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白不当皇帝可惜了》 第15章 显 木力衣袖无风自鼓,准备反抗。 “你们先回宫!” 小白连忙拦住木力,选择就范。 “搞清楚状况再来找我。” 叮嘱完一句,姜白就被一众显流卫五花大绑,押向皇宫。 可刚到玄翎门,却见乌泱泱百十名禁军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而虞红卿一押着姜白露面,数百道目光齐齐投来,似是不善。 虞红卿杏眸微沉,独自一人上前交涉。 “见过连大人,敢问连大人这是为何?” 刑部尚书连城俯身回礼:“打扰虞大人了,还请将九皇子交给我。” 虞红卿摇头:“鉴闻台发文书请显流卫协助,今事已查明,刑部为何要来插手。” 连城的表情颇为无奈:“鸣冤鼓一事已传遍京城,九皇子又身份特殊,显流卫职能特殊,百姓鲜为人知,此事交由刑部处理更适合安抚百姓。” 虞红卿轻轻点头,但还是不太愿交人,她觉得刑部来得太突兀了。 连城无语,轻轻按揉眉角,接着抽出一页手令。 “本官已与大都督商量,一旦查实,便由鉴闻台、显流卫、刑部,三府一起提谏,便于届时安抚百姓。” 小白算是听明白了,有人打算用大流最具公信力的三个府衙,把他彻底搞臭。 可齐重楼那老鬼能有这么厉害?三大府衙全都配合他? 要有那么厉害姜澜还斗什么,直接当太子啊? 虞红卿仔细检查手令后,乖乖交人。 刑部大牢。 姜白吃到下马威了。 进牢检查时,把他衣服全扒了,逼他裸着去牢房。 还特意带他路过烙房和水房,浓烈的焦味和凄惨的呜咽经久不绝。 接着他被丢到一个老鼠蟑螂满到能做地毯的臭牢房。 他猛翻白眼,深吸一口气把杂草被褥全扫到一边,整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区域,原地下蹲。 两个时辰后,他被提到另一间牢房。 干净的地面,再不见蠕动的触角,有茶有肉,房中还有淡淡的熏香。 这……这是仙境…… “本官有没有交代不许苛责殿下,你们倒好,胆大包天拿犯人那一套对付殿下!” 小白深吸一口气,眸中覆上一层寒霜。 连城一身官服,高高的颧骨挺如松柏。 他一个人进来,连忙对姜白陪笑致歉。 “请殿下用膳,殿下受苦了,手下人不懂事,下官已有责罚。” 桌上不说什么山珍海味,但算得上色香味俱全。 尤其对于小白这种被“熬”了两个时辰的人来说,诱惑堪称致命。 但他疯狂提醒自己,这是对方的服从性测试,不能陷进对方的节奏。 忍住,忍住! 连城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殿下,现在从玄翎门到青羊街,跪满了请愿的百姓,乌泱泱上万人呢。” “以百姓民心为刀,天潢贵胄亦可斩,此时境遇,大家不妨坦诚些好吗?” “你倒先坦诚一个我看看。” 连城兀自饮一口茶:“殿下您此刻在此地,而不是被显流卫押解内刑司,还不够体现下官的坦诚吗?” 小白轻哼,另开一个话题:“听连大人口音,像是淮水人士。” 连城轻笑,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小白猛灌一口茶,“三哥姜煌生母杨璇,乃淮水杨氏千金,昔年淮水连家与杨氏,可是经年至交。” 小白忽然起身,眼中似有刀光:“三哥也迫不及待了?” “坦诚些,是不是想要火弹丸配方。” 连城微怔,九皇子能联想到这么多? “我观殿下机敏无双,世人愚昧。” 这句既恭维又示弱,承认了他是三皇子的人,也在须臾之间,悄然让出主动权,让姜白发挥,亦让姜白暴露弱点。 “那我也就不对殿下有所隐瞒了。” “六殿下夺嫡之心人尽皆知,虽有陛下圣宠偏爱,朝中亦有齐重楼之流为其臂膀。” “但这么多年,六皇子始终无法确立太子之位,缺的,就是足够弹压所有皇子的实力和威望。” “如今分明是殿下您造出的火弹丸,却交由六殿下监制。若再跟随大皇子出征,届时军功加身,其他皇子可真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连城看向姜白,心想他都共情了,九皇子该感动到跳脚吧。 小白冷笑:“那吾有何好处?” 连城一怔,没上钩。 他诚恳道:“刑部定当竭尽全力洗清殿下冤屈。” 小白:呵,没诚意+空头支票。 “吾说了,你先坦诚些。”大牢的下马威没有打倒他,反而令他更清醒,甚至很多画面都串联到一起,“吾年幼时,经常被皇兄皇姐罚跪。” 连城抬头,顿感不妙。 “姜澜每次来罚吾,身后一定跟着姜煌。” “三哥跟六哥关系不错吧,他甚至是六皇子党。” “殿下说笑了,倘若三皇子要帮六皇子夺嫡,六皇子已有配方了,三皇子何苦再来找您。” 小白轻笑,“是吗?吾其实也是现在才想明白。” “假如三皇兄也想见识下火弹丸,且隐晦提过,但姜澜不给呢?” “还有,鉴闻台除外,如果显流卫、你、齐重楼没有勾搭在一起,如何能确保一旦鸣冤鼓响,立刻将吾钉死?还想着联合谏言安抚百姓?” 小白斜视连城,“三哥想当皇帝,可他娘只是个妃,姜澜他娘却是皇贵妃啊。” “姜澜还抢走了叶家,就算集结整个淮水贵族,如何能跟京城首富相比?” “就连你这个刑部尚书虽说和吏部同级,但你一个管案子得罪人的,如何跟门生故吏满天下的齐重楼相提并论?” 连城微微低下头,震惊不已,但还没完。 “三哥其实没机会,所以我还挺佩服他的,知道先跟六哥打好关系,韬光养晦再另寻机会。” 连城不语,脊背有些发凉。 连城的不安姜白看在眼里,继续输出。 “吾猜你们几方本来联合得很好,但似乎你在显流卫里的关系更硬,居然能搭上大都督。” 小白深吸一口气,思维越发明朗:“你是三皇子嫡系,我在刑部,才是更好的把握在三皇子手里。” “那么,是什么契机引得齐重楼以雷霆手段迅速对我出手。” “那么,是什么契机导致三皇子不惜暴露野心也要将吾握在手中。他不怕姜澜报复吗?还是说已经准备好,能把姜澜一击按死?” “其实很好想,吾作为筹码其实还不如吾关联的几个筹码重要。” “吾猜个名字吧,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你看对不对。” “流鸢。” 连城脸色瞬间惨白。 第16章 晦 “木力在京城四年了,你们这些人,真是不肯掉一点肉。” 连城以茶代酒,敬了姜白一杯:“没想到九皇子只需半天,就洞悉全局了。” “没错,木力找上殿下的时机实在太好了,届时以您引出木力并甄少夏,进而黑市……三皇子只需在暗处运作,自有办法揭出当年真相,令六殿下跌落尘埃。” “呵呵,这么说我们有相同的目标,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连大人,何不合作?” 连城微微一笑,重新恢复那副狐狸般的精明。 “火弹丸。” “给你就是。” 片刻后,小白每个细节都交待清楚了,结果,被关回老鼠蟑螂房了。 “殿下,您就在此地好生修养,他日扳倒六皇子的庆功宴上,有您一席之地。” 小白深吸一口气,没有愤怒也没有咒骂。 原主怂名远扬,京城人人敢喊打,为什么连城还好声好气呢? 不过是人在需要别人的时候,都会给出尊重。 火弹丸都榨出来了,小白价值已经不大了,当然不配留在特殊关照牢房。 待连城走远,小白默默运转气运。 云官宝物·无律,发动! 此乃解三元所赠五礼之一,可破除封禁式阵法。 有姜白皇子身份加持,这世上除了人间帝王所布禁制,他无路不通。 这个礼物,非常称心。 云官手段·藏海,发动! 巡查的士兵见牢房内忽然空无一人,吓得当场跌倒。 当连城听到这个消息,拿茶杯的手都微微颤抖:“今日观九皇子,有天日之表,若藏拙十几年,他日定是个可怖对手。” “你,立即传信齐阁老相告九皇子逃脱一事。” “算了,本官亲自去解释。” …… 卜天司。 如果有人能帮他,除了解三元小白想不到别人。 但他其实也很忐忑,万一解三元也没办法帮他洗清冤屈呢? 连城有句话说得很对,玄翎门至青羊街乌泱泱上万人跪坐请愿,百姓民心为刀,人间帝王亦不可轻视。 一进门,解三元扫了姜白一眼就了然肯定是有所求,因为他今天也听说了九皇子的事。 “此事蹊跷,我已经帮你求情,你来找我,可有自救之法?” 小白凝神道:“可有何法,可检验男子从未碰过女子吗?” 解三元颇为怪异地扫了小白一眼:“爷爷我十五岁就和师姐私定终身了,你长这么大?不知道女人什么滋味?” 小白恳切拱手:“乘仪绝无虚言。” “没有。”解三元又气又笑,“若是女子,有千百种手段可检测,但从未有人往检验男子上想。” 小白下意识握拳,那这可就难办了。 他本以为云官手段包罗万千,肯定有什么检验手段。 “等等!”解三元骤然起身,“你小子倒提醒我了,虽无检验男子手段,但有一宝物名为‘床笫鱼’,可检验两人是否行房?” 小白两眼一亮:“当真!那宝物有吗?” 解三元略有为难:“这宝物在我师门,我亲自去取也得要半天,你,你能活到那时候吗。” 小白深吸一口气,腰弯得极低:“司正大恩乘仪没齿难忘,日后但有机会定涌泉相报。这半天,乘仪无论如何也会坚持下去!” 话音刚落,姜白立刻转身。 “你要去哪儿?就躲卜天司即可!” “多谢司正,我去太庙。” “何为?” “寻一护身符。” …… 太庙。 这里放着已故文皇后的牌位。 小白深吸一口气,径直闯入。 原主在这里罚跪太多了,太庙的庙祝们都见怪不怪,还以为又深夜来罚跪。 结果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文皇后的牌位,拿走了…… 不对!是抢! 等庙祝们反应过来呼喊禁军,姜白已跑到九霄云外…… “完了陛下要知道了我们死定了……” 流隐宫,姜显寝殿。 小白强闯之时,姜显正望着窗外沉思。 他在思考如何处置姜白。 即便解三元求过情,即便此事看起来蹊跷陷害味极浓。 