拖曳的痕迹,也就是说,这就是完整的抛尸现场,至于左手掌和躯体未曾找到,很可能这两块,隐含着死者身份。”
“老曲,这话有理。”费江河颔首道,“就像我今天说的,如果死者身上有纹身、胎记、伤疤,都有可能确认死者身份,那么这两处尸块完全有可能留下这些信息。”
“对,所以我担心这件案子是个死局。”曲青川道,“凶手把能证明死者的信息全部抹除了,而把十二块尸块丢弃在荒野,并没有掩埋,甚至细心到抹掉指纹,那足以证明他有十足的信心置身事外。他这么做,我感觉是有意为之!”
曲青川的这番话使得整个氛围变得紧张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染上了若有若无的不安。李疏梅也是如此,她快速记录着关键词,但是在记录这句话时手指顿了一下,她意识到曲队话里的意思,凶手像是在挑衅公众认知。
半晌,马光平舔了下唇道:“曲队,也不要太担心,我中午联系了识骨画像专家,他明天一早就能过来,我看等他一到,死者身份就能确认了。”
“但愿吧。”曲青川望了眼人头照片,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紫山,还没人到派出所报失踪案吗?”曲青川又问。
“没有曲队,我刚才还找信息科确认了一遍,没有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女性失踪报案。”
费江河道:“老曲,我刚才回来路上就在想,凶手和死者应该不住在河道附近,我觉得凶手很可能是通过交通工具从大路运尸到河道边,然后进行的抛尸。”
“何以见得?”
费江河回道:“你还记得四年前发生在那儿的一起奸杀案吗?”
曲青川缓缓点了点头。
费江河说:“当年那起奸杀案,死者身份被刻意掩盖,凶手特意用土沙掩埋了尸体,这说明凶手担心死者身份被熟识死者的居民发现。但是今天的案子不一样,尸体是被随意而嚣张地抛弃,这说明凶手只是选择了这个地点,这个地点对他来说是安全的,如果凶手和死者都住在附近居民区,我觉得这种抛尸方式对他来说不安全。”
曲青川颔首道:“老费,你的分析我觉得很有可能。”
“所以,这就让我们的排查范围变大了,我回来路上观察了,这附近道路没有摄像头,路人少,恐怕找到抛尸的车不容易。”
那是郊区,严格说是乡镇,要想找到摄像头和人证那确实不容易。
“好,”曲青川道,“大家都辛苦了,接下来的工作我说下吧,一是等等法医的尸检,万一老杜发现了什么呢。当然也要等等画像专家,希望能尽快确认死者身份。目前的重点工作仍然是从河道向周围辐射式摸排,同时,排查可疑车辆!先解散吧,大家今天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我们继续开展工作。”
窗外的天早就黑下来了,费江河、马光平和祁紫山都走向了自己座位,只留下李疏梅站在罪案板前,默默地面向着曲青川。
曲青川大概是没想到队里还多出这么一个人,眼神恍惚了下,他朝办公室望了望,慢慢地抬起手,指向其中一个空位,“疏梅,你先跟着老费吧,把这个案子跟一跟……”
李疏梅有些受宠若惊,她忙说道:“谢谢曲队。”
曲青川道:“现在我们也正缺人,等人过来,你再回去吧。”
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曲青川说的“等人过来”肯定是另有安排,二队后面有新人报道,她就是临时被充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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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的。
李疏梅不言不语的时候,面色就有些冰冷,曲青川勉强笑了下:“那个桌位有点脏,叫紫山给你擦擦。”
“我知道,谢谢曲队。”
李疏梅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这是一个布满灰尘的桌子,显然空了许久。祁紫山换了身衣服,准备下班,马光平笑道:“紫山,晚上和女朋友约会?”
“……”祁紫山没理他。
李疏梅望着祁紫山和马光平离开办公室,没有言语,她也不想麻烦祁紫山,耽误他下班约会。
渐渐地人走光了,只留下了一盏灯,费江河离开前,特意看了她一眼,“疏梅,收拾完桌子,记得把窗台那盆草抬到桌上。”
李疏梅望向了窗台的一盆绿植,顽强但又有些枯萎的绿植,嘴角微弯:“谢谢费哥。”
“别叫我费哥,叫我老费。”
李疏梅抿了下唇,没再回话。
费江河又问:“你是哪里毕业的?”
“就是秦东市的警察院校。”
费江河眉毛拧了一下,在他的意识里,这所警校毕业的学生,基本上来不了市局,能去派出所就不错了,除非个人成绩很优秀,但是李疏梅不像学习好的学生,他忍不住问:“大学成绩怎么样?”
“在班上排名中游吧。”
果然,费江河感觉,夏局大概和李疏梅有点儿关系,要不然这么小的警校一个中游学生怎么有资格进市局,又怎么有资格进刑警队。这几年局里对文凭还有能力那是越来越看得重了。
但是费江河这个人吧,从不看文凭,他当年就不是靠文凭办案的,他知道,一个人的能力是靠自己挣的。
“行,这段时间好好干吧,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干文职比较适合你。早点回去吃晚饭。”
费江河走后,唯一的一盏灯留给了李疏梅,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了,她用旧抹布清理完桌子,又回原来宣传科办公室把仅有的一个文件架搬了过来。
她听话地抬回了那个盆栽,放在桌子最外侧,这个办公桌终于有些生气了。
文件架里有她之前用过的画本,她曾经在进警校前是一名学习了两年的美术艺术生,因为时间短,她的美术功底不怎么样,但她闲暇时间只要有空就会练习,因此画本一直带在身边。
她再次拾起画本,又仔细削了一支铅笔,坐在这盏并不明亮的照明灯下,她开始描摹今天看到的死者面容。
她先是画了一个脸型轮廓,不过很快那死者血肉模糊的容貌就在脑海里厮杀,她又不小心看向了那块罪案板,罪案板印上了她这边的一袭光亮,那颗人头照片正直直地盯着她。
她的心脏开始七上八下,仿佛整个办公室都变得极其诡异。
忽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她吓得浑身一颤。一个人影转到门口,手电光朝屋内一晃,传来他粗犷的声音:“走的时候记得关电源!”
“噢……好。”李疏梅本能地回答。
那人走后,李疏梅的额角已经布满细密的冷汗,她攥着铅笔的手心里亦全是油腻的汗渍。
未进一口食物,肚子里的空洞感让她有种想彻底放弃的冲动,那一句句“废物”的话再次在耳边轰鸣。
李疏梅的眼睛越发酸涩,她紧紧握着铅笔,再次在画板上落下铅粉。
一笔笔的线条慢慢地在白纸上勾勒,她不甘心、不服气的情绪也慢慢地在白纸上洇开。
4. 第 4 章
第二天早上,祁紫山走进办公室的门,发现曲青川已经坐在办公桌里,曲青川作为二队队长,总是第一个到,而且是整八点到。
他进门就喊了声“曲队早”。
走向自己办公桌的路上,祁紫山一眼就瞧见,靠近门口的一张新的办公桌,被擦拭得干净整洁。
桌上那盆快要枯死的盆栽,被摘去了死叶,萌发几许生机。
桌前还有一张画本,被门口穿堂风吹动,掀起了上面几页,落在他眼帘的是一副素描,年轻女性头像。
祁紫山觉得很有意思,想不到新来的李疏梅还会画素描。
“看什么呢?”马光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手臂搭上他的肩膀,朝桌上望去。
他皱了皱眉,评价道:“有鼻子有眼,就是画的不好。”
祁紫山道:“还行吧,也算是一个业余爱好。”
“一大早就在观摩女同志的书桌!”
费江河的大嗓门在办公室响起,他从两人背后走了过去,又好奇地后退了两步,勾头看了一眼书桌,“画像!小姑娘技能挺多的。”
“老费,这种素描在美术学院遍地都是,而且画的一般。”马光平道。
费江河笑道:“有本事你也画一张。”
“我还真没闲工夫画这些乱七八糟的!”
李疏梅一大早就到了市局,在宣传科报道完,又跑到这边办公室,带着喘息进门时,却见三个大男人围在她的办公桌前。
她的桌子位置不太好,正好靠近门口,她不知道大家看的是什么,难道是她画的像,她记得画本是合上的。
费江河转过头问:“疏梅,这是你画的?”
“呃……对,我画的……”李疏梅走上前,她必须找个时机透露她的想法,这也许对这起案子有帮助。她鼓起勇气说,“是受害者头像,我试着画了画。”
“受害者头像?”马光平第一个发笑,“你能画出受害者头像?”
“我在高中时学了些美术,所以想看看能不能画出来,不知道准不准。”
“那能准吗?画的毛毛糙糙的。”马光平摇了摇头,负着手离开了她的位子。
祁紫山跟着离开后,费江河对她说:“有这份心是好的,也不要太把个人爱好带到工作里。”
“我……知道了。”李疏梅明白他的意思,不要在这些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要多专注刑侦工作。
*
一天后的办公室内,曲青川拿到了尸检报告。
死者女性,年龄大约在二十二岁左右,初步检验结果是九月二十五号晚上遇害,死亡时间为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目前并不能确认致命伤,头骨除了高度腐蚀,没有被击打、锤裂的痕迹。
尸块断口不整齐,切口有反复切割的痕迹,说明凶手手法并不娴熟,法医初步推断凶器是切骨刀之类的家用刀具。
十二具尸块没有致命伤,面部和手指指纹都是被浓硫酸破坏,并非致死原因,也就是说致命伤很可能是在躯体上,这让他不得不认为,躯体上包涵着巨大的信息,也许这就是凶手有意保留躯体的原因,但既然留下躯体,为什么要把人头抛出去?
人头有时候也是关键证据,凶手完全可以把人头一起留下,为什么要肆意毁坏人头,抛弃在外,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今天是九月二十八号,截至死者遇害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但现在仍旧没有死者的任何信息,这让他忽然有些焦虑,他喊了声:“祁紫山,还没人报失踪案?”
祁紫山忙站起回答:“曲队,我一直在跟着,早上还问了信息科,现在还没有和死者相近的失踪人口。”
“画像专家呢?”曲青川又喊了一声,因为前天马光平告诉他,隔壁今阳市有位画像专家可以来协助。
办公室除了祁紫山,曲青川没有发现人影,都去哪鬼混了。他忽地记起来,今天费江河带李疏梅继续在走访调查,扩大调查范围。
此时,马光平拿着杯子走回办公室,吆喝道:“曲队,徐专家中午到!”
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曲青川吁了口气。
中午,一位叫徐文钲的四十多岁画像专家来到了市局,徐文钲是今阳市公安局的一位模拟画像专家,这些年靠着画像破了不少案子,因此也算是远近闻名。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画像专家在全国乃至省里都是稀有的存在,因此徐文钲的名声自然也不低。
徐文钲是干实事的人,来到市局也不喝水不吃饭,直接提出去看人头。
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刚回到办公室,一口吃的也没赶上,就带着本子过去了。
来到法医室,李疏梅再次看到人头的时候仍旧有些不适,虽然人头已经做了大量清理,那些血肉模糊的皮肉也被切除,如今在法医工作台上躺着的是一具比较干净的头骨,头骨仍旧残留了些肌肉,可能是时间比较紧没有清理干净。
而头骨呈现两种颜色,有惨白,有发黑,没有明确界限,发黑的部分就像是中了毒一般。
除了头骨之外,死者的四肢依次摆放,除了躯干空荡荡缺少一块,法医工作台上俨然躺着的就是一具人体,也许是法医控制了摆放的距离,李疏梅大致能看出,死者女性,身高约在165cm左右。
徐文钲第一眼看见头骨,整张脸就绷得紧紧的,眉毛也皱得老高,他摇了摇头,“怎么破坏得这么严重?”
法医杜南峰解释:“经我们检测,凶手使用的是强浓硫酸,也就是俗称的坏水,主要成分是硫酸分子,具有强大的腐蚀性和氧化性,对头骨造成了很大程度溶解腐蚀,导致头骨钙离子溶解,造成脱钙现象。这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腐蚀完后的情况。”
不但徐文钲,在场所有人的眉头都紧锁着,李疏梅更是有种无法呼吸的压抑感。
曲青川问:“老杜,尸检报告怎么写的不清不楚,死者到底是在生前还是死后遭受硫酸毁容?”
当曲青川问出这个问题,现场气氛更加寒冷,李疏梅整个人都有种被地狱临门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恶魔会使用浓硫酸这种化学物品来残害女孩子?如果是在生前那得遭受多大的痛苦。
杜南峰回答:“是死后被毁容的。除了生活反应已核实这一信息。曲队,那天你也看到了,头颅周围的杂草都被焦化了,这说明凶手是在抛尸以后,再使用硫酸毁坏了容貌。”
这个答案让大家的情绪得到了浅显的安慰,这说明凶手使用浓硫酸的主要目的不是残忍迫害,而是模糊死者身份。
曲青川继续问:“能从硫酸用量、成分确认来源吗?”
杜南峰回答:“强硫酸腐蚀到这个程度,其实几百毫升足以。普通市民在市面上通常只能买到稀硫酸,强硫酸在工厂使用较多。但我们秦东市也是一座工业城市,工厂较多,而硫酸的使用比较广泛,只能说,很难确定来源。”
曲青川缓缓点了点头,但仍旧对马光平道:“老马,回头你安排人也到工厂走一走吧。”
“好。”马光平应下后,见曲队没再讨论硫酸情况,便问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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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钲,“老徐,你看这种情况能复原头骨,画出死者头像吗?”
徐文钲要了手套,戴好后,上前两步,俯身仔细观察头骨,并且小心翻转了头骨。
过了几分钟后,他直起身,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缓缓说道:“想通过头骨画出死者面容,依赖的就是头骨上的骨点,这些骨点,通过转折,凸起,构成了轮廓的外形,对于大部分画像师来说,即便骨点完整,但肌肉厚度仍旧千变万化,其实想要还原,难度也很高。但是现在,这些骨点很多却被严重破坏。你们看这一块,眉弓点、眼眶外缘点、颧突、颧骨,左右两边都遭到了破坏,要想还原死者面容,以我个人的能力,非常困难。”
李疏梅跟着徐文钲的描述在观察头骨,很奇怪,又有微弱流光般的金线在头骨上游走,徐文钲刚刚提到的骨点特征,被金线快速复原,紧接着,金线又在快速构造骨头上的肌肉特征。
由于头骨特征较为干净,一张脸复原极快,李疏梅知道他们看不到这些奇怪的金线,然而她不但看到了,而且意识到前晚画的头像有一些差错,她得回去再补全一些。
然而每每看到这副画面,李疏梅就会出现呼吸困难和窒息感,她拼命抚着胸口,试图让自己平静。
但是她急促的呼吸声还是被祁紫山发觉,他转过头,发现李疏梅额头上冷汗淋漓,像是生了一场病。
“疏梅!”祁紫山退后一步,扶住她的臂膀。
这时,大家的目光全部转过来,一齐望向她,大家从徐文钲的话语中回过神,费江河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曲青川命令说:“李疏梅,回去休息!”
