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 1、001 天方破晓,雪满京城道。 年三十的热闹繁华之后,只剩一派凄清寂静,四旁无人。 朱墙碧瓦,深巷偏廊。 容珞的斗篷衣摆掠过薄薄霜雪,缓缓而行,踩在积雪上有着细碎的声响。 宫女抱着自家主子的玉琴紧跟其后,直到长公主纤弱的身姿摇摇欲坠,她没来得及上前搀扶,那身姿徒然倒地。 苑前檐下, 宫女慌了神,用力敲着漆门。 漆木的门被睡眼惺忪的太监打开,待看清宫女怀里搀扶的长公主,他大惊失色,惶惶地将人儿扶进府,末了,谨慎地环顾四周无人才阖上漆门。 静谧无声,落雪掩盖来时的脚印。 - 凤阳宫。 雪落一早才堪堪停下,银装素裹,犹如梨花覆春庭。 青衣宫女将一贯赏钱给到今早开门的太监手里,吩咐其把嘴巴闭牢实了,若是日后听到什么风声,便将他拖去乱棍打死。 太监低着脑袋连连说不敢。 那青衣宫女这才让那太监离开,她则转身回屋里。 外屋里的铜炉烧着银丝炭,另一宫女守着炭火,愁容满面,见她回来便起身询问:“都打点了?” “嗯。” 宫女揽着裙摆,再次坐下。 抹了抹泛红的眼,负疚低语:“主子已非完壁,若是传出去……” 前者则按了下她的肩膀,没让她说出来。 昨夜宫中傩戏,击鼓驱疫,皇戚贵族赴宴,至入夜才宴散。 寝屋的重重纱帐内传来轻微咳声,二人相顾一眼,赶忙往里走去。 卧榻之内,容颜姝丽的女子已缓缓醒来,她扶着额首坐起身,中衣宽松恣意,细颈下那一方的雪白丰盈隐现着暧/昧痕迹。 榻旁的桌上是温了又温的汤药。 “照莹……” 她声线又柔又哑。 被唤作照莹的宫女应声:“奴婢在,主子。” 纱帐挑起,那两个宫女都凑到了榻前,另一个叫翠宝,她斟了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少女的手里。 容珞看了眼茶水,缓慢喝下。 哑涩不适的嗓子有所缓解,她却没缓过神来,昏昏沉沉的。 翠宝问道:“主子可饿了?奴婢让膳房的人准备些吃食过来。” 说罢,她便示意底下的宫女去准备。 容珞蹙了蹙黛眉,才算是清醒了些。 将茶杯还给宫女,低首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顾虑道:“几时了。” “回主子,巳时了。” 照莹说:“外边的雪停了有一阵了。” 与外头的冰霜寒冻不同,寝屋暖如春日,卧榻里温着暖炕。 在这时,外面候着的小宫女来到寝屋的纱帐外传话:“主子,素歆嬷嬷来了。” 素歆是伺候太后多年的老宫人,也曾是教习长公主的礼仪和茶道的人,尽管已搬到凤阳宫,太后亦常常让素歆过来照顾。 在旁的照莹和翠宝却忍不住沉眉。 容珞沉顿片刻,不知在想什么。 她赤着玉足踩在锦绒地毯上,触感柔软舒适,寝屋里静静的。 照莹见长公主没下话,便打算开口以病卧的理由推了不见。 容珞开了口:“让她等会儿。” - 外院的曲廊,年岁颇长的宫人步伐款款,脖子上套着貂绒围脖,身着雪青色袄装,带着一行宫女入门而来。 正是太后的宫人素歆嬷嬷。 厚厚的门帘一掀,带起一阵寒风。 素歆让宫女们在外间候着,就领了提着食盒的宫女进去。 挑起的纱帐内,容珞已换了身端庄的淡绛色衣裳坐在罗汉暖榻上,小桌摆放着一碗燕窝羹。 白云铜盆里的炭火烧得旺旺的。 素歆嬷嬷入门来便露了笑,宫女的食盒里提着的是太后宫里做的福饺,说是太后记挂长公主,特意送一份过来。 紧接着,宫女端着绸缎进来。 素歆拿起上面的盖布,说道:“这是织造局今年新进贡的云锦,太后命奴婢送一百匹来凤阳宫,这么好的东西太后她老人家总是第一个想着长公主殿下。” 容珞手中的羹匙搅了搅燕窝,听到这话,她睫羽微抬,瞧了一眼那纹样绚丽的锦布。 云锦,妆金敷彩。 工艺最为繁复的皇家贡锦,寸锦寸金也。 容珞说:“还请素歆嬷嬷替我谢过太后恩赐,照莹拿把椅子让素歆嬷嬷坐坐。” 素歆道:“是太后疼爱长公主,您可是在她身边养大的啊。” 照莹把椅子摆上后,上了杯热茶。素歆行礼端坐下,姿态板正规矩,不愧为太后宫里的礼仪嬷嬷。 容珞笑意温婉,却不达眼底。 小桌那碗燕窝羹也被素歆的宫女换成太后宫里送来的福饺。 素歆的视线落在容珞公主稍显苍白的面容上,生得一双娇柔妩媚的狐狸眸,眸光流转间总带着淡淡酥意。 素歆却在心中轻哧:狐媚模样。 她环顾屋里的两个宫女,说道:“昨夜落雪,长公主殿下宫宴后冒雪而归受了风寒?” 容珞微微垂眸,忍着身子的不适。 漫不经心道:“一些小风寒罢了,过两日便好全了。” 素歆的眼神带着一丝狐疑,不过很快便掩饰下去,款语温言地打开话茬:“工部为宣云道观建殿宇园林的事情一拖再拖,今年要是再建不成宫殿,可要得断了太后清修。” 萧太后,道号静仪。 如今住在寿宁宫修行,一心只想得道成仙,炼吃丹药向长生。 皇帝陛下在北方征伐已有四年,不在京师,朝中政事皆由内阁议程,东宫太子辅政监国,内阁的首辅却是太后的人。 素歆打量着容珞,简单的梳妆过,穿戴得体大方,那雪白似玉的纤手捧着錾花手炉,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说道:“昨日宫宴,平阳侯可喝了个伶仃大醉,听说在宫中歇了一宿。长公主殿下不是在宴上弹了一曲阳春白雪?” 昨儿年三十的傩舞祭祀是为皇帝陛下回朝祈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以保璟朝繁荣昌盛。 平阳侯程孟眠,正任职工部左侍郎,是个才情绝佳之人,但过于持正不阿,他手里捏的就是道观修宫殿这事。 容珞轻挑眉梢,像是思忖:“倒是弹了,不过这程孟眠不懂音律,看着无趣,我早些时候就回凤阳宫了。” 说着,她把视线转向素歆,疑惑道:“素歆嬷嬷这般说,难不成平阳侯爷在宫里闹出事儿来了?” 素歆则是追问:“当真是早早回了凤阳宫?” 她倒不信昨夜的药,真当没用。 屋里气氛变得有些凝固,凤阳宫的照莹和翠宝忍不住抬眸,心知长公主殿下是天方破晓才回的。 容珞神色从容,知她揪着这点不过去。 说道:“素歆嬷嬷以为呢。” 素歆些许沉眸,不再纠缠,拂了拂衣袖起身。 她的目光又落在容珞身上,叹一声:“难为太后娘娘如此疼你。” 容珞没作回应,指尖抚弄着手炉上的缠缎。 见素歆作势要走,她才说道:“大过年的图个喜庆热闹,素歆嬷嬷挑两匹云锦走吧。” 素歆没答谢,行礼便退了下去。 待人退出外院,容珞才倚回柔软的靠枕,缓了神身子软散下来。 照莹重新把那燕窝羹端上来,担忧的嘀咕着:“哪里是想送什么云锦,分明是来问话的。” 可不就是来问话的吗。 皇帝陛下恐怕是快北征回来了,明年道观建造宫殿的票拟得赶在皇帝回来之前批红。 容珞一言不发,只是把燕窝羹吃尽。 照莹和翠宝却忧心忡忡,太后送来的那盘饺子都放凉了。 平阳侯自来不结党羽,鲜少参与进内阁的争斗,太后娘娘奈何不了他们,建筑宫林殿宇劳民伤财,程孟眠正是想拖到皇帝回朝。 他是想拖,可太后容不得。 所以昨日宫宴程孟眠被灌了个大醉并非偶然,若容珞被送到他榻上,待到翌日素歆嬷嬷便是第一个发现程孟眠对当朝长公主大不敬的人。 到时有太后施压,以长公主的清誉逼迫小侯爷程孟眠就范,从此平阳侯不得不倒戈太后一党,这真是一出好计策。 昨夜宴上她喝的那杯屠苏酒,贴身的宫女也都被素歆嬷嬷支走…… 容珞将碗放下,便要起身去寝屋歇息。 翠宝这时忍不住担忧:“主子,昨夜的人真是平阳侯爷…?” 容珞本就缓慢的脚步顿住。 昨夜昏暗的榻帐里,漫着溽热与淡淡酒气。 男人面若冰霜的容颜,浑身带着克己复礼的气宇,呼吸却格外粗重,他的手掌掐住她的后颈,拉开缠吻他唇齿的她。 “胆大包天。” 嗓音冷沉,极具危险的口吻。 … 想到此,容珞打了个寒颤。 她看向照莹和翠宝,欲言又止:“今日宫里可有什么传言?” 两个宫女摇摇头。 传言?开门的小厮都打点过了,除了平阳侯在宫中留宿一事,并无什么传言。 容珞眸色闪过一丝慌乱,愈发觉得身子酸痛无力,越过纱帐回榻休息。 - 东宫殿宇外寒梅凛雪,暗香疏影。 太监李德沛站在外间已有两个时辰,整个屋里气氛低压,他捏着袖口抹了抹额上冷汗。 除夕宫宴,不知是哪家女子生出些偷奸耍滑的心思,胆敢爬上储君的床榻。 太子喜怒无常,阖宫上下不得声张半分,眼下李德沛也拿不准太子殿下的脾性,昨夜的女子是查还是不查……? 里屋椒墙烧得暖热,如似春日。 乌木屏风前立着一琉璃香炉,幽淡的香雾从中袅袅而起,安神静心。 男人侧靠于在暖榻上,阖目养神。 身着的水墨玄袍穿扣得一丝不苟,整齐沉敛,端方不可近。 红漆桌几,叠放着一抹轻薄小衣。 云锦纱的料子柔软细腻,似乎尚有淡淡馨香,那是女子的贴身肚/兜。 殿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太监捧着一本疏折入门,停在帘拢前:“殿下,工部平阳侯的奏疏。” 静了许久,里面才出声:“拿进来。” 李德沛接过奏疏,低着头钻进去,停在屏榻前呈上,他没敢抬首,听着上头人翻阅奏张的纸声,沉抑且凝重。 李德沛微微屏息:“今早坤宁宫的大宫女在殿外候着,让奴才递话,皇后娘娘让太子殿下去坤宁宫用膳。” 听罢,奏疏被轻轻合起。 “知道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02 年初二,各宫尚在过年节的氛围中,唯有一处,却是压抑低沉。 寿明宫是离宫城之外的宣云道观最近的殿宇,宽敞明亮。正墙神坛处供奉着三清牌位,袅袅青烟。 容珞跪在金碧灿灿的外殿中已有半个钟,身披的狐绒斗篷还未脱去,来时沾染的霜雪,在入殿后便化成了湿漉。 她低垂着眸,听着里头的声响。 长而密的睫羽在眼下落了一层阴影,白玉般的面颊透着粉气,犹如精雕细琢的瓷人。 檀色的帘帐后面,几个宫女手拿药罐围着明黄蒲团上的萧太后,药膏抹擦在她身体溃烂泛痒的红斑上。还是痛痒,难耐的痛痒。 忽,药罐被猛地打翻,发出刺耳的声响。 紧接着是一声冷喝:“滚出去!” 宫女们犹如惊弓之鸟般退散下来,捡起药罐仓惶逃离,整个宫殿瞬间肃静。 萧太后套上道袍,疾步走出帘帐,传来她怒不可遏的声音,“这点事情你都做不了,怎会如此没用!” 宽敞空寥的主殿荡起回声。 容珞闻声抬眸。 萧太后缕带松散,发髻未盘。 手臂露出的皮肤上一个个红疮,被痛痒折磨的她神色拂然。 太后痴迷问道多年,长年服用养颜长生的丹药,容颜玉嫩白皙,模样不见老态。 而代价,就是双臂双腿布满的红色疮痂。 萧太后心如火焚,甚至有些疯魔:“颐尘园必须在明年建成!哀家已经受不了这难缠的红疮,绝不能让皇帝见到哀家这般模样!” 宫殿的昏暗一角站着一个看似朴素的玉面道人,带着晏然自若的神态。 那是萧太后最得力,也是最得她欢心的道人。 玉虚真人张臻。 容珞收回视线,哽了哽:“姨母息怒。” 再次低下首。 萧太后:“如何息怒!照这样下去,哀家到后年都住不上颐尘园。” 自从平阳侯程孟眠接任工部左侍郎,历时三年修造的颐尘园已经停了大半年,还差一年完工,怎么停得了。 说是多年的北方战役已让国库伤损,建造过于奢华的宫殿园林劳民伤财,自当养精蓄锐,休养民生。 都是借口,拿这种借口来搪塞她。 一定是东宫一党在从中作梗。 就算国库没钱,不停给百姓增添赋税,到时总会有足够的钱修造颐尘园。 想到除夕宫宴安排的一切。 若是她的长公主招诱程孟眠,待有了把柄,这样一切都能手到拈来。 素歆明明看着容珞喝下那碗有欢宜散的屠苏酒,可偏偏那晚她不在程孟眠的房间里。 萧太后:“前日的宫宴,夜里你当真回了凤阳宫?” 同样的问话素歆嬷嬷问过, 太后果然还在生疑她有所隐瞒。 容珞没有犹豫:“是的,太后。” 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屠苏酒陈了年份,不知怎的,容珞回去就高烧不止。” 装傻充愣。 萧太后深深吸气,仿佛在平复情绪。 她定定看向容珞:“为何不为哀家分忧,怎么多年哀家可有委屈了你。” 外殿虚掩的门缝吹入一阵寒风。 容珞的青丝被吹动。 说到底,她长公主的殊荣是先帝赐的皇恩。 先帝在世时,萧太后唯一的幼女夭折,初生不久的容珞为皇帝的表妹被带入宫中,由太后抚养尊为公主,现在尊为长公主。 世人皆说她福泽深厚。 萧太后侧过身,轻缓踱步。 冷幽幽道:“哀家让素歆嬷嬷教导你,不是让你享清福的,受不受得起长公主的名衔还得看你自己。” 素歆的教导是宫廷的礼仪,琴棋书画,茶道插花,还有如何与男子共处…… 她是福泽深厚,但也受训摆布。 萧太后性情乖戾,远没有外人眼中那般慈心仁厚。 容珞看似温顺却轻轻说:“颐尘园若建造不成,还有更宽旷的清和园,或许适合太后修养。” 萧太后驳斥:“清和园与哀家八字相冲,不适合为三清道祖建造神坛。” 太医院昨日确实有太医去诊过容珞的高烧,凤阳宫的关门太监说她亥时之前就回了宫,既然事实已定,亦不必再深究。 萧太后拂了道袖,回到帘帐之后的蒲团上盘坐,矮榻下燃着地龙,暖意烘烘。 “不是哀家要为难你,毕竟你是哀家养大的孩子,程孟眠若归于哀家所用,何妨不是件好事。你总不能看着姨母受这红疮之苦。” 难得的苦口婆心。 与之相隔的外殿,冰凉刺骨,寒气浸着琉璃石板仿若要结起冰霜,丝丝缕缕往骨子里钻。 萧太后淡淡瞧着。 虽时有苛责,但她这个侄女,这么多年锦衣玉食养着,倒是生得愈发丰腴饱满,难为京中青年男子提起长公主容珞,个个是面红耳赤。 可偏偏,这个侄女敢不听她差使。 萧太后目光冷了几分,“皇帝已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不久便到京师,你跪在这里好好想想,如何为哀家分忧。” 容珞睫羽轻阖,感到头昏脑涨。 裙摆下的膝盖已被寒意浸得麻木冰冷,知道这是太后故意折磨。 片晌之后她才回话:“是。” 亦这时,素歆的禀报打破长局:“太后,太子殿下谒见。” 宫殿似静了几分。 挑灯的宫女手里的动作都顿了一顿。 那位正宫嫡出的长子,太子重,字长渊。 辅政监国,统御有方,手握权柄与内阁的萧首辅分庭抗衡。 恹恹的容珞像是被太子这两字打了脑袋,清明不少,不自觉地攥起衣角。 帐后的萧太后:“太子?” 寿明宫偏远,太后与中宫皇后不和,常称静安清修,太子一向来得少。 素歆解释:“岁首迎新,太子是照年例来寿明宫敬请福安,只是今儿提早来了些。” 萧太后顿默,目光扫到外殿的容珞身上,这身板连两个时辰都跪不来,着实没用,大手一挥,便让容珞退下回宫。 - 走出外殿的容珞让照莹搀扶着,前日的风寒高烧,她浸了半桶凉水才高烧把太医骗过去,只怕太后深究。 照莹躬身去揉容珞跪冻僵的膝盖,心疼道:“今儿回去,主子您恐怕是又要发烧不止了,好在太子正好来寿明宫请福问安,不然不知要跪到什么时候去。” “好了。” 容珞打断照莹的话,示意不要乱说话。 这是在寿明宫。 照莹噤了声。 容珞心里七上八下,比起太后的刁难,她更怕从这出去遇到那个人,怕他认得她。 她犯了大错。 除夕那晚,是太子。 喝下屠苏酒后,她神智不清,只能仓惶躲进常年无人的碎玉轩。 碎玉轩是太子的旧居,多年无人。 容珞只想苦熬一晚就好,偏偏那床榻上有人,身不由己,她做了不该做的,趁着男人还没醒,慌忙逃掉了。 太子早已及冠,尚未婚娶。她身为长公主,年龄是比他小些,毕竟名义上是他的小姑。 这两日她皆在床榻上躺着,过得浑噩,倒也没听到东宫那边有不堪入耳的传闻,想来是太子夜里没认出她,把事儿给瞒下来了。 容珞自幼养在太后身边,东宫太子忙于前殿政事,平日里少有往来,就算有,她能避则避。 容珞想得出神。 “主子…主子!” 照莹伸手在她眼前招了招。 容珞才缓缓拉回现实,照莹道:“主子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雪檐下,冷寒凄清。 容珞戴起斗篷的绒兜帽。 转眸间,那明黄的华贵轿辇已停驻朱墙之外,锦衣华服的太监宫人围了一圈。 茫茫落雪间,辇中下来一人。 男人身长八尺,披穿墨貂大氅,玉冠束发。 神姿高彻,如同瑶林玉树,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疏冷。 容珞望见此人,身形紧绷起来。 目光状似无意地收回,葱白的手指故作镇定地系着兜帽缕带。 照莹见她一通胡搅,又把系好的打乱了,只好上手帮忙。 待到系好兜帽,容珞像是心定了些许。 她下意识回眸偷瞧,朱墙外的太监已撑起遮雪的油纸伞。 太子抬眸, 不偏不倚,他的视线正好与她相融。 容珞始料未及,就像被抓包似的。 听闻太子重是个把礼教规矩刻进骨子里的人,束身自好,若是看出两日前夜里是她,定不会放过她。 当人越是心虚,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她竟一时间怔住许久。 今儿细雪连绵,一片白雪茫茫,叫人模糊视野。 李德沛低着脑袋,紧跟在太子身侧撑伞遮雪,织金的袍角摆得不紧不慢,只见太子的步伐忽微微一顿。 抬头,长公主正立于殿檐下,狐绒斗篷衬得她脸颊娇嫩,俏挺的鼻尖冷得粉红。 李德沛:“诶?” 容珞忙别过脸,紧张地左顾右眄。 藏在斗篷下的手指怯得抖了一抖,她接过宫女递来的錾花手炉。 礼节周全,她缓步离开。 李德沛愣了一愣,拿伞的手都偏了些,他瞧瞧自家太子的冷颜,小心翼翼道:“殿下,长公主方才可是在瞧咱们?” 被问及的男人未语,掸去肩上落雪。 李德沛瞥见他薄唇衔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忙躬了躬身。 太子则越过李德沛,径直朝殿内而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03 长而宽阔的路道上太监正在扫雪,雪势尚未停,扑簌簌如撒盐。 “寿明宫落得偏远,回到宫城少说也需要半个时辰,这落着雪,你让我家长公主走着回去,若是出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 宫门前,照莹同寿明宫的太监愤愤争论,不见来时的骄辇,太监说什么都不肯去请轿。 太监神情为难,躬着身把目光转向长公主,总算张口:“这是太后的吩咐,当是让长公主修身养性,悟玄道,您啊就莫为难奴才们了。” 照莹一时哑然,回过首。 容珞淡着眼眸,辩说这么久,也是想到了是太后不想轻放了她,逼她服从。 那太监一脸的犯难,此前长公主是深得太后宠爱,谁知这落雪天,偏偏要长公主走着回去。 照莹还想再说几句让太监通融,容珞按住了她,既然是太后授意,多说亦无用。 对着照莹说:“撑伞吧。” 照莹瞧了眼道上落雪,心有忧虑,却不得不撑起伞,跟着长公主走入雪中离开。 雪落在伞面上,沙沙作响。 从早来时,到现在都还在下,人说瑞雪兆丰年,但对于此刻的照莹来说,这雪也能压垮她家主子的身板。 容珞风寒未愈, 冷风一吹,更是难捱。 果不其然,走到朱墙脚撑身咳了起来,照莹赶忙搀扶住她:“长公主!” 沿途的宫人都低着首,清理雪道。 照莹心急,对着他们道:“快去备轿辇,长公主病身未愈……” 话还未说尽,容珞便已倚着朱墙失去意识。 - 沙沙—— 雪落的声音,亦像火炭在烧。 她回温的手指浅浅一动,容珞苏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装潢华贵的车厢,门帘严实的掩着。 躺在柔软的锦毯上,旁边的莲花铜炭炉在温茶,惬意暖暖。 容珞支起身子,有些懵。 比起之前的寒冷,现在她暖和很多。 车辇在缓缓行驶中,这不是寻常人能使的车辇,她怎么在这里? “醒了?” 清冷的问话从身后传来。 容珞回身。 太子隽美的容颜映入眼帘。 面对着面,近在咫尺,他身侧置一展茶案,晏然自若的端坐,墨如玄玉般的瞳眸低睨着她。 容珞心中登时一阵发怵。 漂亮的狐眸紧张望着男人,又试着镇定掩饰,反而不自觉地露怯。 这是太子万俟重的车辇,她怎昏睡在这里,莫非他认得是她害他失贞,来兴师问罪。 那晚太子醉得紧,她承认她被一时的色/性昏了头,但那都是身不由已的,况且后面都是他摁着她,不能只怪她一人。 好歹她是长公主,太子再怎么位高权重,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的。 容珞抿抿唇,试着拉开距离。 轻唤:“照莹…” 万俟重平静地瞧着她,华贵的车厢难免狭窄,倒是不知她想退到哪里去,他的这个年纪颇小的小姑姑。 他视线后移,温着茶壶的铜炉正在她身后,眼神不着痕迹地沉凝下来。 眼见相撞, 万俟重伸出手,握住容珞的臂腕,未等她反应,稳稳将人往回拉。 容珞不知所然,但回拉的力道使得她前倾,额头猝尔碰到男人的肩膀,闻到淡淡的乌沉香,同那晚的一样。 她怔住,不知想了什么。 耳根烧起来。 还是慢了一步,杯器碰撞的声音响起。 弄撞了炉边的茶壶,茶渍溅到太子龙纹饰的袖摆上,些许浸湿。 容珞这才觉察身后的铜炉,回头察看,好在只是有些碰撞,茶壶安然无恙。 她抬眸。 太子眉眼低敛,几分无奈地看她。 容珞:“我……” 他似知她有所局促不安,心平气定地解释:“你昏倒在雪中,本宫返程途经得见,于是捎及你在辇中安歇,不必慌张。” 容珞眨了眨眸。 不…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捎她一程? 照莹同李德沛正守在辇帘外。 隐约听见呼唤和动静。想小心翼翼掀起辇帘进去,身侧的李德沛连忙拦住她,太子殿下未唤,那就谁也不得进去。 照莹只好作罢。 车厢中,二人已拉开距离。 容珞打量太子的神情,冷淡无波,却看不出深层的情绪,猜不出他到底认得还是不认得。 既然没为难她,总的是在心里缓了口气,可是他不是在寿明宫给太后敬福请安,这么快就回程了。 不过萧太后对东宫的态度,想来恐怕也不会多留太子寒暄。 面颊一阵阵发热,容珞用手背贴了贴,脑袋一直都昏昏沉沉的。 方才慌神,不仅没有一个长公主的端庄,还鲁莽得弄翻茶具。 容珞暗自坐直腰杆,瞥向那一展茶桌。 温雅了几分:“多谢太子,待我病愈,亲自带礼去东宫道谢。” 铜炉旁的茶壶被太子端放归整,洒出的一隅茶渍亦被清去,是极度的喜好洁净。 万俟重未抬眸,弄茶:“不必劳烦,本宫不过应尽之礼。” 言语极淡,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容珞欲言又止。 算罢,她亦不想与东宫过多牵扯。 就怕她今日乘太子车辇回宫城,传到太后耳里,恐是生起芥蒂。 滚水倒入玉色茶杯中,卷起水漩,茶梗被浸进杯底沉溺,晦暗不可及。 万俟重放下茶壶。 她垂着睫帘,眼中情绪沉了几分。 面容发着红,受了寒昏睡一遭,犯了低烧,神魂恍惚。 太子像是漫不经心地闲谈:“前日,长公主弹了一曲阳春白雪,可惜本宫不在。” 但声色低磁,沁着他独有的疏冷。 提及此, 容珞难免有些不自安,轻轻咳嗽:“不值一提的琴技罢了,染了风寒,便早早回了凤阳宫。” 缄默着,一盏茶落至她眼帘。 白玉透光的茶杯格外精巧玲珑,从杯面隐约见得到水线。 随着太子置盏的动作, 容珞不自觉把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指节修长,青筋脉络分明,干干净净没有带什么指饰,虎口上有一点棕红色的痣。 嬷嬷曾说男人拇指至食指的距离,可以判断那处的尺长…… 她不免心一抖。 这样的男子重/欲,不好惹。 万俟重的食指在白玉茶杯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着,不疾不徐:“回宫时,长公主可见有人进了碎玉轩。” 话如石块坠入水面,激荡阵阵。 容珞眸中闪过一丝局促,似作无意地回避。 端起茶:“没有,不曾途经碎玉轩。” 果然他在查那晚,东宫是不会流出女子爬上储君床榻的传言,自然也不会就此算罢。 “哦?” 他的语调微微拉长。 轻挑眉梢,目光平静地凝在她身上,她只觉得仿佛要被看穿。 细细回想,那晚可有什么留下把柄会被太子抓到。 容珞指尖忽颤了一颤。 她的肚兜…… 顿感脊背一凉,她故作镇定地将杯沿轻抵在唇畔,唯有茶水温热的。轻道:“太子的碎玉轩怎么了。” 一张娇丽的脸上露出困惑,淡然处之的模样,像与她自己无关。 万俟重的唇角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收回目光,淡言:“不紧要,只是许久无人进去了。” 车辇外的雪似乎停了,万物静置不少。 快到宫城了。 容珞唇瓣微微翕合,没再细问。 捧着茶杯的手心冒了汗。 车厢之中安静渐渐下来。 待到车辇到达凤阳宫,容珞从车辇上下来时,双腿虚浮,发软得厉害。 照莹搀着她,还当是发烧虚弱,实则是容珞实在心力交瘁。 太监李德沛在车辇旁唤住容珞,恭敬地把和田白玉腰牌递来:“太子的腰牌,去太医院请梁太医,绝对好使。” 宫中太医院,医术最为高明的梁太医。 容珞望了一眼紧闭的东宫车辇。 没接腰牌:“太子给我这个做什么。” 李德沛:“殿下既然帮了长公主一程,好人做到底,自不会坐视不顾。” 他把腰牌放入容珞的手中,便躬身退下,似乎不容她拒绝,车辇就此离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004 回去之后,容珞病倒了。 高烧几日,太后派素歆嬷嬷来过一次,见她实在病得厉害,只得容她好好养身。 请来的太医皆都没能让容珞彻底退烧,反反复复的,好些了夜里又烧起来。 照莹自作主张,用了太子的腰牌去太医院请梁太医来诊治,这是位最擅长治风寒高烧的太医。 见了容珞都得说,若是在这样反复高烧下去,长公主脑子都得烧坏。 吓得翠宝又坐在外屋哭,说太后不是好人,好在话都是在凤阳宫里说的,不然这丫头少不了挨板子。 瑞雪落到年初七才融化,容珞难得清醒,困怏怏地蜷在暖榻里,她本是最爱雪日赏梅的,现在想到的只有冷和怵。 侧眸瞧了瞧置在小桌上的太子腰牌,她记得那玉润细腻的触感,但心里实在不安生。 照莹敲门,是梁太医来复诊。 容珞将那玉腰牌收起,放在枕下。 梁太医年至中年,是个温文儒雅,痴迷医学的人,常为娘娘太妃们看诊,唯独没去过寿明宫。 倒不是因为什么不听差遣,萧太后修玄,太医院的诊治她皆半信半疑,鲜少唤太医去就医。 听脉之后,梁太医给容珞重写了方子,病这一场的身弱还得慢慢养。 容珞轻轻咳,于她而言,宁可这样病着,太后那边能躲个清净,不好再为难她。 瞧着梁太医在书案边写方子,容珞思忖着蹙眉,开口询问:“梁太医,有一种红疮长在手臂与腿上,痛痒溃烂的,可有什么法子医治。” 梁太医正巧写完药方,听完容珞所说,手中的笔顿住,他深思片刻,道:“长公主说的可是太后?” 萧太后的红疮这太医院上下都知道,前两年来问诊用过药,奈何太后不肯停了那道术丹药,红疮好不了,怒骂太医院皆为庸医,废医。 容珞露出些许无可奈何:“是的。” 梁太医道:“治不了。” 意料之中,容珞本意也没想着治好,于是改口:“缓解之法也没有?” 梁太医瞧着她,微微缄默。 太子殿下吩咐过,若长公主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臣得回去查查相关的医籍,问问疮科的太医。”梁太医不敢直接应下来,无奈一笑:“臣是个治风寒的。” 容珞随之松容,失笑:“是我为难了,有劳梁太医。” 梁太医颌首,背着医箱便退了下去。 容珞神色淡下来。 若能缓解太后红疮的痛痒,颐尘园的事儿或许还能往后拖拖。 她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清闲自在点。 本想着皇帝班师回朝后,能将她的指婚提上日程,出了嫁就能建府封地,少些太后对她的拘束。 可如今…… 容珞扶额,愁得紧。 事已成舟,她总不能自怨自艾尚未出阁便失了身子,只希望这件事就此销声匿迹。 她叹了口气。 曾想先帝在世时,视她为己出,疼爱有加,倒不用像现在这般谨小慎微。 七岁那年,先帝驾崩,萧太后性情大变,这才痴迷修仙问道,私下对她不复疼爱。 她也不知为何,这些年太后对她的厌弃之情愈发明显,若放在以前都不敢想,她会让她去献身平阳侯。 之后的几日,容珞躲在凤阳宫称病不见人,期间,皇后派人前来慰问过,素歆也来过,一一未见。 上元节将至,宫里的太监宫女不得闲,忙着张灯结彩,皇帝班师回京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热热闹闹。 翠宝风风火火地跑进凤阳宫的苑子。 容珞在春庭习画,照莹先是斟了杯茶给她喝,才听她气喘吁吁地开口:“陛下回京了。” 照莹:“然后呢。” 这消息早上时,便听宫女太监们说过一回了。 翠宝先是形容了皇帝回宫城的场面:“浩浩荡荡,扑天盖地,朝中文武百官,还有太子殿下都去接应了,皇帝陛下一来便进了太和殿开会。” 容珞托着脸,葱白的指间转弄着颜笔。 寿明宫那边恐怕此刻已坐立难安,谁知皇帝陛下提早回京了,本推想着是在上元节之后。 光昊帝,容珞的这位表兄,年长她二十余岁,先帝疼她,表兄对她倒是不远不近的态度,任太子时就常亲征战役,功绩显赫。 尽管四年不在京师,光昊帝从未丢失对朝野的控制。 这御前会议,恐怕要开到晚上才散场。 翠宝打量容珞的神色,接着道:“荣国公的三儿子沈阙也回来了。” 听到这,容珞转首看向翠宝。 那是容珞将要及笄时,光昊帝给她指的一门婚事,荣国公府的三子沈阙。 不过萧太后以不舍容珞早嫁为由留她到年十八,加上北方战事,沈阙随光昊帝亲征,于是便拖置了下来。 但两年前,听闻他在漠北有了位心仪的姑娘。 翠宝:“沈三郎从漠北带回一位姑娘,正住在荣国公府。” 容珞眸光动了动,随之低敛下来。 这就是那位他们说沈阙心仪的姑娘吧,无妨,她看重的也不是这个。 荣国公是随先帝打天下的开国功臣,现年事已高,解甲归田,看在先帝的份上,自会敬她几分。 沈大郎是个病身,妻子出了名的温婉大方,二郎是在漠北守疆,不在京师。 荣国公夫人早几年便已离世,荣国公年纪大了便不再续弦,若是成婚,上无婆婆刁难,下无讨嫌的妯娌。 加上荣国公三子听光昊帝的差遣,太后的手插不进来,这样的人家于她而言,又怎不算是好的婚事。 翠宝愁着眉,“长公主……” 这模样是以为她因此伤心。 照莹扯了扯翠宝,她们长公主才不是个和寻常女子争风吃醋的人,沈三郎可以纳妾,长公主一样也可以养面首。 容珞只是一笑,将颜笔放置台。 对于指婚,她起初是放在心上的,如寻常女子一样期盼要嫁的是个德才兼备之人,现如今她想的只有出宫建府,清闲自在。 想到愁绪事,容珞又笑不出来了。 也不知那晚落的贴身小衣,是不是真在太子那,肚兜所用的布料,若他有心要查,又怎能查不出来。 容珞瞧向照莹:“库房里那几匹锦缎和云锦纱都叫人送了吗。” 照莹瘪了瘪嘴:“送了,与您交好的那里几位官家小姐和郡主都欢喜得紧呢,又薄又柔软的料子,最适合做贴身衣物。” 容珞若有所思道:“正好借着上元节佳日,送些东西给闺中好友。” 照莹:“可奴婢觉得好生可惜,那可是织造局精挑细选的料子。” 容珞笑了笑:“不可惜,怎么都不可惜。” 只要能相安无事地渡过这阵子,怎么都不可惜。 她走到暖炉炭火旁,温温身子,风寒刚愈的缘故,近几日总犯懒。【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005 御前的会议,至夜深才散。 各宫太监提前一日把元宵的大红灯笼点上,漫天灯火将皇城照亮,太和殿陆陆续续走出臣子。 陛下厚望太子,留殿前昏定,夜半归。 翌日一早,通令下达。 皇帝御驾亲征漠北,今凯旋回京,逢上元灯节,盛世繁华,运河通,金吾解除宵禁,特许夜行,欢庆七日。 圣上携皇戚,重臣,于清和园凤凰台燃灯设宴,与民同乐,上元安康。 昨日回宫便是御前年度会程可吓坏了一众朝臣,今日下达元宵的通令,可见光崇帝对平定漠北功绩的满意。 凤阳宫苑里的檐下系着绸绳,容珞坐于秋千中轻轻摇晃,锦绣鞋尖沿着地板掂动,她听着翠宝念皇帝的诏令。 清和园凤凰台燃灯,与民同庆七日。 光崇帝回了京,上元灯会和庆功宴同庆,京都城恐怕热闹非凡。 容珞停下秋千,望着这四方庭院的天。 心中起了盘算,若能玩游灯市,怎不算惬意自在呢。 这时宫人快步入门:“长公主,素歆嬷嬷和尚仪过来了!” 庭中众人闻言,纷纷便了脸色。 “快快!” 容珞连忙起身,疾步往卧屋去,她肩上狐裘披风掉落,翠宝赶忙捡起,紧跟其后。 她匆匆忙忙回到屋里的屏榻倚坐,褥被盖住双腿,顺势披回翠宝拿来的披风。 照莹则把一盆火炭端到榻下取暖。 门外响起女官和嬷嬷规律又细碎的脚步,随即停在外屋请示了一声。 容珞捧着翠宝递过来的热茶。 说道:“进来吧。” 女官入门见着了个病弱惹怜的美人,神情怏怏,躬身行礼:“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自初二,长公主从寿明宫冒雪而归,病弱休养至正月十五,都不见转好。 容珞瞧着进来的一行人,示意起身。 她风寒刚愈,是还有些身弱,但比现在装出的这副模样要好得多。 素歆暗自端量着,上次过来没见着人,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看这模样羸弱得很。 陛下提前回京,太后为颐尘园的事焦头烂额,长公主倒好,说病就病了,帮衬不了半点。 女官王尚仪道:“长公主应是知晓了,皇帝陛下已至京师,明儿是正月十五上元节,陛下清和园燃灯摆宴,皇后令我过来瞧瞧长公主。” 容珞神色淡淡,这两人都是过来瞧她的吧。 素歆道:“太后最疼公主,唤您过去相伴,同乘马车。” 这话刚说罢,容珞便咳起来,把热茶给了照莹,用绢布掩掩唇:“我自是想到太后跟前尽孝,奈何近来身子一直不好。” 素歆见她咳,下意识皱眉。 莫不是沾染了什么邪祟,还是离太后远些吧。 王尚仪说:“那长公主还是安心养病,燃灯会的话……” 容珞接过话来:“难得如此热闹,自然是想去燃灯,为陛下和太后祈福,到时便不赴宴了,免得把病气传给旁人。” 王尚仪点点头:“如此也好,长公主孝心难得。” 素歆不接话了,本着是代太后过来瞧瞧长公主是否真的病身未愈,既然没好,便别把病祟带过去,太后最忌讳这些。 王尚仪道:“我便回去给皇后娘娘回话了,长公主保重身子。” 容珞:“有劳王尚仪。” 两人行退礼,王尚仪同素歆一起离开。 容珞瞧着二人消失在视线中,照莹把温手的暖炉拿过来:“这样的话,咱就乐得自在了,不用去伺候太后。” 容珞颌首,脸上露出轻松。每年的上元节她都被太后束在身边拜神官,写青词,什么花灯盛会都跟她无关。 - 翌日尚在白日,京都城便已是热闹得不成样子,朱雀大街人头涌动,其上灯火氤氲,若天宫星市。 容珞坐在马车中,掀起窗帘一小角,好奇的眸子四处张望,更加向往出宫建府了。 待到清和林园,随行的马车禁军陆陆续续停下,因容珞病了半个月,她自己乘凤阳宫的马车,同行的郡主公主都只是过来慰问一番。 容珞是长公主,住的苑子不会太差,是独占一隅的念云居,居间离温泉汤近,她较为满意,刚病愈正适宜。 “这念云居曾住着一位极得先帝宠爱的女子,所以很是华贵,就是布局有点不一样。” 领路的宫女介绍着,顿了下继续说:“长公主住的话,应是不影响的。” 容珞微惑地抬眉,宫女没细说,只说有温泉汤的浴间和东边的苑子的汤池相邻,让她莫走错了。 容珞顺着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紧跟领路宫女身侧,轻拢披风。 漫不经心道:“东边的苑子都住的谁。” 宫女回:“想来是太子殿下。” 容珞眸色轻顿,宫女宽抚地笑了笑:“路长着呢,殿下事务繁忙,碰不着。” 到念云居后,朱户绣窗,宽敞舒适,卧房和书阁都是温暖如春的。 照莹说:“没想到还置有地龙,暖阁,先帝疼爱的那女子定是很怕冷。” 容珞在念云居走了一圈,倒也没发现有什么布局不一样的地方,恐怕宫女说的是烧的地龙。 渐至黄昏,皇城已是漫天烟花。 清和林园的宫殿内正是皇宴赏灯,恐已推杯换盏不知多少次了。 - 天色昏暗,月朦胧叶朦胧。 黑影错落,跪在庭间檐下,清雅的景色里带一抹肃穆之气。 敞开的雕花隔扇门中,偌大的泉清池,顶墙悬的淡金帷帘将汤池一分为二,池水氤氲缭绕。 万俟重背靠在池中锦座,池间灯火阑珊,水珠沿着硬朗的胸肌线条滑落,落至窄腰间,多了一丝迷濛。 他扶着额首,阴影勾勒着高挺的侧颜轮廓,叫人看不清神情,指节分明的手轻挥。 清雅庭间候着三两黑影瞬间消遁于月色之下,烟花在夜空中闪烁,繁华似锦。 万俟重阖目轻歇,本该在皇宴上与光崇帝同庆,又是以酒醉为由提前离席,他向来不爱这种场合。 泉清池间清静了下来,好似已无人,忽传来步伐浅浅,相隔的疏梅屏风外。 扰了清静,男人不悦地皱起眉。 轻轻柔柔的言语响起,不大不小:“我自己泡着便可,你去外间守着。” 照莹:“不用奴婢伺候?要不我把翠宝也叫来吧。” 隔断居间的七扇疏梅屏风,女子的斗篷披风放在架揽上,又脱下一件袄衣。 容珞由着贴身宫女为自己解衣,繁琐的步骤她常常分不清,也弄得不好,多数时都是贴身宫女帮衬。 她说道:“外边这么热闹,翠宝爱玩,肯定不知野哪儿去了,还是莫去叫她了。” 照莹忍不住轻嗔:“主子您就是宠她,哪有奴婢的不干活啊。” 只剩了一件贴身小衣裹着丰满盈胸,照莹哽了哽,主子这身子娇满得不像话。 太后虽脾气不大好,但吃食上不曾亏待过主子,她家主子又爱吃,长身子那段时日里,素歆常往殿里送牛乳,差点成了胖妞。 如瀑般的长发被挽起,容珞说:“翠宝年纪小,你是她亲姐姐,怎么还争风吃醋来了。” 照莹为她盖了件轻薄的中衣,语声弱弱的:“哪怕是亲姐姐,也得让她干活…” 二人越过屏风,汤池热雾萦绕,池中央垂坠着淡金帷帘,似乎遮掩了庭中光景。 容珞身着云纱料的小衣下了池,水温蒸蒸却温度刚好,照莹置好她所需的香膏浴乳后便退了出去。 舒缓惬意的感觉,容珞露了笑颜,不过片刻,热雾便将她的面容蒸的绯红。 浴间再次静置下来,晚风轻轻叩帏帘,庭院里似乎有梅花,风吹起的一角帘隙她瞥见。 容珞微微一顿。 为何垂着帏帘,挡着了庭间的景物。 她起身缓缓走过去,潺潺热水已浸湿身前的小衣,布料裹湿着白皙的柔肤,愈发娇人。 一帘之隔,容珞没多想。 素手抚上帏帘,掀起而入。 随即便撞上一堵硬朗的身怀,饱满的娇肤贴上男人胸膛,绵软可欺。 容珞愣住,被撞得退了一步。 抬起脑袋。 只见太子高大的身躯站于在她身前,深邃的眉眼隐在昏暗中,却直白、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她,周身漫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仪。 容珞脑子轰地一下。 瞬间感到脊背发凉,站在原地仿佛定格,唯有指尖的微颤露出内心的动荡。 太子为什么在这里……【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006 帏帘落下,遮掩了一部分灯火。 里面只剩暖暗色的光线。 容珞捂住胸/脯景色,泛红从面颊蔓延至雪颈,已不知是热熏的,还是羞的。 “你……” 太子置若罔闻,揽起帏帘往外走。 他平日身穿华袍略显清瘦的身躯,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均寸,显得尤为颀伟。 男女有别。 容珞侧着身子后退,忙移开视线,太子褪去衣物,比她想象中要精壮。 忽然叮地一声,她挽发的簪子掉落,青丝长发散落如瀑,浸入水面垂至腰际。 太子看向容珞沉入池底的簪子。 梅花白玉样式。 被他直直的视线瞧着,容珞本是有些羞恼的,见到跟太子体型有了对比,犯了怂。 万俟重淡漠地开了口:“这里是泉清池。” 念云居的温泉池叫泉莹,言下之意便是她走错了。 容珞转过身去看池边雕刻的小字:泉清。 “……” 容珞支着池边的一排青石。 可她明明进来的时候,就是泉莹池。 浅浅回首,太子拾了墨金的华袍随意穿着,近了她身旁一同瞧着那两字,神情像是在说:看吧,他说的没错。 容珞退了一步。 局促道:“我…我走便是了。” 正想去捡她放在池边的中衣,然后上岸。 太子的手臂忽地轻放在她身前的池边青石,墨色袖摆被池中热水浸湿,深了颜色。 “没让你走。” 被挡住去路的容珞顿时紧张,纤手捂掩的雪胸轻轻起伏,然而生得圆满,手小掩不住,胸口的朱痣都尚瞧得见。 万俟重瞧着容珞那白里透粉的面颊。 略微俯身,他不温不淡地问:“风寒可好些了?” 先帝的手笔,泉清池和泉莹池,两间温泉室相邻相通。初次来的人是会走错,他只是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 容珞想装病说没好,但梁太医是用太子的玉腰牌去请的,她想瞒着,恐怕瞒不过他。 于是跟他说:“好了些。” 容珞顿了顿,补充道:“改日再见你,我把腰牌还于你。” 现在是还不成的,什么都没带。 她连件正经衣裳都没穿。 万俟重没回她这话,不知想着什么。 温着声线道:“上次车辇里问的话,没问完。” 容珞睫羽眨了眨,瞧着太子的神情。 思忖着这半个月,停了半晌,后知后觉地试探道:“你是不是在戏弄我?” 万俟重:“此话怎讲。” 容珞蹙眉,缓缓道:“你知道碎玉轩的人是我,那天晚上就知道。” 那么昏黑,他鼻梁抵着她下颌,粗重的气息喷打在肌肤上都是烫/热的。 万俟重与她视线相对,沉顿片刻。 说道:“看来长公主没忘。” 听到太子的亲口答案,容珞的心还是漏了一拍,别开目光,所以他才会如此不避讳,故意留着她。 万俟重视线移到她鬓边发尾的那滴水珠,汇聚,滴落在湿透的衣面上,随之滩成水迹渗到柔软的肌肤里。 随之,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他意味深长:“姑姑勾/引表侄,是大不逆。” 偏冷的语调里蕴着一抹危险。 容珞说道:“我没有。” 想解释,又哑口,总不能把太后所作所为说出去。 转念一想,于是气不忿儿道:“难道太子就清白吗,若是真清白,怎会被我引诱,我身中欢宜散无法自控,太子为何无法自控。” 万俟重轻轻挑眉,看着她的嫣唇一张一合的为自己辩解,然后指责他。 她道:“身为皇太子,僭越自己的姑姑,是你的罪责。” 万俟重不恼也不怒,微不可察地轻抿唇,平静之下是浓到化不开的独占欲。 任何人爬上他的榻,他都会扔出来,死罪处置,可那个人是她,他甘之如饴。 容珞看太子时,却只觉得他过于漠然,她试图找到点什么,证明她的说法,这种事情不能都怪她。 身前的男人端量着她,长指在青石上轻敲,随后放下挡她去路的手臂,拉开距离,平和道:“回去吧。” 容珞愣了一愣,随之蹙眉。 这就让她回去了? 太子面色淡然。 可是…… 难道那晚真的只是他太醉了。 见她不动,太子开口:“不想走?” 容珞还在沉思,她将身前捂掩得很紧。 片刻后,迈开步伐走近,素手捏住男人松敞的衣襟,踮脚莽撞地吻上去。 太子的薄唇温软,但容珞弄巧成拙,牙齿磕撞到唇瓣,血/腥气漫了出来,好像不太疼。 万俟重忽地别开唇,气息沉了一沉。 只见他下唇瓣渗出血色,衬着他这张沉静如海的隽颜,竟生出一丝妖冶。 “……” 容珞启了启口,紧张。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没什么经验。 未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的吻炽/热地覆了回来,修长的手指缚着她耳侧,清晰的吮濡声在耳中轰鸣。 他粗粝的指腹摩/挲过发红的耳根,手掌下移至雪颈,拇指抵着她的下颌深/吻。 循循引诱,愈发加重。 她难以呼吸,窒息感让她站不稳,忽然有力的手掌托着腰肢。 待到被松开,容珞才得以喘/息,眼中尽是雾气蒙蒙,愤愤嗔道:“就是你僭越……” 万俟重眼眸里掺着烫意,“那便是了。” 容珞被他抱了起来,转而放在帏帘内的屏榻上。 在太子想俯身而来时,容珞按住男人的肩膀,她不想再继续,紧接着便是他不快地皱眉。 太子按住她遮挡的手,湿透的那件被扯去。 容珞眼尾泛了迷离的红。 夜越深,皇城烟花的越盛,绽放的声响也掩盖了暗昧不明的声响。 候在外间的照莹看烟花看得忘了时辰,忙提着篮子走进温泉室,越过疏梅屏风,“主子好了吗。” 汤泉池中空无一人。 庭间梅花暗香,晚风吹起华贵的金帏帘。 烟花声声,吹起帘隙的一瞬间,照莹望见太子殿下的侧颜,还有被他掩藏在身怀人儿,狭长的墨眸冷冷扫来。 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响起:“滚出去!” 照莹仓惶的跪地,起身便往外跑。 久久之后。 容珞倦累地侧卧在榻间,发丝带着水气,她已换上洁净的衣裳,身上盖着温软的绒毯。 夜似乎已很深了。 待长发被香炭炉弄干,她已沉沉睡着。 万俟重将容珞抱起,不疾不徐地朝梅花庭间走去,越过长廊后便是念云居。 先帝当年为了与心爱的女子相见,特意将两所苑居布局打通,甚至连这两间温泉室都没能幸免。【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007 念云居外屋。 照莹和翠宝面面相觑,见到太子抱着长公主回来,忙跪着不再多看。 除夕那日,她们都被素歆嬷嬷支走,没在主子身边,待照莹寻到她时,已是魂不守舍的模样,闭口不提当晚的事。 猜了这么久,眼下有答案了。 是太子殿下。 两人直犯愁,这可怎么办才好,偏是这位嫡长贤都占的皇太子,若到时担个魅惑储君的罪名…… 卧房的地龙正烧着,暖是暖的,难免有点燥。 被两个宫女惦记着的容珞转醒过来,正被太子抱着刚进屋里,她本就睡得浅。 环顾一眼陈设饰物,才知已是回到念云居,回来路上可有人看到? 万俟重见她抬了抬脑袋。 温淡道:“怎么醒了?” 容珞眼眸轻转,有些顾虑,还是由着男人把自己抱到榻帐里,她道:“不安心。” 太子似是知她想什么,“不会有人看见。” 容珞没再回话,瞧着太子的唇边被她磕伤的痕迹,违背伦常的羞耻感在此刻渐上心头。 后悔着没在温泉池中走掉,亦或者她被他这张的容颜迷惑了。 暗暗思索时,容珞被万俟重抱坐到他腿上,亲密的行径让她有诸多不适应,说:“这么晚,太子还不去休息。” 万俟重:“今晚就在念云居留宿。” 容珞眨了眨眸,说道:“我这没几个奴婢伺候,怕是太子会住着不舒服。” 像他这种身份,殿里应是好几个奴才伺候更衣洗漱,端茶送水。 万俟重:“无妨。” 慢条斯理地松解衣袍,还有她的外裳。 容珞欲言又止:“……” 人好像是她引来的,她也同样怕他。 她轻轻攥住他解衣的手。 提醒他:“不该如此。” 万俟重顿了顿,罔顾地移开她的手。 容珞轻轻蹙眉,转而问:“太子为何不在皇宴上,今日可是上元节。” 万俟重:“我喝醉了。” 他倒觉得还好没在皇宴上久留,不然怎会遇到她自行送入虎口。 宽大的手掌微顿,忽去解她系裙的缕带。 容珞的心渐渐提起来,再次阻他,摇摇头:“已经做很多次了。” 她眼尾的红又渐染上来。 从屏榻到温汤池,又借着洗身子的名义,现在哪哪都是疼的,腿是软的。 万俟重看她酥媚的眉眼,安抚道:“我就瞧一眼,看是否需用些药。” 在温泉池为她穿衣时,瞧见好似有点红肿,怪他太没轻重。 容珞结舌:“不…不用。” 她的意思是不用他帮,何止没轻重,还有那尺量,她花了好久才适应。 在容珞的推搡下,还是没拦住万俟重,转瞬下裙就被他放在榻旁的桌上。 容珞攥着刚好长至掩臀的衣摆,遮住这男人想看的位置,斥责他:“太子无礼!轻薄无行!” 紧接着雪藕般的腿被太子握住,他修长五指摁的地方微微凹陷,显得腿肉肉的。 奈何她实在遮得严实。 容珞浑身羞红起来,愤愤瞪着他,攥着衣摆的素手忍不住轻颤。 万俟重微微低眉,喉结上下滚动。 他承认他有点爱不释手,不知餍足,事后怕她疼,怕她感到不快乐,便怕了与他欢/爱。 屋里地龙燃的暖意反而在催生燥/热,倘或真看下去,也是折磨他自己。 “罢了。” 他放开她的腿。 容珞气呼呼地挣脱万俟重,顺势要爬上床榻,衣摆正好掩着娇臀,一双柔白纤长的腿就在他眼前晃,转眼就藏进被褥里。 卧间的灯火轻摇曳,心也燥得厉害。 容珞蜷坐在被褥中,露出眼眸望向榻旁的太子,左思右想,低声道:“太子还是请回吧,我是长公主,与你有别。” 说罢,她便侧着身躺下,面朝里头。 容珞垂着眼帘,不想去看他,暗自听男人缄默,目光似乎凝在她身上。 气氛沉静下来。 她微微抿唇,略显局促:“我困了。” 停了半晌,灯灭。 芙蓉榻帐落下一半,榻间昏暗。 容珞听着声响太子好似已离开,渐渐安定,想去掀榻帐,叫照莹备水进来。 她起身爬到榻边,谁知男人根本没有走,芙蓉帐一掀,稳稳当当地把她搂了个满怀。 昏暗视线里,他们四目相对。 万俟重目光微狭,意味深长道:“长公主,不是困了吗。” 容珞咽了下口水,“……” 太子硬朗的身躯紧密地贴着她,好似故意让她知道他的身热,长指轻柔地覆在她颈后摩/挲。 他言语却格外冰凉:“太后性情乖戾,对你常有刁难,她的大宫女素歆教过你床/笫之术吧,逼你为其谋取政利。” 容珞愕然。 他…怎么知道的。 万俟重声线渐沉:“你自恃清高,不肯做低/贱之事,才会中太后的欢宜散。” 容珞试图挣脱他,太子则将她桎梏的分毫不让,低磁的嗓音蕴着一丝沙哑:“事已至此,何不来依靠于我,往后我疼你。” 容珞呼吸紊乱,别开眼眸。 她的印象中,太子从未近过女色,忙于政事,清心寡欲,是她开了他的荤。 万俟重松开她些许,抚理容珞身前的长发 温沉的语气:“我不动你,只给你几日考虑,你想想要怎么做。” 她却听出几分威逼。 说完,他才彻底放开她的身子,容珞本就腿软,瘫坐在榻间,看着太子的身影消失在昏暗里。 - 外间。 照莹和翠宝正昏昏欲睡之际,便见太子从里头出来,二人连忙跪下,只听他吩咐:“照看好长公主。” 二人连忙应声,待太子离开念云居,照莹翠宝连忙走进卧间。 屋里熄了灯火,重新点起灯后,只见自家主子衣衫不整地坐在榻里,雪白的肌肤粉得厉害,俨然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夜里备上水,擦了点淤痕的药膏,容珞才沉沉入睡,或许是太过倦累。 