但鉴闻台和显流卫提交的情报都是确有此事。 只因皇子身份特殊,就算涉罪也要等明日早朝加上刑部三府衙一起提谏,才能正式对姜白宣判。 他非常愤怒,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如此不成器,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他姜显的脸,被姜白丢完事小。 可怕的是,这种恶劣行径会让百姓质疑皇家,足以影响王朝气运衰败! “可恶!” “父皇!” 一声暴喝传遍流隐宫内外。 姜显不明所以地望向殿门,下一刻就气得他气血翻涌,险些晕厥! “竖子尔敢!” 只见姜白怀抱着文皇后的牌位,一步一步,隐约有逼宫之势! 轰! 轰隆! 夜中惊雷,即有暴雨倾盆。 “父皇!” 姜显怒不可遏,拔剑直抵姜白咽喉:“孽畜!” 姜白丝毫不惧,努力回想这辈子所有悲伤的事,努力代入情绪。 尤其想到原主没娘疼招爹恨,确实挺惨。 又想到这几天经历的操蛋事,眼泪瞬间滑落。 “父亲,您杀了我,当着母亲灵前一剑砍了我!” “反正十八年前我就该死了!我早就该死了!” 姜白歇斯底里地咆哮,引的宫外禁军都忍不住侧目,窝囊颓废了十八年的九皇子,居然也敢吼? “孽畜,你是在怪朕对你不好吗!” 姜白猛吸一口气,额间青筋暴起再度咆哮:“父亲!难道我想害死母亲吗!” “我尚未出生时母亲就给我指婚,难道我不想有母亲陪伴吗!” “你知道皇兄皇姐们每年去向他们的母妃请安,我只能跪在太庙忏悔时,我有多痛苦吗!” “十八年了,十八年来我在暗无天日的深宫里受够了。” “您最好现在一剑砍死我,让我到地底下去见母亲赔罪!” “阿蕊……” “您砍死我,史书记载流帝姜显丧妻,杀嫡子为妻报仇!” 姜显大脑猛然一颤,手中长剑突兀脱落,在寂寥深宫里砸出破碎回响,与雷声一道,穿透人心。 姜显第一次对他自己产生了怀疑,是不是真的不该将文皇后难产而死,怪在姜白身上。 “父亲,我是母亲唯一的孩子,大流唯一的嫡皇子,母亲在天之灵,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看到您这样对我,难道不会怪你吗!” 姜显抬眼,不可思议地凝视姜白。 他好像知道姜白今晚的目的了。 他收拾好心情,漠然道:“孽畜,你若是无辜,显流卫与刑部自会秉公处理,你用不着拿你母亲为筹码,这样只会侮辱你母亲。” “父亲!”姜白不甘示弱地回击,“筹码?我这是在自救!” “我若乖乖在大牢里等,是绝对见不到您的,我没机会的!满朝文武尽皆知你偏袒姜澜,十八年来,有谁在意过我的死活!” “这样的陷害,我绝不接受!我只要一个公道!” “我在母亲的灵前发誓,我只向你,父亲,只向你要一个公道!” “好!好!好!你说你要什么样公道?孤允了!” “我要卜天司司正解三元以宝物‘床笫鱼’,验证我根本没和那女子有任何关系!” 小白恭敬放下牌位,狠狠三跪九叩,额头眨眼见了血块:“伏惟圣乞即调秋月尸体,一证公道!” 第17章 诬 乌云滚雷,如龙怒吼。 深夜,鉴议令林福接到诏令要把秋月尸体也带上早朝时,隐约嗅到一丝风向的变化。 鉴闻台和显流卫核查结果一致,玄翎门守卫作证那天九皇子的确出宫,香酥阁所有人都作证九皇子强抢清倌。 香酥阁旁的摊贩可作证九皇子给秋月钱了。 拔涂滩百姓也都看到九皇子和个外地人在一起。 甚至黑市都交出了十余名虐杀秋月的人。 证据太足了。 虽然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陷害的端倪。 可加上百姓请愿,这阳谋避无可避。 即便百姓有可能被煽动,但成千上万人众口铄金,陛下必须要给个妥善交代。 本来林福觉得流帝一向厌恶姜白,这回判个流放是又趁手又得劲。 可为何要苦主尸体,莫非还能翻供不成? …… 太极殿。 解三元掉了好几片头发,最终在早朝中段赶了回来。 “世人身上均有气运浸染。” “所谓寻踪探迹之手段及宝物,其实就是看每个人身上的气运之碰撞、变化。” 解三元掏出一条玉雕的锦鲤,与文武百官传看:“此宝物名为‘床笫鱼’,专探男女之间是否有过鱼水之欢。” “鱼目为绿,则无关系,鱼目为红,则有。” 卜天司司正的口碑做担保,没人会怀疑床笫鱼的可信性。 解三元摆手:“殿下,请吧。” 望见苦主尸体,姜白不免唏嘘,那天在香酥阁门口招待他们的人中,她站最右边。 姜澜立刻望了眼齐重楼,紧张地示意赶紧想后招,但后者老神在在,丝毫不为所动。 解三元单手掐诀,嘴中念念有词。 他兀自做着别人看不懂的动作,片刻后一片金光闪烁又消散。 解三元将床笫鱼高高举起,满朝哗然。 姜显:“孽畜!” 小白一惊,定睛一看,居然是红目! 怎么可能? 齐重楼微微捻须,无声传达信号。 天空惊雷怒吼,满朝文武无一不屏气凝神,顿感杀机凛然。 太学院编修高远深吸一口气,紧握象牙笏板大步出列。 “臣以为清倌娼妓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天下黎庶之命亦是命。九皇子草菅人命,视大流铁律如无物,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鉴议御使邵清朗:“自陛下登基以来,大流海晏河清承平日久,鸣冤鼓十年未响,天理昭昭,铁证如山,万望陛下以大流民心为重,严惩不贷!” 连城也补了一刀:“九殿下日前私逃刑部大牢,实乃罪加一等。” 太庙太庙令星罗天:“九皇子擅闯太庙,冒犯先文皇后牌位,枉为人子,枉为人子啊!” 百官再度哗然,百善孝为先,抢牌位可是会令先人不得安息啊。 这可是大大的不孝,难怪陛下今日阴沉得可怕。 齐重楼清清嗓子,手持特制的白玉笏板向前一步。 百官目光立刻汇聚,所有人心里都在想,齐阁老要放大招了。 “伏惟圣朝以孝行天下,九皇子冒犯先皇后,此为大不敬罪。” “伏惟圣朝以百姓立天下,九皇子草菅人命,手段之残忍百姓惊惧,此为恶罪。” “伏惟圣朝以法督天下,九皇子擅逃刑部,此为逆法罪。” “今玄翎门至青羊街,京城至四境边疆,大流至九州,时人莫不知九皇子恶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证天理昭彰;不杀,大流国本不固,难立九州。” “臣,万死求陛下裁!九皇子姜白姜乘仪,立斩不饶!” 立斩不饶…… 四面八方隆隆回声,小白视线里人影幢幢,殿上金砖似乎扭生出了漆黑的恶犬。 天旋地转日月逆位,仿佛光在地之下,人在天之上。 怔怔失神片刻,他望了眼姜显。 见流帝尚未宣判,仍一副阴沉模样,小白咧嘴无声惨笑。 他双手背负,摸进腰间藏的火弹丸,二十一颗,足以将太极殿炸成废墟。 既然要他死,那就一起死。 穿越这几天也算跌宕起伏异彩纷呈了,不白来。 “慢着!” 随着卜天司拦在姜白身前的动作,他的头发稀拉拉掉了满地。 解三元直视姜显;“卦象显示他被人陷害!” 望着快成秃头的解三元,姜显有些哀伤:“你折寿了……” 解三元无谓一笑,又转向衮衮诸公:“本司正以解卦派当代掌门人的解卦之术作保,姜乘仪是被陷害的。” “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去证明,如果证明不了,我将解挂之术传给诸位。” 解卦术是解卦派安身立命之本,先有解卦术而后有解卦派。 每代门主都立誓守护解卦术。 一旦解卦术传给大流朝堂,那人人均可趋利避害,解卦派将不复存在,解三元也必遭天谴。 “归熹,你保他做什么,他从小到大你统共见过几面?有这么深的感情?” 姜显不解他的好友为什么会为姜白豁上性命。 解三元摇摇头:“非感情,我只是看这孩子太可怜了。” “十八年来他一直委曲求全,如今他只是想为自己拼一把,就遭到了如此反噬,我这个长辈,合该帮帮他。” 这话在姜显听来,就像在讥讽他这个当爹的都不帮助呵护。 气得他顿时语塞。 如果姜白知道解三元为了给他担保,一旦交出解卦术会遭受什么,他一定会拒绝。 哪怕和这些畜生同归于尽也比连累别人好。 但说实话经解三元这一护,姜白也冷静了。 干嘛要寻死呢?实在不行用火弹丸威胁别人再用藏海跑掉就好了。 在外面没准比大流京城更有可为。 四方人马僵持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姜显率先打破沉默。 “除丧葬费外,户部再拨款三十五两给秋月家人以示告慰。” 非姜显小气,三十五两已经是大流律补贴第二级的顶配了。 “将解司正卜卦结果如实公布,遣散玄翎门跪坐人员,如有不离者就地入狱,囚三年以上。” 姜澜紧紧握拳,才这种处理……接下来干不掉姜白了。 “乘仪听令。” 小白一怔,缩回双手俯身恭听。 “限你一月内自证,如若不然,斩于东菜市。” “是……” 群臣默然,流帝的安排其实很到位,百姓、群臣、解三元、姜白,每一方都有交待。 文武百官山呼万岁,唯齐重楼眼神阴翳,区区一废物皇子竟如此难杀! 散朝后,解三元连忙护着姜白往承仪殿回。 他挽住姜白胳膊,沉声使眼色:“对于床笫鱼的结果,我有个想法。” 第18章 欺 “我曾在案牍库看过一种手段。” 承仪殿内,解三元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欺相。” 小白微愣:“什么意思?” “服下目标的头发或血液,变成目标的长相,融入对方的关系,连气运都浸染在一起。” “其行之事为你所行,其致之果为你之果。” “这是大流密谍常学的手段,我早该想到,对方丝毫不阻拦验尸,肯定是有所准备。” 小白恍然大悟:“床笫鱼检测的其实是气运,因为连气运都能模仿,所以鱼目为红。” “对喽。”解三元起身,“好了乘仪,就帮你到这儿了,我这把老骨头做不了太多咯。” 小白哪还敢再麻烦什么,连忙恭敬拜送。 “殿下!” 