李疏梅知道,大家一定以为她又是看到尸体产生不适。
她拼命镇定自己,摇头说:“我没事,曲队,我不用休息。”
“别逞强啊!”费江河道。
“是啊,这年纪轻轻的,要学会知难而退!万一晕倒了怎么办。”马光平却“话里有话”般劝道。
“我真的没事。”李疏梅感觉自己好了很多,轻轻推开了祁紫山扶住她的手掌。
祁紫山放手后,李疏梅朝大家略微笑了笑,以表歉意,实际上她的笑容在冰冷的脸庞上,无人能感觉出。
马光平笑着对徐文钲道:“我们一个新人,对这个尸体啊有不适感,但人又比较要强,没办法。老徐,对于你刚才说的情况,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吗?我记得你认识省里一位画像教授。”
徐文钲说:“你说的是凌教授吧,他很厉害,他一生画了十几万张画像,几乎把所有人脸都画了一遍,通常画像师画头骨需要36个骨点,但像凌教授这般,6个骨点也能画出来。不过前年他提前退休了,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退休后他偶尔会到省厅帮帮忙,像我们地方市局的工作他不会跑了。”
马光平叹息:“那是挺可惜啊。老徐你觉得以现在这种条件怎么搞呢?”
徐文钲仔细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们调查的工作也不要停,给我一到两天时间,我尽力复原头骨,画出死者面容,但是话说到前头,不能保证准确率,只能说尽量接近死者面容吧。”
“这好啊。”马光平笑道,“曲队,我们马上得支持老徐工作,这就是突破口!”
曲青川忙道:“好,接下来我们全力配合徐专工作。”
“这样吧,头骨借我一到两天,给我一间单独会议室,我尽力而为。”徐文钲道。
“行行,就这么定,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曲青川面色激动。
5. 第 5 章
下午费江河又带李疏梅到外面走访调查,以河道为中心向更远的地方辐射调查。
黄昏回警局的时候,费江河淡淡说了一句话:“疏梅,这就是刑侦工作,很枯燥,也很辛苦,你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继续干。老夏你也知道,是个老古董,这几年特别喜欢搞形式主义,他巴不得娇滴滴的女孩子下现场,那好像是他的工作业绩,老实说,这工作有哪点好做……”
李疏梅全程没有说话,最后费江河也觉得挺无聊的,大概是觉得再干几天,她会主动放弃,也没有继续说道。
晚上,李疏梅将昨晚画的画像又进行了一些改进和加工,虽然线条粗糙,离专业美术生有差距,但是人像主要特征都已经表达清楚了,她相信只要认识死者的人看到这幅画一定能认出。
第二天上午,徐文钲还在会议室埋头复原头像,模拟画像。曲青川被夏局叫到了办公室,一进门,夏局就给他递了一颗糖。
曲青川接过,将糖纸剥开,塞进嘴里。
发糖果是老夏的习惯,夏祖德今年刚好五十岁,头发半白,平时一脸和蔼,看外表是个老好人形象,但光看外表就错了,关键时候发起火来也让人头疼。
他喜欢在兜里揣着糖果,他自己不爱吃,说是吃着牙疼,但喜欢给大家发糖果,好像别人的牙疼和他没半毛钱关系。此刻他关心道:“案子不顺利吧?”
曲青川坐在老夏办公桌对面,昨天又走访了一天,线索全无,他心里挺郁结的,吃着糖稍稍甜了些,嘴角弯了几度:“哪有案子顺利的。”
“这死者身份要是查不出,案子肯定是没法破。但是你们不是把徐专家请来了?”
曲青川摇头道:“恐怕不容易,我早上还去见了他,他昨晚熬了通宵,画了一堆儿,没一张满意。”
夏祖德点了点头,“确实不容易。”
“夏局,您叫我来,是有什么指示?”
夏祖德道:“这几天江河那臭脾气怎么样?”
“老样子吧,昨天调查时,差点把一班小混混揍了一顿,据说把小姑娘吓得不轻。”
“别老小姑娘小姑娘的,人家不是有名字。”
曲青川折着手里的五彩糖纸,试探问道:“夏局,你上次说分局调一个人上来可有眉目。”
夏祖德用指节点桌子,“你这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我……我得要即战力啊,”曲青川一咬牙,硬邦邦的糖果把自己的后牙槽硌到,嘎嘣一声,他干脆把糖果咬碎了,“夏局,现在案子特别重,今年我们队就一个新人名额,你也不想我们每天都加班吧。”
“各行各业都在加班,年纪轻轻的,你这是什么态度……”夏祖德缓和的脸色拉了下来。
“我没说加班不好,但是我们现在缺的是能立刻下地,干苦活、脏活、累活的。局里的宣传科、信息科,多适合她,那细皮嫩肉的,我是养起来还是当牛马使唤?”
“啪”的一声,夏祖德抓起手边的笔记本甩在桌上,震得曲青川一惊,整个人头皮发麻。
夏祖德严肃道:“我现在就跟你说,分局的同志没戏了,李疏梅你要是要就要,不要的话,那你们队还是四个活宝。你们供也得把她供起来!”
“……”曲青川默了下,慢慢站起身,委屈道,“下次买点好吃的糖果吧,不甜!”
夏祖德冷瞟了他一眼,“那齁甜的叫糖精!”
*
“没任务时,记得去给徐专家加加水,”马光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李疏梅身后,像鬼魅一样,给她派起了事儿,“别老坐在这里发呆了!”
李疏梅没说话,马光平走开后仍旧盯着她,她起身走向开水瓶存放处,拿起一只开水瓶走向隔壁的会议室,那里徐文钲正在奋力画像。
其实她也想去看看徐文钲现在的进展,毕竟她的画像万一不被局里采纳,徐文钲的画像也许能帮局里破案呢。
她敲了敲门,里面说了声进,她推开门后,看见里面是一片暖和的灯光,徐文钲正在俯身对着一具泥塑后的头骨画像。
他应该不喜欢工作时有阳光,因此窗帘依旧是紧闭的,桌上亮着台灯。他的身前是一片暖光。
因她进屋,徐文钲略微偏了偏头,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依旧沉浸在画像工作里。
李疏梅给徐文钲的杯盖打开,加上了热水,放下开水瓶时,特意观察了一番,死者的头骨已经被特定的泥巴填充了,实际上这叫颅面复原技术,用泥巴填充颅面肌肉,对于一些资深画像专家来说也是一项必备技能。
但李疏梅总觉得颅面复原的效果和她看到的差距较大,譬如颞肌、颧肌、鼻背肌和鼻翼扩张肌差距都很大,这些没有明显骨点支撑的区域,需要颅面复原时发挥想象,也需要巨大的经验,由于颅骨破坏严重,徐文钲能做到这样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她又瞅着摆满了一桌子的画稿,几乎没有一张和她看到的死者面容相似,可能有某些特征相似,但是五官组合起来却差距较大。
李疏梅特别想和徐文钲探讨一下,但是想到她看到的那一切确实太神奇,她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你也喜欢这个?”徐文钲似乎发现她久久停留在画像上的眼神,抬颚瞥了她一眼问。
李疏梅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忙道:“以前学过一段时间美术。”
“噢,我这都学了二十多年了,还没摸透呢,这个不容易,我们全国又才几个画像专家,更别提我这种学艺不精的。”
徐文钲说得轻描淡写,但李疏梅听得出来,他十分谦虚,也是在提醒她,画像技术光靠兴趣没有用,得需要天赋和努力,更需要几十年的沉淀。
当他这番话说出来,李疏梅觉得她更不能有“卖弄”的想法,她提起开水瓶说了声“那你忙”,动作轻轻地出了门。
下午,徐文钲终于走出会议室的门,与昨天过来时,他显得十分疲惫。他手里提着三张画像,曲青川和马光平立即上前接过。
徐文钲说:“目前我最满意的三张,你们先用用看。”
马光平拿着画像欣赏,赞叹道:“老徐,太让人惊喜了,我相信一定能尽快找到凶手。”
曲青川也说:“老徐辛苦了,给你熬了通宵,实在不好意思。”
几个人寒暄了几句,徐文钲表示回去。挽留不得,曲青川只得说:“代我和你们市局的韩局和孟队问声好。”
“放心吧,我先撤了。”
“我叫紫山送你到车站。”
徐文钲走后,马光平和曲青川观赏着桌上的画像,商量着选哪张,费江河拿着杯子走过来晃了一下,“别费那神了,三张都发布出去,总有一张碰得上。”说罢又回到了自己办公桌。
“你这瞎猫碰死耗子的方法好啊。”马光平笑道。
技术科的老钱跑进门,“曲队,我听紫山说你们画像好了,是不是真的?”
曲青川道:“是真的,老钱,得麻烦你打印公告,全城张贴。”
“我就是来取的,别磨叽了给我吧。”老钱伸手取画像。
马光平忙拍了拍他的手背,“老钱,别毛手毛脚,弄坏了没第二份。”
老钱笑道:“弄得和林黛玉似的。”
曲青川嘱咐:“老钱,三张搁一起贴出去吧。”
“没问题。”
正当老钱捧着画像出门时,办公室门口的办公桌旁站起一个人儿,举着一张画纸,她声音清亮:“曲队,我这张画能不能一并发了。”
钱智勇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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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脚步没有说话,显然对于这件事他有些迷惑。
办公室除了祁紫山不在,曲青川、马光平和费江河都望向了她,表情显得有些困惑,似乎没有人把她的话放在心里,然而又不得不面临她的问题。
马光平第一个反应过来,笑道:“这寻人启事就那么大页,哪里放得下四张画。”
钱智勇说:“要是四张就只能田字格排了。”
马光平嗤了一声:“老钱,我说的是马字格田字格的事?四张头像那多小,群众能看清吗?”
“那倒也是。”钱智勇回答。
曲青川往这边小步走了走,问道:“疏梅,你认为你画得有徐专家好?”
彼时,马光平摇了摇头笑了。
曲青川的话已经非常委婉了,别说二队办公室,就是整个警局,也没有人会这么认为,曲青川是希望她知难而退。
但李疏梅今天看到了徐文钲的画像,她担心凭那些画像找不到死者身份,她必须做这个决定,不管结局是什么,她一定要为这件案子做些事实。
她走上前,将画像递给钱智勇,她的手紧紧捏住画纸一角,这是她日夜赶出的稿子,她坚信一定是最接近死者的形象。
钱智勇没有接,露出一副左右摇摆的笑容,看向曲青川,到底是接还是不接呢?
“你这画有什么不一样之处,非要贴出来?”曲青川走到两人面前,再次观看她手里的画像。
彼时马光平也走了过来,点评道:“这笔墨和徐专家差几个档次,连线条都画不流畅,到底想做什么?觉得自己很另类?你再看看,哪一点和专家的画像像了,哪怕嘴巴像一点也好吧。”
“你连画像基本要求都不知道,这是模拟画像,又不是画展!”李疏梅冷声反驳。
“你这是什么态度?对前辈一点也不尊敬。”马光平没有发怒,但是稀疏的眉毛却高高挑起。
“你又懂什么叫做尊敬!”李疏梅语气冷冽,就像是被人生抓了一把火药吃。
马光平顿时噎住,缓缓捻起一丝笑教育起她:“呵……现在这些孩子,家里是不是没教过规矩?这么没教养。”
“傻比!”李疏梅嘴巴动了动,但是没发出声音。
马光平看出她的口型,顿时变了脸色,“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骂人!你怎么没有品德!”
李疏梅忽地抬了抬眼眉眼,一股子冰冷刺骨,从她的眼神里直射出来。
费江河忽然发现那眼神不对劲,那不就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这姑娘有股子狠劲的。
“别他妈废话了,一张纸能花几个钱,那印大点不就行了。”费江河高声喊过去。
曲青川也发现不对劲,小姑娘眼睛里红得可怕,这不能刚来队里几天就让人家受这么大委屈,回头老夏那边也不好交代。
“罢了罢了。”曲青川打起圆场说,“老钱你辛苦一下,排排版,都给印出来。”
钱智勇带着四张画像离开后,马光平转身时冷嘲热讽:“现在这些毛头娃娃,没学会爬就想学走,口无遮拦,不知道怎么考上警校的,实在不像话的紧!”
曲青川劝道:“老马,少说两句,别真把人弄哭了。”
此刻,他发现李疏梅的眼底含着湿润,他猜想她一定很难受,他记得老马说过,这个坏人让他做,今天老马算是把坏人做到底了。
他此刻唯一希望的是,李疏梅能够知难而退,回到属于适合她的岗位里,刑警不适合她,他也不希望她在这里受苦受累受委屈,那可能是长年累月的委屈。
今年二队唯一的一个名额,他也不想留给她。
就算分局调不来人,那争取一下老夏的女儿也好,那对二队来说,以后在资源分配上一定能得到老夏更多的支持。
6. 第 6 章
李疏梅回到座位后,偷偷用手背把眼角的水珠擦了,她不明白为什么马光平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谁没有第一次,谁没有新参加工作的时候,为什么偏偏针对她。
她不过是想凭借自己的努力留下来,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愿意。
这时,她耳边传来浇水声,她一转头,发现有人正给她的盆栽浇水,用的不是水壶,而是他的大茶杯。
费江河望着盆栽,不急不慢地说:“你得给浇浇水,不然枯死了。但是你也不能老灌它,这种绿植你看着脆弱,其实有时候很顽强,所以一周你起码浇两次,有时候放到阳台晒晒太阳。”
不知道为什么,李疏梅仿佛觉得费江河就是在安慰她,她感觉好受了许多,忙道:“谢谢费哥。”
费江河把杯盖拧上,“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叫我老费。”
“谢谢……老费。”李疏梅努力弯了下唇。
下班后,费江河让她早点回去休息,李疏梅听话了,带上挎包,去停车场骑自行车。
她从口袋摸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将糖果含进嘴里,一丝甜味终于让味蕾卸下了防备,她从小到大会在口袋里装一两颗糖果,要是觉得心里苦涩时就会含一颗。
口中终于有了甜,她刚骑了几步路,在警局庭院门口,见到了季倩。
季倩是人事科副科,三十多岁,今年将她带到市局的就是她,毕业时,季倩曾对她说,“疏梅,你见义勇为、不畏生死的事迹,我也是刚刚从学校得知,所以市局决定破格录用你”。
如果没有那次勇斗公交车爆炸案,李疏梅在警校的成绩并没有资格进入市局,但是因为她的光荣事迹被市局破格录用了。
她骑车时,季倩也看到了她,朝她微笑打了个招呼。她刚进市局一个月,认不得几个人,然而季倩对她来说,却是不同的,她连忙下车,笑着打招呼:“季姐,你好。”
“走,疏梅,陪你走走。”
“好。”李疏梅推着自行车走到她身旁。
季倩要去附近赶公交,两人往公交车方向走,寒暄了一会儿后,季倩说:“疏梅,最近我听说了一些闲言闲语,但我知道这不是真的,因为我了解你。”
李疏梅不自觉咬了咬唇,她知道季倩说的闲言闲语是什么,无非就是“废物美人”的玩笑话,现在整个警局恐怕无人不知。
“我相信你,一定会让这些闲言闲语消失。”季倩站定,微笑地看着她,“疏梅,季姐祝福你。”
“谢谢季姐。”李疏梅眼眶里略显酸涩。
一辆公交车缓缓地驶到路边,季倩说:“疏梅,我的车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和季倩告别后,李疏梅重新骑上自行车,在马路上轻踏着踏板,三十分钟后,自行车进入一片热闹的街区。
九月底的黄昏,天气渐凉,街道上的人们或穿长袖,或穿短袖,形形色色,络绎不绝。
他们有接小孩放学的,有出来摆摊的,有散步逛街的,也有购物买菜的。
街道两边不但有琳琅满目的商铺,还有各种吃摊、排档、零食摊、玩具摊、义乌小商品摊……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热门电视剧主题曲从拥挤的店铺传出来,飘进李疏梅的耳中。一群下课后的孩子们纷纷挤在屋门口看电视。
路上人多,李疏梅骑得慢了许多,常年在这摆煎饼摊的徐阿姨见到飒爽英姿的身影,不禁喊道:“秀秀,回来了?”
