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符修老祖,强亿点怎么了》 第39章 衔烛哥哥 车里一片寂静,林绾棠抬头打量着严丝合缝的车窗。烛光透过幔帘,隐约映出两道人影交叠的轮廓。 她秀眉微蹙,没想到车上还有旁人,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绢帕。 迟疑片刻,她刻意放柔了嗓音,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唤道,“衔烛哥哥?” 那声线甜得发腻,尾音微微上扬,像是蘸了蜜糖的丝线,想要将人缠绕。 墨染青轻嗤一声,燎了一把额前的碎发。“听听这声儿,骨头都要酥了。” 她故意学着郡主的腔调,“衔烛哥哥~” 夜衔烛放下杯盏,偏头看她,“再叫一声试试?” “衔烛哥哥?”外面的人似是等的着急,又叫了一声。 “噗~”墨染青没忍住,笑出了声。 衣襟还没有系好,墨染青这会儿笑的抓不住襟带,大片春光外泄,她浑然不知。 偏头见夜衔烛稳坐如钟,没有丝毫要搭理外边的意思,墨染青憋住笑,“还不快下去?该不会是想等她闯进来吧?” 夜衔烛眸色暗沉,忽然倾身逼近,将她困在车厢角落。 然后把墨染青衣领给系了个死,狠狠咬字,说,“你给本王等着。” 那架势,颇有一会儿回来要收拾她的警告。 说完也不等墨染青回话,直接撩开帘子下了马车。独留墨染青一人在车厢内,看着他给自己系的死扣,骂骂咧咧,“神经病。” 见人下来,林绾棠面上一喜,急忙上前两步,唤道,“衔烛哥哥~” 夜衔烛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目光冷傲,“本王不记得跟朝阳郡主,熟悉到称呼名讳的程度。” 笑容僵在嘴边,林绾棠住了步子。 难得有次可以接近夜衔烛的机会,她不想错过。“是我的车夫太莽撞,惊扰到了王爷。王爷有没有受伤?我车里有..........” “本王无事。”夜衔烛看了一眼,马车尾部被撞裂的撑柱,“至于损失,本王隔日会派人去林府索取,郡主不用担心。” 这冷漠疏离,不给人一点涟漪思想的态度,令林绾棠脸色一阵发白。 她嘴边挂着僵硬的笑,“王爷说的是,我会命人备好银子,等人来取。” 正说着,这边林绾棠的车夫提着断柱过来,“小姐,栓柱断了,今日这马车修不好了,你看这怎么办?” 林绾棠看着截面成倒刺的拴住,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她故作惊慌地掩唇轻呼,“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随即转向夜衔烛,眼中含着盈盈水光,“王爷,您看这天色已晚,我的马车又坏了......不知可否......” 夜衔烛冷眼看着她做戏,还未开口,马车内突然传来一声慵懒的轻笑,“好像不太行。” 车帘微动,露出一截纤纤玉手。墨染青半倚在窗边,似笑非笑地望着林绾棠,“车里已经坐了一个我,容不下其他人了,郡主只能另想它法了。” 林绾棠脸色骤变,这才发现车内之人竟是墨染青。她话语间带着若有若无宣示主权的意味,让林绾棠不自觉的攥紧手中绣帕。 她强压着嫉恨,勉强笑道,“原来是墨姑娘,那就不必麻烦了......“ “没想着麻烦。”墨染青笑意更深,“本也不打算送郡主的。” 这话直白得让林绾棠脸上挂不住,她求助似的看向夜衔烛。 夜衔烛仿若没有看见,“郡主还有事?无事的话,本王先行离开了。” “等等,”林绾棠急忙叫住他,咬了咬唇道,“我......夜路太黑,我有些害怕。” 夜衔烛脚步一顿,见墨染青在车内笑的意味不明,直接唤了“刘枫”, “去林府通传,朝阳郡主的车子毁在了路上,让他们派人来接。” “是。” 刘枫将缰绳扔给琴月,领命离开。 见他要走,林绾棠又急急道,“睿王殿下。” 夜衔烛回头,眉宇间已经有了不耐,“赔偿的事,本王不会忘。本王还要送王妃回墨府,就此别过。” 林绾棠被这声“王妃”震得后退半步,还未回神,就见夜衔烛已经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前,墨染青冲林绾棠眨了眨眼,“朝阳郡主,我们就先走了,郡主走夜路可要当心啊~” 付府, 付雅儒送走墨染青,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扣住灰瓦,紧接着冒出个脑袋,少年郎君嘴里叼着根草茎,眉眼间尽是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四下张望确认院中无人,便轻巧地翻上墙头,衣袂翻飞间纵身跃下。 “哎呦······”阳玖崇惨叫一声,直接脸刹着地。锦袍下摆缠在腰间,发冠歪斜着挂在一侧,有点狼狈。 正当他晕头转向,想着这丢人的一幕,千万不要被人看到。忽见一双绣着茶花素白锦鞋停在眼前。 阳玖崇顺着缎锦白裙裾仰头往上看去,只见罗带当风,环佩叮咚,一女子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中皆是震惊。 竹桃一个箭步挡在付雅儒身前,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擅闯付府!来人,抓刺客!” 阳玖崇急忙爬起来,“姑娘误会了,我是来找人的,她叫墨染青,就在你们府中。” “还说不是贼,我们付家就没有一个姓墨的。我看他穿的人模狗样的,实际就是个登徒子,想对小姐不利,快把他抓起来送官。” 竹桃可不听他的,见有家丁来了,指着阳玖崇说,“快来人啊,贼在这里,抓住他,不要让他伤到小姐。” 家丁个个拿着棍子,快速朝着这边来。 棍棒眼看就要落下,阳玖崇抱头鼠窜,气急败坏地嚷道,“都说付家女锦心绣口,林下风致。今日就看她身边这刁蛮成性,泼辣无比的丫头,也知其主与传闻有异。” “一片胡言,我家小姐怎么能容你诋毁。” “哇呼呼~”阳玖崇挨了几棍,疼得龇牙咧嘴,边逃边喊,“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小爷我是阳玖崇,让付堂亮过来见我。” 一直静默的付雅儒终于开口,嗓音清冷如霜,“慢着。” 众人动作一顿,她缓步上前,眸光淡淡扫过阳玖崇,“你说你是阳家公子,可有凭证?” 阳玖崇一愣,在身上上下摸了好久,“......没有。” “若真是阳公子,更该堂堂正正登门,岂会做这儿鬼鬼祟祟,鸡鸣狗盗之事?”她声音轻柔,语气却凉薄,“竹桃,将他打一顿直接送官吧。” 说完她目光重新落在阳玖崇身上,“记得堵上嘴,别打扰了爹休息。” “是” 第40章 前方请直行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大晚上,几声狗叫响彻了付府。 一只纤纤素手攀住灰瓦墙头,探出一颗古灵精怪的脑袋。墨染青踩着梯子越过高墙,对着墙下凶残的猛兽小黄,竖直一根食指,“嘘~” 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在付府墙外给她留了这么一架梯子,倒是省了她找狗洞的麻烦。 小黄还在嚎叫不止,墨染青立在墙头上,从小布兜里掏出半块肉饼扔给它。 小黄凑近嗅了嗅,张口开始吃。 墨染青双手合十,“兄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收了我这肉饼麻烦给我行个方便。” 看小黄吃的专心,墨染青抓住机会,正要纵身跃下。谁知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大半夜的,这狗老是叫什么?快过去看看。” 墨染青心里一惊,脚下踩空,“哎~。” 她整个人向前栽去,眼看就要摔个狼狈,腰间却蓦地一紧。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凌空抱起,转到暗角处。 双脚落地,墨染青惊魂未定,抬眸便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 月光下,那人剑眉微蹙,唇角抿直,“有灵力怎么不用?” 话音未落,那边的小黄突然狂吠起来,被来巡查的人打了一棍,“狗东西,再叫的话,把你下锅炖了吃。” “唔~嗯~”小黄伏低呜咽一声,躲到了墙角去。 等那人走后,墨染青才拍了拍胸脯,从夜衔烛怀里离开,“我这不是想省点灵力,一会儿要对付大家伙。” 轻纱衣带从指尖滑走,夜衔烛无意识的捻了捻指尖。 墨染青看了一眼左右两边的走廊,问,“付堂亮的院子在哪里?” “.......”夜衔烛收回手掌,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 “厉害!”墨染青拍了一下夜衔烛肩膀,从他手里接过地图,“连这东西你都有,够全面啊。” 她将地图打开,大概看了一眼,指着一处,“我们正在这个位置,现在应该往西边走。” “你拿反了。”夜衔烛提醒道。 “哦哦哦。”墨染青转过地图,认真看了一眼,指着地图中的某点说,“我们在这个位置,现在应该往东边走。” “这是茅房..........” “呃......”墨染青挠挠头,继续看........... 半晌,沉默后....... 好吧,墨染青放弃了。 她转头问夜衔烛,“这个东西怎么看?” 听惯了“前方请直行”的墨染青,对这个古朴的地图,表示一点也看不懂。 夜衔烛轻叹一声,接过地图只扫了一眼便了然于胸。未等墨染青反应过来,他已一手揽住她的纤腰,纵身跃上屋檐。 耳边风声掠过,碎发在她眉宇间横扫。 她眯着眼,看着两边呼啸而过的房檐,这就是轻功,比她那飞行符速度还快。 有了夜衔烛的帮助,墨染青很快就来到了付堂亮的院子。 这院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简陋,两间房,三面墙。 简陋是简陋,倒是挺干净。干净到一股风吹来,连片叶子都没有。 子时已过,付堂亮屋子里还亮着灯。 夜衔烛拉着墨染青来到小窗前,投开窗纸,见他披着外衣,坐在桌前提笔书写着什么。 房间里时不时传来咳嗽声,付堂亮用帕子捂着嘴,丝毫不耽误笔下功夫。 墨染青小声嘟唸着,“这个点了老头还不睡,怪不得身体亏空这么严重。” 直到更漏又响,他才搁下毛笔,伸手去端案头的茶盏。 青瓷茶盏入手轻飘飘的,他打开杯盖瞧见,杯底只剩几片泡发的茶叶,连点残余的茶汤都没有了。 付堂亮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慌忙用帕子捂住嘴,待平息后,帕子上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就在墨染青以为他要去歇息的时候,谁知他只是攥紧帕子,提笔蘸墨,继续写。 眼看丑时要过,再等下去,今夜就算是白来了。 窗外,墨染青和夜衔烛交换一个眼神。墨染青指尖微动,一缕无形的灵力凝出,没等她催动,手腕被夜衔烛抓住。 “我来。”夜衔烛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颗玉珠,朝着付堂亮的睡穴打了过去。 他没有忘记,天恒道长的话。 修仙者无辜对常人试用灵力,会得到双倍反噬,损伤功德,遭天谴。 屋里的人沉睡过去,笔尖朱墨在宣纸上洇开一片痕迹。 腕间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灼得墨染青心头一跳,她偏过头,正看到夜衔烛那双幽深的眼。 “走吧。”夜衔烛没有松开墨染青,牵着她推门而入。 墨染青睫羽轻颤,忽的抽回手腕,指尖划过他掌心,她故意转移视线,打量这间屋子。 用家徒四壁这四个字,一点也不为过。 陈旧的老床,褪了色的桌椅板凳,就连他喝茶用的杯盏,也是带着一处豁口,没舍得换掉得。 再怎么说,也是朝中堂堂一品官员,怎么能住的这般落魄。 “你们都不给人发俸禄的吗?”墨染青忍不住问夜衔烛,这也太寒酸了。 掌心被划过的地方,还泛着酥痒,夜衔烛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暗色,声音却依旧平稳,“付大人年俸二百金,在朝中已是厚禄。” “二百金?”墨染青挑眉,指尖轻点过斑驳的桌案,“那钱呢?怎么说都不至于过成这样吧。” “平州连年水患,付大人每年捐一百八十金赈灾。”夜衔烛顿了顿,“余下的二十金,其中十五金用于资助国子监寒门学子,另五金给独女添嫁妆。” 墨染青怔住了。她的目光扫过屋内,褪色的青纱帐打着补丁,案几腿用旧书垫着才能平稳,就连付堂亮昏睡时还紧攥的毛笔,笔杆都已磨出了深色的包浆。 “那他自己......” “吃的是朝中膳堂,穿的是粗布棉衣。” 夜衔烛说的这样详细,一定是深刻调查过。 跟外面传闻一点不假,这付堂亮确实是个两袖空空的好官。 墨染青点了点头,转身来到付堂亮身后。被晕染的宣纸上面有写着一半的字,她拿起来看。 “是平州那边治水方案,最近几年平州那边涝灾减少,付堂亮功不可没。”不知何时,夜衔烛站在了墨染青的身后。 墨染青被这声音惊了一跳,肩膀撞在后面的胸膛,硌得她骨头发疼。 “嘶~”墨染青倒抽一口冷气,回头道,“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夜衔烛,“..........” 