翌日,容珞睡了很久才醒,好在是节庆休沐,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上门,人人皆知她病身,都躲着她。 醒来见到榻旁桌上放着一玉瓶,淡淡馨香的药物。容珞吃着燕窝羹,疑惑问起。 照莹支支吾吾地说:“是太子身边的李公公送来的,说是主子用得上。” 容珞停顿着,瞧那药瓶。 紧接着脸噌一下红了,低着眸自顾自地吃燕窝,无非是给她用的药。 想起太子的言语,心乱如麻。 素歆是教过一些床笫术,但大多只是图本字画,不曾切身用过。 萧太后的心思,她早在及笄时便有所察觉,每每不得利时,太后总想起她,但次次都被她推搡过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008 容珞困懒,当日就没什么精气神,难得这么好的节庆,偏她窝在苑子里休息。 雪融后的寒凉还未退,就出了暖阳。 容珞倚的那处美人榻正好晒得到,听宫人们说起这念云居的事。 先帝年轻时曾在这养了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住了半年,后来那美人就消失了,再然后先帝同太后成了亲。 难怪那日领路的宫女只说是位得先帝宠爱的女子,原来尚未进后宫,见这念云居的布设来说,处处都透着精巧别致,是费过心思的。 于是容珞背过身去,让解闷的宫人都退下了。 明明说的是先帝的陈年旧事,她脑子里想到的都是太子同她讲的话,心乱如麻。 望一眼洒落进来的寒日暖阳,容珞拢着绒毯轻轻打哈欠,眸色敛了敛。 先帝在世时视她为已出,常将她带至身边,那时太子尚是太孙,在先帝殿内受训,听经筵日讲。 年幼的她在书帘外看着,少年于书案前抄写四书,一缕暖阳落在他的肩头,洁净肃正得过分。 - 上元节庆,燃灯盛会。 一到夜晚,清和园的花灯亮起来,繁光缀天。 容珞不想错过灯会,歇了两日便想出门,披戴上绛红斗篷和帷帽,翠宝还拿了一盏兔子灯给她,说是街市人人都提灯,热闹。 从清和园乘着马车到西市,用不了多长时间。 灯火辉煌,京都城千家百家似棋盘,十二长街灯如星,尽管已欢庆几日,依旧攘来熙往,人头涌动。 糖酥铺子前,从上至下,从馥郁浓香的花生酥,到清甜可口的梨膏糖,应有尽有。 容珞在旁等着,照莹排队买糖酥,忍不住好奇地环顾长街,心情渐好。 以前总被太后扣在宫里写青词,宫女嬷嬷们把她看管得严格,自一年前搬入凤阳宫,看管她的嬷嬷才少了些。 借着风寒高烧,萧太后对她避之不及,这是头一回她能偷偷出来。 她搬入凤阳宫这事,还是太后吃修玄的丹药莫名出错,至昏迷三日,道人说天象有危月燕冲月。 萧太后思来想去,便让容珞搬出寿明宫,去了离太后最远的凤阳宫。 因为太后常隐隐觉得她与她相冲,所以这次容珞染了病,太后才会如此避讳她,若是以前哪怕病着,也得给她写青词。 糖酥铺子旁,有位娘子在教训丈夫,听是被抓到趁着节庆和隔壁的妇人调情。 照莹买完糖酥过来,便见容珞正看得热闹,她把糖酥交给她,让她尝尝。 扑鼻而来的酥香,容珞吃了一口花生酥,她喜欢吃甜,便展了个笑颜。 不远处的娘子怒气冲天地揪着丈夫的耳朵往回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容珞愕然说:“民间的寻常娘子都如此厉害吗。” 照莹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张娘子是西市有名的泼辣娘。” 忽然旁人搭话,“这是上元节她第二回抓她的丈夫了,上回还砸坏了别人的商铺。” 容珞认真说道:“都这样了,她那丈夫都不收敛,无药可救。” 她忽觉不对,忙侧首看去。 面容清俊的男子正站她周旁,着罩袍披甲,腰佩短刀,长身玉立,正眼角含笑地看着她:“别来无恙,长公主。” 容珞微微惊诧,三皇子齐王万俟穆,随光崇帝御驾亲征北方,此次凯旋也一并回京了,他的母亲是太后的侄女。 她带着帷帽都被他认了出来,真是好眼力。 他们应该四年未见了吧。 收起神色,容珞道:“齐王殿下,你…你怎么在这里。” 齐王解释:“上元节期间,武侯铺人手不够,就带了两个营巡逻维持治安,见长公主在此,便过来与你寒暄。” 容珞说:“原来如此,真是辛苦了。” 齐王一笑,对着那远去吵闹的夫妇,再次说起:“前日巡逻就张娘子在教训她夫君了。” 言罢,他回眸瞧容珞,正手捧着糖酥,几年未见她似乎愈发姝丽可人。 齐王说:“听闻小姑姑前些日子染风寒,病了半个月还未转好,庆功皇宴上都未见到人。” 他同太子不同,总是叫她小姑姑。 容珞眼中闪过一抹闪躲,好在来时,没妆点较红的口脂,她道:“上元节难得的庆事,哪怕病身也实在不想错过,趁着有点精气神便过来逛逛。” 迎面吹来的清风,吹动她的身前一缕发丝。 齐王关怀道:“如此是好,但莫吹凉了,找个茶肆歇歇。” 容珞眉目微顿:“齐王不是尚有公务在身,巡防京市。” 齐王:“我无妨,自有副将带着人巡逻。” 照莹轻轻开了口,“龙凤楼的燃灯会正盛,再晚些就赶不上了。” 京城龙凤楼,为天下第一楼。 极至的豪奢放逸,每年的上元燃灯会璀璨盛大,堪称一绝。 照莹心里嘀咕:齐王殿下真是的,几年过去,还是同以前一样,就爱拉着她家主子说个没完。 齐王才反应过来,改口道:“说得是,龙凤楼灯会不可错过,正好那边差人巡防,我便随小姑姑一起。” 容珞张了张口,找不到理由拒绝便应了下来。 光崇帝的皇子不算多,仅四位皇子,年龄相仿的便是只有东宫的太子和齐王。 齐王随光崇帝御驾亲征,立下战功,陛下没那么容易让他回封地就藩。 锦华长街一路行来,齐王时有攀谈,容珞对他的叙旧没什么兴趣,而是对街坊商铺里的各式新鲜物目不转睛。 容珞给照莹钱唤她过去买,齐王总抢着付钱,奈何抢不过他,置办的好几样东西,她都没怎么花钱,有些难为情。 熙熙攘攘,人群来往。 容珞脱去帷帽,指间捏着刚买的青白岫玉,对着灯火细看,晶莹剔透,雕琢的松中鹤纹样。 唯有这样物饰,她自己花的钱。 不知不觉已来到虹桥。 照莹见她举着看岫玉坠,在旁道:“主子,注意看路啊。” 齐王跟行,身上的佩刀走起来嗒嗒的响。 他说:“我府上许多比这成色好的玉,都是陛下赐的,改日我送小姑姑几枚。” “才不要。” 容珞认真拒绝,喃喃道:“我喜欢我这个。” 在灯火下,岫玉微微闪动,透过圆环中间,高高楼台之上,望见熟悉的男人身影。 忙放下岫玉坠。 龙凤楼高层,太子着玄金衣袍,伏身倚着精致的扶揽,俊颜幽沉,眼眸似乎直直地看着虹桥上和齐王同行的她。 “虹桥河畔,许多人放荷灯求姻缘,小姑姑可想写个祝愿。” 齐王的话语忽插进来。 容珞脚步微乱,险些摔倒,齐王伸手扶她站稳,二人因此便靠近了些,她的心却突突的,背身拉开距离,被呛到轻咳掩面。 齐王问:“若身弱得厉害,我派人送小姑姑回清和园休息。” 容珞摇头,平复气息:“我…我没事。” 暗自回望高楼,可扶揽上空无一人,她轻轻恍惚,或许是她看错。 龙凤楼繁荣兴旺,入座皆是达官贵人,没有预订雅间,是不能随便入场。 容珞是突然有来此看灯的想法的,龙凤楼上元节七日的雅间应是在半个月前就已订满。 偌大虹桥,视野宽阔,所以她只想在虹桥处赏燃灯便可。 她看一眼虹桥上放河灯的民众,大多皆是成双入对,是来求姻缘长久的有情人,恩爱得紧。 容珞身边跟着个齐王,左思右想,还是从虹桥上退下来,她将手里的兔子灯攥了攥。 齐王见她没有放河灯的意思,不好勉强。 能见到小姑姑便已是欢心,他在漠北的四年,忍不住给她写信,不知为何她一字未回。 齐王一路上斟酌言辞想问一问,但实在是没勇气。 二人走到龙凤楼门口,齐王打算进去看看。 被龙凤楼小厮拦说:“客已满座,宾客还是等来年的灯节再来吧。” 齐王对小厮的话置若罔闻,将自己的腰牌扔给了他,谁知小厮看了几眼后,还是把腰牌退回来。 小厮歉意道:“没有预订实在不行,齐王殿下,客已满座,龙凤楼的规矩您一向是知道,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满了就是满了,龙凤楼不得以任何理由赶已入座的客人离开,这是龙凤楼的规矩,年年都如此。 齐王有些懊恼,容珞本就没有进龙凤楼的想法,况且她好像看到太子,心有余悸,于是想拦着齐王说算罢。 齐王感到丢了面,自己的身份竟不好使,便让护卫赶紧去给他找人拿个入座的请函。 正这时,身材有些圆胖的李德沛来到楼门前,赏了小厮两锭银子,斥责:“齐王殿下和长公主你都敢拦,真是不要命了。” 小厮躬身退下,李德沛转而向他们展露笑颜,恭敬行礼:“奴才见过齐王和长公主,太子殿下正在里头鉴诗,让奴才来邀两位进去。” 齐王:“太子?” 容珞轻轻皱眉,看来她没看错。 方才不经意望的那一眼,太子好似冷着脸,叫她怪心慌,生了退意。 李德沛恭敬道是,目光落在她身上,意味深长,像是允不得她离开。 齐王思忖片刻,不想容珞没能如愿赏灯,于是让护卫停在外头候着。 他说道:“那正好,去见见皇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009 李德沛领路,引着二人沿梯往上走,如看门的小厮所说的那样,每间雅间都落满了客,峻宇雕墙的楼坊掺着欢笑声。 容珞不想旁人认出她来过龙凤楼,以免传入太后耳里,便重新把帷帽戴好。 龙凤楼最高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个宽阔明净的诗堂,满地宣纸,歪歪斜斜的许多诗词,带着酒味。 此时,楼下的小厮忙碌着摆弄烟花筒,时辰将至,准备燃烟花与放灯。容珞把照莹留在诗堂门外等候。 明亮的诗堂正中,挂着今年上元节题诗榜首。 她一眼望见从绛帘中走出的太子,着玄金色的龙纹衣袍,腰革带系禁步玉佩,矜贵无双。 跟其身侧的男子,正与他叙谈。 正是平阳侯程孟眠,他接过太子递回的一道疏折,准备离开。 入门来的齐王见程孟眠身着朝服,不禁调侃:“本以为节庆忙的有武候铺和京兆府,没曾想程侯爷也尚在恪守其职。” 他大步行去。 旁的文人纷纷目光投过来,躬身作礼。 帷帽掩着容珞的面容,好在旁人瞧不出身份,只是多看她几眼。 李德沛行到太子身前。 低声说:“殿下,齐王和…到了。” 想着诗明堂中有着外男,未把容珞说出来,毕竟整个京城都言:长公主尚在养病。 程孟眠瞧了眼齐王,才说:“臣是奉陛下之命与太子殿下商议政事,倒是齐王殿下身穿披甲,想来在巡防京市的公务中,怎进了龙凤楼。” 前日寿明宫的道人烧了炼丹房,太后借此同光崇帝提颐和园,谁知光崇帝把事务又扔回东宫,太子于龙凤楼鉴诗会,程孟眠这才出现在这。 他是个直言不讳的,没给齐王留面子。 言罢,拱手便躬身退下去。 齐王瞧着离开的程孟眠,“这么多年,他怎么还这个脾气。” 帷纱之下,容珞微微皱眉。 或许正因平阳侯是个难啃的骨头,太后才会如此头疼。 在太子的授意下,太监李德沛将文官雅士皆请出诗明堂饮酒。 待堂内清静下来,太子打量齐王。 不温不淡道:“陛下命齐王巡防京市,可是做起了甩手掌柜。” 齐王辩解说:“我是趁着腾出空来,同小姑姑逛灯市,龙凤楼的千百盏灯精巧各异,未曾鉴赏过,便想上高楼赏看。” 与此同时,楼廊扶揽外, 升起的烟花‘怦’一声,绚烂如星陨,如梦如幻的光线照映在面容上。 听罢,万俟重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后移,落在尚未开过口的容珞身上,幽淡的语调拉长:“你同小姑姑?” 齐王:“自是太后身旁的长公主,和她几年未见,寒暄一二。” 帷纱下的容珞抿着唇,看不清太子的神情,或许他的语气问的并非是她的身份,而是她和齐王。 容珞轻声道:“多谢太子殿下。” 谢的是引她进龙凤楼。 万俟重的眸色凝了凝,简短地回:“举手之劳。” 带着他们朝楼台的雅间方向走,似乎令人感受不到丝毫起伏的情绪。 齐王隔在二人之中,自顾自说着:“小姑姑这几日在清和园病着,我回京之后倒是不好去看望,正好得机会遇见了。” 齐王的母妃是太后侄女,尚未离京时他便常去看望太后,比起身居东宫的太子,那时她与齐王见面的次数确实很多。 容珞哑了哑口,顾忌前头的太子。 想到前两日他们耳鬓厮磨,过分的亲热,她暗自深吸气。 齐王的话语缓缓停住,盏盏明亮的花灯下,瞥见太子那张隽冷的脸,过分疏淡的薄唇间似有一抹深色的痂痕。 于是忍不住揶揄:“皇兄是被哪只狸猫咬了唇,怎如此生猛。” 生猛? 此话一出, 他前后两人的身形都不禁定了定。 齐王的年纪虽小于太子,但早在束发之时碰过司寝宫女知晓人事,又怎会看不出其中暧昧,不过是故意调侃。 万俟重神色沉敛着,只是似有似无地看一眼,身旁绛红的倩姿。 言谈自若:“喝茶,杯沿磕到的罢了。” 显然,齐王未曾留意万俟重的眸光落在谁身上,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或许是。” 外人皆道太子不近女色,看来也并非如此,身为太子怎会没有侍寝的丫头。 二人言语间,容珞垂着眼眸,藏在斗篷下的手已把袖角攥得皱皱巴巴。 宽大的虹桥上,挤满百姓在看烟花与灯,旁的火树梨花打得正焰花纷乱。 这时,有人打扰。 齐王的护卫停在楼廊之外,低唤一声齐王,打破了略显微妙的气氛。 齐王脚步顿住,询问:“何事。” 护卫才上前覆耳细语。 不知是说的什么,齐王改了神色,匆匆忙忙地向容珞告辞:“公务紧要,只好下次再找机会同小姑姑叙旧。” 言罢,他扶着佩刀随护卫离去。 容珞停在原地,瞧着齐王逐渐消失于视线里,只觉得他走得匆忙。 “怎么,舍不得了?” 男人极淡的话语从身侧传来,容珞转过身,太子就在身旁,墨眸微狭,眸底渗着一抹冷意,仿佛能透过帷纱看到她。 容珞轻咽口水,同他说:“太子不要说这种话。” 她和齐王是正常的关系,自来没有什么情感。 万俟重沉顿片晌,捏起她柔嫩的皓腕,往楼台的雅间里去,清风吹起帷纱。 旋即,容珞被太子按在门处,揭去遮面的帷帽,睫羽纤浓的眼眸正瞪着他,闷闷地说:“不是说赏花灯,外面烟花还没完。” 说着,就把皓腕从男人手掌里挣脱出来,揉揉被他捏红的一圈。 万俟重轻挑眉稍,不得不把将起的情绪沉了沉,他说她:“还想着花灯。” 容珞不想回他的话,白绒绒的斗篷领子衬得容颜尤为精致娇媚。 她本是偷着出来逛灯会的,还没玩够就莫名其妙引来这里,太子还不准她赏灯了不成。 万俟重是有些愠怒的,自己还没说出口,就先被容珞怪上,忍不住捏握住她斗篷下的腰肢。 他暗着眸色,心中漫着无名妒火。 耐着语气:“说说,和万俟穆在虹桥上做什么,放花灯还是求姻缘。” 容珞望着太子,那张阖吐字的薄唇衔着一抹咬痕,两日过来还未好全。 她实话实说:“我也不想遇到齐王,只想自己玩着,有照莹陪着怎样就好,他非跟我一起,一路上我不好推脱。” 这样的回答让万俟重温顿下来,轻缓地松开她的腰肢,可以允许她对他没什么情愫,但她不可以对别人有别样的感情。 或许她不记得,幼时吻过他。 如今却也是她引诱他,她不可以每次越界之后,又缩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万俟重敛去情绪,嗓音有些哑:“那晚问你的话,可考虑清楚了。” 容珞思考着眨睫,像是有些闪躲。 心虚胆怯:“……还没去考虑。” 万俟重皱眉,“没去考虑?” 说着话,他俯身下来,不客气地把她托了托,以免她试图视线回避。 容珞身子靠着门,不得不踮脚。 涨红脸,她想不明白,也不敢选,怎么选都不好。【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010 明显,气氛变得有些僵持。 容珞觉得太子靠她太近,这般牢牢地箍着她的腰肢,是否太肆无忌惮。 明明一个月前他们视同陌路般,而现在,如同打开了禁忌,满眼写尽了离经叛道。 意识到她分心,万俟重的双指捏了下她的下巴,不慌不忙地说:“现在就想,什么时候想好,我什么时候放你走。” 言罢,他把她轻轻放下来,容珞才得以站稳,雅间里的炭炉温得煦热,太子松解她保暖的绛色斗篷。 容珞的心乱如麻,这个样子哪里是给她考虑,反倒像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有的选吗。” 万俟重把脱下的斗篷挂在屏风旁的架阑上,容珞里面是一件浅云色的衣裙,衬得人清雅,偏生得双勾人的眉眼。 “无论怎样选,我都放你走。” 他顿了一顿,再道:“若你不愿意,我也不为难你,大可放心。” 万俟重安之若素般揽着她坐在红漆椅上,用来观景的竹帘窗棂,可一览外边的灯饰和烟花。 容珞犹豫着。 看看外面的景,又看看太子。 从衣怀里拿出熟悉的玉腰牌,是太子借她的,原本想着回去时,让照莹给邻苑送还。 容珞把腰牌轻轻放进他手中,温温热热的,尚存着她放在衣怀的体温。 万俟重手指揉捏着玉牌,眸底蕴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色。 既然退回来,便是不愿同他。 容珞欲言又止,“我不用这个。” 上头玉刻着他的表字,旁人一眼就瞧得出,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太子若只是贪一时的欢愉,那她便也依了。 她总不能装病一辈子,有太后的阻拦在,她没那么容易出嫁建府。 容珞能感觉到萧太后对她的恨,不是厌,是一种投射在她身上的恨意,从先帝死后就开始的,甚至起初时差点掐死她。 她不会让她好过的。 太子不像个失言之人,既然图谋她,或许她还能要到自己想要的。 感情她弄不懂,似乎和他也不需要弄懂,她并非什么清心之人,恰好他也非外人所说的无欲佛。 容珞语调犹豫:“你疼我的话算数就行。” 万俟重轻顿,那抹低暗的心思瞬间消失殆尽。 屈指蹭了下她的面颊:“好。” - 夜深,烟花落尽。 解了宵禁的京都城虽彻夜不眠,但玄武长街上的人已散去。 刻有东宫徽记的马车里,容珞依着锦枕小憩,轻轻打着哈欠,看完灯饰已是很晚了。 太子似乎听见她的哈欠声。 男人的手臂伸来把她搂过去,容珞都没反应过来便已趴在他身怀。 还是不习惯,她身子有些紧绷,紧张地和太子对视,身侧置着一方小桌,他手里的疏折已放在上头。 容珞试着让自己松缓下来,说:“你看完奏疏了?” 她想过太子监国,政务繁多。 没想到节庆都不得歇,马车里都放着疏折,他好像从小都循规蹈矩,事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 或许这就是皇太子,为了被圣上和众臣寄予的厚望,不得停歇。 万俟重不是循规蹈矩的,至少有关于她这件事上是悖逆不轨的。 他道:“靠着我睡。” 搂着她的手,正好触摸到她及腰的长发,柔顺卷曲。 容珞想了想,试着把额首枕在他肩膀。 男人淡淡的沉香,是除她之外的味道,虽然不习惯,但靠着太子很舒服。 “到念云居了,太子记得叫我。” 万俟重:“今晚到我那儿去。” 他很平淡的一句,却意味不明。 容珞眯糊的眼睁开,清明不少。 他搂她的手收紧,隔着衣物玲珑的身段不得不紧贴上去。 修长的指间抚上她竖领的盘扣,松开。 雪肤间前两日留的咬/迹尚未消淡,他沿着那处覆吻,把颜色再次染得深浓。 容珞面颊乃至耳/颈的肌肤都泛起粉来,想将衣领扣回去,可偏他伏在那里,一点点沿途往下。 她拦他:“好了。” 嗓音带一丝求饶的软意。 在马车里,尽管京道的石板路平坦开阔,却仍少不了细微的颠簸。 迷蒙的狐眼眸,去看厚厚的车帘和门。 她粉白的指尖挠着男人的后背,锦绣的衣面被挠得有些皱。 容珞启着唇:“太过分了。” 万俟重才抬首,望进她泛着水花的眼眸里。 哄着说:“莫怕,不在这里做。” 他将柔纱般的小衣上掀,入她/口中衔着,他的低息与盛果仿佛都濡在了一起,尝的每一口渗着热。 徐徐而行,车轱辘滚轮的声响掩盖了随行的护卫步行声,灯市长街尚有三两行人。 马车忽在这时缓停, 车外传来清晰的步伐声,衣甲磨擦,佩刀声声,是个武人。 听李公公下了车, 行礼唤那人一声:齐王殿下。 容珞想藏起来,奈何太子扣着她的手。 被她衔着津湿的衣角掉了下来,唇色润得厉害,心像被猫抓一样。 “回去…” 她哽咽细声:“你想怎样都好…” 羞得仿佛要滴水,也湿/濡得要滴水来。 万俟重怕把容珞惹哭,只能停下安抚,指腹抹去她眼尾的水润。 玄色的马车颇为宽阔华贵,挂着东宫独有的徽记,随行数名护卫。 齐王看了一眼,面对太监李德沛的询问,他说:“我问问皇兄可将长公主送回清和园了。” 虽然知道太子同长公主颇为生疏,但长公主毕竟是女子,年龄都比他们小。 东市走水,他刚处理公务,还没来得及打听,正巧回来路上遇到太子的马车。 齐王站的位置离马车有一段距离,他是有些想上前去问。 李德沛则按住他。 礼节周全地回话:“太子正在车里歇息,您还是莫扰太子安歇。” 齐王欲想再说什么。 李德沛补充道:“都这个时辰了,太子早就命护卫送长公主回去了。” 听到想要的回答,齐王不便再上前,转而退步,说道:“那便不打扰皇兄休息,本王也得赶紧回府了。” 齐王没作停留,带着一行兵卫离开。 此时,马车厢内锦贵典丽,旁的位置放着兔子灯,灯光微弱,是灯油不够了。 容珞垂着浓睫,素手攥着太子的衣摆。 任由着他重新将她的衣扣系好,面上的羞红还未退,她气恼道:“真讨厌。” 万俟重系好她竖领中最后一个盘扣。 他连道几声好,凑近吻了吻容珞的唇,柔软温香。【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011 玄贵的马车驶入清和园,渐停在松竹居。 借着阑珊的灯光,容珞此时才看清太子住在旁边的苑子叫什么。 下马车时, 容珞不想叫人看见,双腿却渗着软,给太子搀扶着才落了地。 好在是夜里,清和园林寂静无声,除了元宵彻夜的灯火,别无他人。 看出容珞的局促,太子把本该回念云居的照莹留在她身旁,低声安抚:“明日就送你回去。” 沿着青石小路,松竹居和念云居布局有些类似,不同的是苑里种的是青松,而念云居的红梅居多。 毕竟是男子居所,没有适合她躺靠的美人榻,亦没有女子用的脂粉奁盒。 容珞坐在漆木椅上,瞧着宫女抬水进来准备洗浴,旁的盥桌上叠放着洁净的衣裳。 照莹在身旁摘取着她的珠钗,梳了梳披散下来的青发。太子似被公务绊着了,让容珞先洗漱歇着。 今晚主子留宿在太子的松竹居,照莹想来想去,也明白了。 她向来规矩,不会问太多,主子们的事儿,心里有数便成。 只是想到长公主一向谨小慎微,胆子小,莫不是被太子殿下逼迫的。 照莹瞧了一眼铜镜,倒映着的容珞浅浅哈欠,屈指抹着眼角水汽。 显然不太像。 等沐浴之后,容珞更为倦怠,由着照莹给她换上洁净的单衣。她锁骨上前些天被太子留下的痕迹,好不容易消淡一些,眼下又红了点。 潋滟的景色看得照莹脸红,嘟囔着:有第一次就有一二三四五,她家主子都被太子殿下吃干抹净了。 太子的宫女拿来的那件衣裳意外的合身,她想着可能是单衣本就是比较宽松的。 卧房和书房是相通的,不远处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整洁有序,端放的几叠奏疏看得出太子近日在此办公。 视线回来。 床榻侧边的桌几,琉璃炉燃着一缕乌沉香,一盘柑橘点心。 容珞有点饿,想吃点心。 照莹只好端来薄荷茶,说:“这么晚了,主子刚沐浴完又吃。” 容珞含着点心瘪嘴,可是她逛了一晚的灯市,都没吃什么好吃的,还被太子欺负。 她拿起一只柑橘,剥开橘皮,分开橘瓣,果肉饱满多汁,尝了一瓣,甜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也有一点酸涩。 容珞吃好后,照莹把薄荷茶递过来漱漱口,然后用湿帕子净手,要是太子殿下这儿,自家主子定不敢再乱吃。 等弄干净,身着单衣的容珞才躺进榻里休息,照莹垂落了一半的帷帐便退出房间。 灯火未灭,照着榻里的半抹身姿。 万俟重回来时便是这一幕,他在书房揽着竹帘看向卧榻,再次退回来去更衣沐浴。 许久之后,太子带着些许潮气回来,来到卧榻里,伸手把她搂进身怀中。 前两日她不肯和他共枕,现在总该依了吧。 万俟重把容珞的手放进掌心,本以为让她同意跟他会难一些,好在她愿意。 容珞睡得迷糊,隐约间感到有一堵热墙靠在身后,把她转过身正躺,灼热的气息密密麻麻的落在颈边。 容珞被太子扰得呼吸紊乱,睡眼朦胧地推他,这样体温弄得她也好热,更是单衣间肆无忌惮地探索。 “太子…” 她声音里掺着一丝酥意。 容珞半阖着眼眸,忍不住颤栗。 盼着早些完事,她想好好睡觉,可眼眸中渐渐地再无睡意,染上迷蒙的情意。 他嵌着那里,试了几次还是太裹紧。 容珞颈间的细发汗湿,被弄得疼了,用素手轻推男人的面庞。 因此两只手被捉住用缕带固着,系在榻首的阑干上。 太子依在容珞的耳畔安抚,嗓音沙哑地缠上来:“好姑姑,放松。” 话语间,他换成双指去疏缓,指骨修长,日常拉弓习箭,留有薄薄砾茧。 榻旁有着淡淡的橘香,她吃了一个。 就像她剥开柑橘那般剥开她,手指伸进果瓣里,捏一捏,按一按,饱满的柑橘泆出果汁,格外旖旎香甜。 “……” 容珞瞳仁颤了颤,欲哭无泪。 偏偏她不爱出声,时常忍着,但也时常忍不住,哭得时候轻哼哼。 柑橘熟了,差不多也可以指摘了。 兀地那一下,她抑不住呜咽,旋即便一哽一哽的求饶。 “别忍着,我想听。” 他在她耳边说,就当是为了取/悦他。 檀色的帷帐雨打芭蕉般摇曳,若隐若现地掩着最旖旎多姿的景色。 待到一切都结束,容珞汗湿了额发,面容遮在手臂后边,系在榻首的缕带并不紧,却还是研红了她的皓腕。 片刻后, 万俟重松开她的束缚,容珞轻阖的眼睫抬了抬,轻嗔他一眼,把背过身藏进被子里。 他挽她的手,轻揉手腕,“下次换根更柔软的带子。” 容珞:“你还想捆我……!” 她声音哑哑的。 万俟重贴得近,呼吸尚在有些浑重,“你若不推人,我便不捆你。” 容珞哑然。 可她实在受不住。 顿了顿,她把手腕收回来,“我想净身。” 腿里濡得不行,她不舒服。 万俟重瞧着容珞,回了一声:“好。” 起身穿好衣裤,他走出帷帐,守夜的宫女在外间候着,很快就听着里头要水,她低着脑袋,就退下去。 和她一同候在外头的还有照莹,她红着面,头一回听长公主那种哭腔,心烫得厉害。照莹待不住,跟着去准备热水的宫女一起离开。 片刻后,两桶温热的水抬进卧房里。 容珞不肯让太子帮忙,穿着单衣坐在榻前,踩在锦垫上,双腿却是酥麻的,太子偏把热水放在她够不到的地方。 气氛僵持着,容珞知道现在走路一定很难看,于是难为情的要太子把水抬过来。 水抬了。 她又要他出去。 万俟重却不再依她,直接把人抱到腿上,打湿的帕子给她擦身子。 容珞手忙脚乱,“…我自己来!” 万俟重:“你不方便。” 她刚穿的单衣又被他解了开,帕子轻柔的擦拭,容珞羞得捂脸,着急道:“太子难道都不知羞吗,你是不是经常这样侍候别的女子。” 太子隔着湿帕掐她的臀肉,冷沉道:“放肆,谁敢让本宫伺候。” 他突然转冷的语气让容珞生了怯,透过指缝去看太子的眉眼,不再吱声,乖乖让他净身。 等到清理好里头的东西,容珞一股脑地钻进被褥里,太子这会掐她是真掐,掐得红通通的。 待灭了灯,垂了帷帐。 万俟重回到榻里抱着人,在她被掐疼了的地方轻轻揉。【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012 或许是身旁有太子在,被窝里尤为温暖。 容珞忍不住地往他身上依着。 一觉睡到次日,晨曦初露。 暖帐内光线昏黄,容珞尚在睡意浓重,太子捏着她的下颌轻抬脸,问她要不要起榻。 容珞朦胧着眼眸还未清醒,挣脱他的手指,转而又埋进被褥里。 渐渐的,榻里的暖和少了一些。 等到容珞起来时,太子已经不在,榻旁的暖炉添了一些炭火。 容珞在榻里窝了一会儿,才把贴身宫女叫进来更衣洗梳,用完早膳便想回去。 还想着如何从太子居苑里离开才比较隐秘,太监便引着容珞穿过松竹居的长廊,经过圆拱门,便是念云居的长廊。 容珞在长廊里微顿,想起此前领路的宫女曾说念云居布局有点不一样,和隔壁居苑互通,这就是不一样的地方。 愈发觉得住进念云居的这几日是太子的安排,她有种被谋算了的生气。 回到念云居不久,素歆嬷嬷就登了门,她环顾苑内一番,才行礼说:“太后召长公主过去问安。” 容珞略有一顿,太后对病中的她多有避讳,不会随意唤她过去,有些意外,但并没对素歆多问。 出门时,只是让照莹为她多添件衣物。 开了春,枝叶开始抽芽。 湖畔上尚透着幽幽的寒凉,太后在清和园的行宫,坐落在镜柳湖附近。 容珞都猜得到太后身边的道士会说什么。 太后身旺属火,红疮生燥,傍水而住方可消缓太后的旺火燥意。 入了行宫,容珞停在院外台阶上的候着。 素歆刚进去禀报,隔着雕花扇门,她便听到了齐王洪亮的声音。 “长公主是来了吧,快快叫进来啊。” 素歆话都没说完,就被齐王打断的,看一眼太后的神色后,退下去叫外头的长公主。 容珞进门,行过竹帘,便见正堂里不止有身穿道袍的萧太后,还有光崇帝和齐王。 她微微一顿,向堂中的光崇帝和太后行礼,举止端庄,落落大方。 行礼刚落话, 齐王便问:“昨夜小姑姑回去时应没有受寒吧。” 他刚好随同光崇帝来看望太后,闲谈时说了巡防时在灯市遇见容珞,太后听罢,便让素歆去请她过来坐坐。 容珞看向齐王,他神色正温和,她心却沉了沉。 只轻摇首,回:“多谢齐王关心。” 容珞回首,萧太后眼眸轻狭地看着她,似有打量,抚了下手中拂尘。 太后说:“你这风寒是好了不少啊,听是还去灯市逛了逛。” 容珞低眸,这病是装不得了,昨晚偷着出去遇到齐王,想来是他和太后提了。 萧太后一向在众人面前,都是以疼爱她这个养女为称,自然不会当众教训她。 容珞:“好了一点,还是尚有些昏沉不振,只是难得七日的节庆,便忍不住出去走走。” 齐王打量两人,他是很愿意见到长公主,但隐约觉得气氛微妙。 正座的光崇帝开了口:“前些日子得了风寒,不过初愈,昏沉不振是正常的,多调养调养几日便好了。” 他端着茶,杯盖拨弄着茶梗。 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几年的沙场征伐,光崇帝原本较为儒雅的眉目染上了些许沧桑,周正深刻的面容和太子有两分相似。 光崇帝发言,旁人不敢打断。 他让太监端来漆椅给容珞赐了座。 “晓得你身子不好,皇宴没差人召你,今日总算是见到了,就当叙叙旧。” 光崇帝端量着容珞,“几年未见,是长高不少,愈发婷婷玉立了。” 说是表兄妹,容珞的年纪比光崇帝小太多,甚至比他两个儿子还小上一点。 他做太子时,容珞就是个小不点,跟在先帝身后,先帝对她的宠爱比对自己亲女儿还更甚,于是不负先帝嘱托,给她亲封了长公主。 “朕记得,几年前朕给长公主指了门婚事,是荣国公府的沈三郎。” 光崇帝看向萧太后,“长公主现年已十八,太后该舍得让她嫁人了吧。” 此话说出,在场似静了片晌。 寻常女子十五及笄便已嫁为人妇,生儿育女,容珞留到现在,实属不小了。 萧太后看着不作声的容珞,只觉得嫁进荣国公府太抬举她了,况且她养大的,怎能嫁去别家,不彰益她的门楣。 当初这婚事是指了,但皇帝尚未下旨,亦未订媒,还有的回旋。 萧太后:“哀家听闻那沈三郎归京带回一个女子,嚷着说对那女一心一意,要娶为正妻,依哀家看,怕是不妥。” 齐王借此插话:“小姑姑是皇家长公主,嫁得晚点,没人敢闲说,不着急嘛,我不也还没成家吗。” 他这些年在漠北,都没得谈婚事的闲心。 光崇帝瞧向齐王的神情,他肖想长公主的心思一眼看得出,倒越觉得留不得容珞。 光崇帝道:“你的婚事自有皇后为你做主,还怕成不了家?” 被皇帝一说,齐王噤了声。 收回目光,他这个儿子是个武人脑子,少年心性还未退,比起稳重深沉的太子,心思简单太过。 光崇帝放下茶杯,对太后再道:“沈三郎带着的那女子朕见过,民间女子成不了什么气,不过是一妾室罢了。” 萧太后:“再怎么说陛下是指婚,并非逼婚,当初陛下选荣国公府,也并未跟哀家商议,哀家看这沈三郎并非良人,还是再看别家吧。” 光崇帝自然知晓太后想将容珞嫁入自己门楣的心思,见她格外坚决,不再劝说,“也罢,此事再从长计议吧。” 容珞垂的眼眸低淡下来,若是她的婚事交给太后做主,想来不会好到哪里去。 午后,光崇帝陪着太后赏湖。 容珞也不落得清闲,同齐王一起跟其身后。 萧太后谈起:“寿明宫的丹房走水,烧得干净,事事不顺,哀家只怕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哀家当以早日住进颐和园才是。” 容珞跟在身后听着,她才知寿明宫的丹房被烧一事,思来想去恐怕是太后让道人烧的。 光崇帝笑笑,“太后暂住清和园便也挺好,依山傍水适合修行,挑个良辰吉日在此做场法事便是。” 听皇帝打着马虎眼,萧太后沉了沉眉,心中是有不快,不好当面发作。 齐王走在容珞身旁,见来了这么久她都没怎么说话。 低声和她道:“怎么不说话,我是不是不该提灯市遇见你的事,你可是生气了。” 容珞瞧了瞧他,只是轻叹:“没有。” 她能生什么气,齐王是皇子,母妃又是太后侄女,不用像她谨小慎微,想什么说什么。 他几年不在京中,不知她有意装病,她能怪他什么,反正她的病也不能一直装下去。 齐王思忖,“是不是在想自己的婚事,小姑姑莫愁,有祖母疼爱你,自会寻个好的夫婿。” 这话听在容珞耳朵里却是反着的,太后岂会让她嫁得好。 齐王语气愈发轻:“我倒是觉得祖母再留你两年也好。” 容珞皱了眉,齐王赶忙转移话:“太子身为储君尚未成婚,何况你我呢。不过皇后娘娘为太子挑了一位人选。” 容珞的秀眉皱得更紧了些,“人选?” 齐王点点头,“是了,太子此刻正在皇后宫里见着那位林姑娘,听闻是位良家女,十分贤良淑德,很合皇后的心意。” 为防外戚专权,璟朝皇室的正妻多采之民间,或家世清白,出身是否高贵并不是皇室所看重的,这是历来立下的皇祖训。 容珞脚步停驻,低问:“太子要选秀?” 齐王:“快了,待至春后便是。” 容珞不再回话,越过齐王,脚步莫名比之前踩得重了许多。【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013 游湖赏景,待至晚膳。 光崇帝和齐王才离开,唯独容珞被太后留下。 黄昏时分,西次殿。 霞光透过菱花窗牖洒落下来,落在容珞的双肩上,正为太后点香敬神。 寿明宫的丹房刚烧,三清神坛便移到了这里,沁着缕缕烟香。 萧太后一身无华的道袍倒显得她素雅无欲,容珞知道这只是假象,她求的长生和容貌永存又何尝不是欲望。 太后揽着拂尘,走出竹帘。 冷言:“淋着点雪就病了大半个月,知道耽误哀家多少事吗。” 如今光崇帝已归京,对于颐和园的建造,他是能避则避,还想就在这清和园做场道家法事便敷衍她。 想着,心中怒意愈深。 太后挥手打翻多宝格上的凤尾瓷瓶,瞬间落地,碎裂成瓷片。 容珞被惊了一跳。 连忙低身跪下,“怪珞儿身子太弱,没能孝顺太后,还请太后责罚。” “责罚?” 萧太后回身看向容珞,“若是在哀家这儿罚成了病秧子,病个一年半载,不就给落哀家一个刻薄狠毒的名头。” 容珞道:“太后向来慈心仁厚,怎会刻薄狠毒,是我没孝顺好太后才是,还望太后息怒,莫气坏身体。” 若是让太后晓得她早就病愈,装到了光崇帝回京,恐怕就不是打摔瓷瓶那么简单了。 萧太后冷冷瞧着容珞。 心中掀起无端烦躁,简直和她那妹妹一样,长着张祸国殃民的脸。 看一眼地上狼藉,萧太后转而冷喝旁边宫女:“还不快把地上的碎渣给哀家收拾了!” 两名宫女赶忙上前赤手捡起那些破碎的瓷片,哪怕被不慎割到。 容珞看了一眼宫女渗血的手指。 她只能再道:“太后息怒。” 萧太后轻哧一声。 都怪她没用,害得现在不上不下的,左右两难。 当初她那个庶妹尚未出阁就勾引先帝,而后远离京城嫁进李家,幽州之乱李家灭族,先帝只带回了她仅存的女儿容珞。 世人皆道先帝是痛惜太后失去幼女,那时她也是这么以为的。 萧太后眉目渐冷下来,伸手钳住容珞的下巴,手劲颇大,捏得容珞忍不住吃痛的蹙眉。 太后道:“真是一张令人生厌的脸。” 她被先帝骗得好苦,做了这么多年庶妹的影子,自以为的真情真意,不过是虚情假意。 她和她母亲一样,是个狐媚贱人,惹得齐王,还有平阳侯为她倾心…… 容珞被太后的指甲掐得生疼,好似渗了血丝。 哑声道:“姨母……” 萧太后这才松开手,语气却放温和下来:“哀家的丹房烧了,暂住清和园,几日后要做场法事,你今日就留下来抄写青词吧。” 容珞得以缓解,下颌处泛起血红。 她气息微乱,又是这种直白得能让她感觉得到的恨意。 始终不懂,明明她是她抚养长大,为什么没有一丝情意…… 容珞轻应了声:“是。” 萧太后只觉得四肢处的红疮又开始痛痒难忍,转身便拖着道袍离去。 待太后走后,照莹才得以进门来搀扶容珞起身,只得见她红了眼眶,默不作声地抹了抹泛湿的睫羽。 “主子…” 容珞看向照莹担心的眉眼,回了句:“我没事。” 只是有点难过。 - 从黄昏到暮色笼罩,殿内的桌案燃起了明灯。 照莹守在桌旁研着朱墨,容珞的朱笔沾了沾,继续在青藤纸上写着红色的字迹。 照莹看向窗外的景物,已是月色中天,夜色浓浓,桌上的青藤纸还有厚厚几叠。 “写到明早上都写不完。” 照莹收回目光看容珞,说:“要不主子,照莹也帮着写吧。” 容珞低着眸,拈着朱笔的手都没停下来。 回她说:“你的字,素歆一眼就能认出来,还记得以前我是怎么被多罚写了三个晚上吗。” 照莹哑口无声。 就是她和翠宝帮写,仿写主子的笔迹,素歆嬷嬷眼力尖瞧出来,害得那几日很晚才得回去睡。 照莹轻叹,忍不住嘟囔:“不知太子殿下晓得咱们被留在这了吗。” 容珞停下朱笔,抬首看向远处的里间,帷帐依稀着身影,太后正安坐在屏榻的蒲团上入定。 容珞回眸看照莹一眼,照莹撇嘴不语。 手中朱笔掉了一点墨在纸上。 心中好似有怨气。 太子今日忙着见别人,哪还想得起她。 容珞又低淡下来。 无论现在她和他走得有多近,到最后总得各自成婚,她可千万不能对太子有感情,只要他能帮她便可。 就像她曾经把太后视为母亲,花了很长的才认清自己的身份,深知皇家之人最是无情。 容珞把笔放在笔架上,耷拉着脑袋心事忡忡,轻揉自己拈笔拈得酸累的手指。 太后把她的婚事扣着,若是不得不嫁入太后门楣,和现在又有什么两样呢。 照莹见容珞休息,便去斟茶过来。 正这时,守门的宫女引着一位太监从殿外进来,走到里间几盏明灯前,把太后叫醒。 容珞才喝了口茶,没来得及咽就拿回朱笔,做认真抄写的模样。 里间只用帷帐隔断,太监的声音不大不小,容珞依稀听得清。 “皇帝陛下派了话过来,长公主风寒初愈,不宜通夜服侍太后,还请太后仁心。” 萧太后听言睁了眸,“皇帝?他怎么知道。” 太监道:“下午晚膳后,您就没放长公主回去。” 晚膳可是光崇帝和齐王随同太后一起用的。 萧太后挑了下眉梢,是没想到皇帝会派话过来,几年征伐,他倒是变得仁和了。 罢了,今日不过小小惩戒一下而已。 萧太后:“那便让她回去,以免说哀家不够仁心。” 里间渐停了话,太监退出来,走到外殿抄写青词的桌案前,“长公主青词不用抄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容珞认得这个太监,是光崇帝身边的戚公公。 礼道:“多谢戚公公了。” 戚公公:“我得回去伺候陛下,长公主照顾点身子,莫再病着了。” 说完,戚公公端着手离开。 容珞是有些不解的,以前的光崇帝对她这个长公主时常不以为意,难得会想起她还在行宫被太后留着。 - 节庆的最后一日,清和园远不如之前热闹,灯式微弱,夜色如墨。 挂着防风灯的马车停在行宫前,容珞出来便看得到,像是等候许久。 是她的马车,只是车旁似乎换了护卫,有点生疏,容珞犹豫不定。 护卫上前,“湖畔夜里风凉,长公主莫耽搁。” 正巧寒风拂面而来,吹得容珞面颊凉,没再多想,踩着梅花凳上车。 车门帘是厚实的棉花,掀起时一眼望见靠在里头轻歇的男人,他的四龙纹衣袍还未换成常服,她时常摆放点心的方桌上放着他的翼善冠帽。 容珞愣住神,太子正瞧着她,指骨修长的手扶着额首,神色里有些惫懒。 见她停在那里,他唤她:“还不进来。” 容珞这才回神,支着外面的马车凭阑钻进去。 马车里燃着一盏挂壁灯,视线并不昏暗。 容珞提着裙摆坐到太子身边,轻轻问他:“你怎么来了。” 看他从容的神色,想到方才来的戚公公,似乎又明白了。 容珞低着脑袋说:“我就说陛下怎么会想起我还在行宫,太子在这儿不会有人知道吗。” 灯火下,她轮廓精致的小脸好似很凉,下颌骨有着淡淡的青色和一道不太明显的血丝,斗篷的绒领稍微有点遮挡。 万俟重沉下眉,扫视容珞张合说话的唇,屈指去拨抬她下颌,才看清那两抹淤青。 “怎么回事。” 他用拇指轻抚,却有一丝疼。 容珞往回缩了缩,看向男人关心的眉眼,莫名感到委屈,“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万俟重难得有些哑然,无奈道:“我倒是不怕用太子的名义早点接你,但总要顾及你的名声。” 容珞移开下颌。 她确实也不想被人知道太子来接她。 她往太子身怀里靠,脑袋靠在他的宽肩上。 听着太子说:“下次再去太后行宫,派人先告知我一声。” 容珞思忖着,不知想了什么。 忽然瓮声瓮气地开口:“我想嫁个好人家,太子帮帮我吧。” 太子停下话,似乎静默片刻。 她却未有察觉他眉眼间瞬间染上一层冷意,只是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声色低沉:“嫁个好人家?” 容珞认真起来:“我想离开宫城,哪怕去封地常住,荣国公府也挺好的,反正沈三郎有喜欢的人,我往后也不用应付他。” 听着她的计划里未提及他,万俟重将手臂横在容珞腰肢处,幽幽冷道:“那你我怎么算。” 忽觉脊背发凉,容珞才看向太子,注意到他明显不如刚才那般温和。 她抿了抿唇,有点怯场的说:“在太子迎娶正宫太子妃之前,我都是太子的。” 两人对视着,太子的神色沉得可怕。 容珞不再敢吱声。 万俟重看着她今晚有点可怜的脸。 他耐下心,不想说重的话,她似乎独自安排好了他们的聚散,但他要她永远是他的。 不知她在太后那里受了什么委屈,满口都是他不爱听的,往后少让她去太后那里。【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014 马车经过镜柳湖,风起。 淅淅沥沥落起小雨,太子伸手将微敞的车窗关上,他们没聊出个结果来。 是太累了。 容珞靠在太子身上浅歇,素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他温热的长指触到她指腹。 还是会不习惯,想到昨晚和他的亲热,容珞耳根有点发烫,假装不经意地把手收回来。 待回到念云居,她已趴在太子身上昏昏欲睡,马车外下的细雨和清风让她打了个寒颤,脑子清明许多。 卧间地暖,入屋瞬间暖和。 突然庆幸自己住进的念云居,不用畏寒,在她的凤阳宫都没有这般足。 容珞忍着困意去了温泉池沐浴,但在入水后舒缓的感觉让她更加倦怠,她伏在池边,面颊枕着柔臂歇息。 翠宝舀起一瓢水轻浇,热水顺着肌肤流落。 容珞一不留神便睡着,还是翠宝把她叫醒,才缓缓从池水里出来。 更衣间,灯火阑珊。 容珞坐在梨花凳上,半阖的眼眸衔着惫懒,翠宝系着她腰后的亵衣丝带。 未察觉太子从隔间走进来。 在他的示意下,翠宝退了下去。 容珞只觉得胸前一松,都没系好。 她回过身准备说说,单薄的中衣披在肩膀上,太子正站在身旁,翠宝早不见了身影。 容珞有点被吓到,把披在身上的衣物穿好。 胸前薄紫色的亵衣略带水气,丝绳没系好,尚裹不住柔软的雪脯。 她拢着衣襟说:“总是突然出现吓我。” 虽然知道从隔壁的苑居过来并不远,但太快了吧,以为今晚他不过来。 太子揽起容珞来到矮榻处席坐。 神色从容:“在外边等了很久。” 榻桌处有一盏灯火,他把瓷药瓶置放着,端着容珞的下巴,她才明白他要做什么。 容珞没敢动,任由太子涂药。 药膏凉凉的,淡淡的馨香,有点像之前他让李公公送过来的那个。 短短几日,她身上少不了痕迹,他似乎很喜欢把吻/痕留在她肌肤上。 容珞忍不住问:“太子怎么有这种药。” 这种女子行房后的伤药,他才用不上呢,他只会让她疼。 万俟重眼帘微抬,“问梁太医拿的。” 他只问他要最好的,淤青还是红肿都适用。 容珞没好意思接着问。 涂好薄薄的一层,万俟重放下她的下巴,与她相视,微微停顿。 他道:“以后私下叫长渊。” 总是太子,些许生分。 长渊是他的字。 容珞启唇又阖,不太好意思。 以前听先帝叫太子长渊,她试着叫过,但后来改口了。 万俟重见她时时去拢衣襟,贴身搂近。 衣物本就单薄,隔着布料能感受到肌肤的温热,手探进中衣里。 容珞被环在男人的臂弯,一时慌乱。 但发现他仅是整系她没穿好的亵衣,随着渐渐束紧,不禁吸气,轻嗫声:“勒了。” 太子没回话,只得解开重系。 她睫羽颤了颤,怕他乱碰什么,却瞧见他泛红的耳尖。 上次她说他不会羞,分明他自己也初经人事,未曾碰过女子,是否过于天赋异禀了些,他定是看过那些房事图本。 听嬷嬷说,皇子在十五岁时都有司寝宫女教引,再年长些便有侍寝的丫头疏解。 容珞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到白日齐王所说的,太子见什么林姑娘。她将身子往前依了依,棉软地依着男人胸膛。 万俟重以为她困得犯懒,按耐住躁动的心思,给她披好外袍,“回去睡觉。” 容珞微顿,感到奇怪:“今晚不做吗。” 夜这么深,太子过来寻她,她就已想好他会做什么。 万俟重看着她的眉眼,这样的话像是在邀请,“你想要?” 容珞噌地红脸,别开:“没有。” 只是意外,意外他有反应却没做什么,明明他可以。 万俟重握住她的颈后,使她仰首吻唇。 她忙说:“我只是问问。” 他则看着她说话张阖的朱唇间,粉润的齿舌。 愈发口干喉燥, 却怕这几日要得太多,让她疲累。 万俟重敛眸,浅尝辄止地吻了吻容珞的唇。 嗓音低哑:“最好别问,如果你不想好好睡上一觉。” 他没再避着她,容珞明显地感到了某种强硬的危迫,挪了挪屁股,她轻声低语:“要是不依,你会找宫女侍寝吗。” 不确定太子是否会,如果会,她有点不高兴,也许是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在作祟。 万俟重微顿,回答:“自然不会。” 如果不是她,便没有意义。 容珞神色犹豫,斟酌言语:“太子和我在一起时,请不要找别人。” 万俟重唇边释了笑,挽上她左边的腿臀,骨节分明的五指轻覆着雪白的柔肤,暗昧的亲密。 他温着声:“若我想要时,你得为我疏解才行,不然我会很难受。” 容珞忍不住盯着他薄唇看,心怦怦直跳,时常板脸的太子不常笑,笑起来极好看。这种难为情的约定呐。 他落下宽慰:“不会太久的。” 夜至深,浓如绸墨。 待一切结束,太子又一次把容珞抱回念云居,织金繁复的衣袍盖着她的身子。 回到卧榻里,容珞已懒得理会身旁的男人,任由他贴身靠近,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万俟重没将帷帐落下,看向她的睡颜,泛红的眼尾还尤为酥媚,宣示着刚才的情浓。 思绪渐远。 他俯近轻吻,温软得熟悉。 明日回宫城后,再想见她便不如在念云居这般方便了。 - 天德年间,孟夏时节。 书阁长廊,窸窸窣窣声,庭中海棠花卷着湿润的空气。 竹帘之中, 幼年的她拿着书卷发现了他。 带着好奇和青涩贴近,视线盯着他唇角的糖屑,启口中呼出的气带着热。 距离的拉近,心漏一拍。 他微不可察地轻抿唇,少年的难为情藏在皱眉和不满里。 她凑近,尝了尝他唇间的糖味。 温温润润的甜。 他顿时僵住。 女孩站起身,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开心地说要去告诉先帝。 “太孙爱吃甜,偷吃糖!” 少年坐在原地,满面通红。 紧紧盯着蹦跳远去的小小身影,墨玉般的眼眸里藏着晦涩不清。【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015 清晨。 帷帐还揽在金钩上,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落雨声,今年的第一场雨。 容珞睡醒时,太子难得的还在,硬朗的胸膛还贴靠在她背后,被褥里的长腿霸道地缠着她的双腿。 似乎有点不适应睡醒后,她身旁还有他在。 她挪了挪腰肢,想拉开距离,男人也抬起腿卡着她。 容珞微怔,转首:“……” 太子下颌正抵着她的肩颈,呼吸落在肌肤上,他是醒了,清晨的声音有些沉哑:“今日落雨,不着急回宫,我陪陪你。” 这样卡着,容珞屁股都抵他腿上了。 她嘟囔道:“不用你陪。” 他片刻停顿。 改口:“那你陪陪我。” 容珞只是轻哼。 待到起榻洗梳后,太子捉着她的下巴再涂了次药膏,容珞望着窗外下的雨想得出神,听他说着要差个人去她的凤阳宫。 她忽然怔怔说:“昨夜车里问太子的事,答应吗。” 不想等回了宫城,再问起这个话题。 万俟重捏着她颌骨的指腹微顿,眼中闪过一抹不悦,无非是那件她想嫁个好人家的事。 他指腹轻研,口吻疏淡:“想顺利嫁进荣国公府?” 那淤青没好,他像是使了力。 容珞吃痛的移开:“……” 万俟重放下手,转而去盖好瓷瓶。 看似轻飘飘地一句:“不想本宫召侍妾,又想着自己嫁人,你倒是敢跟本宫提。” 语气说得不重,却携着一股危险的意味。 容珞顿时感到有点无所适从。 这话听着她的确像一个既要又要、贪婪的人,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 她解释:“我只是不想太子与我共枕后,又去与其他人共榻,你若不肯依我,我们……” 光是想想,她就会难受的程度。 “没有不肯。” 万俟重打断了她,皱着眉。 转而冷漠道:“本宫没有随便碰别的女人的喜好。” 容珞怔然,轻思。 也对,太子素来束身自好,不然到现在东宫怎会都无一位嫔妾。 她低淡下来,继续说:“世上女子都想嫁个好人家,我是长公主,与太子私通本就蔑伦悖理,若太子真愿疼我,就当是为我筹谋今后。” 某种意义上,他们也算亲人。 万俟重看着容珞,面上神色讳莫如深。 原来她始终过不去他们的身份,是了,他们是私通,名不正则言不顺, 看来是他着急了。 