“回来了,徐姨。”
坐在马路牙子边杀鱼的老唐也喊道:“李老师今天买了鱼!”
李疏梅弯了弯唇。
小区内外孩童的嬉闹声不绝入耳,让李疏梅的心情好了几许。
七栋三零二室门口,李疏梅看到门口摆放整齐的女士皮鞋,于是敲了敲门。
开门,露出一张四十七八岁的女人面孔,她长相温和,又带着几许富贵的气质。
“回来了秀秀。”李新凤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包,又蹲下把换穿的拖鞋递给她,笑着说,“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鲈鱼,半小时开饭。”
李疏梅换完鞋,说:“李老师,我回来路上吃了点,我不想吃了。”
“呃?”李新凤关上门,略显不解,“怎么了秀秀?”她似乎一眼看出李疏梅情绪不好。
虽然她面色冷清,情绪不明显,但朝夕相处,李新凤早就了然于胸,她发现女儿今天遇到了事儿。
“今天忙了一天,下班路上太饿了,就买了一个饼。”李疏梅解释起来。
但李新凤知道,女儿是故意让她不引起怀疑,她笑着安慰:“没事,鱼留着明天吃。
“李老师,我去房里休息会。”
见李疏梅进了房门,李新凤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松散了,她重新系上围裙,将新买的鲈鱼放进冰箱,简单烧了两个素菜。
不到半小时,屋里传来钥匙开门声,李新凤知道夏祖德回来了,她撂下铁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向客厅就劈头盖脸地问:“老夏,秀秀这些天怎么了?回来的时候给我吓了一跳,受了天大委屈。”
刚从市局下班回家的夏祖德蹙起眉,担心说:“女儿说什么了?”
“是不是局里有人欺负她了?”
“没人欺负她。”夏祖德放下手提包,走向厨房洗手。
菜上桌后,夏祖德去敲李疏梅的房门,李新凤一把拉过他,低声说:“吃饭去,晚上我再给秀秀做新的。”
夏祖德没再说话,回到饭桌,拿起筷子。
李新凤一边吃一边看着他,眼色凉凉的,夏祖德终于不好意思,放下筷子说:“没多大事,不就是上次老贾开了一枪,女儿晕倒了嘛。”
李新凤两眼一红,也放下筷子,“老夏,你一个市局局长,这件事你不能解释,你知道秀秀有轻度低血糖,那次行动,她一天没吃饭,老贾这就是故意的你知道。”
“老贾执行任务,谁能管那么多,再说,这件事我怎么解释,女儿又不让我在市局公布父女关系,我总不能当着全局的面说李疏梅同志有轻度低血糖,大家不能存在偏见,要学会理解。”
“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女儿受欺负,你责任最大。”李新凤语速平缓,却带着冷嘲热讽的口吻。
夏祖德舔了下唇,没再言语。
“怎么了,说你两句你还不高兴!”李新凤不依不饶,“要是秀秀今晚不吃饭,你以后也别回家吃饭了。”李新凤故意说得大声了点。
不一会,门吱呀开了,一张小脸露了出来,两人同时看过去。
李疏梅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她走出门,打了个招呼:“老夏回来了。”
“快快,来吃饭。”夏祖德连忙起身去厨房拿碗筷。
“老夏,把微波炉的鱼端过来。”李新凤留了个心眼,方才把鱼放进冰箱后又后悔了,她觉得鱼过了一晚肯定不新鲜,于是还是做了红烧鱼。
夏祖德端来鱼,又把饭盛给李疏梅,“女儿,你看,李老师对你多好,这个鱼宁愿留着也不给我吃。这个家,就你和你姐最重要,我一个市局局长,一点地位都没有。”
李疏梅坐下,拿起了筷子,望了望夏祖德,又望了望李新凤,嘴巴扁了扁:“谢谢爸,谢谢妈。”
夏祖德笑呵呵道:“好好,快吃饭。”
李新凤将鱼肚最好的肉夹给李疏梅,“你最喜欢吃的鱼肚。”又把鱼尾夹给夏祖德,“你最不喜欢的。”她自己夹了鱼头。
晚上,李新凤和夏祖德回到卧室,准备休息,她脱衣服时忍不住感叹:“女儿真的长大了。”她记得今天疏梅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她好像消纳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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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委屈,她把不高兴都藏了起来。
“这孩子也是可怜,记得当初她刚来我们家那会,又黑又瘦,上蹿下跳,就像一只猴似的,我看得是又心疼又嫌弃。”李新凤兀自感叹,“如今长得是真好看。”
“想那些做什么?陈年烂谷子的事儿。”夏祖德半坐在床上翻着书,目光在书本里,语气淡定。
“你就是没得心,听不出重点。”李新凤讽刺道,“没心没肺。”
夏祖德挑了下眉,没有回应,他似乎知道怎么应付她的路数。
李新凤上床时,又想起了那次爆炸案,那还是疏梅毕业前半年,当时疏梅差点进了抢救室。
后来她听说了细节,公交车上有个歹徒携带的行李箱里面有炸药,被李疏梅察觉,歹徒打开行李箱引爆炸药的时候,李疏梅冲了上去,当时就和歹徒纠缠起来,听说是炸药,车上的几名乘客,加上司机一哄而散。
在纠缠时,李疏梅被歹徒一脚踢开,就在歹徒再次引爆炸药的时候,她飞快地跳下了车门,但是公交车爆炸了。
李疏梅被震出了好几米,当场昏迷。幸好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右腿留下了一个大疤痕,虽然行走无碍,但是格斗、跑步和翻跳都受到了一定程度影响。
那个时候,李新凤似乎明白了李疏梅的想法,她又重复了一遍:“秀秀肯定是因为你才去当刑警吧。”
是啊,夏祖德就是刑警出身,身上没少留下伤痕,他慢慢放下了书,他一直没明白疏梅为什么要坚持当刑警,他总是害怕她的想法不是那么简单,如果真是因为他,那也还好,他缓缓点点头,“虎父无犬女嘛。”
*
第二天一大早,李疏梅起床还来不及梳理头发,打开房门后是老样子,李新凤已经将荷包蛋、包子和粥摆在桌上了。
李新凤却已经在玄关换鞋,李疏梅不禁问:“李老师,今天这么早出门?”
“马上国庆了,今天学校大会。秀秀,你等会微波炉转一下。”
“我知道,老夏呢?”
“一大早说局里有事。我走了啊,你路上小心点。”
随着关门的声音,李疏梅对着门口抿了抿唇,压在喉咙里的“好”字还没有说出口,她转身到盥洗室拿起了牙刷。
吃完早餐,李疏梅加快了骑车的速度,她也不想成为最后达到的一个,她也希望今天能和老费继续走访调查,希望能够为这件案子出一份属于她的力。
早会后,李疏梅领了任务,今天仍然是和费江河出去走访,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和费江河好好学习,不能给他拖后腿。
这时,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女警跑了进来,气喘吁吁:“找到死者身份了,有人看到画像来局里报了警!”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从罪案板处冲到门口,马光平兴奋道:“我就说徐专家的实力不是一星半点的强!”
李疏梅仍旧站在原地,心里忽然就像滞住,她不知道是她画的像起了作用,还是徐文钲画的像起了作用。
马光平第一个拿过了女警手里的照片,女警说:“报警人还带来了一张女孩照片,目前确定应该是死者没错了。”
除了那张照片,祁紫山一直拿在手里的寻人启事也放在了一起对比。
马光平整个脸都僵住了,这张照片就像是“天外陨石”一般,直接砸在他的面颊上,让他一时之间表情瘫痪了几许。
这怎么可能呢?
祁紫山咽了咽:“曲队,一模一样,真就一模一样!”
真是见了鬼!曲青川摇了摇头,他左右望了望,没发现李疏梅的人影。
费江河哈哈一笑:“老曲,几天了,还不给疏梅配工作手机!老马,瞧你一副猪肝脸,整天闲得蛋疼,你还不赶紧去把手机领回来,交给疏梅!”
7. 第 7 章
女警说:“曲队,报警人就在接待室,你们要不要去见见人家。”
曲青川点头后,女警离开了办公室。
费江河道:“老曲,我带疏梅和紫山去问问情况,把死者身份摸清楚,回来商量着办。”
“行。”
曲青川转过头,才发现李疏梅站在他们的最后面,他吩咐:“疏梅,你以后就跟着老费行动,他带你够格。”
李疏梅方才看着画像,心里也吁了口气,照片和画像虽然并非十分相似,但主要特征几乎完全吻合,只要一对比,就能确定是同一个人。
照片里的女孩身穿一件蓝色卫衣,长相标致好看,眼睛乌黑明亮,皮肤很白。
唯一的问题是她的画像线条过于粗糙,她还得锻炼锻炼。
祁紫山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赞扬道:“疏梅,你这画是什么时候学的?太神了!”
“你真是屁话啰嗦,”费江河道,“上次疏梅不是说,高中时候学的画。”他转向李疏梅,“疏梅,你高中就能画得这么好?”
李疏梅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一直以来她的画都是平平,她缓缓道:“其实不怎么好。”
“也是,线条是粗糙了点,”费江河像是自言自语,“但又不用去参加画展对吧。”
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马光平面色青白,他把照片一拍,用力拍在费江河胸口上,转身走向自己办公桌。
费江河连忙用手压着照片,“你发什么疯!”
拿起照片,费江河冷眼瞄了一阵马光平的背影,才回过眼神说:“走了,疏梅、紫山!去见见报警人。”
待三人出门走了一会后,马光平不高兴道:“是个什么东西!”
“谁啊?”曲青川看破不说破地道。
“老费啊。”
“可能真把疏梅当他女儿吧。”曲青川感叹,“回想起来,我们对李疏梅是不是有些……”
“曲队,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
“徐文钲画了那么多画像,李疏梅会不会是抄的人家。”
“老马,你见过一百分抄五十分卷子。”
马光平舔了舔唇:“照这意思,你想把人留下来。”
“主要是我要不留下来,回头老贾发现这宝贝,抢了去,我以后还得求着人家。也许这孩子真有这天赋,现在全国有几个有能耐的画像专家你可知道?”
马光平较劲道:“可老夏的千金怎么办?咱们不争取下吗?”
“我们队一个个古怪脾气,你觉得老夏会把女儿放我们这……算了,不要猴子掰玉米,掰一根丢一根。”
“哎!”马光平叹了口气,“罢了,我去给李疏梅领手机了。”
马光平写了申请单,到局长办公室签最后一道手续。这个年代手机很贵,但是作为专案组局里还是舍得给刑警队员配上手机,而通常手机配上了,也证明李疏梅留了下来,马光平自然也明白这个理儿。
走进局长办公室,夏祖德正在书写,抬头瞥了他一眼,“光平,找我有事?”
“夏局,给李疏梅领个手机,麻烦你签个字。”马光平将单子放在桌上。
夏祖德钢笔一挥签上了名字,顺手给他递了一颗糖果。
“夏局啊每次来就盼着你的糖果。”马光平拿回签字单满意地离开。
“哎等等,光平……”
马光平转身问:“夏局还有事?”
“照这意思,你们队把李疏梅留了下来。”
“是这个意思吧。”马光平往回走了两步,勉强笑了一下。
“我还说呢,昨天曲青川那个混蛋还非说要分局的人,他这是脑子开窍了。”
马光平又勉强笑了笑:“曲队之前是觉得女孩子干刑警太辛苦,毕竟通宵办案不是一回两回,犯罪现场条件恶劣,追凶也很危险,但这两天吧相处下来,才发现李疏梅很优秀,他权衡再三,还是决定留下。”
“你回去告诉他。”夏祖德不怒而威,“要留下来以后就好好对待,别三番五次地说我没给他人。李疏梅是不是把人画像画出来了?他还说人不行,到底是人不行,还是他自己不行。”
没想到老夏消息这么灵,马光平重重咽了口:“夏局你说的对,我回去就转达你的批评,老曲也真是,带队能力是不赖,怎么看人就不准了。李疏梅当初到我们队里,我就说,虽然是个新人,但培养培养,将来大有可为!”
“老马,你们老同志知道轻重就好,以后对年轻同志要照顾照顾,还有老费那个臭脾气,你要多讲讲,不要让年轻同志受委屈。”
“夏局你放心吧,我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有些老资格,只要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李疏梅。”
“行了,回去忙吧。”
“好,夏局那我先走了。”马光平走出局长办公室的门,手里紧紧攥着夏局给的糖果,手心里发着烫,半天没回过状态,额角的冷汗丝丝往下淌,他又吞咽了几口苦水,把签字单拿起来,在李疏梅这个名字上反复看了看。
又摇了摇头,他总觉得夏局今天话里有话,骂的不是曲青川,而是他。
*
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和祁紫山去接待室的路上,费江河吩咐:“紫山,今天你来记笔录。”
祁紫山点点头。李疏梅道:“我也一起吧。”
“也行。”费江河又嘱咐,“疏梅,你记笔录时多思考思考,回头不排除我会问你问题。”
“好。”李疏梅立刻应答下来,这好像是第一次费江河叫她多做思考,而且还要考察她的意思。她仿佛觉得,费江河决定以后会一直带着她。虽然没有师徒之名,但也希望有师徒之实吧,她也想和费江河学习到更多的刑侦知识。
去接待室的路上,李疏梅终于看清了祁紫山右耳上带着的一只塑料环,那个环是米色的,很像皮肤的颜色,但是又略不同,之前她就觉得他耳朵上戴了什么,但没机会仔细辨认。
这一次,她才看清楚,那是助听器。
只有右耳有助听器,很可能他已经双耳“失聪”,现在靠右耳助听器在倾听别人的声音。所以他平时和别人对话,喜欢将身体稍稍向右斜靠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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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型很标准,五官柔和而又坚毅,眼睛漆黑明亮,光芒很纯粹。
这个助听器并非格格不入,就像一个人戴了眼镜,助听器是属于他的眼镜,也许有什么故事,但李疏梅不打算过问。
进入二队以来,祁紫山关心过她不少,因此给她的印象不错。正思绪时,三个人已经到了接待室门口。
推开接待室的门,李疏梅见到了报警人,是一位二十余岁的女孩,长相清瘦,乌黑长发,皮肤偏黑,穿着一身深蓝衬衫和灰色裙子,见了面立即站起,两只手攥着裙侧,显得有几分拘束。
“坐。”费江河招手叫她坐下,“还要加点水吗?”
“不用不用。”女孩连连摆手。
李疏梅挨着费江河坐下,祁紫山坐在另一侧,助听器靠近女孩的方向。她打开本子准备记好笔记,也按照费江河的吩咐,多做思考。
“方便问下你姓名,你的职业,还有死者的信息,你和死者的关系?”费江河直接提问。
“我叫韦敏静,是德利电子厂的女工,姜琴玉也在那儿上班,琴玉是钢琴的琴,玉石的玉。我们是同事,不在一个工作岗位上,我们俩在工厂附近合租了一间房。对了,”韦敏静眉宇间忧虑不已,“她是姜琴玉吗?”