解三元前脚刚走,吴源就领着炊烟跪下。 “求殿下原谅,吾将吞龙一事告诉炊烟了。” 吴源忐忑,虽然他知道殿下历来宽容。但吞龙本来只有殿下和他知道,甚至都没给木力解释那天他们怎么逃掉的。 眼下暴露给炊烟,他很怕他的自作主张伤了殿下心。 但小白听了并不生气,他能猜到吴源想干什么,而且他相信吴源和炊烟。 “炊烟也愿意帮忙,多个手段总是好的。”吴源鼓起勇气道。 小白扶起两人:“谢谢你们。” 见殿下没生气,两人会心一笑。小白也不废话,直接发动吞龙。 还是一样,当他看见那根又粗又大的金色锁链时,稍微拉拽,四周立刻响起猛烈音爆。 会是什么手段呢,小白闭目沉思。 云官手段·朱颜。 需目标一缕头发或血液,服下后可幻化为目标最朝思暮想之人,天然得对方信任。 还能随意在本体和幻化之人的体态里切换,且气运不绝,幻化不息,持久性非常强。 小白:“就感觉……还不错……” 虽然不及流鸢那般杀力强横,但朱颜用好了,也不失为奇招。 砰! 可刚复制完朱颜,稍微融会贯通后,全身骨节竟咔咔作响。 紧接着心脏狂跳,全身血液疯狂奔流,彷如江河大行,推山淹地。 姜白浑身大汗淋漓,点点滴滴黑血从脑门渗出,好似排出经年积郁。 通透。 爽! 脑海之中,两面玄金龙纹旗帜傲然矗立。 一曰藏海,二曰朱颜。 体内气运源源不断输送到旗帜之中,但旗帜颜色仍然黯淡。 他亦福至心灵般明悟,现在每隔12个时辰,才能用一次藏海或者朱颜! 比之前无限制使用藏海麻烦多了。 “气运明明非常充足,但是……发生了排斥……” 姜白喃喃自语,又忽而顿悟,要想缩短这种限制,只能不断吞食手段…… “无妨,本也就打算吞尽天下。” 给自己打完鸡血,小白深吸一口气,让吴源去喊木力。 又得一手段助力,他的思路通达很多。 “不跟你们说场面话了,我需要你们。”三人汇聚,姜白肃然无比,眸中充满远超这个年龄段的精明与凶恶,“都打起精神,要见血了!” …… 鉴闻台。 夏烟和她老母亲自从报案,就一直被收留在鉴闻台。 一是为了保护苦主,二是为了彰显朝廷仁心。 姜白三人登门之时,林福麻了,这个四十二岁的中年人直接愁成孙子。 无它,人九殿下来鉴闻台肯定不是找他喝酒的,绝对找夏烟啊。 苦主和被讼主相聚一堂,十几年来他见过太多不忍直视的画面。 现在两方又是关注度最高的大案,要真见了,不管是夏烟还是九殿下,哪方受点小伤有点小毛病,他脸上都挂不住啊。 “九殿下,苦主情绪非常激动,不要相见为好。” 林福拦在三人面前,语气恳切。 小白笑吟吟地递出一壶陈年竹令青:“我只是来找大人喝酒的,什么苦主,一概不知。” 小白特意打听过,鉴闻台鉴议令林福是出了名嗜酒如命,还是京城第一不粘锅。 他不说来见夏烟,场面程序做足即可。 果不其然,林福鼻子动了动,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好说好说,哈哈哈。” 林福接过酒罐,一个人装模作样地对着空气勾肩搭背。 “今日得见九殿下真是一见如故,一见如故啊,咱们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哈哈哈……” 三人面面相觑,有点东西。 客房,姜白酝酿好话术,轻轻敲门。 夏烟见了,片刻失神。 “畜生!” 房间没有刀具或锋利物品,夏烟迅速抽出头上银钗,发狠刺小白心窝。 这一刺当然伤不到小白,可望见夏烟通红的眼眶,小白内心也不是滋味。准备的话术一时也讲不出口。 一击不成,甚至一丝一毫都伤不到,夏烟再度崩溃。 “妹妹啊……” 明明几天前对方还在香酥阁言笑晏晏,今天就这般凄惨,这两姐妹…… 忽然,小白灵机一动,极快地拔一根头发,迅速撤出。 吞下头发后,朱颜发动,果然变成了秋月模样。 连眼角弧度和身材曲线都别无二致。 又找了些女装整理好仪表,小白深吸一口气,再度踏入。 小白没经历过青楼的培训,不会微微颔首眉目低垂,就硬站着昂着头,看起来蛮愣。 但正是这样单纯不做作的姿势,令夏烟想起了还没妹妹进青楼时,无忧无虑的模样。 明知是假的,可夏烟根本忍不住向前,想憋住不哭,但满脸都是滚烫泪珠。 “妹妹……” 小白轻叹,张开双手。 独属于烟尘女子的媚骨酥香扑入鼻尖,柔体娇若无骨,触感惹人怜惜。 “其实我们都明白。” 小白的语气非常温柔,但说出的事实很刺痛。 “吾姜白只见过你和你妹妹一次,何至于先辱后杀,为了你们要的上百两引路费?不至于。” “但也确实怪我,如果我没见过你们,就不会产生证据,更不会害死你妹妹……” 夏烟嚎啕大哭。 她又何尝不明白她们只是被挑选,被放弃的棋子。 阁主说得很明显了,人人都见九皇子是凶手。 她不指认九皇子又能怎么办? 难道敢质问阁主说为什么要害我们姐妹吗? “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需要害怕事,恐怖的只有人……” 小白轻轻拍夏烟的后背,像妈妈哄女儿般慈祥。 与此同时,房外蹲守的木力终于揪住了偷瞟的禁军,剑气横扫,人头滚落,与夏烟四目相对。 夏烟双眸骤扩如银铃、浑身紧绷、如见天塌。 “包括吾在内,天下人命皆如野草,然野草成群,相互扶持。夏烟,你是否想,向真正的凶手报仇?” 第19章 朱颜 即便欺相能模拟外表乃至气运,但亲历者,一定能有不一样的蛛丝马迹。 小白的话仿佛伥鬼的诱导,令人冲动。 “王……王德……”夏烟倒抽气,一边颤抖一边往小白怀里钻。 “他是阁里的打手,经常偷看我和妹妹洗澡,还是云官……” 小白深吸一口气,突破口,这不就来了吗。 “还有……”夏烟死死抓住小白胳膊,瞬间见了青红,“李根、王二、张狗儿……这些人都对我们放过狠话!” 她眼眸通红,死死咬牙,但没有再补充其他的。 “明白了,你很了不起。”小白诚心夸奖。 无论夏烟的线索是否准确,她说的这些就等同背叛。 一旦被香酥阁发现,必死无疑。 小白换回本体,三人正欲去香酥阁,却见林福眼神阴鸷地拦在门口。 “那名禁军想刺杀我。”小白知道是为什么,淡然道。 林福一怔,复而表情极为厌恶:“九殿下倒越来越有天潢贵胄的架势了。” “呵,林大人这会儿倒是疾恶如仇了,一个月后案子没交代,吾自会给秋月和他偿命……” 自嘲完,小白人已在门口又忽然顿住,扭头望林福:“鉴议令大人,你会保护好夏烟吗?” 林福一怔,复而握拳,浑身酒气似乎散了大半:“无需殿下指点!” “那就好……” 为稳妥起见,小白找了个没人地方切换成秋月,又遮起面纱,独自一人前往香酥阁打探。 结果刚到香酥阁门口,就见路边放了一卷草席,密密麻麻的苍蝇嗡嗡盘旋。 不知为何,小白忽然内心一紧。 细心倾听周边摊贩唠嗑,原来此人正是香酥阁里的帮厨,因偷钱被活活打死。 据说,就叫王德。 小白:“……” 香酥阁九楼包厢内,两人坐在窗边相对饮茶,俯览京城风光。 姜澜亲自给齐重楼斟了一杯茶:“舅舅,能断干净吗?” “当然断不干净。”齐重楼无谓笑笑,“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现在抓紧研制火弹丸即可。” 他的眼闪烁精光:“那才是大流,乃至天下的未来!” “把姜乘仪耗在案子上,你去火节上大放异彩,去南疆建功立业,待你归来,便是储君!” 姜澜立刻坐直。 片刻后,姜澜有点不太死心:“真的不安排刺客吗。” 齐重楼凝视姜澜足足五秒,不敢置信自己外甥怎么这么大了还是这么蠢。 他耐着愠怒解释:“虽然陛下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但他对九皇子确实比以前更在意了。” “更何况现在在案子中,一旦安排刺客杀人灭口,你这不是上赶着给陛下和百官说你怕他查吗,你疯了?” 姜澜连忙俯身认错…… 香酥阁外的小茶楼里,三人沉默不语。 尤其是木力,小白起码还有心情喝茶,而他一动不动,形如雕塑。 他越发看不到希望了。 即便王德不是用欺相冒充九皇子的关键人物,但香酥阁能杀一个就能杀两个。 尸体丢阁外完全就是挑衅,这条线已经被彻底断了。 洗清冤屈这条路希望渺茫。 虽然几次九皇子都化险为夷,但事实上,他唯一的依仗火料都交出去了底牌堪称为零。 木力隐约预感,齐重楼就快抽出手对付他了。 到那时,他还有机会报仇吗…… 见木力脸色忧郁,小白突然灵光一闪:“木力,你师父没回来?” 木力点头,如实道:“当年师父虽死里逃生,但心气散尽,天地气运也不再青睐她。” 他眸中浮现痛苦:“师父说活着只是为了等死而已。” 可紧接着他的眼神又变得坚定:“我一定要除去师父心魔。” “那现在,你最朝思暮想之人,是不是你师父。” 木力不知道小白为什么会有此问,但想了想,如实点头。 小白又问吴源的藏海能持续多长时间。 吴源仔细想了想,不带一丝水分地报了两个时辰。 “好!” 两人面面相觑,殿下怎么突然这么亢奋了? 木力欣喜道:“殿下可是想到办法了?” “嘿嘿。” 小白卖了个关子,没直说要干什么,但让二人耐心等天黑,说有好戏看…… 入夜,家家户户挂上八檐云纹红灯笼,从高空俯瞰,犹如一片翻涌的红梅海。 香酥阁作为京城最大的青楼犹以为甚,二至六楼每个房门都挂一盏红灯笼,或明或灭,华光溢彩。 大流京城常言,香酥阁里一夜香,不枉人间风流郎。 阿常,大名常怀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年三十三,在香酥阁打杂三年了。 今晚他如往常一样给楼上房间添水,把软趴趴的客人背下楼。 没活还可以贴墙听好听的。 本以为今夜依旧平静。 杂物间,他又挑完一缸水,坐在门槛边休息。 他有个秘密: 在杂物间后面的荷花池边,有条三里长的小道,直通长秀街。 很多客人家里夫人强势,都不许丈夫来。 香酥阁每每有捉奸的好戏,他就猫在杂物间窗边,笑嘻嘻地看那些大人连裤子都不提的窘态。 但今天奇了怪了。 居然反过来有人从小道进! 