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下堂妻,离婚后前夫悔不当初》 第1084章 医院,病房中。 柳敏之仍然寸步不离,守护在昏迷不醒的黎焕身边。 与此同时,她打开手机,也跟着无数国民,一起观看此时此刻,沈氏集团召开的记者发布会上发生的惊天变故。 当她看到,沈惊觉深陷舆论风波时,久违的侄子柳随风突然出现,将手中掌握的证据一个个展示在众人面前,力挽狂澜的时候。她感动、骄傲之余,心中亦隐隐担忧。 哪怕,那两个孩子什么都不说,但全家上下谁看不出来。 他们分手了。 随风突然不告而别,远赴M国。这期间,只给她打了一通电话过来保平安,寥寥数语,又匆匆挂断。 唐樾也极少在家中出现,每每露面,都是俊容憔悴,眼神不再明亮,像蒙了一层惨淡的,灰蒙蒙的愁云,驱不散,化不开。 柳敏之实在心疼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如今,随风为了帮沈惊觉平反回来,和唐樾又有了见面的机会。她真心希望,两个孩子能借这次机会,重修旧好……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柳敏之应后,门开,老万身边的亲信齐秘书风尘仆仆,推门而入。 “二太,您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 下一秒,当齐秘书看到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黎焕,那张与五少爷酷似至极的脸时,他身躯狠狠打了个颤,用力揉了揉眼睛: “天啊……太像了,怎么可能这么像!” “不是像,在我看来,他们……就是一个人。” 柳敏之眼底蓄满热泪,颤抖的指尖轻抚着黎焕轮廓昭彰的脸庞,“阿桓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他化成灰我都认得……他就是阿桓,就是!” 齐秘书从不曾见过二太如此情绪不稳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涩然开口: “您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可五少爷可是经历了空难啊,当年飞机坠海,救援队在海里搜寻了一个月,一名幸存者都没找到,早已发了官方通报,无人生还。” 柳敏之闻言,心口绞痛,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了黎焕粗粝的手。 时隔多年,她却仍然清楚记得,阿桓的所有。 她记得儿子的手,手指修长干净,指骨温润似玉。哪里像现在,布满脏污、薄茧、伤痕、血腥…… 这些年,这孩子都经历了什么啊,她根本不敢想。 齐秘书走上前,深深睨着男人的面孔,“若他真是五少……可怎么能呢?空难啊,这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所以,为了确认,得托你马上帮我办一件事。你办事稳妥,口风极严,换做别人,我是无法信任的。” 说着,柳敏之将一方染了鲜血,放在塑封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递给他,“这上面,采集到了这孩子的血。我想让你,帮我……” 齐秘书立刻会意,“您要做DNA鉴定?” 柳敏之噙着泪,点头,“老齐……自打上次在医院,我和这孩子匆匆一别后,我暗里一直都在搜寻他的下落。我好不容易见到了他,决不能……决不能轻易再放他走! 这件事,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先不要告诉万霆。他身体不如从前了,我不想让他受太大刺激。” 齐秘书深吸了口气,只觉重任在肩,“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 记者发布会现场,炽白灼目的闪光灯在唐俏儿和沈惊蛰之间不断闪烁。 沈惊觉迈开坚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到唐俏儿,与她并肩。 他转过浓墨的星眸,深深瞧着身边神情傲然冷冽的女子。眼底某种强烈的情绪在燃烧,心跳亦在一下一下剧烈地震颤,像要冲破某种令他窒息的束缚。 突然,沈惊觉脑部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随即,太阳穴青筋暴突,一抽一跳,仿佛要撕裂他的肌理,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又开始忽冷忽热,裹挟在西装之下的身躯,亦在开始无法克制地震颤! 事发突然,唐俏儿和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沈惊觉的异样。 但身在高处的沈惊蛰,却将男人隐忍的痛苦,尽收眼底。 阴鸷的男人,唇角不着痕迹地邪恶上扬。 就算,沈惊觉联合唐家人和霍如熙暂时搬回一城,又如何? 只要他一直依赖毒品,一直被毒品控制。他就没有资格继承沈氏,更没有资格和唐俏儿在一起。 永远,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就在唐俏儿满心激悸动,转过脸,想要与沈惊觉对视的一刹,他竟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向宴会厅大门疾步而去。 唐俏儿身子一颤,目光一片失落、愕然,“惊觉……” 闪光灯又冲着沈惊觉的背影一阵噼里啪啦。 众人面面相觑,万分不解。 “阿觉,你去哪儿?!” 霍如熙满目错愕,刚要追上去,却被韩羡猛地拦住,“霍董,我去就好!” 说完,他拔腿就追随而去。 霍如熙望着敞开的大门,莫名的,一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如熙,你在这儿守着俏俏。随风不见了,我要出去找他!”说完,俊容沉肃的唐樾也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现场。 “喂!你们——” 霍如熙气得舌尖顶腮,齿关一搓,“不是,为啥每次都是我干后勤啊?!” 所有的记者一拥而上,围剿沈惊蛰。 慕雪柔以身抵挡,但她个弱女子又穿着高跟鞋,被人潮推得左摇右摆,衣服褶皱、头发凌乱,狼狈又可笑。 “沈总,沈惊觉先生被革职,您是第一收益人!毕竟您的位置是从他手里夺来的!现在外界对您有不少质疑的声音,都说您是算计陷害了沈惊觉先生,是豪门内斗,手足倾轧!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惊觉先生被警方带走调查那件事,是您在背后指使的吗?” 慕雪柔微微打颤,慌出一身冷汗。 然而,沈惊蛰神情却出奇的淡定,他的视线穿过人群,凝视着身姿挺秀不折,站在外围冷冷盯着他的唐俏儿,声色低沉,连一丝颤音都没有。 就好像,他所作所为,光明磊落,无可厚非! “首先,你们说错了,不是我夺了他的,而是我拿回来本属于我的那一份。我们沈氏家族,历任继承者,都是长子,我父亲那辈如此,我这辈亦然。我现在从国外休养回来了,沈氏集团总裁的位置,就算我弟弟不出事,也该由我来坐。”沈惊蛰面色不红不白地说出这番话。 一派天经地义,理直气壮的无耻。 “其次,沈氏集团是上市公司,总裁的去留,任命,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沈惊觉被革职,是集团董事会决议表决后的结果,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沈惊蛰最后深深看了唐俏儿一眼,唇角扬起诡谲的弧度,随即转身快步离开。 唐俏儿顿觉呼吸一窒,只觉无数条毒蛇吐着阴狠冰冷的信子,从四面八方朝她蜿蜒袭来。 “沈、沈总!” 慕雪柔被记者们挤了个趔趄,咚地一声,狼狈地摔倒在地,被众记者围观猛拍。 …… 酒店,洗手间。 韩羡锁上门,又觉得不安心,拿清洁车和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把门顶住了。 “沈总!您怎么样?!” 沈惊觉原本高大魁拔的身躯,颤栗着蜷缩在墙角,立体昭彰的俊美脸庞变得惨白灰败,再不见往日的矜贵冷峻,英姿勃发。 潦倒的,颓废的,堕落的……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沈总,您是不是又……”韩羡跪在沈惊觉面前,焦灼的眼底蓄满通红的泪水。 “毒瘾”两个字,他无法启齿。 他始终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不知多少个夜晚,他都会梦见沈惊觉当众毒瘾发作,身败名裂,失去所有。 然后被噩梦惊醒。 “阿羡……阿羡……” 沈惊觉浑身克制不住地震颤,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将双手伸到韩羡面前,“捆住我……快点……捆住我!” 韩羡狠狠抹了把泪,慌忙扯下领带,将他的手腕缠绕,打了一个死结。 “不行……不行!” 沈惊觉强大的意志力被毒瘾逐渐瓦解,眼泪不受控地涌出来,“药……给我药……” 韩羡哭着摇头,“不行!您不能吃那东西,那是毒品!” “那你……杀了我!”沈惊觉眼底猩红绞着痛苦的绝望,涕泪横流地嘶吼。 就在这时,韩羡本就揪紧的心脏,快要无声闷爆了。 因为,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第1085章 韩羡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紧紧盯着厕所被堵死的门,冷汗夹背。 而此刻的沈惊觉,满眼是泪,眼神失焦,意识已经逐渐消弭。 毒瘾发作的沈总,若身边无人守护,他就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的羔羊! 韩羡瞪着通红的眼睛,抄起拖把,咬牙夺到门前: “谁?!” “韩秘书,是我,柳随风。”门外,一道沉磁的声音传来。 “柳医生!”韩羡手中的拖把咣当坠地,眼泪没出息地奔涌出来。 “别慌,门口只有我,没有别人。” 柳随风顿了顿,嗓音低沉,焦灼,“惊觉发作了,是不是?让我进去看看他。” 韩羡狠狠抹了把泪,连忙拔开杂物车,打开紧锁的门。 柳随风清瘦如竹的身形瞬间闪进来,并迅速将门锁上。 “柳医生,求您……救救沈总吧!现在除了您,没人能救得了他了!” 柳随风用力喘了口气,一步步走到沈惊觉面前。 为了防止他挣扎,韩羡拿自己的领带捆住了男人的双手,又用他自己的领带,塞入他口中,防止他咬断舌头。 “惊觉……”柳随风单膝跪在沈惊觉面前,苍白的唇颤栗,泪水溢满眼窝。 “随风……救救我……” 沈惊觉瞪着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控制不住颤抖的身躯,也控不住不了崩坏的泪腺,“我现在……好想死啊……” “有我,你死不了。” 柳随风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布包,摊开,里面赫然是一排针灸用的钢针,还有几管注射药物。 他抽出一根针,扎在沈惊觉太阳穴处,声色决绝地开口: “你不光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患者。如果我不能治好你,我有无法推诿的责任,如果你有三长两短,我陪你一条命。” 韩羡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沈总虽然美强惨,他们虽然关系铁,但这也玩儿得太大了! 柳医生要有个好歹,那唐大少爷怎么办?唐大少爷有个好歹,那少夫人怎么办…… 就在韩羡脑袋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沈惊觉的头部、手臂等穴位,都已经扎满了钢针。 令韩羡无比惊异的是,沈总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渐渐平复下来,虽然仍是神志不清,俊容惨白,但相较之前癫狂的样子,已经好了许多。 “他这种情况,多长时间了?”柳随风缓缓解开沈惊觉身上的领带。 韩羡喉咙哽咽,“其实,您离开之前沈总就出现这种情况了,他一直强忍着……不跟任何人说。” 柳随风拿出针管,将药物注射入沈惊觉体内,眉宇紧锁: “每次发作,持续多长时间?” “早期,是十五分钟到半小时左右。现在……如果不服药,沈总会被毒瘾发作的痛苦,折磨一整夜!” “锥心蚀骨,已经中毒很深了。”柳随风拔出针管,心口隐隐绞痛。 韩羡不禁诘问:“柳医生,您给沈总注射的是什么药?我看用上沈总就缓解了,太厉害了!” “离开盛京这么长时间来,我一直都在M国的研究室,寻找能够化解惊觉体内毒素,治愈他脑损伤的药物。” 柳随风看着男人血色褪尽的脸庞,神情一片黯然,“可是,我做了上千次实验,仍然只能缓解毒瘾发作的症状,依旧无法根治。 是我医术不精,是我没用……” “您快别这么说!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韩羡连忙宽慰,“普通毒品,有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戒掉。更何况,沈总服用的是高浓度的,能缓解已经很好了……” “随风……”半晌,沈惊觉思绪逐渐清明,却依然虚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我在。”