第41章 没有骨头,却硬的出奇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渐近。 夜衔烛眸光一冷,“有人来了。” “嗯?”墨染青转头朝门口看去,正怀疑夜衔烛听错,门外响起敲门声,“爹,你睡了吗?” 是付雅儒。 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没有听到房中动静,付雅儒又敲了敲门,“爹,我进去了?” 墨染青身体一僵,转头用口型问夜衔烛,“怎么办?” 窗边门外就是付雅儒,这屋里简陋到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夜衔烛眸色一沉,一把扣住墨染青的手腕,将她拽向床榻方向。 墨染青刚要挣扎,就见他揽着自己的腰身,带着她往地上一滚。 等墨染青回过神来,整个人已被他带到了床榻下方。 狭窄的床底空间让两人不得不紧贴在一起,墨染青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侧脸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她刚要开口,夜衔烛的掌心已覆上她的唇,“嘘.....”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付雅儒提着灯笼走进来,素白的鞋子在地上走动。 “爹?”她轻声唤道,见付堂亮正趴在桌上熟睡,不由叹了口气,“又是这样.......”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案前,取来一件外袍轻轻盖在付堂亮身上。 案头几张写满字的宣纸被夜风掀起一角,眼看就要滑落。她伸手拢住,将散乱的纸张一一理好。 目光扫过其中一页时,她忽然顿住。 略一沉思,便执起案上的毛笔,在空白处细细批注起来。 墨染青屏住呼吸,能感觉到夜衔烛的鼻息拂过自己耳畔,温热而绵长。 他的手臂环在她腰间,隔着衣料传来灼人的温度。 “你勒的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夜衔烛也不好受,但他就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因为外侧,付雅儒踩着声音朝这边走来了。 墨染青原本想动一动身体,缓口气喘。突然身体一僵,仰头对着夜衔烛,瞧着他不说话。 夜衔烛也瞧着墨染青,也许是今晚的风太燥人,也许是这狭小的空间给人遐想。 总之那不受控制的二烛,逐渐站了起来,将二人陷入了另一种险境。 付雅儒的脚就停在二人身侧,正弯腰在榻上翻找什么。 墨染青被烫的皮肤都红了,想躲不敢躲,只能僵持着这个动作。 夜衔烛更难受,床底太矮,他连喘气缓解一下都不行。 他感觉上方像是有一团雾将他围住,那雾带着一股清水香味。 穿透他的五官,感官,器官,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撩搔的他只想立刻把自己泡在冰水里。 热汗顺着脊背滑落,将里衣浸得透湿,他咬紧牙关,所有的隐忍都堵在喉间。 付雅儒终于找到了东西,原来是一瓶安神药。 她倒在掌心取了一颗,来到桌前喂给付堂亮。付堂亮总是半夜惊醒,吃了安神药,会让他睡得更安稳一些。 直到付雅儒离开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墨染青也没有松懈下来。 她撑着胳膊缓缓低头,看了一眼大包。 又缓缓抬头,看向强装镇定的夜衔烛,“我先出去,你........继续?” 夜衔烛,“.........” 墨染青猛地起身,却忘记头顶的木板。 “砰!” 一声闷响在狭小的床底格外清晰。她眼前金星乱冒,头顶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整个人又重重跌回夜衔烛怀里。 “嘶......”她疼得倒抽冷气,眼角沁出泪花。 夜衔烛闷哼一声,被她这一撞正压到他那没有骨头,却硬的出奇的地方。 他额上瞬间渗出细密冷汗,却还是下意识抬手护住她撞红的后脑勺,“别动。” 墨染青分不清他这声别动,是别让她动着二烛,还是让她人别动。 但不等她想明白,屋内的温度却骤然下降,平地一股阴风起吹灭房中灯烛,纱幔纷飞,带着腐朽气息迎面扑来。 墨染青无暇顾及别的,她等的东西.......终于来了。 付堂亮睡得不稳,额间虚汗横流,隐隐有要醒来的趋势。 墨染青在怨鬼显身之前,掐了一单护身符,替他挡住了阴气。 白光形成透明结界,将付堂亮护在光屏里面。 夜衔烛也发觉了不对劲,怀里的铜镜发出幽蓝的光,他看到一只青灰色的手正缓缓从床底伸出。 那手指足有常人两倍长,指甲漆黑弯曲,在地板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墨染青指尖微动,一缕金色流光无声燃起,照亮了两人紧贴的面容。 “他来了。”墨染青薄唇轻启,呼出的气息拂过夜衔烛的侧颈。 “咯…咯…”沙哑的喘息声贴着他们头皮响起。 墨染青转脸看去,只见外侧,腐烂的头颅倒挂着从床沿垂下,正与他们对视。 那东西没有眼皮,浑浊的眼球咕噜噜转动着,突然咧开嘴,它的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找到你了。” 一道金光自墨染青袖中激射而出,那东西发出凄厉尖叫,整个房间瞬间被戾气填满。 墨染青趁机从床底翻滚出来,几张镇压符夹在指尖,齐齐朝那东西飞去,赤红符纹血光暴涨,所落之处发出“滋啦”烫焦皮肉的声音。 “小心!”夜衔烛突然将墨染青往怀里一带。 原来那东西被激怒后竟化作一具白骨,无数挂着腐肉的臂爪朝着墨染青伸开,其中一只枯爪擦过墨染青鬓角,削断她几缕青丝。 付堂亮在结界中不安地翻动,护身符开始出现裂痕。 墨染青心头一紧,正要补救,却见那东西已经欺身逼近。 带着尸斑的皮肤上面挂满了白蛆,它们蠕动着身躯,从墨染青眼前飞过。 墨染青被夜衔烛揽在怀里,堪堪躲过刚才那一击。 夜衔烛的内力对那东西没有用,唯一有用的就是利用轻功,抱着墨染青躲避那东西的攻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墨染青掐了一个口诀,朝着那东西打去。 血符炸开的瞬间,一旁的椅子炸裂。尘烟中那东西现出原形,竟是个褴褛破衫的乞丐。 奇怪一个乞丐哪里来这么重的怨气。 没等墨染青想明白,那道保护付堂亮的结界碎了。 墨染青正要去补救,只见付亮堂动了动胳膊,已经有了要醒的趋势。 墨染青皱眉,“糟了。” 第42章 夜衔烛,快追。 见识过墨染青厉害的乞丐,知道自己不是墨染青的对手,趁机卷起一道阴风,化成一团黑雾飞走了。 见猎物逃了,墨染青急了,“夜衔烛,快追。” 飞行符不仅追不上那东西的速度,而且极其消耗灵力,不如直接用夜衔烛来的实在。 好在夜衔烛还算靠谱,直接揽着墨染青的腰身,朝着那东西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屋里陷入寂静,付堂亮睁开眼,缓缓坐起身,看到地上滑落的外衣,嘲叹一句,“我说屋里怎么这么冷。” 两件外衣交叠捡起,付堂亮看着那多出来的一件,便知道付雅儒来过。 突然他动作一顿,看到角落那把稀碎的椅子,疑惑道,“椅子怎么坏了?” 他捡起一根木腿,左右比量,似乎在考虑怎么修,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将椅腿放在了桌上。 被整理好纸张平铺桌面,付堂亮摸着那块被墨迹晕染过的地方,无奈的叹了口气。 城外竹林沙沙作响,一玄色身影揽着一红色身影在月色下疾驰而过,衣袂翻飞间带起簌簌风声。 “左前方。”追踪符指引着方向,一道金光自墨染青指尖迸射而出。 黑雾被击中后发出刺耳尖啸,竟在半空硬生生折转方向,朝着山崖下奔去。 夜衔烛收紧手臂调出内力,将轻功发挥出极致,墨染青的后背几乎贴紧他胸膛。 黑雾的速度越来越快,似乎是在逃,又似乎是在和他们绕圈子。 墨染青看着夜衔烛额间的渗出的冷汗,心脏像是被拿捏了一把。 夜衔烛也被阴气伤过身,这样消耗内力,对他有害无益。 “别追了。” 声音穿透历风传到夜衔烛耳中,就在墨染青想要放弃的时候,黑雾急转方向朝着半山腰密林奔去。 夜衔烛没有听墨染青的话,而是提气加速追了过去。 最后停在一处山洞前,落地时他脚下慢了半步,踉跄着撞上墨染青的后背。 “夜衔烛。”墨染青急忙转身扶住他,靠树而坐,见他脸色铁青,嘴唇泛白,担忧道,“你怎么样?” 夜衔烛低喘一声,偏头闭眼,遮住眸底透出的红光,是噬血症发作的前兆。 素手被夜衔烛无意识攥住,他掌心冰冷,却隐隐透着一股灼烧般的温度,伴随着难以抑制的轻颤,快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墨染青皱眉,刚要抽回手,却被他反手扣住,那是一种无意识的追随,像是溺水之人攥住唯一的浮木。 墨染青能感觉到他指尖细微的战栗,像是某种困兽在失控边缘挣扎,既想靠近,又本能地抗拒。 “夜衔烛!” 夜衔烛猝然睁开眼,将墨染青狠狠推开, “别管我,快走!” 噬血症发作起来,六亲不认,暴戾血性,能将眼前的人活生生撕碎,场面越是血腥,越是让他兴奋。 那股力量快要压制不住了,夜衔烛不想伤害无辜,只想在他还算清醒的时候,让她尽快远离自己。 “别逞强。”墨染青后退两步,指尖凝出灵力去探他的眉头,“凝神静气。” 夜衔烛体内的阴气正与一股不知名的血脉正在冲撞,墨染青不知道那是什么,很强大很可怕的一种力量。 墨染青皱眉,另一只手迅速掐诀,指尖凝聚一缕金光,刚要给夜衔烛输送灵力,便被他挡住,“别管我,你会被反噬。” 反噬?墨染青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反噬”这个东西。 不对......大哥!这个时候你都快死了,还管这个。 “苍生为道,我为苍生,不会被反噬。”墨染青说着,将指尖对准夜衔烛的眉心开始输送。 夜衔烛闷哼一声,却没有躲开,任由那道灵力涌入体内,压制翻涌的血气。 他微微阖眼,再睁开时,眸中的血色褪去几分。他微微仰头,望着眼前凤目微闭,低眉默念咒语的墨染青。 夜风拂过她额前散落的发丝,月光描摹着她专注的侧脸。她长睫低垂,朱唇轻启,一字一句念出的咒语。 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流入他的体内,将他体内肆虐冲撞的暴戾一点点驱散。 夜衔烛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了一下。 那处早已对情感淡漠的地方,有了温度。 一炷香后,墨染青缓缓睁开眼。夜衔烛瞳孔已经恢复正常,就连脸色也有了血色。 她收了灵力,让夜衔烛自行调息,然后目光转向山洞。 洞口阴风阵阵,隐约能听见低低的呜咽声,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那黑雾逃进这里,显然不是偶然。 几声鸡鸣啼破残叶,东方泛出鱼肚白,天快亮了,她们还是晚了一步。 等夜衔烛调息完,这里已经天色大亮。 一阵食物的清香涌现,他缓缓睁开眼,见墨染青坐在他不远处,升了火,正在烤鸡。 见他醒了,墨染青对他招了招手,“奔跑一夜累了吧,快来吃烤鸡啊。” 夜衔烛怔了怔,目光落在跳跃的篝火和那只烤得金黄流油的野鸡上。这女子到底是有多少本事,是他没有见过的。 “怎么?”墨染青撕下一只鸡腿,挑眉看他,“天潢贵胄,瞧不上这人间烟火?” 他抿唇未语,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 晨光透过林间薄雾,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浅金。昨夜那个抓鬼救他的女子,此刻正像个寻常姑娘般专注地啃着鸡翅膀。 “你还有多少东西,没有拿出来?”他接过她递来的鸡腿,指尖不经意相触,竟比篝火更烫。 “那可多着呢。”墨染青抹了抹嘴角的油渍,“娶我你就偷着乐吧,等我飞了升,保你能活个百八十年的。” 夜衔烛动作一顿,“飞升?” “嗯呢。”墨染青将脚下的火踩灭,“不然我这么费劲巴拉的抓鬼干嘛?” 夜衔烛不语,听着墨染青继续说, “每个修仙者都想着飞升成圣,位列仙班,这才是我们的最高追求。” 山风静止了,鸟鸣也消失了。 夜衔烛眸色渐深,手中的鸡腿被捏得变形,油脂滴落在残火里发出“滋滋”声响。 “什么时候?”夜衔烛问。 “嗯?”墨染青转头看他。 “飞升.......”夜衔烛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飞升......什么时候?” 第43章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墨染青拍了拍手上的灰烬,漫不经心道,“快则五年,慢则十载吧。等我攒够功德,渡了天劫......” 她突然停住,因为夜衔烛手中的鸡腿已经成了碎渣渣。 “怎么了?”她有点心疼鸡腿,“不吃,别浪费啊。” 