看轮廓是个女子,好像还有点眼熟。 再定睛一看,阿常直接两眼翻白,吓得昏死。 吴源幻化成黑烟把“秋月”整个托着,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游荡的野鬼。 听到杂物间噼啪的声响,小白谨慎地入内查看,瞬间喜出望外。 一楼大堂,一茬又一茬西域女子奏鼓、吞蛇、跳舞。 场下无数看官疯狂喝彩,白花花的银两不断被抛上高台,似下了一场不绝的银雪。 副阁主四脚在视线最广的角落里嗑瓜子,有点犯困。 说实话几年如一日的奢靡狂欢他快麻木了。 但一想一晚上能分五百两他又觉得也就熬几个时辰而已,反正从来没人敢闹事,风平浪静得很。 熬着熬着他突然来劲,猛踹身侧杂工,指向一个最宽广有西瓜那么大的西域美女:“这个现在就带我房间。” 砰…… 沉闷,像一扇猪被砸到案板上。 其实是人啦。 血糊糊的阿常从天而降,刺鼻腥臭瞬间弥漫。 乐声戛然而止,客人手臂僵在空中,香酥阁寂静了一瞬。 “这是什么新节目?” “挺臭,还挺逼真。” “阁主……阁主你看……” 杂工一边拽四脚的锦袖,一边指向悬于高空,被黑烟笼罩的人影。 “秋……秋月……” 四脚顿时瞪大双眼。 楼上的窗户接连不断洞开,无数湿漉漉的脑袋探出。 熟悉秋月的姑娘害怕地捂嘴,不知是谁先尖叫了一声。 紧接着恐惧犹如瘟疫般席卷香酥阁。 “鬼啊!” 第20章 养势 阁内大部分人要么尖叫要么外逃。 守在杂物间的木力甚至能看清窗框震动的幅度。 他明白时机到了。 说来也巧,傍晚姜白拉着他们摸周围地形,说是要干大事。 又听摊贩说有条小道经常跑出裤子都来不及提的部置郎。 结果真叫他们找到了小道或者说密道。 再有天可怜见,恰巧让他们幸运地撞上了一名杂工。 如此一来在香酥阁闹事便万事俱备了。 虽然木力并不看好姜白的计划,觉得没什么效果,但他严格执行,戴上面具趁乱混入一楼大堂。 一眼就看见被敲晕,浑身淋满牛血的杂工。 他手指微动,无形剑气在舞台中央凌厉地刻出四个大字。 周边血液往剑气凹槽回流,整个过程血腥又神秘,颇有几分冤鬼现世的意味。 逃跑的人竟都忍不住放慢脚步,紧紧盯着四个大字成型——还我命来! 满座哗然。 四脚急得上蹿下跳,无处发泄就猛踹身侧杂工。 他完蛋了,香酥阁几年没人敢砸场子,今晚他值夜居然就碰见有人装神弄鬼,还顶着秋月的脸! 这下不光客人受惊,阁里除了要赔钱,连名声也没了。 私下肯定有人取笑阁里,他死定了。 “上啊,都愣着干啥!” 四脚忙给手下下令,现在唯一的补救活路就是把装神弄鬼的人抓住。 感受到数十道肃杀目光,小白明白是香酥阁的镇场云官要出手了。 “撤!” 始终聚精会神的吴源听见小白低吼,憋了一晚的劲儿瞬间撒出。 他怕啊。 小白说要闹事,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忐忑了一晚上。 好在一切顺利。 藏海本就是超强保命手段,一缕黑烟瞬间遁入夜空,十数名云官面面相觑…… 竖日清晨,全新的流言覆盖了京城所有早茶摊。 “听说了吗,香酥阁昨晚闹鬼了!” “当真?你莫不是昨晚没钱去故意诋毁吧?” “你大爷不信算了!” “诶诶诶,我去了我看见了,就是秋月,一个模子一模一样!” 一个叼着饼的樵夫大吼:“大流人不骗大流人哦?” “真的,听说还死了个人呢!”那朝四面八方招呼的人撸起袖子,声情并茂,“当时哦,阴风阵阵,无数达官贵人慌不择路……” “一个杂工被从顶楼直接扔下来摔死了!” “一条命,血淋淋的四个大字啊!” “什么,什么字?” “还我命来!” 樵夫眼睛瞪得老大:“不是说九皇子害得人吗,怎么不去皇宫索命?” “害!你这就不懂了吧。”那人一拍大腿,十分笃定“肯定是因为,凶手另有其人啊!” “肯定就是那个被摔死的杂工欺负秋月姑娘。” “那为什么都说是九皇子啊?” “嗨你又不懂了吧,九殿下名声多臭啊,而且不受宠,脏水泼九皇子身上,你好不好奇,你帮不帮秋月姑娘?” “那杂工可真坏啊,真该死啊……” “就是就是……” 一则对话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反复上演: “害死秋月的凶手是九皇子!” “嗨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其实是香酥阁一个杂工。” “不是九……” “嗨你不懂。” 其实呢,那位杂工并未摔死,可又有谁会在意呢。 这其中固然有小白花钱请人传播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因为流言和人性本身的特性。 人们总致力于体现一种你懂的不如我懂的多的事实。 用我知道更多的信息来攻击你,进而否定诋毁你,对方获得成就感,同时高高在上。 流言最顽强的一点在于不断变化。 很多时候人们并不在意真相,他们只在乎有没有谈资,有没有新鲜感,有没有能辱骂的对象。 这时第三种声音就冒出来了:九皇子和杂工都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大家都被骗了。 这就是懂上加懂。 一时间三种声音争论不休,竟演变为早茶摊的一大辩题——秋月该不会是你杀的吧。 民心,变了。 …… 齐府,后花园私狱。 四脚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双手双脚空空,全身都是烙翻的皮肉。 齐重楼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目光阴沉。 “再说一遍,本官怎么叮嘱你们的。” 四脚浑身一颤,即便再说话会牵引身体剧烈疼痛,他还尽量将语调捏得恭敬。 “近来九皇子行事诡谲,各堂口当谨小慎微,以防变故!” 边说,四脚边疯狂砸地以示磕头,恳求阁老饶他一命。 “记得倒挺不错,那你是如何行事的!” 齐重楼气的呼吸急促,抄起身侧戒尺猛抽四脚嘴巴。 这可不是普通的戒尺,它末端有一寸的区域扎满尖刺,一尺若打到皮肉上,此生都是窟窿。 四脚是见识过戒尺的厉害的。 当时一个八尺高的蛮族汉子,破口大骂齐阁老,天不怕地不怕,被抽了五尺后趴在地上学狗叫,哭着求齐阁老饶了他。 可怕的是四脚不敢躲,他太清楚阁老有多狠了,一躲,迎来的必是更加狂风暴雨的惩罚。 “有条密道都不知道派人守着!” 一尺就打烂了嘴,又一尺打在胸口,顿时可见满满窟窿!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让人刻血字。” “抓不回来人就算了,出了事也不知道连夜上报,就一晚上让流言传得满天飞。” “本官苦心经营多年,被你这贱种一朝倾溃!” “来,来,你告诉本官,如今如何挽救形势?” 四脚倒是想献策来着,可他老早就没气了。 尖刺上还淌着他的脑浆呢。 “大人,后晚就到分钱的日子,各堂口遣人来问选哪里议事!” 一小厮突然从外面进来禀告。 “呵,这会儿倒是挺积极。” “选哪儿?就在这牢里,来人,将其头割了浇筑成石椅。” “后日就在此处,所有堂口都得捐钱给四脚打副棺椁。” 来通禀的小厮浑身恶寒,万分庆幸犯错的不是他,堂口负责人也不是他。 “慢!” 小厮一顿,连忙垂首等候吩咐。 “传令黑市严加戒备,凡发现姜乘仪、吴源、木力及各种与案相关之人行踪,不惜一切代价拿下!” “是!” 齐重楼有股预感,一定会的,姜白一定会去黑市! …… 拔涂滩,木力望着面前的倩影久久无法言语,仿佛思维停滞,什么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你都快流口水了,有这么稀罕吗?” 姜白被盯得很不自在,让木力克制点。 “抱歉殿下,太像了,连声音都一模一样,我算是理解为什么夏烟一见到她妹妹就全盘托出了。” 闻言,小白淡淡一笑,他束起及腰的马尾,一股英气骤然四散。 “既然连你都挑不出破绽,便如先前所说,闹个天翻地覆!” 吴源将木力同化为黑烟,两股烟气化作环带萦绕在“小白”身后。 其大摇大摆步入黑市入口,随手一指,一块门牌顿时四分五裂,尚未坠地便被撕扯成齑粉。 剑气! 附近道路巡逻的黑衣人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刚加入没多久的看见有人闹事跃跃欲试,觉得功劳上门了。 而经历了当年那件事的,望见熟悉的脸,熟悉的轮廓,恐惧到失声。 他们不愿也不敢相信—— 甄少夏,回来了! 第21章 非臣 见到王德尸体,小白悟出了一个道理: 绝对不能走找真凶再沉冤昭雪的常规法子。 因为这条路已被对手彻底堵死,活不下去的。 再者这一切的一切,最后结果也很简单。 他死。 或齐重楼死。 姜显给了他一个月,何尝不是一场大考? 可要用一个月时间,干掉纵横官场十几年,门生故吏满天下的当朝吏部尚书,内阁次辅之一的齐重楼? 随着穿越时间的拉长,与大流越来越融入,他越清楚这是一个怎样天方夜谭的笑话。 可万一呢? 谁道少年不可敌阁老? 更何况,他已用秋月之颜,以流言对抗流言,以人性对抗人性,成功搅动京城民意。 此刻早已不是全城百姓都想他死的局面了。 他自认为做的不错。 现在,他要借甄少夏的余威。 这么多年来,黑市坑害了那么多人,不敢说全部,至少九成九的人恨死了黑市吧。 难道没一个死里逃生的? 上万人啊,就算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也得活下一两个吧。 他打算竖起一面旗帜。 用当年人尽皆知的甄少夏之名,召集那些有着相同敌人的人。 某位伟人曾经说过,团结起来,争取更大胜利! …… 路边有个年轻黑衣人已然迫不及待。 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连点十发弩箭。 