柳随风倾身,用纸巾擦拭他脸上的汗和泪。 沈惊觉粗喘着,眼眸混沌,“我的身体状况……替我保密……尤其,是她。” 柳随风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 除了俏俏,再无第二。 他想,这一刻,沈惊觉恳求他,为的不是他男人的面子。 他仅仅只是,不希望俏俏,看到他的不堪,对他失望…… 韩羡将沈惊觉搀扶起来,搂在怀里,“柳医生,望您理解,沈总真实的身体状况,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柳随风沉沉点头,“明白。” 沈惊觉在韩羡的搀扶下,强撑精神,摇晃着站立起来,“随风,大哥他……一直都在找你。 留下来,行吗?” “针灸的方法,还有我配的药,我会交付给韩秘书。以后由他来为你施针。” 柳随风垂落纤长的睫,容色冷绝,消沉,没有一丝踌躇,“在有效对抗毒品的药物研究出来之前,我不会再回国了。也请你们,不要告诉唐樾,我在M国的实验室。 我到死,都不想再见到他。” …… 沈惊蛰和慕雪柔在保镖的卫护下,举步维艰地来到地下停车场。 记者们将他们团团包围,接连不断地抛出犀利尖锐的质问。 直播虽然结束了,但网上对今天这场大戏的议论,及对沈惊蛰的声讨,甚嚣尘上,经久不息。 他从回国以来,在公众面前建立的正面形象,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道狭长丑陋的裂痕。 就在二人还有两步路上车的时候,四名警察突破人群,雷厉风行地走到慕雪柔面前: “慕小姐,现在以行贿、教唆他人作为证、毁坏他人名誉罪正式拘捕你,马上跟我们走一趟!” “我……我……”慕雪柔被架住,临被带走时,她向沈惊蛰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而,男人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钻入车中。 慕雪柔脸色煞白,心狠狠往下坠。 …… 豪车向观潮庄园方向驶去。 “沈总,慕小姐被抓了,接下来您打算如何处理?”副驾驶的秘书小心翼翼地问。 沈惊蛰闭目养神,嗓音幽幽冷彻,“黎焕呢?” “还没消息……” 男人的脸色,阴鸷到了极点,仿佛要吞噬天地的晦黯。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沈光景来的电话。 “爸。”沈惊蛰接听,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眼神却冷酷嗜血。 那一边,沈光景的嗓音压抑着怒意: “马上回来,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第1086章 唐樾找遍整个酒店,却根本找不到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大哥!” 唐俏儿用尽全力追赶上男人,一把拉住他硬邦邦的手臂,“你别急,我跟你一起找随风哥哥!” “到处都找不到他……到处都没有!” 唐樾坚挺的脊梁一寸寸弯下去,滴滴答答,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水滴坠落在地,晕开一圈又一圈悲伤的阴影,“俏俏……我有预感。 如果这一次,我再追不回随风……我将会永远地失去他。” 永失吾爱。 “不会的!随风哥哥如果放弃了你,他今天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来就说明他的心里还是有你的!”唐俏儿搀扶住唐樾,竭尽所能地宽慰。 唐樾眸底翻涌着痛苦的血色,摇了摇头,“随风回来,只是为了给惊觉作证,只是因为他讲义气,重朋友…… 我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任何位置了。” “有的!有的!如果随风哥哥真的心里没你了,他就会对你淡然处之,大.大方方地面对你。他怎么会这样不声不响地跑掉?说明他在逃避,他只是……” “他只是不想见到我,见到我,只有无限的痛苦、愤怒……对不对?”唐樾苦笑,心脏正在经历千刀万剐,经历暴乱,厮杀,践踏……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面容僵硬的人。 是韩羡。 “唐小姐,唐大少爷。” 韩羡顿了顿,嗓音沙哑着看向唐樾,“唐大少爷,您不用再找了,柳医生已经离开酒店了。” 唐樾嗓音灼哑,满眼血丝,“随风去哪儿了?!” “他……没说。但是他托我,给您带一句话。” 韩羡顶着大鸭梨,低声开口,“柳医生说,您不要再找他了,他现在……不想见到您。” 他避重就轻,没有把柳随风的原话告诉他。 太伤人了,他开不了口。 唐樾整个人一震,像灵魂抽出躯壳,转瞬又在空中炸得四分五裂。 “阿羡,惊觉呢?他走了吗?”唐俏儿目光灼灼地诘问。 韩羡喉咙一哽,“走了。” 唐俏儿僵站在原地,刚要开口,霍如熙气汹汹地走过来: “阿觉太过分了!怎么能一声不吭地跑掉?拍戏男主角跑路了这像话吗?!” 韩羡深吸了口气,故作镇定,“沈总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再在那里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他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一步。” “妈的!真特么看出来他是脑壳有问题了,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个伪人!” 霍如熙气得爆粗,转而他看向面色苍白的唐俏儿,嗓音变得温沉,“俏俏,你别往心里去,阿觉脑子有病,这个你也清楚,他现在经常抽风做出一些发癫的举动,真的,你别跟个有大病的人一般见识! “惊觉说的对,他的任务完成了。的确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他再做逗留了。” 唐俏儿紧咬唇瓣,眼睫几番翕动,最终她傲然挺直了腰身,露出释然又坚毅的笑容,“只要他觉得舒心顺意就好,我不会怪他的。” 说完,她转身干净利落地离开。 “俏俏!”霍如熙心焦万分,立刻追了上去。 唐樾再难过,此刻也放心不下妹妹,正要追上去,韩羡忙叫住他: “唐大少爷!” 唐樾顿住,回眸,眼底一片黯然。 “柳医生说,他会在国内呆几天,可能是在海门,也可能在盛京。但半月内他一定会回M国。 唐大少爷,您要想追回他,那就先要想尽办法找到他。但具体去哪儿找,怎么找,还得您自己来想办法。” 闻言,唐樾眼眶一热,大掌沉沉拍了拍韩羡的肩。 …… 沈惊蛰接到沈光景电话时,还是白天。 但他抵达观潮庄园时,已然入夜。 这期间,他办了两件事—— 第一件,给慕雪柔安排最顶尖的律师团队,要最快的速度把她保释出来。 第二件,联络黎焕。 但怎么也联系不上。失联,前所未有。 男人的脸色,风雨如晦。 刚进门,祝秘书便正色迎了上来,先鞠一躬: “大少爷,您怎么才回来?沈董已等您很久了。” “有事忙。” 沈惊蛰微顿,此时此刻,他仍然笑得出来,“惊觉呢,回观潮了吗?” 祝秘书神色复杂,“您和二少爷之间,闹得这样不愉快,我想近期,二少爷都不会想见您,且都不会在这里出现了。” “是吗?那真是令人失落。” 沈惊蛰似笑非笑,目光深不见底,“看来,他宁愿相信表象,相信外界传言,也不愿相信曾经将他救出苦海,给他重生机会的亲哥哥。” 不知怎么,祝秘书听了这话莫名的生理不适。 但他没资格说什么,只是将沈惊蛰带入书房去见沈董,然后关门退了出去。 “惊蛰!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沈光景头一回冲长子发了大火,将ipad丢到他面前,上面是关于他的铺天盖地的负面评价,“你真的为了把惊觉从总裁的位置上拉下来,买通医生做伪证,把他污蔑成了一个瘾君子?! 你知道这件事,给惊觉带来多大声誉损失吗?又给沈氏带来多大损失?!你怎么能为了夺权,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坑害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爸,您息怒。” 沈惊蛰低敛眼睑,对眼前的恶评一笑置之,“这些,只是造谣而已,您没必要如此上心。” “我的儿子都让人说成是吸毒犯了!我要还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我还是个人吗!” 沈光景被长子如此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气得两腮抽动。 不止是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仍无动于衷。 更是因为,此刻的沈惊蛰,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他的胞弟,在监狱中惨死的消息,传到观潮庄园的时候,他亦是同样的神情,如出一辙的冷漠。 “爸,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陷害惊觉。”沈惊蛰仍然嘴硬得能当钻头使,不止如此,他还泰然自若地为自己斟了杯茶。 “误会了你?!发布会上,唐家丫头,还有你买通的医生,还有柳家那个小子,都把证据拍你脸上去了,你还说是误会?!” 沈光景怒不可遏,毕竟在他心中,他更认可沈惊觉的能力。 推沈惊蛰上位,那是无奈之举! 他是有时候迂腐了点儿,但他不傻,沈惊觉是助他荣登盛京首富的人,是亲手把沈氏集团拔到一个前所未有高度的人! 若非情势所迫,他不会把属于小儿子总裁的位置给别人。 哪怕,那个人,是沈惊蛰。 “所以,您要怎样呢?”沈惊蛰蹙了下眉心,悠然喝茶。 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现在,舆论闹成这个样子,难以收场!” 沈光景狠狠喘了口气,咬了咬牙,“为了给集团,给公众,给惊觉一个交代,你暂时停职。总裁工作,由我先代理!” 书房中,一阵如坠冰窟般的阴冷气息,呼啸而过。 “爸,您刚才问我,怎么可以为了夺权,连亲弟弟都陷害。那是以内,我与您一脉相承,我是您的儿子啊。”沈惊蛰垂眸,轻吹水面浮茶。 沈光景如遭雷殛,脸色一白,“你、你说什么?” 沈惊蛰勾唇笑了,笑得森寒阴诡,似操控万千小鬼的嗜血恶魔: “您是不是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您自己,再没人知道,您的胞弟,我的二叔,是怎么死的了?” 第1087章 轻飘飘的一句话,令沈光景耳畔仿佛炸开惊雷,震耳欲聋! 他五脏六肺惊天动地地震颤着,表情僵硬得近乎皲裂,浑身觳觫: “你在胡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害死了你二叔?你是我亲儿子……你怎么能用如此恶毒的心思揣测你的亲生父亲?!” “没有揣测,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沈惊蛰长腿惬意地交叠,从容品茶,一派气定神闲,“但其实,我非但没有指责您的意思,相反,我还十分的理解您做出的决定。 毕竟,我和您,正在经历相同的困境。” 沈光景呼吸窒碍,眼前他看着长大的男人,如今仿佛已长成了食肉嗜血,扼杀他咽喉的秃鹫! “当年,您虽贵为长子,理该成为继承人,但爷爷却偏心二叔,把集团里一些有前景的大项目都给二叔做,为他成为继承人默默铺路。渐渐的,在集团里,二叔的声望盖过了您。更令您备受打击的,是二叔偏偏还是个颇有经商头脑,颇有能力的管理者。他唯一赶不上您的,是为人太和善、宽厚,不如您生杀予夺,心狠手辣。” 沈惊蛰嗓音低缓,娓娓道来,仿佛一场阴毒诡计,在他眼里不过家常便饭,“所以,在当年沈氏项目暴雷,陷入行贿丑闻时,二叔为了整个家族,为了您这位好哥哥,主动提出顶下罪名,入狱服刑。” 沈光景脸色惨白,心脏一阵剧烈绞痛。 他埋葬在心底三十年的秘密,就这样,像被利器抛开了腹部,鲜血淋漓的脏腑狼狈地洒了一地。 但,更令他错愕的,是那时还是襁褓婴儿的沈惊蛰,又是如何得知的?! “然而,我善良的二叔恐怕到死才会明白,从他提出去顶罪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入了您设计的圈套,且会摔得粉身碎骨,一命呜呼。” 沈惊蛰手肘撑住沙发扶手,修长冷白的指尖轻点太阳穴,“让我想想……嗯,当年您为了劝服二叔,应该是利用我卖了一大波惨。毕竟当年我还是个幼儿,我母亲又是精神不稳定的情况,您身为人夫,人父,没了您这个家不就完了吗?而当时的二叔,尚未娶妻生子,自然是扛雷的最佳人选。 所以,爸,说到底,我也是您play里的一环。” “你——!” 沈光景心脏猛烈地鼓胀着,快要闷爆开了一样,“到底……是谁给你灌输了这些阴暗的想法?!” 下意识的,他忘了否认。本能地想探究来龙去脉。 因为,沈惊蛰说的一切,不是污蔑,而是真相! 而这个阴暗的秘密不光是沈光景的死穴,亦是沈惊蛰的“免死金牌”! “这个世界上啊,根本就不存在秘密。但凡存在过的事,必有人知,但凡杀过人,必留痕迹。” 沈惊蛰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这些年,我想您应该没有一天忘记过我那善良的二叔,您也无法忘记,是您买通了当年的监狱医生,为二叔注射了诱发心脏麻痹的药物,让他惨死在监狱中,并让那个人开了假的死亡报告,完美地将一场谋杀,伪装成了意外。” 