夜衔烛缓缓松开手,把鸡腿缓缓放下。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你能飞升是喜事,我该......贺喜才是。” 他说得那样轻松,仿佛真心实意。 可墨染青分明看见,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暗红的血珠正顺着指缝渗入泥土。 墨染青皱了皱眉头,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夜衔烛......” “走吧!”他打断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这一趟不能白来,进去看看。” 他背过身捡起墨染青掉落的铜铃,动作利落得近乎仓促,“不知那怨鬼还在不在。” 墨染青盯着他的背影。 晨光中,夜衔烛的肩膀绷得像张拉满的弓,那些平日里运筹帷幄的肃冷,在此刻全都化作了僵硬的线条。 墨染青突然想起昨夜他血脉暴走时,也是这般将心境藏在狠戾之下。 “喂!”她站起身,冲着他的背影说,“放心吧,飞升前,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夜衔烛挂着铜铃的手顿了顿,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这噬血症不是邪物,而是人为,并且已经在他体内存留多年,岂能是轻易治好的。 “好。”夜衔烛转身,直视墨染青的眼睛,“五年之期,一言为定。” 墨染青走过来,拉起夜衔烛的手腕,与他击掌盖章,“一言为定!” 墨染青笑着越过夜衔烛,走向山洞口,没注意到夜衔烛眸底转瞬即逝的失落。 “这里怨气最重,应该是那鬼的老巢。”墨染青在洞口转了几圈,外面天色大亮,阳盛阴衰,那怨鬼不敢出来。 “进去看看。”夜衔烛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站在墨染青的身后。 山洞幽深,潮湿的岩壁上爬满暗红色苔藓,像是干涸的血迹。 墨染青燃了一张明光符,火光映照下,洞底赫然出现一名牌位,牌位上面写着,“付堂亮该死”。 仔细看,这牌位不是恶灵所做,而是生人用刀刃,一刀一刀刻上去的字。 字的凹槽处,有暗红色污渍,是生血干固后的痕迹。 “什么人能恨付堂亮到这个地步?”墨染青放下牌位,观察着山洞四周,“他得罪过什么人?” 夜衔烛摇了摇头,“他从官多年,做的都是救国为民的事,得罪的也都是些贪官污吏,但他们是罪有应得。” “这就奇怪了。”墨染青想不通,往前走了两步,“邪不压正,这一身正气,到底怎么被攻破的........” “哎~!”墨染青话音未落,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人向前栽去。 “小心!”夜衔烛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却见绊住她的竟是一截森白手骨,那手骨黑雾燎升,死死扣住墨染青的脚踝,指节深陷皮肉,渗出丝丝血迹。 “天地通极,乾坤借法。”墨染青掐了一道镇压符,打向白骨,“破!” 符咒击中白骨的瞬间,黑雾骤然炸开,露出白骨身上挂着的破烂衣裳,是一件打满补丁的乞丐服! 墨染青瞳孔一缩,离开夜衔烛的怀抱,“是那个怨鬼的真身!” 夜衔烛臂弯一空,连带着心口也空了一瞬。 他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墨染青衣料上淡清香气,却只能故作镇定地背过手去,指节不自觉地摩挲着。 墨染青蹲在白骨面前,掀开骸骨的衣襟,“看这样子已经死了两年了。” 她目光落在白骨肋骨处的一团黑雾上,眉头深皱,“这是生怨,人死之前,有一口怨气没有散,所以幻化成怨鬼,为祸人间。”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夜衔烛站在墨染青身后,那是一个最佳保护的位置,防止突发情况,他能第一时刻带走墨染青。 “生怨处理起来很麻烦,得找到它那一口怨气在哪儿,才能度化。”墨染青浑然不知,夜衔烛在看她,只专注于白骨身上。 就在这时,她发现白骨下方压着一本册子,册子上面放着一把拨浪鼓。 墨染青捡起拨浪鼓,“这是三岁小孩儿玩的东西吧,这骨架看着可不像三岁,倒像是三十岁。” 她转动鼓身,沉闷的“咚咚”声响在山洞里突兀地回荡,像是敲在人心上。 墨染青停下动作,突然发现手柄处刻着几个小字,“茵茵二岁生辰。” 字迹跟牌位上的很像,是一个人的笔迹。 “茵茵是谁?”墨染青疑惑道,“他的孩子吗?” 墨染青砸了咂嘴,夜衔烛肯定也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放下拨浪鼓,墨染青翻开那本泛黄的册子,纸页间簌簌落下几片干枯的柳叶。 册子扉页写着“路引”二字,内页详细记载着,“柳树河,平州南县人.............” “平州,不就是付堂亮的老家?”墨染青记得夜衔烛说过,付堂亮是平州人。 夜衔烛接过册子,翻看两页,“出去后,我让刘枫去查。” “来不及了。”腕间红线在空中交错成网,将翻涌的黑雾牢牢禁锢在红球之中。 墨染青指尖轻挑,红线骤然收紧,“生怨执念太深,付堂亮等不到刘枫回来。” 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却始终无法挣脱。 她低头瞥了一眼地上的白骨,又看向手中的路引,“这里阴气太重,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说。” 夜衔烛看着墨染青将锁魂球装进一个袋子里,点头道,“好。” 回到城中,已经天色渐晚。 怨鬼栖息地山头,离这里有二百里。墨染青不敢再让夜衔烛动用内力,俩人在山下小镇,雇了马车回来的。 马车摇晃过几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 墨染青伸了个懒腰,一不小心摸到一张脸。 这才睁开眼,看到自己正躺在夜衔烛腿上,而对方正垂眸看她,眼底带着说不清的深意。 “醒了?”夜衔烛嗓音低缓,指尖轻轻拨开她蹭乱的发丝。 墨染青猛地弹起身,耳根微热,“到了?” “到了。”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被压皱的衣袍,先墨染青一步下马车,“走吧。” 墨染青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跟着下车,站在付府门前。 第44章 我有数,不会碍事。 在路上她就和夜衔烛商量,与其去平州那么远的地方调查,不如直接问当事人。 于是他们再次来到了付府。 来开门的时候付雅儒,看到夜衔烛和墨染青微微一愣,“不知王爷王妃,这么晚到访,有何贵干?” 墨染青上前一步,客气道,“付姑娘,关于令堂怨鬼缠身的事情,我们有了新进展,我有许多事情想当面问他,可否给行个方便?” “这.......” 不知为何,昨日还请求墨染青救她父亲的付雅儒,此时竟然犹豫了起来。 “就一炷香的时间。”墨染青继续说,“问完答案我们就走。” 付雅儒看了一眼后方,侧身让出位置,“那......请随我来吧。” 夜衔烛与墨染青对视一眼,跟着她穿过庭院。 长廊下的木制台阶年久失修,“咯吱”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庭院里,尤为突兀。 墨染青跟着付雅儒来到付堂亮院子里。 房门半掩着,昏黄的烛光从缝隙中漏出。 墨染青透过门缝望去,只见付堂亮披着单薄的外衫伏在书案前,瘦削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佝偻。 他握笔的手青筋凸起,时不时掩唇剧烈咳嗽,肩膀随之剧烈颤动,却仍不肯停笔。 “付大人每日都忙到这么晚吗?”墨染青问。 “过了端午,平州水患就要开始了。”付雅儒看着付堂亮手边一口未动的药汤,早已凉透,“水患的事情,一日得不到彻底的解决,父亲就一日不得安歇。” 一滴水墨不小心沾污了宣纸,付堂亮慌忙扯袖去擦,却因动作太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扶着书案稳住身形,枯瘦的手指在宣纸上留下几道凌乱的墨痕。 “爹!”付雅儒快步上前,扶住付堂亮摇摇欲坠的身躯,给他顺着后背。 终于等付堂亮缓过来气,付雅儒端着冰凉的药碗,侧身对夜衔烛,说,“烦请王爷,王妃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夜衔烛颔首。 夜衔烛免去付堂亮的礼节,等付堂亮转过脸时,墨染青才看清他灰白的脸色和凹陷的双颊,是油尽灯枯之相。 烛光映照下,他的眼窝深陷,眼下挂着两片青黑,“不知王爷深夜到访,找老夫有急事?” 夜衔烛侧身,把话语权让给墨染青。 腰间缚魂笼躁动不已,墨染青凝出灵力,强行压制着里面翻腾的怨气。 她上前一步,直视付堂亮浑浊的双眼,“付大人,我们已经找到了那只缠着你的怨鬼,只需要你告.......” “荒谬!”付堂亮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笔墨纸砚随之一震。 他面色铁青,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墨染青,“老夫一生行得正坐得直,只信奉炎黄子弟......” 剧烈的动作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不得不撑着桌案才能站稳,却仍固执地瞪着二人,“王爷、王妃,老夫敬重二位身份,但若要以这等邪祟乱神之说戏弄老夫,就请回吧!” 缚魂笼中的怨气骤然暴涨,墨染青单手画符压制,将缚魂笼呈现在付堂亮面前,“付大人请看!这里面的黑气就是.........” “够了!”付堂亮粗暴挥袖,竟一把将红色绣球样的缚魂笼打落在地。“要死就死,老夫不怕这种东西。” 缚魂笼脱手,在地上翻滚两圈,有黑气从笼缝中渗出。 墨染青喊了一句,“糟了!” 怨气被冲怒,结团翻涌。 墨染青腕间红线应声飞出,如灵蛇般在空中织成密网。 然而那黑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缚魂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线身开始有断裂之象。 夜衔烛掌心催动内力,要助墨染青一臂之力。 “没用的。”墨染青掐着口诀,“它不是实体,你打不到它。” “咚咚咚.....” 别在墨染青腰间的拨浪鼓,竟脱身而出,飞在空中自行剧烈晃动起来。 “这怎么可能........”墨染青瞪大双眼,这怨鬼竟修炼到,以鼓为器,以声伤人。 随着鼓面的越来越大,诡异的鼓声越来越急,鼓耳疯狂敲击,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屋里人的心上。 付堂亮最先受不住这镇魂之声,一股腥甜涌上喉间,他抿住唇角,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面悬空的拨浪鼓,瞳孔骤然紧缩。 狂风骤起,黑雾在空中化出一只白骨手,径直的朝墨染青心口拍去。 墨染青是道家通灵体,受到的伤害是常人的二倍。她被鼓声震乱了心神,无暇顾及那致命一击。 就在白骨鬼爪即将触及墨染青心口的刹那,一道玄色身影倏地闪至她身前。 “夜衔烛!”墨染青惊呼出声。 夜衔烛衣袂翻飞,腰间玉佩迸发出刺目青光,在身前结成一道屏障。 却见那白骨鬼爪竟如入无物般穿透光幕,径直穿过夜衔烛的胸膛。 “噗!”墨染青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缚魂绳爆破,所有怨气顷刻破出,迎面扑向付堂亮。 “墨染青!”夜衔烛转身将摇摇欲坠的墨染青,揽入怀中。 转头见付堂亮被怨气缠绕周身,那口老血到底没有压住,从口中喷了出来。 “爹!”药碗从手中坠落,褐色的药汁泼洒在门前青石板上。 一道白色的身影冲进屋内,“爹,你怎么了?” 随着付雅儒的闯进,满室怨气骤然凝固。 风声停,鼓声静,黑雾悄然退散,空中的拨浪鼓像是失去了支撑点,无力地垂落下来,在地上滚动两圈。 墨染青躺在夜衔烛怀中,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她将视线锁定在付雅儒身上,意外的发现这些黑雾好像很怕她,退避三舍,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不敢妄动。 “爹!”付雅儒凄厉的哭喊声在屋内回响,她不知周围的变化。只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抱住双目紧闭的付堂亮,“怎么会这样?爹你醒醒,你不要扔下我啊~” 墨染青依着夜衔烛来到付堂亮面前,伸指探向颈脉,“无事,只是晕过去了。” 从乾坤袋中取出丹药喂给付堂亮,墨染青靠着夜衔烛开始调息。 