他是小队最准、最快的弩箭手。 如果不是因为年纪太小,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当队长。 没来京城前,他跟父亲打猎,曾创下一颗石头打爆两颗兔头的佳绩。父亲夸他是天生的神射手。 一想到人类连兔子一半的速度都没有,他忽然为女人感到悲哀。 因为他瞄准了五处要害和五处闪避点。 箭头一定会像切割柳絮一样割开她的衣服,紧接着钉入皮肉,展开倒刺。 最终,毒素会像滴墨入海般瞬间扩散,令其晕厥。 必死无疑。 黑衣人的眼眸无比狂热。 中啊!死啊! 一旦功成,他就不用每天干巡逻的屁事,可以当队长,可以吃好的喝好的玩女人! 可惜。 如果他听说,或者有幸亲眼见过木力是如何秒杀三十名黑衣人的话,他一定早就跑了。 砰。 光是听到剑气突袭的音爆,当年那些亲历者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谁跑得慢就挨剑…… 年轻黑衣人尚在沾沾自喜,他本紧盯着即将带来荣华富贵的弩箭,却忽然一僵。 原来是被一缕剑气捅穿了眉心。 “上,不许退!此人根本不是甄少夏,不超过一炷香,就有十名云官来助阵!” 三十多岁满脸厚涂白粉的许泞骑在马上,喝止这些逃兵。 逃命的黑衣人里不知是谁骂了一句。 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去你大爷。 “真当我们瞎连无穷剑气都认不出啊!妈的又不用你拿命去挡!” 许泞轻叹一口气,心想果然人到了该死的时候就是会死。 他抬起右手,朝身前虚按,所有黑衣人腰间箭壶忽然开了,每支箭壶都有一支羽箭颤动。 “主人可不养逃兵。” 不少黑衣人意识到异常与危险,连忙捂住箭袋或者索性直接扔了。 但根本没用。 箭簇无端腾空,洞穿了每个黑衣人咽喉。 小白见状不再追赶,在一处路口停下,与那人遥遥对望。 “甄姑娘。” 许泞皮笑肉不笑。 他可不会傻到相信甄少夏回来了,无非是欺相之类的手段罢了。 “嗯哼,连甄少夏都认识,看来在黑市多年了,这伙计点子估计有点硬。” “许泞,手段是御物。” 化身黑烟的木力森然开口。 在和甄少夏学艺的几年里,他记得每一个仇人的特征。 眼中这个就是爱骑马涂脂粉招摇过市,拥有御物手段的许泞! 那和徐历一样咯,小白沉思,但应该比徐历强,毕竟徐历没想着御物还能这样杀人。 “有信心吗?”小白低声问,“要不把你放出来打?” “不用。”木力拒绝,“就以师父的面貌,为她报仇!” 其实还有句话,许泞不过一蝼蚁。 “甄姑娘,许久不见啊。” 许泞突然感觉有点痒,时隔多年,哪怕只是甄少夏的一张脸,也足以令他狂热。 感受到对方淫视,小白强忍恶寒分析:“这家伙是不是在拖时间等支援,行不行直接上?” 木力低喝一声上! 他早就运转气运了,指中剑气亦分化至一百二十八道蓄势待发。 数百剑气尽数释放,仿佛一场地爆,剑气纵横织网,所过之处斩无不断摧枯拉朽! 小白乐了,双手叉腰好整以暇。 他倒要看看许泞能御个什么物挡下这一击。 总不能是御他自己跑路躲避吧,那也不太行,流鸢速度极快,普天之下少有人能及。 然而许泞只是坐在马背上悠哉悠哉,丝毫不为所动。 小白感觉不太对劲,这贱贱的表情,妥妥有底牌啊。 “奉王之臣以镇六野,肖小伏首!” 只见剑气距离他鼻尖一指宽时,他食指与中指瞬间并拢,御出一页牛皮纸后轰然暴喝。 有一团金光,自头顶炸开。 一种无法形容的璀璨,一种无法直视的耀眼。 澄金的天幕忽然将街道包裹,一股无形的伟力仿佛从九天之下垂落,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流鸢居然散了…… 就像一缕烟尘,被风轻轻一刮就散了。 而吴源也一脸懵,咋突然现原形了?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 许泞笑得四肢乱颤:“当年,当年你不就是死在这招上面吗,哈哈哈哈……” 望着四周残留的淡淡金影,小白眉目冷峻。 “镇压阵法,最常规的王朝罢黜令。” 木力低声解释。 “可令一定范围内的云官手段失效。当年,师父就是败在这张罢黜令上。” 小白有点慌:“那不是打不过了……” 许泞挥手,五十步外立刻出现三十名弓弩手列阵装箭。 弓弦拉满的紧绷声令小白头皮发麻。 妈呀这要是被射中,会一直疼到投胎吧。 但他也很快察觉到异常:“为何朱颜和藏海还在运转?” 木力洒然一笑,仿佛排出经年积郁:“因为殿下,您是皇子啊!” “流帝不轻易盖印,那张罢黜令上,盖的只是区区吏部官印。” “而您是皇子,这天底下哪有臣子罢黜皇子的道理。” 小白也反应过来了:“难怪那瞎子说你要做的事情非天潢贵胄不可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吾能破此阵否?” 光他能用朱颜顶个鸟用。 他抬手指向马背上的变态,咬字为刀:“吾要那畜生的头,祭旗。” 第22章 扬威 “血。” 木力攥住小白食指,但下不去口。 “还是殿下你自己咬破吧。” 小白:“……你有点冒昧了。” 皇子血液涂上皮肤的一瞬间,吴源发现藏海又能用了,真好。 “放!” 三轮齐射,百余支箭分前中后三个方位封死他们退路。 一人变三人,人变多功劳只会变高,许泞只会更兴奋。 小白上前一步,右手指天,木力立马配合。 许泞不屑,心想你现在装等下有你哭的。 然而只一个呼吸,无形剑气出鞘,箭簇皆如风中枯叶,全数败落。 三十余名弩箭手,也尽皆胸口洞穿而亡。 许泞:“?” 能无视罢黜令,说明对方有极其高贵的血脉。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九皇子,很可能昨晚香酥阁的秋月也是九皇子! 那么情报就有误。 许泞和黑市很多人都以为,闹香酥阁和闯黑市的人,都是九皇子找了哪个帮手。 因为十八年来,他们的情报都是九皇子没有云官手段。 可现在来看,九皇子压根没找帮手,他自身有欺相一类的手段。 前十八年一直在藏拙。 虽然会感到意外,但现在也很好,因为他自投罗网。 而且,一张甄少夏的脸,男心女身… 许泞嘴角上扬满眼疯狂……好胀、好痒! 小白突然感觉背后凉嗖嗖的。 他猛然意识到这里可是黑市,有真正厉害的云官! “别墨迹了。我感觉这货没憋着好。” 事实证明小白的担心是正确的。 许泞突然收了罢黜令——他的援兵到了! 木力再度使出的流鸢,还是被挡住了。 但这次更离谱,剑气像被一股巨力强行掰断。 紧接着,十个脸戴红鬼面具,身穿绛紫风衣的人从天而降。 十名云官。 “真难杀……”木力双眸血红,他好恨。 “撤吧。” 小白搭上木力的肩:“我们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不宜冒险。” 木力一怔,难以接受。 吴源见气氛不对,连忙化身黑烟,随时准备带两个人跑路。 小白:“谁知道再等下去,会不会有更强的云官赶来!” “要跑你自己跑。” 木力敛起怒火,几乎是一字一顿咬出来几个字。 小白皱眉:“没必要冒险!” “被欺负的又不是你师父!”木力再也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咆哮,“你知道那些畜生对我师父做了什么吗!” 小白默然。 他不知道甄少夏具体遭遇了什么,但他能猜到一定很惨。 他突然明白他劝不住木力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有各自的目标。 而现在,木力遇到了他的目标,触手可及。 要知道,云官与云官亦有强弱之分。 木力这个层次的强者,显然能感知到云官之间的差别。 瞎子他杀不掉没办法,许泞和眼前这十人,他一定是打得过的。 可惜,时间…… 一旦拖到其他强者过来,万事俱休。 片刻后,小白指向许泞:“蓄力,必杀一击,只管去杀他,另外十人交给我!” “你不是……” “相信我!”小白深深看了木力一眼,“抓紧时间,蓄势!” 罡风平地起,席卷尘暴。 木力不再废话,四指合一,准备最强一击。 可前两天刚用过这招,他的手指还未恢复,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强度的气运。 他只能换一招,换更强,但后遗症更严重的一招。 一击过后,他会丧失行动力一整天,还会折寿。 但姜白都孤注一掷留下让他相信,那他就相信。 感受到木力的滔天威势,十名云官藏在面具之下的脸都泛起凝重,很强,谁接都会死。 他们成为云官很简单,但天地气运并不偏爱青睐他们。 为了更好的发挥作用,他们只能学一样的手段——撕裂。 非常熟练的话,连气运连剑气都可以撕碎。 十人合力,他们感觉大概能撕掉下这一剑,可他们也能看出木力眸中的死志。 真打起来,被撕掉的剑气余威,也会令他们重伤,运气不好也会死。 “诸位,我们只要一个人的命。” 小白走至木力身前,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藐视众人。 “我相信诸位很清楚这一剑的威力,谁为他挡都会死。” 十人面面相觑。 对方没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小白知道有效果了。 “诸位不管为谁效命,但命始终是自己的。” “死了一个长官,你们不是还更有机会往上爬吗?” 说到这,十名云官明显心有杂念了。 “诸位,何不就冷眼旁观,对你们,对我们,都有好处。” “只需要死一个畜生罢了。” 许泞瞪大双眼,立马调转马头跑路,妈的他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哈哈哈哈,你看,都抛下你们跑路了。” 