蓦地,男人眸光一凛,如冰冷的刀片抵住沈光景的咽喉: “爸,您跟我一样,都是罪恶的化身。” 沈光景瞳孔不断地撑大,震颤,他几乎不敢相信,他所信赖的长子,如今却阴狠地拿捏他的把柄,威胁,恐吓! “惊觉,是很有能力,但他太像当年的二叔了。心太善,又太重情重义。这样的人,并不适合从商,更不适合做集团的领导者。” 沈惊蛰缓缓站起身,落在沈光景眼中,仿若一个俊美的怪物,忽然拔地而起,遮天蔽日。 他靠近他,将干净不染纤尘的手落在他颓然的肩头,五指慢慢收力,极具压迫: “爸,只有我,才能开创沈氏集团的新纪元。而惊觉过去做出的成绩,虽然可圈可点,但在我的宏伟蓝图面前,根本不够看。 您既然选择了我,就要相信,您的选择,必然是无上正确的。” 沈光景惊惶满布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心脏缩成了一团。 * 凌晨时分,医院。 当黎焕从昏迷中醒来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儿了,接受自己突然就躺在医院病床上这个情况。 房间里,只有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静寂宁谧,空气中却流淌着一种温暖的气息,他不曾体会过的感觉。 却又冥冥之中,令他倍感熟悉。 黎焕浑身都很疼,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 忽然,他眸色一窒—— 只见,柳敏之就趴在床边,发丝略微凌乱,眼睑有些红肿,似乎哭过。 女人睡得很沉。 黎焕脊椎一僵,怔怔地瞧着她,呼吸亦随之发紧。 他俯下身,苍白的面孔向女人渐渐靠近,指尖微动,竟生出了一丝想要触及她的冲动。 就在这时,柳敏之长睫颤了颤,唇瓣开合,发出梦呓: “阿桓……阿桓……妈妈好想你……” 呢喃间,一行清泪,溢出眼尾,静静流淌。 黎焕心尖不由得抽紧,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用粗粝的指尖轻轻拭去女人眼角的泪光。 触碰的一刹,一股强烈的电流蹿遍四肢百骸,他的太阳穴挣扎般作痛。 但,莫名的,他依恋这种感觉,甚至希望,这一刻可以延续的久一点。 柳敏之的眉心皱紧。 黎焕喉间涩然,缓缓缩回了手。 …… 待到唐俏儿赶到医院时,已是早上六点。 “敏姨!”唐俏儿气喘吁吁,推门而入。 一片熹微幽光里,柳敏之纤细的背影站在床边,对着空荡荡的病床发呆。 “他走了……” 唐俏儿全身发毛,“走、走了?!” 柳敏之回眸,含泪苦笑,“别误会,是走掉了,不是死了。” “啊……”唐俏儿长吁了口气,但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不过,她心里有些闷然。 毕竟,从黎焕的口中,一定能问出舒颜的下落。 “二太,结果出来了!” 这时,齐秘书拿着检验报告匆匆走进来,激动万分,目光振奋! 见到唐俏儿在,他猛地怔住,欲言又止。 “没关系,俏俏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不用说了。” 唐俏儿深深呼吸,注视着柳敏之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启唇,“我知道,敏姨你在调查黎焕的真实身份。 你猜的不错,他确实就是唐桓,您的儿子,我失踪多年的五哥。” 第1088章 病房中,空气迅速凝结。 柳敏之和齐秘书双双愣住,惊愕至极地看着唐俏儿。 “大、大小姐,您……一早就知道,那个孩子,就是五少爷?”齐秘书难以置信。 “是的。” 唐俏儿紧抿了下唇,垂落长睫,“上次,七哥拿他抽过的烟头,去做DNA鉴定时……我们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所以,你和阿枫都知道那孩子就是我的阿桓……你们却联合起来,瞒着我?”柳敏之走到唐俏儿面前,双肩微颤,眼眶隐忍地发红。 唐俏儿心口一刺,嗫喏,“敏姨,对不起……您要怪就怪我好了,是我的主意,和七哥没关系。” 柳敏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知不觉,两行苦涩的泪溢出眼尾: “你知道……失去阿桓的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万霆、阿楸还有三妹四妹她们,都劝我放下……我强迫自己走出丧子之痛,强迫自己接受阿桓可能已经离世,尸骨无存的现实……可我却没有一刻放下,没有一刻从悲伤中走出来的…… 多少个夜晚,我都梦见阿桓浑身湿透地站在我面前,一遍遍地对我说,妈妈……水里好冷……” 齐秘书哀伤地叹息,唐俏儿亦是心如刀割,单薄的身子受不住地颤栗着。 柳敏之泪水不受控地滑落,红透的眼底仿佛翻涌着凄风苦雨,“俏俏,你明知道一切,却瞒着我,你不觉得,你太自以为是,对我太不公,太残忍了吗?” 这是视唐俏儿如己出的敏姨,头一回跟她红了脸,说了重话。 这个女人宠她,胜过宠自己的亲生女儿。此刻,万般痛楚,却令她情绪起伏,甚至无法保持冷静。 “对不起……”唐俏儿再次道歉,哽咽难言。 “二太,您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 齐秘书实在见不得唐俏儿受委屈,上前为她说话,“但您从小看着大小姐长大,很了解她的性子。她不是不计后果,任性妄为的孩子。我相信,大小姐瞒着您,有她自己的考虑。” 唐俏儿嗓音焦灼得沙哑,“敏姨,五哥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柳敏之浑身一震。 “五哥经历空难,失去了记忆,他现在被人操控、利用,而且幕后之人想取他性命,轻而易举。我怕五哥一旦身份暴露,亦或失去了那个人对他的信任,他会立刻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所以……我才瞒着您和爸爸,我怕您们爱子心切,会关心则乱。” 柳敏之心跳一滞,瞪大了通红的眸子,“利用阿桓的人……是谁?!” 唐俏儿摇了摇头,“敏姨,抱歉。为了您,为了我爸的安全,我暂时不能告诉您。” “今天,在路上,有一伙人似乎是在追杀阿桓……那些又是什么人呢?” 柳敏之一把攥住她的手,忧心忡忡,“若如你所说,幕后黑手留着阿桓还有用,又为什么要痛下杀手呢?!” 唐俏儿愕然,随即凝眸沉思。 如今,五哥尚未恢复记忆,且沈惊蛰正值用人之际,他又怎么会对五哥下毒手? 难不成,是有第三方势力,想杀掉五哥,目的是为了断掉沈惊蛰的臂膀? 事情的复杂程度,难以想象。 唐俏儿心情很沉重,但还是尽可能安慰,“敏姨,您别担心。五哥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强得可怕,不是随便什么人能伤害得了他。”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伤害他?可你知不知道……阿桓被我送到医院时,医生说他再晚来一步就活不成了!” 柳敏之情绪过激,连喘息都变得吃力,唐俏儿忙上前拍抚她才缓解了些许,“俏俏……我好不容易才和阿桓相见,若再失去他一次……我也不想活了!” “不会的,敏姨,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五哥平安回家!” 这时,柳敏之的手机发出震动。 她垂眸看着屏幕,一个移动的红点在地图上忽闪忽闪,往南边方向去了。 唐俏儿瞠目,“敏姨,这是……?” 柳敏之握紧手机,指尖发白,“我趁阿桓昏迷的时候,在她手机里按了定位软件。 盛京这么大,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到他,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唐俏儿狠抽了口气。 不得不感慨,老万的女人们,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 …… 黎焕不辞而别离开医院后,不敢耽搁,立刻回到沈惊蛰身边复命。 幽暗的房间中,沈惊蛰背对着他坐在轮椅上,面对落地窗,倒影朦胧、冷冽、扭曲,不辨喜怒。 “先生,抱歉,任务失败了。”黎焕僵立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男人幽幽启唇,“你跟随我多年,一直得力。所以,我愿意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黎焕鸦羽般的睫震颤,低敛: “去时路上,我被一伙人追杀了。” “哦?”沈惊蛰缓缓转动轮椅,面对他饶有兴致地挑眉。 “他们人数不少,我寡不敌众,挨了一刀。” 黎焕猛地一扯衣领,露出肩上狰狞的刀伤,以此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昏昧之中,沈惊蛰盯着他的伤口,眼神如深不可测的渊薮。 “但,不管怎样,都是我办事不利,您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黎焕态度诚恳,神情磊落无畏。 “我知道,对你下手的人是谁。” 黎焕一怔,“您知道是谁?” “他的目标,不是你,是我。” 沈惊蛰从怀中抽出那张黑桃K,夹在指尖,一甩手,飞至他脚下。 第1089章 黎焕抿唇,俯身,拾起。 黑桃K,国王俱乐部的入场券。 “对我下手的人,是……”黎焕眸色一震,指尖捏紧纸牌。 “只有我那位,口口声声视我如己出的好舅舅。” 沈惊蛰勾唇,笑靥诡异森冷,“他想趁我和沈惊觉内斗的时候,火中取栗,断我臂膀,削弱我的势力,好更容易将我控制。 自从他犯下杀人案被判无期,越狱成功后,他便再未踏足国内,所有势力全部盘踞在森国境内。凤氏家族只剩下我一人,凤氏集团全面宣告破产,此举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最大限度地和国内所有的关系进行切割。 这回,我那好舅舅竟然为了搞我,不惜铤而走险,让自己的手下在盛京露头,伺机对我身边的人下手。送我这么一份大礼,看来他是真信不过我这唯一的亲人啊。” 黎焕低垂浓长的睫,眉目暗沉,“他是对您有所忌惮,怕您功高盖主。” “嗤,功高盖主。他凤聿川,不过是我用来巩固境外势力,成功进入国王俱乐部的垫脚石而已。等新药研究成功,我便会代替他,成为国王俱乐部的座上宾。”沈惊蛰目光炯炯,满眼都是身为统治者对未来的奢豪希冀。 新药。 黎焕太阳穴一阵鼓噪,他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舒颜。 那个被囚禁在废弃医院病房中,不见天日,受尽折磨,且终将沦为药物实验牺牲品的可怜女人。 思绪至此,黎焕眉心紧了紧,但语气仍是淡漠: “接下来,您打算如何?” “无论如何,都要先拿下A5项目,那是我跻身国王俱乐部贵宾的入场券……”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在暗夜中作响。 沈惊蛰定睛一瞧,俊雅的容颜阴沉到底,缓缓接起: “周市长。” “咳咳,沈总……” 周市长顿了顿,干巴巴地笑道,“如今沈氏多事之秋,这个节骨眼给你打电话过来叨扰,实在不好意思……” 沈惊蛰没了耐性,冷然道:“您有话直说。” “关于A5项目的合作,我想咱们得从长计议了……这两天沈氏集团股价持续下跌,记者发布会的事又让你深陷舆论和信誉危机。如此紧张情势,若我这边还是执意向你倾斜,那岂不是会落人口实。追究起来,不但沈氏拿不到项目,纪委保不齐会叫我过去喝茶啊……” “所以,周市长的意思,是想另寻合作伙伴,和我划清界限了?”沈惊蛰眼底一片幽暗阴翳。 “不不不……划清界限不至于!只是我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周市长紧着劲儿地给沈惊蛰画大饼,“留着我,我始终是沈氏在盛京最大的人脉,我这里又拿到了一个政府审批下来的文件,一个文化城项目,三年后竞标。我保证到时候项目一定是沈氏集团的!我用我的人格担保!” “三年?周市长您还是真是照顾我啊。不过,您先看一个东西,再做决定也不迟。” 说着,沈惊蛰修长的指尖动了动屏幕,发过去了一段视频。 半晌,耳畔的周市长倒抽了一口寒气,惊怒交加下嗓音颤抖不止: “你……你竟然给我设局……竟然害我?!” 他收到的视频,恰是那段时间在会所酒池肉林,淫乱不堪的画面。视频中的盛京父母官一丝不挂地坐在沙发上,两个全裸的女人匍匐在他身下。 只要曝光,就是万劫不复,天崩地裂! “您言重了。” 沈惊蛰朝黎焕使了个眼色,男人低垂眼睑,上前拎起茶壶,为他添茶,“我只是把您威武雄壮的瞬间记录下来,在您健忘的时候拿出来提醒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周市长气得昏头,“你——!” 沈惊蛰端得气定神闲,嗓音散淡,“我为您准备的礼物不止这一个,还有您这一年来,在我名下会所天价消费的账本,您觉得如果我把账本移交检方,盛京政府会不会颁一面良好市民的锦旗给我?” “别……别!沈总,有事咱们可以商量!”周市长惊慌失措,破如防。 男人嗓音一沉,“A5项目,只能是我的,我要定了。” “可是现在沈氏正值风口浪尖,我强行把项目给你们,上面要查下来,我也逃不了干系!” “上面查下来,我就算保不住你的乌纱帽,也能保住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可若你想跟我背道而行,那你不但会失去,还会变得,一无所有。” 沈惊蛰借着月光,摆弄精致的古董茶杯,微眯寒眸,“好不容易爬上今天这个位置的您,真的能忍得了一败涂地的滋味吗?” 