费江河道:“我们也正在证实,很快就有结果,你放心。”
李疏梅明白,即便现在画像一致,也并不能完全确认那就是姜琴玉,想要完全确认,需要和家属取得联系,最好的方式是通过DNA(脱氧核糖核酸)正式确认。
韦敏静问:“那需要多久啊?”
“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费江河道,“你别急,能说说你对姜琴玉的了解吗?这几天她去哪了?”
韦敏静说:“昨天下班回来我去银行取点钱,在银行门口看到琴玉的画像,我当时觉得太像了,其实我不敢相信,因为琴玉已经离职了,是几天前突然离职的。”
“离职了?”祁紫山几乎脱口而出。
“对。”韦敏静点头。
祁紫山微讶之余看向了李疏梅,如果不是她画出死者画像,案子会变得更复杂,可能正是因为姜琴玉突然离职,导致无人报失踪案,禁不住他在内心对李疏梅赞扬起来。
费江河眉头微蹙,追问:“几号离的职?”
“是……”女孩思虑了下,才说,“是九月二十六号我记得。”
九月二十六?死后离职?
几乎一瞬间,不但李疏梅,祁紫山面上的惊讶更加浓重了,只是费江河蹙眉的动作微微加重,仍旧比较冷静。
李疏梅记得今天是九月三十日,四天前就是九月二十六号。
姜琴玉的尸检结果是九月二十五号死亡,九月二十七号在河边发现尸体,但离职的时间却是姜琴玉被害后一天,九月二十六号,离职的时间太过离奇和诡异!
那么离职的人到底是姜琴玉本人还是?李疏梅在想,难道她的画像错了,死者不是姜琴玉。
费江河面颊沉重,法令纹如同两把刀子,“你确定吗?”
女孩点头,“我确定……”
8. 第 8 章
韦敏静说:“我确定,我记得那天,她不在宿舍,我下午去上班也没见到她,我还问了车间领导,他告诉我,琴玉上午就离职了。”
“在离职前你有没见过她?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费江河问。
“离职前一天我上的夜班,最后一面?是九月……二十四号晚上,我见过她。”
“九月二十四号,她当时什么状态,有没有和你说什么话?”
“没有,虽然我们合租,但是平时回来都很累,并不怎么说话,那晚她洗完澡就睡了。”
费江河眼神如炬,“是不是说,她离职后,租房里的物品都没有带走?”
“对。东西都在,不过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因为我们那比较乱,之前小区出现过好几起无故失窃的事,我们出门都是把贵重物品带在包里。”
“你平时对她了解多少,知道的都说说。”费江河继续问。
“我记得她有个弟弟,妈妈卧病在床,她通常一个月会攒几天假,回去照顾妈妈,我们是单休,但是假期可以攒起来,一起休掉,琴玉通常是这么做,因为她家在农村,经常回去也不方便。她晚上还会去上课,几乎很少呆在宿舍……”
李疏梅一边听着,一边快速把这些信息记了下来,在几个关键词上她快速画了横线,例如,弟弟,妈妈病重,农村,晚上上课。在“上课”处她重重画了一笔。
“等等,”费江河打断了韦敏静的描述,“她晚上要上课,她还在读书吗?”
韦敏静舔了下嘴唇,说:“她在念成大教育。”
“秦东市成人职业教育学校?”
“对。”韦敏静拿起水杯洇下了干燥的唇瓣。看起来,她没有刚见面时的局促,她更想通过自己所知道的来配合警方的问题,因此她的回答基本比较翔实。
“她想通过文凭换一份更好的工作?”
韦敏静说:“她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只读了高中的,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前年,琴玉的工资涨了些,她拿出一部分工资报了成大。”
“能说说她在成大的情况吗?”
“她好像读的是艺术系。每周,五堂大课。”
“艺术系?”费江河蹙眉,“这个专业找工作也不容易吧?”
“琴玉喜欢画画,我见过她画的画,很好看,她应该就是喜欢吧。”
说起画画,李疏梅开始理解姜琴玉的想法,即便身处困境,但仍然想坚持自己的兴趣,而且她没有人云亦云,选择更热门的专业,也许她认为自己可以靠画画挣一份工作,有时候热爱比什么都重要。
“她通常什么时间去上课?”费江河问。
“每周,五大堂课,都是晚上开课,要学三年才能拿到毕业证,今年是她第三年。”
“她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在成大有没有特别的人,例如有人追求她。对了,她有男朋友没?”
韦敏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男朋友。但追求的人挺多的,毕竟琴玉很漂亮。”
“记得这些名字吗?追求者的名字。”
“学校的情况我不知道,琴玉很少和我提起。厂里……她都拒绝了。”
“那有没有哪个追求者和她关系闹得比较僵?”
“没有,琴玉说她不想谈恋爱,几乎不给任何人机会。”
李疏梅开始明白费江河的想法,他可能认为,姜琴玉是被情杀的,也许这种残忍分尸的案子情杀的可能比较大,不然像这样一个勤勤恳恳工作、工作上课两点一线、又没有多少钱财的小姑娘,谁会对她起歹心,除非是爱而不得的追求者?
所以费江河现在要重点排查在工厂和学校追求过姜琴玉的男孩。
尸检报告里写明就是九月二十五号晚上遇害,也就是说那天姜琴玉下班离开电子厂后当晚就遇害了。
李疏梅推测,那天晚上,姜琴玉前往学校上课,很有可能再次见到了那个人,对方可能已经抱有得不到她就杀害她的念头,于是劫持了她,实施了犯罪。
还有一个问题,现在根本无法判定受害者是不是被性侵犯,因为躯体找不到,想到这,李疏梅忽地冷了一下,凶手会不会是因为担心有人找到性侵的证据,所以留下了躯体?想到这,她后背生出一阵凉意。
那天晚上是九月二十五日,也许姜琴玉被害以后,凶手当晚进行了分尸,然而趁着夜色抛弃到河道边。
但是第二天,凶手替她离了职,那么这种离职方式很可能是一个电话或者一个书信?
这一切是否就是这样呢?李疏梅的思考会不会是最终答案?
她收笔时,纸上已经画下了韦敏静的画像。不知不觉,她已经把韦敏静画了下来。
韦敏静写下了两个名字后,费江河又问了几个问题,今天的问询也基本结束了,最后费江河提起:“韦敏静,我们想跟你一起去姜琴玉的房间看看,没问题吧。”
“没问题。”
费江河开车,将韦敏静一起带回电子厂附近的租房。
车子一路开向郊区,韦敏静的住址是一片老式居民楼里,楼高六层,楼前楼后晒满了衣服,说明这里住户较多。
李疏梅发现有不少身着不同厂服的年轻人,穿梭在小区内外,这个点正好临近中午,附近工厂较多,因此许多在这里租房的年轻人正往返于工厂和住所。
李疏梅记得韦敏静说这儿经常发生失窃,她大致看了一眼,小区房屋周围有不少树木,能遮蔽很多视线,屋型很旧,窗户大多没有防盗窗,而且小区门口没有保安亭,也不设防,因此给了小偷许多可乘之机。
韦敏静将三人带到一间一楼房门前,李疏梅观察了下,楼道内堆着杂物,还有自行车,阳光透不进来,环境很暗,开门后里面依然很暗,进门才知道这是一套房被隔出了四家住户,韦敏静和姜琴玉住在其中一间,四家住户共用厨房和卫生间,客厅几乎挤成一个过道。
韦敏静打开了属于她的那间房,阳光终于飘洒了进来,这是一间朝南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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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阳台,里面有两张小床并排着,有衣柜也有餐桌椅,家具都很旧,李疏梅一眼就看到阳台上架着的画板。
韦敏静说姜琴玉喜欢画画,而且学的是艺术系,很可能她平时在家都会练习画作。
阳台外有不少树木,绿荫成群,因为在一楼,阳台是玻璃窗包裹着的,阳光照进并不多,但也算很温馨。
李疏梅觉得,这是姜琴玉唯一可以享受热爱和宁静的地方,工厂忙碌,住宅拥挤,而这个阳台却给了她一片小小的舞台。
一个几乎每天都在繁忙的工作岗位上奋斗,晚上抽出时间去夜校学习,其余时间在这里练画的女孩,到底谁和她有那么大的怨恨,要将她残忍杀害分尸,甚至用浓硫酸毁容。
她想一想,就觉得很心疼。
费江河望着阳台问韦敏静:“她都在这里画画?”
“对。她平时……”韦敏静仿佛像是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作画的身影,情绪有些低落,“她平时一有空……就会坐在这里,戴上耳机,在这里练画。”
可这里只有一架空空的画板,和一个小马凳,李疏梅在寻找她的画。费江河问:“画都在哪?”
“柜子里。”韦敏静走上前,将画板后面的壁柜门打开,这里空间狭小,柜门打开,里面黝黑,但一摞摞画纸还有各种颜料画笔已然呈现在大家眼前。
“紫山,把画抱出来看看吧。”费江河吩咐。
祁紫山和韦敏静换了位置,他分成三次将画纸抱了出来,分别交给了费江河和李疏梅,他自己也拿了一份。
李疏梅手里的画纸都是A4纸,全是油画。她学过素描和油画,但以素描为主,这些油画的优劣她不好分辨,但是笔法,她觉得还不错,应该是刻苦锻炼的。
她面前的这张画,是暗黄色调的向日葵,一只花瓶里插了不少向日葵,这种构图,她总觉得似曾相识。
她高中时主学美术,也涉猎了大量美术理论,她很快就记起画作的名称。
是梵高的“十二朵向日葵”。
当年她数理化不太行,选择了艺术生,然后又放弃了艺术生,读了警校。文化课并不怎么样的她,如今却好像有了一些作用了。
她又翻向了下一页,新的一副画里,由大及小隐隐约约十几只小帆船行驶在海浪里,海浪更像是麦浪,笔法很抽象,是“印象派”,李疏梅脑海里闪现一个词。
对,这是印象派画作,是梵高的“圣马迪拉莫海景”。
她又往下翻,是三棵紫色的树,形状很怪异,是梵高的“阿尔盛开的果树园”。
为什么全是梵高,李疏梅又继续往下翻,油画的信息就像流星在她脑海里划过。
梵高,夜晚露天咖啡座。
梵高,绑干草的农妇。
梵高,四朵枯萎的向日葵。
……
全是梵高……荷兰著名画家,文森特·威廉·梵高。
这些全是对梵高名画的描摹,姜琴玉喜欢梵高,非常喜欢梵高。
9. 第 9 章
正如她当年,因为高中教师对梵高的喜爱,她也爱屋及乌,对梵高进行了一些深入了解。
他是一位悲情画家,画作价值极高,被世人追捧,但梵高本人的人生很坎坷,他有癫痫病,发病率很高,但清醒时仍旧保持旺盛的创作力,三十七岁那年,他因精神错乱开枪自杀。
正是因为梵高的经历,很多画家对他都有特别的感情,特别是生于微末、命运崎岖的画家对梵高更是无限共鸣。
姜琴玉很年轻,她的生活也许很坎坷,她一定有自己的梦想,她喜欢梵高不意外。
“我不太懂,这画的算好吗,全是糊圈圈!”费江河看着手里的画评价起来。
李疏梅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画她记忆深刻,是梵高的名画“星空”,这幅画上有许多类似圈圈的星辰,即便画很出名,但不一定大家都认识,她忙解释:“老费,这画名叫,星空。是荷兰画家梵高,1889年,在法国一家精神病院里画下的。这张画是姜琴玉模仿的。”
费江河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神里有几分变化的光芒。
他又仔细看着画说:“我说呢,原来是模仿的,画的不好。”
李疏梅忍俊不禁,其实画的很不错了,因为印象派就是这种画风,而且油画近看不如远看的漂亮。
祁紫山说:“疏梅,你是不是把梵高的画都背了下来?”
她忙说:“以前学画的时候,偶尔看到的。”
“学霸!我没猜错吧。”祁紫山笑着夸奖起来。
费江河抬眼再次看向她,“疏梅,你既然对画这么了解,你看看这些画对我们破案有帮助吗?”
这还是老费第一次主动询问她破案的情况,实际上她可能在画作上知道的确实多一些,不过不等于她有破案技巧,她谦虚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不要紧,毕竟你们都是学画的,我相信有些想法可能会相似。”
李疏梅想了想说:“这些画都是描摹同一画家的画。”
“同一画家?”费江河略显吃惊。
“对,都是荷兰画家梵高的作品,姜琴玉好像很喜欢他。梵高的画价值非常高,不过他患有精神疾病,创作很艰辛,三十七岁时开枪自杀了。”
费江河和祁紫山都蹙起了眉,站在一旁的韦敏静也怔了一下。
费江河似乎收到什么信息,问韦敏静:“姜琴玉平时性格怎么样?她是不是经常抑郁?”
韦敏静轻轻舔了下唇,回答:“她还好,我没见过她特别难过的时候,而且有时候她洗衣服还会唱唱流行歌曲,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费江河又从阳台往屋里走了走,李疏梅也一起左看右看,屋子里很简单,连一张展示生活状态的相框也没有。
“这柜里是你们的衣服?”费江河问。
“对。”韦敏静主动打开柜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衣服,李疏梅发现左边衣服色调偏深,比较朴素,右边色彩不同,衣服有些花样。
韦敏静介绍说:“右边的都是琴玉的衣服。”
李疏梅特意上前拿起一件衣服,这是一件红色连衣裙,布料质地还不错,她问:“这是姜琴玉自己买的吗?”
“对,”韦敏静回答,“其实都是地摊货。”
李疏梅慢慢地放回衣服,她觉得姜琴玉和韦敏静的性格是很不一样的,姜琴玉更有理想色彩,她喜欢美丽的事物,如同她喜欢画画的颜料,那是多姿多彩的。
“她平时什么时候穿这些衣服?”在李疏梅的印象里,姜琴玉的个人时间很少,平时都是穿厂服,每个月攒假会回老家,这些衣服她可能并不一定都穿得上。
韦敏静回答:“琴玉上夜校,都会穿。”
对,李疏梅想起来了,姜琴玉还在读成大,她不可能穿着灰色的厂服去学校。
虽然李疏梅感觉她提的这个问题挺业余,但费江河的眼底却透出一种不同于以前,像是欣赏的目光。
她一时还以为自己歪打正着问出了些信息,但肯定不是。那很有可能她在提问,所以费江河认为她一直在思考,他应该是鼓励她吧。
费江河又查看了姜琴玉的抽屉,里面是一些简单化妆品,护肤品,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但是他戴着手套的手掌停在一处,将一个东西捡了起来,那是一只蓝色玻璃片,李疏梅也很好奇,沿着费江河的手指看过去。
那是一只圆形,大约8厘米直径,3厘米厚度的玻璃片,像是某种饮料玻璃瓶的瓶底。
“这是做什么的?”费江河好奇问韦敏静。
韦敏静回答:“我也不知道,有时候画画的时候,我看见她拿起过,对着灯光看看。”
打开灯后,费江河也照做,将玻璃片贴近眼球,对着灯泡望了望,放下后,又递给祁紫山,祁紫山也看了看,又给了她,李疏梅也照做,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光线变得迷幻了一些,就像小时候看到的万花筒,但是没有那么夸张。
“都带回去吧。”费江河吩咐。
李疏梅把玻璃片放进了祁紫山手里的物证袋。
费江河问:“韦敏静,平时姜琴玉洗澡时,你有没有注意到她身上不一样的地方?例如纹身、伤疤之类。”
李疏梅顿时明白费江河的用意,虽然初步确定死者是姜琴玉,但唯独她的躯体和左手手掌没有找到,那说明这两者上面可能含着什么秘密。
韦敏静摇了摇头,“费警官,我没有注意。虽然我们住在一起,但淋浴室是公用的,琴玉每次都是穿着衣服去洗澡,穿着衣服回来。”
“那么左手手掌呢?”