一股热流从后背涌进肺腑,是夜衔烛在给她输送内力。墨染青睁开眼,刚要阻止,“不可.........” “我有数,不会碍事。”夜衔烛打断墨染青的话,让她凝气调息。 第45章 是我负了你...... 一盏茶的功夫,夜衔烛收了掌。 墨染青还在调息,一股不属于她,和灵力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体内游走。 这股热乎乎的东西,就是内力,墨染青觉得好神奇。她尝试着用凝结灵力的方式,去催动内力。 然后.......没有动静。 好吧,这个东西在自己体内,除了暖暖身子,助自己恢复一些精气神,没有其他屌用。 等墨染青调息好,付堂亮也醒了。 黑雾还在角落里缩着,没有离开,也没有暴怒,很乖乖的样子。 要不是刚才见识过它的威力,墨染青还真就以为它就是个小宠物。 付雅儒将付堂亮扶到桌前坐下,给他喂了水。 等一切都平息之后,墨染青率先开口,打破宁静,“付大人,您认识柳树河吗?” “是他?”付堂亮抬起头,浑浊的双眼隐隐露着复杂之色,“是他来找我了?” 墨染青与夜衔烛对视一眼,看来方向没有错,最后的根源果然在付堂亮这里。 很快付堂亮就恢复了神情,转身对付雅儒说,“公主府送来了几匹料子,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要把付雅儒支走的意思。 “爹~” 付堂亮摆摆手,“去吧。” 付雅儒知道自己拗不过父亲,欠身离开了。 墙角的黑雾并没有因为付雅儒的离开,而再次暴走,依旧安静的悬浮在角落处。 墨染青收回视线,听着付堂亮将事情原委,慢慢道来......... 二十年前, 平州河畔的柳树下,常有两个青年对坐论道。 付堂亮的声音沙哑而悠远,“那年初春,我在平州河畔下,忽闻身后有人吟诵《治水策》。回头便见一瘦高书生,粗布青衣衫,掩不住满身傲骨。” 墨染青眼前仿佛浮现出当年的景象,两个清贫书生在落英缤纷的柳树下,以树枝为笔,在沙地上勾画治水良策。 春水初涨,倒映着他们意气风发的面容。 “我与木之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付堂亮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茶盏,“他善治水,我通农耕,常说要联手让平州百姓不再受水患饥荒之苦。” 夜衔烛忽然道,“可是后来科考,你中了进士,他呢?” “那年秋闱前....”付堂亮喉头滚动,“平州南县突发大水,堤坝决堤冲走了他和他的家人。当我赶到时,整个南县已是一片汪洋。” “大雨还在下,根本无力救援,就在我放弃的时候。”付堂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身上那件针脚严密的外衣,“在一棵被冲倒的柳树旁,有个两岁的小女孩被树枝托着,快被大水冲走。” 墨染青心头一震,“那是...付姑娘?” 付堂亮缓缓点头。“她颈上挂着长命锁,襁褓里还塞着半张治水图...是木之的笔迹。” “当时科考在即...”付堂亮回忆着当年的情景,“我又带着她找了几日,最后不得不放弃,先进京赶考。” “后来你金榜题名,来了京城。”墨染青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黑雾,说道,“柳树河并没有死,他来了京城。” 付堂亮抬起头,顺着墨染青的视线,看向墙角,瞳孔微微颤抖。 墨染青凝指化神,从黑雾里抽取一缕神识,投入空中,形成一幕光屏。 光屏中青衣烂衫的柳树河,正在苦苦寻找自己的女儿,手中的拨浪鼓发出“童谣”的响声。 得知女儿没有死。 找到女儿,是妻子临死前,唯一的遗愿。 “咚咚....咚咚....” 他与妻子恩爱多年,本想金榜题名带着妻女过上好日子,不想一场大水,改变了他的路途。 没了家,没了妻子,女儿几乎是他唯一支撑下去的执念。 手中的拨浪鼓陪伴了他十六个春夏,他踏破无数双草鞋,“茵茵......茵茵....” 这是女儿的小名,也几乎成了他只会说的两个字。 直到他看到了平州水患治理河流的走向,与自己十六年前制作一半的治水图,竟是一模一样。 他颤抖着手指抚过那桥头拦柱,每一根柱子都是当年治水图中他用炭笔画上去的纹路。 就连分水堰的角度、泄洪道的走向都分毫不差。 “这...这是我的....”柳树河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泪水滚落。 光屏中的画面突然一转,京城繁华的街道上,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正牵着少女的手从绸缎庄出来。 少女颈间挂着的长命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正是当年水患时,女儿配戴的那枚。 “茵茵!”柳树河发疯似的冲上前去,却被侍卫粗暴地推开。 “爹!”少女吓得躲在官员身后,面露惊恐的看着他。 他踉跄着跌坐在泥泞中,拨浪鼓“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付大人,这疯子.....” “无妨,走吧。”那官员拍着少女的手背,淡淡扫了一眼,正是当年与他促膝论道的挚友付堂亮。 墨染青看到这里,心头猛地一颤。 她转头看向付堂亮,后者面如死灰,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 “我....我不知道.....”付堂亮的声音支离破碎,“那年进京后,我派人回去找过....他们说......”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中,拨浪鼓突然“咚咚”响了两声。黑雾重新凝聚,这次却化作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模样。 柳树河的鬼魂佝偻着背,手中虚握着不存在的拨浪鼓,机械地重复着,“茵茵....我的女儿,爹爹在这里...” 付堂亮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声音哽咽,“木之....” 随着一声“木之”,冲散了满室阴霾。 黑雾中的乞丐缓缓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明。 墨染青看到,柳树河佝偻的身躯慢慢挺直,蓬乱的头发重新束起,褴褛的衣衫化作一袭整洁的青衫,正是十八年前那个在柳树下挥斥方遒的俊朗书生模样。 “茵茵......”柳树河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不舍的望着付雅儒离开的方向,“我的茵茵,都长这么大了......” 付堂亮老泪纵横,跪行上前,重重叩首,“木之,是我负了你......” 柳树河轻轻摇头,伸手虚扶起老友,“光明,这些年......你把茵茵教养得很好。” 第46章 是我窃取其功,盗名图利 他的目光扫过付堂亮花白的鬓角,“平州也被你治理的很好。” “是我窃取其功,盗名图利......”付堂亮泣不成声,“我心怀不正,将雅儒养在身边一十八年,不知其生父是谁,我有愧于你.........” 柳树河转身看着身后,一幅平州水系的虚影在空中徐徐展开,正是当年两人在柳树下勾勒的治水宏图。 “你看......”柳树河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还是当年的青年音,“这些堤坝,这些沟渠......” 他的手指划过虚影中纵横交错的支流,“不正是我们当年遥想的模样吗?” 付堂亮怔怔地望着空中的图景,浑浊的眼中映出粼粼波光。 “光明啊......”柳树河轻唤挚友的表字,“你确实用了我的图纸,可这十八年来,平州再未有过大涝。” 他转过身,一如当年和昔日好友畅聊那般模样,“我苦寻茵茵这些年,早已忘了当初的抱负。是你替我走完了这条路......” “我只是有些不甘。”柳树河望着水门闸道,他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寂, “当年的凌云壮志未能亲手完成,就连女儿,也承欢故人膝下。” 窗外忽有夜风穿堂而过,将案几上的图纸吹得哗哗作响。 付堂亮浑身一震,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住衣襟。 柳树河的虚影在风中微微晃动,“但你把茵茵教得很好,不论是为人处世,还是才学论述,皆不输你我当年。” “木之兄…”付堂亮抬头,浑浊的泪眼里道不尽衷肠,“我…” 柳树河转过身,欣慰道,“我看过她的文章,那篇《四州九河论》,颇有我的风范,想必也是你在暗中指导。” 付堂亮喉头滚动,枯瘦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你为她,终生未娶。将她教成你我最初的模样,让她去做我未能完成的使命。”柳树河哀叹一声,“可我还误以为你故意抢走了我的女儿,是我狭隘心肠。” “不…”付堂亮摇头,“我亦有私心,雅儒本就是你的孩子,是我……我没有告诉她真相。” “既然如此,付大人为什么要将付姑娘支出去?”墨染青疑惑道,“大家一起将误会解除,不是更好?” 房中寂静,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付堂亮身上。 他眉眼低垂,神色道不清的愁苦。 “因为付姑娘的婚事。”夜衔烛接过话,“付大人深知付姑娘的性子,若是知道其父另有其人,并已逝世,一定会为其守孝三年。” 付堂亮缓缓抬起头,“雅儒随了木之兄的性子,看似温顺,骨子里却最是执拗。因我生病一事,她能将婚事推后两年,若是知道......” 话音戛然而止,老泪纵横的脸上尽是挣扎。 “付姑娘已经许配人家了吗?”墨染青转身问,这事她倒是没有听说。 “老夫潦草一生,不敢自诩长寿,只盼老夫走后,她有个靠得住的夫家。”付堂亮抬袖拭泪,袖口早已被泪水浸透,“公主和驸马,都是朝中德高望重之人,教出来的孩子定然也不会差。” 公主和驸马? 墨染青突然想到一个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贵气的男子。 “所以…”墨染青回头看向夜衔烛,“付姑娘的夫婿是……” “阳玖崇。”夜衔烛回道,“就是在墨府门口帮你正理的那位。” 其实一开始夜衔烛也不知道,是因为怀疑阳玖崇接近墨染青的目的,最后调查才得知他早已有了婚约。 只不过这婚约,好像只有双方父母比较中意,而两位当事人,却是一副不冷不淡,都不怎么积极的模样。 知晓付堂亮给付雅儒订了一门好婚事,柳树河的虚影走到老友面前。 忽然郑重其事地作了个揖,“你能想到这一层,是我所不能及。光明兄,请你受我一拜。” “木之兄…使不得。” 付堂亮伸手去扶,却见柳树河的臂弯直接穿过他的掌心,他这才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柳树河一口怨气所化的虚影。 柳树河来到墨染青年前又是一拜,“多谢仙长,助我化解执念,柳某此生已无憾事。” 他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衣袂无风自动,似有青光点点消散。 光屏中,平州河畔的垂柳沙沙作响,河岸波浪拍打,仿佛在与他作最后的道别。 墨染青微微颔首,轻声道,“前辈放心去吧。“” 柳树河最后望了一眼付堂亮,眼中再无怨恨,唯余释然。 他的虚影化作一缕青烟,随风飘向平州河畔,与粼粼波光融为一体。 河水平静如镜,倒映着天边晚霞,直到柳树河消失不见,那河畔也跟着散去。 一股白净之气从拨浪鼓中涌入,被墨染青纳入天灵,墨染青闭眼调息灵力,这股精气,比自己想象中的厚重三倍有余。 看来柳树河本命应当与付堂亮一样,都是功德极高之人,却因水患破了命数。 从付府出来,付雅儒备了马车出门送墨染青。 付雅儒对墨染青欠身行礼,“父亲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这要多谢王妃的劝导。” “付姑娘,不必多礼。”墨染青抬臂虚扶,“这只是初见成效,若想让付大人好的更快,还得需要付姑娘亲自出马。” “我?”付雅儒站正了身姿,“王妃请说,需要我做什么?如果能够让父亲好起来,做什么我都愿意。” 墨染青颔首,将写着柳树河生辰八字的纸,递给付雅儒,“按照我说的尺寸,需要付姑娘亲手做一套干净的衣服,将这张纸缝在衣服内侧,三日后跟我去城外一处荒山。” 付雅儒接过纸,点头,“好。” 奔波了一天两夜,事情终于到了尾声,墨染青累的腰都快不能动了。 考虑到墨染青今夜受了伤,夜衔烛直接让车夫把马车行到睿王府。 趴在矮几上正装死的墨染青,听到去“睿王府”时,偏头看了一眼夜衔烛,“我还是回墨府吧,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呢。” “还有什么事交给琴棋书画去做。”夜衔烛找来毯子搭在墨染青身上,“你现在最主要是休息。” 马车行过闹市,幔帘飘动,墨染青透过车窗,看到青石砖上那抹坚定的身影还在跪着。 “快三天了吧?”