结束通话后,男人上下打量了杵在一旁的黎焕一眼,唇角轻抬: “雪柔还被拘着,还得过两天才会被保释出来,试验室那边得有人监管。阿焕,就辛苦你了。” 黎焕猛地怔忪,“我办事不利,您……不罚我吗?” 沈惊蛰似笑非笑,“错不在你,你也是被埋伏偷袭了。不然,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 从别墅出来,坐入车中,黎焕才发现自己单薄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了。 他跟随先生多年,视先生为再生父母,从来没有过怕的感觉。 但这一次,这种彷徨、纠结、不安、心虚的感觉,竟化作隐晦的恐慌,撕扯他的心脏。 他,到底在怕什么。 是怕,自己无法控制的改变,被先生看穿吗? 黎焕忍住身体不适,无处排解压抑情绪,边抽烟,边在环山弯道上飙车。 不知行驶多久,他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掀眸,看向后视镜—— 一辆黑色豪车,正尾随着他。 黎焕眼神一凛,油门踩到底,在过弯时完美漂移,轮胎摩擦地面冒出缕缕白烟,将跟踪者远远甩开。 另一边,阅棠苑—— 紧盯手机定位的柳敏之在房间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唐俏儿把所有事情都放下了,专心陪伴在她身边,弥补过错。 这时,手下电话打了进来: “二太,这整个环山的信号都非常的不好,时有时无,我现在离您给的目标似乎越来越近,但我不确定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柳敏之心急如焚:“可是你现在离目标又远了!” 手下无奈:“二太,实在抱歉!可是那人车技实在太好了,一个过弯就给我甩没影子了!” 柳敏之忙问:“俏俏,阿桓为什么会在环山附近出现?他住在那里吗?” “或许。” 唐俏儿没有说可能沈惊蛰的私人别墅就在那附近,怕敏姨会关心则乱。 “糟糕,信号消失了!”柳敏之心焦地叫起来。 “敏姨,不要惊慌。环山信号不好,等到了信号好的地方,定位就会出现的。” 唐俏儿温柔地宽慰,转而顿了顿,神情严肃起来,“但,请您务必要答应我,您现在只能在暗中追踪,不能再在五哥面前露面,更不能主动去找他。您能答应我吗?” 柳敏之目光晦涩,点了点头。 * 自记者发布会,柳随风惊艳亮相,又迅速消失后,唐樾三天三夜未合眼,甚至联系了以前的部下温也,还拜托了霍如熙和江簌簌,联手霍氏和南星的人在盛京和海门搜寻爱人的下落。 到了第三天的凌晨,落寞如孤魂野鬼般走在路上的唐樾,接到了旧部温也打来的电话。 “佛爷,您快来!我特么找到您媳妇了!”温也激动得高音狂飙。 伫立在寒风中的唐樾,心尖抽紧,浑身一震: “随风在哪儿?!” “一家gay吧,我把地址发您!” 第1090章 艳光四射的酒吧中喧嚣沸腾,震耳欲聋的音乐及浓烈的烟草与酒精气息麻痹着每个人的神经。 气氛,糜乱,沉沦,又堕落。 “随风在哪儿?” 唐樾携一身凛凉推门步入酒吧的一刹,周围所有“魑魅魍魉”的眼神就像被男人蛊惑住了一般,瞬也不瞬地盯在他身上。 “帅哥,一个人啊,即不即墨啊?” 一个妖娆的男人贴上唐樾,手轻轻搭在他肩头,还手贱地捏了捏,“无聊的话,我可以陪你哟~” 唐樾俊靥冷肃慑人,手背血管贲张盘错,根根突兀。 温也匆匆穿过人群,见高岸如神祗的唐樾被一群妖孽贱货围绕,仿佛周身缠着蛇和狐狸尾巴,他吓得“嗷”地一声: “别碰他!” 下一秒,就听见咚地一声重响! 像颗炸弹在脚下炸开,所有人都惊叫着闪到边儿上。 温也定睛一看,只见佛爷如山岳般的身躯岿然不动,而那个妖孽贱货已经横在他脚下,痛得捂住屁股满地打滚。 不禁松了口气。 他家佛爷不需要讲武德,讲男德就好! “随风在哪儿?”唐樾长腿迈过男人,径直走向温也。 “在……吧台那里,我跟您一起进去!” “不用。” 唐樾嗓音如灼伤般嘶哑,视线掠过温也,箭步如飞地没入人群之中,魁拔的身姿却依然夺目耀眼。 温也思绪纷繁,幽幽叹了口气。 佛爷说的不错,柳随风的确和迟夜不一样。 迟夜温柔,安静,甚至可以用贤惠来形容。除了工作需要他从不会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更不会跟不三不四的男人纠缠不清。 佛爷曾说,和迟夜在一起,他觉得简单,安心。他一直以为佛爷喜欢的是那种贤妻良母,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柳随风除了那张颠倒众生的漂亮脸蛋像迟夜之外,完全就是野马一匹,犟骨一身,与迟夜背道而驰,且处处都在挑衅佛爷的底线。 以前,他以为佛爷是因着这张脸,才对柳公子格外包容。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佛爷爱惨了他,早已不仅是这副皮囊,他爱他及他所有的缺点,爱他张扬不羁的灵魂。 这份爱,甚至超越了他对迟夜的感情。 身穿淡紫色真丝衬衫的柳随风醉眼迷离,衣领大敞,露出清冽的一字锁骨和白皙漂亮的薄肌,正被一个男人灌酒。 男人眼睛都看直了,满目垂涎,“我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你,我很喜欢你,你完全就是我的理想型。” 土掉渣的调情,却引得柳随风笑得乐不可支,他转过脸,将脸颊的疤痕展示给男人,嗓音透着戏谑: “现在呢?你还觉得我是你的理想型吗?” 男人盯着那十字伤疤,愕住,随即忍不住伸手去触碰,“美……你简直是我心中的维纳斯。” 不成想,柳随风却没给他机会,倏然起身,脚踩在凳子上,直接跳上高台,和赤裸上身跳钢管舞的猛男贴身热舞。 迷幻光影下,柳随风一身艳骨,不可方物,攫住了所有人饥渴的目光。 那个搭讪的男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正要爬到台上去,顿觉手腕吃痛,旋即嘎巴一声脆响—— 男人惨叫一声,又整个人腾空而起,旋即重重摔在地上! 众人惊愕! 一片泰山压顶般的黑暗笼罩着男人惨白惊恐的脸,唐樾抬起长腿,一脚踩在他腹部,快要把他的隔夜饭踩出来: “他是维纳斯,那你猜我是谁?” 男人哆嗦不止。 “我是Mors.” 唐樾凝视着疯狂放纵的柳随风,跨过去,一个箭步轻而易举地迈上高台。 在音乐与酒精的双重刺激下,柳随风精神极度亢奋,思绪漂浮,浑然不知眼前的男人,正用一双掺着泪,混着血的眼眸,深切地看着他。 那目光,灼透,深情,酸楚交织,一次次冲刷着映入眼瞳里的人,模糊了,又清晰。 “你新来的?多少钱一晚?” 柳随风忽悠一下子上了头,狐狸眸弯成月牙,抬手抚上男人轮廓昭彰的俊朗脸庞,轻轻摩挲,“帅是挺帅……只是…… 你长得……怎么那么像一个我恨死了的人呢?” 唐樾心口狠狠一恸,却顺势圈上他的腰,颤抖着将人往怀里摁: “新来的,柳公子可否赏脸,帮我冲个业绩?” 柳随凤狐狸眸像含着汪盈盈秋水,迷迷糊糊地瞧着他。 男人红了眼睛,炙热的掌心紧握在他腰侧,嗓音沉沉: “我保证,绝不会让你失望。” 温也在台下,爬墙根儿听着男人虎狼之词,尾椎都听麻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佛爷吗? 骚得没边儿了! 唐樾沉磁蛊惑的嗓音,滚烫的呼吸洒在他颈侧,酥麻的感觉传遍神经末梢,令他浑身颤栗。 柳随风眸光闪了闪,逐渐看清了男人熟悉又令他心碎的面孔,倏然一阵痛苦的愤恨在他胸腔里炸开。 他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偏偏喝得烂醉,身子软得不像话,眼底猩红的怒火却藏不住: “滚开……别碰我!” 但,唐樾不会再给他推开自己的机会,猛地将他拦腰抱起,从台上跳下,在众人震惊万分的目光中阔步离开。 柳随风一米八的个头,在男人里也是高挑的,唐樾抱起他却毫不费力,游刃有余。 就好像,他生来就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 温也咋舌,跟个皇帝身边的老太监似的亦步亦趋跟着。 佛爷为了这位柳小爷,真可以说是脱胎换骨,倾尽所有了…… 唐樾高不可攀的身影迅速从酒吧中消失,温也刚要推门而出,忽地一顿,猛地回身—— 然而,背后却空无一人。 “奇怪……”温也挠了挠头。 可他刚才,分明感到有双眼睛,似在暗中窥伺。 …… “唐樾……你滚……我不要见到你!” 唐樾将柳随风抱进豪车后排座,大美人连踢带踹,虽然醉了酒但到底是个男人,那一拳一脚下去,温也看着都疼。 可唐樾却目光温柔,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他有一点不舒服,生怕弄痛了他。 “呕——!” 许是刚才跳舞跳得太猛,此刻突然静下来,柳随风顿觉胃里翻江倒海,鲤鱼打挺似地坐起身,抱住唐樾,弯腰,吐得男人昂贵的高定西装一片色彩斑斓。 温也看到这直播画面,头皮都要炸开了,他有高度洁癖,换他,一准疯。 但唐樾却从容地从西装里怀中摸出方帕子,耐心备至地为柳随风擦嘴。 完全没顾自己。 体贴得过分,亦卑微到尘埃里。 就连这样一个脏兮兮的拥抱,他也是贪恋的。 “随风,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唐樾轻轻握住他的肩,盯着他氤氲水汽的眼眸,一字一颤,“你告诉我,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呵……” 柳随风漠然瞅着他,咬着牙,也咬着自己的心,“唐樾……要我原谅你?拿我当替身,拿我当解闷儿的玩意……拿我补你心里的窟窿,拿我当你情绪宣泄的出口。 这样卑鄙的你,怎么还有脸让我原谅你……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你TM死了老子就原谅你!” (P.S:元宵节快乐~) 第1091章 憎恨绝情的话语,瞬间击穿了唐樾宽厚的胸膛。 这一刻,他心疼如绞,肝胆崩裂。 昏昧里,柳随风隐约看到,一颗泛着红光,破碎的泪泌出唐樾眼尾,又被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迅速敛去。 男人俊朗的脸庞,麻木,空洞,没有任何表情。 然而,灭顶的心痛却排山倒海地涌向他,吞噬了他,他根本来不及控制自己的表情,灵魂在僵硬的躯壳中分崩离析。 温也拉开车门上驾驶位,这时,柳随风又吐了,呕吐的声音听着让人难受,像要把五脏六肺都吐出来了似的。 “佛爷,柳少看着有点像酒精中毒,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温也见柳随风脸色差到极点,不免忧忡。 唐樾脱下西装,擦拭车上的脏污,见柳随风神情痛苦地呻吟,他心口又是一绞,撕裂了一般,猛地将人紧紧搂住。 随风的酒量,他清楚,不说千杯不醉,喝到这种烂醉的程度,也不容易。 可见,他心里是多难受,才会这样灌自己,糟害自己。 “渴……好渴……好热……” 此刻的柳随风,白皙的脸颊逐渐攀红,眼底水光潋滟,淡绯色的唇瓣微张,潮热的呼吸喷薄在唐樾下颌上,整副身子往下坠,像要融在男人怀里。 “温也,怎么回事?随风身子烫得厉害!”隔着薄薄的真丝衬衣,唐樾掌心温度灼得吓人。 “佛爷,不对劲!” 温也是医生,且行走江湖多年,看着柳随风迷离不清的样子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陡然一惊,“柳少应该是被哪个王八羔子给下药了!” 唐樾想起那个和随风搭讪的男人,眼眸寒芒乍现,五指快要嵌入怀中人的腰窝里。他拿起手机,打了通电话过去,言简意赅,杀气腾腾。 几分钟后,那个对柳随风图谋不轨的男人被两名手下从酒吧后门像垃圾一样拖拽出去,很快在阴暗肮脏的小巷子里消失不见。 下场多惨,自不必说。 “佛爷,柳少快顶不住了,咱们快送他去医院吧!”温也紧张地道。 “不用,有我。” 唐樾领口被柳随风扯得乱七八糟,脖颈上布满刺目的抓痕,可男人仍是深深凝视着他,柔情缱绻,一如当初: “去KS酒店。” …… 深夜,冷月如钩。 观潮庄园一片冷寂,幽昧。 沈惊觉英挺的眉目间笼上沉郁的意味,独自走在华丽的走廊里,最终在沈光景书房前停住脚步。 他敲了敲门,门内传来父亲低沉的声音。 沈惊觉推门而入,房间里只有沈光景一人,坐在沙发上一杯杯喝着闷酒。 “爸,您血压高,这种烈酒,还是戒了的好。”沈惊觉大步迈到沈光景面前,俯身将那瓶喝了大半的威士忌挪到一旁,低敛长睫,仍是不见什么情绪。 沈光景握杯的手一顿,抬起头仰望着他,向来心高气傲的眼神笼上一层灰蒙蒙的阴翳。 沈惊觉很少见到父亲如此,心中犯疑,但还是正色地问: “这么晚,您叫我过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惊觉……” 沈光景喉咙艰难地吞咽了口酒,声音暗哑又疲惫,“明天,就要召开董事会了。有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 我……不会再改变我的决定。你大哥,仍是沈氏集团的总裁。” 他干涸的唇张了张,想对受尽委屈的小儿子说一声“抱歉”。 但那可笑的自尊心还是束缚住了他,他最终还是把愧意咽了下去,无声地围剿自己的心脏。 “爸,我知道,这些年,您一直觉得愧对沈惊蛰,如今他回来,您想竭尽所能地弥补他。” 沈惊觉站在父亲面前,星眸沉沉,冷睨,“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要以沈氏的利益为重。这些年,您对我耳提面命的,也都是这句话,我都不曾忘记,难道您就这么抛在脑后了吗?” 沈光景咬着牙,不敢承接他的目光。 他怎么可能忘了。 沈氏,也是他的心血啊! “他做局,污蔑我吸毒,买通我的主治医生做伪证,只为拉我下马。