韦敏静仔细回想后依旧摇头,“也没注意过。”
“好,感谢配合。”费江河转头看向李疏梅,“疏梅,紫山,你们还有问题要问吗?”
祁紫山直接摇了摇头,李疏梅确实有个问题,因为那天在现场,她看见姜琴玉的断手上的指甲是涂抹了指甲油的,指甲油是淡淡的红色,很普通,因此并不能作为破案线索,但是她注意到韦敏静并没有涂任何指甲油,结合姜琴玉的衣服,她觉得姜琴玉很可能真的有男朋友。
她的生活很艰辛,但却那么在意外表,那么她一定有很在意的人吧。
她想和韦敏静确认下:“敏静,你们上班时都喜欢涂指甲油吗?”
“很少吧,我们在电子厂分拣电子零件,工资是按件计的,为了更高效,通常都不戴手套,指甲涂东西很容易破坏。”
“但姜琴玉喜欢涂指甲油?”
韦敏静顿了下说:“厂里没作要求,可能琴玉才会涂吧。”
“好,谢谢,我的问题问完了。”
李疏梅说罢,就看见费江河眼神里的欣喜,好像她的问题问到了点子上般。
费江河表示离开,留下了韦敏静在厂里的电话,并递给韦敏静一张名片,“想到什么联系我们。”
“费警官,如果确认她就是琴玉,能不能告诉我。”韦敏静眼睛里又染上几许忧虑。
“好。”费江河应答,又叮嘱她,“在没有确认姜琴玉失踪、遇害之前,希望你能保守秘密,不要将我们和你之间的任何对话信息透露出去。”
“我知道,谢谢费警官。”韦敏静礼貌点了点头。
费江河吆喝了声:“画我们当作证物带走了,紫山。”
费江河的步子往外走去,李疏梅跟在最后面,祁紫山抱了一箱子物证,她帮祁紫山拿画,走出并不明亮的屋子,在外面的阳光里,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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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一张画纸上。
那是“十二朵向日葵”。
十二?姜琴玉被抛弃的十二具尸块?
李疏梅蹙起眉,她不知道这个数字是不是巧合?
不过她不打算马上提出,因为“十二”这个数字太过于普通,这也许纯粹是巧合。除了“十二”这个数字,这幅油画不过就是一副瓶插花画,和死者的死亡根本够不上什么关系。
费江河带着二人很快找到了德利电子厂负责厂工合同的领导胡经理。
言明情况后,胡经理吐露,他在九月二十六号上午收到了姜琴玉的电话,声称离职,胡经理按照厂里程序要求她到厂里办离职手续,但是对方表示急着用钱,要去深圳打工,已经上了火车。
因为已经到了月底,这个月工资姜琴玉在二十五号中午就领到了,离职手续只是一个程序,胡经理没有特别在意,而且厂里临时合同诸多,很多人都是在领完工资后以这种略显草率的方式离职的。
李疏梅意识到,凶手正是借助了这个漏洞,在杀害姜琴玉后,制造了离职的假象。
等一等,她忽然发现一件事,而费江河也意识到了,他当即问道:“打电话给你的是一个女孩子?”
“对啊。”胡经理点头。
打电话离职的是一个女孩子?那么凶手也是女孩子吗?李疏梅的疑惑就在于此,不,她觉得,凶手不一定是女人,他也有可能利用帮手制造这种假象,至少可以说明凶手杀害姜琴玉前就做了充足准备,属于蓄意谋杀。
费江河问:“你不认识姜琴玉?所以对她的声音也不了解。”
胡经理回答:“厂里那么多号人,不认识也很正常。”
“但是你怎么确认?打电话给你离职的是不是她本人呢?”
胡经理轻松回答:“都是临时合同,我们也没办法做到一一核实,所以每个厂工都是以小时考勤和计件算工资。”
临时合同本身就具有法律效应,对于这个厂来说,可能因为管理原因,解除临时合同的方式也很“草率”,所以这就造成了凶手合理地制造了假象。
但也说明一点,凶手对受害者的工作很了解,凶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能够如此准确设计这个迷局。
费江河叫祁紫山回头调查下电话信息,实际上如果凶手使用了偏僻的公用电话,根本不会查到什么线索。
在胡经理的帮助下,三人又走访了几个和姜琴玉关系比较近的同事,但得出的结论都一致,姜琴玉在工厂人际关系很简单,鲜少接触男生,没有和别人闹过不愉快,属于十分安静的宅女。而她离职的事也从未和别人提起。
离开电子厂,大家的眉宇间隐约透露着忧色,似乎都带着心思,走出厂里大门,费江河说:“我们去学校走访下。”
到学校后,三个人直接赶到教导处,以常规调查为由,询问了姜琴玉在校期间的情况。教导处主任又给了大家一个“当头棒喝”——姜琴玉在九月二十六号上午向学校打来了电话,声称退学。
李疏梅顿时觉得这件案子愈发复杂,案子的背后或许隐含着巨大的秘密。
游主任说,因为是成教,学生因为个人原因,临时退学的很多,都是通知学校后直接不来上课了,也不要毕业证。
但像姜琴玉这样的还是少见,因为她还有不到一年就可以顺利拿到毕业证。
游主任当时还劝过对方,姜琴玉的回答是,家里原因,要去深圳找事做,无法实现梦想,感到很难过。
李疏梅内心愈发凉意,姜琴玉死后,她的人生被别人“改写”了。
凶手计划缜密,他制造了姜琴玉从工厂离职和学校退学的假象,其理由也非常合理,母亲病重,她需要去深圳赚快钱。
10. 第 10 章
今天曲队去姜琴玉老家采DNA样本了,想必采样过程中也会问询姜琴玉的家庭情况。等他们回来大概能对姜琴玉的近况有个完整了解。
费江河的眉头也紧了几分,看得出来,他对这件案子目前的进展也产生了担忧。
在和游主任交流过程里,得到了新的信息,姜琴玉退学前一直主修美术专业课程,主导老师是美术系的崔锐副教授。
游主任说,因为是成教,教师和学生的关系通常不像义务教育大学那样密切,相对来说,崔锐教授可能会对姜琴玉的情况多了解一些。
三人到崔锐的办公室找人,被告知崔锐正在上课,于是三人又赶到了上课的教室。
教室里传来一个男人抑扬顿挫的声音,从窗户里,李疏梅一眼瞧见一位三十多岁的青年男人正在讲课。
费江河吩咐:“你俩从后门进去听一听,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们。”
两人点了点头。费江河一定是考虑到年龄,他进教室大概率会被人认出不是听课的,而她和祁紫山穿着便服和学生也很像。
在外办案,李疏梅喜欢在外面穿件浅蓝牛仔外套,里面会穿一件白衬衫,祁紫山也有这个习惯,也喜欢穿牛仔外套,但通常颜色较深。
祁紫山提议他先进去找位子,微微猫着腰从教室后门溜进教室,进门后他反而挺直了腰杆,朝她招了招手,李疏梅感觉里面的纪律应该很松,走进了门,原来那位教授正背对着大家在讲课。
教室很宽敞,前后纵深很大,估摸容纳了六七十个学生。
同学们有睡觉的,看小说的,听歌的,听课的倒是也有,主要集中在前排。
后面还有不少空座,祁紫山找了相邻的空桌坐下后,打招呼唤她。
李疏梅小心翼翼快步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虽然在后排,但是老师的讲稿看得清清楚楚,黑板上挂着一个幻灯布,上面投影了一副画,教室光线较亮,画呈现有些轻微模糊,但是整体能看出是什么。
李疏梅有印象,那好像是国外一副著名的画,色彩是丰收的金黄色,三个弯腰拾麦穗的农妇正在劳作,她们的身后是忙碌的人群和高耸的麦垛。画调非常安详,静谧,质朴,蕴藏泥土谦卑的气息。
名字叫“拾麦穗的人”,还是?正在她思虑时,她眼尖看到了画下面的一行小字:拾穗者,米勒画于1857年,现收藏于巴黎奥塞美术馆。
“每一副名画并不是你们看到的表象,其背后或许有引人深思的意义。”讲台上,崔锐手持话筒,声音响亮,“这幅极其简朴,甚至些许稚拙的画,当时却引起了社会激烈的争锋和矛盾。”
“支持者认为,‘现代艺术家相信一个在光天化日下的乞丐的确比坐在宝座上的国王还要美;……当远处主人满载麦子的大车在重压下呻吟时,我看到三个弯腰的农妇正在收获过的田里捡拾落穗,这比见到一个圣者殉难还要痛苦地抓住我的心灵。这幅油画,犹如荷马和维吉尔的诗篇。’[1]”
“但讥讽者却认为,这幅画背后暗含着画家的恶意,‘这三个突出在阴霾的天空前的拾穗者后面,有民众暴动的刀枪和1793年的断头台。’[2]他们认为,画家是借助穷人的痛苦宣扬对富人的仇恨和挑战!”
“诚如你们所见,一幅你亲眼所见的画却体现了截然不同的意义?”崔锐一锤定音,“这正如人心——本来就有两面!”
李疏梅内心震颤,这句话好像给了她许多思考,她能感觉出,在座的同学们一刹那间都怔怔抬起了头,好像崔教授的话是在震醒他们的心灵。
“……”坐在她身旁的祁紫山微微张了张口。
悠扬的音乐从教室墙角的喇叭里传出,崔锐鞠了一躬:“好,下课!”
“崔教授,”一个学生忽地站起,“听说您也喜欢梵高,下节课能不能和我们讲讲梵高的《星空》。”
崔锐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脸色高冷,并未回应,拿起讲义,从门口走出。
李疏梅拧着眉,目光跟随崔锐的背影出门。
“紫山,走了!”她站起,催促还在回味着课堂的祁紫山,得赶快出门和老费汇合,她相信从崔锐身上或许能了解到姜琴玉的一些信息。
去崔锐办公室的路上,费江河小声吩咐,关于姜琴玉是死亡还是失踪的消息,等会都不要和崔锐透露,以常规调查进行问询。
也许是对案子的保护工作,也许考虑到还没有正式确认死者身份,不宜在学校声张,费江河有他的考虑,所以在学校的调查全部以常规调查为由。
在崔锐办公室,李疏梅终于近距离见到了崔锐本人,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快速在崔锐面庞上勾勒,勾勒这个人的典型特征。
短头发浓密,颧骨微凸,鼻梁高耸,上面架着框架眼镜,下巴尖瘦,皮肤白皙,棱角分明的脸颊,略带几分阴柔。
他的面部骨点也隐约显现,颞线宽度、颧骨宽度,下颌角宽度,下颌角到和颌结节的长度、角度,被金线快速勾勒,这张脸即刻在李疏梅眼里拓印出来,只要拿起一支笔,她可以精准画下他。
作为一个美术系副教授,而且年龄刚过三十,崔锐称得上是年轻有为。
也许是提前收到了学校的通知,他面色冷静,嘴角隐现淡淡的笑意,示意三人入座沙发。
李疏梅走在最后面,当她的脸从费江河高大的身材庞全部显露出来,崔锐的眼神滞了一下,明显亮了几分——眼轮匝肌微动,眉梢上移半厘。
李疏梅察觉到了这个微弱的反应,她和崔锐完全不认识,但崔锐的表情却说明他看到她有一种不一样的反应。
她觉得也许是自己太敏感,在崔锐给大家倒水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左右打量了下,这是一间不足二十平的办公室,非常干净整洁,家居很简单,办公桌,书柜,沙发,茶几,还有三副挂在墙上的画。
她的目光在画上停留了几秒,其中一幅画就是梵高的《星空》,还有一副,也是梵高的画,画里面是四朵剪下的,平放在地上的向日葵花,花色深黄,略带幽暗,如同剪下后放置了一段时间后的枯黄。
她想了想,记起来了,是《四朵枯萎的向日葵》,梵高平生非常喜欢画向日葵,大部分向日葵都是插瓶或者生长着,但这幅向日葵却是枯萎的状态。这或许反应了崔锐的审美和心理。
第三幅画不是梵高的,画里面是一个慵懒而姿势独特的女人,正在熟睡,身材丰腴,露出小半边□□,风格抽象,色彩大胆,这是毕加索的《梦》。
这三幅画应该都是崔锐临摹的作品,画风非常细腻,这说明他本人画作技艺很高。
三副画里有两幅是梵高的,所以今天在课堂上,有同学提及崔锐也喜欢梵高。
崔锐倒好水后,也坐下沙发,他穿着印着小花纹的浅灰色衬衫,戴着红色领带,气质带着几分矜贵,他翘起二郎腿,坐姿偏随意,散发几分艺术家的恣意,他微笑问道:“听说三位警官是来了解姜琴玉的情况?”
费江河道:“崔教授,我们来做一个常规调查,希望你能配合。”
“那自然配合,姜琴玉不是已经退学了吗,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因为有一个案子,可能牵涉到姜琴玉,所以了解一下她近期的境况。崔教授,最近半个月,你对姜琴玉在学校的情况知晓多少?”
崔锐像是习惯性地轻轻搓了搓手,缓缓说道:“可能你们不了解,我们成教和别的学校不同,对于学生来说,我们老师也不会过多关注他们的生活,因为他们都是成年人,我认识他们的名字,但鲜少关注他们人。”
在说话的时候,崔锐也许是课堂带回的习惯,目光在三个人脸上逡巡,然而在李疏梅脸上停留的时间最长。
李疏梅抿了抿唇,没有正视他,而是紧紧握笔,打算记些什么,但她又觉得崔锐的话带着一层壳,一层保护他自己的壳,这些话非常冠冕堂皇,没有记录的意义。
她试图把他画下来,他的一对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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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画成了一对椭圆形的壳。于是他就像长了两个鼓鼓的眼睛,李疏梅忍不住觉得这个形象有些滑稽,于是快速翻页过去,又试着画一张正式的。
“所以除了课堂上接触,在课堂外你们从来不接触?”费江河像是话里有话,在攻破对方的壳。
崔锐嘴角微微一抽,摆手道:“不,不是这样的,学生们有问题会私下找我,有的学生比较好学,也会私下请我多教一些”。
“姜琴玉私下里也找过你?”
“有。”崔锐眼黑微微上仰,像是回想,“她很用功,我记得有那么几次,她主动找我探讨一些理论和技巧,我自然就一一解答了。”
虽然仅仅就这几句话,李疏梅却领悟了其中的微妙,这不是一段简单的对话,从一开始,崔锐就做出了不愿正面回答的准备,但费江河却紧追不舍,直接深入。
这个问题让崔锐将提前准备的心理防线主动后退了,他为了担心警方调查出他和姜琴玉的真实关系,所以适时给出了新的回答。
费江河追问:“姜琴玉退学的事情,提前知道?”