墨染青趴在窗棂上,小声的问自己。 “什么?”夜衔烛捡起掉落的毯子,将其叠得板板正正,放在矮榻一角。 “啧。”墨染青放下幔帘,一路上都心事重重。 第47章 写你心中所想。 回到墨府,夜衔烛走后。 墨染青唤来琴月,“菜市口那边有个跪着的小孩儿,你去把他领过来,先放墨府后院养着。” 琴月应声去了。 墨染青这才放下心事,回院里睡觉去了。 三日后,城外荒凉山洞里。 付雅儒一袭白色素锦长裙,双膝跪地,将自己连夜做好的青衣布衫,穿戴在一具白骨身上。 白玉葱般的指尖拂过森然骸骨,将每一处衣褶都理得平整妥帖,仿佛在侍奉生人更衣。 墨染青与夜衔烛前后站在她一侧,并没有要上去帮手的意思。 洞中静默,阴人的寒气已经退散,只有衣料摩挲之声。 墨染青看着那抹清瘦身影,忽问一句,“怕不怕?” 付雅儒抬起头,表情并没有畏惧,反而更多的从容。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怕。”她将白骨领口的一处褶皱抚平,“说来奇怪,触到这些骨头时,反倒觉得亲切,他生前一定是个好人。” 付雅儒将白骨放平到墨染青找人提前挖好的坑中,“时间仓促,只得粗布素衣。针脚不够细密,款式也简陋...”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仔细地垫在白骨头颅下方,“还望前辈莫要嫌弃。” 墨染青将手中的治水册递给她,“你能为他做亲手缝衣殓骨,已是莫大欣慰。” 册子上方放着一把年岁长久的拨浪鼓,付雅儒将拨浪鼓拿在手中,下意识去找手柄上的字。 木柄处的凹痕,已经被磨的光滑无比。 “茵茵二岁生辰。”付雅儒一字一顿念出上面的字,脑中几缕散碎的片段闪过,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但那久远的记忆,令她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咚咚...咚咚....”鼓声回荡山间。 付雅儒愣了许久,她终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最后无奈放弃,转头对墨染青说,“这个东西我能留下来吗?” “我...”她盯着手中的拨浪鼓,“说来惭愧,我总觉得和前辈之间似有什么羁绊。” 山风无照微起,轻拂过付雅儒头顶碎发,像是柳树河对爱女的爱抚。 墨染青颔首,“他同意了。” 付雅儒取来青石碑,素手执笔。 墨汁在碑面晕开,她忽然顿住,转头问墨染青,“我该如何题名?” 肃穆的坟头,静静孤立。墨染青凝视着那座新起的坟冢,山风掠过她的衣袂,发出微微声响。 她缓步上前,指尖轻抚过青石碑面,“写你心中所想。” 付雅儒轻点额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落笔如行云,在碑面写道, “先考柳公木之之墓,女儿雅儒敬立。” 山风骤起,吹散她鬓边碎发。 付雅儒跪在坟前,“我虽从未见过你,但也知晓你是个好人。今立碑题字,冠以女儿之名,是想认您为义父。来后,每年一把清明纸,给你延续香火,望您泉下有知,莫要嫌弃。” 说着付雅儒伏地磕头,清瘦的背影,透着虔诚。 一缕白烟从坟中涌出,在付雅儒身前凝出一道幻影。 柳树河看着跪在坟前的付雅儒,那穿着整齐的青衣幻影,轻轻环住付雅儒的肩膀,那双半透明的手微微发颤,仿佛怕惊扰了她。 他的目光落在石碑上“女儿雅儒”几个字上,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山风忽静,四周的草木也似屏息。 付雅儒似有所觉,缓缓抬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眨了眨眼,低声道,“是您同意了吗?” 柳树河站在她面前,眼中情绪翻涌。 他想摸摸她的发顶,想应她一声,可阴阳相隔,终究无法真正触碰。他只能深深望着她,用目光描摹这个自己苦寻多年的女儿。 墨染青站在一旁,眸色微深。 她看得见柳树河,却未点破,只是轻声道,“是的,他同意了。” 付雅儒垂下眸,指尖轻轻抚过石碑,低声道,“我自幼瞻仰您的文章,那时便想能见您一面该多好。如今能以女儿的身份为您立碑,也算圆了一份心愿。” 柳树河的幻影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 他张了张口,虽无声音,但唇形喊得却是, “茵茵。” 付雅儒忽然觉得心口一暖,像是被什么轻轻拢住。她怔了怔,随即展颜一笑,眉眼间尽是柔和。 柳树河也笑了,眼中却含泪光。 他生前潦草,散了家,丢了志,流浪漂泊,孤苦伶仃。终于在死后,含着一口怨气,如愿听到了一声“父亲”。 也算是无憾了。 他最后深深看了付雅儒一眼,身形渐渐淡去,化作一缕轻烟,随风消散。 付雅儒望着空荡荡的坟前,轻声道,“风停了。” 墨染青望向天际,淡淡道,“是啊,我们也该回去了。” 墨府, 带着一排婢女从外面进来,“王妃,嫁衣做好了,王爷让我们拿来给您试穿一下。” 墨染青站起身,听到外面一阵爆竹响,“外面什么事,这么热闹?” 琴月让婢女把嫁衣展开,来到墨染青面前,“今日国公府纳妾。孟余红已经被抬进去了。” “原来如此。”沉寂了这些日子,墨染青都快忘记这号人物了。 琴月给墨染青套着衣袖,语气说不出是嘲讽,还是真心,“国公府也算是给足了孟云通面子,不光允许孟云通放鞭送嫁,还把侧门敞得大大的,花轿进得可顺畅了。” 大红嫁衣层层铺展,墨染青站在铜镜前,一袭正红嫁衣如朝霞倾泻而下。 金线密织的凤凰于飞纹样在烛火映照下流光溢彩,映得她如玉的面庞愈发莹润生辉。 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竟有些陌生。 “王妃,这嫁衣可是王爷特意命江南十八位绣娘连夜赶制的。”琴月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衣襟上的珍珠流苏,“听说光是这金线,就用了足足一斤呢。” 外面又一阵爆竹声传来,墨染青转头去看那个方向,除了几声爆竹,再没有其他声音,连送嫁的唢呐都没有。 琴月见墨染青看向外面,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王爷这般在乎王妃,王妃嫁过去日子过得不算差的。” 她压低声音,“我见了那孟余红的嫁衣,穿的是她娘进墨府的那件,国公府连件破布都没有给她。” 第48章 这是嫁妆单子,您看看。 墨染青轻轻抚过自己嫁衣上栩栩如生的凤凰纹样,不知为何又想到了原主经历过的遭遇,哀叹一声,“这算是她们罪有应得。”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妃!”书砚怀里抱着册子,跑进来,“王爷派人送来了三百抬箱子,说是要给王妃添嫁妆用的。” 她将怀里的册子递给墨染青,“这是嫁妆单子,您看看。” 琴月笑着说,“孟云通是想用孟余红攀附国公府,王爷才是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风光大嫁。” 墨染青接过单子,没有打开,而是疑惑。 不就是走个过场吗?至于搞得这么隆重?又是嫁衣,又是嫁妆,莫名给墨染青一种,夜衔烛真的是要娶她为妻的感觉。 嫁妆单子的锦缎封面触手生凉,她垂眸望着那烫金的“囍“字,心尖忽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不行,不行,不行! 墨染青猛然惊醒,掐断那点刚窜出来的小火苗。 智者不入爱河,她是来渡劫的,可不是来谈恋爱的。 她用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 想想上辈子过来人的忠告,男人爱你时,把你放心上,不爱时那你可能在,冰箱里,下水道,破壁机,搞不好还得泡马桶里。 一顿推心置腹的劝解,墨染青成功把自己那点小火苗,浇的稀透。 理智到爆表的墨染青,将嫁妆单子压在掌下,淡淡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书砚和琴月同时愣住,王爷送来这么多东西,就为让王妃开心,也代表着对王妃的重视,为什么王妃反而看着没有那么高兴? “王妃,您怎么了?”琴月注意到墨染青的情绪,问道,“是不是王爷哪些地方做的你不满意?” “啊?没有,没有!”墨染青摆摆手,将嫁衣脱下来,就是太满意了,才让她差点失足,“挺好,挺好,那个.....把嫁衣收起来的,差人告诉夜衔烛,我对他很满意。” 刘枫还在外面候着,听到墨染青说很满意,严肃的表情有一丝松懈。 他还记得夜衔烛的嘱咐,只等墨染青换下嫁衣后,来到她面前,“主子让属下告诉王妃,大婚在即,王妃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管提,或者需要什么只管说出来。主子说,只要王妃开口,他尽最大的能力,给王妃一个盛世婚典。” “不至于,不至于。”墨染青让人将夜衔烛送来的嫁妆送进库房,“这就已经很好了,我.......” 墨染青话音一顿,灵核处忽现一股熟悉的意识。她撑着檐柱,捂住心口,额间冷汗渗出。 “王妃!”琴月看到墨染青的异样,上前搀住墨染青。看墨染青脸色不对,琴月急忙对刘枫说,“王妃身体不适,快去拿王爷令牌,传宫里御医。” 刘枫不敢耽误,正要离开。 就听墨染青说,“不必了。” 墨染青喘息一口气,“我没有生病。” “那这是......?” “是有个重要的人来了。”墨染青捂着心口,望着东南角的方向,笑道,“我和她有感应,是她来找我了。” 看着墨染青难以掩饰雀跃的神情,众人皆是一脸懵。 王妃说的那个人是谁,为何会让她如此激动? 睿王府, “她真的这么说?” 夜衔烛坐于书案前,眼里翻涌着暗浪,似乎是要把手里的玉簪捏碎。 “是。”刘枫垂首,不敢抬头,“属下听王妃说,那个人对她很重要,她们有心电感应。” “呵!”夜衔烛冷笑一声,到底没舍得折断玉簪,将它放在桌子,改为捏杯子,“心电感应.........” 好一个心电感应,他夜衔烛活了二十多年,竟不知什么感情能到有心电感应这一说。 “她人呢?” “出去了。”刘枫说,“王妃不让属下们跟着,说是怕吓到那人.......” 刘枫顿了一下,继续说,“看的出来王妃对那人很重视,出门时刻意打扮了一番。” “啪!” 手中的杯盏瞬间化为粉末,夜衔烛感觉胸腔似有一股火气堵着,他咬牙,一字一顿,“刻意打扮。” 东南街, 一位面相如玉,手摇折扇的月衣白袍的翩翩公子,行至街头。 他漫无目的的穿过人群,双目局徊不定望着过往人群,像是在找什么人。 没错,这个翩翩公子,就是刻意打扮过的墨染青。 她立在醉仙楼前,抬手撩了一下肩头的发带,左右观望,“到底在哪儿?” 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墨染青面前,从上面下来一位白衣女子,素白鞋面绣着山茶花,稳着步子走来。 墨染青目光一愣,先开口,“付姑娘。” 付雅儒对着墨染青温婉一笑,“若不是刚才车夫提醒,还真就与王妃擦肩而过。” 墨染青问,“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一身男装在墨染青身上穿着的体贴,若不是那双眼睛透着精明,付雅儒当真认不出她,“家父身体日渐好转,我是专程过来谢王妃的。” 说着付雅儒从竹桃手中接过箱子,“这是之前说好的酬劳,请王妃收纳。” 原来是给自己送钱的。 墨染青刚要客气几句,就见一双十分没有规矩的手,越过自己,将付雅儒手中的箱子抢了去。 大家跟着看到这没有礼貌的人是阳玖崇时,皆为一愣。 阳玖崇打开箱子,看到里面一锭锭整齐排放的金子,十分挑衅的对付雅儒说,“呦~这么多钱,家里裤衩都掏干净了吧?” 付雅儒对着粗鄙的话,皱了皱眉头,没等露出不悦,就听她身后的竹桃说,“好你个登徒子,挨打没够是不是?快把箱子还给我家小姐,里面装的可是我家小姐的嫁妆银。” “竹桃。”付雅儒低声呵斥一声,是嫌竹桃说漏了嘴。 “嫁妆银?”阳玖崇笑喷了,“硕大的付府,这点金子都拿不出来,蒙骗谁呢?” 若是墨染青没有经过付府一遭,也会跟阳玖崇一样不信。 她知道了付堂亮每年二百金的年俸,有一百八十金赈灾,有十五金资助国子监寒门学子。 所以这里面确实是付雅儒的嫁妆银。 无视阳玖崇的嘲讽,墨染青摊开手,“拿来!” “你看着好面熟…”阳玖崇没有认出来,面前的青年就是墨染青。缓了半晌,才惊叹道,“是你啊!我去墨府找了你好几次,门卫都说……” 第49章 找到她了。 懒得跟他废话,墨染青直接将他手里的箱子抢过来,放进付雅儒怀中,“渡人渡已,我虽帮了付大人,但也渡了我自己。这些银子,还请付小姐带回去。” 付雅儒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摇头道,“王妃大恩,付家无以为报。这些银两虽是我嫁妆,但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还请您...” “就当是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墨染青说的真诚,语气不容拒绝,“朋友之间不需要计较这些。” 