他今日敢对我下手,明天同样能做出不择手段,背信弃义的举动。” 见父亲不言,沈惊觉深吸了口气,强压怒火,“好,就算您觉得我和他的矛盾,是沈家家事。那现在沈惊蛰口碑一落千丈,股价动荡不止,即便这样,您也要死保他到底了吗?” “惊蛰已经跟我解释清楚了,行贿的事,他并不知情,是他手下那个女医生背着他干的。而且那个女人也已经进去了,不利于你大哥的言论,也早晚会沉淀下去……” 沈惊觉漠然听着,心脏越揪越紧,喉咙亦被某种不甘的情绪堵塞,一时呼吸不畅。 他过早失去了母爱,也从未奢望过父爱。他从不是矫情软弱的人。 可此时此刻,他还是希望他的父亲能稍稍偏袒他一回。然而似乎他到死,也不可能等到这一天了。 “既然是明天天亮就能知道的结果,您何必今晚提前告诉我呢?难道我在您眼里就这么不堪一击,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 沈惊觉敛起深重的失望,但还是礼貌地微微鞠躬,在临离开前,顺手拿走了那半瓶威士忌,沉默地离开了书房。 门关上的刹那,沈光景再也撑不住,脊梁一寸寸颓下去,双手捂住脸用力地搓着,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压得他直不起腰,喘不上气的,是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当年法庭上,秦姝被判死刑时,他认识到自己是个失败的丈夫。 此刻,他又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失败透顶的父亲。 …… 回房间路上,沈惊觉迎面撞到了祝秘书。 “二少爷。”祝秘书恭敬地鞠躬。 沈惊觉抿了下薄唇,眸光幽沉着开口,“我爸他似乎心情不好,喝了不少烈酒,请一会儿在他入睡前帮他测一测血压。” 祝秘书神情一顿,目光闪了闪,“二少爷,没想到,事到如今您成了这家里最关心沈董的人。” 沈惊觉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但他没有点破,只淡淡地问: “祝秘书,您在我父亲身边二十多年了,是他的亲信,他对您比对我要信任。您有什么话,但所无妨。” “二少爷,今晚,我知道您和沈董聊的很不愉快。可我希望,您不要因为这件事记恨沈董,他有他的苦衷!” 男人眸色一沉,“什么苦衷?” 祝秘书紧咬牙关,只沙哑着道:“抱歉,我不能说。但我还是希望……” “我没有理由记恨他。” 沈惊觉坦坦荡荡地看着他,“首先,他是集团董事长,权力是他赋予我的,我们既是父子,也是上下级。对于他这次的决定,我只能说我深表遗憾。 其次,如果换做以前,您跟我说这些我还会思考一番,但现在,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早已不是权势。 我更希望,我爸能健康长寿。” 说完,他微微勾唇,潇洒而去。 祝秘书怔松在原地,紧紧握拳。 * 翌日上午,沈氏集团会议室。 由于记者发布会引发轩然大波,不得已只能再次召开临时董事会,探讨接下来的危机对策。 自然,如今负面缠身的沈惊蛰,也会变成会议讨论的话题人物。 会议桌上,沈惊蛰看着对面原本属于沈惊觉的位置,空空如也,一丝阴诡的笑深镌浮露。 就算他深陷舆论危机又怎样,外界对他诸多猜测又如何。 他既然坐上了总裁的位置,他就绝无可能,落下神坛。 坐在会议桌顶端的沈光景环视四周,暗沉的目光亦掠过沈惊觉的位置,随即淡声道: “人都齐了,那么现在……”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大门敞开—— 沈惊觉西装楚楚,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轻阖的星眸藏匿刀锋般的凌厉,令人不敢逼视。 第1092章 沈惊觉的出现,令整个会议室空气凝结,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沈惊蛰幽幽抬眼,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周身散发着森寒阴郁的气息。 “惊觉?你怎么来了?”沈光景瞠目,面露惊色。 “虽然我不是沈氏集团的总裁了,但我仍然是沈氏的股东兼董事会的成员,我出现在这儿,合情合理。” 言语间,沈惊觉已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位置,经过沈惊蛰身后时,他蓦地身形一顿,大掌猛地拍在椅背上,震得沈惊蛰整个人一颤: “你说对吗,大哥?” 沈惊蛰脸色倏地阴沉了几个度,僵硬地抬了下唇角: “你是董事会成员,哪怕现在不参与集团经营,你也有资格来参会,这无可厚非。” “既然如此,为什么召开董事会的事,没有一个人通知我呢?” 沈惊觉落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长腿微敞,星眸低敛,举止投足透着一丝混不吝的意味,周身却依然散发着强势气场,不可冒犯。 沈惊蛰淡淡笑道:“那你该回去问一问你的秘书,这么重要的会议他都不通知到位,是他的工作太不认真了,有失职业操守。” 气氛,剑拔弩张。 沈光景神情僵硬,觉得会议再不开始,兄弟阋墙的画面就会更加不可收拾,让旁人看尽笑话。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低垂眼睑,开始今天的会议内容: “之前记者发布会的事,给集团带来了不小的影响,现在情况基本稳定,但还是有必要把大家召集到这里,开诚布公地说明一下具体情况。” 沈光景深吸了口气,嗓音低沉,前所未见的底气不足: “虽然我的两个儿子在记者发布会上闹得很不愉快,但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惊蛰和惊觉是亲兄弟,惊蛰小时候还救过惊觉的命,血浓于水,我不信他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陷害自己的亲弟弟。” 场面鸦雀无声。 沈惊蛰轻咳两声,撩起眼皮,阴恻恻地瞅着坐在对面,端肃周正的沈惊觉。 男人俊容,毫无波澜,仿佛他并非当事人,只是旁观者。 沈惊蛰一声轻嗤。 还真是沉得住气。 “如今,警方那边调查结果也都出来了,证实一切都是惊蛰手下的那个女医生所为,她自己也都承认了,跟惊蛰没有任何关系。” 沈光景喝了口水,却仍然觉得喉咙干涩得快要裂开一般,“所以,我希望诸位不要因为这件事,对惊蛰有什么偏见和想法。毕竟,惊蛰作为总裁,实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沈光景就是要力保沈惊蛰。 不亏是家中长子,沈董属意的继承人,这种哪怕与全世界为敌也要力挺你到底的偏爱,沈惊觉就算样样做到极致、完美,也不可能得到沈董如此优待和青睐! 有些差距,是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的。 哪怕穷尽全力飞奔追逐,也永远都差人一截! 但是,毕竟发生了这种事,不走一下程序不行。于是沈光景正色道: “下面,就我长子沈惊蛰继续就任沈氏集团总裁一事,进行举手表决……”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包括沈氏父子三人在内,众人不约而同望向大门方向。 下一秒,所有人震愕地瞪大眼睛,旋即立刻起身,系好西装中扣,而后整齐划一地向来者鞠躬。 只见,沈南淮威仪棣棣地端坐在轮椅上,由徐秘书推着进入会议室。 众人:“沈先生。” 沈惊蛰眸色幽暗,不见情绪。 沈光景连忙起身,错愕,“爸?您怎么来了?!” “爷爷……?”沈惊觉亦起身,眸光熠熠。 惊讶之余,还有深切的担忧。 爷爷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早已退出集团经营,颐养天年。虽然董事会里他仍有一席位,但这些年他都不曾参与过集团的任何决策,把权力完全递交到沈光景手中。 这次,还是他头一次出席董事会。 一出现,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而爷爷出席董事会的事,不光沈惊觉不知情,沈光景和沈惊蛰,显然也被蒙在鼓里。 第1093章 沈南淮已是耄耋老人,但在这些年富力强的董事面前,他鹤发矍铄,风采奕奕,丝毫不减当年。 端端坐在那儿,哪怕不露声色亦压迫感十足,把沈光景一秒拉回曾经在父权压制下工作的日子。 “沈董,诸位董事,我这个老头子来参加董事会,各位不会有什么意见吧?”沈南淮环视众人,笑意不达眼底。 众人忙道:“您是集团董事,应该的!” 沈南淮点了点头,“最近,集团出于多事之秋,正值风口浪尖,股价也陷入动荡。大家都知道,我本来已经退休养老,操劳了一辈子想给我的儿孙们放权,也怕管多了,惹他们厌烦。 但集团一再出现问题,我身为集团董事,理该出面与大家一同分忧。” 沈光景抿得唇色泛白,也只能随声附和。 他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才算是完全取代了弟弟在父亲心中的位置,才得到了父亲的认可,安心把整个沈氏的经营权交付在他手中。 此时此刻,老爷子突然空降董事会,且话里话外都是对集团的担忧。 沈光景目光闪烁,脸上火辣辣的,觉得父亲在打自己的脸。 “光景。”沈老爷子蓦地正色看着沈光景。 沈光景忙应:“是,爸。” 沈南淮神色肃然,“我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造成了极恶劣的舆论影响,你们现在正准备投票表决,关于惊蛰身为集团总裁,是否应该承担责任的问题。” 沈惊蛰不动声色,眼神幽沉近墨。 沈光景轻咳了一声,“是……” “这件事,暂先放一下,我现在有一个重要的事,要在董事会上宣布。” 众人静默,等待老爷子宣布。 “咱们沈氏集团,即将迎来一位新董事。”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 沈惊觉和沈惊蛰身子骤然前倾,离开了椅背,同样惊诧地注视着老爷子气定神闲的面庞。 沈光景瞠目,“新董事?是谁?!” “是我。” 清冽悦耳,气场十足的声音传来的一瞬,沈惊觉整个人为之一震,全身如过电一般,奇异的感觉瞬间涌遍神经末梢,震得他握着签字笔的指尖发麻。 向来端肃优雅,仿佛天塌地陷都波澜不惊的沈惊蛰,眉峰倏地一挑,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众目睽睽之下,一身纯白高定西装,脚踩尖锐高跟鞋的唐俏儿步入会议室中,站在爷爷身边。 她乌发披肩,俏丽的小脸虽然清减了不少,但只画了淡妆的面靥却仍然容光照人,灿若玫瑰。 尤其,是那双明亮的杏眸,眼神锐利,端严之致,这些商场上的老狐狸哪个也不敢轻视她半分! “唐俏儿?!” 沈光景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直指唐俏儿美艳万方的脸,“爸!您要让她当咱们沈氏集团的董事?您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说着,沈南淮噙着慈爱的笑意抬起头,唐俏儿谦逊地弯腰,握住了爷爷枯糙的手,“我准备,将我手中10%的股份,转让给唐小姐。” 沈光景身子一晃,蒙了,“您说什么?!” 沈南淮直接将他无视,“从今天起,唐小姐就是沈氏集团的大股东了,我要让她进入董事会,在座各位有异议现在可以提出来,别等到到时候投票的时候起幺蛾子,拂了我这老家伙的面子,我这个人心眼小,可是会记仇的喔。” 此言一出,其他人还哪个敢言? 和沈老先生对着干,那他们纯纯是好日子过够了! 沈惊觉深切凝视着唐俏儿从容自若的美靥,又看向爷爷,动容之余,心下了然。 爷爷手中持有沈氏集团27%的股份,把其中10%转给别人,目的就是为了扶植自己的势力,在董事会上获得更多话语权。稀释沈光景和沈惊蛰的决策权。 在旁人看来,把股份给外人,这无疑是一步险棋,并非明智之举。 但,沈惊觉清楚,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 若连唐俏儿都信不过,他不知道,这浊世,还能信得过谁。 而沈惊觉能看明白的,沈惊蛰怎么会看不清楚? 男人勾唇,无声冷笑。 老爷子下血本引唐俏儿入局,为的,就是分权,制衡。 唯恐他日后一家独大,只手遮天! 别人能忍,沈光景可忍不了,瞬间就炸了庙,脸憋得通红: “爸!您是糊涂了吗?您知不知道她是谁?她是KS财团的总裁,是咱们的竞争对手!这次A5项目竞标也有KS在列,您就算再喜欢这丫头也该有个限度! 您把她推上高位,您就是任人唯亲,就是与虎谋皮!” “呵,你这些话,说别人我认,说小小我断不会认。” 沈南淮不禁冷嗤,目光沉沉,“任人唯亲?与虎谋皮?谁是亲,谁是虎,还真不好说呢。” 说着,老人家耐人寻味的视线,掠过沈惊蛰不辨喜怒的脸。 这时,有沈光景一党的董事站出来替他说话: “沈老,虽然您曾公开认下唐小姐是您的干孙女,但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就算是血脉至亲也得把账算明白了不是?毕竟这关系到整个集团股东和董事的利益。 唐小姐背后的KS,可以说是这次竞争A5项目咱们沈氏最大的竞争者。恕我直言,无论怎么看让唐小姐进董事会都是不太明智的选择。” 众人闻言,纷纷表示认同。 沈南淮拧眉不语,面色凝重。 “诸位担忧不无道理。” 唐俏儿红唇上扬,嫣然一笑,不骄不躁,“所以,为表诚意,我代表KS正式决定,我们将彻底退出A5项目的竞标。” 满座哗然,向这美丽又强势的女人投去震愕的目光! 