剑起,气荡天穹! “救我,救我救我!”许泞超大声呼喊,听得出来是真怕。 但无人应答。 甚至十名云官连装模作样挪动下都没有。 噗。 木力以身化剑,气运裹体,人形一剑贯穿了许泞半边身体。 仿佛神的巨手拂过,彻底擦去了他一半躯体,死得不能再死了。 “依照约定,我们不再对你们出手。” 小白示意吴源立马赶到木力身边,继续言语输出。 然而果然不出所料,十名黑衣人默默散开包围了他们。 他们又何尝看不出,木力这一击之后便是强弩之末。 一个黑烟又无甚攻击力。 一女子又未展现任何手段,如果此女子很强,早就和男人运转气运冲上来踩他们脸了。 现在他们都只不过任人宰割罢了。 同时他们也确实被小白打动了。 因为本来许泞死了就没人跟他们抢功。 他们再抓住三人,功劳泼天。 日后必然也是黑市一方堂口之主。 去香酥阁也能随意享受,而不是给许泞这种人看门。 “我还有很多黄金。”小白虚与委蛇,同时让黑烟化的吴源盖住许泞尸体,暗自搜寻。 “你这一张嘴还挺厉害的。”一名云官十分猖狂,“放在小爷金枪上,也一定好使吧。” 说着暗自运转撕裂,给小白胳膊扭脱臼了。 小白额头当即渗出密密麻麻汗渍,但她越痛苦,这几人就越肆无忌惮越开心。 很显然,他们现在完全拿捏小白。 “殿下,找到了!”吴源惊叫。 “妈的快用!” 金光轰然炸开,十名云官顿感力气被抽空…… 居然是罢黜令! “我他妈忍你们很久了!” 他猛然吸气,尚是完好的左拳捏得咔咔作响。 身为皇子的沛然气运在愤怒的决意下强化了他的拳头。 气运包裹的至怒重拳,竟隐约有龙怒之吼回荡。 木力最为吃惊,这一拳,气运流转方式,竟和他运转流鸢的方式类似! 莫非……! “我这一拳十八年功力,你挡得住吗?” 对面云官惕然心惊,想跑却根本来不及,最终只能猛猛闭眼。 感受到下颚传来的滚烫气浪,他明白一切都完了…… “给我死!” 第23章 熟人 小白想多了。 就算面前十人无法使用气运,他们也是从黑市底层一步步爬上来,不知经历过多少残酷训练的。 时间与现实的沉淀,远不是毛头小子随随便便大喝一声就能随意打破的。 那人包住了小白拳头,嘴角微扬,十分不屑。 但现实往往不公平。 小白是这方寸之地气运最充沛者。 虽然气运强化的重拳被对方捕捉,但沛然气运可不给你讲理,紧接着仿佛活过来一般,疯狂往小白拳上聚拢。 小白仿佛握着太阳。 挑衅之人最终被轰出两丈远,整个人瘪瘪的,貌似内脏都被锤烂。 面具碎了,脸还挺年轻。 幸运的是死的时候没什么痛苦。 “诶嘿,我真厉害。” 小白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但到底没被喜悦冲昏头脑。 连忙招呼吴源跑路。 吴源:时刻准备着! 从黑市门牌崩碎,到三人撤出,也不过两柱香的时间而已。 小白估算过,从黑市到香酥阁,或从黑市到齐重楼府,最快的信鸽也要半柱香。 两炷香时间刚好是安全撤出的极限。 稍后只需如法炮制大闹香酥阁,让早茶摊的流言起来,那京城将人人得知甄少夏的归来。 届时,应该能聚拢一批人吧。 …… 三人还在路上飞驰,姜小白思考一些计划后,目光还是忍不住放在木力身上。 今天这次虽然赢了,但暴露出了一个最致命问题。 一个团队中必须有一个人是最高指挥,他的决策所有人必须无条件坚决执行。 不然,这样的团队或者组织根本没有凝聚力和执行力。 可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毕竟对方是因为冲动而发怒,如果他说得不好再导致木力冲动发怒,那他好不容易拉起来的三人小分队可能真要散了。 木力:“对不起。” 小白:“嗯?”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差点害了你们。” 给小白整不会了。 不是哥们我还没想好怎么训你,结果你倒是先承认错误,显得我不好批你的是吧? “吾可以陪你赌,把命赌进去都没事。可吴源呢,你最容易害死的人是他。” 吴源无声提了提速,心想要实在不行下次他可以先跑的,嘿嘿。 “对不起,我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似乎真的意识到了,道歉的话虽然说得不漂亮,但听语气还是比较真诚的。 但小白并没有被感动。 相反他很生气。 如果还有下次运气不好没赌赢怎么办? “没有下次了。”小白目光微冷,“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不管是为什么,只要有危险,吾都不会拉你。” “下次你再冲动,你会在当场被吾放弃。” “机会,只有一次。” “明白……” 当天晚上,小白有点迷糊,因为买流言的钱花不出去。 传播香酥阁流言后,齐重楼就以京城卫生为由,给京城的乞丐叫花子全洗了一遍,九成九的叫花子都被赶出城了。 小白失去了最便宜最有效的流言传播途径。 不过没关系,吃瓜是人的天性,没叫花子还省钱了呢,他亲自上。 一直到太阳落山,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小白才堪堪传播了两条街而已。 可区区两条街,导致他回宫直接泡水缸里了,无它,口干舌燥。 人传人很快。 竖日清晨,又有新的流言覆盖大流的早茶摊。 百姓乐了,最近的瓜是一个接着一个真不少呢。 路人甲:“甄少夏回来了!” 上百个路人乙:“我凑你吹牛别拿这个吹牛,甄少夏不死了吗?” “千真万确!” “大流人不骗大流人?” “骗你我生孩子没皮炎。” “算了骗我也没事,别拿孩子赌。” “就在昨日,那叫一个阴风阵阵,灰尘扑天。” “甄少夏一回来,就屠了黑市四十多人,这回啊,绝对是来复仇的。” “嗨要我说黑市那地方早该关了。” “害别提了,这么多年了,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咱们不招惹就是了。” 路人丙:“有个重磅消息,要不要听?” “嗯?” 数百道目光汇聚,那人可谓是过足了瘾。 “听说啊,甄少夏留下血字,凡与黑市有仇有怨者,可于如烟桥一见!” “我凑,我凑凑凑凑!搞大事!” …… 暮鼓楼,小白在这搭了个棚子。 暮鼓楼在皇城东南角最角落,是给京城百姓报时辰的超级大钟。 有条如烟桥从暮鼓楼连到长明街,起装饰作用。 因为没谁吃饱了没事往皇宫跑。 被禁军发现了得挨揍,以前有个毛小子不怕事偷溜进大钟里,屁股被打烂了,一辈子不能坐着。 选暮鼓楼一是他们人还在皇宫内,安全。 二是如烟桥人迹罕至,暮鼓楼刚好方便观察。 他在如烟桥做了特殊记号,只要细心的话,就能找到。 而且他也很直白,就搁暮鼓楼等。 黑市的人要敢来,要么露馅被为民除害。 要么没被发现,但是来人要说怎么被黑市坑的什么。 当然认真伪装的话,第二条也是可以蒙混过关的。 可他还有一个东西。 终极测试队友仪器。 “祸石”。 解三元所送五礼之二,和宝物“无律”略有不同,是个问答型宝物。 一个时辰使用一次,一次可问一炷香时间。 祸石似乎很耗能,小白觉得放他房间,导致气运比其他客房要稀薄的多。 他用祸石问得超级直白: 在过去是否受人之托要害吾性命,是否有人承诺予你荣华富贵要你害吾,你,想杀吾吗? 小白是这样想的,没错,很合理的,很能筛人吧。 结果整整两天都给他晒黑了,如烟桥上也没出现他要找的人。 事实上一个人都没出现过。” “最多再等两天。 小白轻叹,他有点怀疑自己了,莫非这样太张扬太高调,大家害怕没人敢来? 到了第三天,小白彻底不想等了。 可吴源不想让小白放弃:“殿下您都坚持这么久了……“ “一直观望而不敢下决定的人,最后就算来了,吾也指望不上对方有多大的担当和能力。” 可正当小白彻底放弃转身回承仪殿时,木力拉住了他。 他指向桥上人影,十分笃定:“他在看这边。” 小白长叹一口气,这几天辛苦总算没有白费,终于来个同党了。 可当木力下去把人捞上来,四人见面时,大家面面相觑,小白更是傻了个大眼。 小白:“不是吧不是吧,你?” 来人点点头:“是啊,老熟人了。” 第24章 志向 小白在暮鼓楼见到“熟人”的前一天: 鉴闻台。 “官爷好,小人是香酥阁派来看望夏烟姑娘的,还请引路一见。” 两名守门禁军对视一眼,立刻想起林大人的吩咐。 居右一人冷漠赶人:“夏烟姑娘击鸣冤鼓后便兀自回了,此处没有,你且回吧。” 那人听了,眼中浮现些许疑惑,但很快便想通,恭敬拱手。 “那有劳两位向林大人通传,他有位同乡来见他。” “大胆!”两杆长戟悍然向外,“鉴闻台可是尔等放肆之地,速速离去!” 两人服的够够的,一天天的怎么就那么多人要见林大人? 就算见了鉴议令大人又怎样? 大人根本不会徇私枉法,心怀鬼胎之人根本没好处可捞。 还不是同乡就是同窗,林大人在大流各地都进过学吗? 也不知道换个好点理由。 来人显然没想到禁军会这么大反应。 他不理解,就算不是同乡,要求见鉴闻台主官,也不至于不给通传吧。 “还不速速离去!”两人暴喝,戟尖已抵咽喉! “官爷稍安,官爷稍安……” 那人忙昂起脖子,小心翼翼从袖口摸出一节竹简,双手捧上。 “此乃昔年淮阴学馆恩师所赠,我与林大人同乡亦同窗,小人所言非虚,还请劳烦通传一二。” 两人不认识什么竹简,但林福确实是淮阴学馆弟子。 右边:“好像是真的?” 左边:“要不你去通传?” 右边:“我乃右校尉,你得听命令,你去!” 左边:“可恶不就是怕挨骂吗。” 一盏茶时间过后,林福亲自出门迎接,手中攥着竹简,手背青筋隆起。 “多少年没见我了啊。” 大老爷们,眼眶竟微微发红…… 内堂,林福亲自揭了一坛竹叶青泥封,给对方斟满。 这坛竹叶青可不是姜白在酒铺里现打的能碰瓷的。 一开封香气弥漫,起码五年起步。 “戒了有几年了。”那人伸手盖住碗,“大福,我今天是来见夏烟的。” 