是姑姑又怎样,他忍了很多年,哪怕有血缘,亦要拉着她共沉沦。 万俟重眉眼浸霜,略略带过冷笑。 只言片语:“那便依你,嫁荣国公府。” 容珞顿了一顿,只觉得他口吻凉薄,好像感到一丝放松,却并没有多开心。 她指尖抚触刚被太子研疼的颌骨。 默不作声。 万俟重把容珞往身旁揽,瞧她抚的颌骨,他的确有故意使她疼的成分,对她出言无讳的惩戒。 见男人疼惜她,容珞伸臂环上太子的肩颈,温润的唇吻了吻他耳侧。 万俟重抓住她素白的手腕,蓦地将其摁倒在美人榻中,四目以对,容珞眼眸慌乱,看向他已然泛红的耳尖。 缄默片刻, 他松开手,退了下去。 青灰的檐角落着雨珠,庭院里一片濛濛,空气中透着寒凉。 早膳之后,太子陪着她在书斋练字,她写的字清雅灵秀,不如他的笔锋苍劲有力,她学不来他的字。 午后困倦。 容珞在美人榻小憩,太子就在周旁看奏章,李德沛为了他的奏本来回跑两趟。 在清和园游赏的许多勋贵都已收拾行装回府,没有外人来打扰,太后都莫名没叫人过来,难得清闲。 照莹和翠宝在外间聊小话,无非是自家主子和太子的事,翠宝太呆还问太子会娶主子吗,被姐姐打了脑袋。 照莹压低声说:“怎么娶得了,咱主子是长公主。” 翠宝揉着头,噤了声。 元宵已去,宫人收拾行装,待到第二日雨停,马车乘着人回了宫城。 念云居空了人。 - 刚回凤阳宫,梁太医复诊请脉。 容珞风寒痊愈后,并无什么大碍,梁太医只是提醒她身虚,还需多歇息。 想着之前为太后问过红疮的事情,亦过去这么久了,容珞便问了问他。 梁太医也不卖关子,把药方拿出来。 认真道:“臣正好要说,疮科的太医为此写过一张药方,只是太后不信医,没再传召太医。因此药方便用不上了。” “缓解红疮只能外用药,照方子抓药,药材泡几日酒,浇淋在红疮上可保几日不痒。” 容珞神色露了欣喜,“真是辛苦太医了。” 梁太医调侃道:“比太后那些符箓水好使。” 容珞苦笑一下, 太后过分的痴迷修道,无人可劝。 她叫照莹拿一些赏银过来。 见到赏钱,梁太医连忙跪地:“太子殿下已经打点过臣,长公主不用再赏。” 这样的话是将她和太子联系在一起,梁太医清楚着他们的事,此前房事的药物都是他给的。 正因他知道就越该赏,往后办事才足够用心,不会说漏嘴。 “太子打点的是太子打点,我赏你的是我赏的,不能相提并论,还请梁太医快快收下。” 梁太医拱拱手,“那便恭敬不从命了。” 等到太医离开, 容珞把药方交给照莹去抓药泡酒。 凤阳宫添了新的太监和宫女,王尚仪领着人过来,说是前些日子容珞病着,害得人手都不够。 容珞看着带来的两人,名为保顺和菊竹,想到太子要派人添她的凤阳宫,便顺着意把人留下。 自光崇帝亲征而归,这京师谈论最多的便是尚未出阁的长公主和荣国公三郎的指婚。 不为别的,只因沈三郎带回一位玉貌花容的姑娘,花灯节上两人是夜夜出门游玩,那姑娘生得貌美,沈三郎对其颇为宠爱。 翠宝听了都想笑:“再貌美能有咱主子貌美?记得几年前出征时,主子坐在轿辇里,沈三郎对着轿厢头磕了又磕,说对主子是赤心相待,等他回来完婚。” 案前写青词的容珞,朱笔停顿了一下。 这话是说过,只是那时她觉得出征一去便是多年,不曾将沈三郎的话放心上。 几日后,那沈三郎去了太和殿议婚,指婚的圣旨未下过,京中人人谈的指婚尚无实论,望皇帝收回成命。 光崇帝的态度模凌两可,太后为长公主重挑夫婿的画像都呈到了太和殿,人人都想着用她的婚事彰益自家门生。 唯有她想着,进了哪家日子能过得舒心。 翠宝在旁嘀咕:“我看这沈家三郎不省心,他那个妾室更不省心,要不寻个门第清寒的贵子低嫁,看在长公主的身份上也会言听计从。” 照莹敲了翠宝的脑袋:“这事儿咱要是能自己选还用愁的。” 容珞叹声,若能自己选,定选个最顺心的,她不免思索,想来太子应了她便不会失言。 容珞也敲了自己脑袋。 分离几日就时时想起太子,她一定是傻掉了。 照莹翠宝相看一眼,不知公主这是怎么了,打自己脑袋。 今日又落雨,一早太后派人召长公主过去孝敬,清和园的祭坛依陛下圣意为太后炼道做场法事,已是筹备几日了。 容珞让照莹把写好的青词收装好,带上前些天泡的药酒,乘上马车去清和园,太监保顺跟在后头,差人去东宫禀告。 - 半路上,青沉的天色忽地落起雨,街道瞬间一片雾蒙蒙的,淅淅沥沥地打在马车顶。 容珞撩起车帘,看着满天细雨询问着照莹出门时可带了伞。 照莹:“主子,奴婢办事向来稳重,这几日时有下雨,我怎敢不带。” 雨雾中,有一青衣女子冒雨而奔行,怀中紧紧抱着画卷,生怕打湿画卷。 容珞轻顿,只觉得她被雨水打得狼狈不堪,命车前的随行宫人叫停女子,马车随之而停。 女子躲在屋檐下,用手擦了擦湿眼,望见马车前着装显贵的宫人向她招手:“雨势滂沱,我家主子愿稍你一程避雨。” 女子疑惑地喊:“你家主子?” “是宫里的长公主!” 雨声沙沙,宫人的声音不小。 片刻后,马车重新行驶起来。被雨打湿的青衣女子入了车帘。 她坐在边缘,避免着弄湿车中物饰。 轻声说:“雨下得突然,我未带撑花,多谢长公主好心稍民女一程。” 容珞倚着凭几,轻轻托脸:“我要去皇家清和园,倒不知姑娘可否同路。” 见她如此狼狈,生出恻隐之心,既然同为女子出手相助亦无妨。 “我家住西市林府,同路的。” 青衣女子介绍起自己:“我叫林初瑶,是幽州人,刚进京不久,尚不熟络京师。” 听言,容珞神色渐缓,似记得皇后娘娘为太子看中的那位林姑娘,亦是幽州人。 她未接着回话,看着眼前清雅脱俗的这位林姑娘,面颊噙着梨涡,姿丽称得上良佳。 难得这般巧,也算是见到了。 车厢内微微静顿。 容珞敛去目光,转而看向她怀中的画卷。 便问了问:“这画可是很要紧?” 林初瑶道:“我就这一个喜好作画,都是我画的,舍不得弄湿。” 容珞生了些好奇,问她是否可以瞧瞧。 林初瑶欣然同意,如似珍宝般把画展开来,虽沾了雨水,但看得出画工精湛。 容珞:“比京中某些自称大家的文人画得都好,更比我的画艺好。” 林初瑶满脸欣喜:“承蒙长公主赞誉,若不嫌弃,我便作一幅画赠予公主。” 容珞展露笑颜:“那便十分荣幸了。” 林初瑶面颊一红,低着首说:“就当是谢长公主今日稍我避雨的谢礼。” 半刻后路径西市,雨势仅是微微落小,容珞让照莹借了一把纸伞给林姑娘离去。 - 一路伴着雨水,马车来到清和园时已迟了些许,镜柳湖上起着大雾,视野朦胧不清。 车停行宫前,素歆正在屋檐下等候,容珞一下马车,她便远远的开了口:“长公主迟了。” 容珞蹙眉,难得的一丝怡悦瞬间消淡,她跟随素歆走进行宫,远远便听到神坛那边的诵念声。 朱红廊间。 素歆引着路,随行跟着几名的道人和太监,她说:“太后正在修炼玄道,您没赶上法事的良时,太后可是生了怒的。” 容珞环顾一眼周旁的那些道人,平时素歆来接应她倒用不着这么些人。 她出宫时早得紧,这雨再是下得突然,断不会像素歆说的那般,说迟就是迟的。 正想问问照莹几时了,前头的素歆停下步伐。 容珞疑惑,素歆则将她一把推进厢房里,紧接着房门被猛地关闭,两个太监上前锁门。 后面的照莹见此,连忙上前:“素歆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话语刚落,两个道人擒住照莹的双臂,转瞬便不得动弹,她挣扎着喝斥道人放开。 事感不妙的容珞心慌起来,素手连忙去扒拉房门,喝声道:“素歆嬷嬷,我可是长公主,你胆敢关着我!” 素歆朝里头说道:“这都是太后的命令,谁让长公主您不愿孝敬太后,在里头安心待着吧,等晚间的时候,萧首辅之子会过来。” 听完,容珞只觉一股子凉意从脊背蔓延而来,她慌张的推门试图将其推开,但房门被锁得死死的。 她想过太后不会让她好过,没想到太后如此直接,不留情面。 容珞敲着房门,“快放我出去!我是先帝亲封的长公主,素歆你这是以下犯上!” 素歆蔑然一笑,并不理会厢房里的容珞,看一眼挣扎的照莹,叫太监用口布塞了她的嘴,免得她坏事。 就此,素歆带着道人和太监离开,凤阳宫来的几个宫人一并也被扣下。【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6、016 房门紧锁,窗户紧闭。 无论容珞怎么拍打门,都再无人回应,她感到一丝绝望,颓然坐在门前无计可施。 内阁萧首辅乃为太后的亲弟弟,素歆嬷嬷的意思是要把她给了萧首辅之子破身。 到时事情传出,哪还有什么嫁荣国公府,她不得不嫁萧家萧绍元。 听闻萧绍元暴戾成性,年岁比容珞大了整整一轮,他对府中妻妾非打即骂,其正妻去年刚刚离世,尚未续弦。 想此,容珞心凉不已。 若是真到了这种地步,给萧绍元续弦,她往后…她哪还会有往后…… 她冰凉的指尖动了动。 记得离开凤阳宫前,保顺派人去知会东宫了, 容珞缓缓站起身,环视厢房内的物件,没有一件瓷器用物,茶水都没有。 不愧是太后手下的素歆嬷嬷,不会给她有拿到利物伤人的机会。 容珞试图将绾发的簪子取下,手顿了顿。 若见她散发,来人便有所防备,还是未动发髻上的簪子。 半刻后,厢房外一阵脚步声。 容珞立马警惕起来,环看身旁可有什么物件防身,最后只能选择榻首的檀木制的硬枕。 厢房门前。 太监正在解开锁环,钥匙仅是卡了卡,周旁的萧家长子便忍不住喝斥:“给我利索点!莫坏了我的好事。” 接着,房门被萧家长子萧绍元一把推开,两个太监停在门口守着。 萧绍元一眼望见在床榻边缘的容珞,显然被他开门的动静吓了一跳,惊慌的神情越发显得娇美柔弱。 萧绍元肆意笑起来,提步进来。 本是该让他再等等,可已是急不可耐,长公主容貌可谓京中之首,何人不青睐。 听爹提起,太后欲将长公主嫁于他,由他染指,萧绍元浑身气脉都热了起来,幸好年前他正妻早逝,不然这等美事怎轮得到他。 萧绍元不再磨蹭,幽幽道:“长公主,臣都是奉太后懿旨前来,可莫怪臣僭越。” 他解开着自己外衣的盘扣,意逼近,容珞将檀木的枕头向他砸了过来,萧绍元旋即避开,一阵摔至地面的响声。 他置若罔闻地大步上前,一把将长公主扛起往床榻中扔。容珞被摔得生疼,泪水瞬间汇集在眼眶。 萧绍元站在榻前,神情里贪婪肆虐:“待长公主嫁进萧家,我定好好待公主。” 容珞冷冷望着他,紧紧攥着衣襟。 心中满是抗拒和惧怕,只想太子,太子若知道她在此,会来救她的吧…… - 行宫寝殿。 道祖神坛的桌案上布置满贡品,香火纸钱,还有棉纸扎的人偶。 玉虚真人张臻手持着桃木剑,对着燃烧的符箓火堆,振振诵念青词。 不远处的八卦坐台,萧太后盘坐其中冥想,桌旁蜷缩着两个孩童。 多年的疮毒,加上颐和园建造受阻,太后将这一切归为邪物作祟,本该是场普通的风水法事,改为作法让这两个孩童为她挡灾煞。 此刻行宫里里外外都候着人,以免有人闯入打扰,毕竟此为不是正法。 素歆越过重重帐帘黄布,停在八卦台前:“太后,奴婢已经把长公主关进西厢房了。” 萧太后闭阖的眼睫抬启,细纹已布的面容展露一丝满意,语气淡漠:“萧家那子可过去了?” 素歆面色晦暗,说道:“是过去了,不过这法事还未结束,是否有点着急了。” “无妨。” 萧太后:“早点解决,省得夜长梦多。” 她从坐台处下来,缓缓走到窗棂处,外面的雨水尚在淅淅沥沥。 萧太后惬意起来,享受着雨声。 待生米煮成熟饭,这个侄女还会有什么不愿的,从此为她拢络权贵,早该这样了。 萧太后侧首看向几个道人,毁人不如毁得彻底些,幽暗道:“待萧家之子走后,长公主便赏于尔等。” 道人面露喜色,跪地谢恩。 同时,外面的太监疾步赶来,“太后,王尚仪带着宫正司的人过来了。” 萧太后眉眼间的惬意消散,变为紧蹙,这个时候,宫正司怎么会来。 她看一眼身后正在进行中的阵法,对素歆说:“命萧绍元办事快点。” 萧太后掸去袖袍上的纸灰,挽着拂尘朝外殿走出去,素歆则退下去。 与此同时, 宫正司的人刚跨过殿门,为首的便是统管六宫一司的王瑜王尚仪。 见太后正从里殿走出来,一行人跪地行礼,毕恭毕敬。 萧太后扫视她带来的人,“这是何故?宫正司的人都跑到哀家的行宫了。” 王尚仪解释缘由:“听闻太后行宫中有人布施邪术,臣奉命过来监察作乱的宫人。” “听闻?听闻何人说的。” 萧太后面带轻蔑,目光定在王尚仪身上:“布施邪术可是好大一顶帽子,你到底是在说哀家,还是说哀家驭下不严。” 王尚仪不卑不亢:“臣等不敢,绝无冒犯太后之意。” 萧太后走到屏榻内的蒲团上盘坐,里殿的铜铃一阵一阵的敲,香灰的气味已然飘到外殿,正是在作法。 随旁的太监对着王尚仪斥道:“太后这儿,是在做道家正法,你擅自闯入若是冲了煞,你等着拿命担吧!” 王尚仪道:“臣是奉陛下的口谕过来查视道士作法。” 太监的气焰瞬间低弱下来。 萧太后诧异地挑眉,也难怪这王尚仪敢带人过来,原来是皇帝口谕,只不过修道之事,皇帝素来置之不论。 “这没有你要查视的巫蛊邪术,哀家乃为太后,行宫不是你想进就进,想查视就查视的,还是退下吧。” 旋即,太后摆手。 殿内的宫人便要将王尚仪和宫正司的人请出行宫,阵法不能被打断。 王尚仪:“太后,布施巫蛊邪术可为大罪,若是贼人蛊惑太后,罪当千刀万剐,为太后的康安,臣不得不查。” 萧太后冷了眉,置若罔闻,对着底下的人道:“赶出去!” 号令刚落下。 殿外便响起浑厚的声音:“太后也要赶走朕?” 众人循声而望,光崇帝出现在殿前,尽显威仪,随行的宫人已把庭殿站满。 登时,一众奴才宫人纷纷跪地伏首。 光崇帝大步走来,“既然这场布施风水的法事是由朕和太后所议,朕派人来查视一番,太后何必动怒。” 萧太后短暂的愕然后,眼神示意随旁的太监去把那两个孩童藏起来,随之从蒲团上起身,试图拖延。 “到底是何人居心不良,向陛下进言我这儿做的是巫蛊邪术。” 光崇帝不予置之,径直朝里殿而去。 不管是皇宗贵戚,还是宫中皆不可出现巫邪之术,这是历朝历代的皇训和规矩。 - 与此同时, 西厢房处,几抹身影迅速逼近,转瞬守门的太监徒然倒地。 忽然,房内传出怒喝般的吃痛声。 床榻间,萧绍元的肩膀已赫然被扎出血口,容珞神色慌张地看着他,扔下染血的发簪就想跑出厢房。 刚到房门前,就被萧绍元抓住摁在地上,在她的挣扎中试图撕解衣物,怒言:“敢扎伤我!欠……” 话语未尽,房门被打开。 萧绍元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刀柄打晕,倒地不省人事。 容珞惊慌的眼眸怔住,一个戴着玄色面具的人出现在眼前,他们将萧绍元的身躯提起,狠狠甩到一旁。 这时,奉太后之命赶来催促的素歆嬷嬷,刚到房门处就被外面的面具人用刀柄打晕在地。 容珞连忙坐起身,拢着自己被撕扯破的衣领,紧紧盯着两个暗卫,满地的人死的死,昏的昏,生怕自己也是这个下场。 她抖着声道:“你们放过我吧。” 暗卫相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此地不宜久留,得罪了长公主。” 听完,容珞忽觉后颈一痛,失了意识。 暗卫将人抱起,迅速消失在西厢房,走时还带走她扔在地面的发簪。 - 皇帝的突然造访,里殿的法阵来不及撤,一掀开帐帘,满殿的烟雾缭绕。 后门人影晃动,进来的戚公公一声令下,执掌侍卫疾步冲过去捉拿意图逃走的道人。 道人被侍卫一拽,摔倒在地,正是玉虚真人张臻,他怀中藏起来的法器道具散落一地,同时还有那两个棉纸扎的人偶。 张真人被执掌侍卫捉拿回来,一把按到光崇帝跟前,他连连磕头:“陛下恕罪!贫道什么都没做,是太后所逼,皇帝陛下恕罪!” 戚公公把那人偶拾起来呈给光崇帝,上面清晰地用红字写着生辰八字。 随之,被人藏起来的两个孩童也被宫正司的找出来,带到光崇帝身前。 那张真人猛猛磕头,招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人偶上的生辰八字是两个孩童的,为太后挡灾煞所用。 光崇帝面若冰霜,内阁有臣子谏言太后痴迷修道炼丹,有行邪术之嫌,他本还只是怀疑,今日的一道密疏倒是警醒他了。 此时,紧随其后的萧太后停在帐帘之处,望见张臻道人没有逃走,心瞬间凉了一半。 戚公公看着那人偶的生辰,犹犹豫豫说道:“这生辰好似眼熟……” 如何能不眼熟,这不就是皇帝生母的生辰,这到底是以孩童挡灾煞,还是…… 光崇帝将目光冷冷看向身后之人,萧太后顿时明白过来,一时差点瘫倒,宫女太监连忙搀扶住她。 光崇帝并非太后亲生,而是先帝第一任皇后所生,但这位生母生下他后,没几年便早早离世,而后先帝才立萧氏为后。 萧太后一生无儿,唯一的幼女却已夭折,光崇帝因此得萧太后抚养,也靠着萧太后母家得以顺利登基为帝。 光崇帝:“太后受奸佞所惑修炼邪术,所有道人处以极刑,拆除所有与道法有关的神坛庙宇,即日起太后幽禁清和园不得出。” 皇家声誉为重,死的只能是萧太后养的这上百名道士。 就此,光崇帝怒然拂袖而去,一众道人哭天喊地的被侍卫拖下去。 萧太后摇晃地走进里殿,拾起地上的人偶,看清上面的生辰,年日太久她已然忘记先皇后的生辰八字,怎会写先皇后。 她上前抓起欲被宫正司带走的孩童,质问其生辰八字,孩童被太后的厉声吓哭,一句话说不出来。 萧太后势要掴掌孩子的嘴,王尚仪拦下太后便带走孩童,她当即瘫坐在蒲团上,失张失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7、017 东宫书斋。 淡淡墨香,栅足案上的奏疏叠放有序,清风吹启纸张。 夜帘疏雨,檐下几盏防风灯笼。 漠漠萧萧。 幕僚徐修立于竹帘前,看向过廊的灯下,太子身着青墨长袍,矜贵而淡漠。 徐修:“清和园一出事,连夜上疏太后的奏本如雨后春笋,一本接着一本,萧首辅那边此刻已焦头烂额。” 关押了这么多人,其中便包括萧首辅之子,萧首辅正忙着如何去北镇抚司捞人。 太后多年痴迷修道,肆意修祭祀场,劳民伤财,朝中本就颇有微词。 万俟重望着庭中落雨,淡说:“点到为止即可,以免被陛下生疑。” 皇帝不会轻易让萧首辅一众失势,从仅是治个太后受人蛊惑的罪名便可看出,何必因此引陛下猜忌。 只要生出嫌隙便已差不多了,嫌隙会自己生长,适当的推波助澜便就能蔓延成灾。 徐修行至身侧,道:“太子为陛下监理诸多政务,愈是需收敛行事,臣懂得这个道理,会命人撤些奏疏下来。” 夜中春雨细如棉, 悄无声息地润入泥土,催生新芽。 李德沛的脚步声渐近,停在竹帘之后:“殿下,长公主醒了,吵着要回去。” 话语传进来,书斋静了片刻。 徐幕瞥了一眼太子,拱手:“臣这便退下了。” 看来寝殿那边有人需要哄哄。 - 重重帷帐,宽敞华贵的寝殿。 处处透着陌生。 紫檀桌上放着用膳,虾仁羹和一些清淡小菜,几个宫女在旁候着。 容珞紧张地坐在榻中,只着件单薄的里衣,微卷的青丝披散,她目光落在羹粥上又匆匆收回。 醒来时便是在这里,陌生的环境和宫人,她差点以为自己被什么人给掳走了。 容珞对着宫女们道:“先送我回凤阳宫吧。” 白天受到惊吓,她对已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记得照莹和其他宫人被扣在清和行宫。 宫女们福下身,为首的说:“李公公已去请太子殿下了,还请长公主再等等。” 没有太子的允许, 她们不敢就这么让长公主离开。 容珞斟酌片刻,檀桌上的羹粥鲜香无比,她昏睡到现在,尚滴水未进。 正准备落榻,殿外传来步伐声。 容珞警惕地看过去,着华袍的男人徐步而入,挟着浑然清贵的威仪,肃肃如松下风。 寝殿内,宫人纷纷跪身。 来人正是太子。 容珞眼眸微微亮,当男人视线投过来时,她又不禁抿了抿唇,太子问向宫女们:“怎么回事。” 为首的宫女道:“长公主执意要回凤阳宫,不肯用膳。” 容珞张张口,欲言又止。 她没有不肯用膳,想再等等,身边没有熟悉的人,心安不了。 太子行到榻帐前,容珞仰着首望着他,显得有些怂的,听他问她:“刚醒就想回去?” 他并未触碰她。 来时衣肩难免沾上雨水,使得他浑身好似带了些寒气。 容珞视线移了移,看到男人微湿的衣肩。 顺着他的话点头,“我的宫女还在清和园,太后要发现我跑了,会责罚她们。” 太子引她落榻,从背后环着容珞来到檀桌前,声音沉淀得没有一丝起伏:“安心歇着,太后顾不上你。” 容珞有点懵懂:“什么意思。” 坐到檀桌前,宫女上来伺候她用膳,揭盖盛汤之类的。 太子言简意赅:“太后做巫邪之术事发,已被幽禁清和行宫,没有陛下的旨意不得见。” 容珞愕然,来回思忖。 怎会如此突然,她感觉她仅是昏睡了一觉而已,太后便已被幽禁。 她忙问:“那我的宫人们呢。” 万俟重耐心解答:“正在宫正司审训,他们和巫邪之术无关,明日便可出来。” 容珞惴惴不安:“宫正司会查到我吗,我只是写了青词,什么都没做。” 万俟重:“不会。” 他自有法子让她不被查,更不会被人知道今日险些失身的事。 他目光看向桌上的虾仁羹和清淡菜肴,屈起指节蹭了下她的面颊,说:“先吃点东西再说。” 容珞安定下来,乖乖地舀了半口吃掉。 用膳期间想问太子话,被他一句食不言,寝不语给制止。 她嘟囔嘴,分明在念云间同榻时,他就没有做到寝不语。 等到吃完,用了用漱口茶。 宫女端走食具。 身心放松下来后,她感到脖颈疼痛,忽小心翼翼对着太子说:“若带我过来,下次可不可以不要敲晕我,我可以自己走。” 万俟重有点失语,皱皱眉头。 带回她的是两个暗卫,一向迅速隐匿惯了,选择最简便的带回方式。 “不会再有这种下次。” 被撕坏衣领的衣裳是他为她换的,他都不曾撕过她的衣裳,萧绍元竟胆敢。 容珞也想起这人,“那个萧绍元……” 不经意对上太子微愠的漆眸,她噤了声。 太子道:“他出现在太后行宫里,自然会被牵连,已同众道士一并押进北镇抚司。” 容珞不知他为何有了不悦。 在男人身前,她掂了掂脚说:“他没碰到我。” 万俟重微微俯身,手臂横在容珞纤细的腰处,强势地收紧,感受着她衣下的玲珑曲线。 他沉声道:“我知道。” - 夜色浓重时,雨停了。 与灰夜融为一体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凤阳宫偏门。 车厢内一盏昏暗的壁灯。 容珞的唇红艳艳的,濡润得厉害。 男人似乎没吻够,又低吻她的颈喉,唇舌舐/弄,解了盘扣。 只是分别时的一个吻,这苗头分明不对。 她试图阻拦住他,声音里渗了丝酥柔:“我…我该走了……” 太子渐渐停下,浑重的呼吸灼得她腿软,她不适合在东宫久待,所以趁夜里无人时回来。 容珞轻道:“待事情…过了…我再来陪太子。” 男人的手指摩挲着她滑如凝脂的肌肤,气息似沉了一沉,低着声:“陪我几晚?” 容珞羞容,答不出来。 只怕一晚都难陪,她不便去他的东宫,他也不便去她的凤阳宫。 见她不答,万俟重用柔软的锦枕垫高她的盈腰。早知在寝殿时就该要了她,到了这里被她引弄得不行。 “趁夜黑,就现在吧。” 容珞心间一紧,用手捂男人吻来的薄唇。 羞怯道:“…不行,在这里不可以。” 他们在殿里都好好的,怎么偏偏分别时出了事,早知…早知就不吻他了。 话语刚落,太子就从锦绣的裙摆里把她的小裤扔了出来,不知何时浸濡的。 他哄着她:“这段时日太后再无法左右你的婚事,我是不是该拿到属于我的回报。” 昏灯下。 容珞的面颊红晕如霞,被抵着酥门,她声颤了颤:“可我都到凤阳宫…了……” 紧随其后的是话语的尾调被延长,雪藕般的双腿难自禁地绷直。 她都哭了,手臂掩湿眼。 四下无人,身处在马车里容珞不敢出声,正因寂静得厉害,交混的声响才愈发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汗涔涔的她被太子抱出马车,从入门后院走到卧殿的这段路竟成了她最难熬的路程。 容珞比谁都忐忑不安,哭累后和困意混在一起好似酒后的微醺感,回房间又做一次。 等到清晨睡醒,她已换了洁净的衣物,太子早不在身旁,窗边鸟声啁啾,仿佛昨夜的那些昏天黑地和荒唐都成了梦。【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8、018 春雨后,枝桠薄绿。 房前苔藓已悄悄滋长。 翠宝和菊竹跪坐在外间一夜未眠,翠宝撑不住困意的脑袋时不时栽几下。 昨夜,太子在长公主房里寅时三刻才离去。 李公公告诫里里外外的下人都得打点好,不准任何人踏入这间院子。 里屋这时传来轻唤,嗓音带一丝柔糯。 菊竹起了身,连忙进屋去为榻中的人倒水润喉,翠宝则紧随其后。 榻帐里的容珞喝完水,有些失神。 看两个宫女守了一夜,满眼困倦,便让她们先下去沐洗和休息。 未过多久,院内再度安静。 外屋换了宫女伺候。 翌日,照莹等人被宫正司放了回来,正因容珞被暗卫带走,她们仅仅被当作送青词过去,与巫邪之术无关,并未被问罪。 照莹一回来,抱着容珞落泪。 这次容珞被关起来差点受辱,她在清和行宫听到里头的道士说,太后还将长公主赏给跟前的几个道士。 一向稳重的照莹吓白了脸,在被宫正司带走时,差点挣脱跑去西厢房,还是保顺将她按住,告知长公主已平安。 害得照莹这般担心,容珞心生愧疚,哄她安慰许久,翠宝点头:“还好有太子殿下,不然就真出事了。” 翠宝是个直脑筋。 谁对他们好,翠宝就喜欢谁,太子殿下护着主子,她也就喜欢太子殿下跟主子好。 清和行宫事发后,太后在宫内所建的祭坛场和八卦炉被通通拆除,就连往日伺候的宫人都消减了数名。 至于容珞被关在西厢房的事,好似被掩藏了起来,萧绍元押进北镇抚司的罪名也是参与太后的巫邪之术。 掩藏也好。 这种事情一旦传开,有损容珞的声誉。 太后被幽禁,容珞的处境变得尴尬,该予她的俸禄之前就被太后拿走了一半,现在剩下的又被左藏库克扣。 眼下她是想隔岸观火,外人总要给她落个孤恩负德的话头,所以哪怕装也要装出个为太后奔波劳累的模样。 - 太和殿前。 容珞在殿门外静候。许久之后,戚公公从里走出来,“陛下正忙于公务,长公主若为太后的事求情而来,您还是请回吧。” 她已在殿前站了半个时辰。 容珞只是淡淡瞥一眼殿门,她并不是真的想见皇帝,只要来这一趟便够了。 正打算离开时,殿内出来个小太监,在戚公公耳边细语,不知说了什么,他紧接着就叫住欲要离开的容珞。 “陛下唤长公主进去坐坐。” 容珞顿住。 她跟着戚公公入门,来到次殿坐着等候,并未见到光崇帝,这一等又是几刻钟。 良久后,光崇帝才从正殿出来,看见容珞桌前未置茶水,便命戚公公送茶上来。 都已进门,容珞总该试着提一提太后之事,略表心意就行,“还请皇兄宽恕,太后……” 她还未说完,光崇帝便用手示意她停口。 见此,容珞噤了声。 正合她意。 光崇帝行到御案处坐下,“朕让你进来,不是听你为太后求情,幽禁一事不得回旋,若提此便治你的罪。” 接着他便让容珞坐到帷帘处,虽不懂皇帝合意,但还是照做,刚坐稳身形。 一个太监从外进来,“陛下,荣国公府沈将军觐见。” 容珞诧异,看向正座的光崇帝,他只神色自若地道了一句:传。 片刻,着朱色朝服的男子入殿而来,周正俊朗,仪表堂堂,正是荣国公府沈阙。 自他回京,容珞不曾有见,距上次见面,还是四年前他出征时,风撩起轿帘的那一眼。 容珞常年被太后拘在她宫里,鲜少在世家贵子的宴会上露面,那时也是她和沈阙的第一面。 得知被指婚的第一时间,他便来她跟前说了赤心以待,但四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人改变心意。 沈阙未预料她在此,有片刻怔神才跪下行礼:“臣沈阙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光崇帝瞧着底下的人。 数日前,沈阙便为退婚一事来过太和殿,他并未给出答复,而今太后此番被幽禁,沈阙更会再来一次。 此前,光崇帝碍于太后的意思,沈阙在外又有这般多的流言,不好直接定下这门婚事。 光崇帝让他平身,说:“无奏本无汇报,你今日至太和殿又是所谓何事。” 沈阙略微哑口,“臣……” 他今日确实是为和长公主退婚而来,只是未想到她就在殿内。 前两次巧舌善辩,这次偏偏见了她,支支吾吾起来。 光崇帝见沈阙语塞,便帮他把话说出来:“又是为几年前朕指的婚来吧,你随朕亲征有些时日了,说话怎还这般半吞半吐。” 沈阙拱了拱手:“臣是为那门指婚而来,陛下尚未下旨,还请回旋。” 他抬眸,帷帘前的长公主轻轻拧眉,她云鬓间珠钗闪烁,姝容绝美。 犹记得从前得知皇帝欲将长公主指给他,那时他是欣喜雀跃的,知她娇贵,知她是花容玉貌的天人。 长公主如此貌美,可而如今他和苏妹在漠北经历这么多,几年情感怎能辜负。 光崇帝亦侧眸瞧了瞧容珞,指尖在案上轻叩,斟酌片片,幽幽开口:“若你实想退婚,朕贵为皇帝,亦非蛮横无理,皇家长公主并不是非嫁荣国公府不可。” 沈阙回过神,望向皇帝的神色。 几次来,这是他头一回松口,长公主并不是非嫁他沈阙不可,心中升起一股眷念,或许苏妹做小亦不是不行。 一缕春阳洒落进殿里,投射着光的形状。 殿内陷入一阵静置。 容珞没想到光崇帝叫她进来,是为和沈阙见面,听他亲自提起退婚一事。 她亦不是什么清白之人,嫁荣国公府,是她认为会有一个相对轻松的后半生,但似乎成了沈阙的为难。 最后沈阙迟迟没有给予答复,光崇帝容他下去思量清楚再来太和殿,做好决断后这指婚便是真的再无回旋的余地。 待沈阙走后,光崇帝才询问容珞的意见。 京中适龄,尚未出嫁的公主便只有她一个,容珞知道皇帝定了心用她巩固权臣,就算不是荣国公府,也会有别家,她的意见其实并不重要。 于是容珞只是说道:“太后尚被幽禁,容珞不敢想自己的婚事。” 光崇帝这几日厌烦太后二字,听得心烦便让容珞退下了。 - 正是月底,容珞回到凤阳宫时,便见到翠宝愁眉苦脸的,她去左藏库领月俸没领到多少。 翠宝委屈地说:“他们说太后俸禄被减,用度的地方多,就当孝敬太后,剩下咱的就只有这些了。” 比起以前不知少了多少,吃穿用度都不够,屋里更是快烧不起炭了。 萧绍元尚关在北镇抚司,因萧太后欲对容珞行不轨之事而去清和行宫,受到牵连。 内阁首辅姓萧,把她的月俸挪给太后是真是假,容珞不知,萧首辅把气洒她身上,刻意刁难也未可知。 翠宝轻轻道:“要不,主子同太子殿下说说吧,太子不会不管咱们的。” 容珞哑然,又气馁下来。 是她事事都无成,先帝给她的食邑俸禄都守不住,害得全宫人跟着她吃苦。 照莹则打了一下翠宝的脑袋。 也不看看每次主子见了太子,就跟兔子入狼口似的,夜里得多折腾。 接下来的几日,容珞不止为吃穿用度而愁心,还为她延迟了两日的月事而愁心,在她心绪不宁之际总算是见了红。 容珞暗暗松了口气,但经痛和不便行走也让她心烦气燥,倚在美人榻里睡觉。 菊竹是个手艺好的厨娘,常煮来红枣乌骨鸡汤为她补血气,但容珞总说省着点用度,莫让她吃完了。 菊竹挠挠脑袋,没说这乌骨鸡没花凤阳宫的钱,东宫的李公公吩咐不能在吃的上面怠慢长公主,不然也不会派她来凤阳宫伺候。 几日后,恼人的月事结束。 容珞的心情愉快不少,还没来得去户部问话,同时太和殿也传她去听旨。 一进太和殿殿门,她便见沈阙早已跪在正殿中,还是那般朱色朝服,一表非凡。原本有些疑惑的她似乎猜到了些许。 随后容珞跪地听旨,戚公公宣明了赐婚两人的圣旨,光崇帝尚未露面,隔着明黄色的帷帐,掩不住他的龙颜悦色。 待两人退出太和殿,沈阙将一枚玉佩赠予她,面红着说:算是定情。 容珞怔了一怔,看着沈阙离去。 沈阙还是顺意了这场婚事,她只是觉得他的转变之快,让人无所适从。 未曾赐婚前,她总想着借此脱离宫城,待真正拿到赐婚的圣旨,又并未有多高兴,她越来越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 回去的路上。 容珞攥着沈阙赠的玉佩,有点心不在焉。 待经过位处最为偏僻的长道,空无一人,尽头转角时,她只见停着一辆华贵沉敛的车辇,上面未挂徽记。 容珞缓缓停顿脚步。 莫名心怯,她暗自将沈阙的玉佩藏进衣袖中。 东宫的李德沛正站于车辇旁,他将车帘掀起示意,只是恭敬道:“长公主,该去见见殿下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9、019 自上次答应陪他,过来已有多日。 容珞的月事那几日,男人似乎忙着公务,没有遣人来接她。 太和殿里刚接婚旨, 他便遣人过来,真会卡着时间。 文华殿内。 容珞被太子抱起,坐在书案上。 足尖轻悬着。 他们的亲热都在夜里,而现在她显得尤为局促,明明他的奏章都还未看完。 这男人什么都未说,便扯下她束衣的缕带,他气宇莫名的低沉,一步步宣示着对她身体的掌控权。 他的大手脉络清晰,指长笔直。 紧箍着她的腿,将其向两边分开,他左手虎口处,那点棕赤色的痣分外显眼。 是了,太子重/欲。 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的秘密。 容珞咽了咽喉。 她是答应过为他疏解,但有时他过分的纵情她也难以承受。 衣衫滑落时,似有什么从她袖中掉落出来,发出‘叮咣’一声。 玉色洁净的环佩。 看样式,显然不是女子所用。 太子动作暂缓,睨着那玉佩。 他随后对上容珞略有心虚的眸仁,她忘了还藏着他人之物。 不知心虚从何而起,这指婚是皇帝所赐,他是知道的,而他们是私相授受。 万俟重眉眼愈沉几分,屈指端起她下颌。 带过一丝轻蔑:“你在太和殿见了沈阙,这么快就见异思迁了?” 她何时去的太和殿,皇帝今日下赐婚的圣旨,他都知道,而且提前就知道。 显然,他认得出这是谁的玉佩,可谓是以玉通情,心意昭昭。 此前他的玉腰牌,她还退了回来,别人的说接就接,心里自是有些不痛快。 容珞移开下颌,赤着双肩有些冷。 她用手臂遮掩着雪白团成,而他倒好,依旧衣着完整,一丝不苟。 “没有。” 她低语又补一句:“用这个词合适吗。” 听此, 太子索性把玉佩扔出去,摔落时发出清脆声音,当即碎裂一角,再无完整时那般工致精细。 容珞连忙看了看:“你…!” 若那沈阙问她玉佩,她怎么交代。 万俟重把她往前拉,含住柔唇,单手钳着她下颌关节处使其张口,以便他吻进去,濡湿地缠着香玉。 吻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他浅舐薄唇,气息紊乱:“那物不重要,我才重要,你该想想怎么应付我。” 容珞启着唇促息,脑子泛濛。 鬼使神差地点首,任着他细细密密的吻来,直到他的急切弄疼她。 她拧着眉,抱怨:“你不温柔。” 男人置若罔闻地把她转过身,摁趴在桌案上,一时间打乱了他井然有序的书案。 掐提着盈腰,直捷了当。 一阵酸麻从尾处蔓延上来,容珞登时酝了泪,足尖却蹭不到地面。 可恶…他故意的…… 一向严明肃正的文华殿,满是打落枝头般的云雨和惹人心痒的泣声。 掼得酸涨,反而更近一分。 容珞素手攥着桌边,抽抽嗒嗒的哭,她甚至能感知到他到了哪里。 一次次地叩门,水涨船高。 好不容易得暂缓, 她趴着桌失魂失神,求饶哑了声。 太子等着她休息缓神,片刻后待她有了气力推他,便未退出抱着她走进一揽帏幔中,屏风隔断的长榻中,开始新的一轮。 良久之后,文华殿渐渐平静。 帏幔被春风拂起,空气里沁着清水的潮湿气息。 容珞睡倒在榻里,疲困使她念头全无,不经意便睡着。 - 夕阳西斜, 一泓如橙的霞光。 殿内有着隐隐约约的话语声。 隔着一座锦绣屏风,容珞白净的指节蜷曲又微微伸展,她缓缓苏醒,尚在惺忪就被外面讲话声吸引了注意。 檀桌上,斟茶。 白玉茶杯溢着气雾,太子拈着茶盖轻拨杯中茶梗,神闲散朗。 不远处正座上,坐着位仪态端雅的妇人,淡施粉黛却不失明艳高贵,她温切道:“快到春后了,选秀一事你该上点心了。” 正是当今的中宫皇后江氏,也是太子的生母,在她身旁坐着的还有位清雅的女子,身着碧装的林初瑶。 忽然传来一阵轻微声响。 屏风后,试图下榻的容珞腿软不慎跌倒,不禁僵住身子,她趴着榻沿不敢动。 殿内的皇后二人循声望了望,帏幔那方只是被晚风吹动,依然如故。 万俟重眸中掠过一抹不亦察觉的惯纵。 他指间的杯盖放置下来,碎细的动静把二人注意拉回来,“儿臣政事繁多,母后为儿臣挑选便是。” 各省地都城已经开始备选,江皇后是实打实欢喜林初瑶,不然也不会常带至身旁。 江皇后揽着林初瑶的手。 淡笑道:“初瑶的画技上佳,待到月末的诗画会上,你瞧一瞧。” 万俟重仅是瞥一眼坐姿局促的林初瑶,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漠然置之。 江皇后道:“选到最后你总得去挑挑,添几位妃嫔入东宫,来年本宫好抱上皇孙。” 太子迟迟不选秀,东宫也不添侍妾,忙于辅政监国,不谈娶妻。 为此着急的不止江皇后,朝内外都在催着东宫选秀莫勿再推延,哪怕太子是断袖,也得为皇嗣的延绵着想啊。 万俟重神色自若,用那不温不淡的语调说:“母后说得是,时候不早,您该回去歇息了。” 此时天色渐晚,泛起暗霞。 江皇后听太子又岔开话,端着手深吸气。 好歹齐王府上还养着位侍妾,她这太子怎么偏偏不碰女色。 总不能是有隐疾,这可不行,改日她问问太医,弄几味壮阳的药膳试试。 江皇后顿了顿,只好不再多言,带着林初瑶离开文华殿。 晚风徐徐,行到殿门时,林初瑶不经意侧首,余光瞥见那吹起的帏幔之下,衣缕单薄的女子倚着榻沿,分外娇媚。 林初瑶一怔,步伐渐顿。 分明是…… 忽觉脊背微凉,远处太子目光凝着她,泼墨般的眸瞳晦暗不明,渗着寒。 林初瑶仓惶地把视线收回,不敢妄看,跟着江皇后退出文华殿。 - 锦绣屏风之后。 容珞惫懒地浅趴着榻边,怕自己起身后又弄出动静,只好坐着不动。 此前容珞生病时,皇后娘娘曾派人过来慰问,印象里是个和善的人。 好在江皇后没留下同太子用膳,她都不知道得坐到什么时候去。 她撑着身子欲起来,男人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腿腕,将其横抱起来。 容珞迎上太子的眼眸,想到他们的欢/情,她面颊有点烫,别开脸。 万俟重:“怎么坐地上?” 他把她放回榻上,指腹揉捏几下她的脸。 容珞不作言,似有轻哼。 总不能说怕弄出声响被他母后听见,她怕极了,仅屏风之隔,她衣衫凌乱,满身痕迹,甚至亵裤都未穿。 容珞推开太子,用绒毯遮掩着下身,背过身去穿系衣衫,不想让他帮忙,但她衣物都不知被男人脱放在哪里。 她问他要:“我的衣裳。” 万俟重起身去拿容珞的衣裳过来,但显然她穿不好,自来有贴身宫女伺候着,虽太后时有为难,但也算锦衣玉食的长成。 他去搂她出来。 高大的身躯靠着她的后背,“我帮帮你。” 万俟重系上圆领的绣扣,缕带束过她的腰肢,还有饱满的胸/乳,每一步骤他都万分熟知,为此还专门去了解她的尺寸。 多希望她的一切皆由他掌控,从发丝到指尖都要占有,就应该把她藏起来,任何人不能肖想,是永远只属于他的所有物。 初尝禁/忌的那晚,他差点以为是什么不死活的宫女,好在他认得她的眼,认得她的声音,认得她的唇。 他怎会醉得识人不清。 梦里萦绕百回的身体出现在他的榻上,若不是她,怎么解他的饥渴,他不可能在她投怀送抱时,而不去吻她。 他有的是耐心慢慢拥有她,他会藏起汹涌的私欲,温柔以待。 身后的太子越贴越近,容珞听到他喉结的滚动,他隐隐的兴奋,绒毯里她下身未穿丝缕,在他手抚过去时,她紧握住男人的手腕。 “不可以。” 她悬着颗心,与太子相视。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想,但是不可以。 容珞涨红了脸,声如细丝:“会坏掉的,已…已经肿了。” 他本就异于常人,还次次撞进宫门口,恐怕她眼睛都会哭肿的。 万俟重顿了一顿,浓郁的眸色淡去。 带着歉意道:“对不起。” 容珞微微诧异,太子垂着纤密的睫毛,转而为她穿整衣物,她意外他会说对不起。 转念是想到什么, 她唤:“长渊……” 万俟重挑起眉稍,静听她想说的话。 难得唤他一次。 容珞瓮声瓮气道:“我的月俸不够用了,你帮我问问左藏库的人。” 像是跟他要钱用似的。 如果太子愿意给,她就愿意接,这么辛苦她不得吃点好吃的养回来? 万俟重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吻了吻她的脸庞,触感柔柔糯糯的,“我会去打点,差的话本宫支你点月钱花花?” 此事他自是清楚的,是想等她来求他。左藏库隶属户部,自是萧阁老有意为之。 容珞展露笑颜,连连点头。 太子给一份,她再领一份,怎么也够凤阳宫上下用度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020 夕阳垂暮,天地交接处笼罩着朦胧暗色。 太监们正在宫外点亮灯笼。 容珞容易羞,抹药这种事不想让太子帮忙,况且她更怕他起念头,再次折腾她。 于是简单的清洗后,独自在浴间里抹药,她没敢进得太里,隐隐感觉还残留着一点濡物。 容珞跪坐在屏榻上,看着自己指尖拨出来的东西,顿时心乱如麻。 磨磨蹭蹭弄了许久才抹上药,她额头起了薄汗,眼尾的红显得媚态,干脆趴倒在榻里歇息。 浴间的门被男人敲响:“好了吗,该用膳了。” 她不让他帮,也不让他进门。 容珞心间微抖,抬眸瞧一眼门。 把亵裤穿好,才对太子回了一声:“好。” 门拉开,浴间里氤氲着水气,休息的屏榻边放着一桶温水,是他出去前帮她拎的。 温水里淌着淡粉色的绣帕,帕面中有一滩较深的颜色。 容珞正在整系衣缕,面颊带一抹红晕,轻薄的衣裳勾勒着玲珑有致的身子。 万俟重把外衣给容珞穿上,她别着红脸,额头上的细汗证明着她弄得不太容易,也罢,他被挡在门外。 他唇角微勾,偏首吻容珞的唇。 舌/尖舐缠,她也很乖巧,软润似水地回应他,他没有加深这个吻,浅尝辄止。 等到一切整理好,两人才离开浴间。 晚膳的菜式清淡,容珞喝了好几碗排骨汤,身子暖滋滋的很满足。 她是折腾饿了,多吃一碗饭。 太子不经意地挑去她不爱吃的葱,他们很少一同用膳,他却很清楚她的喜好。 不过容珞没发觉桌上的菜肴都以她的口味,认为是自己太饿,肚子空空才吃得那么香。 太子选秀在即,东宫迟早会入住妃嫔,到时陪他用膳的就不是她了。 容珞情绪低落下来。 屏风之隔时,她不止是在怕被发现,也在听江皇后给太子说的话。 太子把选妃之事交给江皇后,明知江皇后中意林初瑶,太子也算是默许了林初瑶,他对林初瑶是合意的吧。 林姑娘。 容珞半个月前和她一面之缘,看起来落落大方,清雅秀丽,又怎不适合呢。 她是长公主,赐婚的圣旨已下,现满京城都知道她和沈阙的婚事,她还是专注自己的事吧。 晚饭过后,容珞不敢四处游走,待在寝殿里,以她的身份越少人知道她在这里越好。 东宫没有秋千,环境处处陌生,她无处可解闷,只好跟着太子,他去哪她就跟到哪,跟着到了书斋。 淡金帷帘后,暖炉轻轻燃。 容珞坐着听外面的交谈声。 这么晚了,竟还有幕僚和太子议事,都是省地民生的决策之事。 太子没赶她离开,任由着她藏在帷帘后边,她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垂帘听政了? 等幕僚离开,容珞把帷帘撩起挂在金钩上,灯光落进来,明亮许多。 她忽然说:“我何时可以回凤阳宫。” 太子翻阅奏疏的声响很轻微,抬眸瞧了瞧她,不疾不徐地问:“你想何时回去?” 容珞斟酌言语:“我留在东宫过夜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宫中森严,人多眼杂。” 太子停了片刻,没有给她留下的理由,只道:“好好歇着,明日回去。” 男人的口吻不容她反驳。 容珞启唇又阖。 她气馁地趴回美人榻上,百无聊赖。 太子又道:“待看完这两本奏疏,本宫便陪你。” 声音沉朗,带着似有似无的惯宠。 容珞下颌枕着藕臂,“才不要你陪。” 像之前那样,太子心平气和地改了口:“你陪我。” 容珞没同太子再继续说,侧过身去轻歇。 不知他何时在这里置放的美人榻,男人的身量高大躺不了,躺着她最适宜。 才半盏茶的功夫,万俟重放下奏疏时,她悄然睡着,他俯身抱她去休息。 她在东宫不安心,也罢,下次去念云居相见,虽然路途较远。 回到寝殿,吹了灯。 两人同榻而眠,难得的清静时光。 - 趁着下半夜时无人,容珞回了凤阳宫,不过她没睡好,回来便先是补觉。 照莹翠宝见此,都心知肚明了。 清晨容珞醒来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把沈阙给她的定情之物落在东宫了。 想着太子的冷颜,她自不敢提拿回玉佩的话,怕是太子嫌那玉残次,当个没用的东西扔了。 容珞揉揉脸,思索来思索去,还是不敢让保顺带话去东宫要那个玉佩,只能希望沈阙以后不会问起玉佩。 春日暖阳,庭院里的海棠花长了花苞,照莹和翠宝在盘算何时开花。 早膳后,容珞倚在长椅里晒太阳,养养精气神,就听外面一阵动静,她的四方庭院里有人闯了进来。 照莹正要出去看看情况,一身锦衣的齐王大步走进来,后面的宫人还在劝说他:“长公主尚未出阁,庭院不能随意闯呐,齐王殿下。” 容珞刚坐起身,齐王便在院里瞧见了她,他把阻拦的宫人推开,快步到她跟前来,张口便道:“小姑姑,那个沈阙不是好人,你当真是要和他成婚?!” 齐王风风火火地进来,弄得容珞有点手足无措,看来是得知了那纸赐婚而来的,她说:“额…齐王殿下,这是陛下指婚……” 皇帝指婚,又怎是她说了算的。 “我知道。” 齐王皱着眉,认真说:“沈阙这人朝三暮四的,小姑姑若不想嫁的话,我代你去请父皇收回成命。” 齐王握住容珞的手臂,就往外走:“父皇若生怒,我来担着。” 容珞听完齐王这番话,顺势被他拉着到了院前,她挣脱他的牵拉,无奈道:“齐王若因这事来凤阳宫,便还是算了。” 齐王神色不解,容珞道:“君无戏言,皇命不可违,沈阙是否朝三暮四,我并不在意。” 容珞往回走,重新走到长椅处。 说道:“齐王殿下打扰我晒太阳了。” 齐王上次在清和行宫,听光崇帝和太后谈及她的婚事,他以为她并不想嫁沈阙。 “事关你的终生,怎能轻视。” 他思索了一下,又说:“是不是祖母幽禁清和行宫一事,让小姑姑改变了心意。” 容珞没接齐王的话,转而道:“说起朝三暮四,齐王府上不是也有个侍妾吗,沈阙有个妾室,无伤大雅。” 她好歹是长公主,是要正门抬进去的正妻,若一个无家世的妾室就能动摇她的位置,是不是太荒唐了。 齐王登时有点哑口,近了几步说:“本王一句话便可将那侍妾送走,沈阙做得到吗,他对苏姑娘是真心实意的。” 容珞未马上回话,端量着眼前的齐王,他五官清隽,不似太子那般深刻,但多年混迹军营,肤色偏黑,呈麦色。 齐王的心思从不掩饰,她自然猜得到,所以从前常常回避他的示好。 容珞似有轻叹,说:“这是我的婚事,齐王殿下是否太过在意了。” 齐王:“我……” 容珞继续说:“我同你去求皇兄收回成命,这像话吗,齐王还是不要和我说笑了,你还是让我安安稳稳地完婚吧。” 说完,她不再理会他,也不再晒暖阳,自顾自地回屋里去休息。 齐王在院里站在原地,踌躇徘徊。 最后还是苦闷地离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1、021 那日后,左藏库的人登门,好似换了副嘴脸,恭维地把月俸递过来。 长公主的婚旨刚下,他们都不想在这种时候找麻烦,萧阁老也不想。 至于还有一半的俸禄和食邑,被太后私吞多年,想要回来本就是难事,只得等长公主日后建了府邸后再去提。 知道不易,容珞没为难左藏库,能拿回原本有的,就已松了一口气,不再担忧用度。 于是她把太子给的月钱存起来,以前她的月俸只刚好够用,到冬季更是用得紧,现下总算可以存点体己钱,已备不时之需。 不久,荣国公府的聘书送进了宫,议亲之事开始频繁,王尚仪开始常走动凤阳宫。 容珞和太子不便相见,只能让保顺为她带话,可她有许多无用的话,到最后还是作罢,或许太子也不爱听。 因萧太后被幽禁,她的婚事便由皇后和礼部操持的,从纳吉到请期,避开单月,大婚之日定在四月中旬。 屋檐的秋千处,容珞听着礼部定的婚期,王尚仪把礼书合上,“长公主是待嫁之人,若无他事,不可再随意出宫了。” 容珞垂着眼帘,淡淡回了声哦。 以前她也没见得有多自由,总有人困着她,好不容易偷闲,还是上元节那几日。 待王尚仪走后, 凤阳宫就受到拜贴,是林家林初瑶要来。 容珞坐在秋千上,神色微诧。 细想也不意外。 此前林初瑶冒雨而行,用马车稍她避雨一程,她曾说要赠一幅画于她。 拜贴上提的正是避雨一事,特来拜会还伞谢礼。 过来这半个月,容珞倒有些忘了。 她让照莹把拜贴收好,正好来个人解解闷,上次她和林姑娘的交谈还算愉快。 翌日,林初瑶尚未登门,齐王和沈阙打了一架的事便先传进凤阳宫里,人人都说齐王是为长公主,同沈阙争风吃醋。 容珞为此不悦,齐王所为让她困扰,他定要弄出这些传言任人闲说? 怕齐王不知分寸,她不得以动笔写了份封斥信,让保顺派人送去齐王府。 - 凤阳宫外。 林初瑶带着自己的丫鬟在朱墙处踌躇良久,她刚从皇后那边过来,明知已让人递过拜贴,却还是这般怯步。 直到凤阳宫的太监发现她行迹颇为鬼祟,“何人在此?” 林初瑶被吓一跳,忙回身看向那太监。 故作镇定地整理了下仪态,“幽州林家之女,林初瑶。” 太监正是出来派人送信的保顺,见来人他若有所思,随之展露笑容:“原来是昨日拜贴的林姑娘,长公主已待多时,快请。” 林初瑶松缓口气,跟着太监走进凤阳宫,又暗暗攥紧手中之物。这次过来她带了两件东西,之前借的伞和她作了半个月的画。 外堂静候,保顺去了后院禀报。 紫檀方桌上一盏插花,淡淡的花馨香,摆件装潢都清雅秀丽,林初瑶渐渐安下心。 寝宫后院。 容珞正放下毛笔,不再习字。 听是林初瑶已至,便让照莹拿来外衣穿整,去前院会客。 隔着帏幔,掀起。 容珞提步走出来,林初瑶正坐在漆椅处,见人出来,起身行礼。 因今早的流言,容珞原本有些气闷,见到来人才好些,“林姑娘不必拘礼。” 林初瑶说:“上次得乘长公主马车避雨,一直惦念着,想着待画绘好便登门还伞。” 说着,她示意随行的丫鬟把纸伞呈给照莹收下。 容珞瞧了瞧那把伞,样式完好。 她倒不在意还伞一事。 “绘画?” 林初瑶以为容珞忘记了,忙与她解释:“我不是说要赠画给长公主吗,回去后就一直盘算着。” 她把画卷拿起,“不过我擅长的,其实不是山水墨画,是人像画,不知长公主可否会喜欢。” 说到人像画时,林初瑶有点难为情和隐隐期待,她是擅画,大多时候都是用山水画示人。 江皇后也爱她的画,但他们都不知她最爱画的,最精艺的是人像画才是。 容珞瞧了瞧林初瑶手握的画卷,这个人提起自己的画时,总会认真几分。 