“不知道。我也是听教导处说的。”
“你认为她为什么会退学,她应该明年就毕业,这时候退学很可惜。”费江河层层追击。
崔锐缓缓染上一丝笑意:“费警官,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法回答你,成年人各有各的事,我也通常不去了解。”
“可你刚才说她很上进很用功,她找你私下求学,说明她很信任你,她临时退学,不会和你说一声?”
崔锐喉结发生微微滚动,他再次笑了笑:“费警官,姜琴玉到底出了什么事嘛?”
不知道怎么了,李疏梅在聆听这段对话时心里紧紧提着,她身旁的祁紫山同样是一副紧绷的面色。她总觉得崔锐和姜琴玉的遇害有关系,但是作为刑警,她不能妄下定论。
“只是常规调查。”费江河的语气终于轻松了下来,“崔教授,姜琴玉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同学,麻烦告知一下。”
“有是有。”崔锐回答。
“紫山,给崔教授一张纸。”
祁紫山抽下一张白纸,递上笔,崔锐接过,放下二郎腿,微微弯身,他似乎想了一想,在茶几上写上名字,李疏梅发现,他在写下两个名字后,笔尖顿了一下,才慢慢写下第三个名字。
写完这三个名字后,他将纸交还给祁紫山,李疏梅偏头看了一下,那纸上写的是:阮钰、冯静秋和顾笙。
看名字都是女孩子,可能姜琴玉在学校并没有男朋友,或者崔锐并不知晓她的感情生活。
“她们什么时候在学校?”费江河问。
“今晚她们有课。”
“九月二十五号,也就是姜琴玉退学前一天,她来上课了?”费江河问完,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来过吧。”崔锐眼球微微斜向一旁,和费江河明锐的目光避开了,“我不太记得了,教室人太多,也从不点名,都是靠自觉。”
费江河又问了几个问题后,表示离开,送上名片,希望崔锐想到什么打他电话。
崔锐将他们送出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李疏梅最后看了他一眼,他的镜片上映着屋外斑驳的绿荫,眼黑依旧锐利地朝她瞥了一眼。
出学校门后,祁紫山说:“老费,我觉得崔锐有点奇怪。”
李疏梅同样有此疑问,然而费江河道:“对,是有些奇怪,但也可能我们先入为主,你们有没有发现,他最初说,他对姜琴玉完全不了解,因此我们觉得他是在隐瞒什么。但他也可能就是为了怕麻烦,在生活里,很多人都怕麻烦,所以一开始的态度都是防御,所以我们刑警要做的,不是先入为主,而是合理怀疑和不断取证。”
“老费说的是,这样解释倒是不奇怪了。”祁紫山连连点头。
李疏梅也点头称是,但她仍旧有些奇怪,那就是崔锐看她的眼神。
费江河道:“晚上我们再跑一趟,姜琴玉的三位同学或许知道什么。”
11. 第 11 章
晚上在学校附近吃完面条,三人再次回到了学校,沟通后,姜琴玉的三位同学答应做问询。费江河决定继续隐瞒这次问询的目的,这次问询不会透露姜琴玉的遇害情况,而仅仅告知对方要做一个常规调查。
问询的地点选在了一间空着的教室,第一个进来的是阮钰。
教室里有课桌椅,祁紫山提前摆好了桌椅,阮钰面对面坐下后,正式接受问询。
李疏梅打开本子,拿起笔,她面前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皮肤白皙,眼睛很漂亮,透着一股灵气。
她自我介绍,她在一家化妆品店任销售员,到成教学美术主要是因为自己的爱好。
了解基本情况后,费江河问:“和姜琴玉平时的关系怎么样?”
阮钰说:“说不上很好,她和顾笙的关系比较好。警官,姜琴玉退学了,你们是不是找她有事?”
“只是一个很常规的调查。你刚才说到顾笙?能说说她?”
“我记得刚来成教那会,顾笙受了欺负,姜琴玉帮过她,所以平时她们俩关系比较好。”
“受了欺负?具体是什么事?”
“这还是前两年的事了吧。我只记得当时姜琴玉为了帮顾笙,还用刀划伤了手腕。”
“能不能展开说说。”
“警官,其实我也是听来的,具体过程不清楚。”
“姜琴玉有男朋友吗?”
“没有。”
费江河点点头,对于人际关系这块又陆续问了几个新问题。
李疏梅觉得阮钰对姜琴玉的了解不多,毕竟在成教学习相处时间很少,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大家不会彼此去过多认识。
但费江河忽然问了一个不一样的问题:“你对你们崔教授印象怎么样?”
阮钰犹豫了一下说:“还好吧,崔教授学术能力很强。”
她的犹豫比较明显,李疏梅觉得阮钰可能隐瞒了什么,但也许正如费江河之前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存在一定防御形态,也许她不想过多点评别人。
费江河继续问:“你觉得崔教授和姜琴玉的关系怎么样?”
当他问出这句话,李疏梅明白了,其实费江河对崔锐仍旧存在怀疑,也许这就是他说的“合理怀疑”。
“呃。”阮钰依旧犹豫了下,咬了咬唇道,“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只是担心……”
不但费江河和祁紫山,李疏梅的眉头也不自然蹙了蹙。
费江河做起思想工作:“关于今天问话的资料,我们有专人保管,不会泄露,你尽管放心。”
在费江河锐利的眼神里,阮钰犹豫地给予了回答:“崔教授……喜欢邀请女学生吃饭。”
李疏梅终于明白了,崔锐很可能邀请过姜琴玉吃饭,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担心回答不好会损毁崔教授的形象。
费江河问:“崔锐经常邀请女学生吃饭?”
“我也是听说,崔教授比较受学生欢迎,他是单身,平时下课会有到外面吃饭的习惯。”
“你呢?”费江河问。
“我?”阮钰摇了摇头,“我有男朋友,我没去。”
也就是说崔锐曾经可能邀请了她,但是她拒绝了,所以她说的是“我没去”,这是发生在她身上真实的经历。
阮钰的回答很明确,崔锐不止邀请姜琴玉吃饭,而且和其他女学生也有关系。
费江河问:“他是怎么邀请你的?”
费江河问出了李疏梅同样想知道的问题,她觉得崔锐不可能明目张胆邀请,否则学校一定会给予干涉。
阮钰回答:“我们在教室画画时,他走过来,会帮忙画几笔,那次,他俯下身轻声对我说。有空吗,下课一起吃个饭。他邀请了两次,我直接无视,他就没再邀请过我。”
李疏梅意识到,如果有人愿意接受邀请,一定会有所回应,那么这就说明邀请成功了吧。费江河问:“你觉得崔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他很受学生欢迎,也很爱玩吧。”
“好。”费江河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这个答案无疑和今天走访崔锐的情况是不一样的,阮钰的证词说明,崔锐和许多女学生是熟悉的,而且这种关系让人不可描述,李疏梅觉得崔锐的个人生活不太检点,当然也可能崔锐自觉条件优秀,他想从自己的学生中挑选一个女朋友,那也有可能。
李疏梅终于领悟到了今天崔锐看她的那种眼神,那是对她“挑选”的眼神。
他的学生更像是他追求的猎物,而且因为他本人长相不错,条件优秀,一些女学生们接受了这种邀请,这其中无疑包括姜琴玉。
李疏梅开始联想姜琴玉的生活习性,她丰富的衣橱,即便在电子厂工作不便,仍旧涂指甲油的习惯,这些说明,她对自己在成教的形象很在意。
姜琴玉一定在乎崔锐的青睐,也许曾经,她以为崔锐喜欢她,甚至幻想依靠崔锐,梦想走出艰辛的生活,但是她为什么走向了生命的末路,又是谁要将她大卸八块,甚至毁尸灭迹?
这是李疏梅在脑海里闪过的一些犯罪心理侧写,侧写是作为刑警必备的能力,她自认为侧写的本领刚刚入门,所以十分谨慎。
最后费江河问了姜琴玉退学前几天上课的情况,阮钰说课堂很大,她没有注意姜琴玉那几天有没有来上课。
阮钰离开后,冯静秋作为第二名问询者接受了问询,冯静秋是一名年轻幼师,形象很乖巧,她说自己和姜琴玉不怎么认识,只是偶尔同过桌。
她也并不知道顾笙和姜琴玉的关系,当问到崔锐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时,冯静秋也犹豫了下,在费江河的思想工作下,她还是做了简要回答,她的描述和阮钰不一样,她说的是,崔锐教授体贴学生,细心教导学生,他曾邀请她出去吃饭,她没有答应。
从冯静秋的语气中,李疏梅发现,她实际上在维护崔锐的形象。
也许崔锐长相不错,条件优秀,他单身的“花花公子”形象受到了学生们的欢迎。
在那个小小的容纳几十人的教室里,崔锐用他出色的教学能力让大家产生了心理上的仰视,而优秀的条件又让大家对他产生了好感,特别是部分女学生,对崔锐教授表现一种迎合。
李疏梅开始明白,阮钰和冯静秋为什么成为问询的对象,也许是崔锐刻意经过了挑选,这两个人和姜琴玉的关系并不密切,但是她们的言语里对崔锐的评价是正面的。
崔锐并不排斥别人知道他邀请女学生吃饭这件事,也许他觉得那是他天然的优势,他甚至想让警方得知,他在学校是很受欢迎的。
那么第三个人呢,顾笙,李疏梅记得今天崔锐写名字的时候手指犹豫了下,他为什么犹豫?因为顾笙,他不得不写下来,只要稍作调查,警方就会知道顾笙和姜琴玉的关系最好,所以他不需要隐瞒。
从顾笙身上能得到新的信息吗?
很快,顾笙出现了。
在她走进教室以后,李疏梅对这个女孩有一种不同的感觉,她漂亮,又不是那种普通的漂亮,李疏梅觉得她有一种冷漠、忧郁的气质。
其实李疏梅以前并不太喜欢说话,有时候的她也会让人觉得冰冷,所以这种气质会拒人千里,李疏梅上警校后,一直在试图让自己的话多起来。
而顾笙的这种冷漠是不一样的,她好像就是生了一张冷漠的脸,所以会显得有些厌世。
她五官不大,鼻翼小巧,整张脸看起来就一块巴掌大,因为冷漠和忧郁,而让人不自觉产生心疼,但是眼里的光又是慵懒的。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李疏梅想一探究竟。她甚至有种冲动,想把顾笙快些画到笔记本里。
顾笙坐下后,手掌很礼貌地放在桌子上,就像读书时的好学生,指型纤长好看,指尖皮肤却不是十分细腻,这可能和她的工作有关,她也涂了淡红色指甲油,和姜琴玉的指甲油很像。
她不自然散发出的忧郁气质让费江河的神态迟疑了一下,几秒钟后,他才开口:“方便做一下自我介绍?”
女孩开口:“我叫顾笙,今年二十二岁,是本地人,现在在一家理发店工作。我是成大美术系的大三学生。”
她回答得很详尽,回答时也不急不慢,不是很紧张,此前的问询者,阮钰有一些紧张,冯静秋略显胆怯,顾笙要比她们冷静。
费江河问:“平时和姜琴玉的关系怎么样?”
顾笙眉宇渐渐凝在一块,显得脸更加小巧,她的语气略显焦急:“警官,琴玉是不是出事了?”
费江河顺着她的话问:“你为什么觉得她出了事?”
“她和我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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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退学了,也没告诉我。”顾笙忧郁的脸色更加明显。
李疏梅见费江河没有马上追问,试探问了问:“你是说她平时有事会告诉你,但唯独这件事她没有说?”
顾笙抬了抬眼,眼黑向她的方向转了转,她的表情比较迟缓,但在看到李疏梅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这时,坐在中间的费江河扭头看向疏梅,朝她使了个眼色,李疏梅看懂了,是让她继续问询。
也许她刚才的提问在费江河看来,是属于有价值的问题,对推动案情有利,所以费江河鼓励她继续提问。
通过前几次问询,李疏梅学习了不少经验,她对费江河层层抽剥的问询思路非常感兴趣,那是她以前在课本上根本学不到的,她刚才也是跃跃欲试,没想到费江河当场就肯定了她。
她带着几许激动和忐忑,问出了下一个问题:“平时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她和你说起过吗?”
顾笙看着李疏梅目不转睛,仍旧坚持她的问题:“警官,琴玉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李疏梅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费江河接过话道:“顾女士,我刚才说了,我们是常规调查,有一件案子,其中一条线索牵涉的信息,正好和姜琴玉有关,所以我们想了解一下,希望你配合。”
顾笙终于点了点头,但眼神里还是有些不信任似的。
但李疏梅看出,她对姜琴玉是关心的,她们的关系应该还不错,今天从她身上或许有突破口呢。
她继续问:“顾女士,请回答我的问题,姜琴玉有没有告诉你一些印象深刻的事?如果你不确认哪些事情重要,也可以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你了解的,她身上的故事。”
顾笙抿了抿唇,像是在思虑,片刻后瞥了她一眼说:“实际上,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见面很少,基本都是晚上上课后,一块到街上吃个麻辣烫什么的。我们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但我很感激琴玉,因为我刚上成教那会,她救过我……”
两年前,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顾笙攒了钱报了成大美术系,她喜欢画画,与生俱来,她对画画就有一种迷恋。
没想到刚到成大,她就被学校附近的几个年轻男人盯上了,其中一个黄毛很喜欢她,要她做女朋友,但是顾笙一口拒绝了他。
这以后,黄毛三番五次来找她,在对方动手动脚后,她甩了对方一个耳光,黄毛当场炸毛了,抓起她的头发就将她按到泔水桶里惩罚她。
这是学校食堂的后门小路,她那天正好绕近路从这条小路上路过,没想到被黄毛堵住了。
食堂后门四处无人,堆积了许多装填剩菜剩饭的泔水桶。
脑袋反复摁在泔水桶里几次后,顾笙已经泪流满脸,残羹冷炙裹着她的泪水,叫她耳鼻堵塞,干呕难受。
“住手啊!”忽然一个女孩跑了过来,她大声叫喊,“你们住手啊!”