见墨染青真心推拒,付雅儒便不再坚持,“好,王妃以后若是有用的着雅儒的地方,雅儒定当竭尽全力。” 阳玖崇在一旁看得直咂嘴,语气泛酸,“怎么就跟她做朋友,我可也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的。” 这个位置向着阳,晒得墨染青睁不开眼。 她打开折扇挡在头顶,偏头对阳玖崇说,“交朋友得看诚意,你看我…”墨染青用下巴点了点付雅儒手中的箱子,意思明了。 “诚意,我也有啊~”阳玖崇摸了摸身上,钱袋空空的。 完蛋!出来玩的太嗨,钱都花没了。 不过没关系,他从腰间摸出一枚玉佩,在墨染青面前晃了晃,“这个够不够诚意?” 墨染青还没有说话,付雅儒身后的竹桃先认出了玉佩,“这是……老爷和公主府交换的婚约信物,难道你是……?” “没错!”阳玖崇把玩着玉佩,对着竹桃说,“小爷我就是阳玖崇。这玉佩既是交换来的,现在就是我的,我用它干点什么,付姑娘不会反对吧?” 说着,阳玖崇将目光转向付雅儒,一副你能将我怎么样的神情。 付雅儒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声音依旧温和,“当然,这是你的自由,雅儒无权干涉。” 付雅儒的淡然和从容,都令阳玖崇感到意外。 据他所知,两年前付府与公主府约定婚约时,付堂亮唯一能拿出来体面点的东西,就是这枚玉佩。 阳玖崇盯着付雅儒那张不染纤尘的脸,眉眼如画,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撼动她的心绪。 泛冷的玉佩贴紧自己掌心,她越是这般云淡风轻,阳玖崇心里越是莫名烦躁。 突然阳玖崇像是想到什么,指着付雅儒说,“原来你那天就认出我来了对不对?” 付雅儒不语,把手里的箱子递给竹桃。 阳玖崇眯了眯眼,“既然认出来我,还纵容婢女对我刁难,送我见官,最后害我被爹打一顿。” “阳公子此言差矣。”付雅儒说话时,语气不急不躁,声音如清泉漱玉,舒缓好听,“那日您翻墙入我院落,竹桃护主心切,未识得阳公子。” 她忽然轻笑一声,眼尾漾起极浅的弧度,“至于令尊管教儿子,实属家事,怪论不到雅儒头上。” 醉仙楼外风铃叮咚作响,飘动的招牌旗挡住付雅儒的半边眼眉。 阳玖崇对她看的不真切,只觉得那双眼,太过清明透亮。 阳玖崇不甘心这事就这样被付雅儒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正要继续辩解,旁边墨染青突然喊了一声,“找到她了。” 两人顺着墨染青的视线,转向别处。 斜对面一家包子铺前,一位身着海棠绨绣半裙,乌黑长发用簪笔挽起的少女,正在跟掌柜哭诉,“我很小的时候就出生了,一生下来就不被当人。出生时,连一件衣服也没有,光腚。” 那少女抽搐几声,继续说,“我出生不到一分钟,我就接受了人生第一次暴力,有个女的,过来“啪”给我一巴掌,当时给我哭的嗷嗷的。在过后的一年时间,我都不会走路,去哪儿都要人带着,就这样我一岁之前没有说过一个怨字,连怨字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少女抬起头,泪眼婆娑,望向忙碌的掌柜,“直到遇见了你,你是你就像一道光,照进了我心里的窗。” 少女双手抱拢,放在胸前,“所以…大叔,可以赏我一个包子吗?” 掌柜打开笼屉,让包子的香味都散出来,“走开,走开!” 他挥着胳膊,毫不客气的撵人,“有钱就吃,没钱拉倒,别整那些没用的。” 少女后退两步,失落的站在笼屉前,馋的直流口水。 “丧彪~”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少女哀叹一口气,她又产生幻听了。 “丧彪!”墨染青抬起握着折扇的手,在少女身后再次呼喊。 不对,这声音好像不是幻觉,丧彪猛然抬起头。 随着她身体的转动,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她寻找多日的身影。 “老大!”丧彪甜美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她朝着墨染青奔跑过去,“我终于找到你了。” 久别重逢,两人激动的抱在一起。 直到周围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墨染青才想起自己这一身男装,当街抱着个如花如玉的小姑娘,着实不合适。 她拉着丧彪来到包子铺跟前,大手一挥,“老伯,二十个包子。” 遇到大顾客,掌柜子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哎,客官稍等,这就好。” 终于能吃上包子的丧彪,晃着墨染青的胳膊,“老大,遇到你太好了,我都已经一个月没吃上饱饭了。” 墨染青摸了摸丧彪的头,“乖~这就是给你垫垫打牙祭,等回了府,让你吃个够。” “够意思!”丧彪放开墨染青的胳膊,这才端详她这身男装,“你穿成这样干嘛?” 墨染青抚了抚额头,“一言难尽.....” 包子好了,墨染青接过布袋,先拿一个出来,投喂给迫不及待的丧彪, 接着说,“我感应到你的方位,以为你在青楼,所以扮了这身。” 丧彪咬了几口包子,撑得两边腮帮鼓鼓,美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刚开始我是在青楼的....(嚼嚼嚼),可后来她们就不要我了.....(嚼嚼嚼),把我卖给八十岁老汉当老婆(嚼嚼嚼),我就跑出来了.....” “怎么回事?”墨染青停下步子,看着吃的没心没肺的丧彪问。 “一言难尽,吃饱再说。”一个包子下肚,丧彪朝墨染青伸手,还要一个。 墨染青拿了包子给她,带着她来到醉仙楼门口。 第50章 把我毛都劈秃了。 阳玖崇和付雅儒都对这个刚冒出来的小姑娘挺好奇,只不过阳玖崇更加明目张胆,眼神对着丧彪上下打量,“这位姑娘是......?” 丧彪伸出油乎乎的手,“你好!丧彪。” “额...”阳玖崇以扇掩面,纠结半天躬身作揖,“阳玖崇。” 而付雅儒就比较含蓄内敛,发顶珠钗微微晃动,微微欠身,“付雅儒。” 三口一个包子,墨染青干脆直接整兜包子,都放丧彪怀里,“家里小孩走丢了,这刚找回来,我带她先回去认认家门。” 说着墨染青跟他们道了别,带着丧彪离开了。 望着一白一黄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阳玖崇打开折扇摇了两下,“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叫什么丧彪。” 付雅儒敛了敛衣袖,先阳玖崇一步离开。 素白裙摆扫过青砖,淡色山茶花随着步子,忽隐忽现,消失在幔帘中。 阳玖崇合扇敲打掌心,唇边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 回到墨府,丧彪已经炫完了包子。 她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抬头望着这硕大的墨府,感叹道,“老大,你发达了,这地方可比你那个破道观宽敞多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墨染青带着丧彪往自己院子处走,“先说说,你这两个月去哪里了,我怎么对你一点感应都没有,还以为你没跟我一起过来。” 丧彪真身是千古神器,会在认主后,随主人心意变形。 就比如墨染青刚遇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块很普通的黄色鹅卵石,被墨染青用天地精气炼化一段时间后,变换成符纹箓身的神笔。 而后一年里,墨染青又用灵力滋养,最后幻化人形。 说起这两个月的遭遇,丧彪突然气鼓鼓的瞪着墨染青,“你还好意思问,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渡劫,拿我挡天雷。一个雷过来,把我毛都劈秃了。” 丧彪扯着她那几撮烧焦的发尾,“你看...” “没事,没事。”墨染青顺了顺那几根毛发,“墨府有纯天然无公害的养发水,用不了多久就给你恢复原状了。” “哼!” “好了。”到底是墨染青心虚,将人连哄带说的请进了屋,“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了.....” 清空周围的人,墨染青端了一盘瓜子放在丧彪面前,“你快说说,这两个月的遭遇。” “还说呢。”丧彪抓了一把瓜子,“我醒来的时候,就被人卖到了青楼,有个老鸨让我喊她‘妈妈’。” “我,千古神器,活了上万年。”丧彪拍了拍胸脯,“她让我叫她''妈妈'',你说她是不是想死?” “你把青楼掀了?” “没有。”丧彪收了神气,没囊气的说,“她给我吃的了。” 墨染青倒了水给她,“那你怎么不留下?” “她让我去给老头倒酒。”丧彪蹭了蹭凳子,“那老头摸我屁股。” “......” “我,千古神器,活了上万年。”丧彪拍了拍胸脯,“他一个凡人老头,摸我灵体,你说他是不是想死?” “你把他干了?” “没有。”丧彪垂头懊恼,“你不在,我灵力受限,也就能掀个桌子。” “......” 睿王府, 刘枫站在夜衔烛面前,“主子,王妃把人找到了,那人叫丧彪,是王妃的旧相识。” 面前的灯烛打了个弯,映的夜衔烛的脸忽明忽暗。 他撂下手中的笔,狭长的凤眼微眯,“丧彪。” “是。”刘枫抱着拳,“王妃屏蔽左右,把人带到房间,关了门,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一阵阴风吹过,灯烛熄灭。 等刘枫抬起头时,房间只剩下他自己。 夜衔烛的声音早就飘在门外,“去墨府。” 一路疾行,夜衔烛没坐马车,轻功点过屋檐瓦片,夜风掀起他的玄色衣袍,如鬼魅般掠过月色下的长街。 终于到了墨府,琴棋书画看到夜衔烛时,皆是一愣。 这个点,王爷怎么来了。 琴棋书画四名侍女面面相觑,还未等行礼,夜衔烛已如一阵风般掠过她们身侧,径直朝内院走去。 “王爷!”琴月壮着胆子追了两步,“王妃她不....” 夜衔烛脚步未停,“她在哪?” 琴月转身看了一眼墨染青的闺阁,未等出声,夜衔烛衣袍翻飞已来到房间门口。 屋内烛火摇曳,隐约可见两道身影映在窗纸上,一人端坐,一人俯身靠近,姿态暧昧。 “这些日子我不在身边,苦了你了。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弥补这段时间对你的亏欠。” 这是墨染青的声音。 夜衔烛眼底瞬间结满寒霜,抬手便推门。 “砰!” 一声惊人的响声,房间内正要拥抱的两个人同时向门口转头。 “夜衔烛?”墨染青皱了皱眉头,越过他看到,后面一脸愁苦的琴月。 “主子,我们拦不住。”琴棋书画看到夜衔烛,就浑身疼。 一个眼神,就腿软,根本不敢阻拦。 “这人谁呀。”丧彪转头看向墨染青,右眼皮突突直跳,“为毛看到他,我有种想磕一个冲动。” “......” 墨染青拉了个凳子坐下,砸了砸嘴,她在想该怎么跟丧彪解释,自己跟夜衔烛的关系。 还是一旁的琴月比较有眼力劲,“这是我们大堰的睿王,也是主子的未婚夫,她们要成亲了。按理说,你磕一个也不过分的。” “哈!”丧彪蹭的一下站起来,拍着胸脯,“我!千古神........” 墨染青抬手捂住丧彪的嘴,把她后面的话,堵在掌心里, “器,活了上万年。你让我给他磕一个,是不是想死?” 索性他们都没有听清,只看见丧彪“唔唔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没事,没事。”墨染青收了手掌,将口水在丧彪身上抹了抹,“小孩子不懂事,莫怪,莫怪。” 丧彪再次将视线锁定在夜衔烛身上,问墨染青,“你的未婚夫?” “额...”墨染青挠了挠头,“算是吧。” 丧彪瞪大双眼,痛斥墨染青,“你要结婚了?不请我?” 太不讲究了,再怎么说她们也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关系,这人要成亲的消息,竟然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我....”墨染青眨了眨眼,一拍手,“这不是刚找到你,没来的及说嘛。” 第51章 他死了。 别看丧彪名字挺雄壮,其实是个玻璃心。 知道自己要成亲的却没有告诉她,心里指不定怎么难过,所以墨染青语气说的诚恳。 “好吧,原谅你。”丧彪嘟着嘴,左右探究夜衔烛。突然对墨染青发问,“你不是喜欢大师兄吗?怎么突然跟别的男人好上了。” 刚进入房间,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的夜衔烛,在听到这句话时,周身温度骤然下降。 他跟着丧彪一样,将视线都锁定在墨染青身上,想听听她怎么说。 大师兄?墨染青一脸懵,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大师兄了? 不对!墨染青突然想起,自己跟丧彪的一句玩笑话。 当时两个人在斗法的时候,不小心引来天雷,将道观的屋顶劈了个窟窿。 是大师兄站出来,替她们扛了所有,被师父责罚扫了一个月的厕所。 为此,墨染青非常感动,并扬言,要嫁就嫁大师兄。 