如此取舍,她真是太豁得出去了! “唐俏儿……”沈惊觉望着她坚定的神情,五指蜷曲,心中一阵波澜,迭起,冲撞。 他知道,她宁可牺牲掉自家的利益,也要进入沈氏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为了助他,做到这个地步,值得吗? 沈惊蛰眼神又阴沉了一寸,他缓缓转眸,看着沈光景。 沈光景目光闪了闪,脑中飞转,衡量着利弊,衡量着这笔买卖到底上不上算了。 半晌,他坐回椅子上。 是偃旗息鼓,更是退让,妥协。 沈惊蛰收回视线,眼底晦黯不明。 “好,那么现在我想问问诸位,还有谁反对唐小姐进入董事会吗?”沈南淮沉声诘问。 会议室,静得落针可闻。 唐俏儿微微眯眸,嗓音清亮地笑道:“多谢各位叔叔支持,我年纪轻,对沈氏各项业务还在熟悉中,日后还请各位叔叔多多关照。” 大小姐有礼有节,不卑不亢。 众人,更是心悦诚服了。 插曲之后,正题继续—— 回归到沈惊蛰总裁一职的去留问题上,气氛再度变得压抑、微妙、波谲云诡。 沈惊蛰低敛眼睑,左手扣在桌面上,修长冷白的指尖一扣一扣。 他知道,爷爷突然拉唐俏儿进董事会,就是为了在举手表决环节,给他使绊子。 拉他下马! 票多一个,胜算,就多一重! 思绪至此,沈惊蛰幽邃的目光移至沈南淮,一抹阴唳之色,在黑眸下滋生。 “下面,进入举手表决环节。不同意惊蛰继续担任总裁一职的董事,请举手。” 沈光景话音落定,过了好几秒。 全场,包括沈惊觉、唐俏儿和沈老爷子在内,竟然无人举手反对! 第1094章 沈惊蛰眉目一凝,黑沉沉的眸底泄出一丝讶然之色。 他以为,沈南淮空降坐镇董事会,拉唐俏儿入局,是为了三人联手,将他拉下总裁的位置。 他脑中有一千个应对方案,却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会顺风顺水,毫无阻碍。 沈光景也怔松住了,但这样的结果,也正是他想要的。 如今的沈惊蛰,是他的儿子,更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他,提醒着他—— 他曾经的所作所为,并非是个被彻底埋葬的秘密。而是一个时刻都可能引发山崩地裂,炸得他体无完肤的惊雷。 而引爆器,就捏在他的亲儿子手里。 他那么信任,委以重任的长子! 沈光景如蒙尘埃般晦暗的眼睛看着在一片掌声中款款起身的沈惊蛰,他说什么,他忽然听得模模糊糊。 他又不禁瞥向神情沉定忧郁的沈惊觉,哪怕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仍然镇定自若,像夜幕下的深海,不动声色地低徊着寂寥的潮汐。 莫大的苦涩,蹿入沈光景的咽喉,在舌底漫开,充斥整个干涩的口腔。 明知道长子已化身成魔,明知道小儿子心底纯良,刚正,二十多年来他父爱缺席,让他受尽委屈。可为了沈氏,为了他自己,他别无选择。 “感谢爷爷,爸,还有诸位董事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会管理好沈氏,拿下A5项目,不负大家的期望。” 音落,沈惊蛰幽幽抬眼,朝唐俏儿的方向望过去。 随即,众目睽睽下,他径直走到她面前。 唐俏儿感受到了男人如巢穴般阴湿的目光,心尖陡然揪紧。 只觉面前清隽皮相的男人,是一条撒旦化身的毒蛇,朝她吐着诡异冰冷的信子。 沈惊觉瞳仁猛地收缩,他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唐俏儿有些僵硬的脸庞,放在膝上的大掌青筋贲张,狠狠一握。 “唐小姐,祝贺你,成为我们沈氏集团的一员。”沈惊蛰唇角漾开一道笑纹,彬彬有礼地向唐俏儿伸出右手。 唐俏儿沉下呼吸,似笑非笑,伸手与他相握。 男人掌心,毫无温度,如触寒玉。 沈惊觉星眸沉沉,浓稠如墨的瞳孔风云暗涌。 如今的唐俏儿,早已不属于他。 可眼见她和别的男人接触,他闷得喘不上气,复杂的情绪如泥沙俱下,一寸寸填满他的胸口。 “不过,刚才投票前,唐小姐说的,KS将全面退出A5项目的竞争,这应该不是说说而已吧?”沈惊蛰话锋一转,在商言商。 唐俏儿红唇上扬,如一道冷艳的弯刀,暗藏锋芒: “当然,我们唐家的人言出必行。沈总要信不过,我可以签一份承诺书,盖上公章,具有法律效力。” 沈惊蛰笑意渐浓,“大可不必,因为你是唐俏儿,所以我信你。 希望你的加入,能给我们沈氏注入更多能量。希望你和我能够通力合作,为沈氏和KS创造更光明的未来。” 唐俏儿眯眸,缓而用力地抽回了手。 …… KS??World酒店,总统套房。 “唔……” 柳随风在胯部和大腿根剧烈的酸痛中缓缓苏醒,他扶着腰,颤着坐起身。 当他看清对面镜中自己,脖颈、锁骨、白皙的胸肌……目所能及之处,皆是艳丽灼目的红痕。 他倒抽了一口寒气,五指插入指缝,用力揪扯,头痛欲裂。 昨晚难道…… “醒了?” 柳随风心尖一颤,猛地转眸—— 唐樾正站在房间门口,眸色深深地看着他。 男人强悍结实的身躯半裸,腹肌壁垒分明,两条傲人的人鱼线探入堪堪围在腰间的浴巾内,伴随深沉的呼吸,一起一伏,引人无限遐想。 柳随风浑身一震,狭长的狐狸眸怔忪着,与他对视。 哪怕曾经受到这个男人如同剜心酷刑般的伤害,此时此刻他仍然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 那是深入骨髓的瘾,他需用一生来戒。 柳随风张开微肿的唇,声音沙哑着,“唐樾,昨晚……你对我……” “做了。” 唐樾一步步走向他,眼尖泛红,目光潮湿,温柔得一塌糊涂,“随风,我们发生了,一切如你所想。” 第1095章 直至床畔,唐樾缓缓附身,蜜色结实的肌肉横亘在腰腹处,一凹一陷,形骨俊朗的面靥在柳随风错愕的瞳孔中寸寸放大。 眉山目水,明晃晃地勾着他。 柳随风靠在床头,呼吸一窒,不禁失神。 怎么办? 他还是有心动的感觉。 太没出息了柳随风,你……太没出息了! 唐樾健硕的长臂撑在他头侧,深切凝睇着他,明明是檀黑的眸,爱意却似骇浪,似潮涌。 仿佛疯狂的昨夜,像要将他拆吞入腹,完全相融,抵死的缠绵: “随风,还疼吗……” “疼你妈!” 柳随风瞪起猩红的狐狸眸,抬手狠狠扇在唐樾脸上。 到底是男人的手劲儿,不是开玩笑的。唐樾脸颊登时印上修长的五指印,又红又肿,但他却感觉不到疼。 因为,他的心,早就疼透了。 “唐樾……现在的我,不止是恨你。你的所作所为……简直让我恶心至极!” 柳随风发狠地搡开了他,浑身颤抖,几乎歇斯底里,“谁让你碰我的……谁TM让你碰我的?!” 唐樾脊梁僵硬地站在他面前,瞬然的无措,令他狼狈的像条被雨水淋湿的流浪狗: “昨晚,你在酒吧,喝了不干净的东西……” “那也用不着你来管我!你是我的谁?你在我柳随风眼里……什么都不是!” 柳随风捡起地上的衣裤,迅速穿在身上,又从西裤兜里掏出钱夹,抽出一沓美元,啪地一声摔在唐樾赤裸裸的胸口: “昨晚,就当老子我嫖了你!永远从我面前消失……别让我再看到你!” 说完,男人挺秀漂亮的背影,愤然离去。 空寂的房间,静得只剩唐樾滞重、孤独的心跳。 “佛爷!” 温也这时匆匆跑进来,急道,“柳公子跑了!您好不容易才见到他,就算是用下三滥的方法您也得把他追回来啊!” 可是,此刻的唐樾,面色苍白,如石化般毫无反应。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温也是见证过唐樾上一段恋情从开始到消亡的全过程的,他不希望他再体会一次那种抽筋拔骨,神形俱散般的痛苦。 “随风恨透了我。” 唐樾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颤抖着蹲下身,将地上的钱一张张拾起,攥在掌心里,“阿也,或许……我真的该放手了。” 温也嗓音拔高,“艹!您有没有搞错?气话您也信啊?我生气的时候还说要把白宫炸了呢!您这时候怎么还犯起糊涂来了?!” “我可以放弃人格、尊严,一生一世地去纠缠他,可那样有意义吗?” 唐樾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被践踏残了的易拉罐,被他心爱的人远远地丢弃开,“我和随风,早就结束了。 只是我自己,迟迟不愿接受现实,从幻梦里走出来罢了。” …… 柳随风从酒店出来时,灰蒙蒙的天际像撕开了一道惨白的裂口,大雨滂沱而下。 这时,一辆豪华林肯徐徐驶来,停在他面前。 “柳先生对吗?” 大堂经理跑出来,笑脸相迎,“一位先生为您订了座驾,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请您快上车吧,小心着凉。” 柳随风冷冷地瞅着眼前的车,“唐樾的车?” “啊?给您订车的人不是唐大少爷。” 柳随风俊眉一凝,“不是他,那是谁?” 经理微笑,“那位先生没说。” 柳随风凝神环视四周,却不见什么异样。 “不必了,替我谢谢他。” 音落,他冒雨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酒店一楼大堂的咖啡茶座,角落的位置—— 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望着柳随风离开的方向,眼神阴戾如晦。 第1096章 董事会结束,众人散去。 很快,沈惊蛰稳坐总裁宝座,唐俏儿正式进入董事会的消息,如不啻惊雷,传遍整个沈氏集团。 会后,唐俏儿护送爷爷率先回掬月湾,沈惊觉则暂时留在集团里处理一些事务。 在韩羡尾随下,他星眸凛凉,步履沉稳地向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哎哎!唐俏儿进入董事会,这释放的信号是不是她要跟沈惊觉联手,一起搞咱们这位新总裁了?” 不远处角落,有员工在窃窃议论,“外界都传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同框,早就分手了,可我看上次记者发布会现场,唐俏儿手撕沈大少爷,一副好跟沈惊觉并肩作战的意思,他们俩到底分还是没分啊?” “对于他们这种顶级财阀而言,永远都是利益至上,就算分手了也可以当合作伙伴啊,谁会跟利益过不去?” “啊?我以为他们俩是真爱……” “艾玛别逗了!豪门哪儿有真爱?而且我觉得唐小姐进入董事会也不一定是为了二少爷吧?” 突然这么一句言论冒出来,让沈惊觉脚步一滞。 剑眉星目间,晦涩的情绪暗蕴。 “你想想,现在沈氏掌权的人是谁?是大少爷!且出了那么大的舆论危机,大少爷的地位竟仍然没有丝毫撼动,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不管是沈董,还是沈老先生,都在力保大少爷。可以肯定的是沈惊觉已经淘汰出局了,再无继承大统的可能!” 那员工不知大难临头,越说越亢奋,“唐小姐毕竟跟二少爷分手了,又要顾及自己家族利益,那最终肯定是要选择与强者为伍。 除非,她是个究极恋爱脑,不过那也不应该啊?分都分了……” “咳咳咳!”韩羡忍无可忍,重重咳了几声。 几个嚼舌头的员工猛地一怵,整齐划一地站在墙根底下,低眉睡眼,大气不敢喘。 “很闲吗?当这里是你家炕头?要不要我给你们端盘瓜子,边吃边聊啊?” 韩羡神情阴沉,走到那个大放厥词的员工面前: “你被解雇了,下午会有人带你去人力办手续,明天你可以不用来了。” 员工错愕,脸色刷白,“为什么?!” 韩羡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因为你说了不该说的话,谈论了不该谈论的人。集团条例里明晃晃的就有一条,绝不能在集团公共场合,谈论沈氏家族成员世非。这一点也在合同里写着呢。” “我不服!” 那员工气恼地瞪着沈惊觉淡漠如冰的俊容,话是冲着韩羡来的,“现在大少爷才是集团的总裁,大少爷才是沈氏的继承人! 你已经不是总裁秘书了,你无权处置我!这是滥用职权!” “无权?” 始终缄默的沈惊觉薄唇微勾,不辨喜怒,唯有寒芒掠眸,“就凭我是沈氏集团的大股东,就凭我是沈氏家族的成员,我就有资格处置你。 你若不服,去上报给你的沈总,看他是顺你的意,还是顺我的意。” 那员工羞愤得老脸通红,如丧家犬般走了。 其他人也唯唯诺诺地散去。 韩羡瞪着通红的眼睛,满腔愤恨,“妈的……真是狗眼看人低,虎落平阳被犬欺!” “那只是他们局外人的视角看到的而言,我未觉得,我处于劣势。” 沈惊觉微扬下颌,英挺盎然,抬步向前。 就在这时,沈惊蛰在秘书的尾随下,亦款款朝他这边走来。 两人相聚只有几步之遥时,皆是一顿。 “惊觉,我记得你以前一直很公私分明,不愿意理会工作以外的事,对待下属也算宽宏大量。现在这是怎么了?” 沈惊蛰眼眸微眯,流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怎么,如今一朝失势,反而苛责起下属来。 我能理解你的做法,但落到旁人眼里,不免会让人觉得你是因为败给了我,耿耿于怀,心里气不过所以拿下属出气。” 出尼X的气! 韩羡看着男人似笑非笑的样子,五脏六肺像烈火灼烧般煎熬,心里已经捡最脏的话来骂了! “随便你怎么想。” 沈惊觉直接无视掉沈惊蛰阴郁如毒蛇的眼神,目视前方,与他擦肩。 “你真心觉得,在董事会,自己已经有同盟了吗?”沈惊蛰忽然笑问。 沈惊觉步伐一顿,乜着他。 “爷爷力保你,可爷爷身体每况愈下,他老人家还能保你几时?” 沈惊蛰低垂眼睫,指尖撩拨精致的红宝石袖扣,“而俏儿,被你绝情抛弃的她,还会像从前一样,义无反顾和你并肩,对你不离不弃吗?” 沈惊觉如雕塑般的身躯伫立在浓白刺目的正午阳光下,将他刚毅净朗的轮廓勾勒得冷冽、分明,亦无血色。 他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得闷重。 半晌,沈惊觉嗓音暗哑着开口: “即便她不再信任我,需要我,但我相信她明是非,辩忠奸。绝不会与狼为伍,与虎谋皮。” 说完,他阔步往前走。 沈惊蛰脸色一暗,倏尔扬声: “行啊,那我们就走着看。看看俏儿她到底会站在谁的身边。” …… 地下停车场。 