林福奸笑,说不喝不给见。 那人笑了笑摇头:“对不起,我今天真不是来陪你玩的,而且我也没有很多时间。” “没劲。”林福撇嘴。 他兀自连饮三大碗,须臾间脸庞酡红。 “你整整三年没见过我了,见面不跟我喝酒、不跟我叙旧就算了,居然跑去找别的女人!” “说的你像被我抛弃的糟糠之妻一样。四十多的人也不害臊。” “你他娘的知道老子四十多了,你不也三十多了吗。” 林福先是哈哈大笑,笑够了的瞬间猛然直视那人。 “怎么,老大不小准备去死了,常怀率?” 似乎早料到林福会有此问,常怀率嘴角微扬,将酒碗高高举起,却敬而不饮:“非死,向生也。” “多好啊,连你都要入局了,当年我们同乡四人……” 常怀率连忙摆手:“打住别煽情,显得我刚准备做什么就必死一样。” “哼……话说真不考虑三皇子?毕竟当年如果不是他,你根本活不下来。” “你们三人这辈子能保三皇子平安到封地就藩,已然是最好结局。” 林福气笑了:“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狂的没边了。不过……你的确有狂的资本。” 常怀率,淮水一农户子,大流承平十三年,也就是八年前,科举殿试第一名。 要知道当时的第二名文心砚,不光有真才实学,还是已故文皇后嫡亲弟弟,文坛领袖文兼礼嫡长子! 据说放榜前,整个礼部陪着姜显五下五上,最终还是定他第一名。 其才学之高、策论之深,甚至能压下皇亲的光芒。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大流最年轻的宰辅,终将平步青云,青史留名。 可谁都没料到,他当众说了一句话。 彼时姜显走流程问大家为官有什么心愿。 他来一句: 万望自陛下起,解除云州会盟之禁令,愿大流人人可修行,天下人人可如龙! 当时大殿落针可闻,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不希望自己是聋子。 天下人人可如龙,这句话无论放在哪个时代哪个王朝,都等同谋逆。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就是比神仙都有才姜显都留他不得。 正欲下令处死,年仅十四岁的姜煌却为他求情。 当时百官无一不觉得三皇子疯了,居然为一个死人冒犯圣颜。 本来三皇子夺嫡就没什么希望,这一求情万一发配就只能过苦日子了。 可姜煌道了句不如留其一命,令其好好看看黎庶各司其业,王朝亘古,究竟有多造福天下。 王朝亘古……这情属实是求到姜显心坎了…… 常怀率得以免死,但终生不能做官,一身才学无处施展,亦令时人唏嘘。 从那以后常怀率便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哪儿干了什么…… “你要见夏烟,难道你要押宝给九皇子?”林福自言自语:“可九皇子和其他皇子有何不一样?他能帮你做想做的事?” 常怀率默然。 他在一农户家中出生,早慧,但也更早为世界默哀。 幼年时,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家人起早贪黑辛辛苦苦一年只能种出这么点粮食,过年时父亲吃一碗饭他只能吃半碗。 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疾病缠身,死时比浮萍还脆弱。 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穷凶极恶土匪,一年又一年,一遍又一遍血洗他的故乡。 直到他遇到了云官。 他亲眼见证云官令枯树抽芽、病者回春。 披甲御马的云官将军一人一剑以土匪头颅铸成京观。 他不认为云官只能属于少数人。 当年没人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说出天下人人如龙这句大逆不道之言。 而此刻,通过他独有的情报来源,他在九皇子身上看到了破除云官禁令的可能。 而且九皇子和其他皇子,其他高位者,都不太一样。 对身边人,如炊烟吴源,姜白完全没把他们当下贱宫人。 如果是姜白的话,也许能听进他的话。 林福又连饮三大碗:“夺来夺去,最后不还是他姜显的皇子继位,终是他姜姓一家之王朝罢了。” “他们怎么可能愿意把气运和特权放给别人?别做梦了!” “高高在上之人,怎么可能在意蝼蚁的死活?” 林福眼眶红得滴血,他太清楚常怀率要做什么了,也太清楚最后常怀率必死无疑,不得善终。 “你不也在保护夏烟吗?”常怀率笑笑,“你不也未因她是青楼女子而轻视她,鉴闻台多年以来百姓但有诉,你不也尽心尽力吗?” 常怀率最厌恶的一点在于,庙堂诸公夜夜于女子肚皮流连忘返,一转身便视其为勾栏贱种。 秋月之死举城皆知,衮衮诸公无一人为其沉冤昭雪,都当是夺嫡的好戏。 林福有点不好意思:“实话实话,是九皇子提醒我保护好夏烟,而且鉴闻台不就为了调节百姓关系而设立的吗……” 忽而他想起那名被砍头的禁军,反问常怀率说那名禁军不也被九皇子随意杀了? “人命在皇族眼里,终究不过蝼蚁而已。他们是不会为了蝼蚁的幸福与生死,交出他们的特权的” “这样吗……我才刚觉得九皇子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可大福,从我踏进鉴闻台开始,我就回不了头,只能入局……” “况且我苦心经营多年,也没打算回头。” “且试试……” 林福再度大笑,直接拎坛子喝:“那以后就各为其主了!你放心,要是你和姜乘仪倒台了,我给你收尸!” 常怀率再度举杯,但仍旧未饮:“夺嫡的战场见。” 林福:“哈哈哈见个鬼,十几年来姜澜独受圣宠、风头无两,咱俩选的主子早晚被吃干抹净。” 常怀率:“那你们可要坚持久一点,别死太快了。” “死就死吧,都四十多半截身子入土了,多喝一口酒就赚一口。” 两个早已不再年轻的人狠狠碰撞酒碗,心底忽然同时油然生出巨大豪迈。 常怀率貌似自嘲:“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过是野心者们聚集在皇权周围,伺机狠狠剜点血肉都是泼天大喜!” 林福:“哈哈哈,都说武将们尸山血海趟出来的是真男人,可我们文官,到最后不也唯一死而已。” 所有的作为,所有的选择,在这一刻通通化作震烁时光的回响: “士为知己者死。” 第25章 入局 鉴闻台最里间客房。 常怀率轻轻叩门。 夏烟开门看清来人,愣在原地。 说真的,就算是阁主来问罪来灭口,或者大人们来审问,她都觉得有可能。 唯独香酥阁里这个没说过几句话,但姐妹们都喊阿常哥的人来,他不敢置信。 她和他不熟啊,他来这里,有什么能图的吗? “放心,我没有恶意,林大人也查过我,不请我坐坐吗?” 也许是两人在相同的地方讨生活,所以天然有股亲近感。 即便夏烟脑子懵懵的,也请常怀率进了屋。 “夏烟姑娘是京城本地人吧。” 一落座,常怀率自来熟地打开话匣。 夏烟苦笑:“帽儿山距京城最外城二百余里,只恰巧在京城版图边,奴家这般穷乡恶水的边民,哪里当得起京城本地人士,阿常大哥说笑了。” 常怀率微笑:“帽儿山,小孩挺喜欢的名字。” 他微微吸气,开口。 “我听说帽儿山有个习俗,山里不管是少女还是妻子,都是山的女人,称为共女。” 果然,他看到夏烟有些颤抖。 “每一旬山里祠堂会开族会,分派这个妻子今晚去谁家明晚和谁生活,这个少女今天喊谁爹明天做谁的姐姐。” “别说了!” 不堪入目的记忆被突兀撬开,夏烟整个人软掉,冷汗阵阵。 童年的帽儿山裹挟无边阴影倾轧而来。 她仿佛回到了那些灼热的午后,阴冷的月夜,奸笑、撕扯、打骂、饿肚子、喂猪,通通化作毒针,将她逼疯,将她扎透。 “你是被香酥阁阁主,就是那个臭矮子四角买下来的。” “夏烟姑娘,你现在觉得帽儿山和香酥阁,哪个好一点呢?” 夏烟红眸怒瞪,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拆了他的筋! “你为什么要来问这些,你想干什么!滚啊!” 一边骂,一边攥紧银钗,她在吸气、蓄力、等待、爆发…… 常怀率深吸一口气:“我是来帮你的。” 夏烟愣住,又想哭又想笑,她感觉自己被逼疯了。 “你要相信,你会遇到帽儿山和四眼那种畜生,也会遇到我常怀率这种圣人。” 夏烟再度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圣人?” “没错,我是来救天下的,但首先,我准备救你。” 他握住夏烟肩膀,目光真诚。 我是来救天下的…… 夏烟脑海被七道文字惊雷炸翻。 她无法言语,甚至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可喉咙顿感凶猛刺骨的腥甜,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喷涌。 常怀率轻柔地搂夏烟入怀:“哭吧,圣人的一个意思是谁想哭就让谁放心哭。” “你疯癫的老母亲在鉴闻台不安全,我已送到云州,在当地请了个老奶奶照顾她。你放心你也可以去,我还会给你一些银两。” 嚎啕大哭。 偷墙根的林福急得挠耳朵,心想这孙子干啥比姜乘仪还会弄哭人。 良久,常怀率看夏烟也渐渐平复,知道时机到了。 他对秋月一事一直有些疑问。 首先香酥阁根本不把人当人,完全可以两个清倌一起弄死再报官,流言效果是一样的。 而且为了打扫痕迹,王德及黑市一干人等死了,那为什么不把夏烟也清理了? 最重要的一点,当时有五个迎门姑娘,为何偏偏选中秋月? 要知道另外三个姑娘不是清倌,侍奉过不少大人,名气都比夏烟大,杀死她们,不是更容易群情激奋? 一系列疑问抛出后,夏烟哽咽道:“是,是我……是我跟阁主说,我能出力……” 林福内心骤然一紧,早有预谋?