自己就随便说的一句话,没想到丧彪还给当真了。 “那个......今日不同往日。”墨染青搓搓手,“现在大师兄不是不在嘛。” 要是在的话,她初来时,还用得着去青楼找小馆,直接原地双修,岂不是两善其美。 屋里的温度以夜衔烛为中心,低到零界点。 丧彪搓了搓手臂,“怎么回事?五月的天怎么有种要下雪的阴冷。” 墨染青抬头看了黑乎乎的天,疑惑道,“不能吧,难道有比窦娥还冤的冤情降世。” 只有夜衔烛身后的琴月,望着夜衔烛冰封的背影,瑟瑟发抖。 一阵风过后,丧彪和琴月皆被关在门外。 望着面前紧紧关闭的房门,丧彪反应半晌,才明白自己是被人给扔出来了。 她瞬间炸毛起来,指着房门咆哮道,“姑奶奶,我,千古神......” 一道金光穿透房门,封住丧彪的嘴。 “唔,唔,唔......”丧彪只能做动作,不能讲话。 她挣扎了许久,最后声音由“唔~唔~唔~”变成“呜呜呜......” “姑娘。”还是琴月善解人意,看丧彪半天说不了话,就知道是墨染青故意为之,“要不您,先歇一歇。奴婢在隔壁备了点心,您过去吃点。” 丧彪眨了眨眼睛,将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重重点头。 门窗皆被封死,夜衔烛一步一步逼近,墨染青一步一步后退。 最后她退无可退,后腰抵在身后的桌沿。 “等一下…”墨染青掌心抵在夜衔烛胸膛,感觉到了强有力的心跳。 “你…”夜衔烛的眼神很可怕,可怕到墨染青忍不住咽口水的地步,“死之前,是不是得给我一个理由?” “大师兄…?”夜衔烛咬着字,无视墨染青的推拒,继续逼近。 “不是。”墨染青后背都快躺在桌案上,但夜衔烛还在下压,“你听我解释。” 不对,她解释什么? 为什么莫名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那不过是当初一句玩笑话,做不得数的。”墨染青伸出四根手指,指着天,“我发誓。” 夜衔烛抬指抹去墨染青嘴角的瓜子碎,拇指在她脸颊摩挲,“他在哪儿?” “谁?”指腹的温度,烫的墨染青脸颊发红。 她盯着夜衔烛凸起的喉结,有点小性感,“哦…他,他,他死了。” 墨染青没有办法解释,那个所谓的大师兄,在另一个世界,干脆直接造个没人证实的谣吧。 夜衔烛挑起墨染青胸前一缕墨发,在中指缠绕。 突然他笑着,慢慢靠近墨染青,耳语,“你脸红了。” 墨染青被这句话弄得,猝不及防,脚下一滑,向后仰过去。 夜衔烛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身,将带到自己怀里。 惊慌未定,墨染青腾出手背,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天不早了,该睡了。” 怀里的人,难得带着点娇羞的模样,是夜衔烛没有见过的。 那渴望多次的甘露就在眼前,夜衔烛突然就不想错过这一刻。 确切的说,他等这一刻好久了,等的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那压抑许久的躁动,不再是躁动,而是拘着春水的眸子,释放着内心深处的热潮。 夜衔烛将墨染青压向桌面,宣纸被扫落一地。 墨染青仰着头,没等唤出声。夜衔烛倏然垂首,将她想说的话,堵在唇齿间。 夜衔烛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炽热,像是要把压抑许久的沉沦,全部倾泻而出,将墨染青整个人都揉进骨血里。 墨染青瞪大了双眼,只觉得呼吸被尽数掠夺,唇齿间全是他清冽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甘松香,让她本就发懵的头脑更加昏沉。 她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十指相扣,压在散乱的宣纸上。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她。墨染青挣扎未果,反而被他趁机加深了这个吻,舌尖轻巧地撬开她的齿关,纠缠不休。 桌上的烛火被这股热浪带得摇曳,映得两人交叠的身影在墙上晃动。 墨染青只觉得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和他低沉的呼吸声。 自从城外荒山一行后,这个场景就出现在夜衔烛梦里很多次了。 五年, 对他来说很长了,足够他去好好爱一个人了。 腰间勒着自己的手,逐渐收紧,墨染青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夜衔烛…”她终于能出声,声音却软的不像话,“你…” 墨染青眼尾的潮红带着湿意,夜衔烛本来是想克制,可在这一刻又忍不住了。 他再次欺身上前,将墨染青的话堵在喉间,这会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他也要吻够了再说。 “砰!” 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嘴上得了自由的丧彪,过来找墨染青算账。 她双手叉腰,气呼呼的冲进屋里,没成想看到的是这香艳的一幕。 墨染青当即推开夜衔烛,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她脸颊潮红一片,就连耳尖都泛着粉色。 夜衔烛呼吸不稳,冷着脸看向门口。 丧彪被这股冷气,冻得一个哆嗦。原本叉着腰的手,改为抱着双臂谄媚,“那,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 嘴角勾着邪魅的笑。 第52章 我好像爱上你了 一阵强劲的风鼓动,丧彪被这股风给吹扔在院子里。她在地上打了个滚,刚爬起来就要骂。 刘枫眼疾手快,提着领子将她带了出去。 墨染青整理着衣摆,对突然被强吻这件事,她表示很莫名其妙。 睁开的眼睛还带着水雾,看的夜衔烛又想亲她。 她吞咽一口,泛肿的红唇轻起,“夜衔烛....你....” 墨染青两世都没有谈过恋爱,甚至连男生的手都没有牵过。 初来这里时,要不是因为中了药,她根本不会和夜衔烛,产生什么渊源。 所以,这算什么。 假戏真做?好像已经真做了。 “墨染青。”夜衔烛指腹揉过墨染青眼尾的潮红,先开口,“我好像爱上你了。” 墨染青睁大眼睛,瞳孔散乱不安。 她这是被告白了? “五年为期。”夜衔烛歪头,目光从墨染青眉眼,滑过鼻骨,落在那被欺负发烫的嘴角,“这五年你只管做我的王妃,本王在这里为你撑起一片天,五年后...” 五年后,你渡劫飞升,我踏入轮回。 剩下的话,夜衔烛只说给自己听。 夜衔烛再次靠近低头,鼻息纠缠间,他眸底的情绪,“五年后,我绝不纠缠你。” 唇齿相接,墨染青猛地推开夜衔烛,“不行,不行。” 她眼神飘忽不定,明明心跳如雷,却还是摇头拒绝,“我不能动情。” 她见过太多,被情所困的人。 情可破万心,毁万物。道心崩,神灵灭。 早在几年前,师父就算出她会渡劫失败,因为有段尘缘未了。她当时不信邪,以为师父所说的那个人是大师兄。 所以她恪守本质,坚守道心,最多在玩闹中口嗨,从不动摇本心,以至于以为自己能稳稳飞升。 难道.......墨染青猛地抬起头看向,阴郁的夜衔烛,他是.....我的劫? “你在拒绝我。”夜衔烛表面沉稳,可手背的青筋却隐隐突起。 “对不起,我,我不喜欢你。”墨染青不敢看他,也不知是之前的吻没有缓过气,还是别的。 她双腿发软,只能撑着桌子,将自己重量全部依托出去。 气血在胸膛里翻滚,夜衔烛眸底泛起猩红色,又被他很快压住,是噬血症病发的前兆。 墨染青没有注意到夜衔烛的不对劲,她沉浸在一个无解的观论里,“我和你成亲,只是因为睿王府的风水有天地之灵气,我没有动过别的心思。” 她不知这句话是说给夜衔烛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心中的慌乱,大过了事情本身,没有人告诉过她,情劫怎么解。她碰到了一个,她最不想碰的东西。 “没有过别的心思。”涌出的铁锈味,堵在夜衔烛喉间。这句话像一把刀子,刺进夜衔烛的心口。 他曾以为,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多少会在墨染青心里,有些不同。原来她贪图的,只是一座府邸。 眸底黑色与红色交替,越来越盛的血气涌上来。夜衔烛张不开口,只能重重点头,死咬着牙关转身离开。 刘枫抱剑椅在亭柱上,见夜衔烛出来,起身跟了上去,“主子。” 夜衔烛黑着脸,往前走。 发颤的拳头,藏在袖下,他快要忍不住了。 出了墨府,夜衔烛直接提步,朝城外直飞而去,速度快到让刘枫跟不上。 “不是误会解除了吗?”刘枫一人落地,周围除了树就是树,他已经连夜衔烛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轰轰轰...” 后面山头突然传来爆破声,刘枫猛地转头,看向那边方向,“糟了!” 他早该想到的,夜衔烛从房间出来,就开始不对劲。 出了门更是直接朝城外飞了过来,除了发病了,还能有什么? 等刘枫赶到后山时,乱石碎飞,周围树木全部毁于一旦。夜衔烛双目透着嗜血的红,手里捏着一头通体黝黑的狼。 那狼撑立起来如同一人之高,此刻却像只幼崽般被他单手提起,四肢无力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窒息声。 “主子!” 刘枫惊呼一声,却见夜衔烛闻也不闻,他歪头邪魅的看着垂死挣扎的老狼, “咔嚓”一声, 颈骨碎裂的脆响在林间回荡,夜衔烛五指收拢,老狼以诡异的角度歪向一侧。 猩红的血沫从老狼口中流出,顺着夜衔烛的手臂往下淌,他歪头盯着那抹血迹,那双赤瞳越发妖异了。 “啊呜~” 随着一声凄厉的狼嚎,刘枫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夜衔烛的举动惹怒了狼群,越来越多绿森森的眼睛从丛林里冒出来,它们听到了头狼的召唤,一个个龇牙咧嘴,对准夜衔烛,将他迅速包围在狼圈中。 刘枫抽出佩剑,想靠近夜衔烛,又怕他此时神志不清伤到自己。 夜风骤紧,枯叶在狼群的低吼中簌簌震颤。 夜衔烛垂首立于狼圈中央,指尖仍在滴血。 他缓缓抬起眼,赤瞳在暗夜中如两簇鬼火,他歪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动脖颈,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兴奋的弧度。 “来啊~” 他声音很轻,带着蛊惑的意味。 下一秒,狼群暴起! 十七八头狼同时扑来,獠牙在月光下泛着森白寒光。夜衔烛不避不闪,抬手扣住最先扑至的恶狼下颌, “嘶拉!” 血肉撕裂声令人牙酸。 那狼连哀嚎都未及发出,整个头颅竟被生生撕成两半!滚烫的狼血泼墨般溅开,夜衔烛的身影在血雨中模糊了一瞬,再清晰时,他手中已攥着另一头狼的脊椎骨。 “咔嚓!” 狼身如破布般被抡起,重重砸在岩石上。 骨碴混着热血喷溅,落得夜衔烛满脸都是。 鲜血使他更加兴奋,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第三头狼已经毙命。 刘枫的剑僵在半空。这已不是厮杀,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夜衔烛的招式毫无章法,却快得撕出残影。狼群悍不畏死地前赴后继,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一头母狼趁机咬住他的小腿,獠牙入肉三寸, “噗!” 夜衔烛直接一拳打爆它的头颅,将它按进泥土里。 天空雷声大作,几道闪电横空交错,照亮夜衔烛嗜血的脸。 大雨倾盆落下,浇透了夜衔烛的身躯,袍子滴着血水,他踩着满地狼尸走向最后那头瘸腿的幼狼。 小兽吓得失禁,却仍龇着乳牙发抖。 “主...主子!”刘枫声音发颤。 血泊中的男人缓缓睁开眼,妖艳的红瞳慢慢散去,瞳孔聚拢后,漆黑的眸底逐渐清明。 身后尸狼残骸,夜衔烛蹲下身,指尖沾着碎肉的血抚过狼崽颤抖的耳尖,喉间那口黑血,再也按不出,吐了出来。 第53章 王爷出事了。 墨府, 灯烛在潮雨中熄灭,墨染青没有再燃,她披着外衣推开窗子望着外面大珠小珠溅落。 心头从夜衔烛走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安宁,师父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不信数,却在渡劫时坠落,来了此地。 “墨染青,我好像爱上你了。” 这句话仍像鼓点一般,砸在她的心口,每想一遍,她的心就沉闷一分。 雨点噼里啪啦急落,将廊下木阶都沾湿了。 墨染青指尖扣着窗棂,“这情劫是非渡不可吗?” 这劫无解。 有人敲打门扉,墨染青抬头看过去,这么晚了会是谁? 琴月披着衣裳去开门,是睿王府的人,不知和琴月说了什么,琴月急匆匆回来,正瞧见窗前的墨染青,“王妃,不好了,王爷出事了。” 墨染青出门急,琴月拿了外衫给她套上。 门口备着马车,墨染青打了伞衣裳也都湿了,琴月拿着巾帛给墨染青擦拭头发,“王妃别急,刘枫已经去请了宫里的胡太医,王爷不会有事的。” 