豪车中,沈惊蛰半阖幽邃的眼眸,端坐在后排,用力拉扯了一下领带。 “沈总,您要的红酒。” 秘书将醒好的红酒倒入高脚杯中,恭谨地递到男人面前。 沈惊蛰接过,闷咳了一声,喝了一口大,像要以此压制住胸腔里某种翻覆的情绪。 秘书忧忡,“沈总,您的身体……还是该少饮酒为妙。” “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 沈惊蛰摇曳酒杯,幽幽地问,“还有两个小时,慕医生就要被保释出来了吧?” 秘书:“是的。” 男人扬了扬下颌,“去警局。” ……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深处冰冷无望的地狱。 在一片潮湿的灰尘气息中,清瘦见骨的舒颜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她用力地喘息着,动了动身子,拷着脚踝的铁链发出恐怖的声响。 舒颜闭了闭眼睛,想哭,却发现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是瞎掉了吗? 短短半月,她已经承受了三次药物测试。如今的她,已经出现了全身起红疹、尿失禁的问题。 谁能保证,这回她会不会变成瞎子。 亦或,再也看不到明天的黑暗?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推着推车,来到舒颜病房门口,打开了铁门。 “等等。” 背后传来男人低沉无温的声音。 第1097章 “黎先生。”医护立刻鞠躬,态度毕恭毕敬。 在这基地里的人无人不知慕雪柔和黎焕,他们是话事人,是这里的掌管者,众人以这二人马首是瞻。 在他们这些牛马眼里,慕黎二人就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里存在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几天,她的情况怎么样?”黎焕面无表情地问。 “虽然出现了一些排异反应,但目前她的身体倒是没有出现脏器衰竭的情况。没想到看着文文弱弱的一个小女人,身体素质竟然出乎意料的强,比一些男人都能抗。” 医护冷笑一声,“不过,今天这第四针下去,就不知道她能不能熬得住了。毕竟上个月已经有四个实验体在打第四针时没有挺过去,已经给拉到焚尸炉销毁了。” 黎焕下颌线一紧,嗓音暗哑着开口,“我之前交代过,这个女人得留活口,日后有大用。你们这么干,她挺不了多久。” 医护怔忪,“可是,慕小姐吩咐我们,让她正常接受实验啊?并没有特别安排……” 黎焕薄唇成线,瞬间明白了慕雪柔阴狠毒辣的心思—— 沈惊蛰将舒颜藏匿在这儿,一来是位置隐蔽不会被发现,二来留着她的命,日后就是拿捏、威胁唐俏儿和白烬飞的把柄。 但,慕雪柔心里清楚,沈惊蛰根本就不在乎舒颜的死活。 舒颜若死在实验过程中,那也算是她自己命不够硬,死得其所。先生也不会过多苛责。 “把药给我,今天由我来注射。你退下吧。”黎焕不由分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药盒。 医护迟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黎焕眸色深沉,推门而入,高挑韧健的身躯没入黑暗。 他反手锁上门,打开昏黄的灯,一步步朝瘫在病床上的舒颜走去。 舒颜听见脚步声,出现了剧烈的应激反应,瞳孔重重收缩,四肢不断地抽搐,连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舒颜,是我。”黎焕挺拔的身躯笼罩着她,亦同时遮住了摄像头。 舒颜布满血丝的眸子一寸寸撑大,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不受控地抖动。 她枯瘦的手用尽全力抓住黎焕的衣角,声音干涩得几乎破碎: “五哥……” 黎焕心跳猛地一滞,起伏的胸腔里肝胆剧震,震得他十指控制不住地颤栗。 “五哥……你救救我……” 忍了这么多天的舒颜,在见到黎焕的刹那,脆弱的泪终于夺眶而出,“别再这样……折磨我了…… 要不然……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黎焕仍是冷然如霜,不近人情一般,拿出了一支注射器。 舒颜一颗心沉到底,绝望地苦笑。 她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还会对沈惊蛰的人抱有期望。 真是太可笑了…… 下一秒,黎焕二话不说,将针头扎入舒颜惨白的手臂,把药物注射进去。 与此同时,他俯下身,靠近她耳畔,嗓音压低: “别紧张,不是药。我给你注射的,只是普通的维生素而已。” 第1098章 确实,这一次的注射,并没有产生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感觉。 舒颜干涸皲裂的唇瓣颤栗着,很深地看着男人,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 黎焕亦很深地看着她。 彼此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五哥……谢谢你……”晶莹的泪水,顺着舒颜的脸庞滑落。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落在黎焕心坎上,却字重千钧。 这次,她管他叫“五哥”,他没有反驳、抗拒。就这么默认了。 其实,自从舒颜被抓的那晚,直到现在,他每天都心情压抑得喘不上气,每天都活在自责和后悔之中。 如果那晚,他没有拦舒颜的路,或是早一点放她离开,她是不是就不会被慕雪柔逮到,不会受尽折磨与屈辱。 “你应该知道,进入这里的人,都不可能再出去,甚至难逃一死。”黎焕眸光沉沉地凝注着她。 在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他破天荒的,前所未有的将粗粝修韧的手掌,覆上舒颜瘦骨嶙峋的手背,用力捏紧: “所以,你要挺住,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办法。” 舒颜心脏重重一震,随即一阵暖意流淌开来,她闭了闭眼,是回应,是信任。 其实,她早就撑不住了,甚至想过咬舌自尽,死了一了百了。 而黎焕的承诺,无疑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哪怕,最后他没能救她离开这里,她也绝不会怪她。 她的命,不值什么。 唤醒五哥,让五哥悬崖勒马,找回曾经的记忆,比什么都值得。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尖利又熟悉的高跟鞋脚步声,正朝这边气势汹汹地走来。 是慕雪柔! 黎焕眼神骤然一暗,食指抵在唇间,朝舒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即,他紧抿住唇,扯开她的衣襟,女人大片雪白如玉的肌肤袒露在他面前,他单膝跪在床沿,弯腰伏下去…… 下一秒,嘭地一声震响,铁门被猛地撞开。 慕雪柔整个人阴气沉沉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手下。 她刚从看守所被保释出来,就接到这边安插的眼线传来的消息,说黎焕支走了原本的医护,私自见了舒颜。 她惊怒之下,心底竟然还生出一丝捉奸的快感。 如今,她屡屡犯错,先生对她嘴上不说,心中必定对她不满。 如果她能够抓到黎焕行查他错的证据,借机除掉他,她就能一家独大,成为先生唯一的臂膀! 然而,眼前的一幕,竟让慕雪柔脑中一片空白,大跌眼镜! “黎焕!你在干什么?!” 黎焕苍冷的唇游离在舒颜脆弱的颈侧,冷冷地乜着她: “你跟了先生这么久,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吗?偏要在这时候进来,坏了我的兴致。” 此刻,舒颜也施展演技,在男人身下轻声啜泣,好像她真的受了莫大的屈辱。 慕雪柔一怔,随即眼中几分嫌恶,几分狐疑: “就那么一个千人骑万人X的烂货,你也下得去嘴?不嫌脏?” “男人的正常需求而已,你有意见?” 黎焕带着薄茧的指腹捏住舒颜的下颌,声色戏谑,“我宁愿碰她,我也对你提不起兴趣。 是不是说明,慕小姐连你口中所谓的烂货都不如?” “你——!”慕雪柔气红了眼睛,咬碎了牙齿。 “算了,劲儿过了,没兴趣了。”黎焕懒洋洋地站直了腰身。 “你等等。” 慕雪柔眼神阴鸷地走过去,紧盯着黎焕幽邃的眼睛,“我的助理说,这次是由你来完成注射的。 药呢,拿出来我看看。” 黎焕扯动唇角,随手拿起床头的注射器丢在她脚下。 慕雪柔俯身拾起,里面的药果然打空了,且舒颜的手臂上已然多了一个针孔。 “疑心重,又易怒,当心早衰。” 黎焕从怀中摸出烟盒,磕出颗烟,叼在勾着坏的唇间,“你打的什么算盘,憋着什么坏,我一清二楚。 先生说过,我是野狼,是鬣狗。惹急了我会有什么后果,慕小姐,你要想想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 慕雪柔发狠地攥拳,死死盯着男人平静的脸,心里却隐隐忐忑。 第1099章 傍晚,韩羡开车,送沈惊觉去见沈老爷子。 路上,他们得到了慕雪柔被成功保释出去的消息,气得韩羡猛捶方向盘: “妈的!那个坏女人怎么这么难杀!” “她是沈惊蛰的左膀右臂,甚至可以说,掌握了沈惊蛰不知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 沈惊觉星眸半阖,身躯后仰着,优越的下颌线不动声色地绷紧,“在慕雪柔的利用价值,没有完全被榨干之前,沈惊蛰轻易不会弃了这颗棋子的。这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韩羡连连摇头,咬牙,“这个慕雪柔到底是什么来头?您之前让我去查她的背景资料,竟然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挖出来。 她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要让沈惊蛰如此大费周章帮她隐瞒身份?像沈毒蝎那样的人什么女人找不着为啥非得选中她啊? 徒有其表的大傻春一个!有时候她做事儿我都感觉是给沈毒蝎上难度呢!” 沈惊觉俊容如浮上一层冰河寒雾,一双墨眸更是冷冽,幽暗,深不见底。 韩羡不经意的话,给了他一点启发。 是啊,以沈惊蛰的势力,身边定不乏优秀的追随者。 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慕雪柔? 慕雪柔,真的叫慕雪柔吗?既然资料是假的,那名字,也只能是假的。 …… 唐俏儿送爷爷回到掬月湾后,立刻穿上围裙走进厨房,给爷爷和徐秘书做了一顿丰盛可口的药膳。 她根本没有胃口,但爷爷强留她一起吃,她只能坐下来陪爷爷吃了晚餐。 “爷爷,今天的事……” “小小,其实这段时间来,爷爷已经想清楚了。” 爷爷沧桑的面容布满愧疚,轻轻捏了捏唐俏儿纤细的手,“只要你和惊觉,有任何需求,有任何需要爷爷帮忙的地方,爷爷一定不遗余力……” 唐俏儿浅浅地笑着,嗓音放得云淡风轻,“爷爷,您做的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交给我……和惊觉就好。” 提及沈惊觉的名字,她心尖一揪,酸涩感遍布胸腔。 沈南淮垂目摇头,长叹了口气,“是爷爷不好……爷爷作孽啊!如果我早点儿制止惊蛰,或者在那件事发生的时候,选择报警,而不是清理现场,包庇他的罪行。 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地步了。” “那时的沈大少爷,尚未成年,就算您当初选择报警,他进了少管所,判了十年,二十年,那时的他,也会以如今的面貌站在您面前。” 唐俏儿顿了顿,美眸幽沉,“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就要找到问题的根本所在。” 沈南淮一脸茫然,“小小,你说的……根本,是什么意思?” “爷爷,您是看着沈大少爷长大的,您有没有觉得,他从小到大,有什么地方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 比如,精神状态?毕竟一般人不可能做出那种血腥残暴的行为不是吗?” 沈南淮怔忪住,随即锁紧眉心,陷入沉思。 “沈先生,二少爷来了。” 徐秘书话音刚落,沈惊觉便款款迈入客厅中,肌肉线条流畅紧绷的左臂上搭着西装外套,整个人端肃,优雅,矜贵,好似留洋归来的旧派贵公子。 “爷爷,我来了。” 男人步伐一顿,深深注视着唐俏儿微微泛红的脸,嗓音沉沉,“唐小姐也在。” 唐俏儿抿了下绯唇,避开那双迷人心智的眼眸,俯身看着老爷子: “爷爷,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您早点儿休息,要按时吃我为您配的药。” 沈南淮哪里舍得她走! 今晚,他都恨不得把他的小小和他的乖孙儿锁一个房间里,按在一张床上! 就在唐俏儿与男人擦肩而过的刹那,沈惊觉倏地拽住了她的手臂,修长的五指缓而有力地收拢,一点点将人拉回到自己面前。 四目相对,他们漂亮的容颜清晰地映入彼此明亮的瞳孔。 “唐俏儿。” 沈惊觉靠近她耳畔,嗓音低低沉沉,唤她的名字,“能否稍留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第1100章 唐俏儿跟随沈惊觉进入书房中。 