因此,容珞也认真对待起来,“当然会喜欢,不管山水还是人像,都各有各的风姿,记得前朝的名画师白仲,所作京城百景图栩栩如生。” 容珞让照莹把桌子腾出来,让林初瑶过来展画,想一睹画貌。 林初瑶犹疑说:“我画的是长公主您。” 她行到桌前,轻缓地铺开画卷,仙姿佚貌的人像跃然纸上,活灵活现,笔墨行云流水,精细且酣畅。 容珞看得微怔,她的画像并不多,且都会与她本人偏差许多,林初瑶的这幅画像,神韵最为相似。 不免惊叹她记忆这般好,马车上一面,竟把她的容貌记得如此清晰,还画了下来,果真作画的人心细。 容珞眉眼弯了弯,对林初瑶道:“画得这般好,我都不忍怪你拿我作画了,正好我宫里差一幅自己的画像。” 林初瑶不禁喜上心间。 她自来喜好画各种美人,见长公主第一面便起了作画的心思,但仅仅马车中的一面,不足以让她作成这幅画。 为此纠结许久。 文华殿内瞥见的那一眼,瞬间使她心潮涌动起来,她确认藏在帷帘之后的娇女是长公主,太好了。 这般雪腻酥香,姣好的身姿,倘若不作画,实在太可惜。 林初瑶隐隐兴奋,凑近道:“我还可以画,什么样的都能画,榻帐里、秋千上,庭院石桌……” 容珞疑惑的蹙眉,她把视线从画卷上移开,转向林初瑶喜笑颜开的面容。 榻帐? 这话听着奇怪。 她想了想,只当林初瑶是痴迷绘作。 容珞:“不用,有这一幅够了。” 林初瑶眼底闪过失落,试探说:“就…就这一幅吗,不考虑其他的?我可以不要酬劳。” 容珞笑了笑:“不是酬劳的问题,是我只想要一幅。” “多几幅亦无妨啊。” 林初瑶细数着说:“殿下可以摆着看嘛。可以送人,送太……” 送太子殿下, 差点说出口,她连忙掩口。 容珞歪歪首。 送什么? 林初瑶咽了咽,打量她的神色。 转而有点沮丧:“长公主可是觉得我画作不好,夸赞的话都只是安慰我。” 见此, 容珞忙说:“我都是真切的话,你笔墨精湛,这画像与我如此神似,实属难得。” 她转过去看画卷,抚了抚精细的画迹。 “……” 不过画中眉眼泛着红,是不是太过于娇媚了。 容珞抚了抚自己的脸。 她真有如此? 但哪有人把自己的画像随意送人的,又不是送于有情之人寄托相思。 林初瑶:“想必是我唐突,我会提练笔技,让长公主殿下满意。” 容珞:“……” 她没这个意思。 林初瑶把画卷收起来,转交给照莹。 对容珞道:“那这幅画……就还请长公主收下,是谢礼,谢作你我的相遇之恩。” 见此, 容珞不想她为此低落,认真说:“我是真的觉得你的画艺很好,我会珍视这幅画像的,你不要妄自菲薄。” 林初瑶听到珍视这个词,眼前的女子娇美动人,神情真切,她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林初瑶道:“我没有妄自菲薄,就是喜爱作画,还是不讲这个了。” 三言两语的说不明白,更何况她怕太子殿下找她麻烦,他定不会允许她画长公主的。 容珞伸手握住林初瑶的手腕,“既然画不够,那便去我的书房作画吧,庭院的海棠花快开了,你就当帮我画几幅海棠花。” 她一边说话一边拉着林初瑶往后院走。 容珞没什么闺中友人,时常闲闷,就留林姑娘多坐坐。菊竹今日做的梨花酥很是酥甜,正好给她尝尝。 回到庭院,容珞先是拉着林初瑶去瞧海棠,然后让照莹伺候笔砚铺纸。 容珞在宫城长大,对宫外之事很感兴趣,于是让林初瑶给她说说。 林初瑶持笔想了想,说自己在幽州时,常去山野作画的趣事。她画过许多山水和日月,景色都美不胜收。 正因笔下绘过的山河美景太多,林初瑶渐渐痴醉于人像画,尤其是美人。 备征选秀时,她是有私心的。 举国上下征选太子妃,各省地品貌极佳的美人都会被征入京中,这是个看美人的好机会。 江皇后赏识她的山水画,加上为了查清自己的身世,她提前进京了。 当然,这个私心林初瑶没告诉容珞。 她只说了作画时的趣事。 容珞问:“你是姑娘家,也能提着画板各处行走?” 京中未出阁的姑娘是很少走出后宅的,被规矩礼道所束缚,更不可能日日出门踏青。 林初瑶笑了笑:“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无爹无娘,没这么多的管教,只是刚好有一位曾当过宫廷画师的祖母悉心栽培。” 容珞若有所思,“你爹娘呢?” 林初瑶道:“不知道,我是随祖母姓的。” 容珞感觉自己有点冒昧,说:“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 林初瑶道:“无妨,这不是什么秘密。” 容珞垂眸看向桌案,林初瑶绘笔很快,轻轻几笔便已成画,画作灵气,也有多年持笔养成的熟练。 她道:“你的祖母待你一定很好。” 下笔有神,定是倾囊相授。 林初瑶弯着眉眼:“她是世上最好的祖母,处处都为我着想。” 容珞静静看着她,眸底蕴着一丝羡意。 研墨的手停缓下来。 而她的姨母视她为轻贱之人。 容珞敛去眸中情绪,转而让林初瑶再说说幽州趣事,听她冬时围炉煎茶,夏时下河抓鱼,无拘无束。 容珞听得神往,总有一天她要离开宫城,过过清闲恣意的日子。 见眼前人的神采明媚,她微顿:“宫规森严,你真愿选秀入宫吗?” 林初瑶也顿住了。 随即笑着说:“官府征选,我还能拒绝不成。” 林初瑶放下颜笔,握着容珞的手说:“三日后的诗画宴,长公主殿下记得来。” 容珞点点头。 林初瑶的几幅海棠花画好,给了她一张诗画宴的请柬,她待至午后离开,庭院里再次清静了下来。 容珞让翠宝去把画装裱起来,然后回卧房查阅近来的账本,顺便歇歇。 见她和林初瑶闲玩一日,翠宝心里直冒酸水,嘟囔道:“林姑娘是皇后娘娘内定的太子妃,主子同她这般交好做什么。” 话说完,翠宝又被敲脑袋,面对姐姐照莹的威厉,乖乖去装裱画卷。【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2、022 卧房 容珞倚靠着榻,翻阅几页账本后就泛了困意,把账本放置在桌面上,浅浅小憩。 待她醒来时,已是夕阳余晖。 翠宝将海棠花画裱好后,挂在走廊的尽头,容珞去用晚膳正好看到。 翌日清早。 面带淤青的齐王来到凤阳宫,昨日收到容珞的信,他整夜没睡好,最后还是忍不住来此。 那份信里满满皆是她的斥责和拒绝他的情意,同时更让他不要为难沈阙。 齐王反应过来,原来长公主小姑姑早就知道他的心思,也对,他从不掩饰示好。 容珞并没有出来见他,等到中午齐王才失落离开。 齐王行事太张扬,只考虑他的一时情绪,明知容珞婚事已定,是想让人说得不清白? 她写这信骂他,也是为了她自己,以免以后多出什么子虚乌有的传言。 诗画宴,每年季春时节,京中各世家之间会举办一场赏花品茗,赋诗作画,内容围绕春日的宴会。 容珞极少赴宴,年年不是在寿明宫孝顺太后,就是在自己宫里弄花草,太后不会让她赴宴,加上她本就躲着这种场合。 到了诗画宴这天。 容珞正在着装,屏风之外,保顺说东宫来了人,请她去念云居。这一去,就要对林初瑶失约。 容珞轻轻思忖。 这么多日,太子都未曾稍句话给她,来了人也是为同她私会,似乎相见时他才会显得柔情,而情欲成了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方式。 照莹犹犹豫豫,想着看来诗画宴是去不成了。 谁知容珞开了口,对外面的保顺道:“不去,你告诉太子,改日吧。” 令人意料不及的回答。 保顺愣了一愣,“可是……” 里头打断他:“不去。” 保顺只能就此退出房间。 自打长公主备婚,凤阳宫常来外人,太子和长公主近半个月都没见一面。 难得太子殿下寻了个诗画宴的时间,长公主怎说不见就不见。 屏风隔断视线。 容珞已穿上宫女的衣装,照莹正给她的面颊上点上雀斑,但依旧掩不住这张好看的容颜。 照莹担忧道:“这样没问题吗。” 容珞是偷偷出宫,也是偷偷赴宴。 王尚仪此前说过,不可随意出宫,诗画宴本就是为京中世家子弟和贵女相互引见的宴会,她肯定是不可去的。 “没问题。” 容珞说:“这种场合我去得少,识得我的人不多。” 照莹心里直嘀咕,她说的是太子殿下那边没问题吗,主子没去见他,若是殿下生了气可怎么好。 容珞则思忖着, 之前江皇后劝说太子在诗画宴赏林初瑶的作画,不会撞见太子吧,只能躲着他了。 - 宋太傅德高望重,对诗画颇有研究,诗画宴便是设在他的府上。 偷偷出了宫,容珞和照莹直奔宋府。虽是宫女装扮,但好在林初瑶有赠她请贴,进门时没被拦下。 宴会正是入场时,花园亭间座位上已有许多人在交谈诗词,园里花开得正艳。 容珞沿着水榭花园走了一圈,没见到林初瑶,想来是还没有进府。 于是去席位上吃点糕酥,旁边有人见她宫女衣裳,正要说她是下人偷吃,容珞不开心地放下糕酥,低着脑袋离开。 等走远,她倒要看看是谁管她吃糕酥,一会儿过去踩他的脚。 看到了。 是个认识的人,平阳侯程孟眠。 容珞不想惹他。 好的,这口气她憋回去了。 待到时候差不多,容珞才见到林初瑶抱着几卷画入场,众人都顺势看了过去。 作为江皇后看中的太子妃人选,林初瑶无疑是宴会上最引人瞩目的。 左右都在窃窃私语,暗暗对她评说,“民间女子而已,仗着江皇后赏识她的画,太子殿下不一定选她呢。” 容珞轻蹙眉,并不喜欢这些轻视人的话。 璟朝皇室的祖训,皇储的妻妾应多采之良女,但并不是世家女不能入选,萧太后的出身就是世家贵女。 不过,看江皇后的意思,太子妃的人选想来是要选家世凡庸的民间女。 有人问:“太子殿下会来赴宴吧。” “上元节龙凤楼鉴诗,太子都在场,诗画宴设在太傅府,太子定不会错过。” 听着旁人的交谈,容珞往后退远点,还说什么请她去念云居,他还是得来诗画宴一趟才是。 只盼太子若赴宴,可别瞧见了她,若是他晓得她偷偷来这里,没去见他,怕是要为难她。 林初瑶绕开赋诗作对的席位,正在四处张望,像是在寻她,容珞让照莹去引她过来。 等林初瑶见到容珞,随之一喜。 她说她当起了小宫女,是不是偷偷出宫的,林初瑶还以为容珞会以长公主的身份赴约。 林初瑶的请柬是江皇后赠的,本意想让她和太子在宴会上有所相处,但宴会快开始了,太子都尚未露面。 林初瑶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安排容珞坐下,说等会宴席开始,他们都要鉴赏她的画,她其实还挺紧张的。 在幽州是也有文人墨客鉴赏过她的画,但是京城比幽州繁华得多,人也不一样。 容珞安慰她不必紧张,反正就算画得好,也总会有人会说不好,各花入各眼。 林初瑶说:“长公主安慰人的话真是奇怪,但起了点作用,起码没那么担忧了。” 她挽挽衣袖,站起来。 反正她真正在画的,恐怕京城的每个私房里都有过她的作品。 容珞瞧着林初瑶神采不减的模样,笑了笑。 她视线浅落,瞥见她挽起的衣袖,左臂腕有一片朱红的印记。 顿了顿,感到一丝好奇。 不过她无心询问。 - 坤宁宫。 江皇后正立于窗棂旁,远望天边景色,云彩翻红,现已至下午时分。 “难得诗画宴。” 她无奈一叹,转过身:“宋太傅是你的老师,府上诗画宴,太子该去走动一番。” 殿内的檀桌前,太子举止端雅地用膳,神色自若地放下白玉筷子。 他话语循循:“不久便是雨季,南方每年都要忙着固堤防决,实在空闲不下来,老师他会理解的。” 江皇后不免怨言:“你父皇真是的,事事都交于你审批,他自己做了几年甩手掌柜,偏还抬举萧家处处和你作对。” 太子置之不论。 用薄荷茶清口,擦拭着后起身。 他平和道:“儿臣已吃好,母后好生安歇,便不多陪母后了。” 江皇后蹙着眉走过来。 她本就是听太子没去诗画宴的打算,才把他叫过来陪膳。 她道:“政事再繁忙也得有闲暇之时,切莫伤了身体,你此前不答应本宫要去诗画宴,瞧瞧林姑娘的画卷。” 见皇后这般坚持,太子只得应付她,“倘若今晚腾出空来,儿臣就过去看一眼。” 江皇后松缓眉目,“这才是嘛。” 若不是她贵为国母,不合出席这种联谊宴会,定要亲自压太子赴宴,省得儿子在此敷衍她。 太子躬了礼,不再多作停留。 - 天色将晚。 回行的车辇中气氛微沉。 太子轻阖着眼眸,修指支着额角。 浑身气宇蕴着几分冷意。 李德沛从中退到帘外。 冷风一吹,他打个了哆嗦,但他觉得辇厢中更冷。 上午时,派人去凤阳宫没接到人,太子只得从念云居又回了宫,沉着脸正在气头上。 李德沛屁股刚坐下,里头的男人就唤了他,他又抬起屁股,连忙回身:“哎,太子殿下。” “命人去看看长公主在做什么。” 李德沛连回几声好,落下辇帘。 他回外面的座位上,把小太监召过来办事。 回到东宫时,太傅府诗画宴的请柬再次送了过来。 太子未打开,仅是瞥了一眼,便命李德沛把请柬收起来,置之不理。 黄昏时分,书斋的灯火被一盏盏点亮。 栅足案处,批阅着奏本的声响不疾不徐,李德沛候在旁研墨。 渐渐,忘了时辰。 再次抬首时,竹帘外已是夜幕低垂。 坤宁宫的宫人到访,停在扇门之外。 因为太子没去诗画宴,又忙于公务,皇后顾恤殿下身体,特命人熬一盅养身的药膳送过来。 万俟重未作多言,江皇后时常会往他宫里送吃食,自已习惯。 李德沛去拿药膳汤,顺便把宫女打发回去。 那宫女本要等见到太子喝了后才肯走,但李德沛态度强硬不肯留她。 竹帘内。 太子淡问:“几时了。” 旁的小太监回:“回殿下,已是酉时三刻。” 李德沛弄走宫女后,盛着一碗药膳汤,端到栅足案旁:“皇后娘娘也是为殿下好,奴才见这药膳汤香浓得紧呢,您还是尝尝吧。” 狼毫笔在纸上批写,万俟重并未抬眸,让李德沛把药膳汤放置在一旁。 待批阅完这本,太子才端起来喝下。 李德沛想再盛一碗,见太子摆了手,只好把汤盅放下。 那宫女说江皇后有嘱咐,要太子多喝几碗补补,罢了,一会儿再盛。 晚风习习,一贯静谧的书斋。 不过半刻,翻阅奏本的声响似乎变得紊乱。 忽然, 啪!的一声。 奏本被重重合上。 伺候笔墨的小太监吓了一跳,偷瞥席坐在栅足案前的太子,他好似有点不耐,不知何故? 太子的额头冒了些汗,素来不苟言笑的面颜泛起红,他不禁揉起眉心。 李德沛微微诧异,小心翼翼:“殿…殿下?” 万俟重阖着眼眸,并未理会。 只觉身躯隐隐间散着热气,一圈圈的暗火逐渐积在腹下,愈发紧绷…… 他咬着后牙,开了口:“皇后送来的,是什么药膳。” 李德沛反应过来,提步行到一旁。 拿起汤勺舀起汤底,通明的灯火照映下,看清里面之物。 李德沛这下也惊了惊,赶忙说:“虎…虎鞭汤?” 这可是大补的壮阳之物,加着药材熬煮的,这寻常男子可抵不住,更何况太子本就血气方刚的年纪。 思来想去,殿下多年不近女色,皇后娘娘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听到这三个字, 万俟重扶着额,气到失笑。 位居东宫多年,不乏给他下药谋害的贼人,皆不曾中招,竟失策在自己母亲手里。 她是想要他临幸宫女? 身下燥/热愈发强烈,皮肤都烫红起来。 万俟重深深吸气,试图缓解,想着不愿来见他的容珞,他便……更难受了。 “备水!本宫沐浴。” 忽来的喝斥,李德沛也心悬起来,诚惶诚恐:“是。” 只见太子解开衣袍脱下,随手扔在地上,冷着眼眸瞥向李德沛,意味暗晦:“去凤阳宫把人找来。” 李德沛深知他说的人是谁,躬身退出书斋。 一出房门,李德沛便即刻命底下的太监去请长公主殿下,转而又吩咐宫人备凉水。 - 月色朦胧,仿佛与夜色融在了一起。 两刻钟后。 保顺跪在了寝殿里,屏风处的罗汉榻上无人,但依旧让他感到了一丝沉抑的气氛。 金色的帷帐被掀起,身长八尺的男人刚沐浴过,从里面走出来,他绛墨色的宽袍半掩着硬朗胸膛,隐隐间带着水气和寒凉。 琉璃香炉燃着一缕静心定神的香雾。 保顺咽了咽喉。 万俟重渐渐定身,耐着心燥。 冷冰冰地抛出两个字:“人呢。” 保顺赶忙磕了磕脑袋,实话交待:“回太子殿下,长公主在诗画宴赴约。” 下午去看的时候,翠宝说长公主在屋里睡觉,保顺就没放心上,谁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3、023 暮色渐浓,庭园灯火通明。 宴座的勋贵饮酒作对,高谈阔论,宴会已过半,而上座的位置空着。 容珞托着脸,瞧着桌上的桃花酿。 她贪了几口甜酒,回过神时天色已暗,怕是今晚回不了宫了。 守夜的禁卫不好糊弄。 宫门落了钥,回去比登天还难。 见她苦闷,林初瑶宽慰道:“太傅府设宴,自然是备有雅间厢房供休息的,长公主若不嫌弃,去我家中宿一晚也成。” 容珞欲言又止。 经历过之前的事后,若无太子在旁,她不敢在别人府上留宿。 再者,若到明日才回去,翠宝肯定瞒不住她出宫赴宴的事了。 正愁心时,庭园之外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的言三语四渐渐停。 容珞侧首而望,望见门口有几个太监候着,着绛色的曳撒袍的李德沛,手持着拜会帖,气态自得地走进宴会场。 东宫的李公公…… 她心间一提,未注意酒壶正在手边。 一回手,不慎弄翻酒壶,桃花味的清酒倾泼而下,打湿裙摆。 容珞赶忙起身拂裙,手忙脚乱。 但冰凉的湿意还是渗到腿间的肌肤上,湿漉漉的一片,沁着桃花香。 她用绢帕擦拭裙面。 依旧有点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林初瑶关切道:“要不去后面的房间整理一下。” 容珞点头,正好躲着东宫的人。 她看向弄翻的酒水,低落道:“可惜了这壶桃花酿。” 淡粉的酒色,味清甜。 不易醉,是她最爱喝的酒,不然不会忘了回去的时辰。 林初瑶笑笑说:“改日,我送长公主一壶。” 她引着容珞去房间整理。 而另一边,李公公已走到庭园上座,朝宋太傅行礼,像是来递拜贴,代太子殿下探望太傅和诗画宴。 就是说,太子没来。 林初瑶和容珞经过庭园时,忽被人叫住:“林姑娘。” 正是不远处的李德沛,定定地看向这边。 容珞学起奴婢的模样,低着脑袋。 不过李德沛并未注意她这个假冒的宫女,慢条斯礼地朝林初瑶道:“太子殿下公务正忙,未能赴宴,让我向借一幅林姑娘的画作回去,可否?” 此话一出, 四座瞩目,神情各有异色。 太子位高权重,素来清正淡漠,可从未向哪个女子示过好。 林初瑶顿住。 环顾周旁人的目光,不得不被李德沛留下。 容珞轻攥衣角,心里闷闷的。 怕被李德沛认出来,只得无暇顾及林初瑶,缓步后退。 随后,她远离众人瞩目的宴席,朝水榭的房屋走去。 - 藏进房间。 嗒啪一声,关上房门。 一屋昏黄的烛光。 菱花镂空的扇门,光影错落进来。 容珞透过隙缝往外瞧,宴席中依旧觥筹交错,她缓缓松一口气,低首看一眼潮湿的裙摆,腿间泛凉。 渐渐的,她莫名有些低落。 今晚得在宫外留宿,若不表明身份,太傅府的雅间恐怕不会给她留。 李德沛正在外头,要不找他把她带回宫吧,太子若晓得她为了来诗画宴而不去陪他,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她。 总比她带着照莹流落街头的好。 容珞攥着手帕想擦拭裙摆里头湿透的亵裤,隐隐发觉有什么不对。 她转过身。 罗汉榻处,立着盏幽明的宫灯。 太子正侧靠着榻台,历来把衣物穿扣得整洁,一丝不苟的他,此刻竟松散着腰间革带,不掩里面的洒金长衣。 他目光凝着她,晦涩不清,隐隐蕴着一抹的烫意,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只是真正未过来抓她。 容珞顿时有点惊慌,轻轻退了退。 不是说太子没来吗,怎么这么巧,进了这间屋子。 万俟重阖起眼目,捏揉着高挺的鼻梁。 极力地克制愈发强烈的侵略欲,低哑着嗓音道:“过来。” 不容她抗拒的口吻。 容珞轻顿了顿,刚走近榻前,男人修长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臂,掌心格外的热,一把将她拉到身旁。 他瞧着她宫女的装扮,起身伸出手,指腹衔着练武留下的薄茧,抹去她面颊画的淡淡雀斑,肌肤柔嫩,抹几下就红了。 太子的指尖是烫的, 把玩她的耳垂,滑过颈肤,最后解衣。 容珞阻他的手:“你!不要一来就这样…” 万俟重显然已没有什么耐心。 不想这般,但浑身的躁动让他急切的渴望,他要她紧紧裹着他。 他颇为粗鲁地扯开缕带,把下裙扔到一边,发现里头的薄裤是打湿的,散着桃花酒香。 随着撕拉声—— 最后一层防卫被扯坏,这下好了,她没得穿了。 容珞泛红了眼,身子打颤。 某个明显存在的他压着她的腿,强势得骇人,甚至比以前更强势。 她不懂太子到底是生气责罚她,还是别的什么,为何一见面就要在太傅府这样对待她。 容珞漂亮的狐眸湿漉漉的,她没说出口,男人的体温莫名的滚烫,就像她发高烧时一样的高温,抱得她涔汗满身。 她指尖摁紧又颤,转而去盯着没锁上的门钥,害怕外面会有逼近的脚步声。 一墙之隔,外面就是庭园。 隐隐约约听得到饮酒作诗的声响。 试了再试, 太子只能在门口徘徊,门缝不够他挤进去,他不想横冲直撞,伤了她。 没能成。 万俟重的身躯炽盛到了极点,在容珞玉颈处深吐一口气,紧绷绷的他已是张脉偾兴,不管洗多少次凉水都无用,堆积着,箍得他发痛。 嗓音低磁,沙哑难耐:“给我。” 别让他求她。 骨节分明,笔直的长指去松土,摁果。 他期盼她多降些雨,像神明一样降下甘霖,淌在他掌心成一洼。 他手背的青色脉络凸显,雨水顺着指节流下来,流到手背脉络,可他还是嫌不够。 脱下白玉扳指,浃润雨水。 他缓慢给她戴进去。 容珞的瞳仁微颤,淡粉色的指甲挠着男人的肩膀,却只能挠在他后背的衣面上,锦绣的丝绸,被指甲挠得嘶拉轻响。 她哽咽:“别…别如此。” 满是桃花味的酒香,真是甜透了。 他问:“喝了多少酒。” “半…半壶。” 她语调说得急促又柔长。 终于得成, 推着白玉扳指进门,此起彼伏地追逐,她想哭出声被捂住嘴,眼泪如线。 - 庭园通明。 林初瑶总算得以抽身,李德沛挑挑拣拣选了好久的画,看中一张芙蓉鸟雀图。 此时的宴会已散了不少宾客。 走了一圈,林初瑶不见容珞和照莹的身影,不知是不是还在整理衣裙,弄得也太久了吧。 等她走到屋苑时,隔着很远瞧见照莹坐在台阶上,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太监。 刚一走近,照莹就连忙站起了身。 林初瑶问她:“长公主殿下呢,是不是在里面。” 她便想往前走,进屋里去看看。 太监挡住林初瑶,镇定自若道:“长公主醉了,正在屋里休息住下了。” 林初瑶:“你是?” 照莹忙说:“是凤阳宫的太监保顺,担忧长公主安危寻出来的。” 林初瑶颌首,“原来如此。” 那就是太傅府安排好房间供长公主休息了,不过还是有点说不通,是表明身份了? 照莹重重点头,“待长公主醒来,我会告诉公主您来过的,快散宴了,林姑娘可要早点休息。” 林初瑶若有所思,远远看着紧闭的房门,并没有什么异样的。 忽然,好似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哭声,转瞬又好似已听不见,又差点失神。 阻拦她的照莹紧巴巴地看着她, 林初瑶久久望着房门,随之松开目光,逐渐确定自己的想法。 林初瑶笑着道:“那我便不打扰了。” 不多言,然后退了出去。 照莹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不免松缓下来,重新坐回台阶。【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4、024 昏黄的灯明, 满屋充满着暗昧和情动。 容珞薄汗浸身,趴在太子胸膛上休息。 呼吸还未平复,柔白的手臂挽着男人结实的肩颈,指尖发麻。 他的手掌覆着纤细的腰肢,轻轻安抚。 腰处的肌肤不知何时被他钳捏得发红,斑斑指印,分外醒目。 结束时,诗画宴上的宾客已散。 容珞的衣物被男人整理好,不知为何,她依旧感到他身热,知道回去还没结束。 “太子生病了吗?” 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第一件事就是和她交合,急迫的想要。 男人回她:“没有。” 低沉的嗓音里少了那些情耐。 他扶她起身,裙底的又渗了出来,容珞难为情地别开脸庞,听着太子说:“待回去再为你清理,我还需去见太傅一面,姑姑尚且在马车里等我。” 他用绢帕轻柔地擦去浊物,容珞愈发觉得羞耻,推开太子的手,“你…你别叫我姑姑。” 越是这样叫,她越羞愤。 每每到情动之时,他便用这样的称呼刺激她,偏偏每次都见效。 万俟重垂下绢帕,思量起他们适合彼此亲密的称呼:“那叫珞儿。” 先帝以往总这样叫她,‘珞儿珞儿。’ 他坐在书殿中习书,那时幼小的她跟着先帝,声音脆生生的。 容珞没反驳,算是默许他。 总比叫姑姑强。 万俟重轻轻缓一口热气,虽然比来之前好些,但虎鞭汤的药性未褪,下面又有抬头的躁动,他只好松开她的身子。 门外传来太监李德沛的声音:“殿下,宋太傅还在书房等您。” 有试探的意思,也有提醒的意思。 万俟重微顿,没再问她话,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桌上的玉扳指擦净,然后戴好。 容珞看了一眼,面颊微微发热。 扳指上净是她的湿水,他顶着玉扳指,最后还是她疼了,哭着求他取出来的。 万俟重回过首,见容珞低了脑袋。 唇边挟着一抹笑弧,用戴扳指的手抚了抚她的玉脸,“去马车里等我。” 说完,他离开房间。 片刻后,照莹便进了门,搀扶着容珞离开这间房。在李德沛的安排下屋子里的凌乱被清理得无半点痕迹。 照莹告诉容珞,林姑娘以为她在太傅府留宿,便已回去了。 太傅府前,玄色的马车融进夜色里,只有车檐下挂的灯笼宣示着它的存在。 太子的身量高大,东宫的马车也做得宽敞华贵,像一间小房间,烹茶办公,可躺可睡。容珞就没有这样的马车。 容珞来到车厢里后,就趴在锦枕头上。 被桃花酿打湿的裙摆,贴着双腿冰凉的,不舒服的她便脱掉了下裙。 亵裤被太子撕坏了,都遮不住臀部,好在马车里有绒毯给她盖着歇息。 万俟重在太傅府待了两刻钟。 宋太傅是先帝为太子钦点的老师,素来儒雅仁厚,他对太子是惯纵的,来到府上却不当众露面,不会太苛责太子。 只是,宋太傅难免猜到些什么。 好在太傅只以为房间的女子是他东宫的宫女,虽训诫他荒唐无度,但解释后,这事算是为太子瞒下了。 临走前,宋太傅道:“你是太子,临幸自己宫里的宫女,若实在喜欢便抬为妃嫔,不必瞒着皇后。” 万俟重:“正因现在抬不成妃嫔,才瞒着皇后,还请老师为我隐瞒了。” 宋太傅微顿,只当是太子薄情,不肯给这区区宫女名分。 - 等万俟重来到车厢时,只见那娇媚的女子躺睡在枕榻处,月白的绒毯勾勒着玲珑有致的身姿,旁的架子上挂着她脱下的湿裙。 静夜,马车行驶起来。 他靠近容珞,果然是睡着了。 见衣领的盘扣被她解开了两颗,依稀瞧见那丰腴饱满的雪胸,宫女的衣服不太合身,怕是紧到她了。 她是不是太安心了点,脱了下裙就这样睡在马车里,不怕一万进来的人不是他吗。 万俟重隐隐心动,本就药性还未完全消散,他忍不住俯身从身后去抱她,闻见身子沁着桃花酒香。 容珞睡得轻,男人那滚烫的身体贴上来,她就转醒了,虽然她有点冷,但他的体温今晚烫得不正常。 她回首望他,惺忪道:“我们回宫吗。” 太子来了,起码她不用担心回不了宫城,他一定有办法。 万俟重:“不回,去念云居。” 在那里会方便得多,至少不用半夜就送她回凤阳宫了。 他腰腹的暗火箍得紧。 绒毯里,抚到被撕开的亵/裤,恣意地占领高地。 容珞羞起来,颈子的肌肤仿佛红得能滴出水来,困意清醒,伸手去阻他的手,指节勾着他的指节。 她本就极为害羞,情爱之后,必要时都不让他靠近,况且还在濡濡的,他一动就会漏出来,弄脏毯子。 容珞忍不住说:“莫要作乱了。” 万俟重低了低首,灼息都落在她颈肤上,像是有所收敛,又想得到缓解。 在太傅府上多有避讳,他未能尽兴,那碗壮阳汤使他总蕴着一道火气,时时隐忍着。 只好转移注意力,则是道:“你拒绝见我,来诗画宴赴了谁的约。” 容珞眼神闪躲,“没…没有谁嘛。” 万俟重眉宇微微凝着,紧缩的眸里蕴着醋味,嗓音低低的:“沈阙也在诗画宴上。” 为了腾出时间和她相见,诗画宴他百般推辞,她偏给了个不见的答复。若真是为了沈阙,他即日就让她的婚事结不成。 他侧躺紧贴着她的后背,单手微抬着柔白似藕的腿,便去抵着威胁她好好回答。 容珞呼吸颤了颤,摇头。 哽着声说:“林姑娘约的我。” 她紧张地去瞥车帘门,耳畔被男人吻了吻。 覆在锦枕头的素手蓦地抓了抓枕面,她紧紧屏息后又低促起来。 他开始‘算账’了。 沈阙确实在诗画宴和女子调笑。 但她怕被众人认出来,时时都躲着人,哪里算见了沈阙。 她就喝了半壶桃花酿,还被男人抓着了。 他活像个抓红杏出墙的丈夫,不对,太子才是那个姘夫。 男人声音浑重,问一句突三下,容珞湿着眼睫,磕磕绊绊地把事情都交代了,还有自己的小脾气。 极小的声音夹杂着起起落落:“你你都不想我……我便…我便也不见你。” 听到想听的话, 男人唇边这才启了笑意,缠绵地厮磨着情动,她怎就知他不想? - 等到马车到了头。 里头的人迟迟未下车,随行的护卫和太监都低着脑袋,都不敢上前去探问。 许久之后,太子才抱着那千娇百媚的人儿出来,月白的绒毯掩裹着她的身子,只露着搭在太子肩膀处的一抹柔臂。 李德沛低敛着眼眸, 不免微叹,今晚怕是要苦了长公主。 他转而吩咐宫人把车厢整理洁净,紧跟着入了念云居。【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5、025 回念云居的路上,容珞都极力地藏着自己,面颊靠着太子的颈窝,露出的手臂紧紧搂着男人肩膀。 手臂凉凉的,想收回。 但她怕若不搂紧他,身子会掉下来。 她睫羽上尚有湿意,绯红的面颊一眼便看得出是欲/爱后染起的红。 随行撑灯的宫人虽都低着首没看,但容珞还是用太子的肩膀遮掩她的面颊,只露出一双淡淡妩媚的狐狸眸。 容珞没那么狼狈过,自来端的是仪态娴雅,举止得体,可现在她甚至下裙都没重新穿,就被太子裹着绒毯抱出来。 哪里还有什么长公主的仪态,当真成了深通媚术的女子,就像素歆给她习的那些宫图一样,情动时百般姿势。 羞耻劲一上来,全是悔意。 悔自己不该和太子苟合,如此罔顾人伦,从太傅府欢爱到念云居,这怎不是荒/淫呢。 想此,容珞愈发羞愧。 太子没去卧房,则直接去了念云居的沐浴房,把她放在隔间的席榻上。 彩金的腰间革带一扯,松散了衣袍。 袒露着肌理线条均称的胸膛,麦色的皮肤发着烫,隐隐散着血气。 万俟重自幼文武兼修,日常处理政务之外,便是在习武场操练,从马车里把她抱出来,走到这里,气息不见半点紊乱。 容珞见过太子过来,别开了视线。 身体里尚留着他的濡意,泥泞不堪,她并拢着双腿,又觉得酸疼。 隔间外的下人们正在备水,把水倒进浴桶里,声音哗哗的。 她想沐浴舒缓点。 但太子若在,恐怕就没得舒缓了。 容珞轻轻道:“太子让下人多抬几桶热水,我…我去隔壁房间洗。” 说完,容珞便撑着榻框起身,绒毯遮掩着下半身,想去隔壁房间。 未等她迈开脚步,万俟重把手臂便横在容珞腰腹前,把人揽到过来。 “隔壁谁帮你洗?” 容珞目光躲了躲,“把照莹叫进来就成。” 万俟重道:“本宫伺候你不好?若叫宫女进来,我怎舍得别人清理你的身子。” 他是有共浴的心思。 自上元节之后,便没再仔细瞧过她身子,也没帮忙净过身。 说着话,松解她的薄衫,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云纱肚兜,绣的是桃花朵朵。 犹记得她雪脯上有痣,朱砂般的痣。 容珞背过身子,躲着太子。 嚅嗫道:“下了水,你会折腾我的。” 却又刚好把腰后的肚兜绸绳朝向了他,男人轻轻一扯,绳带就松了。 察觉肚兜一松,容珞气愤地回身:“你!你怎么这样呢!” 万俟重唇角泛起笑弧,故作愚钝道:“我以为珞儿要我帮忙解开。” “你是故意的。” 容珞恼他,想了想道:“总之我自己可以洗。” 万俟重顿默片刻,把人按回席榻,无奈开口:“今日喝了皇后给的补阳药膳,耐不住燥火,你就当心疼我。” 容珞微愣,看着太子隽朗的面容,一贯沉敛情绪的眉眼透出几许渴求。 她道:“皇后?” 万俟重扶着容珞的细腰,轻轻放平她,“总不能让我碰皇后的宫女吧。” 他欺身压过来,抵起她白藕般的腿搭在宽阔的肩膀上,亲吻她的云纱小衣,“等做完,再好好为珞儿沐浴。” 容珞听着男人所求,眉目间似有挣扎。 或许是早有前面两次,他没费什么力便嵌了进来,惹得她仰首落泪。 皇后给太子喝什么补阳汤,奇了怪。 他这个样子,哪里需要这种东西,再这样下去需要补补的是她。 待至沐浴的清水弄好,太子抱着她入了浴桶,水温暖融融的,她迷迷蒙蒙地趴他怀中,只记得身子跟朵棉花似的轻。 房里的春风沉醉,娇泣泛了哑。 待夜至深时,下了雨。 - 清晨烟雨蒙蒙,带走几缕幽香。 暖帐中。 淡粉的纤手倦累得蜷缩着,她睡得浑浑沌沌,那堵温暖的身墙不在身旁。 半梦半醒间,好像梁太医来了。 听见太子节制等字眼,但她实在太倦困,意识又渐渐沉了下去,这一觉睡得很深沉。 等到醒来时,容珞感到浑身上下如同散架一般,细腰被男人夜里撞得酸痛乏力,身下好似被涂过药。 她穿着薄薄的中衣,轻轻支起身子,软绵绵地又想趴回去,那罪魁祸首的男人听到她唤人,过来了。 太子把她从榻里抱出来,清风吹动床帐微凉,好在旁的花香炭炉暖意融融。 片刻后,下人端来一碗寒汤,容珞不想胎珠暗结,便把那汤喝了。 一连两日,太子把她留在念云居养着身,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她不在凤阳宫没人起疑心,只是暂住在清和园。 容珞并不喜欢这样,她是长公主,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他的外室,藏起来的外室。 太子白日回东宫处理政务,夜里便会从松竹居穿到念云居来寻她。 三月下着春雨,屋檐落水嘀嗒作响。 容珞躺在外间的美人榻上休息,等到太子从东宫那边回来,脱下外氅后便过来拥她。 容珞正好同他说:“我该回凤阳宫了。” 太子沾了点水气,衣袍微凉。 神色从容地说:“待你婚期将近时,自会让你回去。” 容珞欲言又止,忍不住试探:“我们要在一起这么久吗。” 太子微微沉眉,手掌覆着她的细腰,指腹隔着衣物轻柔地研磨,“怎么?” 容珞被太子研得痒痒的,怕痒地从他怀里出来,趴回美人榻里,她身子未康愈,腰肢总是酸软的。 容珞瞧着庭院里落的雨,思绪飘远。 太子在的时候她不开心,他若不在,她也不开心。 喃喃道:“太子不是在筹备选秀了吗,我亦下个月成婚,念云居住久了难免有人疑心。” 万俟重坐在榻边,躺下去贴她的身子:“本宫会谨慎的。” 美人榻娇小玲珑,男人身躯高壮又硬挺,一躺过来就挤着她,容珞贴着榻里面都没法转身,弄得她眼睛红红的。 容珞推太子,哽着声:“我…我伺候不了,我得回去。” 万俟重:“我什么都不做,这几日你安心养着,等身子好些再说。” “好了也不行。”容珞急忙说,又看向太子的眼眸,委委屈屈地瓮声道:“每次都很难…太子的那里,我不适应…” 她早就想说,没好意思说。 撑得难受时,总会想:早些和太子分开好了,但有时候也会感到舒意。 可是这次胸疼屁股疼,腰都直不起来,想想若留在这里一个月…… 万俟重一顿,二人对视片刻。 随之他微微蹙眉,“是我的问题吗。” 他只觉得珞儿身弱,总是事后酸软,所以处处需轻柔些,以免伤她。 万俟重淡了淡眼中情绪,身躯从后边拥着她的身子,从容地说道:“以后我们慢慢契合,日长了总会适应。” 容珞面颊泛红起来。 还有以后?【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6、026 雨疏风骤,吹得竹帘汹涌拂动。 对坐庭檐,寒凉。 她轻轻道:“以后?” 额边细发微乱。 太子将那缕发挽至她耳后,单臂抱起容珞,缓缓朝卧房而去。 他循循道:“我会让沈阙近不了你半分,公主府没有驸马,他不过形同虚设,我亦会为你准备最好的嫁妆。” 微微停顿。 太子敛去眼中晦暗,温柔道:“以后我们白日是姑侄,夜晚是夫妻。” 容珞心微抖,避开他的目光。 说道:“我们不是夫妻。” “这不重要。” 太子面色不虞:“重要的是,你是我的人。” 他没再继续说,眉眼多了一抹霜色。 来到床榻,地龙温过的榻是温暖的。 容珞被太子放下后便蜷进被褥里,没回身看他,心里惴惴不安。 她承认在温泉池的那晚主动吻上去,有勾诱太子的心思,可现在呢…… 待到屋里灭灯,落了暖帐。 夜色像墨绸那般浓,掺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沐浴而回的男人贴身而来。 容珞垂了垂首,还是本能地依进太子怀中,拥抱久了之后身上皆是他的味道。 渐渐入梦,她习惯性放在枕边的手被他握住,五指插入指缝,紧紧扣住。 - 雨天,亭阁烹着茶。 先帝席地而坐,碧墨长袍陈铺满地。 梦见自己坐于先帝身侧,见他沏茶、闻茶,摆弄茶道,安之逸之。 不久,一抹挺立的身形于亭前递文呈,少年清隽的容颜透着稚嫩,便已是端正克已的仪态。 先帝对他寄予厚望,亲自教诲。 满朝文武夸赞太孙聪慧过人,唯有她跑到先帝耳边说太孙偷吃,还不跟她玩。 帝王神情慈爱,对她说:‘珞儿莫缠着太孙玩,他为皇储,与你不同。’ 她只能失望地一声:哦。 雨水落来,打湿梦境画面。 再看时,粗/重的呼吸已在耳边,太子高挺的鼻梁依着她的下颌,任由潮起潮落。 “罔顾礼道,魅惑储君。” ——是先帝的斥声。 …… 芙蓉暖帐中,容珞猛然地惊醒坐起身,一阵嗡嗡的耳鸣声把她陷入恍惚,心悸怦怦震得呼吸不均。 待到声退,听到贴身宫女担忧的话语:“主子怎么了,是不是做了什么梦魇。” 她薄汗浸身,渐渐缓过神来。 只是尚有心悸。 此时已是天明,身旁同床共枕的男人已不在。容珞望了一眼半敞的窗牗,外面斜风细雨。 照莹捧着杯温热的茶水,还在关切地问:“主子,你可好些。” 容珞平复心绪,才道:“没事,只是做梦。” 还好这只是梦。 她接过茶水喝了几口,滋润唇喉。 照莹微微放下心,把她还回来的茶杯放置桌上,喃喃说:“什么梦让主子这般提心掉胆的。” 容珞叹了一息:“先帝。” 先帝是她视为父亲的人,他对容珞尤为宠爱,同时也是她敬畏的人。 年幼无知时。 他总叫她莫缠太孙做课业… 照莹有些疑惑,不过看她这般模样,便没有再询问,而是找人来给容珞洗漱。 梳妆时,容珞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发愣。不免问旁边的宫人:“太子呢。” 宫人以为是她不舍分离,便温笑着答:“殿下回了文华殿,待夜里才会来陪公主呢。” 容珞蹙蹙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男人离开前,给她身上的淤痕擦过药,梦魇惊出汗后,淡了药味。 等到早膳之后,照莹打着撑花去摘海棠,笑容可掬地说:“带回去做胭脂,等主子大婚时便用得上新的胭脂。” 容珞坐在庭檐下的长椅里,远远地看着照莹摘花,衣袖都打湿了。 念云居的西府海棠盛开。 花朵沁着雨珠,如同锦绣般绽放着。 之前来时还在寒凉,处处皆是光秃秃的,现在已是花香满屋,花团锦簇。 容珞最喜爱的花是海棠,凤阳宫种得有,但不如念云居这成片的花树。记得先帝的书阁,院里也是海棠。 想到此,容珞心绪又起。 不知昨夜,太子的意思可是要为难沈阙。 她本以为和太子只是露水姻缘,等到选出太子妃后,他们就会结束。但明显太子没有结束的意思。 不远处帮着照莹摘花的宫女叫如霜,是之前初来时引过路的念云居宫女。 如霜正和照莹闲谈:“这里的海棠是先帝所种,只因住在念云居的那女子喜欢这花,可谓是百般宠爱。” 隔着蒙蒙细雨,容仍是听清了如霜的话语,生出几分好奇,唤了唤她:“如霜。” 如霜听着是容珞叫她,便把摘的花交给照莹,来到庭檐下:“长公主有何吩咐。” 容珞:“你说的那个女子叫什么。” 以前她在先帝身边时,未曾听说过这种传言,是在念云居住过之后才知的。 “不晓得。” 如霜摇头,解释道:“这事儿满得严,只有念云居的几个老仆知道,不过早已不在清和园,我也是听他们说的。” 容珞只是随口问问,如霜道:“念云居嘛,那女子闺名里肯定有个云字,否则怎么叫这个名字。” 容珞思忖,淡淡一笑。 闺名有云字,总会想到她的生母便是有个云。 微微沉色, 又觉得怎么可能,她的母亲。 当年那场幽州之乱,皆说他们李家满门是英勇战死,只留下了襁褓里的她,先帝见她可怜带回京城。 如霜见容珞沉默,唤了唤她:“长公主?” 容珞回过神来,“你忙去吧。” 说罢便转而靠回长椅,神色惫懒。 如霜便回到照莹左右,摘去海棠。 庭檐不远处,挂着的秋千被清风吹动,自从没有秋千坐着解闷,没过多久,太子便命下人挂了一个。 容珞在念云居闷着,午睡时闭眼总想起今早的梦,愈发觉得想回凤阳宫。 于是从榻里起身,吩咐下人去备马车回凤阳宫,下人没有太子的首肯,不敢让她离开。 容珞不想听,披穿好绛红斗篷,便带着照莹想离开,不允她走便自己撑伞回去。下人们拗不过她,只好叫好马车。 没过多久, 她回凤阳宫的消息便呈到了文华殿。 李德沛候在案桌旁,瞧了瞧持着奏本的太子,他沉顿片刻,并未说什么,最后让传话的小厮退下了。 -【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7-30 第27章 图本上的不是她,却处处像她。…… 回去之后,容珞才感到一丝安定。 她没依着太子留在念云居,以为他会因此不快,但到了夜晚派人递话过来,说容珞身子未好全,让好好歇息。 一连几日,容珞身上的痕迹才逐渐消淡。 自从晓得太子非但没有结束关系的想法,还要跟她做无名有实的夫妻后,她便总是愁绪。 似乎因为上次她怪太子不念着她,便每日会写一条纸信过来关心,容珞也会给他回信,就是苦了两头偷偷跑的保顺。 大礼快了,容珞的长公主之位虽没什么实权,但毕竟是皇帝指的亲事,各尚宫局没敢怠慢,忙着缝制嫁衣,各礼制的华衣锦服,鸳鸯被褥等。 容珞对婚礼是有点新奇的,只不过对于沈阙,她形同陌路,唯一担忧的是太子提到的话,不知是不是要发难于沈阙。 容珞没敢怎么问太子,觉得也问不到她想要的问答,他似乎不喜她提沈阙。 东宫备选的秀女已入宫,三个月的采选和学宫规,那边的嬷嬷带着几批秀女,宫里倒是热闹了起来。 诗画宴后,林姑娘派人来凤阳宫请过安,但现在她正是采选的秀女中的一个,不可随意走动,容珞坏规矩去瞧她。 看着这么多秀女,个个都貌美如花,容珞要说心里不醋是假的,太子的秀女这么多,还好意思管着她公主府有没有驸马。 留在京中的公主出嫁皆会建府赐封,先帝曾为她余生考虑过,早早便赐给了她封地,只是她的食邑被太后私吞了而已。 工部为容珞选的公主府,是前朝的公主府邸重修的,坐落于东南城,宫人已陆陆续续进去置办宅子的用物了。 容珞趁此出宫去看看府邸。 公主府邸比凤阳宫宽敞,虽不比得齐王那种得宠的亲王府,但位置坐落得好,四面采光,离东市不远。 容珞知道她府邸的选址,是太子暗中打点过工部的,他虽没提,但她晓得有他的手笔。 置办府邸的宫人正在院子里栽种海棠树,等着到时搬进去,就能看到花开。 容珞没吩咐过宫人种,保顺在旁说是太子安排的,等她闲暇时可以赏海棠。 不知为何,容珞想起念云居的海棠。 不久后太和殿传唤容珞,光崇帝简单问了几句她的婚事,这朝中有臣子上谏,长公主的婚礼理应让太后有所见证。 正盘算要不要允这谏书,让太后出来几日,于是先让容珞去情和行宫看望太后一眼。 谢恩时,容珞作出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心中却是愁绪满怀,太后被幽禁在清和行宫,想必是多有怨恨的。 更何况她的婚事,并不得萧太后的满意- 翌日。 尚下着蒙蒙细雨,镜柳湖的柳树新抽的枝条被雨色浸染,翠色朦胧。 照莹为容珞撑着伞遮雨,在行宫门前等了半会儿,太监才把她接引进去。 行宫中的神坛和道场被拆卸得一干二净,现已经没有几个道人,连宫人都被消减了。 听闻萧太后被幽禁的这段日子,整日喊着要吃丹。没得给三清祖师爷烧香纸,大发雷霆了一场。 容珞进了寝殿的门,两面窗户正敞着,没了那些八卦丹炉,变得空旷起来。 重重帏幔,在地龙烧着的榻台上,太后的身形正在冥坐,即便没有那些八卦丹炉,她依然不放弃修长生道。 素歆冷瞥一眼殿中的容珞,她掀开帏幔,进去告知:“长公主到了。” 话刚落,榻里方桌放的金玉碗被萧太后一把挥翻,碎碗声响彻整个殿。 宫人忙低身去清理碎片,帏幔被素歆挽起挂于金钩上,萧太后着一身宽松的素袍,鬓边垂着一缕青丝,神色大不如从前。 萧太后打量殿内行礼的容珞,看见她依旧神色低敛,道:“你倒是大婚将近,这么久没来,莫不是忘了哀家这个姨母。” 容珞半真半假道:“陛下不放容珞看望,我为姨母求情和四处游说都无济于事。” 这么久来,她怕是唯一见到太后的人,只因她大婚在即,皇帝欲开恩。 萧太后嗤了一声,轻蔑:“待你这般,你还能为哀家求情了?” 显然是不予相信的。 容珞亦不想再说虚伪的话,便未言语。 萧太后虽被幽禁,但萧家还在,并非对外面之事一无所知,以弟弟内阁首辅的身份,送几句消息进来自不是难事。 晓得容珞已是婚事将成,皇帝做主,太后不便妄自插手她的事。 她冷冷打量容珞,将手让宫人扶着起来。 难得地道:“既然来了,陪哀家走走。” 容珞瞧着萧太后命人搀着,缓缓行向殿外,五旬的身形便已显得有些佝偻。 幽禁月余,萧太后虽曾大发雷霆,折磨宫人,但亦算有静下心思索。 换去她人偶孩童生辰的道人是何人指使,及至容珞被她关在西厢房,欲行不轨之事。 素歆只记得是在西厢房被打晕,当日是有人闯了清和行宫,之后此事非但无人不知,就连容珞来过行宫都被抹去。 萧太后后知后觉,事有蹊跷。 应许是皇帝为掩盖太后命人对膝下长公主欲行不轨的丑事,总之容珞身后是有人护着- 清和行宫依湖而建,长长的游廊望去便是一望无际的湖面,清风细雨。 从殿内出来后,容珞走在萧太后身后,二人心思各异,互相猜忌。 萧太后开了口:“哀家年岁已高,皇帝不孝,禁令哀家炼丹修道,这身子如同槁木。” 容珞有些意外,意外萧太后竟会承认她年岁已高,自来称的是得道长生,容颜不老,但她的身子本就是炼丹吃丹作践的。 容珞低语道:“太后的红疮本,多年吃仙丹所致,那物只让你暂且容光尚存,实则耗损身体。” “放肆!” 一声冷斥,萧太后道:“那是驻容颜不老的长生丹,助我羽化成仙所制。” 太后是疯魔的。 对修道执迷不悟,更是疯魔。 容珞一叹:“我曾向太医请了方子,酿制缓解太后红疮的药酒。” 说道此处,她心有怨意和失望:“怎想您会将我关进厢房,命人欲行苟且。” 身前的萧太后对此毫无愧色,甚至不予理会,而是答:“哀家身染邪祟,区区凡物药材怎能缓解,哀家做的是驱邪祟之法。” 只是要献祭两名童子,童子她都献得,逼容珞就犯自也行得,都是必要手段罢了 容珞直言不讳起来:“太后所修已为邪道,满心欲念,真正的道家之术怎会以害人为前提。” “邪道?!” 萧太后转身冷视她,面上勃然。 语字逐渐咬重:“现在敢这么跟哀家说话,是觉得要脱离哀家的掌控,哀家罚不得你了吗。” 步伐双双停下。 空旷的游廊,二人互相凝视。 太后的幽禁只是暂时的,在世人看来她依旧是太后自小抚养而成的长公主。 但世人不知,太后只不过把她看作可威逼利用的玩物,谋取利益的棋子。 只是为何呢,为何她要被如此看待。 终于,容珞问出多年想问的话:“始终不懂太后你为何对我这般厌恶,明明我已对你百依百顺,万分敬重。” 从年少时的小心翼翼,讨太后欢喜,到逐渐接受太后对她无情的这件事。虚情假意,甚至无端的恨意。 萧太后诧异地挑眉,眼前的容珞眉眼透着一抹倔强,不知可是皇帝给她的底气。 她缓缓开口:“因为你娘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女,魅惑君主,引得幽州之乱,你生得和你娘一样的狐媚容颜,迟早跟她一样是个祸害。” 语气从轻蔑到最后的恶狠狠。 容珞怔愣原地,眼里升起不可置信。 为母亲正名道:“我娘是李家忠义侯夫人,一品诰命,李家侯府上下为平乱而战死,铁骨铮铮。” 萧太后不禁失笑,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若不是你娘,李家侯府又怎会全家战死。” 她曾也这样以为,但她看过先帝藏起来的密信,那张写给她已故庶妹的情信。 容珞愕然:“不可能!” 萧太后只是看着她,眸里依旧蕴着厌恨,说道:“你以为先帝为何视你为己出,甚至比对他其他公主还要疼惜?只因你是你娘跟先帝胎珠暗结所生,哀家如何不厌恶。” 容珞的脸瞬间失去血色。 所谓的话语如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她心头,喘不过气来。 从记事起,人人皆说她是忠义侯的遗孤,先帝是见她可怜才赐了公主名号,她父亲是忠义侯,断不会是先帝骨血。 可是…… 母亲名讳,萧云浓。 容珞睫羽微颤,垂眼。 念云居,念云居,似乎有了答案,她更分辨不出太后话中真假。 见到她这般失魂落魄,萧太后心中升起一丝快意,冷笑一声,拂袖回身。 幽幽道:“放心,哀家照样会给你备一份嫁妆,以免外人闲说。” 游廊之外,雨水如绳般落入湖面,泛起一个个水涟涟,烟胧苍茫。 一阵冷风袭来, 停在原地的容珞被吹得清明,寒得彻骨- 走出清和行宫时,雨水越下越大,打在油纸伞上分外吵杂,嘀嘀嗒嗒。 容珞沉默不语,照莹撑伞跟在她身后,只觉得她神色难看,这次来此,有东宫暗卫护送。 雨雾朦胧中,不远处无人的长道上,她来时的马车改换成了一辆没有徽记的玄色马车,尤为熟悉。 容珞顿步,看着这辆来接她的马车,心绪愈发复杂,甚至有了一丝慌乱,宫人低唤,她才回过神来。 还是走向马车,上车时照莹搀扶着,雨还是打湿她的衣袖,湿漉漉的。 掀起厚实的车帘,谁知太子正在帘子旁候着,着一身洒金的长袍,系暗红流苏腰佩。 突如其来的隽朗容颜,有着先帝有相似的深邃眉眼,挑起容珞那些不敢言说的心绪,她眸光颤了颤。 尚未反应过来,男人伸出手臂轻轻一搂,人儿就被他搂进车厢里,搂进身怀中。 容珞的下颌与太子相撞,呼吸的风息交融,温热地拂在她冰凉的脸上,如此的狎昵。 她说:“你怎么来了。” 整理心绪。 万俟重轻描淡写:“不放心你。” 