听到声音,顾笙认识她,这个女孩叫姜琴玉,之前,姜琴玉还主动坐到她旁边,和她打招呼,久而久之,她们认识了,在她心目中,姜琴玉很热情,也很善良,但今天,姜琴玉很勇敢。
顾笙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在描述这段往事时,她的眼眶湿润了。
那是快要入冬的天气,被泔水浸泡许久的顾笙,冻得连连抽泣、浑身发抖。
姜琴玉面对顾笙遇到的困境,两眼通红,她没有选择放弃,她始终没有离开,她想帮助顾笙。
“求求你们放了她,不然我去叫老师了。”姜琴玉不断卑微地乞求他们。
“他妈的,你谁啊!”黄毛的兄弟猛地一把推开她。
姜琴玉身材瘦削,趔趄地滚到了地上,干净的裙子也被地面上馊臭的泔水染脏。
她手里抱着的文具全部洒落在地,以及那张她刚刚练习的画,画得并不好的画,那张梵高的《星空》。
那时候,残羹冷炙模糊了顾笙的视野,但她亲眼看见——姜琴玉摸起了从文具盒里掉到地上的那把美术刀。
将刀刃推出,伸出白皙的左手,她用刀子朝自己的左手手腕狠命地一割,鲜血顿时涌现而出,顺着白白的皮肤蜿蜒滑落。
她却把手臂高高抬起,紧紧捏住拳头,像斗士举起旗帜,宣告自己是胜利者。
那血受到拳头握紧的压迫,就像子弹,大颗地朝地上坠落成片,跌成美丽的花朵。
12. 第 12 章
这些表面天不怕地不怕的流氓,在那一刻却全部怔住了,一个个骇得目瞪口呆。
黄毛松开了顾笙被饭渣和蔬菜屑杂糅的头发,向后退去。
随后,几个人飞快地跑出了这条阴森的小巷。
顾笙也吓坏了,但她的慌张里保留了一丝冷静,她快速脱下自己的外套,跑上去包住姜琴玉受伤流血的手腕,拼命抱住她的双腋,将她拉起来,“琴玉,快去医务室。”
“我没事。”姜琴玉却笑了笑,嘴唇苍白,“我没事,顾笙。”
在医院室包扎完,两人刚走出门,顾笙就紧紧抱住了她,“琴玉,这辈子,只要你一句话,我会豁出我的命。”
“你是不是傻。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姜琴玉却笑着安慰她,用手抚顺她脏湿的鬓发。
自此以后,顾笙和姜琴玉就形影不离,当然因为各自有工作,她们的“形影不离”多数是上完课一起吃个麻辣烫什么的。
但对于顾笙来说,那是她非常喜欢的生活。那也许是琴玉很喜欢的生活。她们就这样一起度过了两年。
顾笙的故事讲完了,她抬起些许湿润的眼眶说:“对,这就是我和琴玉的故事。”
她们的故事,李疏梅不知不觉就画了下来,她的画里,姜琴玉身材娇小,坐在地上,纤细的左手手腕上,鲜血流淌如一条蜿蜒的火焰。
它燃烧着,向天空飞翔。
顾笙就蹲在她的前方,握着姜琴玉的手掌,满脸怜惜。
姜琴玉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随着了解深入,李疏梅越发觉得这背后是一个很悲凉的故事,她想探索真相,但却越发不安。
但这绝不是姜琴玉的全部,李疏梅总觉得顾笙和姜琴玉的故事没有讲完,顾笙好像顾及着什么,结合费江河说的,人的防御心态,她觉得顾笙似乎不愿意透露姜琴玉更多的事儿。
她问道:“顾女士,很感谢你的配合,姜琴玉退学前的几天,你们见过面?她那几天有什么异常吗?”
“见过面,”顾笙像是回想了下说,“我们一周有五堂大课,我们见过面。她像以前一样,我没感觉不一样。”
“九月二十五号晚上,你们见过吗?”李疏梅提出的这个时间是法医鉴定的姜琴玉死亡时间。
“那天我身体不舒服,没去上课。”
“就是说九月二十五号那天你都没见过姜琴玉?”
“对,我是隔了一天晚上来学校上课,才知道琴玉突然退了学。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不辞而别。”顾笙轻轻摇了摇头,像是不敢相信会发生这件事。
李疏梅没有新的问题了,她看了一眼费江河。
费江河会意,面向顾笙,冷不丁问:“顾笙,你的右手食指是怎么了?”
顾笙忽然收了下手,李疏梅全程没有注意,因为顾笙一直把手放在下面,偶尔抬起,也是蜷着的。
因费江河的提醒,她像是意识到什么,轻轻把右手手掌打开,李疏梅看到,她的食指内部被刀子划伤过,伤口很深,没有完全愈合,应是刚刚拆过纱布。
“是自己切水果伤到了。”顾笙回答。
“什么时候受的伤?”
“不太记得了。应该是几天前,后来我自己简单包扎了下。”
“好。”费江河语气忽地严肃,“顾笙,有件事,我们必须通知你,希望你听后保持冷静。姜琴玉,可能遇害了。”
李疏梅愣了一下,她明明记得费江河说此次问询不吐露案情的任何细节。
这句话说罢,顾笙的反应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强烈,但李疏梅却能感觉出,她的眼睛渐渐发红,泪水在眼眶里微微闪烁。
顾笙嘴唇动了动,就像鱼儿离水后,那种颤颤的翕动。
她好像要说什么,却并没有说话。不一会,泪水像一条线珠一般从脸颊上慢慢滑落。
那一刻,李疏梅有些酸涩,她觉得顾笙很难过,但是她又在拼命压抑那种难过的感受。
她一定想起曾经姜琴玉不顾生命危险救她于危难的往事,又想起这两年两人建立的美好友谊。姜琴玉的不辞而别,或许已经给她带来了不好预感,警方的话只是让她得到证实,因此她的表情才那么真实而令人心碎。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们关于姜琴玉的一切,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只有你可以为她讨回真相。”
费江河的声音铿锵有力,李疏梅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告知对方实情,因为他一定也发现顾笙隐瞒了什么。
顾笙抬起通红的眼,眼睫因为湿润而倔强地站立。
“对不起……”她轻轻用手指抹去脸颊上附着的泪痕,“这是真的吗?已经确认了吗?她现在在哪?”
“没有确认。”费江河安慰道,“所以我们才希望你帮助我们去证实,现在最重要的是配合我们。”
“我……我知道的也不多,”顾笙的声音低沉而又压抑,“两个月前吧,她失恋了,其实,准确地说,是崔教授玩弄了她。”
果不其然这件事和崔锐有关,李疏梅紧紧握着笔,注视着顾笙沉重的表情,可能这件事也一定让顾笙难受过心疼过。
今年四月份,顾笙发现,姜琴玉坐上了崔锐的奔驰轿车,和崔锐一起去高档饭店吃饭,去KTV唱歌。
顾笙找到了她,劝告她:“琴玉,你知不知道,崔锐这个人,他人不行。”
姜琴玉轻轻舔了下厚实而鲜艳的红唇,抬起手腕说:“顾笙你看,这块表值一千多,你听都没听过的牌子。”
“还有这个包包。”她把自己的挎包捧起来,“我要组装多少电线才能买得起!他愿意为我花钱,这难道不能证明他爱我吗?”
姜琴玉说这番话时,并非“趾高气扬”,她是欢喜的,她是激动的,她只是想让自己最好的朋友为她骄傲。
可是顾笙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姜琴玉被崔锐的花言巧语欺骗了,崔锐长相出众,条件优秀,而且还是本市颇有名气的画家,一些女同学对他很痴迷,姜琴玉自然也不例外。
姜琴玉已然陷进爱情陷阱,顾笙的劝解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是姜琴玉的一句话让顾笙放下了进一步规劝,姜琴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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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顾笙你放心吧,我不会轻易跟一个男人上床,除非他答应结婚。”
一个月后,顾笙还记得那是七月份,天气炎热,但那天下了大暴雨,她的房门被敲响了,她打开门,才发现姜琴玉趴在她家门口,全身湿透,整个人就像刚从河水里爬出来,她抬起头,脸上全是泪水。
顾笙很心疼,她拼命将她抱起,给她擦洗,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那天姜琴玉抱着她告诉了她经历的事。
原来一周前的晚上,崔锐带她到酒吧喝了酒,姜琴玉有些微醉,崔锐就把她带到了酒店,开了房间。
全程,姜琴玉都不知道怎么反抗,她身体软绵绵,头脑发热,崔锐的任何要求她都顺从答应,床上崔锐对她予取予求,脱光她的衣服,睡了她,她也不断迎合。
第二天早上,她才知道自己失身了,崔锐已经离开了酒店,屋子里空荡孤寂,她内衣内裤狼籍不堪的场景,让她觉得自己很下贱。
可怕的是,这件事以后,崔锐再没有联系她,反而结识了新欢,带着其他女孩子去外面玩。她这才发现自己被崔锐骗了,于是冲向了崔锐的办公室。
当时的崔锐正躺在椅子上,双臂枕在脑后,双腿架在桌上,摆出一副得意的丑恶嘴脸,他嘴角轻佻地勾起:“怎么了?不想和我分手?”
姜琴玉似乎不太会发火,她和顾笙不一样,性格有些软,但仍旧表现出一丝歇斯底里:“崔锐,你就是玩我?我要去告你强.奸。”
“请便吧,你那晚难道不主动?我又没强迫你。一直以来,你接受了我多少礼物,那些钱不够买你一夜?”
姜琴玉心痛得牙齿打颤:“你害我?你陷害我?我上网查过了,你在酒里放了药,那种药叫听话水,只要我喝了,我就什么都听你的,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别天真了,酒吧里的酒水就是这样,好了,我没时间和你废话,出去!而且我警告你,你要再闹,你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崔锐放下长长的双腿,从椅子里起身,拿起讲义,擦过她颤抖的肩膀朝门口走去,他忽然停足,回过头对她微微一笑:“对了,不够紧。”
——李疏梅脑袋嗡了一下,“不够紧”,她一时之间没转过弯,但仔细想了一想,她好像明白了,她的情绪也随着顾笙的描述而变得愤怒和低落。
顾笙的泪水已经挂满脸颊,她最后说:“这以后,琴玉总不太爱说话,她特别孤独,我也替她难受,特别是她母亲的病情加重了,说是迟早要做一场手术,急需用钱,我把那两个月的工资给了她,她也变卖了崔锐送给她的礼物,攒了一笔钱送回了家里。”
顾笙的故事把姜琴玉这两年的人生串联了起来,从她走进成大,到离开成大,她的人生有了一些色彩,即便色彩沉重。
她离开成大去深圳打工的理由正是因为缺钱。但是九月二十五号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是谁冒充了她打给电子厂离职的电话,打给成教退学的电话。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将姜琴玉肢解分离,毁尸灭迹,又模拟她远赴他乡的人生?
13. 第 13 章
顾笙没有私人电话,留了一个她单位的电话,费江河表示了感谢,顾笙离开教室后,这间教室仿佛和之前有些不同,变得极其冷清和空寂。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祁紫山扭头望了望两人,李疏梅情绪不佳,她在消化这段故事的沉重,祁紫山的眼神里却透露着对她的安慰。
李疏梅只是没料到费江河这个钢铁大男人也会被顾笙的故事触动,不过,他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果然,费江河很肯定地说:“崔锐这个人有问题!”
李疏梅微怔。祁紫山也一样,神情肃然了几分,问:“因为他刻意隐瞒和姜琴玉的关系?”
“不,隐瞒隐私是一个人的本能反应,他的问题在于——”
费江河表情严肃,分析说:“今天这三位证人,都是崔锐提供的姓名,顾笙不用说,她和姜琴玉的关系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所以崔锐不得不提供给我们。而另外两个人,阮钰和冯静秋,是崔锐故意挑选的。”
李疏梅之前也有此猜疑,她的眉头不自觉微蹙,她期待费江河接下来抽丝剥茧的分析。
费江河眼睛明亮,“阮钰今天应该说了实话,她被崔锐邀请过,但对崔锐的评价是比较正面的,她只是陈述了崔锐邀请女孩吃饭的事实。而冯静秋呢,她看上去很乖,性格偏软,但她撒谎了。”
李疏梅眉头紧皱,她没有看出冯静秋说谎,她只记得冯静秋提供了几个信息:她对姜琴玉不怎么了解,她受到过崔锐的邀请,但是她没有答应。
费江河说:“和姜琴玉不熟,她应该说了实话。为什么崔锐会选她?明明我们要求崔锐写下和姜琴玉关系好的同学,但他却写下了冯静秋,那就是因为崔锐是有目的的,他就是想让冯静秋告诉我们,崔锐有邀请女学生吃饭的习惯。”
李疏梅听着听着,越发有些许不理解,祁紫山也紧紧凝视着他。
费江河道:“冯静秋矢口否认和崔锐交往,眼神里却透露出一种迎合,一种对亲近的人的迎合,对情人的迎合,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我敢肯定,她现在大概率正在和崔锐交往。”
“嗯?”祁紫山疑惑问,“崔锐为什么要选择和他交往的女学生,接受我们的问询。”
“因为崔锐想通过她们告诉我们,他有和女学生们交往的习惯,是和多名女学生。”
祁紫山问:“他在炫耀?”
“炫耀个屁!”费江河白了他一眼,“你们知道第四面墙这个理论吗?”
李疏梅听过,但是并没有什么研究,她摇了摇头,祁紫山摸了下助听器,没有回应,表示他也不知道,但想聆听。
费江河饶有兴趣地说:“这是戏剧舞台上的一个术语,它通常可以理解为演员利用三向度空间,即三面墙舞台结构,来向观众表示,这是一个真实的戏剧,让观众沉浸其中,但是偶尔,有的演员会打破第四面墙,直接与观众互动,那么,这个戏剧还真实吗?但是很奇怪,当演员直接与观众互动时,却产生了意外的效果。”
“崔锐很聪明地打破了第四面墙,他主动出击,和我们正面对话,直接展示他的真实一面,这看似不安全,但却又是很安全的,他主动告诉我们,他花心,他乱情,他和姜琴玉只不过是随便玩玩而已,他在模糊和姜琴玉交往的界限,他在试图让我们放松警惕。”
李疏梅大概明白了费江河的想法,崔锐乱情姜琴玉的行为,放在别人身上,足以成为情杀类的动机。但放在崔锐身上,又显得站不住脚,因为崔锐就是这样一个对感情不重视的花心渣男,他不可能是情杀姜琴玉的嫌疑人。
他利用第四面墙,将他和警方的距离拉近,将如此真实的他暴露在警方面前,别有用心。
费江河一锤定音:“崔锐这个王八蛋,精明着呢!”
祁紫山赞叹说:“老费,你的分析鞭辟入里!”
他又很合时宜地瞥了李疏梅一眼,李疏梅好像明白了,也慢慢竖起拇指,“老费!学到了!”
“拍马屁,你们太嫩了,还得跟老马学!”费江河露出满足又诙谐的微笑。
李疏梅露齿而笑。
“哈哈。”祁紫山笑了笑,视线在李疏梅的面容上停留了几秒,大概这是李疏梅第一次展露显而易见的笑容。
他又慢慢回过眼神,问道:“老费,这是不是意味着,崔锐和姜琴玉的死有很大关系?”
“目前不好说啊。”费江河又看向李疏梅,“疏梅,今天我是不是说过要考考你。”
“呃?”李疏梅意想不到,费江河会记得他早上说过的话,她迟钝道,“对啊。”
“今天顾笙说了一条线索,解答了我们一直以来困惑的一个疑点,你知道是什么?”
线索?李疏梅做了顾笙的所有笔录,她怎么没发现什么线索?祁紫山漆黑的瞳色也注视着她,似乎也在思考,同在期待她的答案。
两人都注视着她,让李疏梅产生了微微的紧张,她思考时,不自觉用食指在下嘴唇上摩挲,这源于她读书时,一旦动脑筋就有咬手指的习惯,后来被李新凤纠正了,但还是留下了用手指轻擦嘴唇的习惯,李新凤曾说,你要是涂口红,就全白搭了。
她思考时不自觉又重复了几回摩挲的习惯,忽然一条信息在脑海里闪过,顾笙说姜琴玉为了救她,用美术刀割伤了左手手腕。
对,左手手腕一定有一道明显伤疤。所以河道没有发现左手手腕这块尸块,凶手特意留下了这个可能会暴露死者身份的断手。这说明凶手很谨慎,他也许认识死者,但也许仅仅是因为谨慎。
“是左手的刀伤伤疤。”李疏梅微微转向费江河,瞳光明亮如许。
“当刑警的好苗子。”费江河几乎有些兴奋地站起,“有点晚,送你回家,你住哪个小区?”