关上门,她没有坐在沙发上,甚至连灯都没开,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幽暗中。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睛都格外明亮,却又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低徊着,暗涌着,却像被束缚住了一般,无法从内心深处挣脱。 半晌,唐俏儿微微一笑,轻声开口,“沈总,有什么话请说吧。我今晚还有事,不能耽搁太久。” 明显,就是不想跟他独处的意思。 沈惊觉心口泛起一丝涩然的情绪,哑声道: “今天董事会,你也没有投反对票,我想知道,你和我心里所想,是不是一致的。” 唐俏儿垂了垂长睫,轻声道:“你没有反对沈惊蛰当总裁,是因为你到现在还摸不透,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要想知道他想做什么,就要暂时满足他的需求,把他捧上高位,放在聚光灯下,他的一切行为,你才有机会看得清清楚楚。 否则,他永远都是不知餍足,在阴暗中爬行的毒蛇,你永远都猜不透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沈惊觉星眸一睁,心脏搏动的速度明显快了一拍,但他还是强自抑着情绪: “是,这的确是我所想。” 他找回了一点感觉。 一种如曾经那般,除了唐俏儿,世上可能再找不到第二个如此懂他的感觉。 “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沈惊觉近她一步,彼此近在咫尺。 唐俏儿呼吸微滞,“什么?” “沈惊蛰,哪怕坐上总裁的位置,他也不会满足。” 男人眸色深深瞧着她,一字一顿,“他要的,独吞整个沈氏集团,甚至可能,沈氏只是他的垫脚石,他要站在更高处,要整个盛京为他俯首。” 唐俏儿神情凝重,略微点头。 她本人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她也一向欣赏有胆识有魄力,孤注一掷的野心家。 如果,沈惊蛰走的是光明磊落的正道,她想她应该会很欣赏他,跟他成为朋友。 可惜,他做了她最无法容忍的事。 一次次伤害她最爱的人! “我得到消息,慕雪柔被保释出来了。” 沈惊觉俊容沉酽,“她是沈惊蛰的爪牙,又对你我怀恨在心,所以最近,你让林溯多多留心,保护好你的人身安全最重要。” 唐俏儿淡淡勾唇,不置可否。 阿槿就要生了,这两天她给林溯放了假,那小子寸步不离地守在小妹身边。 她不想调动一个马上要当父亲的人,她不想让林溯有事,不想让他们的小家庭再添风雨。 她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以前没有惊觉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这么走过来的啊。 “如果,遇到危险,记得联系我。”沈惊觉深深透了口气,到底放心不下她,又叮嘱了一句。 唐俏儿怔了怔,笑靥嫣然,如午夜绽放的绯丽玫瑰。 沈惊觉刚欲转身,唐俏儿倏然低声道:“沈总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慕雪柔的真实身份吗?” 男人猛地一怔,“你有线索?” “金恩柔。” 唐俏儿绯唇微启,这个阔别许久的名字钻入他的耳蜗,“沈总应该还没忘记她吧?” 沈惊觉神色骤然一滞,森森寒意蹿遍四肢百骸。 …… 另一边—— 私人别墅中,慕雪柔气冲冲地跑到沈惊蛰面前告状: “先生,黎焕那家伙现在行为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他竟然要上舒颜!他开什么玩笑?!” 沈惊蛰坐在轮椅上,手腕骨撑在下颌处,指尖在太阳穴上一点一点: “哦?我倒是有兴致,看看亲弟弟争嫂子,兄弟二人反目成仇的热闹。” 慕雪柔直接无语住。 毕竟,先生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捉摸得透的。 就在她沉默之际,沈惊蛰将一份资料,甩到她面前: “我们之前研制的‘水晶冰’,服用后产生的严重副作用,现在M国那边已经有研究所,研究出切实可靠的,可以缓解副作用的药物了。” 慕雪柔迅速翻开资料,猛地一震,“什么?这么快?!” 沈惊蛰悠然饮茶,“其实,如果是一般人,恐怕要耗费五年,八年,甚至更久。 但偏偏,研发药物的这位博士,是个天才青年。” 慕雪柔忙问:“是谁?!” “不要急,我先给你,介绍一个老朋友。” 第1101章 沈惊蛰话音刚落,慕雪柔只闻见背后传来一阵阴沉的脚步声,仿佛在暗中窥伺的毒舌,丝丝地吐着冰冷猩红的信子。 “慕小姐,好久不见了。” 慕雪柔猛地回身,满目惊愕: “是你……迟昼?!” “劳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迟昼似笑非笑着与她擦肩,径直走到沈惊蛰轮椅旁,“现在,我也是沈先生麾下的人了,唯先生马首是瞻。” 沈惊蛰端起茶杯,轻呷,“咱们的队伍又壮大了,真好。” 慕雪柔怔忪半响,忽地恍然,瞪大眼睛: “先生,难道你说的那个,研发药物的天才博士……是柳随风吗?!” 沈惊蛰眼尾勾起满意的笑,“不愧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人,脑子还是够用。” 迟昼不早不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 答案,昭然若揭啊! 慕雪柔定了定心神,上前两步,看着迟昼冷厉的脸问: “接下来,您有何安排?” “阿昼,虽然我知道你对我有心,但我们这里也有自己的规矩。” 沈惊蛰指骨苍白匀称的手指捻着杯盖,垂目撇着浮茶,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一个想要留在我身边的人,都要递交投名状,以表忠诚,无一例外。” 迟昼阴鸷地勾唇,“这个我明白,我既然决定追随您,我就已经打算为您清除麻烦了。” 男人挑眉,“哦?” 迟昼眼神黑沉到底,“眼下,柳随风就是您的麻烦。我会为您除掉他。” 慕雪柔心口一悸。 这就是先生的手段,他想除掉谁,很少需要自己亲自出马,都是借刀杀人。 所有能够来到他身边的人,他都要利用到极致。 慕雪柔望着男人深褐色如同琥珀般迷人的眼眸,呼吸沉沉,心神驰荡。 她深谙先生是佛口蛇心,是玉面罗刹。 可是,她还是痴痴地妄想着,先生对她,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 沈惊蛰故作讶然,眨了眨眼睛,“你真的下得去手吗?他可长了一张和你弟弟迟夜如出一辙的脸啊。” “我的弟弟,举世无双!柳随风就算跟阿夜长得一模一样又如何?也不过是个可笑又丑陋的复制品!” 迟昼恨得红了眼,一字一重一咬牙,“我不允许那种东西存在世间,我要彻底摧毁他。 我的弟弟长辞于世,柳随风却顶着我弟弟的脸好端端活着。他苟活着也就算了,竟然还抢走了阿夜的爱人,夺走了阿夜在他最爱的人心目中的位置! 如果我不除掉他,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我在阿夜的墓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沈惊蛰静默听完,沉吟片刻,忽地笑道: “那这么听来,柳随风倒是有点无辜了。毕竟身体毛发受之父母,他的容貌又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 反倒我觉得,喜新厌旧,又拿柳随风当替身的唐樾,反而更加可恶。” 迟昼双拳紧握,“呵……等我收拾完那个姓柳的……” 沈惊蛰略微摇头,笑道:“徐徐屠之,夜长梦多。而且你动了柳随风,一定会在唐家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打草惊蛇,你想再对唐樾下手,就难了。” 迟昼愕住,“那您的意思是……” “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不如借此机会,一网打尽。” 沈惊蛰幽幽一声叹息,“只是成全了他们,做了一对亡命鸳鸯。你弟弟在九泉之下,恐怕不能安心。” 迟昼目光笼起浓重的杀气,“等到完成了这一切,我会去跟阿夜好好解释的。” 男人轻抬唇角,“那么,好好准备,祝你成功。若要帮忙,尽管开口。” 迟昼深深鞠躬,从慕雪柔身边擦过,离开了房间。 “先生,恕我直言,贸然对柳随风下杀手,很有可能会弄出大动荡……”慕雪柔忧心忡忡的样子。 男人兀自饮茶,“怎么,你怕了?” “不是,我只是担心……” “唐樾若能除掉那最好,但柳随风,必须死。” 沈惊蛰眼底的笑意骤然敛净,“对于沈惊觉而言,柳随风是让他痊愈的希望。 我曾经那样绝望过,我不允许,他的人生,拥有任何希望。” 第1102章 和唐俏儿分开后,回去的路上,沈惊觉望着窗外浓沉幽暗的夜色,眉心深深拧紧。 “您说什么?慕雪柔……就是金恩柔?!”韩羡如遭雷击,猛地一脚刹车。 迈巴赫车厢剧烈咣当,沈惊觉不防着,高大的身躯猝然前倾,整个人差点儿没撞前排椅背上。 “你是不认识金恩柔,还是不认识慕雪柔?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至于这么毛躁?”男人身子端坐回去,修韧的手指扯了把领带,心里也躁郁得紧。 “这俩女人我都认识,但她俩合二为一,我感觉脊背发凉,如鲠在喉啊!” 韩羡愤恨地猛拍方向盘,不小心把喇叭都拍响了,“作孽啊!金恩柔是不是八字克您啊?跟个女鬼一样阴魂不散地缠着您,要不然我找个哈利给您做做法吧!太特么晦气了!” 沈惊觉沉敛星眸,声色暗哑,“说到底,慕雪柔的存在,都是我自己种下的恶果。我没什么可怨的。” 记忆如梭,在他眼前晃过的,是晦暗又冰冷的默片。 他想起了许多金恩柔还在他身边时,他和唐俏儿之间的纠葛。 一幕幕残酷的画面从他眼前掠过,尖锐的记忆碎片,在他心口上一下一下地割。 沈惊觉神思一瞬恍惚,他下意识捂住胸口,紧紧摁着,闷重的心跳还是撞得他肋骨生疼。 “沈总,您别这么说,您也是被那个恶毒的女人骗了,您也是受害者!” 韩羡忽地纳闷儿道,“您怎么知道,慕雪柔就是金恩柔?” 沈惊觉薄唇微张,一句“俏儿”险些脱口而出,但他觉得有些暧昧了,他迅速改了口: “是唐俏儿,她发现了端倪。” 韩羡满目崇拜,“唐小姐怎么发现的?!” “一个人,可以改变容貌、声音,但是她言行举止和生活习惯是刻在骨髓里的,不经意就会流露出来,难以彻底改变。” 沈惊觉冰冷的眸划过一丝光,隐隐透出对唐俏儿的欣赏,“唐俏儿已经留心观察了很久,心中有了八成怀疑后,她私下做了DNA检测,证实她们是同一个人。” 韩羡长叹了一声,感慨,“说真的,我有时候觉得,唐小姐这辈子来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拯救您的。 如果不是唐小姐……唉,根本不敢想!” 沈惊觉不言,他只觉胸腔里空牢牢的,好像怎样都无法填满。 “现在您知道了,您打算怎么处理慕雪柔?” “我现在,暂时看着她表演,如果揭穿她,就会打草惊蛇,还会让她图穷匕见,激起她更激烈的报复。” 沈惊觉眸光深沉,“我不怕她报复我,我甚至巴不得她马上对我下手。我只是怕……” 他陷入冗长的沉默。 韩羡深吸了口气,用力点头,“明白了,那我暗中多多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情况,及时报给您!” * 自那次沈氏集团会议上,唐俏儿正式加入董事会,持股10%,并当众宣布退出A5项目竞争后,这个劲爆的消息,便在盛京商界不胫而走。 几日后,唐俏儿加入沈氏集团一事占据所有财经板块头条,甚至冲上微博热搜。 之前,在A5项目上,KS是沈氏一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如今,KS退出,沈氏一枝独秀,无人能与争锋。 一夜之间,沈氏股价飙升,飘红,涨停。项目竞标还未开始,沈氏集团已狂揽十几亿! 经历了一系列黑料冲击的沈惊蛰,非但没有下台,反而八风不动地稳坐总裁宝座,甚至还给沉寂了许久的沈氏集团,带来了巨大的收益! 真是也唐俏儿,成也唐俏儿了。 应那句话: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可沈惊蛰是春风得意了,唐俏儿此举却引发舆论风波,被喷得很惨: “卧槽!这个女人咋回事儿啊,好像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就是啊,昨天还慷慨激昂地大闹记者发布会给沈惊觉洗地,今天就跟沈惊蛰搞到一起去了,还要共同合作,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什么药?既要还要!她又放不下沈惊觉,又贪图沈惊蛰总裁的身份,能够通过她在沈氏捞到好处,真是什么好事儿都被她占了,太骚了唐俏儿!” “估计啊,是沈惊蛰私下跟她达成了什么利益交换,她最终还是舍弃了沈惊觉,选择和沈惊蛰站在了一起!” “哇靠,沈惊觉这不是被资本做局了吗?心疼她三秒!” KS总裁办公室中,唐俏儿刷着评论,杏眸泛着冷雾,一片幽沉。 这个结果,她早有预料,但看在眼里,心里还是很难受。 以身入局的代价,只是刚开始,以后还有的事夜路要走…… 这时,手机响起,打断了她的深思。 “大哥。”唐俏儿接起,声音恹恹的。 “俏俏,你晚上有安排吗?”唐樾嗓音有些忧忡。 “没有安排,怎么了?” 唐樾顿了顿,沉声,“爸旧疾复发,已经住进了医院,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