她的行迹,他都暗中通晓,但知她来此,便不能静下心来处理别的事。 抚了抚她苍白的脸,冰冰沁沁的,他蹙眉:“怎么如此凉。” 容珞有点躲避,害怕自己和他有骨血关系,心一直不安,故作无事地解释:“和太后在湖边游廊走了走。” 万俟重目光凝着她片刻,不想太逼问她。 转而回说:“湖边幽凉,以后少去一些。” 容珞扯了扯嘴角笑:“我何时这么娇弱,吹吹风就不成了。” 万俟重意味深长:“是吗。” 比起他这个男人可娇弱太多了,捏她若重一些,白皙的肌肤就泛起红印。 容珞嘴硬:“当然了。” 万俟重若有若无地笑,没和她争论,则让马夫赶马去念云居,容珞扯住他衣袖,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不去。” 万俟重低眸与她对视,容珞有点不知如何解释,不想告诉他关于她娘的事,不想他这般看待她。 可,或许已经这般看待她了,太子比她想 象中还要罔顾伦理,以前他是那么恪守礼教…… 万俟重有点失望,只能命马夫改道。 没忍住捧起她的脸,亲吻柔软的朱唇,湿濡地尝一尝唇舌。 容珞的眼里渐渐迷濛,温软的柔情让人眷恋,又怕进一步粉身碎骨- 回了宫,光崇帝问了问容珞几句太后的近况,得知太后依旧对修道执迷不悟,便叹了叹。 那日之后,容珞很少出门,总有淡淡的愁绪,她看着宫人们往她宫里抬来一箱箱的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大礼需要用的礼具。 晚饭时,照莹看着桌上剩的半碗饭,为此心愁,以前容珞一餐得吃两碗饭,近来一碗都吃不完,眼见显瘦了点。 她不是最喜欢吃菊竹做的菜吗。 照莹回过身,容珞已不见踪影,她拿着她没吃完的饭追出去,她正在庭檐晃秋千。 照莹埋怨:“主子今日又没吃完,你都瘦了,一会儿菊竹又得说我。” 她把容珞拉起来,往屋里走。 容珞心情不好,没什么食欲,吃不下便是吃不下,翠宝都常念叨说她都不吃甜甜的糕点和果脯蜜饯了。 回到屋里,外边就来了位司寝大宫女,是奉王尚仪的话来的,总的是为那种事儿。礼貌行礼后,带着容珞进了房间,闭着房门没让宫女跟。 照莹还在餐桌前,瞧那一桌容珞不肯吃的饭菜,又被大宫女打搅,只能让人收拾干净,想着明天菊竹还是做点开胃菜。 行房之事,周公之礼,出嫁前是有人教导的,司寝宫女来此就是为了这个。 不过容珞及笄时,素歆逼着她看了很多图本,甚至示范动作,拿那种奇怪的物件给她瞧,早早就通晓人事。 更何况她和太子…… 司寝宫女讲解得很用心,容珞本是可以不脸红的,但想着想着,太子的脸就浮现眼前,就害羞了。 司寝宫女打开一本秘戏图时,图中被紧拥交缠的女子,身段丰腴饱满,衣缕轻薄,衣缕…… 容珞紧紧盯着那图,耳根烫得发红。 捏着图纸的指尖微微颤,认出那半遮半掩的衣缕,是她穿过的样式。 画本并未画容颜,可她愈觉得眼熟。 活色生香的画面,压着女子的那个男人同样没有容颜,容珞也同样认出了配饰和外袍,她一连翻好几页,各种缠绵都有。 榻帐里、屏风后、秋千上,跟她和太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多都是没有过的动作,但隐隐间都有她的影子。 容珞的脸瞬间通红,同时恐慌。 她咽了咽唇:“这个…这个是哪来的。” 司寝宫女解释道:“这是近日刚出不久的秘戏图,不过只有寥寥几本密传。” 容珞支支吾吾问:“这画者是?” 她怕司寝宫女觉得和她相像,又想问不敢多问。 没有画脸,司寝宫女哪里认得出来,“这便不知了,此类图的画者用假名示人,并且时常更换。” 司寝宫女犹疑起来:“不过……” 容珞跟着心悬,宫女看着图中人,喃喃道:“这玉腰牌看着有点像…东宫太子的腰牌。” 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怕得罪东宫,司寝宫女忙停了停,解释道:“行房之物难免落俗,会画些样式物件切合真人,但都是世人捏造的,毕竟是秘传之物,只要未画容颜,不会有人深究。” 容珞欲言又止,不清楚是否都这样,怎么会有人画她和太子的图呢。 司寝宫女把图本合上,留另外几本给她学习。 说道:“您是长公主,里面有的行径大可不用研学的,奴婢便先退下了。” 容珞摁住司寝宫女要拿走的那本秘戏图。 难为情道:“你你把这本给我吧。” 司寝宫女犹豫:“奴婢这只有一本。” 容珞去梳妆台的首饰匣里拿了几个最贵重,自己最喜欢的金银珠宝赏给宫女。 司寝宫女见此,有些松容。 依依不舍地把图本给容珞,才收拾好东西行礼退下。 房间安静下来。 容珞独自坐着,紧巴巴地看着那图本, 图本上的不是她,却处处像她。 惶恐不安蔓延心底,当晚容珞辗转反侧,夜不成寐,重重心事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第二日,她让保顺备好马车去了念云居- 念云居庭院。 春风吹散花枝乱颤,隔帘海棠花香四溢, 正是春暖日,夜未合眼的容珞困意染上眉眼,等不到太子,渐渐侧卧在绒垫上,那本秘戏图放在手边。 她伴着花香睡着。 即使入睡,眉头依旧轻锁着。 日光落在她裙上,光走了一轮直到黄昏的晚霞裁剪天边的浮云。 等到万俟重来的时候,便见到这幅光景,容珞席地睡着,落了几片花瓣在身上。 他缓缓走近,碰到她的肩。 容珞似乎感受到他的到来,就这般醒了过来,支起身子。 二人对视着,视线交织。 容珞眸仁浅动,在太子将要贴近她时,低着脑袋把那本秘戏图拿给他,紧张道:“有人发现了。” 万俟重垂首瞧去,渐渐狭起眸。 是本被包裹得毫无特点的图本,轻轻翻页,里面是男欢女爱,春香艳红,如胶似漆。 他每翻一页,容珞就把手攥得再紧一分,翻到过于香/艳的图,脸蛋噌噌往上涨红。 她太过于紧张是否被人发现,以至于忘记上面的男女并没有画容颜,只是衣服配饰像他们的,到底还是本春宫图。 容珞探身,向他解释:“这件薄衣我有件一样的,这些都像你和我,我的直觉没有错。” 她看向太子,怕他误会什么。 眼前的男人不露声色,如同他平日里看奏疏一样,专注着图本里的云雨。 容珞愈发羞愧,没让太子看完,一下子从他骨节分明的手里抽回来,把图本合上。 太子抬起眼眸,停顿片刻。 不疾不徐道:“从何处得到的?” 容珞对他这般温淡有些不满,坐回身子:“司寝宫女昨日来了凤阳宫,我跟她拿的。” 万俟重安抚着她:“我会处理的。” 听到这句话,容珞的肩膀缓缓一松,随之情绪低落下来,喃喃道:“太子与我结束吧。” “什么。” 容珞有些闪躲,“我不想再依附你。” 万俟重微微皱眉,面色不虞,但仅仅一瞬,周身气宇骤然变冷。 第28章 (修)他觊觎着她。 庭屋里看似静谧了几分,实则低凝。 容珞不免抬首,眼前的万俟重目光染了一抹沉色,似要从她脸上瞧出什么,让人心紧。 他不显露情绪,缓缓道:“上次擅自离开,本宫尚不怨你,今日等这般久见我,却是为提此事?” 容珞启唇又阖,似乎有些理亏。 眼神飘忽,或许重要的并不是这画本,而是她想结束这一段私情。 万俟重再次过来拥她,手掌裹上细腰。 挟着亲近的意喻,“我会治画师的罪,至于你的话,只当是在使小性子。” 容珞不自觉地别脸。 轻轻反驳:“不是在使性子,我认真的。” 他却不回应,结实的臂弯圈揽着她,衣间是淡淡的乌沉香,熟悉感使她渐渐安定。 庭院的清风带着花香,吹拂置在一旁的画册,纸页被风拂起翻动。 瞥见风停的那一页,如胶似漆般的交缠。 薄缕不整的女子,千娇百媚地挺着细腰,仿佛看得见那张情难自控的容颜。 容珞抚了抚脸庞。 如今她住进这里,和母亲一样。 萧太后的话历历外耳,‘生得和你娘一样的狐媚,迟早是个祸害。’ 此时男人的热息贴来,绻缱地吻舐颈边的肌肤,却灼得她手指一颤。 容珞去捧万俟重的侧颜,不知是怯还是羞:“还…还是不要了。” 他嗓音低沉,尾调带着温柔:“我轻些,不会像再上次那样伤你 。” 容珞眸光流转,慌乱道:“之前你答应过我的,待你选了太子妃后就结束。” 话音落下,掌握她细腰的手掌收紧,太子的冷意露了出来,令人生畏的压迫感。 他再次开口时,已是语气凉薄:“想引诱就引诱,想结束就结束,你是否太不把本宫当回事。” 容珞呼吸滞了一滞:“我不是…” 心间渗着凉。 万俟重立起上半身,伟岸的身形笼罩着她,薄唇间抛出话来:“我只依过你出嫁国公府,可未许你离开。” 他果然是太纵容。 由着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容珞眼底浸着水雾,垂下睫羽。 太子确实只说嫁个好人家,是她自己以为,以他的脾性会出嫁后便不再纠缠。 万俟重单手将她按倒于地,覆身再次索取温暖,笔直的腿膝侵进她双腿,强势地不容并拢。 暮日垂落,映照天边浮云。 院子里的海棠花在朦胧夜色里徐徐摇曳。 怦怦的心跳声震着胸口,仅仅只是触摸,她便忍不住迎合,挺着腰如画册里的一样。 容珞衣衫松散,露出一片白玉般的双肩。 素手忍不住覆着他的耳侧,探进太子的墨发,情动时指尖轻颤。 她艰难开口:“太子要的无非是我的身子,待时东宫添妃嫔数名,妻妾成群,想要怎样的情爱能没有。” 娇柔的声线掺着哽咽。 万俟重不得不停下行径,看向容珞的眉眼,果然已是眼泪盈睫,楚楚可怜。 他难免心软下来:“你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容珞鼻尖泛酸,说不出话来。 哽了哽才说:“念云居以前住的是谁?她和先帝……” 万俟重打断她的话,也猜中她的心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我们有血缘,你怕有违人伦,怕你跟我一同下地狱。” 容珞怔怔望着太子:“……” 那日她去清和行宫,太后对她所言,随行的暗卫早已禀报过。 他一清二楚,只是在等她坦白。 万俟重抚她眼泪:“别担心,你并非先帝所出,太后所言半真半假,你莫被她伤了心神。” 容珞道:“你知道?” 万俟重意味不明道:“世人皆知。” 容珞松懈下来,眸光流转。 缓缓道:“可我也不愿像你说的那样,和你有一段永远暗无天日的私情。” 她也怕百官上谏,太子被降罪的那天,迟早都分离,不如现在。 容珞探上去吻男人的唇角,语气乞求:“今夜之后,我们私下便不再相见。” 万俟重眸底闪过一丝挣扎,最终情绪归于冷淡,按住轻搂而来的她。 他未带一丝留恋地退下来,不言一语,扯过玄墨的外袍盖住她的身子。 已是暮色沉沉。 此间灯火未点,一屋暗色。 容珞缓缓支起身,尚拢着太子的外袍,庭院的清风袭来,只觉得凉得渗人。 万俟重沉步而去,眉眼讳莫如深。 洒金的衣衫些许的凌乱,温存不在,只剩疏冷如霜的气宇。 在他们形同陌路的那些年里, 他觊觎着她。 朝思暮想,别人多看她一眼他都嫉妒得发疯,他渴望掌控她的一切,窥视、禁锢,都是他克制过千百回的念头。 尽管他极力隐藏着自己,直到被生性多疑的光崇帝觉察。 漠北亲征前,皇帝勃然大怒,当着他的面把容珞指给了荣国公府沈阙,也因如此容珞受到过皇帝苛待。 这么多年,他不得以对她避而远之- 待容珞整理好衣物,宫人停在门前:“长公主,回凤阳宫的马车已备好,今晚可是要回去?” 她低敛了眉眼,抹去面颊的湿意。 淡淡道:“回去。” 怕是以后不会再来念云居了。 之后的两日,东宫再不会送来信纸,保顺亦不必回来奔波传话。 满屋都是张贴喜字的物件,容珞把保顺和菊竹唤到正堂,迟疑半天欲言又止:“……” 见她说不出口,保顺躬着身,说道:“待长公主成婚,不必带我们去公主府,李公公早有安排,自会调我们去别的宫干活。” 他们是太子派的人,现在长公主定是在忧心他们的去留,不便说赶他们走的话。 他们做奴才的,要会察言观色,主子不好说的话,他们自己说了才是。 “这两日李公公本该找借口调走我们的,但正是凤阳宫忙不过来的时候,长公主待我们好,留下帮衬待您出嫁后再走。” 容珞张阖了下唇。 她舍不得菊竹的厨艺,听这么说,原来东宫早有收人的安排,现在她怎好和东宫要人。 容珞更为低落,还是算了- 东宫。 静谧低压的书斋里只有翻动纸页的声响,还有太子的修指在椅柄上轻叩的声音,房内之人皆噤声不敢语。 林初瑶心虚地跪着,直到几本画册从桌案上扔下来,正好扔落在她膝盖前,其中两本还散开,画页香艳绮靡。 她心一突,低着脑袋把画册合叠好。 小心翼翼地看向桌案后的男人,“太子殿下看出来了?” 林初瑶本在钟粹宫备选,被太子以皇后的名义抓过来,还把她的画册笔墨都收了。 此前她是以画春宫图谋生,自从两年前东宫的幕僚徐修寻到她,便让她断了画春宫图。 本以为是被发现她在宫里备选偷画春宫,看太子殿下这神色,才知道不止是这么简单。 太子冷冷启口:“敢画到本宫头上了。” 林初瑶额前冒起冷汗,赶忙道:“太子殿下息怒,这画册就这几本,没几人见过,我下次不再画了便是。” 她本意是没这个心思的,在文华殿望见藏在屏风的长公主,着实心动。 林初瑶跟着皇后离开不久,东宫的李德沛过来警诫过她,后面她去凤阳宫见长公主,才忍不住着手画了三本。 这画上尚未画脸,不算冒渎殿下天颜,她就这一点喜好,自己偷画而已。 万俟重身靠着椅背,冷瞧着底下的林初瑶。“那这画册是怎么到司寝宫女手里的。” 林初瑶眼神飘忽,支支吾吾说:“我…我给的,几日前司寝宫女给秀女们讲教,得知她要去为长公主讲教,便给了她。” 说到此,她坚定起来:“我保证除此之外,没有他人看过。” 不过想想,画册既然能到太子殿下手里,说明长公主已经看过,才找到太子,不知道有没有觉得她画得很好。 林初瑶眼神变得微妙起来,有点压不住上扬的嘴角,然后便见座上的太子挥手示意,言简意赅道:“带出去仗罚十板。” 林初瑶瞬间丧脸,她在宫中学礼教,为装得端庄大方又闷又累,怎么还要被太子仗打。 “别…别……” 太监们要来拖她,林初瑶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徐修,低声细语:“徐大人为我说句话呀。” 徐修瞧一眼林初瑶,无奈轻叹,只好开口:“太子殿下,林姑娘尚在备选,人人皆盯着东宫选秀,若是挨了仗打,尚仪宫那边不好交代。” 万俟重不耐:“那便打手。” 徐修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殿下开恩,还是罚她抄书吧。” 万俟重转而扫一眼林初瑶。若不是见她尚是秀女,体罚不得,这十个板子非打不可。 林初瑶松了口气,还得是徐大人心善。 人人皆以为她会是太子妃,但她知道这选秀不过是走走过场,所以忙着画美人,可莫再收她的颜笔了。 林初瑶不能在外太久,听了吩咐便退出书斋。待她走后,那里几本画册被太监收起来。 万俟重负手行到窗棂前。 徐修看向太子的背影,说道:“为了推延选秀,太子殿下是否太冒险了,何不顺着添几名妃嫔,掩人口舌。” 此前确实是有如此打算,万俟重低暗了眉眼,不知想 到什么,不言一语。 第29章 更希望看到她跌落下来,求路无…… 光崇十一年,三月末。 监察御史上疏重审幽州旧案,一时之间流言四起,当年幽州李家平乱而亡,后追封忠义侯,然此案有误,李家疑似勾结乱党。 即日后,幽州之乱的旧案交于北镇抚司审理。 长公主大礼暂缓,宫内陷入一片惶惶,李府旁系夫人拜访凤阳宫,若此案被反,定为与乱党勾结,恐是旁系上下乃至长公主皆被牵连。 …… 四月初,清明雨。 天色暗沉,京都城的长道地面一片潮湿,马车驶来停在齐王府前。 宫女下车支起伞,身披绛红斗篷的姝丽女子从车内落下来,正是短短几日便陷入囹圄的长公主容珞。 她隔着蒙蒙斜雨看向齐王府的牌匾,吩咐翠宝上前去敲府门,齐王于北镇抚司就职,只能先来齐王府问问。 这些年李家空有忠义侯的名望,族中再无杰出人才,不成气候,因容珞长公主的身份,靠着太后萧家一门尚且威望不减。 容珞清楚太后的虚与委蛇,这次太后尚且幽禁行宫中,萧家不打算有出面帮衬的意思。 翠宝敲门三下,片刻后府中小厮开门探首出来,昨日拜过贴,得见府前檐下站着的长公主,连忙恭敬地将人迎入府。 齐王府气派宏伟,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前头的小厮引着路道:“齐王殿下等候长公主多时了。” 容珞仅是颌首,没想到上个月刚写斥信于齐王,现在不得不上门拜访托他问事,还好齐王的脾性随和,不拘小节。 走进厅堂,宽敞明亮。 齐王正和两位幕僚商议公事,在容珞犹豫是否有打扰时,齐王得见便出声唤她入座。 谈的正是容珞想问的事,事发突然,她并不知旧案重提的原委。 走到堂中后,容珞唤照莹从食盒里把糕酥端出来:“亲自做的酥糕,还请齐王笑纳。” 北镇抚司隶属皇帝统管,历来守正不桡,容珞尚不敢行贿,便只能送些自己做的酥糕点心。 见容珞示好,齐王是受用的,他请容珞坐下后,还是先谈正事。 齐王开口:“本王刚回京才三个月,在北镇抚司只是挂着副职头衔,尚无实权,此案父皇是交给镇抚使高愈主审的。” 容珞蹙眉:“高愈?” 齐王道:“高愈是北镇抚司最严明律己的人,他底下的案子从未出过错,事事难有回旋的余地,旁人过问不得。” 容珞思来想去,忧心道:“那这事…怎如此突然…” “长公主在内宫不闻朝事,尚不知而已。” 在旁的一名幕僚说道:“重提幽州之乱的奏疏去年冬时便上疏提过,当时朝中亦有臣子议论,不过皇上尚未北征回朝,年底忙着年度汇总,奏疏便被太子殿下暂压着了。” 太子殿下监国,呈上的奏疏皆是要经过他的眼,之前未事发只是被压着。 “时过几月,幽州那边的臣子再度上疏,听是擒了乱贼正在槛压入京的路上,监御史才上疏皇上重审旧案。” 容珞阖了阖双眼,轻叹:“只是不知高抚使把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齐王安抚道:“小姑姑莫担心,这案子就算查出来当年判决有误,李府被牵连,但你是先帝亲封的长公主,动不了根基的。” 容珞说:“我虽被先帝收养,入了皇家,李家毕竟是我本家,这么多年来人微言轻,未曾怎么帮衬李家,此番出事我怎能只顾保全自己。” 齐王无奈道:“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到时你若撇开李家,当年政乱的罪名牵连不到小姑姑头上,顶多处境不如以前荣华。” 幽州之乱,先燕王欲行谋逆被发现,连夜逃出京城后举起叛旗率北上,在幽州与总督李将军苦战,后先帝率援军才得以平乱。 那时李将军和两个长子都死于战役,母亲生下她后便殉情而去,这是她所知的幽州之乱。 容珞喃喃不解道:“先帝追封的李家忠义侯,怎么突然变成了叛臣。” 厅中幕僚斟酌后,说道:“有一份李家与先燕王勾结的密信,加上幽州那边出了反贼,民间传言那反贼是当年忠义侯之子。” 容珞听言,眸光颤了颤。 忠义侯之子? 齐王则蹙着眉,轻哧:“民间之言不可轻信,是打着忠义侯之子名号作乱罢了,总之小姑姑切莫要沾染李家的事,避之若浼才是。” 容珞敛了神色,看向厅堂中的人:“今日多谢齐王和各位大人为我解惑,不便在齐王府多留,就先告退了。” 她辞了礼,退出厅堂。 齐王未做多挽留,身旁的幕僚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倩影,低声:“太后都坐视不管,齐王殿下真不打算帮衬长公主?” 齐王眸底透出几分意味深长,“还没到时候。” 与其看着小姑姑顺利嫁入荣国公府,高坐长公主之位,不如顺水推舟,让当年叛乱的旧案重审,他更希望看到她跌落下来,求路无门- 离开齐王府后,容珞没有再去萧阁老府上。 太后被治巫邪之罪时,萧阁老之子萧绍元被牵连关在北镇抚司半个月,想来是记恨着她的,她若再去萧府,也讨不到什么好。 马车行在雨水中,轻轻颠簸。 容珞坐靠着厢壁阖目轻歇,自从出了这事,她更加心事重重,眉眼间总带着愁绪。 照莹见她劳心,含着话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现在凤阳宫上下谁也不能提太子殿下。 马车徐徐回到宫城,下车入宫阙时雨水下得更大了,蒙着一层雨雾。 容珞没走几步,她的裙摆就被雨水打湿,泛着一圈湿漉漉的深色,连着鞋袜一起弄湿。 路上的宫人都急匆匆的,不知发生了什么。 照莹拦下一个太监询问,太监说道:“今早住着秀女的钟粹宫起火,好在下了大雨,火势扑灭的及时,没酿出大祸。” 容珞不免问两句:“可有人伤亡?” 雨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 那太监有点不耐烦,挣开了照莹的拉扯,囫囵道:“秀女林氏负伤,太后已去了坤宁宫,奴才还有要事,长公主就莫再耽搁奴才了” 说完,太监尚未行礼就着急地离开。 容珞不免思忖,太后不是还在被幽禁当中,怎么会得以去坤宁宫,区区一个秀女…如此重要…? 照莹看见太监无礼心中来气,对着远去的背影低骂:“见风使舵的狗东西,敢如此怠慢,不就因为近来那桩旧案吗,我家主子再怎么都还是长公主。” 容珞回过神看照莹愤愤不平,便叫住她:“算了。” 照莹还是不服气,但现在就连太后都不再庇护长公主,只能动动嘴骂几句那该死的奴才。 雨线沥沥,朱红宫墙间。 凤阳宫的宫人急急忙忙赶来,见还在逗留的容珞,拉起她连忙说:“长公主殿下,凤阳宫有旨意。” 容珞神色微凛。 等回到凤阳宫,只见里里外外皆是御前的太监,身着蟒袍的戚公公坐在厅堂的上座,桌上的茶已喝半盏了。 只见戚公公手中捏着一卷明黄的锦织圣旨,容珞隐隐感到不安,未有多言入堂后便跪地听旨。 戚公公站起身,持着圣旨道:“即日起,褫夺容珞长公主封号,念其曾伴于先帝左右,于宫中多年,封丽安县主,两日内离宫。” 圣旨里半句缘由都没有,直接便是褫夺封号。 容珞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喃喃问:“为…为什么…?” 戚公公看向跪于地上的容珞,一张姝丽的脸美得不可方物,难免惹人生出恻隐之心。 他收起圣旨,轻叹道:“幽州李家当年勾结先燕王乃为谋逆大罪,陛下不将你降为贱籍,已是皇家的体面,如今寻到太后亲生之女,您的长公主之位得让出去了。” 容珞满心皆是不解,连忙道:“幽州旧案重审的结果出了?可太后之女不 是早在十八年前就已夭折吗。” 戚公公徐徐道来:“今早高抚使便进了太和殿,已经案卷呈上,当年宫围之乱,是先燕王命御医做了小公主夭折的假象。” 容珞低首思索,回宫时从太监口中得知太后去了坤宁宫,原来是因此,幽禁中的太后才被请出来。 她问:“那现在的长公主是谁?” 戚公公道:“秀女林氏,林初瑶。” 容珞顿时瘫坐于地,目光苍凉。 脑海思绪慢慢浮现,灵光乍现,那次诗画宴上林初瑶挽起的衣袖,左臂腕上那抹朱红的胎印。 犹记得听太后提过,她早夭的幼女手臂正是有红色胎印,时过太久,并未能及时想起。 容珞望见时便是觉得好奇与熟悉,却没想追问林初瑶,她早该意识到的,早就见过。 戚公公将圣旨交于容珞,欲泣未泣的模样让人见了怜惜万分,他忍不住再叹一声。 虽有皇后娘娘为她求情,念在做了多年公主的情谊上,给了个县主的名号,但终究是孤苦无依的女子。 生得这般娇美无伦,京中第一美人若没了皇室的身份庇护,到时只怕人人皆可肖想。 第30章 离宫 仅仅几日, 长公主容珞就被废黜,李府旁系族人贬官夺爵,一落千丈。 皇帝念其忠义侯一家已死于战役之中,时过多年,并未将李氏的旁系族人流放发配。 随之,荣国公于太和殿觐见皇帝,定在四月中旬的长公主大礼作废。 本以容珞县主的身份嫁入公国府不是难事,然李家当年蒙骗先帝与燕王勾结,是效忠先帝的荣国公所不能容忍的。 这门指婚在荣国公的坚持下,退了婚。 听到这个消息,容珞神色很淡,昨夜哭过的眼眸泛着肿,或许离开对她也是好事,只是感到无家可归,不舍罢了。 离开皇宫,容珞能带走的东西不多,仅仅几件衣裳首饰,还有之前攒的体己钱。 尚未走出宫阙,她们就被素歆嬷嬷带着一众人拦下。 素歆仔仔细细打量容珞上下,说道:“凤阳宫的东西都是属于长公主的,是太后给长公主的爱待,可莫乱偷了东西走。” 随即便让随行的宫人夺走照莹拿着的包袱和行李,翠宝二人上去阻止却被拦住。 眼看首饰匣被打开,从中挑走首饰,其中还有那支梅花金玉簪。 容珞不免眉头一皱。 此前太子殿下赠过她许多物件,其中这梅花簪便是最喜爱的,从尚不曾戴过。 素歆把玩起来:“这件倒是稀奇,不像是太后娘娘赏的。” 照莹插话掩饰:“这是我家主子前些日子,请宝善阁的人打制的,和太后没半点关系。” 素歆说:“用长公主的月俸打制的,也是皇家之物,一并拿走。” 容珞恼道:“就算曾经用过长公主的月俸,我是被褫夺封号,但以前公主之位是先帝所封,不是偷谁抢谁的。” 素歆轻哧一声,说道:“正因当年李家助燕王逃出京城,太后的小公主怎会被带走,先帝当年是被李家所蒙骗,才封了你这个公主,怎么不算偷。” 容珞:“你……岂有此理!” 素歆招呼宫人把照莹翠宝一并扣下,说道:“这两个贴身宫女是寿明宫出来的,也别想带走。” 容珞上前拉照莹二人,忙说:“皇上身边的戚公公说过,作为丽安县主,可以带走自己的贴身宫女。” 被抓住的照莹翠宝立马用力挣扎,二人是铁了心要跟着出宫去的,现在主子无依无靠,便只有她们这两个贴身宫女了。 听容珞的话语,抓人的几个太监也有点犹豫。 素歆斥道:“我说放不得就放不得。” 她转向容珞,又说:“丽安县主还是速速出宫去,等出了宫,自己使几个丫鬟侍女,嬷嬷我都管不了。” 然后还叫人把包袱行李塞还给容珞,便是要带着人和簪子离开。 翠宝耐不住性子,一口咬伤抓她的太监,挣脱出来,跪地磕头:“还请素歆嬷嬷开恩,你一向心慈好善,就让我和姐姐跟着丽安县主出宫吧。” 素歆见此,作势要打翠宝,容珞连忙上前把翠宝护在身后,逼得素歆停手。 容珞到底还是个县主,素歆是不敢打下去,便命人把主仆二人拉开。 而这时,传来一道喝斥声:“此乃皇宫,拉拉扯扯,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东宫的玄色轿辇,喝斥之人正是随旁太监李德沛。 见到此,照莹翠宝二人眼眸一亮,按耐住心思,随众人跪地行礼。 在前的素歆跪礼道:“还请太子殿下息怒,是这逆臣之女,多拿了宫中之物出宫,奴婢是例行检查。” 翠宝来了底气,张口就道:“胡说,我们才没有多拿!” 在旁的容珞忙把翠宝拉下,捂住她的嘴。 忍不住心中紧张,容珞现在也不敢去想太子是否会管她们,今时不同往日。 李德沛瞧了瞧众人,冷冷道:“是多拿了何物,敢在此喧哗,拿过来瞧瞧。” 素歆微微一顿,一向漠视宫廷之事的东宫也会询问起来,不免意外。 她不得以把已放于袖中的梅花簪拿出来,命人连同首饰匣一并拿过去。 那李德沛端着手,只是瞥了瞥首饰匣的物件,冷道:“就这点几件首饰?” 素歆低了低首:“哎。” 李德沛接着道:“御前的意思,没说让这位县主一件贴身财物不能拿,莫不是为了趁机敛财,收这三瓜两枣的。” “奴婢怎敢。” 素歆紧张一笑,转口招呼宫人:“快拿回来,还给丽安县主。” 紧接着,那宫人把首饰匣端回来,放到容珞跟前,东西一件未少。 李德沛瞧了瞧被按住的照莹,意味深长道:“太后娘娘慈心仁厚,你们底下的人办事可莫太刁钻了。” 素歆一顿,连连应是。 李德沛不再多言,跟随着轿辇离开,而辇内之人从始至终未露面。 容珞收起那支梅花簪,看向那逐渐远去的玄色轿辇,心中有些堵堵的,闷闷的。 她回过神,众宫人已起了身。 素歆眸色暗了暗,凝视一眼容珞,冷哼一声便命人放了照莹和翠宝,“就当太后娘娘开恩。” 容珞抿着唇,不免愤然。 太后不过因为先帝与她母亲的私情,有心来刁难。 而如今幽州旧案,李家旁系上下被牵连,包括她,太后寻回亲生女儿,此刻怕是乐不可支的人。 废黜长公主,想必太后护女心切,加上李家旧案被反,进言光崇帝做了这个决定。 她这个冒认的公主,又怎能比太后的亲骨肉重要,那才是真的皇室血脉。 只是现在容珞越来越弄不清楚当年的事了,先帝和她母亲有私情,现在当年的李家勾结燕王,那么李家满门的死,像是有蹊跷。 素歆走后,容珞才带着照莹翠宝走出宫阙门,她本也想把二人留在宫中,出了宫再怎么都不如宫里锦衣玉食的。 照莹二人跟了容珞这么多年,不忍心她的身边一个可靠的人都没有,还好她们愿意陪她。 宫阙之外,正停着齐王府的马车。 犹疑之时,容珞便看见马车的车帘掀起,齐王露出一半的身形,向她招手。 齐王落下马车,走到容珞身旁。 询问道:“县主可想好去处,若没打算,便去本王府上暂住几日。” 容珞没有立刻回答,停顿片刻才道:“多谢齐王厚待,我回李家三叔府上暂住。” 那个靠着她父亲忠义侯的名号,威风多年的李三叔李棹宁。 她尚是长公主时,靠着她与太后萧家的关系多得提携,进了兵部谋得个闲职,而这次被牵连,贬为五品官职,甚至差点流放北方。 齐王听言,点点首。 说道:“我送你过去。” 容珞见他眼中执意,只好答应下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40 第31章 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齐王府…… 天色阴沉,像是还要下雨。 马车行途慢慢。 容珞靠坐着车厢,任凭风轻轻吹拂马车的窗帘,吹动鬓边的发丝。 她望着外头街市的景象,曾期待过离开宫城,但现在以她逆臣之女的身份,对往后的日子多了许多怯怕。 齐王坐于另一侧,不动声色地看着。 而今的容珞妆容素淡,发髻上点缀的仅是简单的绒花,暮紫色的衣裙更不如以前富丽,却丝毫不减天人般的姿容。 齐王的心微微动。 他年长容珞一岁,少年时常去看望祖母太后,随着情窦初开,渐渐的,便对祖母身边这位长公主动了心思。 母妃逼着他随皇帝御驾亲征,斥骂他样样不如太子,若不讨好父皇,如何和那位稳坐东宫的哥哥相争。 可齐王对储位没有一点向往,但在母妃和太后的逼迫下,不得不去了漠北。 漠北苦寒,寒风刮得人难以睁眼, 在和匈奴人的争战中,他也从细皮嫩肉的少年,长为五大三粗的汉子。 唯独不能见到长公主,成了他心中的苦闷,偏偏他寄往京城的书信,她不曾回信半封。 他府上是有一位侍妾,不过是因为长得一张与容珞相似的容颜,在漠北的那几年,他靠着与侍妾排解寂寞。 仅似她三分便已让他舍弃不了,但终究不是长公主容珞。 容珞那份斥骂他的信,齐王愤郁的只是她竟如此看重沈阙,不容他为难沈阙半点。 好在荣国公去太和殿退了婚事,现在沈阙被关在府内哭天喊娘不肯退,他便感到大快人心。 齐王敛去心神,端量眼前女子的眉眼,缓缓开口:“李府落败,其主母夫人患疾,身体不好,你若住在李府想必多有清苦。” 遥望车外景色的容珞目光一顿,思绪拉回,看向车厢内的齐王,淡淡道:“李府的人大多还算和善,清苦些倒也无妨。” 作为丽安县主,皇家还是给了体面的,留有东市的几个铺子的租契供她过活。 暂住李府几日,想来也不会太为难她,不成便寻个偏远便宜的地带租间院子,考虑往后的日子再做点什么。 齐王再次试探道:“要不还是跟我去齐王府,供你锦衣玉食不成问题。” 容珞蹙了蹙眉头,齐王的心思她又怎猜不到,今日来接她出宫便是奔着这个来的吧。 从荣华富贵到衣单食薄,是会有些落差和不习惯,但齐王背靠太后,背靠萧家,她走了出来怎能又再次进去。 再说,她以什么身份入住齐王府? 容珞收回目光,说道:“恕容珞不能从,齐王殿下还是将我送去李府。” 齐王微微停顿,眼中的冀求转变一抹暗色,缓淡道:“好吧,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齐王府。” 容珞颌了颌首- 李府的宅子门庭宽敞,屋顶的瓦片被雨水冲刷得透亮,府前两侧镇着石狮,残留着往日一丝的气派。 人影稀疏,有罗雀跳动。 等别了齐王的马车,容珞跟着府中的下人走进宅子,来接应她的并不多,就一位年长许多的老管家。 老管家姓冯,在李府就事多年。 为了维持府上的用度,昨日遣走不少家丁和丫鬟,整个府内都沉怏怏的。 当初忠义侯李焰出事时,李棹刚参加完科举,科举三次才得以入朝为官,因得忠义侯的荣光,仕途还算顺畅。 李棹现已近五十多岁,他膝下的几个小辈科举不成,转而入军当兵也不能成事,只能靠着他在兵部尚存一些往日威望。 但李棹行事过于刚正,直言不讳,得罪不少人,被萧阁老调到了个闲职当差,至今仕途上无所建树。 冯管家命人去安顿要住的院子,便引着容珞去见李棹之妻李夫人,也是这宅院里的当家主母。 前几日,李夫人来凤阳宫求过容珞帮衬,李府极少会派人过来求她办事,这次求路无门,怎知她也无能为力。 容珞觉察府内的冷清,忍不住询问几句,记得叔父李棹是有几个比她年长的儿子。 冯管家轻叹一声,说道:“老爷他们还关押在北镇抚司的诏狱里,尚未放出来。” 容珞眉头皱起,“叔父虽被连坐处罚,贬了官,不是没流放发配吗,北镇抚司怎么还没放人。” 冯管家解释道:“这些年老爷得罪不少人,都趁着落井下石呢,要北镇抚司放人哪有这么容易,恐怕还有一年半载的徒刑。” 说着,冯管家愁绪满怀,抹起眼泪:“夫人本就患疾,昨日刚呕了血,身子愈发撑不住了。” 几句言语之后,他们便已走到李夫人的院子,冯管家收拾好情绪,两人才进了院门。 屋里一股浓浓中药的苦涩味,门窗关得严实,床榻前两个丫鬟在伺候,一声声咳嗽从榻中传出来。 只见李府夫人崔氏头戴发额,面容憔悴,明明前几日来见容珞时,还尚有一丝神采,现在竟已病得卧床不起。 听到冯管家传话,李夫人支起身子,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 李夫人把容珞叫到跟前,关心道:“来的路上可顺当?府里实在抽不出人去接应你了。” 容珞自幼在宫中生活,被赐了皇姓,加上被太后掌控着,她与李家的接触不算熟络。 对这位李夫人,仅仅只是知晓她为人温良恭俭,身子不是很好,为李棹育有一儿一女,现在儿女都已成家。 容珞坐在榻旁,安抚道:“我这样过来挺好的,并无大碍,夫人身子弱,多加保重才是。” 李夫人忍不住轻叹,孱弱说:“难为你从长公主落到这般境地,若不是你叔父,或许幽州之案不会被追究至此。” 容珞一愣,问:“此话怎讲。” 李夫人缓缓道:“他去年在幽州宦游,因征兵之事惹恼幽州总督,这事啊我也甚不清楚,总之他那脾性处处树敌,年纪都这么大了。” 说完,她重重咳起来,丫鬟们赶忙上前抚背,药也未喝完。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身着莲青长衣的妇人急步走进来,看样貌正是李夫人的儿媳卫氏。 府里的男人都被关押着,只能靠女子在外奔波求路,卫氏正是从外面回来,见到屋里的容珞,不免没什么好脸色。 忠义侯家十几年前是死了个干净,而今削爵连坐处罚到他们旁系,什么长公主,到头来还不是被褫夺了公主身份。 李夫人平复着咳喘,见卫氏进来,便着急问:“北镇抚司那边怎么说?” 卫氏走上前,愁容道:“不肯放人,各亲戚友朋都走访了个遍,都躲着我们李家。” 若是真关上一年半载,李棹已是半百老人,狱中阴寒哪撑得住这么久。 李夫人叹了叹:“只能盘算着把这宅子卖了,弄点钱财请人通融通融,能不能早点放出来。” 卫氏道:“这可是皇帝陛下钦定的案子,谁敢收我们的钱办事。” 容珞这时接过话来:“正因是陛下钦定的案子,既已下旨,怎么还刑拘着叔父。” 卫氏落了眼泪,哭泣道:“上头的人没个答复,只是让我们回来等着,我也是旁敲侧击才知还要刑拘一年半载。” 容珞轻轻思索,询问:“扣着叔父他们的大人是谁?” “诏狱的千户长郑大人。” 卫氏抹泪,轻语道:“听说是齐王殿下的人,你与他相识,要不……” 容珞顿住,不禁咽了咽。 蓦然反应过来,在回来的马车上时,齐王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他在逼她,所以有意拘押着李家的人。 容珞感到一丝苦涩,以为齐王是真想帮她,实则还是在为难她,逼她去齐王府。 卫氏整理情绪后,说道:“我听府门小厮说,县主是乘齐王府的马车来的,如今请得动齐王殿下的恐怕只有县主你了。” 京城人人皆知,前段时日长公主的大礼定下时,齐王殿下可是为她跟沈阙打了一架。 李夫人唤住卫氏,意喻让她少说点。 卫氏只是一叹,仍是继续对容珞道:“你既然来了李府,就看在你叔父的份上,同齐王殿下求求情。” 李夫人再次咳了起来,卫氏这 才不得以停口,转而去安抚婆母。 容珞看着二人满脸愁容,李夫人病重至此,心中不免自疚,到头来她竟连累了李府。 她挣扎片刻,只好道:“我考虑考虑。” 李夫人用绢帕掩着苍白的唇,欲言又止。容珞刚被褫夺封号,本就孤苦伶仃,她不想为难她,但现今她们已没有别的法子。 容珞不想在此多留,行礼告退:“李夫人好生休息,我先退下了。” 李夫人招着冯管家,说道:“去给丽安县主置办好院子,莫怠慢了。” 冯管家躬身应声:“好。” 随后,容珞退出这间屋子。 第32章 殿下定不会不管咱们的 南秋斋,院子不大,仅仅三间屋子,屋子朝南向阳,处处整洁干净。 在冯管家的置办下,容珞住进这间院子,听他说是之前李家姑娘尚未出嫁时住的,未曾住过其他人。 比不上宫里的富丽堂皇,但已是府内最适合、最清雅的院子。 李家想要她去王府跟齐王殿下求情放人,住食上亦竭力讨好着她,晚间送来的菜肴有荤有汤,样样齐全。 容珞看着满桌的菜肴,许久才动筷,一人吃不完这么多,和照莹二人一同用的晚膳。 休息一晚,待至翌日。 耐不住的卫氏便一早来到南秋斋,她坐在主屋的茶桌前,说道:“昨儿派人问过,齐王殿下隔日要去画舫游湖,只要珞儿你去求他,以往日的情谊,齐王殿下定不会拒你。” 容珞看向卫氏,久久未语。 卫氏已为人妇,深谙人情世故,怎会不知容珞若去求齐王殿下,其中的暗意。 李家失势,一来为了救出诏狱中的李棹等人,二来再傍上齐王府这棵大树,稳固李家。 卫氏伸手揽她,苦口婆心:“我们本是一家,李家的兴盛亦是县主的兴盛,不能见死不救啊。” 此前,李棹曾对太后疯魔修道和萧家的作为所不屑,夹在其中总是不上不下的,卫氏只怪公公太固执,不肯牢牢傍着萧家。 如今出了事,果不其然萧家没一人相助,李夫人又病着,卫氏忙前忙后,劳苦奔波都是为了李家,照她说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我知道您养尊处优惯了,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情做不来,可事到如今,还能要什么颜面,府上的男人们都在诏狱里关着。” 容珞深深吸气,把手从卫氏的掌心里抽出来。 齐王的母亲和她同辈,且是萧阁老的女儿,想起太后待她的种种,对她的厌恨。 自幼学琴弹曲儿,这般培养着她就是为了取悦男人,她是长公主之时尚且如此,要是进了齐王府,可不就随意践踏。 容珞思忖道:“皇上的御旨没有徒刑这一条,北镇抚司本就该放人,大不了便去敲登闻鼓。” 卫氏赶忙说:“北镇抚司可未说那是徒刑,说的是刑拘盘问,非大冤案和机密重情,皆不可敲登闻鼓,否则敲鼓便是重罪。” 容珞目中沉沉,认真道:“既然是刑拘便关不了叔父多久。” 卫氏道:“刑拘一关三个月,你怎知在狱中你叔父他们不会受刑,北镇抚司有的是法子对他们。” 听此,容珞低下眉头,不禁自道:是的,齐王若想逼她有的是法子,不是这次就是下次。 “不好了!” 门外传来府中小厮的声音,他喘着粗气跑进来:“娘子不好了,咱们在西市的布匹铺子被人给砸了!” 卫氏登时站起身,“什么,何人如此猖狂?!” 那小厮连喘几口气,说道:“是萧阁老之子萧绍元,说咱们的铺子拖着租钱,若不把钱还上便把咱们十二间铺子都砸了。” 听到此,屋中二人皆一惊,卫氏再顾不得容珞,直直走出南秋斋。 容珞把小厮拉住,询问:“萧绍元不是在户部就职,怎砸得了咱家铺子?” 小厮解释道:“此前萧大人因太后巫邪之罪被关在北镇抚司受刑,出来之后为了避讳,萧阁老将他调到万赁行任职。” 万赁行管的就是官地商铺。李家西市的十二间铺子正是李夫人租官地的,这么久来府里的钱财散尽了,铺子拖着半年的租钱。 容珞沉思片刻,命照莹去把她的体己钱拿出来,照莹不情愿:“主子…这点钱哪儿抵得住…” 这可是之前太子殿下给的月钱攒下来的,她们出宫就没拿什么值钱的东西。 容珞道:“快去拿。” 在容珞的执意下,照莹不得不回屋拿钱,随后主仆三人跟着小厮一同走出南秋斋。 此前就听到萧绍元在北镇抚司受刑,险些被打断胳膊,还是齐王把他从狱中脱罪。养了一个多月都未痊愈。 容珞晓得萧绍元刁难的不是李家,而是她,就算她在府里躲着,用不了多久便会来请她。 赶往西市的路上,乘着车。 翠宝苦着个脸,从出宫到现在就没一件好事,压根就安稳不下来。 她轻轻嘟囔:“主子要不去找太子殿下吧,殿下定不会不管咱们的。” 翠宝不懂,明明上个月两人都好好的,怎么就形同陌路了,姐姐也不准她问。 容珞望她一眼,眸光黯了黯。 最后什么也没说- 西市街坊人满为患,百姓皆围堵着一处坊间铺子,铺里的布匹被扔了出来,扔在街道地上。 商铺前摆着一把太师椅,一张茶桌。 萧绍元身着宝蓝衣袍,大马金刀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 他右臂还缠着夹板和绷带,身旁的丫鬟唯唯诺诺地喂着喝茶,随旁几个健壮的打手。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 萧绍元出了名的暴戾霸道,仗着父亲是内阁首辅,百姓之间皆言他上一任妻子便是被他亲手打死的。 卫氏下了马车,便急急忙忙地从人群中挤进去,见满地狼藉,心都凉了一半。 她上前躬身行礼:“萧大人您这是何故啊,我家铺子都是正经做生意的,李家现在有难处,万赁行的人不是说可以通融一两个月吗。” 萧绍元懒散地看了一眼卫氏。 说道:“你们李家有难处,我就没难处吗,上头催得紧,我只是在奉行公务。 他转而不耐道:“把租钱补上,否则收拾收拾东西走人,这十二间铺子可抢手得很。” 卫氏将装着数贯钱的袋子呈过去,萧绍元仅看了一眼就扔了回去,“这点钱,三个商铺的租钱都不够,想糊弄谁呢!” 卫氏苦涩道:“实在凑不出来,萧大人通融一番。” 萧绍元轻哧:“李家那位丽安县主不是回去了吗,好歹曾是长公主,手里的闲钱不少吧,救济你们李家不是问题。” 街坊间这时又停一辆马车,只见那姣姣身姿的女子从车内下来,正是他口中的丽安县主,近来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人。 她示意身旁的丫鬟把钱送过去。 萧绍元盯着那不远处的人儿,嘴角落了一抹冷笑,把照莹拿过来的银钱袋子,在左手里掂了掂。 海棠样式的钱袋子,似乎沁着一抹馨香,如同他之前闻过的味道,但显然是不够的。 容珞上前说:“三日后,我会把钱全部补上。” 萧绍元冷冷瞧着她,此前他可差点就得到她,太后承诺把长公主给他续弦,至今未想明白,到底谁砸晕了他。 “若三日后拿不出钱来,怎么算?” 容珞紧缩眉头,承诺道:“若拿不出,我们就退了铺子。” 萧绍元道:“不是你一句退了铺子就说了算的,这可是官家的钱。” 容珞:“那你想怎样。” 萧绍元由上至下地打量她一番,言语暧昧:“若拿不出,任凭本官处置。” 容珞眸色颤动,闪过一抹倔强。 曾经养尊处优的长公主,何时受过这种当众羞辱的委屈。 见此,萧绍元侧眸示意打手,“继续给我砸 !” “别…!” 容珞松了眸,照莹连忙按住她,慌张说道:“主子不要……” 容珞道:“我答应你。” 萧绍元的目光扫到容珞身边的照莹,使唤打手去扯照莹,说道:“这丫头不错,就留在我那为质,三日后自会放她回去。” 容珞和翠宝着急起来,连忙把照莹护在身后,阻止他人的靠近,却被健壮的打手一把推倒在地。 卫氏对着萧绍元怒道:“萧大人未免欺人太甚,欺辱我们几个女子!” 百姓中充斥许多斥骂萧绍元的声音,他顿时黑了脸,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对着众人喝斥:“给老子闭嘴,谁再敢多说一句,统统以聚众滋事押进刑部大牢!” 又见照莹已被抓到跟前,萧绍元怒火冲天,狠狠把她抓起,狠狠一巴掌把照莹打翻在地,吐出鲜血。 顿时,围观众人纷纷噤声,不敢再言。 容珞惊慌地冲到照莹身边,只见她的脸已肿起,当场昏厥过去。 “萧绍元!” 容珞愤怒不已,势要做反抗,卫氏见状不妙,连忙把她抱住。“此乃萧阁老之子,萧家位高权重,我等惹不起。” 容珞眼眸不可抑地泛起水光,“我已经答应你,三日后把钱奉上,为何还要带走我的人!” 萧绍元倒觉得她眼中含泪梨花带雨,甚为惹人怜爱,幽幽说道:“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会在北镇抚司受刑差点断了一只胳膊!如今你这般田地,我自是要从你身上一点点找回来。” 说罢,他便使唤打手要把照莹拖走,容珞几人连忙去阻拦。 “萧大人!” 一道声音从人群之后响起,众人回首,只见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负手走出来,“你这到底是奉行公务还是强抢民女。” 男人面容清俊,仪表不凡。 萧绍元狭了狭眸,一眼认出正是东宫的幕僚,詹事府府丞徐修,不免谨慎几分,“这不是徐大人吗?” 萧绍元暴戾成性,惹出祸事来,常有父亲萧阁老为自己兜底,不乏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 骂过的话其中便有远离这位徐修大人,切莫惹恼东宫,若不得太子殿下之令,徐修是不会出现在这里。 萧绍元紧张地环顾四周,只有吵闹的街市和人群,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景物,不见太子殿下身在之处。 徐修看向昏厥的照莹,不免蹙了蹙眉。 说道:“按景朝律法不可暴力逼债,恐吓取财,即便欠的是官地的租铺钱,违者,杖刑六十。” “凡抢夺人财物者,处以杖一百,徒刑三年,罪等加下来,萧大人足以流放,鄙人会上谏明堂的。” “你!” 萧绍元咬咬牙,转而命人放下照莹,“此言差矣,本官只是见这丫鬟昏厥,意欲送去就医罢了。” 容珞此时插话:“分明就是被你所伤,在场的人都看着,你就是要抢人!” 虽不识得徐大人是何人,但看得出萧绍元对他所有畏惧,于是抹抹眼泪,有了点底气。 “胡说八道!” 萧绍元怒不可遏,抑不住暴怒的脾性,上前欲动手,徐修一把抓住他举起作势的左臂,语气严厉道:“萧大人,这可不是你的萧府!” 萧绍元的怒火憋在胸口中,与徐修直直相视,手臂被牢牢抓住,进退不得。 天色阴沉,将下雨的态势,但市井街坊人头涌动,围聚的百姓却越来越多。 楼阁高台处。 窗槛前的男人身长玉立,冷冷看着下方被围堵起来的几人,那含泪的女子竟还有心思去护身后的丫鬟。 在旁的李德沛轻瞥太子殿下的神色,一向懂得察言观色的他轻声道:“要不隔日,奴才去接容珞姑娘回殿下身边吧。” 太子转眸睨了他,未语。 李德沛躬了躬身,知道这是默许了此话。 第33章 怎么将她弄哭了。 被抓住一臂的萧绍元想挣脱,却发现眼前书生气的男子比他想象中力大,最后徐修将他重重掷出去。 萧绍元另一臂缠着夹板,行动不便,一连踉跄几步才站稳,当即百姓之中有人叫好。 惹得他怒火更甚,欲上前挥拳又止住。 虽不知徐修为何多管闲事,但愈发忌惮其身后之人,于是只狠狠啐了一口。 萧绍元看向护在丫鬟身前的容珞,恶声道:“三日之后,老子亲自上门取钱,若少了一分,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说罢,萧绍元冷视徐修一眼,才带着一行打手扬长而去。 灰云遮蔽,阴沉沉的天色中,转眼间雨水将至,落下几点零星。 冯管家清散走看热闹的人,命家丁把满地的布匹捡起,放回铺子。 容珞则把照莹交托给翠宝,转而朝青衣长袍的男子行礼,说道:“多谢这位大人出手相救,不知徐大人何许人也,改日定登门致谢。” “鄙人徐修,是东宫詹事府的人。” 徐修泰然一笑,从袖中拿出白玉腰牌,恭礼递出:“县主该谢的可不是我。” 那递来的腰牌, 和田白玉,精雕着五爪龙纹,雍容显贵。 容珞缓缓顿住。 李公公曾递过她一次, 又怎敢认不出这玉腰牌的主人。 徐修神色从容,等着她接玉腰牌,雨滴落在玉面上,顺着纹路晕染开来。 容珞眸光沉了沉。 最终接过玉牌,藏于梨花袖中。 她未再多言,转身入了马车,雨势渐渐落大,行人散尽,市井间的喧闹转瞬荡然无存。 南秋斋。 屋檐外雨落成帘,如丝如缕,将草木都浸在一片潮湿里,雨声参杂着卫氏在屋里来回踱步的声响。 她忧心如焚,双手攥得紧紧的。 喃喃自语:“三日之内怎么筹得出这么多钱。” 西市的十二间铺子是以李夫人的名义开着的,她身体不好,现在全府上下亦都瞒着李夫人,不敢声张。 照莹卧在榻上神智未清,不止面颊红肿不堪,耳朵里也渗着血丝,匆匆赶来的大夫正在为其敷药。 萧绍元那一巴掌下手极重,照莹的耳膜因此被震破,大夫嘱咐,照莹休养期间得远离闹市,听不得吵闹,否则右耳受损,往后便听不太清。 容珞尚红着眼眶,满脸担忧。 跟着她出宫的两个宫女,没过两日清闲的日子,却受此伤痛,心中满是自责。 这时卫氏上前两步,却是着急道:“明日的画舫游湖,姑娘不去也得去了,再不见齐王殿下,莫说诏狱里的叔父,三日后你自己都保不住。” 翠宝听了来气,抹一把眼泪把卫氏推出屋外,愤愤不平:“都因为李家的商铺,我们才受此欺负,如此想见齐王殿下,卫娘子怎么不自己去见见!” 卫氏在屋外顿了顿,自是晓得提此有点不合时宜,只得掸手离开南秋斋。 屋内安静许多,仅剩檐外淅沥的雨声。 容珞一直低垂着眼帘,等到大夫为照莹敷好药,默不作声地转而进了里屋。 待到翌日,照莹的伤势有所好转,只是尚说不得几句话,需要静养。 雨水落至傍晚才停,临近宵禁之时,街道空无一人,墨玄显贵的马车缓停在李府前,看门的小厮望见来的大太监,急急忙忙跑进了南秋斋。 半刻之后,马车徐徐而去。 在来人的警示下,李府上下皆噤声不语,不敢声张- 暮色沉沉,天地间仿佛蒙着一层暗纱。 念云居的亭檐外满地潮湿,园内海棠花色衔着晶莹雨珠。 浴间的菱花扇门阖着,李德沛一路引着身着碧色斗篷的女子到此,便躬身退下。 