一路疾驰到了王府,雨还在下,没有一点停顿的意思。 刘枫见到墨染青来了,打开门让她进去。 墨染青额前的发贴着脸颊,发梢还滴着水,越过刘枫时步子未停,“怎么回事?” “从墨府出来时,主子就不对劲。”刘枫跟着墨染青进了屋,先一步撩开幔帘,“王妃进去看看吧。” 榻上的人是墨染青从未见过的样子,他面容惨白,唇色泛青,双目紧闭,静静的躺在床上。 房间只留下刘枫和琴月两人侍候,墨染青指尖凝出金光,探向夜衔烛的内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好奇怪。”墨染青皱眉紧皱,明明之前还有一股力量跟她抗衡,怎么突然之间就没有了。 而且这夜衔烛的病也很蹊跷,为什么突然间晕倒。 墨染青将刘枫唤来,问他夜衔烛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刘枫支支吾吾,他不知道夜衔烛有没有跟墨染青讲过病因,最后只把城外后山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人力战二十头狼,最后只受了轻伤回来。 墨染青再次看向夜衔烛,心里的那股沉闷更重了。 外面有人通传胡太医来了,墨染青将人请进来。 来不及多礼,墨染青闪出位置,让胡太医给夜衔烛诊脉。 曾经的话太自大了,夜衔烛的病,跟她想象的有出入,她不知道病因,还以为是一般的邪魔外祟在作怪,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胡太医给夜衔烛诊了脉,开了两副药方,将墨染青请到了隔壁。 王妃备着墨染青的衣裳,墨染青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才去见了胡太医。 看到墨染青,胡太医二话未说,先对着墨染青一拜,“求王妃救救王爷。” “胡太医这话从何说起。”墨染青扶着胡太医臂弯,“快快请起。” 她与胡太医不过是见过两次,上一次还是在自己已经昏迷的情况下,墨染青摸不透胡太医为何如此笃定,自己能救夜衔烛。 胡太医摇头,坚持道,“王妃不答应下官,下官就长跪不起。” 从上次见过夜衔烛后,胡太医就猜到夜衔烛身边一定是出现了什么人,不然他的病情不可能突然就稳定了。 联想到他听到的种种谣言,加上夜衔烛不仅没有辟谣,还求皇上赐婚,他就猜出了,这个人就是墨染青。 墨染青无奈,“胡太医想救夜衔烛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必须得说清,夜衔烛的病因是什么,我才能对症下药。” 提起病因,胡太医哀叹一口气。 墨染青扶他坐上椅子,倒了热茶给他,“在夜衔烛没醒前,我要知道他所有的病情。” 桌上的热茶,冒着热气,却暖不热胡太医悲凉的心。 此事要从夜衔烛五岁那年说起。 宸妃也就是夜衔烛的母妃,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有她在,六宫几乎无宠。 太后当时虽贵为皇后,却膝下无子,眼见宸妃日渐得势,夜衔烛又聪慧过人,深得先皇喜爱,太后心中愈发不安。 那一年冬日,太后以赏梅为由,将年仅五岁的夜衔烛骗至中宫。 孩子天真烂漫,哪知人心险恶? 太后命人将他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每日以尸虫腐肉喂食,又以他的血为引,招魂抽魄。 尸虫嗜血,钻入孩童的血肉,啃噬骨髓,夜衔烛痛不欲生,却无法逃脱。 太后每日只给他一碗掺了药的血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个月后,夜衔烛的体质彻底异变,他的血变得燥性,骨肉里寄生着无数嗜血尸虫,每逢一段时间,便会发作,神志不清,持剑伤人。 宸妃得知爱子失踪,疯了一般四处寻找,最终在皇城外一处荒林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夜衔烛,周围还有几具被他误杀的百姓尸首。 那时的他,早已不成人形,浑身冰冷,瞳孔泛着诡异的赤红色。 见人便伤,见血便饮。 先皇震怒,杀光了所有见过夜衔烛发狂的人,可宫里所有人都咬定,是夜衔烛自己误闯出宫,沾染邪病。 宸妃将夜衔烛带回去,关进笼子里,每日看他只食鲜血,宛如野兽一般,见人就撕咬。 悲痛欲绝,身体渐渐受不住,一病不起。 先皇也因此渐渐疏远了她。 王爷的燥症,是王妃在世的时候,控制住的。王妃走后,能抑制症状的人,只有王爷自己。 胡太医说到这里,声音微颤,低声道,“这些年来,殿下体内的邪病虽被压制,但还是偶尔发作,仍会躁动不安。” 墨染青握紧了茶杯,指尖发白,眼中寒意凛冽。 她缓缓开口,“太后做的这些事,先皇当年知道吗?” 胡太医苦笑,“知道又如何,林家权势滔天,先皇受制于限。如今林家更是只手遮天,挟天子以令诸侯。用不了几年,大堰就该改姓林了。” 墨染青冷冷一笑,眸中杀意骤现。 胡太医哀叹一声,“上一次见王爷,病情还很稳定,这次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又发作,怪老夫大意了,该提前开药预防才对。” 是因为她。 第54章 你要不要再睡会? 墨染青盯着杯里打转的浮叶,是因为自己的那些话,刺激到了夜衔烛。 “王妃...”胡太医撩起袍子,再次跪在墨染青面前,“以下官的能力,王爷的病情,最多再撑五年。所以下官恳求您,救救他....” 五年..... 墨染青恍然顿目,想起今日夜衔烛对自己说的话。 “五年为期。”他说,“五年后,我绝不纠缠你。” 墨染青苦笑,原来是这样一个不纠缠。 杯盏放在桌面,发出“当”的一声清响。 墨染青弯腰扶起胡太医,“这件事,我会尽我所能,今日的谈话,你我二人知晓即可,不必言会他人。” 夜衔烛是一个骄傲的人,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他定是不想让人知晓。 不然他也不会与自己约定五年的期限了。 从偏殿出来,墨染青就去了夜衔烛的房间。 他还没有醒,眉心蔟在一起,不知是不是还在梦里厮杀,睡得很不安稳。 墨染青坐在榻前,抬指抚平他的眉角,望着眉心那道浅沟,他一定经常睡不安稳。 夜很静,夜衔烛的手很凉。 他像是感受到了温暖一般,身体随着意识将墨染青的柔夷攥在掌心。 那是一个近乎于渴望的动作,看的墨染青心尖隐隐发疼。 墨染青守了夜衔烛一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靠着榻柱,昏昏睡去。 夜衔烛醒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墨染青安睡的脸。 她眼底有乌青,发丝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在脸侧,挡住半边疲惫。 昨夜后山与狼对撕的场景,还回映在脑际,夜衔烛猛地起身,才发现自己掌心里还包裹着墨染青的手。 他盯着两人相交的地方看了一眼,再不舍,也狠心抽离。 他一手撑着榻边,本想下榻,却见墨染青已经醒了。 她眼眶中布着红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房中沉寂,两人对视中,谁都没有开口。 夜衔烛不知道墨染青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变成怪物的样子。 昨夜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后山处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狼崽,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已经看不出痕迹。 他不敢问,他并没有表面中的那么淡然。 他怕,他怕墨染青知道自己是个怪物。 “听刘枫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是墨染青先开口,打破这房中的平静。 夜衔烛垂眸,“嗯”了一声。 “那个宫里的....”墨染青顿了一下,像是好半天才想起名字,“好像是胡太医,说你已经没有大碍了。” 墨染青只提胡太医不提她自己,其中的意味就是在守护夜衔烛那脆弱的一面。 “嗯。”夜衔烛依旧不开口,但能听出不似刚才那样生硬。 墨染青起身倒水,喂给夜衔烛,“你要不要再睡会?” 夜衔烛偏过头,没有喝。 他喉咙滚动,嗓子还透着隔夜的沙哑,“我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昨夜她明明拒绝过自己,说从未喜欢过自己,现在又这般对自己。 还是为了这王府的灵气吗?夜衔烛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不该有的心思,他该早点割舍掉才对。 “夜衔烛....”墨染青放下杯盏,坐在榻前挨着他,“昨天你走后,我有认真想过,我们之间的事情。” 夜衔烛手握成拳,表情看似不在乎,实际耳朵在认真听墨染青说的每一个字。 “我想你也应该能猜出来,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墨染青盯着夜衔烛手背暴起的青筋,“我来自另一个时空,是在飞升渡劫的时候,无意识坠落在了这里。” 她用手指去碰夜衔烛的手背,夜衔烛没有动。她便大胆的把夜衔烛的手指,一根一根撬开,与自己十指交扣在一起。 夜衔烛想抽离,墨染青不让,两只手都紧紧的抱住他的手。 只等夜衔烛妥协了,她才继续开口,“我昨天拒绝你,是因为我在渡劫前,师父曾说过我有一段情劫未了。我一直以为情劫是,只要我不动情,便会自行解除。没成想,我遇到了你......” 夜衔烛缓缓转过头,目光与她交汇。 墨染青将两人交握的手举到中间,晃了晃,“我以为逃避,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我现在不想逃了。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情劫,拿下!” 说完她笑了出来,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夜衔烛喉咙滚动,声音发涩,“你说过,不喜欢我....” “骗你的。”墨染青盯着夜衔烛的眼睛,明明跟想要,却还是害怕要的模样,心里酸酸的,“我是江湖道士,最会坑蒙拐骗。” 夜衔烛盯着墨染青看了好久,久到墨染青脖子都酸了,他还在看。 最后墨染青实在受不住这眼神,伸手盖住那道视线,“我虽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你这样看就有点过分了,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好吧。” 夜衔烛任由她盖着眼睛不动,在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知道夜衔烛醒了,刘枫推门进来,让人传早膳。夜衔烛腿受了伤,行动不便,墨染青让人将矮几搬到榻边,省得夜衔烛行动了。 俩人一起在房间用了膳。 昨晚墨染青没怎么睡,跟夜衔烛说几句话就打哈欠。 夜衔烛朝外面腾出空,让墨染青上来睡。 墨染青摆摆手,本想说自己回墨府睡,那里的床睡习惯了,但看到夜衔烛那敏锐的眼神,怕他多想,就同意了。 这是自己第二次跟夜衔烛同榻而眠,第一次两人还有过那么难忘的一段经历。 墨染青本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快睡着,谁知不仅睡得快,还很踏实。 等身边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时。夜衔烛撩开被子下了榻,他行走时,脚步稳健,根本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昨夜他是被咬伤了腿,但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刘枫一直在外面守着,夜衔烛将他叫到偏殿,“是你叫人通知的她。” 果不其然,夜衔烛在问昨天的事情。 所幸他和墨染青还有胡太医,早就串通了台词,就不怕夜衔烛问。 “是属下。”刘枫低着头,望着脚下木板缝,“当时王爷神志不清,属下想着能救主子的,除了胡太医就是王妃,为了保险起见,属下同时派人去找了王妃和胡太医。” “她…”想到昨夜腥风血雨的场景,夜衔烛抿了抿唇角,“她看出什么了?” 刘枫按照剧本,一字不错的复述,“王妃来的时候,胡太医已经看过来了。当时主子已经恢复了神智,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夜衔烛这才松了一口气,“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