李疏梅压着内心的喜悦,婉拒:“不用老费,我打车就行了。”
祁紫山后知后觉地笑道:“疏梅本来就是好刑警嘛。”
“女孩子大晚上打车不方便,走走,上车。”费江河催促。
三个人上车后,李疏梅犹豫了片刻,最后说:“去幸福老街。”
路程过半,祁紫山开车时问:“接下来我们走哪个方向?”
费江河回答:“调查九月二十五号晚上,崔锐的行踪。还有,今天顾笙说,姜琴玉的母亲做手术缺钱?明天早会,老曲他们应该带回了一些消息,我们可以更加接近对姜琴玉的侧写。”
“好啊。”祁紫山默默点头,又问,“疏梅,接下来我们走哪个方向?”
原来祁紫山是在问路,费江河无聊地瞥了他眼,没再说话。李疏梅望了望外面的路,指了方向。
车快到幸福老街,祁紫山说:“老费,夏局是不是也住在附近。”
“好像是。”
李疏梅在幸福老街社区街道长大,街道有不少居民楼,她住在其中一栋幸福里小区,不说具体的名字,他们也猜不出她和老夏住在同一小区。
车子在幸福老街外的花园路公交站台停下,李疏梅对他们说,里面车不好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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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就到家了,让他们早回。
走进幸福老街,白天热闹的街景早已落幕,不过仍然还有几家大排档灯火通明,照亮着她的步伐。
从幸福里小区侧门进去,上了七栋三楼,门打开后,李新凤接过挎包,心疼道:“秀秀,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夏祖德正坐在沙发上,一手展开书,眼睛还沉浸在书里,没有抬眼,给她解释了句:“晚上去成教了吧。”
“对,去成教了。”李疏梅一边弯腰换鞋一边换了话题,“李老师,你们今天校会可热闹。”
“热闹是热闹,人倒是累个半死。饿不饿,给你煮碗面条。”
“不饿,晚上吃了好多。”
“好,赶快去洗漱吧。”在女儿换完鞋起身时,李新凤伸手捋了捋李疏梅额头的乱发,“明天国庆,放假了吧。”
夏祖德说:“照这个情况,她怕是休息不了。”
“老夏说的对,明天上班。”李疏梅朝盥洗室走去。
“学你爸当什么刑警!”李新凤像是抱怨道,“明天起晚一点吧,过节迟到点没事儿。”
“刚到新岗位,毕竟想给大家留个好印象。”夏祖德头也不抬,不急不慢道。
“我说老夏,就你懂女儿是吧。”
夏祖德舔了下唇,没再说话。李疏梅偷偷笑了笑。
*
第二天晨会,二队所有人都集齐了,祁紫山把昨天调查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马光平也拿起本子说:“我来说下昨天我和曲队去姜琴玉老家调查的情况。目前姜琴玉家属的DNA取样工作已经完成,昨天已寄往省厅进行核对。省厅说,费用高,DNA检测不给单独做,要攒攒才行。”
今年是1999年,受科技条件限制,这个年代的DNA检测条件苛刻,市局并没有检测设备,因此必须采样后送到省厅检测。一来一回,又加上各地都有送检任务,时间总是很漫长,保守要一周以上,最快也要三四天。
李疏梅印象里,DNA检测要几千块,如果仅是一起案子,那做一次也无妨,但是省厅的设备资源都有限,倘若全省都把样本送过去,那就不是几千块的事儿,所以省厅一定会根据案情重要度做出选择,集中检测。
相对来说,省厅更希望地方单位将案情精确化,减少检测次数,节约DNA检测的成本。
曲青川道:“大家也别急,我特意找老夏催了催,这起案子性质恶劣,老夏说,争取让省厅三天内回复结果。目前,我们没有顾虑,按照死者就是姜琴玉进行调查就行。”
大家都郑重点了点头。马光平接过话说:“那我继续。我们调查到,姜琴玉的母亲,压根也不知道姜琴玉去深圳打工的消息。”
费江河听到重要的信息,眼黑微微发亮,提醒说:“老马,调查结果从前到后,一五一十讲讲吧。”
“好,”马光平的目光落回本子,又抬起头说,“姜琴玉家也挺可怜的,她父亲早逝,母亲一直身体不好,今年病情有所恶化,卧病在床,迟早要动一个手术,因为缺钱,手术一直都没做,但在上个月,也就是八月底,一名陌生男子说是受姜琴玉委托,给她家送了四万块钱现金。”
“四万?”费江河脱口而出。
李疏梅也怔了一下,这个年代四万块钱价值不少,以姜琴玉在电子厂的工资,三年不吃不喝也攒不下四万块钱。
顾笙曾说,她借过姜琴玉一些钱,姜琴玉也曾变卖崔锐送给她的礼物,这些真的值四万块钱吗?
14. 第 14 章
费江河问:“这四万块钱的来源弄清了?”
马光平道:“姜琴玉还有一个弟弟,但这个,”他点了点自己的脑壳,“脑子多少有点智力障碍,但正常对话没多大问题,他没有正式工作,和母亲相依为命,全靠姜琴玉的那点微薄工资养活。姜弟说,那个陌生男人自称是姜琴玉的朋友,托他送的这笔钱。”
他顿了下继续说道:“姜琴玉遇害前,和家里通过一次电话,也是姜弟接的电话。姜弟说姐姐让他把钱收好,等她回家再说。后来我和老曲去医院走访了,治疗姜母的手术费四万还不够,所以我们猜,这就是姜琴玉无缘无故说去深圳打工的缘由。”
李疏梅感觉后背微微发凉,如果现在还没有确认死者是姜琴玉,那么姜琴玉离职和退学的动机的确十分明显,她缺一笔快钱,那就是给母亲治疗的手术费,因此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闭环的。
但正是由于画像锁定死者身份是姜琴玉,现在无疑可以反推,凶手一定认识姜琴玉,他了解姜琴玉的家庭情况和工作情况,他似乎也了解姜琴玉的性格,那个送钱的陌生男人会不会是杀害姜琴玉的凶手,她这想法一出,马上开口问:“那个送钱的陌生男人,长什么样?”
马光平自然目光瞥向她,两人目光顿时交汇,然而马光平的目光又闪烁了一下,他随手从旁边桌上拿起一只塑料袋,递给她,“手机。”
两人之前闹过不愉快,这一对视,李疏梅也觉得有些尴尬,那天她的确生气了,也是马光平惹了她,但是她也不是那种不理智不讲理的人,马光平主动给她领了手机,那是示好的意思,她没理由不接受。
“快接啊。”费江河点了一句。
“疏梅,这是局里给你配的手机,以后联系起来方便。”曲青川道。
李疏梅慢慢伸出手,从马光平手里接过手机,那一刻,除了她和马光平,大家都露出了微笑,李疏梅反而觉得怪怪的,这一幕好像是有人设计好的,让她感动。
紧接着马光平也勉强笑了一下:“我来回答下小李的问题,你一定想把陌生男人画出来对吧,曲队昨天就想到了,要求姜弟描述男人的长相,不过呢,姜弟脑子有些小问题,他不记得陌生男人的面部特征,只记得是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
马光平又翻了一页纸,说道:“还有件事,也和大家说说,姜琴玉从小喜欢画画,她画得特别好,我们在她家看过她以前画的画,她高中读的艺校,就是冲着美术专业去的。结果高考也如愿以偿,考上了一所本科大学美术系。”
“按理说她的人生会很不同,”马光平的语气唏嘘了几分,“但是当时她母亲身体已经有些不大好,赚不到钱,家里又要攒钱给弟弟治病,就是治脑子,她上大学的费用根本付不起,于是家里找亲戚借,亲戚反而劝她家,说是念美术根本没出路。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姜琴玉没上大学,直接去打工了,就是那家电子厂,她也把钱存下来给家里人治病。她可能有过梦想,所以一直没有放弃,这才半工半读,上了成教美术系。”
原来这就是姜琴玉的人生,李疏梅听着感觉有一些忧伤,她好像有一些明白,姜琴玉为什么喜欢梵高,因为梵高一生也不被人理解。姜琴玉考上大学,考上了最喜欢的专业,却被告知上不了学,那一刻,她该有多崩溃。
祁紫山在罪案板上写下这个故事的关键词,说道:“她很努力!”他又朝李疏梅瞥了瞥,嘴角微微弯曲,像在安慰她的情绪。
李疏梅收到了紫山的眼神,她稍稍抿了下唇角。
“这说明姜琴玉是个善良的女孩,”费江河感慨道,“她那次见顾笙被欺负,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选择割伤自己,这足以说明她很善良。”
李疏梅觉得是,她第一次听了姜琴玉的故事就觉得她很善良,可是明明她很努力又很善良,为什么结局却惨不忍睹。
马光平试探说:“你们觉不觉得姜琴玉是因为给家里治病,所以被迫和崔锐交往,那四万块钱是两人交往的筹码。”
费江河蹙眉道:“老马你这话,我听着,和性.交易有什么分别?”
“我也是猜测嘛。”
费江河冷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意味着这个话题待考察。
昨天调查的案情基本讲完了,祁紫山也很麻利,用粉笔在罪案板上将一些关键词写了下来。
这时,曲青川拿起一支粉笔,在其中几个信息上圈了圈,“我来说一下啊,目前值得怀疑的人,崔锐,他和姜琴玉曾经交往过,七月份分了手,分手的方式是崔锐违背她的意愿,强.奸了她。后来有一笔四万块的巨款,送到了姜琴玉老家,这笔钱很可能和崔锐有关。他有杀人动机,杀人动机应该不是情杀,是不是和这笔钱有关呢,所以,我们接下来一定要搞清楚这四万块钱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费,你们仨再回趟学校。”
祁紫山提醒道:“曲队,今天是国庆,崔锐应该不在学校。”
“哦对。实在不行,传唤回局里。”曲青川继续说,“第二名嫌疑人,送钱的陌生男子,姜琴玉应该认识这个陌生男子,这个陌生男子和姜琴玉到底是什么关系?也有可能是姜琴玉的普通朋友,顺路帮她送了钱。如果排除这个陌生男子是凶手,那么应该有一个真正的嫌疑人,他了解姜琴玉,不仅了解她的家庭,了解她的工作,还了解她的性格,所以杀害姜琴玉后,又冒充她离职和退学。”
听着时,李疏梅内心的不安越发明显,就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压着,她想到了一个人,但又觉得不会是她。
费江河似乎看出她的情绪,问她:“疏梅,你有想法?”
“老费,我,我就是感觉有个人……”她犹豫要不要说。
“不要紧,这是讨论,感觉也可以说出来。”
李疏梅慢慢说道:“顾笙。”
“顾笙?”在场的人除了费江河,几乎都微愣了下,这是第一次顾笙被正式怀疑为犯罪嫌疑人。
马光平质疑说:“小李,这想法是不是有点天马行空了。”
费江河直接驳回他的话:“那也说明疏梅敢想。”
马光平眄了费江河一眼,啧了下嘴。
“你为什么觉得是顾笙?”曲青川问。
李疏梅的确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把自己所了解的信息串联起来,“因为曲队说嫌疑人对姜琴玉很了解,所以我就想到了顾笙,对了,还有,冒充姜琴玉打电话离职和退学的人是个女人,如果是顾笙,那么是不是有这种可能。”
沿着她的话,大家似乎都在思考,曲青川缓缓点了点头,“有巧合,但顾笙的杀人动机实在太小了。”
“虽小,”费江河道,“但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啊老曲。”
马光平又白眼瞟了下费江河,低声说:“提醒一下老费,办案不能凭感觉。”
“布置下任务!”曲青川声音响亮,顿时压过马光平的声音,“今天我和老马去火车站看看情况,既然有人敢冒充姜琴玉去深圳,那么我们就去摸摸底。老费你那边,崔锐,是重点。”
“没问题。”
当天上午,费江河带着李疏梅和祁紫山赶到了崔锐的住宅,这是一座独门别墅,崔锐不在家,但见到了保姆。
据保姆交代,崔锐和父母分开住,崔锐在这里一个人住。她通常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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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打扫清洁,不会久留。她声称崔锐今天去外面旅游了。
担心打草惊蛇,费江河决定等崔锐回来再说。尔后,三人驱车到了顾笙工作的理发店。
理发店并不大,除了老板娘,有两位男理发师,顾笙是这里的洗发师。老板娘说,今天国庆,顾笙请了一天假,出去散心了,明天回来上班。
今天正好赶上国庆,遇到这种事也不意外。
老板娘送三人到店门口时,费江河问她:“九月二十五号,也就是上周六,顾笙在不在理发店?”
老板娘回忆了下说:“在,那天都在,她是晚上九点钟回去的。”
“那晚她没去上课?”
“那天她大姨妈来了,但是店里又忙,她主动留下来帮忙,她不太舒服,我还给她冲了杯红糖水。”
简单交流了几句后,费江河说了声打扰,招呼李疏梅和祁紫山回去。
上车后,李疏梅想了想,她记得顾笙说过那天不舒服没去上课。
尸检报告推断姜琴玉的死亡时间是九月二十五号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顾笙是晚上九点后离开的理发店,她有作案时间。
但是顾笙那天身体不佳,她又是姜琴玉最好的朋友,而且姜琴玉对她有恩,因此李疏梅今天说出“顾笙”名字的时候,马光平质疑她,曲青川也像是存疑,费江河却意外力挺了她,她有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她总觉得费江河仅仅是护着她,也许他自己也未必相信顾笙和这件案子有关吧。
下午,李疏梅决定把昨天走访调查的笔录资料,还有老马那边的调查资料全部整理一遍,她希望能有新的发现。
黄昏,李疏梅合上了本子,她头晕脑胀,感觉自己脑细胞不够用,从这些信息当中几乎再也攫取不到什么有用线索,她随手拿起桌旁的那一摞画,这是上次从姜琴玉的宿舍带回来的,可能大家都不懂画,就把这些画放在了她的桌上。
听过姜琴玉的故事,她再次翻看这些画,总觉得不一样,这些画兑现了姜琴玉的天赋,付诸了她的心血,临摹得近乎完美,惟妙惟肖。
姜琴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那么喜欢画画,那么喜欢梵高。
她家境贫寒,经历不平顺,电子厂工作忙碌机械,剥夺了她许多自由,电子厂的工资也并不高,而她要分出大部分工资补贴家用。
她是一个并不强大的女孩子,却成为母亲和弟弟的顶梁柱,她选择放弃大学去打工挣钱,她仍旧愿意拿出一部分钱去读成教。
学习画画,她画出了梵高平生的名作,她喜欢梵高,也许是因为梵高坎坷的经历触动了她,也许是梵高辉煌的作品震撼了她。
生如尘埃,却仰望星空,这是不是姜琴玉内心真正的写照?
她将手里的画慢慢放下,眼里渐渐有些干涩,像是吹进了沙子,目光也不自然越过画纸,望向了远处的罪案板,罪案板上的十二具尸块的照片依然醒目。
一个活生生有梦想的女孩,如今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她的眼睛猛地闪了一下,十二具尸块就像十二道箭簇,射入她的眼球。
她快速拿起手里的画和罪案板进行比对——
十二具尸块和手里这幅画竟然惊人重合!
“老费!”她霍地站起,“老费,能不能再去一趟河道。”
费江河正好清洗茶杯回来,“怎么了。”
“这幅画,有问题!我想去河道验证下,能不能去一趟。”李疏梅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微颤。
“可以啊,当然可以。”费江河发现她满脸的焦急和紧张,“紫山,快,开车去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