两旁的侍女上前脱去她的斗蓬和帷帽,露出姝容,睫羽轻阖了阖。 推开的扇门后面, 浴桶备着 热水,雾气弥漫。 侍女低着首,只是道:“外面寒凉,县主热热身子。” 容珞低淡眉眼,并未多问。 褪下衣物后,轻缓地迈开修长的双腿,入浴桶把身子藏在水里。 陌生侍女的伺候让容珞不习惯,便没留她们在旁,则是自己沐浴。 不过她沐洗的时长颇久,等到穿整好衣物,行过长廊来到松竹居时,夜已至深。 熟悉的清雅屋院,内外的两间屋室,里间明檀的帷纱垂落着,隔断视线。 屋内静谧,灯火烛明,太子殿下的身影照映在帷帘上,他坐在栅足案前,掠过几道轻微的翻动纸页声。 容珞不惊扰里头的男人,轻手轻脚地行到帘前席地跪坐,屁股还没坐到锦绣绒垫,就听翻页声停下。 男人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别以为耽搁这么久,本宫就不知你进来。” 容珞不禁看向他,隔着一层朦胧的帷纱,太子的面容若明若暗,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只觉得他的语气不佳。 她收回视线,轻轻坐稳。 缓缓说道:“我家叔父尚在诏狱里刑拘,他年事已长,受不住狱中阴寒,求太子殿下帮我同皇上说情,放叔父出来。” 容珞的语气中透着生疏。 自上次念云居一别,他们便再未见过,说私下再不相见的人是她,而今的身份天差地别,哪还有胆子主动靠近。 容珞低垂着浓睫,眼眶一圈有些泛红。 她果然还是太要自尊了,哪怕是今时得唤他一声殿下,都不知如何阿谀取容。 只听栅足案面被男人屈指轻叩着,他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你今晚只提这个?” 容珞忍着心里的难堪,继续说:“两日后,萧绍元上门讨债,我…我缺钱……” 她一边说着,一边动手解衣。 刚沐浴过,衣物并不穿得繁复,白皙细腻的肌肤便如此显露出来。 紧接着便是起身的声响,太子殿下离开栅足案,高大的身影缓缓拉近,他一手掀起帷纱,微微偏首。 容珞的动作顿住,紧张地和男人相视,不知为何她越说,太子越是沉脸。 万俟重眉宇紧锁,认真地看向泪光流转的女子,薄衣半解,盈盈雪胸被泪打湿,模样竟如此委屈。 他分明只想要她说说好话,或是撒撒娇,怎么将她弄哭了。 万俟重不禁暗叹,弯腰去抱她、去贴近想念万分的女儿香和温软。无奈说道:“你缺钱,缺人帮忙说情,独不缺我?” 他抱起容珞便往帷纱里头走,熟悉的安全感却让她眼眸更湿一分。 男人道:“旁人求情都知提一提旧情,你却什么都不提,本宫都已派人去李府接你过来,怎磨蹭这般久才来见我。” 容珞心间泛着酸楚,轻泣道:“是我说的不相见,我怎么好来找你,你说话如此凶,哪有一点情意。” 这么多日都不曾过来关怀,她亦不知太子殿下可还念着自己,若不是被逼到这份上,她才不要见他。 第34章 作为报答该以身相许 几步便行到栅足案前,桌上的文书一推,万俟重便把她放在桌案上,他向来注重整洁有序,这时已顾不得介怀。 万俟重捧着容珞的脸,拇指抹了抹泪。 渐温声线:“这不是凶你,是怕你躲我,是想听珞儿说说软话。” 沐浴需要这么长时间? 分明怕见着他,让他等着,若不是耐着性子,他可以亲自去浴桶里抓她。 容珞怔怔看着太子,试图确认他眉眼中的温柔可是真的,微微哭腔:“之前…我说过分开……你不是不管我了吗。” 万俟重:“没有不管。” 容珞神色委屈,话语细若蚊吟:“不管就不管吧,反正我孤苦无依惯了。” 她话说完,扎得他心一疼。 万俟重轻叹,说道:“好好待在我身边,我管你一辈子,什么都愿给你。” 他承认某些事情有旁观的成分,但若不吓唬吓唬她,她怎肯回来。 万俟重眉眼微沉,指腹摩挲她的唇瓣。 继续道:“你并非孤苦无依,你有我,我是你男人。” 容珞顿了一顿。 心间触动,像是被一根细线牵动。 她轻轻拨开太子的手,低喃:“好奇怪的话。” 万俟重微微失笑,双手转而覆握她两侧的腿,五指捏揉了一下,肉感不太对。 他蹙蹙眉:“是不是瘦了?” 顺着往前上捏捏。 容珞眨眨眼睫,怕痒都顾不着哭了,赶忙去拉他的手,又想到自己本就是来求太子的,别别扭扭的纵容他去捏。 万俟重想想也知她近来吃得不好,思忖道:“本宫想想怎么把菊竹调到念云居来。” 她爱吃菊竹做的菜。 但是不高兴的话,也不会好好吃饭的。 容珞还警惕着方才他捏她屁股的手。 暗暗念:坏人! 她微微一顿,反应过来太子说的话,抬眸疑惑:“为何调到念云居?” 万俟重挑着眉瞧她,平缓说道:“珞儿从李府搬出来,住在这里,以便和我在一起。” 容珞稍微挺身,示意着不满。 她低落说:“这是先帝的旧居,我怎么能住在这里,若传出去,人人皆知我是太子殿下的外室。” 万俟重的注意力却在她挺身靠过来的触感,那里过分的盈软,喉结滚了滚,“怎么会是外室,我不会让你住太久。” 他微顿,声线沉几分:“总会娶你的。” 娶了她,他就安心了。 惦记她的人这么多,纵使他再强硬,也会寝食难安的。 容珞忽看着他不动,万俟重似要索吻,却被柔荑般的素手推了推隽朗的脸,他只好道:“那便给珞儿找间合适的院子,我暗里去见你成不成。” 容珞低喃说:“可太子怎么娶得了我?” 她从未敢想过,不久便是他选妃的时日,怎么娶得了她。 况且他是真想娶她吗? 万俟重拨开容珞的手,安抚道:“你已不是长公主,娶你不会太难的。” 虽有所顾虑皇帝,但拦不住他的心思,他要每日都见得到她。不想问她愿不愿做太子妃,他给出去的,不接也必须得接。 容珞轻轻思索,男人贴近过来,吻她衣口解开处的肌肤,灼热的唇舌烫得她心间发颤,欲拒还迎地拦着太子。 “你…你是不是在骗我…?” 容珞害怕相信,太子的决定总是没有一点预兆,也没有缓冲,私情是突然开始的,如今说娶她也是突然提起。 前两日他们形同陌路,还对她还置之不理。 万俟重可从未同意此前她的分开,在他眼里只是稍微松手一段时日。 “我何时骗过你。” 呼吸的热风拂着她的雪肤,他的语气放柔了几分:“此事我怎舍得骗你,你说的那些事儿不成问题,作为报答你该以身相许。” 容珞的眼眸从迷茫到期许,多日来的郁结有了些缓解,似乎太子答应过的事从未食言,她不知是不是喜欢,总之会很开心。 她低了低脑袋,不好意思回话,柔藕般的双臂搂上男人的脖颈。 片刻后,却听他在耳边厮磨:“想要。” 容珞顿了一顿:“……” 万俟重将她从矮案上抱下来,放在席地陈铺的绒垫上,扯去遮掩隔挡的薄裤,抵压上来轻轻碾/蹭,掀起潮动。 容珞不禁躲避,却身软得一塌糊涂,下颌被他的长指捻起,迫使她仰首与之相视,望见墨玉般的眸眼已染满情动。 指腹沿着她的颌骨柔摁,太子声线低低的,带着不均匀的促气:“珞儿也想我的吧,泆得人皆是水涔涔的。” 容珞羞得脸极为烫红,却避不开眼神。 情/事上太子时常说荤话,逼着她说喜不喜欢,要说只准给他做,诸如此类的话,他唤她姑姑也是故意调弄。 她濡嗫道:“你…你总拿这种话来调谑我……” 还有以前说的情话,她不当真的,只当他爱的是一时的欢愉。 万俟重失笑:“不信你听听。” 言罢,他故意弄出泥泞般的声响。 捉着她的手,要拉她去触碰。 容珞脸皮薄,快被这般轻浮的行径弄得神昏意乱,握了握‘他’便缩回手。 两人相视,抵息之近,能看清对方所有情动的相视着,万俟重吻了吻她的唇,似乎尝不够便深吻而入。 容 珞感到晕乎乎的,但好像找到点回应的技巧,宛转交织,迷糊间忽觉底下袭来紧迫感袭来,那悍物朝她发难。 想脱离这个吻,他的手掌捏起她的颈后,随之要哭出的娇声被太子咽着,含着,上下之口皆被堙堵着,只剩嘤呜的声响。 刚被哄好的泪眸,又盈起水雾。 这…这就是吃人…… 帷纱照映着朦胧的身躯,窗棂进晚风,灯影摇曳,伴着时不时哽咽细语。 许久之后, 待事尽,屋里唤了水。 待到清洗过汗意,容珞难免有些倦懒,想穿整好衣衫,但太子殿下迟迟不给她穿,直接抱着赤身的她入榻。 卧房燃的檀香似有安神的功效,容珞入榻之后,有点昏昏欲睡,未等太子在旁就困意袭来,浅浅睡着。 半梦半醒间,听太子说了什么,睡梦中的容珞无暇理会,呓语地说了声‘好’ 第35章 正是春意盎然,花色生香。…… 清晨时分,海棠树的枝稍上有两只鸟雀跳动,声声鸣叫。 卧房的芙蓉帐垂落, 遮掩着光景,遮掩着一片温存旖旎。 肤如莹雪的女子趴在万俟重的胸膛上安睡,俯身而贴,与常年习武的男人不同,她显得娇小玲珑得多。 柔顺的长发泛着卷曲,绕着他的臂腕,轻缓一抬,那发缕自腕上滑落,无意却拨动人心。 晨时最不安歇, 更何况她就在身怀。 万俟重感受着一点点燥动汇聚成团,按捺在腰腹底下,意乱如麻。 最终翻身,靠在她的颈边。 年少时容珞常爱喝乳茶,生得盈盈满满的,极为可爱喜人,萧太后这般养育着她,倒是成全了他。 自打晓得太后图谋什么,她便不怎么肯再喝,但似乎该长还是长了,胖点好。 万俟重心潮动了动。 指骨修长的手自行去探索,好似扰到容珞的清梦,不禁蹙了黛眉。 渐渐娇丽的面容染上情耐,忍不住并拢藕腿,偏偏不妙,把他的手也夹在其中。 好好清梦搅成了春|梦。 她呓语唤他:“太子……” 万俟重微微不满。 温声道:“唤长渊才是。” 不知是否没把他放心上,她不肯亲近地唤他的表字,哪怕唤一声重郎亦是好的。 容珞睡得懵里懵懂,唇间轻哼。 只觉身旁躺了个火炉,细细密密的吻息萦绕着,身子好似棉花一般轻软。 等到她意识到这不是梦时,已是箭在弦上,威迫的韵味实实逼紧。 容珞惺忪睁眸,望见太子轮廓深邃的隽颜,额前染汗,没等她反应就撞宫而入。 她不禁仰首,溢出泣声。 狐狸眸蕴起泪花,媚韵染红了眼尾。 容珞哭说:“你…你欺负人!” 她连骂人都不会,声线娇哑,反而使人心痒痒。 万俟重眉眼暗眛,心思只在她的身上,他立起身躯掐着细腰嵌送,浪潮拍着岸口。 思忖着她曾说他们不合适。 他看向紧紧结阖之地,只知若退出来,定会发出不舍的水响。 珞儿的绒发生得细软。 昨夜得了个好字便把她桃花处的绒发净了。 万俟重堙着研深两下,她就忍不住颤栗。 只得慢下来安抚。 待垂落的帐不再晃,声声柔泣才停下。 白日晴朗, 正是春意盎然,花色生香。 事尽后,容珞失神地坐在榻帐里,身上披着太子的衣衫,擦了擦泛湿的眼,迷迷糊糊地就被吃干抹尽了。 她等着男人去唤水净身。 忽然一顿,渐渐意识到身体的变化。 揭开被褥,只见桃花处泛着绯红,渗着濡意,看得清晰明了。 容珞连忙掩回被褥。 气血噌噌地上涨,一瞬面颊通红,思回昨夜缠绵后的沐浴…… 她苦思冥想时,仅身着外袍的男人回到榻旁,将半掩的芙蓉帐挂起,他并没抬水过来,只是把精致匣盒放置于榻桌。 她说:“太子不是去唤水了吗?” 太子只说了个:“等会。” 见他打开匣盒,容珞探着脑袋去瞧,只见是大小不一的三支玉|势,玲珑剔透,花纹精雕细琢过。 她曾在嬷嬷的教习下见过类似的物件,但不如这玉物精巧清润。 容珞反应过来,瞬间紧张。 怯懦蔓上心间,忙往床榻深处逃。 奈何被太子一把捉住雪白的腿。 他开口安抚:“珞儿莫怕,你不是埋怨我们不合,你这般娇弱房|事常吃苦。” 容珞赧然:“……” 万俟重神色从容,将她从榻里捉出来。 继续说:“此玉|势以草药浸制而成,当是给你养身子,总不能次次泛红泛肿,次次都下不来床。” 他承认有私心, 做了一支和自己大小相同的。 若他们尺寸不合,那便让她合适,操办多一些,直到变成他的形状,变得只喜欢他。 万俟重的外袍轻敞着胸膛,尽显懒散随意,他在榻前半跪下来,握着她的一只小腿。 容珞羞得身子发颤。 试图挣脱:“我…我不要。” 太子的目光扫过来,她扯着宽松的衣衫遮掩春色,见他要选那根最粗的玉,更是心慌。 于是蹬了蹬脚,却正好踩到男人的胸膛,足尖传来温热硬朗的触感。 万俟重的眸中掠过一抹危险。 口吻暗眛:“本宫不介意珞儿踩我,但你总得纳了它。” 他指骨修长的手掌捏着她的足腕。 轻缓摩挲。 身为皇长子,素来是居高临下,养尊处优的,岂容得这般足踩,但若床榻的女子是她,做这裙下之臣又有何妨。 容珞看太子取玉物。 她害怕疼,他们第一晚时就被疼得厉害,这玉物跟他似的尺量。 再次想缩回左腿,万俟重已牢牢抓着足踝,拉着她朝他挪动,踩到壁垒分明的腹肌。 隔着布料, 蛰伏着逐渐苏醒的凶兽。 容珞的心怦怦直跳,望进太子深邃如渊的眼眸,意识到以前他藏有保留,何止是重|欲,他对情|事有瘾。 足掌被威胁般地抵了抵。 容珞顿时神慌意乱,她实在逃不过,嗫嚅着声央求男人换一支玉。 万俟重耐下燥动。 依着话问:“换哪一支?” 容珞示意那个最小的,跟手指般大小的那支玉物,浸过草药的玉蕴着淡淡碧色,似有清香。 万俟重松了眉眼。 温柔道:“好。” 虽然没选择他,但至少是肯了。 容珞被他拉近,左腿搭在宽厚的肩膀上,她手臂撑着榻框,脸红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胡思乱想着,她怪自己昨夜太困倦,没认真听太子讲话,傻乎乎地答应。 她忍着羞怯,在进来时仍乱了呼吸。 玉是温凉的,一点点缓慢,柔绯色的手指不禁攥紧被褥。 待到结束,容珞呼吸起伏不定,感受着太子松开手,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形。 他等着容珞神缓。 她轻轻坐起身子,脸庞就被男人握着,手指摩挲了下柔润的唇,威迫之物近在咫尺,他的事情未结束。 容珞仰首看了看太子。 芙蓉花色的帐帘半搭着他的肩膀,声线泛着低哑,循循善诱:“最后一次。”- 良久之后,卧房才唤了清水。 候门的两个婢女只敢把水抬到屏风处,便匆匆退了下去。 万俟重用浸了清水的湿帕为容珞擦脸,她蹙着眉,显然有点埋怨他,甚至开始为往后的生活发愁。 她忽然道:“殿下节制。” 万俟重挑了挑眉梢:“因为我很想你。” 隔着温湿的帕子揉她的脸。 用清磁低沉的嗓音说着情话。 很是严肃,很是认真。 容珞微 怔,赧然地说:“总说哄人的话。” 此前他很少表露心迹,事事皆让她去猜,此番和好,净说肉麻的话。 万俟重把湿帕扔入铜盆中,“你曾说我不想你,如今想了怎还怪我。” 只因分开这么久, 他意识到她似乎并不知道他有多看重她。 在他看来情爱必须是要有痕迹的,无论身体还是精神,她不可以感受不到他的情意。 容珞撇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支支吾吾去说:“…既然太子已答应帮衬……我今日得回去应付那些事儿。” 李府上下恐怕已急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她怎安心躲在这里。 万俟重微微沉眉,说道:“不必回去,两日后更不用出面,以免萧家那厮得寸进尺。” 容珞道:“总让我见事情皆平了,心才安得下嘛。” 万俟重则将她放回榻中休息。 容珞支着身子,嘟囔道:“不回去的话…念云居在清和园林里,不方便。” 二人相视。 万俟重道:“三日后回去。” 他停下半语,继续道:“我不会让你见萧家那厮,齐王更不可能。” 容珞瞧着太子。 小心翼翼问道:“太子知道齐王……” 万俟重眼神冷了几分:“难不成你想过选他?” 容珞见太子板了脸,起身贴过去求他拥抱,语气可怜:“我在等太子殿下,怕你不肯护我了。” 她这般模样一出来,万俟重不知觉就松开面容,把人往怀中拥,坏了,她好像知道怎么拿捏他了。 念头刚起, 容珞便抱着他蹭蹭脸,柔声说:“只想要太子来找我。” 一时温软满怀。 万俟重轻顿,罢了,这样也不错。 第36章 私底里养着娇娇呢 墨画屏风后面,水雾缭绕。 擦净好身子后,太子为容珞穿系洁净的衣裳,披散于胸前的长发氤氲着些许湿意,分外旖旎。 容珞忍不住往他身上靠,并非是想要抱抱,而是她腿软站不住,埋在身里的玉|势挺着,存在感分明。 除此之外,似乎是有点舒缓的感觉,少了点酸胀的痛楚,蕴着缕缕滋润。 不知何时帮她取出来。 容珞看看男人的脸,至少现在他不会依她,她也没好意思问。 等到衣裳穿好,容珞挽着衣摆瞧上面绣的花纹,她没在念云居留有自己的衣裳,这个样式是新制的,刚好合身也不勒。 万俟重扶着她问:“喜欢吗。” 样式并不繁复,但精细巧妙,绣的蝶舞翩翩,她现在也不适合穿得太繁丽。 容珞点点首。 女子皆是喜欢好看的裙子,发钗首饰的。 这次见太子,她还戴着他送的玉簪,差点就被素歆嬷嬷抢走了。 虽然那天她很想和太子告状,但碍于他们的关系不复以往,碍于这么多外人,生生是把委屈压了下来。 万俟重低首亲昵地吻她的唇畔,没有深吻,只是浅尝辄止,没有过分的举措。 早午用膳。 菜肴没什么辛辣,都是鲜香适口的菜式,香飘四溢,旁的还盛着一盅燕窝。 容珞这些时日心神欠佳,吃睡都不好,今日见这么多饭菜,难得有胃口。 或许是夜里太折腾,体力殆尽,她早就饿了。 太子往她的碗里盛些肉汤。 语气温和:“多吃点。” 似乎见她吃多,他很是满意。 待用膳之后,容珞依着枕榻浅歇,怕被身中之物抵磨,不怎么肯挪动。 有熟悉的气息在身旁,渐渐安定。 不知觉便歇着了。 黄昏睡醒时,没了那堵拥着她的身躯,容珞张望一眼空空的房间,心中感到失落,把如霜叫到跟前询问。 如霜低着眉眼:“殿下回了文华殿,说晚间的时候回来陪姑娘。” 太子殿下走前有特意嘱咐,婢女们不敢胡乱回话。 榻上的女子轻嗯了一声,不再追问。 如霜抬眸,暮日西沉的一缕阳光落在美人榻处,她那模样慵懒,眼尾漾着淡淡酥意。 姑娘似乎比之前更妩媚了。 众人为东宫的选秀争得不可开交,为储君的婚姻大事而筹思。 谁曾想,在外疏冷淡漠的太子殿下私底里养着娇娇呢。 夜幕低垂时,屋檐外落起清雨,雨水落在树木花叶上沙沙作响。 松竹居的院子。 容珞只有婢女如霜是熟识的,心中不免念着李府的贴身婢女,不知照莹好些没有。 窗前的屏榻处,离雨声很近。 她未注意听太子回来的声响,反而是悄悄动起了取身中之物的心思。 在摸索时,男人颀岸的身躯从身后贴近,衣物微凉,带着自外面归来的雨水潮气。 容珞顿时僵住, 侧首便迎上太子的眉眼。 “……”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他伸进裙底,将她的手拿住,抽出的半截玉|势不上不下的。太子的长指抵捏着玉的底部,一下子推送回去。 容珞的身子颤了一颤。 抑不住仰首轻嗯一声,才娇嗔:“……你!” 万俟重:“说你才是。” 捻着玉|势抽出,再次捣进。 容珞的面颊肉眼可见地通红起来,被来来回回几次,她呼吸紊乱,赶忙阻拦他的作乱。 “不…不是你想的那般……” 不管他怎么想的,总之她没有自|纾。 万俟重似有笑意:“本宫回来便见你在此捂着,还说不是。” 容珞眸色颤动,喃喃说道:“取出来,我本来就不是的……” 可男人偏偏不依,转而解衣。 容珞生出气恼,搂住人朝他的肩膀咬去,发现隔着衣物咬不疼他,便咬脖颈处。 万俟重的心跳震着她。 脖颈的脆弱之处,又怕把他咬伤。 她促热的呼吸萦绕着,浅吻了吻他的喉结,唇齿移至颈边留下的痕迹。 万俟重的漆眸烫意浓烈。 等容珞退下来时,不管不顾她的手忙脚乱,覆身想要更近一步,近一步得到纾|慰。 不过片刻, 屏榻前散落了衣裙。 高高抵起的纤腿置在男人肩膀上,不禁绷直足尖,随即摇曳生姿。 窗外雨水绵绵,榻内雨打芭蕉。 许久后屋内渐渐平静。 容珞侧倚着锦绣枕榻浅浅小憩,盖掩的绒毯勾勒着曲线曼妙的身子,发间好似还残留着汗意。 重重帏幔,夜风吹动竹帘。 檐角的雨珠滴落成幕,清静雅致。 万俟重身着墨金外袍,淡睨着呈来的密信,随手轻挥,蛰伏于外廊的两抹黑影转瞬消失- 翌日,京郊碧月湖。 湖畔船舫内,琵琶声声韵味柔绵,伶女唱的是莺歌尾调,婉转动听。 前两日萧家那厮到李家商铺闹了一番,整整半年的租钱拿不出,底下的人都当作茶后闲事在笑谈。 “宫里册封了新的长公主,李家那位县主现在是人人可欺了,就连太后都已不闻不问,要不怎么怎说皇家最是无情。” “明日萧家那厮就要上门讨债了。” 伶人曲调音转间,只听底下的人嘶一声:“是要上门讨债,李家这两日没啥动静了,就连那连日奔波的卫娘子都在家中安心照顾婆母。” 话到尾句,两人意味深长地看向舫厅上座的齐王殿下,早些时候丽安县主离宫,都是齐王亲自去接应的,莫不是齐王府给了李家底气? 齐王万俟穆的坐姿粗野,冷瞧着唱曲儿的伶女,心中烦闷愈发加深。 他是连容珞的面都没见着,如同他出征那四年,未得她的回信,此番抛出的橄榄枝,亦未得她的回应。 萧绍元明日就要收债,李家这般坐得住了,这船舫的莺曲即将到尾声,更没见她的马车到访。 齐王指间捻着空了的酒杯扣着桌边,细细思忖,两日前听闻徐修在李家商铺露了面。 人人皆当徐修是途经西市,顺手相助,但这位徐大人可是东宫之人呐。 在旁的幕僚看了看齐王的神色。 捧着 一杯清酒说道:“齐王殿下真忍心让丽安县主受苦?” 齐王对这位曾经的长公主可谓是肖想不已,王府里的那位侍妾,何人见了不说相像容珞姑娘三分。 齐王神色暗了暗,将酒杯置下。 冷然说道:“量那萧绍元不敢拿容珞如何。” 哪怕萧绍元真把容珞抓进狱牢抵债,有他齐王在,敢动她分毫不成。但是真要把容珞逼到这种境地,才能让她从了他不可? 正这时,一个小厮疾步走进来,越过屏风来到齐王身侧,他低声说:“齐王殿下,诏狱的郑千户长已将李棹等人放了。” 齐王眼神一凛:“什么!” 舫内的莺歌渐停下来,众人看向上座的王爷,只见他神色凛然,起身拂袖而去,只留船舫内诸位世家子弟面面相觑。 齐王出了船舫,直接去往北镇抚司的诏狱,赶到之时,李棹等人已被李家的马车接走,狱中人去楼空。 他抓起郑千户的衣领斥道:“谁让你放的人!” 那郑千户吓得脸白,连忙说道:“是主审此案的高愈大人,他说陛下的罪诏已下,被牵连的李家族人只是贬官,并无徒刑。” 齐王将郑千户甩出去,不悦道:“高愈此前主审,本王并未有所为难,他倒来寻本王麻烦了。” 郑千户连忙跪地行礼,看了看齐王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听闻是太子殿下对高愈施了压,若私自对李家用刑可为徇私枉法,不敬圣意。” 齐王一顿,“太子?他怎么会。” 太子殿下忙于监国辅政,一向置身之外,怎会对如今李家的这种事上心。 齐王的眼眸渐渐低沉。 未等郑千户再言,他便转身大步离去。 第37章 “只要是良人,便依你。”…… 夜幕低垂,京都长街寂静无人。 马车徐徐驶过,发出车轱辘碾过石板的‘咯吱’声。 车厢内一盏明灯。 容珞透过窗缝看着外面的漆暗,隐隐约约间能看清坊间门市。 为掩人耳目,这时候回去最为谨慎。 容珞收回视线,太子殿下正身靠着凭几,他左手边是一展茶桌,玉瓷般茶具旁放置着糕酥蜜饯。 她朝他身怀里依偎。 这几日他们同吃同睡,相呴以湿,分开时她竟依恋起来。 万俟重习惯自然地揽住容珞,一手在桌上提壶为其斟一杯暖茶,徐徐道:“过两日安置你去住新的院子,不过我身在东宫,不能常来与你同住。” 这看起来的确像养着个外室。 但她不是。 万俟重若真有什么外室,朝内朝外都不敢说三道四,可他费尽心思得到她,怎舍得她被当成他的风流韵事,容旁人闲说。 容珞的面颊靠着男人的肩膀。 轻声道:“我知道。” 在念云居时她惦记着照莹和翠宝,总想回去,太子殿下真把她送回去,心中又惦念着明儿见不到他。 万俟重安抚她的肩,“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容珞只好转移心绪,端起桌上的暖茶。 瞥了瞥旁边的酥糕和蜜饯,不禁想到太子殿下吃甜食,他爱吃,但不多吃。 喝茶的手微微一顿。 她似乎很早就知太子爱吃甜食,早到她自己都想不起来怎么知道,何时知道的。 分明之前他们从未在一起生活过,更没有同用晚膳,小时候他偷吃都不带她的。 容珞瞧向太子,眨眨眼。 他自己爱吃,碍于面子还不承认,刚才上马车时,他还说是为她准备的。 没过多久,马车到达李府。 容珞欲下车时,她被太子挽过去亲亲唇瓣,再到抵开口齿,缠着她吮舐,他嘴里有淡淡甜味。 好嘛! 趁她看窗外时,太子偷吃蜜饯。 待到吻罢,万俟重才肯放她离去,垂下车帘,两人一帘之隔。 翠宝早已出了府赶来接应,她掌着防风绛纱灯,把容珞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光线葳蕤。 夜色中,容珞的嘴唇红得厉害,泛着淡淡润色,像是涂过口脂般。 看得翠宝一愣:“主子……” 察觉到目光,容珞用绣帕掩了掩,没好意思再回首瞧那辆玄色的马车,径直入府而去- 李府。 去往后院必经的长廊拐角处,卫氏娘子来回踱步,忍不住问在旁的小厮,“不是说马车已停在府前?” 小厮为难,他是见停了马车就赶忙进来通告,怎知容珞姑娘还没进来。 长廊间,翠宝掌的灯微晃。 卫氏总算是看见那袅袅婷婷的身姿,不过容珞姑娘穿的衣裳好像已不是出府的那件。 她曾想这位县主去求齐王殿下,哪知那天东宫的马车一来,才意识到容珞已是太子的人,难怪不依她去见齐王。 东宫的李德沛交代关于此,李府上下不能透露出一个字,自会把李棹等人放出来。 他们李家和丽安县主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卫氏还是知道的,连夜就把知情的几个下人打点了。 东宫的那位说话可比齐王好使得多。 光崇帝极为看重嫡长子,御驾亲征的这四年,京师城可都是太子殿下把持着。 不出三日,事情都摆平了。 不仅李棹安然回府,欠万赁行的钱也还清了。 萧绍元那厮还想来李府闹事,得知租钱已还上,只能叫唤几句后悻悻离去。 容珞走到长廊,卫氏就笑脸相迎上前请她去李夫人的院子叙叙,见见叔父李棹。 叔父已放出来,太子跟她提过。 自出事,叔父李棹就被关押着,容珞并没有得机会和他相见。 听闻李棹等人在狱中受了仗刑,正需修养竟没歇下,听她回来特意叫人过来请。 过去的路上,容珞胡思乱想,询问卫氏李家几人知道她和太子的事。 自卫氏口中得知,知道的人就只有她、李夫人和李棹,府中被一同放出来的小辈并不知,并且不得过问。 容珞勉强安下心来。 虽然知道李家有人知道在所难免,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来到李夫人的院子,屋里正灯火通明。 李棹早已在正堂等着,面带病色,不便下榻迎她,年岁已长,若不是因是个练家子,不然这几十杖下来,根本扛不住。 李棹愧色说:“委屈你了。” 李家夫妇都心知肚明,但事情并不清白,他们不敢多多询问,只是没想到来接她的人会是太子殿下。 只希望不久的选秀后,太子能念着丽安县主,给个合适的名分。 李棹又说起以前的事儿,容珞在夫妇二人的院子待到夜色深沉才离开,不知是否因太子的缘故,叔父一家待她颇为客气。 回到南秋斋,养耳伤的照莹出门迎她,想询问几番,照莹现在最好少开口说话。 看到李府上下都尚在安好,容珞才有所放心,若不是因为齐王有意刁难她,李棹等人也不会迟迟放不出来。 夜深后,容珞撑不住困倦,洗漱回屋休息了。 床榻微微凉,靠不到太子那堵温热的身躯,她开始感到不习惯了- 四月中旬。 钟粹宫被烧,尚在修缮,宫中的选秀往后延了半个月,正逢齐王亦尚未婚娶,此次选秀便为太子和齐王一同定下婚事。 选秀一直由江皇后操持着,看重的林姑娘如今成了太后之女,眼下太子的正妃没了定论。 东宫临漪园。 楼亭临水而建,荷塘已是片片碧绿叶色,初夏已至,景观幽美。 江皇后斟了杯茶,看向在亭栏前长身而立的太子,饶有兴味地往塘中扔洒鱼饲,而石桌上陈铺着 几张秀女画像。 江皇后说话这么久,他好似半点未听进去,桌上的画像没多瞧一眼,这般多的美丽女子,太子相不中一个。 皇后神色愈发担忧,朝内外已有臣子在揣测太子因何故不近女色,他就连选妃一事都极少过问。 前些几日,梁太医给太子殿下例行请脉,江皇后暗地把他叫过来询问。 那梁太医踌躇万分。 最后才坦白说:太子恐怕不能人道。 听此话,江皇后当即心凉一半。 当真和她所想的那样吗。 她平复下来,便严令梁太医命他好好救治太子,不得外传一句。 想到这些,江皇后心如刀割,她的太子如此隽朗的一个男儿,怎会在此事上不成…… 亭阁里,听见母亲安静下来,万俟重从容地扔完鱼饲,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着手。 他泰然道:“剩下的画像我会看的,母后要不先去休息。” 万俟重把帕子随手扔给李德沛,徐步回到石桌前坐下,示意宫人把画像收起来。 江皇后打量着太子,愁绪满怀。 她为这选秀劳苦操心,如今还要操持一个齐王的选妃,已经心力交瘁的了。 她开口:“你……” 忽然停下。 狭着眸瞥见太子竖领下的脖颈似乎藏着一抹情爱的痕迹,平日可极少见他穿竖领的衣袍。 这是……有人了。 能行了?! 江皇后眼眸亮起来,阴郁的心瞬间死灰复燃,要不怎说她骑射百发百中呢,眼力如此之好。 之前她命人熬的壮阳药膳,东宫半点动静都没有,询问起来,太子也是处处回避,还让她莫往他宫里送那些东西。 她差些以为太子的隐疾已无药可救,看来那药膳是管点用的,得再多试试。 江皇后压住欲扬的嘴角,心潮澎湃,她清了清嗓:“太子宫里可是有了侍寑的丫头?” 这宫女是否太过放肆,还敢在太子的颈上留痕…… 但若以他的脾性来说,纵容得了此女的放肆,无非是中意的。 万俟重瞧着思量许久又装模作样的母亲,不免无奈。 他斟着茶,循循善诱道:“有了一个,儿臣爱如珍宝,就怕母后不喜欢。” 江皇后一顿。 都到爱如珍宝的地步了? 皇后说道:“你知道为娘不看重家世的,只要品貌甚佳,不是居心险恶之人,依你也不是不行。” 她本就是武夫之女出身,向来不拘小节,对家世没那么多要求,权贵之女,易外戚干政。 万俟重微微勾唇:“自然是品貌极佳的,若到最后儿臣非选她为正妃不可,母后可依我?” 江皇后迟疑下来,这可是太子头一回主动提婚嫁之事,若能治她儿的隐疾,那也无妨。 她索性心一横:“只要是良人,便依你。” 万俟重起身行了一礼。 恭敬道:“多谢母后。” 第38章 于这位曾经的长公主,他们心思…… 落霞居,坐落于城北长宁街。 远离集市闹区,较为偏静雅致,是太子殿下命人挑选的小院。 明面上称是李府置办的别院,因府内嘈杂,丽安县主身子偏弱喜静,便过去住一段时日。 实则房契上写的是容珞的名字,与李府无关。 接应出府的马夫名为贺熹,同是落霞居的小厮,生得倒是周正明朗。 李府门前,家丁正把行李置放入马车中,容珞在府内住得不久,自身物件亦不多。 那贺熹安抚着马匹,对容珞主仆几人说:“落霞居宽敞雅致,姑娘见了定会喜欢的。” 容珞听了这话,心中生出新奇。 翠宝眼睛亮亮的,围上去帮她问:“是嘛,你这厮说来听听,落霞居都有什么布景。” 贺熹笑着说:“有翠竹流水,庭间置着花圃,姑娘闲时种种花草。” “听着不错。” 翠宝打量着贺熹,然后乐呵呵说道:“你这名字倒是喜庆,叫贺熹。” 贺熹笑了笑:“家父取名就图个喜庆。” 三两闲谈间,行李已装放好。 府门前容珞与李家人辞别,欲乘车离开时,只见不远处车身华贵的马车徐徐而至,上挂有齐王府的徽记。 容珞停顿下来,齐王万俟穆从车内出来,身着青白色的文武袖,眼眸将府前众人一扫,最后落在她身上。 口吻似有惑然:“丽安县主这是欲搬往何处?” 他来得着实巧,偏在她今日搬出去时到来,像是听了消息而来。 齐王贵胄,亲自来到仅一个从五品官员的府邸,着实承受不起。 识时务的卫氏快步靠前,福身道:“齐王殿下莅临,多有怠慢。” 她略微忖度了下,“这府上各郎君吵闹,母主常年病着,丽安县主身子弱,喜静,便寻了城北的居处暂住。” 李府有东宫的交代,卫氏断是不敢得罪,齐王这边只能寻借口敷衍。 “近来繁忙,本王都未腾出空来看望县主,难得过来,却撞见你搬出府门。” 齐王缓步走向容珞,继续道:“你果然在李府住不习惯,正好本王送你过去,方好?” 容珞福身行礼,婉拒:“仅是一座小院,还没得人过去打理和置办,怕是对齐王殿下招待不周。” 齐王瞧出她的疏离和客道,比曾经在宫里时更为疏离,起码以前还会拜信骂他一番。 他不拘道:“本王仅是送送你,若知你住何处,日后以便拜访。” 容珞再度婉拒:“我尚待字闺中,男女有防,拘于名节而言,齐王最好还是莫来拜访。” 此话刚落,怎知齐王一把便抓住她的手臂,容珞一惊,紧接着便被往前拽拉:“就算不送你这一程,也自会晓得你何地,推掩做甚。” 他忽然上手,旁人皆有惊吓。 卫氏生怕齐王若行出什么出格之事,惹得太子殿下不喜,于是出口想留住齐王:“城边小院有何好去的,府上有好茶……” 齐王则不悦地瞥一眼卫氏,她只得停下话语,不好再继续。 容珞想抽回手臂,但齐王有意制住她,未能挣脱:“还请齐王殿下放手。” 齐王神色执拗,说道:“本王有话想同你说,不为难你。” 容珞凝视着他,微微僵持。 缓了一口气,印象里齐王并非一个强横的人,反倒温朗敦厚得多,但他似乎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无奈妥协:“好。” 见此,齐王才放开容珞,最终引着乘入王府的马车。 …… 京都城九衢三市,宽广恢弘。 城北稍显边远,马车需行驶半个多时辰才会到达长宁街道。 齐王坐靠着车厢,望着离他两尺之远的容珞,心绪沉凝,迁思回虑。 疑思着西市的十二间铺租,李家一时间如何凑出这么多的钱还上,几日来她的难处似乎已云消雾散。 太子真是在帮她? 心中生出几分忌惮,从小至大,他都斗不过这位皇兄。 犹记得年幼时,年仅十岁的太子于京郊马场将行乱者斩于马下。 血溅于面容,透过那双因嗜血而隐隐兴奋的墨瞳,他便知他没有皇兄狠绝,比不过他。 事实也亦如此,往后的数年处处被皇兄压制,加上先帝和父皇对皇兄的看重,他对于储君之位的念想渐渐消淡。 齐王眉眼沉了沉,视线停在容珞精致的面容上,皇兄也在威迫她吗。 他缓缓开口:“我与你青梅竹马,自幼相识,有难处为何偏不来寻我。” 容珞浅浅蹙眉,只觉此话虚伪,她的难处不皆是他和萧家所致。 她淡淡道:“身份有别,容珞不敢高攀。” 齐王微狭眸:“你为长公主时,说身份有别,而今再无名义上的桎梏,你依旧说身份有别。” 容珞无言以对:“……” 齐王沉顿片许,缓和语气:“我曾在漠北写 信于你,你也这般无情,只字不回。” 容珞有些惑然:“什么信?” 齐王怔松,打量她的疑惑是否真假。 确定道:“四年,三十二封书信。” 容珞思忖再三,坦然道:“我并未收到什么书信。” 齐王皱眉,那他的信呢? 容珞道:“漠北苦寒,书信至京城路途遥远,或许是遗失了。” 虽然疑惑,但她亦没有多在意,遗失了也好,不必回信。 齐王未再应话,来往的信使说的皆是她已收到,四年收不到一封,这偏差是否过大了。 山匪可不敢劫朝廷军营的信使,那可谓死罪。 若她收到书信,是否就不一样了,对他的情谊就不会少了四年的空白期。 齐王斟酌言语,认真道:“我待你是真心实意,倘若与我相好,定处处依你护你,争一争也无妨。” 只要她点头,即便与皇兄相争又何妨,储位尚未成定局,他便去争这储位来护她。 容珞紧锁眉宇:“齐王慎言。” 齐王犹疑片刻,说道:“你若介怀王府的侍妾,我挑个时日送走她。” 他动身向她靠近。 容珞顿时有些紧张,陌生的男人气息让她感到不安,往后回避拉开距离。 她说:“你别过来,我并不在意齐王殿下是否真心,我对你只有普通情谊,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话。” 齐王呼吸凝滞,看见她满脸写着抵触,心间低落中夹杂着一丝愠怒,不得不停缓欲想靠近的身形。 恰恰这时,行驶中的马车徒然停住。 因惯性颠簸,容珞的身形不稳,他不免伸手去搀扶,却被她推开。 齐王心中苦闷更深,转而发泄于外面的马夫,声色怒斥:“贸然停车,该当何罪!” 隔着车帘,马夫的声音微颤:“齐王殿下恕罪,是有…有辆马车阻拦。” 齐王神色闪过一抹疑色。 未有多待,旋即便离开王府的车厢。 只听一片寂静,长宁街道空荡无人,唯有街旁风吹梧桐树叶声。 有人悄无声息地清空了街道,好大的手笔。 长街前方,停着一辆玄墨色的马车。 车身典雅,却未挂徽记,左右前后配着数名护卫随行。 织金镶边的车帘掀起。 神姿疏冷的男人踏下马车,他玉冠束发,着绛色衮龙袍,行止肃肃如松下风。 齐王眼中本该有的怫然转为忌惮。 来者正是思虑多次的太子万俟重,此次相见显然没之前那般和睦。 这般大费周章…… 难怪他王府随行的护卫不敢作答。 齐王微顿,余光回瞥自己的马车。 为了她清空整条长街,皇兄一句话放走诏狱中的李棹,果然并非因什么严明纪法。 齐王行礼:“皇兄这是何故?” 此刻,他才看清对手。 于这位曾经的长公主,他们心思皆不清白。 远处的太子殿下并未回话,则是在旁的李姓太监躬身朝齐王府的马车而来。 李德沛停在齐王前:“太子殿下命奴才来接容珞姑娘。” 他只是告知,并没有询问的意思,说完便走向后面的马车。 此时车厢内, 容珞隐隐察觉气氛不对,沉静得出奇,京师城能拦住亲王马车的…… 她不免紧张,伸出白皙的手掀帘。 一眼便看见已行至车旁的李德沛,神色恭谨,向她伸出搀扶手:“姑娘,殿下来了。” 李德沛心中叫苦,自得知齐王接走了县主,太子殿下就没给过好脸色。 容珞抬首看去,远处的玄墨马车映入眼帘,太子殿下身形颀长,眉宇间的森寒丝毫未掩饰,她不禁心颤了颤。 此刻她在别人的马车里,像极了被抓|奸。 容珞仓惶回眸,齐王亦紧紧望着她,似乎在等她做抉择,李德沛再唤:“姑娘。” 容珞没敢犹豫,搭上李德沛的手臂从马车内下来,出于礼节向齐王作礼,随即朝太子殿下走去。 她心跳声突突的。 四下皆是王府和东宫的护卫。 与太子的私情一向皆是藏着掩着,不曾明面上表露过半分,怎…怎可以如此明目张胆。 容珞来到太子殿下身旁,他眉宇的森寒好似淡了几分,如往常那般揽近她的身子,更是堂而皇之地吻了吻柔软的唇。 她不禁愣住,怔怔地看着太子。 好似没反应过来这个吻。 齐王见此,抑不住上前:“皇兄你……” 行径越礼,过分的亲近。 万俟重睨向他,眼神冷蔑。 他温凉的手掌覆握着容珞的颈肤,宣誓着主权:“她一直是本宫的,不管齐王在图谋或是肖想她什么,最好到此为止。” 说至尾句, 他语气压重,蕴着一丝危险韵味。 齐王僵住身形,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太子分明从未近过容珞,他们素来视同陌路,怎么会一直是他的。 万俟重收回视线,见容珞懵然失措,沉声安抚:“跟我回去。” 容珞缓过神,抚了抚唇。 当着一众护卫和齐王,她微微屏息,耳根烫得发红。 想回头看一眼齐王,却被身侧的男人锢紧细腰,意味强势,弄得她不敢看,最终被他推进玄墨色的车厢里。 车帘之内,万俟重俯身而来,惩罚性地捏她的脸蛋,妒意浓烈道:“不准看别的男人,尤其是对你意有所图的。” 容珞喃喃道:“我没有。” 被捏得脸疼,委屈得很。 马车再次驶动, 只是这次是东宫的马车。 齐王仍停在原地,眼中满是不甘。 她没有推开太子,与他靠近她时的抵触不一样,却证明了太子所言非虚。 第39章 吾爱珞儿卿卿 马车徐徐而行。 容珞垂着眸捂脸,白玉般的脸蛋泛着红,有着明显的指印,男人捏她是使了点劲的。 有点生怯,看看太子。 车内熟悉的装潢让她没那么拘谨,让她局促的是眼前的男人。 “太子殿下在拈酸吃醋。” 她的声线怯弱,说的话却是胆量不小。 万俟重眉宇微微凝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和别的男子独处,何止是吃醋这般简单。 他靠回漆雕凭几,“你在齐王马车里,他与你说什么。” 即使不在容珞身边,亦会有暗卫时时禀报她的动向,他需要窥知她的一切。 齐王万俟穆。 他可从未将这个弟弟放入眼里,不配与他相争,即使皇帝有意抬举萧家与他抗衡。 容珞想着刚刚发生的,有点难为情地道:“齐王表明心意,问我可否答应他。” 太子不置可否,“还有呢。”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在凭几上轻轻搭叩。 容珞若有所思,接着道:“说他曾写过信给我,并未说太多,殿下便来了。” 他轻叩的指尖似有一缓,端量眼前女子的神色,只听她忧心忡忡:“今日太子殿下来寻我,莫说齐王,怕是整个京城都要知道了。” 万俟重:“除了齐王,不会有人知道。” 长宁街并非集市闹区,较为清净边远,清空整条街道的百姓行人并不难。 太子把容珞揽到身怀,屈指端起她的下颌,脸蛋的指印还未消,看样子像会成淤青。 他仅是稍微使劲,就成了这般模样,但房事时也曾常常在激动之下会在她腰上留掐痕。 容珞本有点疑惑,见男人开始松容,便交颈式地拥抱他,撒娇道:“我没答应跟齐王好,太子殿下怎么能罚我呢,捏得我脸好疼。” 万俟重顿住,无奈又好笑。 但凡他示好,她就开始得寸进尺。 “有这么疼?” 容珞重 重点头:“嗯。” 太子来寻她,她是开心的,但是被捏脸就不开心了。 “齐王四年都知写情信于我,难道殿下只知吃醋捏我的脸,或者屁股。” 她声音翁里翁气的, 此前他捏疼过她的屁股,记着呢。 万俟重与她相视,意味深长挑起眉梢。 缓缓道:“想要本宫写信?” 容珞眨眨眸,有些羞口。 倒也并非这个意思,但如果太子殿下要写,她会认真看的- 落霞居,雕栏玉砌。 内置着清雅书房,两侧铜钩挂着竹制卷帘隔断庭院,竹叶沙沙作响。 漆嵌百宝屏风后,一缕檀香。 宽敞的书案上陈铺着宣纸,纸墨笔砚。 容珞被摁坐在宣纸上,双手反扣在腰后,太子的白玉革带缠捆着柔腕。 胸脯的起伏不均匀, 浮光纱制的肚兜轻薄,裹得圆满,可见盈盈轮廓。 她眼巴巴看着身前的男人, 不是没被按在书案上做过,可这样子好是难堪…… 桌案旁置着茶具,一盏茶刚温好。 羊狼兼毫的毛笔并未蘸墨,而是蘸了蘸茶水,浸湿笔毛。 男人的手掌抵按着容珞的腰后,迫使她挺起胸口,修长的手指持着笔身轻点。 “珞儿想见本宫如何写?” 容珞别开脸,耳尖发红。 好生后悔方才的话,这哪里是写信,分明是在写她。 万俟重垂眸瞧着她,情愫微敛。 还想着齐王写的情信,那些信他倒是见过,不过皆已烧尽,她可见不着了。 : 薄唇角掀起兴味的弧度,“吾爱珞儿卿卿,数日未见,吾念及至深……” 蓄湿茶水的毫笔在小巧的衣纱间落了笔,水迹晕染薄纱衣面,她呼吸的起伏微滞。 笔尖随着话语,柔缓地描写。 偏偏绕着桃红描摹,勾勒着苍劲的笔峰,笔墨不够便蘸湿了再写。 渐渐的,茶水湿透了小衣。 薄纱裹勒盈满的肌肤,愈发潋滟可人。 容珞挣脱不开手腕的束缚,赧然不已:“我…我不要太子殿下的信了……” 精致的笔头倒置勾起衣底,从下至上地将湿透的小衣掀起,他倾近启口衔着,茶香和柔软的味道,考虑下次换些甜的滋味。 万俟重追着尝她,高大的身形逼得容珞被压倒于书案上,裙摆掉落在书案桌脚,落在他的鞋履上。 尝够了茶香。 他起身松解她的双手。 顺手取下白玉革带间挂的太子玉印,沾着赤红的印纹盖在盈盈雪软上,钦写‘长渊宝印’。 万俟重眼眸蕴着暗欲,用玉印的另一端滑动她的肌肤:“不如多写几封,以免珞儿总想要。” 容珞眸水濛濛的, 带着淡淡鼻音:“不…不是这种。” 那玉印来到桃花之地,数日前他净理过一番,柔|嫩细滑得可人,书案陈铺的宣纸一片湿润,沁透了纸张。 万俟重诱哄着:“哪里不是这种,珞儿不喜欢?可分明都已弄湿我的信纸……” 他嗓音沉磁,带着不均匀的气音。 低低地缠绕上来。 刻着太子字的玉印便在那里盖了章,再移向腿侧盖,在她的身下一连落了好几印。 容珞似想阻掩,万俟重将作乱的素手按在身侧, 指缝被一点点挤|占,缱綣地交织着。 拉她抵着自己,一贯而进。 被紧扣的纤手颤了颤,他掌心的汗意贴着她,逼着她接纳他。 容珞的声音断断续续。 比屋檐底下挂的风铃铛好听万分,娇酥到了心底。 她哭声夹杂着:“殿下…太使力。” 这般硕大的寸|径,已很吃劲了。 但他好像听错了, 反而更加急流勇进,悍然不顾地凿出沫来。 “了……” 容珞未说出的尾字哽在喉间转变成嘤呜声,磕磕绊绊又道:“…不是这样!” 书信不是这样写的,这也不是她要用力的。 没缓过劲来,便自己抒发了。 还捂着眼哭。 万俟重耐着情热,只得缓慢下来。 在她耳旁一遍遍警告要等他,可她哪听得进他的话,脑子都乱七八糟的。 那只羊狼豪笔,早已顺着桌案滚动,摔落在地面上,坏了笔尖怕是往后不能再用。 男人的手掌提着白玉般的纤腰,指腹按在腰窝内摩挲着,安抚她颤|栗的身子。 等到她缓缓平复,转身趴伏着桌案。 再度承着他的那一轮。 容珞攥着桌上铺的宣纸,眼眸水泱泱的。 不一会儿又抽抽嗒嗒起来。 今日是个好日头,天朗气清。 庭院的竹青生得绿嫩,仿若能沁出水来,吹来的清风轻轻叩着帘栊。 她没来得及去观览院子的景设,就被太子殿下诱哄着到书房写信,缠着细腰不放她。 结束时, 屏风前的檀香已燃尽,桌案杂乱无章。 容珞趴在太子胸膛上休息,柔顺卷曲的墨发长及腰尾,拂着臀线的发梢似乎沾有湿濡。 片刻后,她按着男人的胸肌撑起身子,瞧他仅仅是解了腰间革带的衣袍,而自己被太子脱得干净,怎能不害羞。 容珞半捂着雪脯,去拿被太子放在后面书架上的衣衫,藕白的手臂有点够不着,挺直了腰肢去够那衣衫。 不经意间, 那饱满的雪团蹭着男人的下颌。 越贴越紧,绵绵软软的。 终于他掐着她的细腰按回来,容珞不得已重新坐回他腿上,可她还是没够着。 容珞眸色澄澈,只见万俟重的面容微红,伸手揉捏那往他脸上贴凑的雪团,“你是觉得我冷落这里了?” ‘噌’地一下。 她面红耳赤起来,素手拨弄着他的五指:“我…我是要穿衣裳。” 万俟重俯首亲吻,“不知道唤我吗?” 那莹雪般的肌肤间盖着朱砂色的印纹,皇室特供的龙溪印泥,怕是这几日她的身上都要有着他的印迹。 容珞捂了捂男人的薄唇。 羞怯道:“别,别闹了。” 万俟重则转而吻她的手心,热息绕着,唇舌浅舐弄得容珞痒痒的,赶忙收回手。 她侧过身子道:“我要衣裳。” 万俟重失笑,不再逗弄她。 把容珞想要的那件衣衫拿回来,掩盖住曲线曼妙的身子。 第40章 太子殿下是命犯孤鸾煞,婚事多…… 正是深夜时,静谧无声。 卧房内的烛火昏黄,床榻帏幔垂落下来。 太子入榻来将榻内的女子揽入怀中,温香软玉,带着独属于她的淡淡馨香。 他们如同夫妻那般了解彼此,或许比寻常夫妻更为如胶如漆。 容珞尚未睡深,感受到男人便转身依进他的颈窝,忽轻声开口:“太子殿下今晚不回东宫,真的没事吗。” 记得再过两日就到选秀之日,太子仍留宿在她这儿,但他什么也没说。 万俟重的手覆在她身背,低沉的嗓音叫人听不出情绪:“此后数日恐怕不便来见你,留一晚便也无妨。” 容珞微蹙眉,轻轻吸气。 因为要忙于选妃吗。 她有点惴惴不安。 他是不是要说失信的话了,然后数日后忙于选妃嫔,将她排除之外。 就像先帝和她娘一样。 如今她有点患得患失,长公主之位都能失去,何况太子的许诺。 容珞说:“殿下是否只喜欢我的这副身子。” 万俟重略微一顿,觉察她的情绪低落,榻帐内光线微弱看不清她的小脸。 他低语道:“又想了什么不好的?” 容珞不多言,男人则搂着她亲近。 他白天把她捏得痕迹累累,胸前柔软和腿内皆是他用玉印盖的印字。 沐浴时擦洗几次都擦不掉,往后几日她都不敢让婢女贴身伺候了。 容珞敷衍他:“小腹难受。” 白天被顶|得难受,到现在都酸酸疼疼的。 万俟重停了片刻,忽撑起半身去掀起帐帘,烛光照耀进来,容珞揪起被褥遮面。 他靠身于她:“可是癸水快来了。” 容珞一怔,露出微红的狐狸眸瞧太子。 他是男子怎能说女子的癸水,这种事向来被视为晦事,男子皆避之不及,他会不会也因此而嫌她。 正起念头,怎料被褥里头太子的手掌便覆盖上她的小腹,暖和的手温传到肚皮里,好像酸楚少了些。 万俟重抚了抚,容珞的脸忍不住发热。 他思量道:“算算日子,确实将近了。” 曾给她喝过一次避子汤, 当月癸水来得不安宁,他未在身边,只知她腹痛。 此后暗自便问梁太医,给他用避子。 这种药物于男子而言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催情的副作用,她若不在时,难耐罢了。 容珞声音羞羞的:“不是癸水。” 他怎么还算起来了。 万俟重见她害羞,随即便心领神会。 他笑说:“那本宫给珞儿揉揉。” 温手贴着小腹揉。 她宫口生得浅,他时常控不住自己闯进去,他喜欢她因兴奋而打颤的身子。 容珞顿了顿,被揉得舒服。 他是太子殿下,应是她伺候他就寝才是,偏他们反了过来,成了太子处处伺候她。 她说:“刚刚问殿下的,你还没回答呢。” 万俟重扯下她掩面的被褥,语重心长道:“珞儿为何要将心和身子分开谈论,本宫若不喜欢,怎会吻你。” 他覆近她的朱唇, 抵开口齿浅浅吮舐了一下。 容珞指尖轻触唇瓣,太子转而把榻帐重新放下,口中尚残留着柔润的味道。 视线再度昏暗。 她嚅嗫道:“可选秀之日快到了。” 万俟重搂回她的身子,眉眼间低凝。 声语沉稳:“多日后,珞儿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别担心,安心等着旨意。” 容珞惑然。 没等她再问,万俟重便已阖上眼眸。 安抚道:“时候不早,该歇息了。” 容珞轻轻攥他的衣口,隐约瞧见太子深邃的眉眼,他未再睁眸,没有理会的意思,她只好垂回脑袋睡觉。 万俟重心绪渐沉,手温着她腹部。 他知道她想议婚事,他们之间是有阻碍,父皇不会那么容易答应。 皇帝曾深信容珞是先帝之女,几年前觉察身为太子的他对小姑姑有罔顾人伦的心思,才会如此震怒。 那时皇帝将容珞指给沈三郎,也因怕她及笄后,太子做出什么悖事。 太后占着多年容珞的食邑,包括那些小动作,岂瞒得过皇帝,之所以视若无睹,正因太子的心思,有意苛待她。 齐王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容珞,而他不可以,只因他身在储位,常被诸多戒律教条所束缚着。 暗中推动幽州旧案再审,缘由之一便是为了让是皇帝间接中查出珞儿与先帝无关。 有林初瑶这个真公主在,太后不会让容珞稳坐长公主之位的,就这般她成了丽安县主。 幽州旧案的真实卷宗可并未公之于众。 那是先帝的丑闻,先帝夺臣妻而不得,毁了李家的丑闻。 到了这时,他的皇弟齐王还想趁火打劫,他费尽心机筹谋,怎容得齐王得了容珞去。 他近来暗中动作过多,恐怕父皇已有所察觉幽州旧案的重审有他的手笔。 万俟重俯下首,贴近容珞的柔软。 既然介怀姑侄的身份,不肯和他长久,那她便莫再做长公主,入住他的东宫。 …… 容珞渐渐睡沉,一夜无梦。 