可不对,姜乘仪又没得罪过她。 夏烟有个愿望:攒够一笔钱,和妹妹母亲去大城衙门边买个院子生活。 她很机灵,虽不做皮肉生意,但赚的一点不少。 香酥阁管饭菜和例衣地,管分钱,说话有分量的,她都讨好。 最讨好臭矮子阁主四角。 她经常把四角放肩膀上骑大马。 恶心,但有钱。 那天迎完姜乘仪,阁主脸色有点不对。 她估摸着这回客人肯定有点棘手。 她兀自上了五楼,想自告奋勇让阁主派点活给她,表现一下。 她敲门,四角让她进屋了。 可刚进屋,夏烟肠子立刻悔青。 “可怕,好可怕的眼神……”夏烟紧紧抓住常怀率衣袖,似乎这个动作能帮他驱散恐惧。 “阁主看着我,还夸我,可我怎么那么傻,我不该去的,我不该去的……” “那个眼神,是看死人的眼神啊……” 常怀率眼眸微沉,夏烟想过好点的日子,以为是机会,结果是杀机。为什么选她能说得通。 但为什么留她不杀呢?不干净啊。 “……那个打着鸢鸟补子的大人,喂我……说……说留……” 夏烟瞬间呕出一大滩黑血,顿时昏死。 …… 时间赶到一天后,姜乘仪和常怀率的再次相见。 当时小白没多想,寻思看穿着明显是打杂的。 也是灵机一动想着拿他吓唬香酥阁就挺好。 而且小白也没害人家,还偷偷给他腰包塞了五两银子呢。 没想到居然没完,这大哥深藏不露。 此刻再见,小白首先很直观地感受到了常怀率的气势。 没错就是气势,不一样的人你看起来就是会不自觉的敬畏。 就比如姜显,小白每次看到姜显都会感觉寒芒在背,对方就像一把剑一杆枪,无形的锋芒迫使你臣服。 但常怀率的气势不一样,它不锋利,你长久地盯着他,就像看见一座青山,他厚重、令人安心。 “殿下可知何为困兽。” 小白皱眉,本想说道说道却被常怀率抢先自问自答。 “两个条件,外部有压力,内部无破局之法。” 小白一惊,怎么经他之口说出来就好像更高级。 “殿下就是那只困兽,六皇子和齐重楼步步紧逼杀招不断,殿下虽屡次化险为夷,但一张底牌都没了。” 小白不语,虽然难听,但是事实。 他忽然想到这人如此清楚他的情报,岂不是准备好了破局之法才来的? “殿下闹青楼闯黑市,算得上强力反击。” “群策群力、联而攻之,确实非常对。” “但也给您自身招致了更大祸端。” “任何人都能看出殿下急切需要盟友。而齐重楼再也不会轻视您,您将要面对的,是齐重楼不死不灭的扼杀之心,他不会让您成长起来的。” 小白张嘴,却没话说。 紧接着,楼阁无端鼓起烈风,檐角瓦片夸夸作响,常怀率昂首挺胸、虽拱手,却有睥睨天下之傲然: “殿下,五年以来,黑市受骗之人证、物证尽皆在我手。” “在下有绝对把握助您破局,愿意做你的谋士。” “只求若得天垂怜,他日万幸殿下登临九五,请赐臣宰辅之位!” “在下有一宏愿,要天下人人如龙,救天下千万黎庶于水火。” “所以从现在开始,请殿下万般行事,皆听吾一人之言!” 第26章 交锋 尽皆听其一人之言? 小白麻了。 说实话,他设想过来人可能艰难度日、需要庇护。 也设想过来人对黑市仇深似海、需要联合。 唯独没料到他用甄少夏名头吸引的同道中人,居然一上来就想夺权想当小团体老大? 但即便小白很恼火,也耐着火气让常怀率先畅所欲言。 常怀率心说藏拙十几年果然有点肚量。 一个平民敢这样对皇族说话算是天大冒犯。 如果他这样对其他皇子说话,估计现在就成六份了。 但还点程度还不够,他想试试当王朝皇子身处困境,他能不能以布衣之身凌驾皇子之上。 他上前一步,距离姜乘仪仅有三步。 木力下意识动了动手指,不知为何他有些压力。 就像多年以前在南疆密林里,突然遇到大头狼王那种紧张。 危险的气息—— 杀气。 “先观殿下之树敌。” “上有陛下十八年来不闻不问、厌恶至深。中有姜澜齐重楼之流为夺嫡而暗害。下有秋月一案迫在眉睫。” “再论殿下之底牌。” “火料威力震古烁今,然各项机密已然交出,殿下身边宫人忠心耿耿,然位贱力卑难当大用。” “结识南疆牡族少主,虽一手指中剑气荡尽肖小,可牵扯当年甄少夏一案,又困顿重重。” 常怀率再度躬身:“殿下何止是困兽,是已然绝境。” 吴源僵住,他觉得常怀率虽然说的好难听,但好像很有道理。 可他又想到殿下不是还有吞龙吗,但仔细想想貌似也很难改变大局。 “殿下,吾可令秋月放弃上告乃至自愿翻供,不论需多久查明真相,首先殿下之性命可保,殿下之风评亦有法可转。” “其次,在下以项上人头担保,本次火节一定助殿下拔得头筹,徐徐图之,收揽万民之心,定能将六殿下比下去。” “至于陛下之圣宠……” 常怀率顿了顿: “此间一桩秘闻:昔年陛下与先文皇后文心蕊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怎奈陛下当时还不是陛下,彼时文心蕊之父,文坛领袖文兼礼不愿参与夺嫡。便勒令二人不许相见。” “后陇南御置使齐重楼携亲妹进京:带来了五千陇南轻骑的支持,以及一双眉眼与文心蕊别无二致的齐重婵。” “后陛下以解三元卜卦之能,齐重楼鼎力支持,五千轻骑如疾风般星夜强行军三千里。” “最终铁蹄刀锋逼宫,陛下荣登帝位。” 在场三人无一不瞪大双眼,尤其小白,合着姜显情史这么丰富? 不过他很快就想象到姜显为登上帝位所经历的诡谲,估计说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果然人就是要当皇帝,不仅惊险刺激,赢了白月光想娶就娶,再无人敢拦。 “殿下,小人之意在于莫以帝王圣宠为唯一,古往今来能有几个皇子靠圣宠当上皇帝的?” 姜乘仪心头一震。 世上少有如此清醒之人,更别说还有人和他想的一样了。 “再有甄少夏一事,殿下一定要去一次碎雪关,当年整个碎雪关都未追究,但小人不信大将军甄雄新为人父母会忍了。” “其中秘闻,定是一大助力。” 小白点头,他也是如此想法。 听到师父,木力忽然眼神闪烁,似乎有什么想说但最终没开口。 再看眼前之人,小白态度已然改观,他发现来人虽然有点强势,但字字珠玑。 桀骜点就桀骜点嘛,可以理解。 可接下来常怀率之言再度令其心头巨震。 常怀率说他选择押宝姜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小白有多个手段。 吴源心神最震,呆麻了。 木力反应倒很轻,他有感觉姜白的手段和世上其他云官不一样,但他有分寸不好奇不深究。 可能拥有多个手段,再加上身为皇子的沛然气运。姜白能算古往今来最有潜力云官。 常怀率再度强调他知道在场所有人及小白未来敌人全部信息,大家要听他的。 小白空望远方怔怔出神。 他对常怀率的看法又变了,如果不能彻底收服这种桀骜强者,他绝对会成为炸弹。 他深深回想这几天每个行为,每个蛛丝马迹都不放过,他要找出来。 这件事非常可怕,不知何时一个诡谲幽魂无声渗入他的一切,有第一个知道,那有第二个知道吗? 最重要的是途径,为什么能知道? 首先常怀率不是云官,那么…… “乞丐……”小白深吸一口气,心脏跳得极快。 因为他散布香酥阁流言是通过乞丐,一下就想到了。 “遍布京城每一个街道,所有人都不会在意,都懒得管的乞丐们。” 常怀率哑然失笑:“殿下机敏无双。” “你们的确是这样暴露给在下的,三人一齐去一个地方,出来就变成秋月或甄少夏,必定是手段。” “还有你们所化黑烟,据我所知吴源并未受过册封,而那多出来的异常,无疑属于殿下。” “不论是多个手段还是如何,殿下一定有张底牌,它令你的手段与世上所有云官都不一样。” 小白再度点头,他发现他还是轻视了这个世界。 人外有人。 另外在他未曾注意的地方,齐重楼或许已然发现端倪。 难怪为什么他就传一次流言齐重楼就要严打乞丐全都赶走。 估计香酥阁的流言传的如此快,也有常怀率的推波助澜。 而齐重楼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切断了常怀率这一途径。 同时这一情报来源被切断,进而导致常怀率不得不选择势力押宝。 完美闭环。 “但是,吾不能让你做吾的主。” “你很聪明、也很厉害、拥有吾理想中谋士全部的优秀能力。” “但从你的语句之中,我能感觉到你已经不是一个人类了。” “天下需要你救?百姓需要你救?这是圣人该考虑的。” “你的宏愿,或者说你的桀骜,势必会影响你的判断与处理” “夺嫡的是吾,若我为流帝,诸位自可大展拳脚。” “若吾不成,吾自当抱憾而死。” “没有人比吾更在意吾的性命。” “不光是你,任何人都做不了吾的主,你只能提议,你接受吗?” 与木力当时冲动行事一样,一个队伍他若掌握不了绝对的话语权,必然要爆雷, 而且在他的蓝图里,他绝对不止聚拢这几个人 常怀率是很厉害,但如果开了这个头,往后人人都想做主,那他夺嫡大概率功亏一篑。 “能让秋月翻供,猜想是护她安全,还有她的软肋老母亲……” 他盯向常怀率眼眸:“这些,吾做不得?” “齐重楼与姜澜吾是一定要扳倒的。”小白接着分析,“黑市贩卖气运册封文书,这是姜显雷点,齐重楼的野心肯定还驱使他做过更出格之事,吾要找出来,爆出来……” “碎雪关……吾要在火节前搞定。” 分析完毕,小白笑了,因为他现在清醒又通透。 “说白了我此刻无权无势,甚至快要在东菜市被砍头。” “就算计划水平有天一样高,现状仍然惨淡,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押宝对象。” “此刻我有的,只是泼天野心和求生意念,以及一些手段。” “你要救天下人,那不如先救吾。” “押宝吾,九死一生。你要想好,能不能接受吾为汝主。” “但在此之前,我突然想起某个大人说过的话,所以我决定先坦诚一下。” 小白抬起右手,沛然气运在掌中聚拢,仿佛手握小太阳。 他朝常怀率伸手,一如仙人抚顶。 “让你见识下,吾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