醒来时温暖的床榻内只剩了她,太子殿下已趁着天光乍破离开。 他若要离开,总是悄无声息的。 极少把她叫醒起来为他更衣,共枕而眠这么多次,她连太子的衣物怎么穿都不知。 或许她该去学学,伺候一回太子殿下,起码得知道怎么脱他的衣服,不能每次都被他脱衣裳。 落霞居院落不大,如贺熹说的那般,翠竹流水环绕,还贴心地做了一个秋千。 几日后,容珞在花圃里学着种花草,准备将庭院装点得更好看些。 兴许是院子位处偏静,京中有些事纷扰不到她,那次在长宁街太子当众亲她,竟没听到什么流言蜚语。 这次的选秀不止太子殿下选妃,齐王也会选出正妃吧,想来是齐王的母妃着急了,只怕是真染上她这位丽安县主吧。 之后,越是临近选秀的日头,容珞越在落霞居坐不住,为按耐心思,让自己忙着照顾花卉,好几次打翻浇水的水壶。 照莹姐妹二人相视,京城里太子殿下选妃的势头可是一天比一天声张,茶肆酒馆都在谈论纷纷。 太子殿下的选秀时常推延,早在三年前就该开始的,因那时漠北战事吃紧,殿下忙于稳定朝内局势,选秀耽搁了下来。 人人皆知这位太子醉心政事,不问婚嫁。 好不容易待皇帝陛下率军回京,责令礼部筹备时,太子年已是弱冠有二。 但似乎东宫的选秀并不太平,仅仅几个月来,就是秀女的钟粹宫起火,储秀宫的秀女莫名染病躺了数位。 江皇后原本看重的太子妃人选,摇身一变成了太后娘娘多年前遗失的公主。 朝堂臣子之间,京中茶肆间皆有流传,太子殿下是命犯孤鸾煞,婚事多坎坷。【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0-50 第41章 知子莫若父 五月初,日丽风清。 推延半个多的选秀总算已开始选阅,入宫多月的秀女们就被梳妆打扮,穿上款式相当的衣裳,在御花园的揽春阁外候着。 揽春阁层楼叠榭,两边的游廊长亭雕栏玉砌,种植着各类花色,盛开得正娇艳。 亭阁外屋礼部的官员正在静候,而旁的太监端着各色绢花和名册牌。 选秀由江皇后主持,亲自为两位皇子挑选,在旁的还有一位帝妃,便是齐王之母萧淑妃。 后宫嫔妃不多,得过盛宠的便仅是两三位,而皇嗣中除了太子和齐王已成年,剩下两位皇子尚不过十三四岁。 江皇后端坐上座,看向左侧空着的锦垫座位,今日的选阅,太子又因政事耽搁了,真是的,什么要紧的政事能比他选妃重要。 正堂中,跪着来报的太监:“昨日金鸾殿,权臣因南方因雨决堤一事吵得不可开交,听是还打了架,太子殿下此刻走不开,要迟一些才到,还请皇后娘娘先为太子殿下选阅着。” 江皇后听言,不免没好气。 挥手示意太监退下。 瞧了瞧在座的萧淑妃和齐王。 本是为太子选妃,皇帝口谕转为两位皇子后,事到如今竟只有齐王到场。 已等了半个时辰。 江皇后轻叹,只好道:“不等了,开始吧。” 在场的王尚仪应声, 旋即走出亭阁将五个秀女传唤进来。 宽敞明亮的正堂,四方皆有察人于微的太监提笔记册,观察秀女的仪态心性,数千名秀女至现在尚留宫的便已只剩八十人。 近来京城倒是有些传言。 钟粹宫刚起过火,秀女纷纷染病,这一推延就到了五月份。 萧淑妃见太子锦座空着,暗中轻嗤。 皇太子不近女色,到底是孤煞还是另有隐情就不得而知了。 倘若东宫迟迟不出皇嗣,难免朝中谏言纷纷,储君之位可就不稳了。 萧淑妃转而看向齐王,皇制虽严令权臣推荐秀女,但这秀女中还是有她定的秀女,齐王只有顺着她示意的选便是。 进来的秀女,王尚仪会宣念一遍其家世、名讳、才情,供皇子挑选。 江皇后仅是把中意的秀女牌子留着,等太子来时再做打算,再不济一同纳为嫔妃。 两盏茶下来,两方并未送出绢花。 请退出去的秀女,走出亭阁皆愁眉苦脸的,候着的秀女见此都有所灰心。 桌几摆着点心茶香,宫女礼仪恭敬地斟茶,齐王端起茶喝,想到数日前太子至他手上接走容珞,他眸色微微沉凝。 皇子的婚姻为盛事,上至帝后下至百官,无一不催逼推展着,难道太子这般就想躲过去吗。 齐王对王妃的人选并不在意,只要有一个王妃能应付父皇母妃便是,倘若容珞愿依他,他必不会在这选秀上选一位王妃的。 王尚仪端着名册传唤,正堂又进来五名秀女,上前一名便宣念:“冀州军户之女谢青时,品貌上佳……” “太子殿下驾到。” 王尚仪的宣念未尽,亭阁门口传来的太监宣告将其打断。 众人循声而望,外头候着的秀女神色中多了几分期盼,还好她们有机会见太子一面。 片刻后,高揽的檀金卷帘外,只见太子殿下修长的身形徐步而来,绛红的衮龙袍衬得他威仪迫人,贵不可近。 正堂内的秀女纷纷低首,世人皆说太子的容貌可谓天人之姿,神采奕奕,京中不少贵女为之倾慕。 万俟重行上前,朝母亲行礼:“儿臣来迟,还望母后多担待。” 江皇后神色欣慰,瞥见低着首的几个秀女面色微红,他倒是易招女子欢喜,怎就如梁太医所言那般难行人道之事。 江皇后道:“快入座吧,这都选了几批了。” 亦不知前几日送去给太子喝的药膳可有喝着,她是知道他心不在选秀上,总得选上两个侧妃。 光崇帝有着交代,太子的正妃三日内得钦定出来,他中意的人到现在都藏得死死的。 万俟重应声收礼, 仪态从容地走向空着的座位。 王尚仪见太子安坐好,把方才为宣念完的秀女重新再念:“冀州军户之女谢青时,贤良淑德,品貌上佳,善水袖舞。” 念及此,那秀女上前福身。 萧淑妃则瞧向太子,神色淡然并无兴意。 太子为嫡长子,他既然来了便是由他先选,这谢青时是她为齐王备的秀女。 江皇后用杯盖拂着茶水,看向下面的秀女:“抬起首来瞧瞧,水袖舞不是那么好跳的舞,除了要以身带韵外,还得腰肢细软。” 谢青时缓缓抬首,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容貌清雅秀丽。 见太子无意,江皇后瞧向另一方。 萧淑妃有意留这个秀女的牌子。 正要开口时,万俟重忽漫不经心地道:“水袖舞倒是可以一赏,不知可愿献舞?” 众人神色各异,萧淑妃眉宇微蹙,谢青时余光瞥了一眼她,才道:“能为殿下献舞是民女的荣幸。” 得了示意,谢青时退下去换舞衣。 萧淑妃不禁按了按椅柄。 这小妮子难不成还要肖想太子。 顿默片刻,她按耐住神色,区区一个秀女,换一个便是。 齐王看向对座的太子,谢青时是母妃为他安排的良家女,他此前就看过画像,母妃令他到时送出荷包。 太子就连区区一个秀女都要与他争? 他还真以为太子对容珞有情,不过也是虚情假意,若是容珞选他的话,他必向父皇请婚,而不像太子这般。 半刻后,谢青时整装入堂来,随着琴声乐律而舞动,水袖舞蹁跹。 犹记得齐王公务之外,闲暇时独爱个听曲赏舞,萧淑妃有意留她的秀女牌并非是无道理的。 琴律来到的高潮,一舞动四方。 近十尺的水袖中寒光一闪,谢青时手中一把锋利的匕首展露出来。 随着长袖被割断,运刀迅速,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剑光直逼左侧的太子殿下。 万俟重起身退步,那秀女的匕首因此刺偏胸口的位置,则是刺入肩膀,匕刃入身三分,鲜血当即渗出把绛色的衣袍染得更加朱红。 在场众人乱做一团,李德沛当即上前扶住太子殿下,江皇后大惊失色地站起身,指着谢青时喝声:“来人!速速将这刺客拿下!” 突来的行刺将众人惊愕,揽春阁里里外外被侍卫围堵,瞬间将身为秀女的谢青时拿下,见此她立马咽下口中藏的毒而亡。 行刺果断狠决,怕是早藏在秀女当中的死士,等的就是选阅之日行刺。 江皇后仓忙地行至太子身前,只见他肩处匕首尚未拔出,便已是血污衣襟。 太子眼眸阖了阖,旋即昏厥过去。 江皇后急得浑身发抖,“匕首上有毒,快传太医!” 几个太监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而此刻的萧淑妃已惊出一身冷汗,谢青时可是她暗中安排的人,太子遇刺,若查到他们萧家,可就是谋害储君的大罪。 谢青时是萧阁老安排的人,只是为选秀,不可能会有错,更不可能会谋害储君! 齐王眉头紧锁,扶住连连后退的萧淑妃,自知恐怕大事不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东宫寝殿。 梁太医正在里殿为太子处理伤口,而重重帏帐外跪着一地人,个个心惊胆寒。 急急赶至的光崇帝走进帏帐内看了一眼。 满是血腥味,瞬间气涌如山。 江皇后忧心忡忡地站在榻前,怕碍着太医包扎,便退出帏帐坐在桌椅旁。 好在匕首上的毒并不致命,仅是使人神识麻痹,昏睡不醒,但伤口刺得颇深,宫女换了好几盆清水。 光崇帝大步行出,朝外头跪地的女官和礼部官员,斥骂:“备选历时近四个多月,秀女不都是查明家世清白,千挑万选的吗,这是朕的皇宫,竟藏得进刺客!” 礼部官员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 只得磕着头诚惶诚恐道:“还请陛下息怒啊,征选秀女的章程都是严格按照皇制进行的,臣…臣等也不知那谢家女怎么竟是刺客。” 光崇帝怒道:“不知就给朕查!去查冀州谢家,秀女一个都不得放过,一群废物!” 数年前,自江皇后被害再不得生育后,他就这么一个嫡子,贤长且聪慧,必承大统,断不可出现任何意外。 另一礼部官员斟酌,说道:“自筹备太子选秀以来,接二连三的受阻,宫内事事不太平,坊间流传殿下是命犯孤鸾,还望陛下召钦天监以观天象,占定吉凶啊。” 光崇帝眸色微狭,示意戚公公立马去召钦天监面圣,接连出事,确实事有反常。 皇帝行到檀桌处,单手支着桌面轻敲,侧首看向帏帐床榻内,太子昏迷不醒。 待梁太医处理完伤口,退出榻前。 向帝后行礼:“臣已将毒血清理干净,想来不会再有大碍,只是殿下要休养一段时日。” 江皇后的身形缓缓放松,转而又愁绪道:“皆是臣妾的错,主持这般久的选秀,竟如此疏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光崇帝和江皇后一向恩爱,将她揽的身旁安慰:“皇后为此日夜操劳,这怎能怪你,切莫多想,此事朕会追查到底的。” 江皇后看向皇帝,只剩轻叹。 两刻钟后。 着一身朱色朝服的钦天监赶到东宫,颤颤巍巍地跪在外殿谨听吩咐, 现在满朝皆是太子遇刺的消息,而执掌征选的礼部左侍郎当即被关至天牢,众多官员被牵连审查。 待帝后从里殿出来,光崇帝扫了一眼跪地的钦天监,询问近来天象凶吉。 钦天监呈着历注,说道:“近日荧惑入太微,实为宫廷不安之象,太子选秀多灾难正映衬了天象所致,应遣散秀女回府,不可多留。” 光崇帝不悦道:“遣散秀女?太子的正妃尚未选出,婚事不可耽搁。” 钦天监掐着手指盘算,结合历注。 片刻后,回道:“陛下莫急,天象所示北面栖霞处,可解太子殿下命犯孤煞。” 江皇后思来想去。 太子犯孤煞恐怕就是不能人道所致。 她喃喃道:“北面……” 光崇帝忽顿默住,神色淡漠地打量钦天监,似想通什么,渐渐挑起眉梢。 他拂袖而去,抛下一句:“太子醒后,命他自行来太和殿请罪。” 众人皆一愣。 江皇后不免生怨:太子伤成这般,还有什么罪需请,果真儿子不是陛下肚子里出来的,他不知心疼- 夜深时分。 太和殿,灯火通明。 太子遇刺,昏迷了整日。 待苏醒后尚未休养,便遵口谕至太和殿觐见皇帝陛下。 宫人纷纷退出明殿,气氛愈发沉凝和压抑,漫着令人屏 息的森寒。 半刻钟后,只听奏疏砸落的声响,戚公公在殿外都缩了缩肩膀,太子殿下尚在伤病,陛下竟这般动怒。 犹记得太子上次惹怒光崇帝,还是五年前,同样在太和殿,太子被以昏定之由,跪至天明才得以离开。 宽敞明堂的金殿,光崇帝撑腰站于高台上。 他神色无情,锐利的目光睨向满地奏疏的殿下方。 太子正不卑不亢地跪于御前,肩膀处的衣袍已渗出血迹,却依旧脊背挺直。 知子莫若父, 旁人猜不出,他还猜不出来? 太子如此胆大妄为,自导自演这出苦肉戏码,无非为了停选秀女。 光崇帝背过身形,平复神色。 五年前就查到太子居心不净,暗中窥望太后膝下的长公主。 他那所谓的年纪尚小的妹妹。 先帝曾有一份遗信,书写着与臣子之妻萧云浓的私情,加上先帝对这个幼妹的宠爱,光崇帝自然而然认定此为先帝私生女。 “果然骗不过父皇。” 万俟重眼眸未抬,慢条斯理道:“既然父皇已查明幽州之乱,她并非父皇的幼妹,儿臣有何不可。” 当年先帝借平乱的名义,设局逼死李焰将军和他的两个儿子,萧云浓得知后宁死不从先帝,殉情自缢,仅留下李焰这么一个孤女。 非要说关系,光崇帝当年为了稳坐东宫,曾得太后萧家扶持,只是情理上算表妹罢了。 光崇帝看向太子布满细汗的额首,肩处的伤口使得衣面的血色更浓了几分,淡淡腥味。 时隔四年,他御驾亲征而归。 太子比当年沉着稳重,样样置之度外,与长公主并无交集,反倒与他提及长公主的指婚应定下,早早和沈三郎成婚。 光崇帝本以为太子是为示清白之心,随着幽州之乱再审,寻回太后之女,逐渐到反应过来,果然这厮贼心不死。 光崇帝道:“大景三十二省的秀女供东宫备选,你偏选一个罪臣之女。” 万俟重薄淡的唇抿出弧度,改换为君臣之礼:“父皇不是已赦免其罪女之身,因选她才彰显父皇的宽宏仁慈,望父皇成全儿臣。” 说罢便俯下身吃痛,面色苍白,故作孱弱模样。 光崇帝目光深凝几分,只怕再让太子跪下去,江皇后就要冲到太和殿来寻他。 皇帝负手行至龙椅坐下, 而金案上的几叠奏疏尚未批拟。 他的态度似是而非,转而治罪:“你作乱宫廷,欺君罔上不得不罚,即日起罢免太子的监国辅政之权,静心思过。” “谢父皇。” 万俟重眸色微沉,叩首作礼- 落霞居。 清晨的沁竹翠叶上挂着莹莹露珠,照莹正用白瓷小壶接着露珠。 前日宫里出了事,太子于选阅上遇刺,乌泱泱地关了好多人,正在审查。 翠宝在茶肆听来这消息,当晚自家主子便心不安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照莹琢磨着早饭用翠竹的露水给主子做碗银耳粥喝,温一温食胃。正专注着接露珠,院门传来敲声,声还颇大。 这么早怎会有人敲门。 照莹放下瓷壶去开门,在敲声中回应几声来了,打开院门,来者繁复的衣装,一眼认出是宫里来的人。 太监躬身:“皇后娘娘传唤丽安县主入宫。” 照莹怔了一怔, 快步赶进屋里去叫人。 第42章 早日下婚旨才是 万俟重体内的余毒作祟,在太和殿渗血过多,没撑多久便倒了下去,连着整整一夜都昏昏沉沉。 半梦半醒间听见熟悉的声音,他将那只柔如无骨般的手抓住,越捏越牢不舍松放,起初她还会挣动,到最后认命地静下来。 午后的余晖透过菱格扇门洒进寝殿里,半空中晕染着光辉,恍如梦境。 华贵繁锦的榻帐前,一抹娇韵的身姿枕趴着榻边,容珞浅浅憩息,素白的小手被榻上的男人掌裹着。 万俟重苏醒时感到一阵头昏脑眩,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听到女子的嘤嗯声,转眸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榻边伏了个小脑袋。 容珞双目轻阖,纤浓的睫羽在眼下映出一层青灰色的阴影,安然而美好。 他略微一顿,有些失神。 隐隐做痛的太阳穴没给他多作思虑,松开她的手,转而去揉额首。 掌裹着她的手温抽离,容珞因而转醒过来,惺忪的睡眼望见榻上的太子已醒,那深邃的眉眼露着难色。 她立身俯过去,紧巴巴地问:“殿下是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因万俟重左肩的伤口重新包扎过,他穿着金色里衣并未穿整,赤着半边身躯。 万俟重并未抬眸,但听出她紧张。 说道:“为我倒杯水过来。” 嗓音蕴着醒后低磁, 似被砂砾蹭过一般的慵懒感。 容珞趴在榻边这么久,顾不上双腿泛酸,便乖巧地去倒茶水,然后才暗自揉揉腿。 待太子喝水有所缓解后,容珞欲去外殿叫宫人端点吃食过来,刚起身就被他拉回。 男人伟岸的身躯靠过来。 她赶忙道:“殿下还有伤不要乱动…呐。” 话都没说完,太子的半边身躯就重重覆压在她的后背,沉甸甸、暖烘烘的,压得容珞直不起脊背。 “你……” 万俟重道:“让我靠一会儿。” 容珞轻轻低眉,憋得脸红。 他这么身沉,方才被他抓着锁在榻前不说,醒来还压她。 万俟重的下颌棱角分明,抵着她的秀肩,声音倦顿:“你怎么在这里。” 漫不经心里掺着几分好奇。 热息拂着容珞的颈肤,痒痒的,但她却不敢动,怕弄到太子的肩伤。 容珞低着脑袋,眼眸流转:“皇后娘娘传唤我入宫的…” 今早落霞居被敲门,她只简单地妆容一番便秘密宣进宫中,忐忑不安地到了坤宁宫。 在江皇后追问下,容珞没瞒住和太子的私情,不过没敢说长公主之时已失身于他。 意外的是皇后并没动怒,只是打量着她,片刻后便把她送到东宫和太子相见。 见他伤成这样,容珞还想掉金豆豆,谁知被他抓着手不放,亦哭不出来了,江皇后在旁瞧着,还闹得她脸红。 皇后瞧她走不掉,留她在此照顾太子,这一待就在榻旁趴了半天。 得知太子遇刺,容珞本就担心,夜里辗转难眠,见他相安无事,才忍不住在榻边小睡。 万俟重听是皇后,神色没有意外。 这次他并没刻意向母亲隐瞒容珞,若是她查到落霞居自也正常。 选阅中遇刺,现在钦天监已放话出去,他孤煞命格的言论成立,光崇帝下旨以破命格的说法将珞儿赐于他做正妃,谏院那群谏臣亦不好再驳斥,关键是皇帝肯下旨。 他眸色暗了暗。 此举冒险,并不高明,但选秀钦定在即,他不得再耽搁下去。 容珞余光轻瞥太子纱布缠的伤肩。 关心道:“殿下的伤。” 万俟重敛去神色,未负伤的右臂横着她的腹前,搂紧了些:“休养一段时日便好,不必担忧。” 区区秀女怎会伤得到他,不过是安排死士设计好的,安插成萧淑妃的人,只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虽如此,但依旧骗不过父亲。 容珞安下心思,转念想着。 跟太子坦白道:“皇后娘娘问我许多事,问…我和你,我说是这段时日同殿下在一起的。” 万俟重从容道:“她可有说什么?” 容珞摇摇头,万俟重安抚道:“母后会喜欢珞儿的。” 以前江皇后就时常关心,只是碍于太后,她并没亲近皇后娘娘。 容珞腰有点酸,扒拉太子锁她的手臂。 轻轻怨言:“太子殿下的身子好沉,压得珞儿快透不过气了。” 容珞在同龄女子中不算娇小的,身子甚至更丰腴圆润一点,但跟太子这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相比,小了一半。 压着她才一会儿,就摇摇晃晃的。 万俟重轻瞥她柔软的耳垂,正泛着红。 好像确实快撑不住了-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外殿。 江皇后行入殿门,同身后的梁太医道:“太子这两日,常常昏睡,以后会不会留什么病根。” 昨日刚转醒,太子不听她阻挽,负着伤遵口谕去太和殿觐见,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较真,不讲父子情义。 待至夜深,太子肩伤渗血地从太和殿抬出来,身为母亲的江皇后心疼不已,为此和光崇帝闹了许久。 梁太医躬身:“皇后不必忧心,那匕首毒性只是致人昏厥,难免会有些昏沉罢了。” 江皇后神色缓淡,没再追问。 只要太子相安无事,别的什么皆可以慢慢说。 此前太子提及有珍视之人,皇后便开始留心太子身边的人,从宋太傅口中得知,太子在诗画宴上接走过一个宫女。 诗画宴那晚,不正是她命人送药膳过去那晚吗,看来药膳着实奏效,可奈何东宫把那宫女的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 待现在,江皇后恍然那宫女不是宫女,不在东宫里,而是藏在城北落霞居,是她未料想到的女子。 思索间,行到里殿前。 未有避讳,虽旁的宫女掀起帷帐,江皇后徐步而进,望见榻帐间眉眼娇丽的女子被太子的身躯俯靠着,举止亲昵。 察觉有人进来,万俟重的眼眸扫了过去,见来者是母亲,他倒是坦然自若。 而容珞有所惊吓,用手肘蹭他。 小声嘟囔:“你快躺回去呀。” 她扶住男人的臂膀,就想把他推回床榻里,但又怕动作太大推到肩伤。 江皇后顿了片刻,示意宫女放下帷帐,转身退回外殿,唇边掠过一丝淡笑。 也不是不可接受,容珞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温婉得体,性情纯良,是个知根知底的孩子。 此时榻帐处,万俟重被容珞按回榻枕上,她动作小心翼翼的,但却红着脸嗔他:“都怪你。” 就跟今早她来时一样难为情,当着皇后面被太子抓着手,其中关系不言而喻,她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半盏茶后,江皇后重新来到里殿内,梁太医则上前给太子换药和查看伤势,容珞这回退得稍远了些。 待换好伤药,江皇后看向容珞。 不温不淡地道:“姑娘同梁太医下去吧,本宫有些话要同太子说。” 容珞微顿,福了福身便退出帷帐。 宽敞明亮的寝殿渐渐安静,铜色錾花的檀香炉一缕袅袅清烟。 江皇后坐着红漆雕花椅,榻内的太子已披上金墨外袍,她叹一声:“你父皇撤下你的监国之位,还这般沉得住气。” 万俟重神色澹然:“儿臣伤成这样,怎能治理朝政公务,权当静心休养了。” 江皇后稍稍一顿,坦然道:“如此亲昵,此前提及的女子想来就是她了,钦天监是你安排的吧,把为娘都唬住了。” 万俟重唇角蕴着淡笑:“母后答应过儿臣,若儿臣非选她为正妃,您便遂儿臣之意。” “前长公主。”江皇后若有所思,继续道:“难怪不说,非得听本宫许诺才可,你竟选她,你父皇可没怎么好说话。” 万俟重道:“还请母后替儿臣劝说父皇早日下婚旨,儿臣这监国之位便失得值了。” 光崇帝征伐多年难免沾染肃杀之气,好在向来最听江皇后的劝解,不至于作难朝臣。 江皇后神色无奈,露出些许答允。 太子天性冷薄,清心寡欲,难得对女子这般上心,她还能拒了不成。 第43章 “珞儿可有想我。” 五月下旬,浓夏日长。 酷暑炎炎,翠竹成林的落霞居成了纳凉之地,透着淡淡阴凉。 气势威重的护卫围着院子,繁贵高大的车驾停在门前,宫人们一箱箱往里抬聘礼。 一向清静的长宁街道挤满了百姓,个个东瞻西望地往里头瞧着。 片刻后,李家的人乘着马车赶到落霞居,着急进门觐见圣谕。 自太子遇刺,京城内众说纷纭。 以备选阅的秀女皆被赏了钱财,遣送回府。 储君的婚事转由天象钦定,避免荧惑入太微带来乱象,以佑大景朝山河永在,繁荣昌盛。 钦天监所示,钦定下的太子妃便是李家的这位县主,八字合婚,天生的福厚命。 长宁街的人群低声议论:“李府忠义侯爵位被撤,她已是罪臣之女,和齐王颇有不清不白的交集,太子殿下严明律己,想来不会中意吧。” “太子命犯孤鸾,此为天象钦定的人选,不中意又如何,听闻生得极为貌美,保不齐以后宠爱上了呢。” “此女还真是福泽深厚,幼时先帝亲封公主不说,而今又成太子妃,李家才落魄几日,怕是借此沾光要得提拔了。” “要不拜拜她看看,或许能得福转运。” 众人你一言我一眼时,落霞庭院内传旨太监早已宣念完圣旨,大礼之日定在七月上旬。 容珞怔愣于原地,瞧着金银锦缎的聘礼箱推满她的小院,还有送来当作陪嫁的几个婢女。 炎热的阳光照耀在身上。 白得发光,也耀得她肌肤火辣辣的。 传旨的太监见事儿办好,朝容珞和李家一众拱了拱手,然后带着御前宫人离开。 照莹和翠宝忙着清点聘礼物件,贺熹则出门打赏街坊邻里和看热闹的百姓。 卫氏喜上眉梢:“皇室果然阔绰,箱箱皆是金贵之物,满满当当的。” 真真是靠上东宫这棵大树了,既是皇长子大婚,到时不得花费几百万两银子? 叔父李棹怕卫氏俗气太过,清嗓子示意她收敛,随同容珞进屋议婚,皇家大礼繁琐复礼,不止有三书六礼。 容珞不是头一回筹备婚事,但以前她没那么在意,现在脑子懵懵的。 直到晚上众人退去,才确认赐婚的圣旨是切实的,是太子真应了承诺娶她。 夏日闷热, 容珞在榻席上辗转反复,没睡得着。 照莹摇着团扇扇风:“我看主子是心头高兴得睡不着,想着太子殿下呢。” 今儿婚旨下来,她和翠宝都高兴坏了,是搁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倒是翠宝插着腰说:“奴婢就说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是会成婚的。” 照莹拍拍翠宝脑袋:“主子现在可不是长公主了。” 翠宝嘿嘿一笑,朝容珞俯身过去:“是太子妃娘娘,是殿下的太子妃!” 夏日的衣衫穿得轻薄,容珞的诃子衣裹着娇满的雪胸,翠宝贴贴她的身子,主子的怀抱最软和了。 容珞被两个婢女说得脸红,嚅着唇瓣说不出话来:“你们……” 自上次从宫里回来,太子于东宫养伤,她只能安安心心在落霞居等着,未再相见。 照莹笑脸盈盈,把翠宝拉回来。 主子性情温婉,妹妹私下总是没规矩,正是天热的节气,贴着这么近莫捂坏了主子。 这几日确实炎热,不过落霞居要好得多,一觉睡醒来不至于汗津津的。 贺熹说:“正是怕暑热,太子殿下才为姑娘选的这间别院。” 京中皇太子大婚,里里外外繁忙起来。 皇后娘娘派了两个嬷嬷教导繁文缛节,容珞自幼长在宫里,礼数宫规都学得快,许多说几遍就懂得了。 嬷嬷们经验老道,瞧出容珞非完壁之身,不过皇后派来的人最严得厉害,断不会往外说。 只是,嬷嬷固着她柔软的腰肢说:“近来县主仪态懒散,成了太子妃可不得再这般摆腰,叫人见了妩媚。” 容珞:“……” 收起小腹。 她以前并不这样的,是太子总弄得她腰酸屁股疼,渐渐就娇惰了。 两位嬷嬷在落霞居待了七日,临走前嘱告容珞:太子殿下房事难为,此事上她需多多勾诱些,好好伺候殿下,早日得皇嗣。 有点羞然的容珞愣了一愣。 太子房事难为……? 她红着脸忖思,他常常折腾得她招架不住,怎么会难为,难为的是她才对。 嬷嬷挽起她的手拍拍,说:“这皆是皇后的嘱咐,姑娘可莫轻视。” 容珞虽不知嬷嬷指的哪方面,但还是点了点脑袋,等两位嬷嬷走后,她时时想不明白,太子殿下何处难为。 不过还真让她想 起什么,和太子私情这么久,她很少喝避子汤,他次次都不避讳,每月的癸水都会如期而至。 起初容珞是害怕身孕的,但太子殿下并不想给她喝,总安抚她说不会怀孕,现在想来不会是……不能怀? 容珞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皇后娘娘这般嘱咐,恐怕不会有假,若是真是这样,顾及太子殿下颜面,主动些也不是不可…… 照莹见容珞一上午都心不在焉,以为是天太热,闷的,于是做了清凉解暑的绿豆汤。 傍午倦乏, 容珞喝下绿豆汤后倚着榻小憩,渐渐入睡。 待到醒来,晚风习习。 宝善阁打制的珠宝首饰,请容珞过去挑选样式和玉料,马车在院前等着。 自从被赐于婚旨,落霞居便被东宫的护卫给围了起来,以免有外人登门扰清静。 片刻后,马车接到人渐渐离去。 一路上梧桐叶声沙沙,斑驳的光影掠过车顶,像是幻梦一般- 宝善阁,东市最荣奢的玉宝阁,专为京中皇室权臣打制金玉首饰。 阁门气派十足,这个时候会客不多。 容珞刚下马车,伙计恭维地上前迎她,引着她往上楼雅宝间。 雅间一居两室,以屏风式的扇门隔断,卷帘遮掩,屋里沁着淡淡檀香。 容珞琢磨着去何处看玉料,伙计则指引着她往里间走,然后带着照莹和翠宝退出雅间。 屋内四面卷帘,有一方好似临着后面的庭院,听得见晚风吹响檐角清铃。 容珞走过屏风,停住。 望见罗汉榻处的太子阖眸轻歇,水墨的衣衫穿系得整洁,难见一丝褶皱,衬得他矜贵疏离。 察觉到她进来,男人抬眸瞧过来,但她没反应过来他竟在这里,像是有着淡淡的疏远。 “不认得本宫?” 万俟重唇角微微弧起:“过来。” 容珞略有噘唇,快步朝他而去。 瞧向男人之前受伤的肩膀,衣衫端正,看不出来好坏。 来到身旁,万俟重自然地揽着容珞坐在怀中,熟悉的体香让她没那么觉得疏远了。 她忍不住关心:“太子的肩伤可好点了吗。” 夏日的衣裙穿得轻薄,胸前半抹软白,他轻而易举便能贴近她的体温,热乎乎的身子。 万俟重道:“你想看看?” 容珞点点脑袋,见男人动也不动,便去扒拉他的衣领,但她扯得乱乱的。 万俟重无可奈何,没想她真要看。 拉她的素手,“刚解了纱布,你弄乱了衣物,我可就不好穿了。” 肩伤尚有些不便,不过恢复得尚可。 前些时候忙着折腾那旨婚书,后面皇后派嬷嬷看着容珞,他不好见她。 容珞听太子如此说,停下动作。 没怎么敢靠他的肩膀,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万俟重失笑,气息灼得人热。 容珞只顾着说:“那还疼吗,殿下夜晚可以随意翻身了吗,出门前有没有换药。” 她怎么如此多问题。 万俟重的视线落在她衣襟间的莲花,再到精致的锁骨,似乎有着淡淡的汗意。 他问道:“珞儿可有想我。” 容珞渐顿下来,乖乖道:“想。” 万俟重搂她贴近,饱满的雪软压着胸膛,指骨修长的手掌沿着腰尾往下移,抚揉了下娇臀。 他俯首将吻落在她锁骨。 声音缱绻:“我说的是身子。” 容珞眸光闪了闪。 素手攥着他的衣摆,蕴着羞怯。 她别开面容,小声地回复:“也想。” 第44章 暑夏总是让人汗津津的。 庭院深处的蝉鸣声噪。 斑驳的日光陈铺在檐下长廊,晚风带来一阵阵悸动,吹动帘幕。 万俟重衔着低笑:“如何想的?” 声音沉沉朗朗,好像还有一丝满意的语气。 容珞没看他,耳尖泛起绯色。 夜里和梦里都会想,想到那些面红颈赤的画面,身子好像不听她使唤了。 既荒唐又滚|烫。 明明时常招架不住这种事,却又沉溺进去,她本不是这样的。 万俟重拨回她的脸,指尖捻着颌骨。 暑夏难免燥|热,靠得太近气息是烫的,他的手是烫的,就连眼神都是灼烫的。 他道:“怎么不说。” 容珞微微抿唇,“你…你莫为难我了。” 她最是脸皮薄,怎么好意思说。 她瞧着太子的眉眼,隔得太久没见,总会觉得他严冷,浑身的威仪迫得人不敢接近。 但靠近后又觉得这双漆眼透着暗昧,好像已注视她很久,他没那么冷淡。 万俟重低首抵了下容珞的额头,转而吻她的唇,带有口脂的花香味道,探进唇齿里的尝舐,再到顺着往下亲吻。 高挺的鼻梁抵得她下巴抬起。 眼见他要留吻|痕,容珞忙说:“现在仲夏……衣裙领子低,太子不要。” 单穿的诃子裙,他顺着衣口可见半抹雪脯,她本就生得鼓鼓囊囊的,更是难掩丰韵。 容珞推着男人的胸膛,“嬷嬷说尚未婚成,不能给殿下亲热。” 万俟重蹙眉,只好停下亲昵。 温声劝说:“我们早有夫妻之实,不必计较这些。” 那些礼教规矩,他们几时遵守过,不从来皆是离经叛道。 他牵着她的手去抚触自己。 低声道:“这里要你。” 容珞被灼得手指轻颤,连忙收回。 脸颊绯红绯红的:“你……” 怎么那么……了 万俟重顺势解她的裙缕,单薄的诃子裙可经不得他怎么脱,松了缕带扯几下就掉。 “你别……” 容珞嘟囔道:“要留到洞房夜。” 万俟重挽着她双腿,分开坐在他身前,手掌有意无意地抚摩她,“我等不了这么久。” 他素来不会向她隐忍自己,已经禁|欲将近一个月,做不到再等一个月。 容珞想扶他肩膀,却又不敢。 声音闷闷的:“可是你的伤……” 万俟重:“珞儿莫推我便可。” 所以他要做,她若是挣扎可会把他肩膀弄伤的。 容珞有些紧张。 里头的亵|裤在不知不觉中就沁了一片。 气息近一些,蹭一些都会泛潮。 尽管如此,万俟重仍是需拓软一些,不然没那么容易成事。 泆透得厉害,笔直的手指肆意探索着,仿佛陷进暖水棉花里。 他逗她说是个水娃娃。 晶莹的水色顺掌而流,拉长清透的雨珠,滴在他的嵌玉革带上。 “我帮你好,还是自己动手好。” 容珞低首,眼睫轻颤。 带着鼻音的声音像是想哭:“……殿下不要问这个了。” 纤纤素手浅捂男人的嘴,希望他莫再说她,却被不均匀的呼吸烫得手热。 紧接着, 他摁压她,似有惩处的韵味。 容珞掩捂他的素指颤栗不止,万俟重张启唇齿,尖牙磨上那素指,微痛。 容珞赶忙收回,眼眸委屈巴巴。 只听他责一句:“放肆。” 见时机成熟,万俟重转而掌握住她雪藕般的腿,手指间湿漉漉的。 他握着她往前靠:“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裙摆之下,抵靠到威迫之处。 刚被凶的容珞眸色泛起水光,将太子的后背的衣面攥得皱皱巴巴的。 她声音微弱:“只要是殿下的……都喜欢,珞儿只给殿下……” 似乎说得很艰难, 每说一句都致使他更进一分。 她哽住声… 随着扑地一下濡声,身子被顿然摁坐下来,紧紧嵌裹。 容珞的话语转变泣声:“你…慢点。” 万俟重托着小腰浅抬,再次捣进去,起起落落间伴着声响。 她哭得更厉害,黛眉紧蹙。 万俟重蕴着笑:“外面可有人听着,怎哭这么大声。” 容珞抑了抑呜咽声, 可他偏偏更加恶劣地欺负她,她骂他的一句坏人都控制不住放声。 她咬红了唇:“…好…好讨厌呜呜。” 不熟络的雅间,容珞紧张地把太子抱紧,娇娇软软的身子出了好多细汗。 她迷濛的眼眸瞥望隔挡的屏风,或许宝善阁的伙计外面。 黄昏时分,霞光映照。 浓云欲坠,檐廊上斑驳的光晕泛起绯色,由西向东逐渐变浓。 待到结束之后,雅间内的闷热被清风吹散,暗涌的情愫逐渐平息。 卷帘轻轻拂动,庭前的席坐。 万俟重的衣衫松散,身姿娇媚的女子跪坐在他身怀,紧紧瞧着他的左肩,原本渐愈的伤口渗了血丝。 容珞紧锁眉宇,素手支撑在男人胸肌上,用纱布蘸了些清酒简单处理。 她道:“都怪太子胡来。” 万俟重睨着容珞的眸尾,还酝着欢|爱后的媚意,单薄的诃子裙勾勒着身段,掩不住两侧的藕腿。 容珞腰肢酸软, 坐起身子还得要太子扶着。 万俟重道:“近来可有好好吃饭。” 宽大手掌熟稔地托覆她的臀后。 肌肤柔滑。 容珞点点脑袋:“……” 脑子里想的不是他的问话,而是那里的东西漏了出来。 他的指尖抚到润意微微一顿,暗昧地往上移,试图帮她清理。 容珞一把捏住男人的手腕,她拿着绢帕的手轻攥,二人相视。 她道:“我…我得回去了。” 容珞从他怀里出来,背过身整系衣服,可她并不精通自己穿系,缕带系得乱乱的,裹不紧盈软。 万俟重的胸膛贴了过来,双手环到容珞身前,拨开她的手,整理诃子裙的缕带,捏着领口提得特别高。 容珞嘟囔道:“这样不好看。” 她往下扯扯。 万俟重微恼,转她过来。 直接在柔软上面一点留下吻|痕。 容珞:“……” 不好意思再扯,只能任由他整理。 等穿系好衣裳,天色渐渐暗沉,整个雅间显得格外昏暗。 万俟重拨了拨她的下巴。 温和说道:“你先回落霞居,本宫晚些过来。” 容珞有些愣,“殿下今儿不回东宫?” 万俟重:“不回。” 容珞道:“落霞居现在没以前清静,有皇后娘娘赠的婢女在。” 万俟重显得漫不经心:“那又如何。” 容珞瞧着太子,不再问。 吻了吻他看上去很好亲的薄唇- 暮色笼罩时,马车停在宝善阁前。 片刻后,身姿窈窕的女子从阁门里出来,让婢女搀扶着入马车。 容珞没敢怎么走动,身子酸软。 歇靠着车厢里的锦缎枕头,满身沾染了太子身上的沉香味道,搭在枕边的指间存着汗意。 一回到落霞居,她便让照莹备水沐浴,暑夏总让人汗津津的。 第45章 给太子搂搂抱抱。 卧房里间,帘帐叠叠影影。 一桶桶热水倒入浴桶中,声声哗啦。 本就不宽敞的房间候着四五个婢女,沁人心脾的花药撒落在浴水中,旁的桌架已放好所需的衣物和皂膏。 自从宫里送来婢女和婆子,这小小的落霞居满满当当皆是人,还有一些都遣送去了李府。 容珞在歇榻处吃点东西,待婢女过来请她解衣,才把燕窝羹放下,她瞧了瞧屋内的一众婢女,最后只留下照莹。 桌架渐渐挂放着脱下的衣裙。 屋内漫着热雾,濡热得紧,照莹将屏风后的窗牗打开透气。 容珞靠着干净的桶壁,不知是不是被雾气熏的,她眸光蒙着一层水汽,淡淡酥意。 照莹回到浴桶边,用水瓢舀起热水浇在她身上,一点点冲散着黏津津的汗意。 流水滑过柔白的肌肤,几许爱|痕藏在暧|昧的领域,显得旖旎万分。 如往常一样。 照莹用浴帕给容珞清擦身子。 她还未怎么动手,容珞开口:“我…自己来就行,你出去候着吧。” 照莹未多问,回:“是。” 她自是晓得自家主子的羞赧,放下水瓢后便退出房间。 关门声静下。 容珞缓缓放松,热水环绕着酸楚的身子,思绪飘远,面颊微红。 她感到有些闷热,眼眸阖了阖。 素手清理着不适的地方,太子总喜欢弄得她尽是,次次叫她难堪。 容珞似想到什么,微微顿手。 嬷嬷临走前的话,不知她所猜测的可是真的,不能身孕。 想到他按着她,力道之重。 容珞摇摇脑袋,只觉得腰肢酸疼不已,身子惫懒。 太子不把她欺负疼就已算好的了。 等容珞弄好已是满头大汗,懒得再动。 她靠着桶壁浅浅休息,水温暖暖让人舒适,渐渐泛起困倦- 夏夜融融,月色中天。 寂静时居院外停住马车,悄无声息融进夜色里。 灯火通明的长廊,传来细微的声响,候在外间的婢女纷纷跪地。 卧房内清脆的水声,热汽氤氲。 绕过遮掩的屏风,桌架上脱放着她今日穿的诃子裙,莲花绣得精致。 身着水墨衣衫的男人步伐徐徐,里头的女子靠着桶壁小憩,丝毫未觉他的到来。 他靠近后坐下。 用手试着水温,已有些泛凉。 转眸看她的睡颜,浓睫轻阖。 玉簪挽着长发,不慎松散下来的一缕发丝,落在胸前贴着呼吸起伏。 万俟重轻抚了抚她,企图弄醒。 容珞正睡得舒意,忽然觉觉面颊痒痒的,抬手拨开他那作乱的手。 她微微蹙眉:“……” 好像有什么不对。 困意顿时散了一半, 她连忙睁开眼眸,望见熟悉的隽颜,他的指尖顺势抹去她面颊的水珠。 容珞顿愣片刻,见来的男人是太子殿下,紧张的肩膀松懈下来,用手浅浅掩着水里的身子。 她问:“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进来。” 万俟重的手臂随意地搭着桶边,瞥一眼掺着花皂的浴水,说道:“这不比念云居的汤池,怎泡着睡着。” 汤池的水是常温的,不会凉。 容珞低低脑袋,手揉惺忪的眼。 翁里翁气道:“我就眯一会儿…” 万俟重看着她眉眼中倦怠,没有再说什么,意欲搀她从浴桶里出来。 容珞瞧太子靠过来,攥他的手。 纤细的颈子泛起粉来,“太子肩伤不便,还是外面等珞儿吧。” 她攥他的手指湿润,柔软无骨地勾着,无意招惹却弄巧成拙,撩弄了心弦。 万俟重似顿了一下,说道:“本宫传了婢女换热水过来,珞儿伺候本宫沐浴才是。” 容珞:“……” 万俟重伸手托她从浴桶内出来,寻了件洁净的衣衫裹着她潮湿的身子,走进隔间。 片刻后,婢女在帘帐外换热水。 隔间分外逼狭,昏黄阑珊,仅有一盏烛灯放在小桌处。 容珞赤着足踩在锦绣地垫上,太子身量颇高,周身隐隐散发着压迫感,等着她为他解衣。 她低垂眼眸,松解男人腰间的革带,想到上面嵌的白玉下午时还被她弄湿过… 好在他今日穿的常服,并不是很繁复。 上乘的云锦面料,触抚上去有着淡淡的丝滑,她常常觉得太子穿什么样式都好看。 等到热水换好,婢女退出房间。 容珞被太子再次摁进水里,高壮的身形逼得她只有他臂弯里的空隙可以动,他轻轻一动,胸膛就抵着她。 不是没有同他如此亲近过,但大多都是事后,脑子还不清醒,由着太子搂搂抱抱。 容珞拿着浴帕,感到扭捏和局促。 自小当公主那般养着,再是无足轻重,也没给男人沐浴过,更何况被他硌着。 太子肩膀处的伤痂捂着纱布,她手里沾着花皂的浴帕避免触碰他的肩伤,两人之间的气息潮潮热热的。 嬷嬷说主动招诱些,伺候太子殿下。 太子似乎从未提过孩子,他们以前更不适合提,她曾是他的小姑姑,于此她避之不及。 思索时,男人搭在桶边的手探入水里 ,掌托容珞转身过去,从后面环着她的腰腹。 “为什么心不在焉。” 嗓音低低的,濡热地靠在她耳边。 容珞面红颈赤,只听他谙熟地分开双膝,横抵在那里,格外径|硕的尺量让她心怯。 万俟重:“想什么呢。” 看她许久了,很是不专心。 容珞想着主动招诱。 轻轻阖腿夹着,抬腰磨了磨他。 万俟重顿住:“……” 愈发觉得血气紧箍箍地堆积着,孜孜汲汲的。 容珞的心怦怦狂跳,拿的浴帕被弄掉,纤手扶着浴桶,这男人好似得了兴味,拍拍她的腰臀,要她再动动。 照做了几下,被硌得慌。 她嘟囔道:“嬷嬷说殿下不行。” 万俟重眉梢微挑,眸色掠过一抹暗色:“我行不行,珞儿不知道?” 他抬起她的柔腿,压着小桃花。 还怀疑起他行不行了。 没等容珞有所准备就直抵宫门,她顿时失声,脚丫在水底蹬了蹬,踩到男人的腿。 紧接着,水潮浮动。 容珞呜呜嘤嘤起来,手指攥着浴桶边缘,粉色的指尖摁得发白。 他道:“哪里不行?” 容珞泣着撒娇:“我没说殿下不行,不要再…了。” 分明刚刚还那么温柔让她自己弄。 早知她不讲出来了。 万俟重停下来,停在最里。 容珞的呼吸一缓一促的,等她平复些,从身后的双手握住她的腿腕抱起来。 万俟重就这般抱着她从浴桶里出来,容珞的呼吸又着急起来,羞耻感涌来使她求饶不已,哭腔娇气。 太子走到床榻处才放下她,摁着她趴在枕头上,绯嫩的膝盖回来磨着榻框,紧接着几下被推进榻褥里。 容珞漂亮的眼眸酝着泪,一阵阵的酥麻从腰|尾处蔓延至全身,情思恍惚,到最后瘫软在榻里,没了力气。 候在门外的婢女听得耳热,姑娘哭得这般可怜,她们都是皇后娘娘赠过来当陪嫁丫头的,哪知太子竟如此悖谬,人尚未娶,就…… 屋里的动静有半盏茶之时,照莹就把那几个婢女给叫过去警告,事关太子殿下的婚事,胆敢出去乱说就割掉舌头。 今后都是需在两位主子跟前伺候的,不怕她们听,但若有嘴巴不牢靠的,就留她不得了。 照莹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向来谨慎沉稳,之前凤阳宫亦是她帮着把持的,俨然有了点大宫女的模样。 几个婢女噤声,不敢再有多余的心思。 良久之后,房里才唤人进去收拾沐浴用物,把用过的水抬出去。 其中的婢女兰月,离隔挡屏风最近,忍不住透过帘帐往偷瞧。 只见薄薄单衣的女子坐在太子殿下怀里抹泪,向来面若冷霜的太子竟一改往常,温声哄她。 兰月不免顿住,看得入神。 在其他婢女的低声催促下,她忙整理好一切,抬水离开里屋- 等到厨房把菜肴端来,容珞被太子扶着腰肢来到外间用膳。 她回来一心只想清理汗意,只吃了一碗燕窝羹,肚子早就空落落的了。 一碗玉米排骨汤喝下去,容珞方才被太子欺负得委屈的心情瞬间美丽起来。 虽然这菜肴很好,她还是要和太子说:“我有点想念菊竹做的菜了。” 她说的有点,是很多! 万俟重夹菜放进容珞的饭碗里,不疾不徐道:“等来了东宫,命她再为你做便是。” 容珞展露笑颜:“谢太子殿下。” 她等的就是太子这句话,之前离宫后菊竹就被他支走了。 吃完晩膳,容珞就想软塌塌的趴在歇榻里,太子让她消消食再睡,可走几步就腰酸,酷暑炎热,一会儿又得出汗。 于是抱着男人撒娇:“珞儿起不来,起不来都是太子害的,不舒服。” 万俟重看着她水眸,倒是在想:应该把玉势带来给她浸浸,以免伤到。 但他没再为难容珞,揽她在庭前长廊处乘凉,酷暑炎夏,夜晚时会凉爽许多。 本想听作琴,但她倦累得厉害。 他回过首时,容珞已经浅浅入睡,晚风吹动鬓边的发丝。 待到夜浓, 万俟重将她抱回卧房安睡。 第46章 素未谋面的二哥 翌日天色微明,晨雾弥漫。 空无一人的长宁街道上已停着辆马车,侍卫在车前等候着。 片许后,衣着金贵的男人上车,侍卫流金在旁低声道:“太子殿下,齐王好像去了趟幽州。” 太子身形微顿,搭在车框的手指轻叩。 则转而问道:“本宫找的人呢?” 流金躬了躬身,神色为难。 太子收回视线,行止利落地入了马车,织锦帘子落下时传出话语:“去查查。” 侍卫流金应声:“是。” 之前选秀未成,太子遇刺,齐王府连同萧淑妃因谢家秀女的息事数日。人是萧家推举的,为了保全推了个征选官出来顶罪。 马车徐徐离去,晨时薄雾浅浅被朝阳消融,天光清明起来- 盛夏酷热,夜里也热。 整整一晚容珞都被太子搂得身热,偏她挪出来,但男人总能想方设法地拉她回身边。 待到清晨太子离开,醒来的容珞浑身都汗乎乎的,一早屋里便唤了水擦身。 虽然寒冬的时候,贴着太子很暖和,但是暑夏就会很燥热,偏偏这个男人非要近身搂她。 等到擦净汗意,容珞感到清凉许多,梳妆时瞧着逐渐照映庭院的朝阳,想着什么时候等下一场雨,凉爽些。 在容珞盼着落雨的这段时日里,被接回了李府住着,落霞居是小院,大婚之时作为准太子妃应从李府正门被接出去。 此前李府遭事时,门可罗雀,各家回避,而今府上钦定了个太子妃,以往有点关系的人家都拜帖过来恭贺。 尚服宫的女官来过一趟为容珞丈量尺寸,绣制嫁衣和翟服、各式常服。 此前曾以长公主的身份筹备过这些,常服还好说,嫁衣等就得重新改制了。 容珞待稼这一个月里,叔父李棹总早出晚归的,不知忙着什么,时常见不着人。 前些日子,容珞问太子请了梁太医来看李夫人的病,院子里常通风透气,夫人近日来身子好了多少。 这日看望在李夫人时,难得见到李棹在旁,他忽然提道:“趁着事事好转,六月十九观音诞去京郊的灵云寺祈拜一番吧。” 屋内静了静。 观音诞灵云寺,到时想来是热闹的。 只是李棹是个不信神佛的人,提及这个有些意外。 李夫人搭话道:“之前儿媳去灵云寺为李家求过化吉签,如今峰回路转,想来寺里还是灵验的,让儿媳和县主同往吧。” 看向李棹,他神色平和。 想来是为了给李夫人求个平安康健。 正好容珞不愿一直闷在府里,等到入了东宫,她成为太子妃,出行不如现在这般容易。 她曾想过宫外清闲自在的日子,但好像她此生要和清闲无缘了,她想和太子成为夫妻,但却没准备如何好当一个太子妃。 越临近婚期,她便越紧张起来。 去灵云寺散散心也好,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容珞回到暮秋斋,总想太子殿下陪她去灵云寺走走,到时想来人会很多,他贵为储君又怎能随她轻易出入庙会。 待嫁期间与太子私下相见,若被人认出来,恐是要被谏官谏言的。想想太子的冷颜,这种事他不会依她的吧。 算罢,还是随卫娘子一行吧。 待到隔日,容珞让贺熹备了车马,带着贴身丫鬟,整理行物出了京师城- 京郊灵云寺,位置坐落得高。 马车一路行来都熙熙攘攘的,趁着观音诞来祈福的百姓。 叔父李棹不信神佛,但卫氏尤为相信,拿着上次求的佛牌祷告。 她对容珞说:“听闻观音诞求子很灵验,姑娘试试,早日得皇嗣,位置才坐得稳固。” 容珞听言一端,不自然地别开目光,去看外面景色,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和太子的亲热。 自幼在太后身旁,她看惯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对祈福求神之事皆不太信。 求子跟神仙有什么关系,她要嫁的人又不是神仙。 马车到达灵云寺前,寺门不如京城内的金台寺宽阔大气,但 进进出出许多人,买卖香火的不在少数。 走到佛殿前, 隔着远远便瞧见佛殿内有熟悉的人。 青衫华服的齐王殿下,在他身旁还有一位女子,跟着两个小厮。 听闻因选秀未成,齐王的婚事未定下,近来宫里除了太子殿下的婚事,便是在筹备为他挑选王妃。 容珞正犹疑时,齐王回眸瞥见了她,目光直直地望过来,毫不避讳。 自上次于长宁街被太子接走,她便与他再无见面,定下婚旨后,落霞居被护卫守着,齐王更不可能像之前那般来寻她。 既然已相互得见,容珞便不再犹疑,走进佛殿祈福,倒是身旁的卫氏顿了顿。 齐王旁边的女子正在拜佛,似乎察觉了他神色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容珞已至殿内,满殿的香纸气息,佛前的和尚正在为施主摇签,声响嗒嗒。 “小…” 齐王开口,却又改口:“丽安县主,许久不见。” 如今她成了准太子妃,小姑姑喊不得,再往后便得她一声皇嫂。 未曾想那份婚旨来得那么快,他满心妒嫉,父皇只会偏爱太子,把容珞给了她。 容珞福了下身:“齐王殿下也会来祈福敬佛呐。” 齐王蹙下眉头,身侧的女子往他身后躲,暗自端量来人的模样,是她非要来,他本就因此烦躁她。 容珞亦不禁将目光投向那女子,荼白色的衣裙,身量与她差不多,颜容如玉,婷婷玉立,眉眼间带着一抹温婉。 她记得齐王有位伴其两年的妾侍,随他从漠北到京城,至今未离身。 容珞并不关心齐王的私事,自也想不起来他身边的妾侍叫什么,“这位是……?” 齐王见容珞看向身后的苏妤,便与她拉开些距离,端视容珞片刻,开口道:“我那妾侍妤娘。” 却没从她眉眼里看出一丝别样的情绪,甚不在意,视若平常,他只不是无谓的试探。 苏妤看向齐王的神色,黯了眸。 上前行礼:“妾身苏妤见过县主。” 容珞道:“苏妤,挺好听的名字。” 曾有人说这位妾侍与她有些相像,但在她看来,并无相像之处。 容珞还未与她多说几句,齐王便道了告辞,气氛微微尴尬,苏妤则低了低眸,紧随男人的身影离开- 齐王走后未有多久,佛殿外下起大雨来,雷声阵阵,夏季的雨总是如此,突如其来,雨大如豆,冲刷着台阶下的青石地面。 容珞为李夫人求了康健签,同时默默在心底给她和太子祈愿平安,和照莹一起站在佛殿门前等雨停。 卫氏拜完佛走到她身边来,只道这雨来得突然,让人没有准备,来往上香的香客都淋得湿透。 容珞数日前盼着下雨,能凉爽些,偏偏在她来灵云寺这日,下这么大的雨。 这一等,便等了良久。 寺内的香客逐渐减少,和尚在敲着木鱼,雨势都不见停。 照莹在檐下伸手触雨水:“这要下到什么时候去了,” 寺内住持上前来请二人去后院的禅房歇息,还备有茶水和斋饭供她们解饥渴。 那住持是个年长的和尚,远近闻名的仁善,见这雨着实下得厉害便没有推辞。 寺内的庭院十分静雅,常有香客来灵云寺留宿,排解郁闷,听引路的小和尚说:“正住着三位施主。” 容珞若有所思,忽道:“方才在佛殿里的齐王殿下,可是也暂住在寺内?” 小和尚却是道:“小僧不知。” 容珞知他是无权告知她们,并未多问。 来到禅房,陈设简朴素雅,散着一缕淡淡幽香,让人触觉不到的幽香。 一位白衣和尚正在诵经,容珞疑惑为何带她们来有人的禅房,卫氏开口:“莫扰了师父静修,还是换一间禅房吧。” 引路小和尚未言,示意二人入门,像是故意带她来见他。 容珞犹疑片刻,看向禅座蒲团上的白衣和尚,不知为何,她走进了禅房。 照莹唤了唤:“主子……” 她紧跟在容珞身后。 临近后看清和尚的长相,他是带发修行,年纪三十几岁的样子,面容明朗隽气。 他持着鱼椎的那只手好似受过烧伤,皱巴可怖的皮肤蔓延进僧衣里。 见容珞进来,他神态自若地放下鱼椎道:“容珞姑娘请坐。” 卫氏本想把容珞拉回去,见那人开口便也顿了顿,这和尚竟知她是谁。 容珞席打量他:“你是何人?” “法号明悟。” 他顿了顿,又道:“你可以叫我的一个名字,李秉。” “……” 容珞僵顿在原地,紧紧眼前人。 身后的卫氏也因此停住,思索着喃喃道:“李秉不是李焰的二郎……” 此前就传幽州那边反贼不断,有人打着忠义侯之子李秉的名号作乱,因为反贼作乱,旧案才会被重新审理。 卫氏正思索万千,忽觉头脑发昏,没等容珞反应过来,卫氏便和照莹一起昏倒于地。 容珞一惊,欲回身扶照莹二人。 蒲团上的李秉站了起来,朝她缓缓行来,“珞儿,我是二哥。” 素未谋面的二哥…… 容珞连忙后退,眼眸中充满怀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我那二哥早在数年前就死了。” 李秉看着她,并不急着向她证明自己的身份。 说道:“你会知道。” 容珞头脑一阵阵昏沉,注意到房内的幽香有问题,但已为时过晚,最后意识停在雨声阵阵里,沉沉昏睡过去。 第47章 “幽州,去见一个人。”…… 贺熹候在灵云寺前院,见容珞和卫氏迟迟未见出来,便打算进院去寻找。 寺院内的和尚见他闯进来,阻拦道:“禅房清净之地,住的都是清修的香客,施主不可随意闯入。” 贺熹有点不耐:“我进来寻人,我家主子容珞姑娘方才进了后院。” 和尚道:“施主定是在休息。” 贺熹执意要进去,让和尚带他过去,那和尚只会装傻充愣,言辞含糊。 意识到不妙的贺熹一把抓过和尚衣领,喝声道:“那可是准太子妃,若是丢了你们整个灵云寺都得死,” 说完把和尚狠狠甩开,贺熹直冲冲地朝禅房去寻,那和尚还想阻拦,“禅房还有其他施主在修行,你擅自闯入,扰了施主清修啊。” 贺熹不管不顾地闯进好几个禅房,果然在一间禅房见到昏迷的卫氏和照莹,倒来茶水将二人泼醒。 他对照莹就着急问:“咱们主子呢!” “主子不见了?” 照莹缓过劲来,连忙环顾一眼早已空无一人的禅房,仓惶说道:“方才这房里有个带发和尚,他说他叫李秉!” 贺熹沉了沉眉,快步走出禅房。 而寺院里那群装傻充愣的和尚只会说不认得,把照莹气得直跺脚,赶忙追上贺熹- 当容珞再次醒来时,已天色将暗,朴陋的马车中点着一盏油灯,雨水尚未停,雷声阵阵。 她紧张地坐起身来。 周身无人,照莹和卫娘子都不在。 掀开车帘企图出去,一把锋利的刀刃瞬时从眼前划过,狠插在左侧的车门框上。 容珞当即被吓傻在原位:“……” 李秉冷淡道:“进去。” 他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满身雨湿地坐在车前,手里捏着的正是拿把匕刃的柄把。 出刀利落,险些扎到。 匕刃泛着幽冷的寒光,同时照映着她娇丽且惊慌的容颜。 而车前并不是只有李秉一人,还有位同样身披蓑衣的马夫,对周旁的一幕置若罔顾。 容珞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李秉:“你要带我去哪儿,你想做什么?” 雨水滴滴答地从李秉的斗笠上坠落成线,整个面容都透着冷漠,“幽州,去见一个人。” 他转过头看她:“你会想见到她的,离开京城我们就再也不回来。” 容珞连忙道:“我不走!” “由不得你。” 李秉面色不虞,重复道:“进去。” 他拔出 匕首,拭去刃上的雨珠。 容珞心中忌惮,放下车帘坐回里面。 低压的气温使人发凉,她转而去看窗外交加的风雨,对着外面道:“你真是二哥李秉?” 外面的男子没有回答,只有马车行驶的声响,碾过官道上大小不一的水洼。 幽州之乱时她尚在襁褓,对爹娘没有记忆,两个年长的哥哥大她近一轮。 大哥李辑二哥李秉,当年战死时二哥不过才十五岁,若是活着到如今,差不多三十几岁,与外面的男子年龄相仿。 容珞扶着车窗的手微微颤。 若是把她掳去卖了,或是给人做妾,她和太子就是此生相隔了。 她眼泪汪汪,对着外面说:“我可以给你钱,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尽全力给你,你把我送回去吧。” 一帘之隔。 “跟我去幽州,就这么简单。” 李秉停顿一下,补充道:“不会对你做什么,大可放心。” 东躲西藏十几年,吃尽苦头。 他曾对皇宫里这个妹妹鄙弃不已,鄙弃她是先帝作孽留下的。 哪怕如今已得知她与先帝无关,明知她是无辜的,依旧心怀憎恨,直到见到这张与爹娘相似的脸,他有一时的恍惚。 李秉收敛眸中情绪,望着昏黑下来的长路,雨水如注,路途艰辛。 东宫的暗卫最擅按迹循踪,需连夜远离京郊,马车不能停。 容珞还想劝说李秉送她回去,被他一句安静所噤声,车前的两个人都带着佩刀,她不敢惹怒他们。 一夜奔波,车马在风雨中出了京郊才寻到一处破旧的残屋,稍作休整。 容珞瞧着马车外的雨不肯下来。 满是泥泞地面凹洼不平,怕是一脚踩下去,泥水都会浸进鞋袜里,包括裙摆都会湿漉漉、脏糊糊的。 她摇摇头,“这全是泥水。” 李秉本想将她拉下来,抬眸看见她紧皱的眉头,踌躇片刻,转身去马车后面找板子踮脚,果然跟娘一样麻烦。 板子在泥坑里架好后,雨势下得更大了,吹进来的雨珠打在容珞的面颊上,又怯声道:“有没有纸伞。” 李秉面露不悦。 容珞收声,不得不提着裙摆离开马车。 残屋是山中废弃的破庙,两边的窗户只剩半边窗牗,挡不住冷风,破旧不堪。 屋内,另一人已生起火堆。 容珞坐下后感到阵阵热意,冰凉的身子逐渐回暖。 李秉朝她丢过来一个干巴巴的馍饼。 容珞吃下一口后,攥在手里没再动,干糙无味难以下咽。 见她不吃,李秉狭了狭眸:“如此娇气,赶路途中只有这个果腹,若是不吃那便饿着吧。” 容珞只道:“送我回去。” 李秉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吃着饼,同行的马夫比他跟不好接近,名叫张庸,是个刀疤独眼,给火堆里添柴火。 张庸说道:“还有三天路程,歇完立马就得赶路,劝你还是睡上一觉。” 他讲完抱臂躺下。 此时已是第二日清早。 山野树林,多的是禽兽爬虫,李秉不作休息,守着火堆不灭。 容珞隔得较远,侧身蜷缩着。 两个男人在旁,她怎敢合眼,听着李秉用短刀削着干柴的声响。 良久之后,雨水渐渐稀疏转小。 清冷寂静,细微的声响夹杂在鸟啼中,像是人的脚步声。 李秉持着的短刀放缓,有所察觉的他正想踢醒张庸,风中已传来箭刃划破空气的破音。 一支箭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破旧窗牗间飞射进来,正中李秉的左肩—— 突来的变故使两人大惊失色,张庸赶忙爬起身,而这时整座残破的庙屋,已被几名黑衣蒙面的暗卫围堵起来。 山野百尺之外,骏马车厢。 高骑于黑马的男人手持金弓箭羽,冷冷凝视着残窗内被一箭射中的李秉,正是本该身处东宫的太子万俟重。 第48章 大婚临近,谁也不能带走你…… 李秉神色吃痛,顾不上鲜血直流的肩膀,试图将容珞擒拿过来为质,一把短刀劈过来截断他与容珞的距离。 蒙面的黑衣暗卫将容珞护于身后,张庸还想将人夺回来,被其余围堵而来的暗卫以刀刃抵住喉管,动弹不得。 短短几刻,两人皆被制住。 李秉环视潜进破屋里的四名暗卫,皆是满身湿透,如同从水里爬出来一般。 估计已被他们追踪许久,整夜不停的大雨遮掩李秉的行踪,同时也掩盖着他们。 而容珞被吓僵在原地,尚分不清突来的黑衣人是敌是友,护于身前的暗卫脱下蒙面,半跪行礼道:“姑娘受惊了。” 容珞逐渐反应过来,她见过他们,此前曾在太后的行宫被他们敲晕脑袋,捂捂后脖颈,可别想再打晕她。 此时破屋之外,传来铁蹄踏近的声响。 众人循声而视,挺拔颀长的男人一跃下马,弥漫着迫人的幽幽寒气,快步走进来。 看清面貌后,容珞眼眸微亮。 欣喜道:“太子殿下。” 惊惶不安的心绪随之松缓,下意识朝太子的方向倾步,但顾及在场的一众外人,忍住投向他怀抱的冲动。 万俟重一眼望见神色微怯的容珞,他眉宇沉凝,示意属下把她带至身旁,从上至下察看是否安然。 李秉气虚恹恹地开了口:“她没事。” 他扶着伤肩稳住身形。 早耳闻东宫太子箭术非凡,乃为皇宗世族里的佼佼者,果然是箭无虚发,箭速之快若不是他身有闪避,险些穿心。 他知道东宫会派人追寻,但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并且太子亲自找过来。 此前叔父李棹告诫他,太子非外人所传那般淡漠容珞,反而颇为看重,可以安排他见容珞,绝不能带走她。 李秉不以为然。 他费尽心力进京,不就是为了带她回幽州,不信太子会管她至此。 李秉接着淡淡道:“我没动她什么。” 虽然数年来不曾与幼妹相见,但他不至于迫害她。 万俟重转而打量眼前的男子,箭矢已刺穿他的左肩,血液顺着他布满狰狞伤疤的手流下,使残屋内散着淡淡腥味。 谁都没想到李秉还活着,隐迹多年成了山贼,于去年幽州作乱被剿,而后遁逃。 万俟重狭着眸:“朝廷通缉的反贼潜伏进京,掳走本宫的准太子妃,胆量挺大。” 李秉扯了扯嘴角:“要杀要剐请便。” 四面透风的屋内。 刀刃抵压着李秉二人,气氛愈发低压。 万俟重道:“何人庇护你们进京的。” 灵云寺为他们作掩护,不是区区几个反贼能布置的手笔,半月前忽然消失行踪,再出现时已在京郊。 李秉不禁抿唇。 俨然没有回答的意思。 万俟重微挑眉梢,收回视线。 他并无多少逼问的兴趣,顾及容珞在旁,亦不想透露太多。 “绑起来,押回京。” 暗卫动手捆绑时,万俟重淡漠地扫一眼李秉的伤口,补充道:“别让他死了。” 哪怕李秉不说,他也知道护他们进京的是何人,灵云寺不正住着一位亲王吗。 暗卫得令:“是,殿下。” 转而命人处理李秉的箭伤。 万俟重回身揽起容珞离开,她看看太子的神色,再忍不住回首看向李秉,眼中不自觉地透着担忧。 屋外细雨蒙蒙,风吹得寒凉。 停着辆玄暗色的马车,随行的亲卫并不多,冒雨奔袭百里的快马足蹄潮湿泥泞。 容珞被太子搀上马车,触碰到衣物的湿意,才注意到他是冒雨而来的。 “太子殿下可会治李秉的罪?” 万俟重眉眼浸着寒:“为何这般问。” 容珞不禁蹙眉,“他说是我的二哥。” 心间有些疑惑和担忧,虽不知李秉为何想带她去幽州,但能觉察他没有恶意。 若他真是,作为已故爹娘的最后的血脉,她不愿看到哥哥受罚。 万俟重:“你从 李秉那里听了多少。” 他的确不愿容珞知道太多李家的事,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她容易思绪多虑,若是知道当年先帝逼死李家,定会如上次一样想不开,与他生出嫌隙。 容珞轻思,说道:“我只知道他是二哥李秉,要带我回幽州见一个人。” 万俟重松缓眉心,幽幽道:“不管去见何人,大婚临近,谁都不可带走你。” 言罢,他把她按进车厢,里面宽敞舒适,铺着软和的锦缎地毯,可席地躺睡。 万俟重握住容珞的脚踝,脱下双鞋,摆放在车门旁,以防弄脏地毯。 容珞面颊微红,虽然好奇李秉为何,但太子说的得对,他们婚期将近。 “殿下轻饶了李秉吧。” 万俟重面色不虞,并不理会此话,他褪下潮湿的外袍,则是俯身过来问:“可有受伤。” 容珞见太子略有不悦,再说下去惹他生怒,更不便再言,乖乖回复他的话:“没有,就是灵云寺的有迷香,把我弄晕了。” 万俟重:“现在可还晕吗。” 容珞摇摇头:“不了。” 她主动伸手抱抱太子,感受到体温才渐渐心安,有点想哭:“我一夜没敢合眼,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太子。” 万俟重捧着她的脸揉揉,安抚道:“不会,无论你身处何处,我都会找到你。” 容珞阖了阖眼眸,松缓身子。 虽未表明,但隐隐觉得身边有太子的暗卫,只是未能确定,这次是确定了,真的有。 “车马在此稍做休整。” 万俟重道:“你安心歇着,我守着你。” 容珞展颜:“谢殿下。” 话刚落,肚子就咕噜叫出声。 两人一顿,她连忙捂捂肚子,昨日寺内的斋饭她没上就被掳走,今早李秉给的饼子太难吃,她实在吃不下,现在好饿。 万俟重唇边浮起笑意,改口:“那吃点东西再休息,我命侍卫打几个野味烤来。” 出来得着急,并未备至多少干粮,茶桌上倒是有点糕点零嘴,不过已隔夜泛凉。 容珞连忙说:“好。” 她爱吃肉。 记得太子好狩猎,每年秋狝常在皇家园林里不出来,箭术过人,总是狩猎最多那一人, 狩来的猎物会给各宫分分,容珞会有机会分到一些鹿肉。 她转过身,探脑袋去看看窗外:“可是还下着濛濛小雨,好不容易稍作休息,是不是太为难人了。” 万俟重靠在她后背,说:“他们正好也该吃点东西,此处山林很多野鸡,不过夏季落雨的时候也是长虫出来觅食的时候。” 容珞不禁打抖:“不要长虫!” 她最怕蛇了。 瞥见侍卫流金在给太子的快马喂食,马鞍上挂着那把金弓箭羽。 她回身搂太子,哄他道:“想吃殿下为珞儿打的野味,若是鸡肉就最好了,太子殿下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万俟重微顿:“……” 容珞的软磨硬泡下,他利落地出了马车。 片刻后,流金懵然地背着太子的箭囊,跟着他往山林深处走去。 第49章 (修)“你若来到幽州,什么都…… 待太子的身影渐远,容珞俯靠在车窗前,默默看向被暗卫看守着的破屋,轻轻凝眉。 肚子咕噜声将她的思绪打断,看向茶桌上的糕点,栗子味的酥糕。 许久之后,细雨渐停。 破屋内燃起火堆,侍卫处理好猎抓来的烤山鸡和兔肉,插进长刀中火烤。 万俟重回到车前,掀起遮帘。 里头的女子侧卧着小睡,旁的茶桌上糕点已空,想来被她吃的。 他俯身进来,并未叫醒她。 只是靠近她身旁,柔荑般的小手便抓住他的手指轻轻拉。 “要抱。” 仅仅两个字,声音娇娇懒懒的。 万俟重不禁心软,将她抱入身怀。 容珞依着他的肩膀,因为担惊受怕,整夜都不敢入睡,现在倦累得厉害。 “太子殿下打到猎物了吗。” 她吃完几块栗糕还是觉得饿。 又饿又困。 说话的热息蹭着男人的脖颈。 他似有停顿,不疾不徐地回答:“自然猎到了。” 容珞贴身抱抱,欣喜问道:“殿下真厉害,那…还要多久能吃。” 万俟重微微蹙眉,她贴过来的雪脯万分柔软,在他身前压压蹭蹭的。 他用手捏住细腰,使她莫再乱蹭。 耐着声道:“你若困了便睡着,待流金烤好,我再唤醒你。” 容珞停住,怔怔瞧着他。 只觉得她的腰捏得紧紧的,听男人语气像是哪里不快。 太子肩膀有伤。 是不是叫他开弓射猎弄疼了? 她道:“我可以等等。” 轻轻瞧太子的衣领。 容珞问他:“殿下的肩膀好了吗。” 匕首的刺伤过来快两个月了,上次亲热不小心弄伤了些。 万俟重:“……” 容珞去找男人的衣襟上的缕扣,她现在学会给他解衣更衣:“给珞儿瞧瞧。” 解开两个扣子,她的素手就被太子抓住,眼眸澄澈地与他相视,但她逐渐意识到不对…… 男人伸手钳住她脸两颊。 口吻危险:“你若不安分,便在这里操|了你,近来本宫未用避子药,是会怀孕的。” 容珞听言,面容瞬间火烧一样烫热起来,攥他的衣扣的小手怯怯地松开。 怎能说如此直白的话。 她连忙摇脑袋。 里里外外都有侍卫,外面还有哥哥李秉,她不要。 万俟重拉近容珞,吻了吻唇。 放开她的面颊。 容珞靠在太子身前,动也不敢动。 指尖轻抚他吻过的唇。 好像知道了个秘密,…避子药,欸这是她癸水正常的缘故吗。 为什么不同她说, 太子也有不好意思说的事情吗。 这时流金在车前唤了唤,说是山鸡肉烤好了,容珞连忙从太子怀里退出来。 破屋内。 李秉的箭伤做了简单处理。 暗卫们都没闲着,抓了许多山野肉食,每人都吃上,还扔给李秉几块,以免他失血过多,体力不支。 等到吃饱喝足,动身回京。 林间蝉声伴了一路,容珞都没敢再招惹太子,但又忍不住黏着他,于是抱着他的手臂睡觉。 待到夜幕渐深,车马堪堪到达灵云寺。 照莹和贺熹一直在寺内等着,见容珞安然回来,照莹凑到跟前掉眼泪,连忙招呼寺院的和尚上斋饭用食。 一路上雨露潮湿, 晚饭过后便烧了些热水,给容珞暖暖身子,而李秉二人被带到后面柴房关押着,她不免多留意几分- 夜色漆黑,月光淡淡的。 柴房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锁声,只见一小小身形提着盏微弱的防风灯笼进来。 李秉被灯火晃了晃眼,渐渐看清容珞来到他跟前,而门外是她的婢女照莹在守着。 李秉不禁疑惑。 容珞用短小的刀一点点割开捆缚他的粗绳,悄声道:“我不想你死,你走吧。” 父亲已为谋逆之臣,幽州之乱刚被反案,身为反贼的李秉倘若被押进京城地牢,定会被以谋反处以死罪。 尽管第一次相见哥哥只想掳走她,分外生分,但终究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李秉解开束缚后,抓住容珞的手腕:“跟我回幽州,跟我去见她,她在等你。” 昏暗的视线里, 容珞连忙将他的手挣脱,疑惑:“你说的谁。” 李秉正想开口:“我……” 在旁的张庸按住他,示意隔墙恐怕有耳。 李秉不禁停顿,意识到容珞毫无顾忌地打开了柴房的门,是不是过于容易了,太子可不是失慎 之人。 他谨慎道:“你怎么开门的?” 容珞拿着块白玉腰牌,认真道:“跟侍卫拿的,我有太子的玉腰牌。” 李秉看着那块龙纹腰牌。 愣道:“太子连随身腰牌都给了你。” 容珞点点脑袋,自他给她腰牌,她还没怎么用过呢。 照莹在门外出声催促。 容珞不再多磨蹭,赶紧叫李秉跟她出去:“赶紧走,等会儿就该被发现了。” 几人连忙走出寺院的柴房。 夜已深,院内没有多少人,一路避开巡视的亲卫。 寺院后门有人守着,寻一处窄矮的院墙,准备逃出去时,李秉对容珞说道:“你若来到幽州,什么都会明白。” 容珞没来得及多想,只顾让他二人离开,“我不想去幽州,只想安安稳稳和太子殿下成婚,你以后也莫再进京了。” 李秉沉着神色,这样的回答是他早有料想到的,正因如此才会用这种手段掳走她。 几句悄声交谈间,似乎有寺内的人在靠近。 李秉看一眼容珞,只能不甘心地跃上院墙,同张庸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容珞便回头往外走,去阻拦提灯靠近的人,刚行出庭院便看清来人容貌,是她落霞居的小厮贺熹。 贺熹似乎微愣,不免询问:“姑娘还未休息?” 容珞紧张一笑,掩饰说道:“洗沐出来,不见太子殿下便出来找找。” 贺熹躬礼道:“殿下在西面厢房。” 远离寺院的野草地间,昏暗寂静。 李秉扶着伤肩步伐加快,逃出的这一路这般畅通,心中生疑便让张庸多加注意身后。 张庸环视周身,一片漆黑无人,只有风吹草动和蝉鸣的声音,没看出有不一样的地方,眼下还是尽早逃离此处。 在他回头间,远远树影闪过一抹黑影- 与此同时,灵云寺西厢房。 流金躬身于房门外的卷帘前,低声道:“太子殿下,姑娘已放走李秉二人。” 房内简素的屏榻上陈放着一展玉色棋盘,黑白对弈,暗流涌动。 齐王看向眼前的太子,神色淡然地看着棋盘,同外面的身影道一句退下,指间衔的黑子轻轻转动。 太子尽管失了监国之位,东宫麾下的亲卫队却并未被受制和收回,眼下整个西厢房外皆是他的人。 齐王沉着眉眼,开口:“人就这样放了回去,皇兄竟然不打算押回京城。” 万俟重语气微漠:“你不也想知道那个女人是否还活着。” 齐王狭眸:“……” 却没有反驳。 万俟重瞳色渐冷:“庇护李秉二人进京,潜藏在这灵云寺,只为让他们把珞儿带走。” 齐王道:“谁知他们这般没用,连易山郡都未走出去,就被皇兄把人截回。” 他确实不愿见太子顺利成婚。 万俟重:“若此事传出去,一个被反贼掳过的女子如何自证清白,何止是当不成太子妃。” 他将指尖黑子落于棋盘,语气蕴着寒意:“于今日后,本宫若听到什么不该出现的流言蜚语……” 齐王接过话语:“我还没那么卑鄙。” 万俟重则轻轻冷嗤,“不见得。” 他起身掸平衣摆的褶皱,再无继续下这盘棋的兴趣。 退出西厢房前,忽沉声道:“记得皇弟早该回封地就藩了,不妨试试你婚事定下后,可否还能留在京师。” 齐王紧紧凝着太子挥袖而去,候在西厢房的亲卫随之尽数退下,屋内逐渐寂静。 片刻后,苏妤端着茶点入房来,看向屏榻内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轻唤:“王爷……” 齐王猛然一挥将桌上棋盘掀翻,发出剧烈声响,黑白棋子瞬间散落一地,吓得苏妤当场跪地:“王爷息怒。” 只听他冷斥:“滚出去。” 苏妤爬起身,连忙离开了厢房。 第50章 床不是夜里塌的,是清早。…… 静夜的清风吹动灯笼。 容珞衣着单薄,风凉得打了个颤。 贺熹在前头引着路,朝西厢房的方向走,照莹掌的灯烛芯燃到了底。 容珞忽开口道:“我有些乏了,殿下若是在忙,我便回去休息吧。” 话刚落,照莹手中的灯笼便灭了。 灵云寺院不像府邸,过道长廊皆有庭灯照明,四野低暗漆黑许多。 贺熹尚有一盏灯,说道:“那奴才送姑娘回去。” 容珞颌了颌首。 眼眸中掩藏着一抹松缓。 却在走到转角时,隐隐间有灯火。 前面的贺熹躬身停住,迎面望见从西面回来的太子殿下,左右随行着侍卫。 容珞微顿,福身行礼。 方才把李秉偷偷放走便与太子相遇,心中有些局蹐不安。 微明的光映着男人深刻的轮廓,他将目光落于她身上,静默片刻便命旁人退下,只留掌灯的小厮。 容珞轻轻抿唇,想说什么。 但太子莫名的沉默,每每这般她都不知怎么开口,心虚感愈发加重。 一路无言地回到厢房前。 房内灯火正明,进门时男人的手掌覆上她的腰侧,高壮的身躯欺着她步步后退,不紧不慢地说:“做了什么坏事?” 简素的厢房狭窄, 仅仅几步,纤细腰身就抵到桌框。 容珞心一抖,不敢与他相视。 心里盘算着,太子问的可是她偷偷放走李秉,朝她问罪。 这么快就发现? 是不是派人去追回李秉二人了。 修长有力的腿侵占进她双膝间, 颇为强势地抵着。 容珞窘迫不堪,手撑着身后的桌框。 低声坦白:“我不能眼见李秉被押入地牢受刑,太子若要治罪,便…便治我的罪吧。” 万俟重:“李秉可是掳走了你,若真去了幽州,你我分隔两地,就这么算了?” 容珞声音闷闷:“殿下不是射穿他的肩膀了吗,就当惩治了他,李秉定不敢再来的。” 万俟重低沉的嗓音没有一丝起伏:“李秉此为死罪,你竟敢叫我轻放了他。” 他的确起了杀心。 只要将李家残留的人杀绝,就没人知道先帝所作所为,最重要的是她不会知道。 倘若他真这么做,珞儿可会恨他。 也罢,既然她想放走李秉便由着她去,顺手追查萧云浓的下落。 容珞偷瞄太子的神色,怯声说道:“剩下的罪让我担吧,回去之后太子罚我吧。” 她心一横,伸出一只手给他:“太子把我捆起来吧,五花大绑地关进牢狱里头吃苦。” 明知他不舍狠心待她,偏偏还故意这样说。 万俟重狭着墨眸,顿了一顿。 转而朝门口的贺熹冷冷施令:“把绳索拿来。” 容珞惊了惊,忙看男人的神色。 不像是说笑的样子,真…真绑她去牢狱? 进房的时候,房门没关。 贺熹掌着灯在门口候着,也听着两位主子吵架。 他探首瞧了瞧被太子按在桌案的容珞,那娇小的身形可怜得很。 贺熹躬着身,为难道:“殿下,姑娘身子弱,怎好说捆就捆。” 想来太子不舍得如此待珞儿姑娘。 万俟重不留情面道:“让你去拿就去拿,磨蹭什么。” 贺熹听此,脚步踌躇。 欲退下去,又听太子命他关门,他把门阖上,便愁着眉头下去找绳索。 容珞紧张得像只兔子,望着太子。 冷颜丝毫没有松容,他竟然真要捆她。 她动了动身子,接着就被太子按回来,掐着细腰提起来坐在桌面上。 委委屈屈喊他:“太子殿下,哪有…哪有太子妃进牢狱的。” 万俟重漫不经心道:“你现在还不是太子妃,话都是你说的,代替李秉进牢狱。” 容珞:“……” 万俟重:“本宫亲自捆你,也算优待了。” 说着,他垂眸瞧她的身子,像是在思考如何捆她捆得紧实些。 容珞摇摇头,附身趴他怀里。 带着鼻音哭道:“牢狱里多阴寒啊,又脏又乱,太子真舍得吗,那我还不如跟二哥去幽州呢。” 说完她就被提起来, 一巴掌打了屁股,又羞又疼。 万俟重眼里生了些慍色:“我不如你 那个素不相识的二哥?” 容珞心头一紧,顾不上挨打的屁股。 赶忙解释:“珞儿无心之言,太子怎能当真,是你定要吓唬我。” 万俟重把她放回桌面,松缓神色。 他亲昵在她颈边,缓缓道:“我不捆你,但不得不罚,待成婚后便禁足珞儿三个月。” 容珞怔住:“三个月。” 万俟重慢条斯理:“若想去哪儿都得过问我,或者我陪着,如此我便放了李秉。” 倒不是有意软禁,只是这段时间里,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容珞只好认下来,嘟囔道:“太子殿下真是黏人。” 万俟重唇边浮起笑弧。 顺手伸进她的裙摆里探索。 容珞轻轻拦他:“你别。” 灵云寺佛门之地,怎能孟浪。 万俟重意味深长地说:“听说灵云寺求子十分灵验。” 她力气不如他。 几下就被扯掉亵裤,放在椅子上。 容珞脸烫起来,“什么…” 万俟重吻了吻她的唇,温和道:“好姑姑,给我怀个子嗣。” 容珞眨眨眼,尚未消纳他的话。 腰后就被男人的手按住,迫使着挺起雪脯,扯下诃子衣。 瞬间没有安全感。 她下意识遮挡,素白的手就被他拿开。 想到今早他说的。 容珞慌张得语无伦次道:“不…不是现在,还未大婚呢…这种事怎么说得准呢。” 她到底在说什么, 还有,叫姑姑是不是又想逗她。 万俟重饶有兴趣地瞧她。 雪肤柔软上长着颗朱砂痣,格外姣丽,像是提示他该怎么亲她。 “你说得是。” 他温热的气息靠近她:“婚后我们常做,总得有一次说得准。” 容珞的呼吸起起伏伏的:“你…!” 太子说话间,起伏的柔软时不时蹭到他的薄唇,怪他贴得太近。 万俟重轻衔送上来的。 吃准了这副身子的反应,最听他的话。 容珞颤了颤,“……” 单手撑不住身后的桌子,转而搂他的肩膀。 万俟重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来到平坦的小腹,珞儿是有些肉感的女子,但腰肢纤细,每次他都很好抓她腰。 容珞攥紧太子肩膀处的衣面。 只听他手指往下去,不禁并拢双腿。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羞怯道:“我不要在桌上,去…去榻里。” 寺院厢房的陈设本就朴陋,桌几窄窄的,还摇摇晃晃的,这男人劲力大,发起狠来怕是得把桌子给弄散架了。 她…她不想这么丢脸。 万俟重把她抱起来,往床榻走去。 容珞搂抱他的肩膀,待靠近时回头望了眼床榻,被褥都是新换的。 万俟重将容珞放下,只听她紧张道:“太子莫把床弄脏了。” 他五指修长的手掐握着她的双腿。 拉她过来抵压,“这该问问你。” 容珞难以轻待他进来的存在。 她仰着首嘤呜出声,撑涨难耐地蹭腿,蹭到的皆是男人松散的革带衣摆。 眼眶泪水在打转,难得没哭。 但却裹得实实的,万俟重揉揉她放松,俯着温软的身子往里嵌送,同|房这么多次,总该适应了。 容珞搂着太子,亲亲他的侧脸。 身软得像不受控的棉花,她却又不敢太大声,一个劲地呜咽。 她挨了几次重的,身子颤栗。 忍不住哭腔:“轻…轻点。” 听到床晃的声响了, 她将他搂得更紧,泪水汪汪地求太子轻点,要是床塌了怎么办。 万俟重只好听她的节奏来。 哄着说:“好好。” 容珞眼泪蹭到了太子的面容。 他将她腿腕挽到肩膀处,轻缓没多久便又开始强横,她折腾不过他,腰肢被撞得又酸又软。 厢房外。 拿来绳索的贺熹听见动静,赶忙退下。 太子殿下哪里是要他拿绳索,就是想支走他,分明舍不得,还故意吓唬珞儿姑娘- 床不是夜里塌的,是清早。 被折腾得够呛的容珞睡得正香,突然‘啪嗒’地一声中间的床框断掉,她整个人都掉在太子身上,帐帘都落了下来。 容珞被惊醒,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 气得她张口咬太子的肩膀,都怪他昨夜不消停,还做了两次。 太子笑着任由容珞咬完,起身把她从床里抱出来,检查她有没有摔坏。 二人都没怎么穿好衣衫,头一回如此狼狈,厢房里的床窄小不说,还睡塌了。 待到洗梳着装好,住持和尚来的时候,容珞都不好意思面对,躲在太子身后。 住持和尚是个识相,说成昨夜是太子独自就寝的,没有塌床,把容珞摘了出去。 回京路上。 容珞趴在车厢里补眠,不想理睬太子,是他偏要靠过来揉揉她的酸腰。 想到回去待嫁,要有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她转身依进太子怀里,还是不赌气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0-60 第51章 迎亲 过了清晨,艳阳高照。 车马缓缓驶进京城,十里长街川流不息,街景繁荣。 容珞被车厢外的喧华声响扰醒,撑起身子想推开窗缝看几眼,素手探到窗边就被男人的手按住,指尖温热。 她回首,太子轻靠在身边。 带着独属于他的淡淡沉香味,清幽淡雅。 柔媚的声音低语:“怎么了。” 男人置若罔闻,健壮的身躯从后面轻贴着她,薄唇靠在耳边吻了吻,气息微痒。 容珞微微缩脖子,轻吻连绵不断地落在她颈侧,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习惯被他抱着,就连推拒都很难做到。 他松解抹胸的缕扣。 可外面皆是人。 她心慌:“别这样。” 万俟重将她转过身面对,逼进漆木屏几里,解开盈盈软软的束缚,肆意占有。 徐徐而行的车马轻缓摇曳,滚动的轱辘声声掩盖着细微的濡吮声,却在她耳里尤为清明,羞红从面容蔓延至颈胸。 容珞启声,忙捂了捂唇。 眼里渐渐泛起水润,粉白的手指搭着他的肩膀,缓缓蜷曲又绷直。 沿途行过长街坊市。 夏阳洒落,斑驳了梧桐树影,马车行驶离李家府邸越来越近。 车厢里。 容珞被万俟重的身躯紧紧欺近着,近到彼此的体温融在一起。 他的手顺着肌肤往下滑。 滑到裙底的小裤,隔着一层棉纱制的料子,不知不觉中渗着清流。 本就身软,容珞有些跪不住,靠男人的另一只手扶着腰肢,才不至于坐在他掌心里。 马车在李府前停下。 外面的侍卫在提醒:“殿下,李府到了。” 万俟重吻了吻容珞因难耐而微张的朱唇,手掌退出裙底,慢条斯理地整理胸口凌乱的衣物,呼吸低促。 她媚眼成丝般望着他:“……” 渴望没得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是得不到后的失落。 万俟重拨了拨容珞的下巴。 似笑非笑:“允你回去自纾,但得想着我,直到成婚那晚。” 容珞别开面颊,没说话。 心间怦怦跳得厉害,本没那么恋恋难舍的,却从此刻开始依恋他。 …… 雨过天晴,府邸瓦砾耀着淡淡光辉。 薰风吹动树梢,沙沙。 片刻后,照莹才在车马在等到自家主子出来,上前搀扶,温温柔柔的素手搭过来,比平时都软了几分。 视线扫过她白皙的颈肩, 丝缕绒发粘着香汗,分外旖旎冶艳。 照莹微顿,没敢多瞧车内。 搀扶着容珞下来,待一行马车离开后,才回身入府。 李家叔父得知了消息,急急忙忙出来,见容珞安然无事才松缓一口气。 李秉这厮只说是相见一面,怎能将人带走,若不是太子派了人找回,追究下来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容珞神色不佳,同叔父道过平安便转而回暮秋斋休整,备水洗洗风尘。 满身的汗意和太子的气息。 她的心静不下来,昨夜在灵云寺仅是简单擦了擦身子,不够清爽。 婢女们抬了水,倒满浴桶。 很快,卧房内水汽氤氲起来。 容珞将自己浸入热水中,酸楚的腰身得到舒缓,不得到舒缓的是心里的空落。 她热濛濛的眸眼阖了阖。 低声羞恼:坏人-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如常,忙着备婚。 有关灵云寺的事如同没有发生一般的过去了,也无人敢外传。 李府渐渐张灯结彩起来,府内外繁忙得紧,从走廊花草的摆放,到沿途整街的修剪。 李夫人寻得几匹尚好的绸缎为容珞缝制常服,年轻时是绣工绝佳的绣娘,而如今身体不好,眼睛也不好。 李夫人本来在钦定赐婚那几日就开始筹备,奈何身体不好,到现在还差一大半没有绣,只能让院里的丫鬟帮衬着。 容珞劝李夫人保重身体,尚服宫为她缝制的常服都有数几十件,不必如此操劳。 李夫人摇首说:“这不一样,宫里送来的席面珠宝首饰再华贵繁丽,出嫁总得有一件母亲为自己缝的衣裳,叔母也算半个母亲。” 容珞看着她,心中泛起涟漪。 李夫人身弱鲜少出门,她曾在宫里不得常亲近,但她待她一直都很好。 乞巧节刚过, 满城女子尚沉浸在祈愿求得个如意郎君。 七月初九,皇太子大婚。 李夫人头天晚上把绣制好的梨花常服放进了容珞的嫁妆里。 李府的宾客本是不多的,但不乏拉凑关系上门送礼的,迎亲的吉时定在午后,转眼喜宴就坐得满满的。 迎亲的队伍由礼部官员、太子亲卫持节迎娶,浩浩荡荡的骏马彩舆、仪仗大乐从街头排到街尾,这么大的排场十几年见不着一次。 引得百姓争先恐后地围在路边观礼,七嘴八舌的议论,随行的亲卫个个都人高马大,腰挂佩刀,没人敢拥挤生乱。 李府暮秋斋。 吉时越近,院内的婆子和丫鬟越是紧张,反复盘点着礼节顺序。 容珞清早天未亮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凤冠霞帔繁复华丽,珠光宝饰妆戴了半日才妥当。 专门有礼节嬷嬷教予她行礼流程,容珞听得都懵懵的,并不是她听不明白,而是礼节太长太繁琐。 容珞攥着一把金珠团扇安静等着,既紧张又期待,以至于眉头皱得紧紧的,在旁的丫鬟们纷纷宽慰她放松,哪有新娘子皱着眉出门的。 片刻后,府门外的鞭炮齐鸣,金鼓喧阗都传到后院的暮秋斋。 紧接着,翠宝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眉飞目舞地说道:“太子殿下来迎亲了,好长好气派的彩舆,府前堆满了亲卫队的人。” 翠宝还没说完,几个嬷嬷和丫鬟赶紧进来接新娘,容珞的身形瞬间紧绷起来,在众人的搀扶的和簇拥下出了院子。 容珞用金珠团扇遮脸,稀里糊涂地被牵到太子殿下的身旁,同李家行礼辞别。 隔着凤冠珠帘偷看太子,他头戴翼善冠,着绛玄色的龙纹婚袍,神姿轩昂。 正巧太子侧眸瞧看她,但她用团扇掩了掩,偏偏不给他看。 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下,容珞跟着太子离开李府,一路被搀扶上彩舆,还得去奉天殿向帝后拜礼。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启程,鼓乐再次奏响,太子乘马行于前面,穿越半个京师城,彩舆从皇宫奉天正门抬进去。 在奉天殿又是诸多繁文缛节,行四拜礼,在帝后和百官见证下叩拜天地祖宗,容珞生怕出错,镶满珠宝的凤冠沉重无比。 从江皇后手接过金玉龙凤如意及小印凤册,奉天殿内礼成,才舆驾东去,回东宫行夫妻合卺礼- 新房里的一切早已被女官和嬷嬷们置办好,到处成双成对,喜红花烛。 合卺、结发的礼节一通折腾下来,已是黄昏彩霞满天,待到礼毕,观礼的女官说完吉祥话,退出新房。 喜红色的床榻前就只剩了夫妇二人,外面吵吵闹闹,但皇太子性冷,尚未有人敢贸然过来催。 床头挂着两人的结发。 容珞又攥起了团扇遮面,凤冠婚服繁重,压得她身子酸累,但心里还是紧张的。 万俟重坐她身旁,用手拨团扇。 温和道:“还遮?” 花钗珠帘下, 容珞唇红肤白,娇艳艳的狐狸眸同他相视。 停顿片刻,万俟重唇边扬起笑弧,他倾身摘脱她镶满珠宝的凤冠,说道:“好看是好看,但却太过沉重,莫将你这小身板压垮了。” 容珞乖乖由他摘冠,嘴里却嘟囔:“摘了就没那么好看了,殿下多看看。” 虽然重得累人,但她心里可美了。 这一身如此繁丽,若不是穿戴麻烦又沉重,她都舍不得脱。 万俟重笑了笑,晓得她爱漂亮。 他说道:“珞儿怎样都好看,哪怕什么都不穿都好看。” 容珞听得一顿。 羞恼道:“太子孟浪。” 太子脱摘得有点慢,怕扯到她的头发,摘下后顺手放在榻旁的桌面上,也顺手将一个熟悉的匣盒放在桌上。 容珞循着他的动作望见,顿时认了出来,那装的正是浸过药的玉势。 她瞳仁动了动:“……” 万俟重一回身,容珞就按住他。 两人相视,她紧张说道:“……外面宾朋满座,太子殿下该出去了。” 京中皇太子大婚,来了各地藩王宗亲和文武官员,哪有新郎不去待客的道理。 万俟重微微挑眉梢,解着她的霞帔。 意味深长道:“不着急。” 在新房里待上一盏茶的时间,旁人不敢置喙。 第52章 新婚 太子俯首吻了吻她。 珍珠镶制的霞帔被他放在一旁。 容珞的唇脂带着淡淡玫瑰清香,味道残留在他唇口里,分外旖旎。 万俟重打开那个匣盒后,容珞的耳根不可控地火烧起来,想到的都是上次用过的场景,里面的淡淡碧色的玉形让人羞怯不已。 她看着太子选择那支分寸最似他的,连忙再次按住他,摇摇脑袋:“不…不行的,殿下选和之前一样的吧。” 万俟重:“我帮你。” 匣盒放在喜红色的床榻间,三支大小不一的玉物分外醒目。 锦绣龙凤喜被褥间洒落着点点花生红枣,容珞被推倒在其中,剥开层层的嫁衣裙摆,匀称修长的藕腿被他捏在手里。 容珞挣了挣,他双手捏紧。 柔白到发腻的肉肤捏得陷进五指间,将想躲避的她拉回来。 万俟重俯靠过来哄她:“珞儿乖,你就当它是我,润得软一些等我。” 容珞听他这番话后,面红颈赤的。 心里既期待又害怕,就是因为跟他一样的才会害怕,他明知道他很容易做疼她的。 万俟重道:“今日是洞房夜,依我的。” 他在榻前跪伏下来,将罗纱般的亵|裤从中间撕开。 容珞捂不了下面,只能捂眼睛。 又气又羞:“你……你赔我!” 新缝的小裤前面还绣着海棠花朵,她欢喜得紧,特意穿来给他看,说撕就撕了。 男人的薄唇轻蹭藕腿|内|侧,低声道:“我赔,赔给珞儿更好看的。” 随着热息的接近。 容珞意识过来,磕磕绊绊地唤他:“太子……” 她瞳仁忽颤了颤。 双腿难|耐地轻抬,蹭到的却是他的耳颈。 黄昏的余晖荡在菱格窗花间,夜幕即将拢下来,新房内的花烛愈发明亮起来。 雪藕双腿搭着太子的肩背,足尖紧紧蜷缩,他的身形却越压越紧,不管咽下多少都止不了渴。 新房里似乎漫着似有似无的泣声,外面的宫女仔细听又没了声音。 朱红喜床间。 男人抬起身,向容珞覆来。 水润的唇亲吻她的脸,再深吻她的唇,携着她的味道,透着一丝甘甜。 容珞失神间,唇口里被他塞了颗喜枣。 那根温凉的玉物一点点挤占, 她黛眉难受地紧皱,只听太子在耳边说:“别出声。” 占满到最里时,容珞眼尾掉了泪珠。 为了安抚她,万俟重对她吻了又吻,扶她坐起来,药玉挺得娇软的身子轻颤。 万俟重将容珞的裙摆盖回去,整平她漂亮的嫁衣,指腹抚抹湿漉漉的眼眸:“等我。” 他道:“不允自己碰。” 容珞气息促重,满脑都是身体里的玉,瞧见太子眼中的笑意,她气不过,转过头柔柔地一声:“哼。” 万俟重整好衣装,浅抚她的脸颊。 片刻后,一切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般,他徐步退出房间。 不远处桌几瓜果酥糖,红烛灯台。 还有脱摘下的珠宝凤冠。 两个贴身婢女进来时,只见太子妃披发坐在红鸾帐间,双手轻轻攥着,面颊红润除了唇脂淡些,并无他样。 照莹和翠宝跟了两位主子这般久,一眼瞧出太子妃这是被太子殿下欺负了,但她们以为只是浅尝辄止。 照莹传人下去端来清水,为容珞梳洗妆面,在旁的宫女们瞧着,不知是愁还是喜。 合卺礼后,太子殿下在新房许久才出去,她们进来只见太子妃眼眶泛红,像是哭过,凤冠还被摘了。 两人莫不会是言语不合? 但看着不像,太子殿下离开时虽什么都没说,但也并无冷脸。 照莹想为容珞重新梳妆,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梳妆桌台,宫女嬷嬷们早已装置好属于她的胭脂水粉。 容珞呼吸轻滞:“……” 藏在裙里的双腿难以阖拢,肌肤间残留着男人的掌握过痕迹。 堵进来的比上次的玉物壮|硕几倍,几乎把她填满,一呼一吸都在放大它的存在,感官注意力都集中那里。 容珞垂眸说:“不用了。” 她起不来,更走不过去。 宫女们相视一眼,真是闹脾气了。 这天色才暗,还未等到太子殿下回来,太子妃就不愿梳妆了。 照莹听此,没再为容珞描画妆面。 则是道:“奴婢去叫人端来晚膳。” 繁文缛节折腾一整天,太子妃没吃上什么东西,总该吃点晚膳填填肚子。 听此,容珞轻颌首。 半刻后,晚膳呈上来。 容珞吃得平时慢了太多,照莹瞧着揪心,莫不是病着或是累着了。 喝完一碗银耳汤后,容珞用薄荷茶清漱口,便让婢女们都退出房间。 正这时,坤宁宫的宫女停在新房前,说是皇后赏的一份檀香,今晚洞房夜得点着才行。 既是皇后的话, 容珞便准允了坤宁宫的大宫女进来换檀香。 待檀香炉换好,大宫女离开前才道:“此情宜香最是助情,望太子和太子妃莫辜负皇后娘娘的心意。” 容珞顿了一顿:“……” 大宫女没等她开口便已退出,关上新房的门。 夜幕低垂,东宫灯火通明。 宽敞舒适的寝宫新房,张贴大红双喜,朱红鸾帐花烛彻夜。 随着时间流逝,甜郁柔蜜的芬香让容珞等的每一刻都自耐难当,硌得就像被顶着,渐渐湿透了内裙。 鸳鸯双鞋紧紧并在一起。 没办法平复下来,她看向檀几上的红铜雕花熏香炉,缕缕青丝。 甜得沁水,热出细汗。 心间的燥动,好似被猫儿抓挠般的发痒,想要被太子抱着…… 纤柔的素手解开繁复的衣物,弄得凌乱不堪,或许让她好过一点- 夜尚未深,东宫已酒阑宾散。 太子对外素来修身克己,赴宴的宾客大多都只是小酌几杯,亦不便缠留新郎多饮。 寝殿新房门前,静候着几个婢女。 远远就得见太子到来,婢女连忙躬身行礼,他未问片语,推门入房。 万俟重越过帐帘来到新房里间时,只见那镂空红鸾拔步床中间,身姿窈窕的女子靠着床框,里里外外都落了她几件衣物。 房内蕴着一抹燥|动的甜香。 听见他进来的声响,她紧巴巴地看过来,竟还流露出一丝可怜神色。 万俟重知道容珞在想什么,但还是不疾不徐地走近,将她的衣物一件件捡起来,放在拔步床的廊座上。 容珞轻轻唤他:“太子……” 声音柔得人心软。 伸出小手牵他,她的指尖都是烫热的。 万俟重瞧着她只剩一件绛红的衣裙:“不是说不允自己乱碰,怎将嫁衣都脱了。” 容珞可怜兮兮地往他怀里靠:“没有乱碰哦,珞儿好热好撑,脑子都乱七八糟了。” 她温香软玉地攀缠过来, 身子热烘烘的,如同一个软乎乎的小暖炉。 万俟重叫容珞缠得发热,心尖酥软。 如何能忍着不心动。 他伸手搂她:“屋里的香是怎么回事。” 沿着后背抚到细腰,缓慢轻柔。 容珞用鼻尖蹭蹭太子的颈侧,他喝了酒,衣领里有淡淡着酒味,她嘟囔道:“是皇后娘娘让点的情宜香。” 皇后? 怕是又在为他的房|事操心。 之前命梁太医欺骗皇后,以至于她常为此事担忧,竟送来情宜香。 倒是苦了她。 活像个发|情的狸猫儿。 万俟重把容珞抱起,坐在他身前。 顺势解开她的薄衣,为图喜庆,衣裳皆是朱红色的,包括里头的鸳鸯兜。 她不安分, 足尖蹭着他的腿。 容珞抓着太子的手,往底下移。 羞嗔道:“殿下…拿掉。” 撑得难受。 万俟重瞧向她娇丽的容颜,媚眼成丝,唇瓣已被她咬得红艳艳的。 他同她说道:“该改口叫夫君了。” 指尖探寻着裙下之事。 非但没拿出,还往里摁磨。 惹得容珞身颤不已,抽抽嗒嗒地说:“珞儿会死掉的。” “胡说。” 万俟重微微沉眉:“我怎舍得。” 他捻着玉势停顿下来。 容珞缓了缓身子,同男人相视。 她浓密的眼睫盈了湿意,轻声求饶:“夫君……帮珞儿拿出来…” 万俟重露出满意:“好。” 她缠抱着他的脖颈,雪团柔软地抵着男人的下颌,由着呼吸的节奏此伏彼起。 “……” 轻轻濡声。 随着容珞无力地趴在太子的肩头,深埋其中的药玉脱离了她,香息倾绕着他耳侧。 花烛长明不熄。 拔步床榻内,大喜的红鸾绣被。 容珞趴在榻里歇息,好似感到了一丝放松,而轻松中更多的是空落,没有缓解心间的痒。 她轻轻回眸。 太子背着烛光,褪下婚袍的身躯格外健壮,望见他眼底的情动浓浓,容珞心跳漏了一拍,遒劲的手臂从她身后勾搂住细腰。 他低声道:“该我了。” 沉哑的嗓音里带着不均匀的湍急,听得人耳尖发麻发|烫。 容珞一时慌乱,身子就被太子抱过去。 柔白的纤指抓挠了几下红鸾绣被,他直捷了当,一下到底。 她的泣声哽在喉间:“呜……” 柔发披散着玉洁的腰背,发尾拂动。 赤红的丝带系在身后。 他长指穿过,轻轻一勾,鸳鸯兜就此松落,只剩朦胧娇动- 第53章 此后他只想要她。 夜浓时分,东宫灯火阑珊。 寝宫新房的次间,候着两位宫里的嬷嬷,照莹和翠宝则在身后。 自太子殿下前脚刚进新房,后脚夏嬷嬷和秋嬷嬷就到了次间,这两位嬷嬷正是前段日子皇后娘娘派来教导礼节的嬷嬷。 一墙之隔的新房传出的娇泣声,听得人心燥燥的,那两位嬷嬷像是放下了心,甚至还略带喜色。 原本候着的就照莹翠宝,外加一个名为兰月的宫女,都是从落霞居陪嫁过来的,不同的是兰月是此前是皇后赏的陪嫁丫头。 照莹不免蹙眉。 洞房花烛夜,时不时传出的泣声,到最后怕是都要哭哑了。 只盼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温柔些,今日从早至晚,可是累坏了的。 兰月也微微紧眉,她倒还以为方才合卺礼结束,太子和太子妃闹了不合,看样子不是。 兰月被赏过来给太子妃作陪稼,就是抱着伺候太子殿下的心思过来的,但这二人比她想象中似乎要亲睦 得多。 莫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洞房里的声才渐渐安静下来,两个嬷嬷露着笑,高兴得很。 看来皇后娘娘是白担心了,太子殿下好得很,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抱上小太孙了。 嬷嬷转身瞧了三个宫女,吩咐说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给两位主子备水。” 照莹翠宝福身,连忙退下去准备。 两个嬷嬷掸了掸衣袖,乐滋滋地离开次间,她们也好回去给皇后娘娘复命讨赏了- 新房红鸾帐内。 全然不知有人听墙角的容珞,还趴在万俟重的颈窝里嘤嘤呜呜地小声哭。 她眼尾绯红,尚未缓过劲来。 男人宽大的手掌安抚地摩挲着细腰,往下紧紧契合,揉揉她放松些。 容珞渐渐收声,脑子有点懵懵的。 等到她有所神缓,万俟重搂着她翻身,薄唇的温软贴着她肩角,分外亲昵缱绻。 片刻后,他退出来,摁着她瞧瞧小桃花是否红肿,自之前涂过药再没生过绒毛,花开得娇嫩可爱,现在很少会伤到。 容珞本是惫懒的,被太子这般掰着,羞红的脸仿佛能掐出水来。自从他们愈发亲密,她的羞耻心就被这个男人一点点剥开, 毕竟是女子,经得他几下这样看,她不高兴就开始蹬人,反而被男人抓住腿腕,随手搭在肩膀上。 红鸾绣被,染了一滩白色。 容珞更加难为情,怎知男人拿来匣盒,将一支较小的玉|势堵进来。 容珞哪还有力气挣脱,只能身颤。 哽咽道:“太子你……!” 他却俯过来说:“教你怎么唤我的。” 容珞平缓微促的气息。 轻轻道:“夫君。” 这支玉|势不过手指般尺寸,不会像刚才那般难受,但是好难堪。 她委屈:“为…为什么。” 万俟重吻了下她的唇,“好好堵着,一滴都不能落。” 他知道她有偷偷清理出来的习惯。 容珞觉得好磨。 羞嗔道:“下流。” 万俟重似笑了笑,则起身套穿好外袍,出帐帘外命人备水。 容珞轻轻把脸埋进枕头里,雪白窈窕的身子软绵绵的,从腿内到腰间皆是爱|痕,红鸾床褥衬得她冶艳妩媚。 浑身上下到手指都是倦累的,她不想动,也不想思考,原本她是有小心思的,穿的小兜和亵裤,跟平时的不一样。 没想到这男人还没夸她好看,就把她撕坏了,说好要赔她的,明日一定找他提。 隔着垂闭的帐帘,容珞听见下人抬倒水的声响,再到太子回来的脚步声。 她不免回首。 万俟重已近身,结实的手臂搂住她。 轻松把容珞从床里抱出来,她连忙看一眼脱外床座处的衣裳,“衣裳。” 她要穿件薄衣蔽身。 万俟重没有回头,抱着她走出帐帘:“房里只有我。” 容珞下意识往万俟重的身怀里藏,如他说的那般,房里只有他,宫女们抬完水就退出了。 浴桶里清水温热,干净的湿帕一点点擦洗身子,对于她的事,太子总是亲力亲为,以前她不肯给他碰,现在竟有些习惯了。 沐浴完,容珞倦乏不已。 任由万俟重为她穿衣。 新房内的物件皆是成双入对的,包括他们的寝衣,样式相同,颜色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尺寸大小。 容珞忽然有了嫁给他的实质感,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太子也是她的,从今往后再不用掩掩藏藏。 她轻轻打趣道:“以后夫君再也不用天亮之前就得离开了。” 万俟重系好寝衣缕带,轻挑眉梢地看向容珞,她把他抱住,一直以来他们很少能共眠到清晨用膳。 “真是辛苦太子殿下了。” 万俟重:“……” 为了相见,常常是他来回奔波。 他单手把她抱起来,回床榻安歇。 世人皆有癖好, 饮酒好赌,或是听曲赏玩。 无奈他的癖好是她,很久之前,他的乐趣就在她的身上,暗中窥视着她,她的一举一动,他都想了解。 少年时第一次尝到欲|念的滋味,就是梦见她,仿佛一个不着衣缕的妖精般缠着他,此后他只想要她。 所以在她迈出那一步,他便会追上千百步,不辞辛劳。 容珞趴着万俟重的肩膀,黛眉微蹙,不知为何他都不回她话,难道她说的不对吗。 万俟重把容珞放进床榻,她有点不开心,钻进被褥里背着身子朝他。 但万俟重未察觉她不开心,并且是因为他没接她的话,而使的小性子。 红鸾帐垂落了半边。 万俟重着寝衣坐在榻旁,一把短刃在指尖划开浅口,滴了几滴血迹在白绫帕上,作为今晚洞房的落红。 随意用她的绢帕止了血。 他将白绫帕叠整好,放在榻前。 她的落红,他在碎玉轩那晚就见过了,那时初次不知轻重,反反复复的索取,导致见红严重。 又听第二日,她被太后传去受罚,寻了个合适的借口赶过去,果然在回去路上她身弱昏倒。 他刚进寿明宫的门,只好拂了太后的面子,回行去接她来车辇内暖身。 万俟重把红鸾帐垂闭,入榻贴近容珞的身子,发觉她已睡着,如此困累。 皇室成婚礼节繁多,更何况是他身于皇太子,今日却是有些折腾了。 万俟重靠在她身后,在被褥找到她的手,插进指缝扣紧,早点安歇。 第54章 那新婚燕尔,柔情密意些也很正…… 晨时天未大亮。 床帐内透着淡淡暗红的光辉。 两人身躯依偎在一起,墨色发缕相互交织,纤柔的手被指间相扣,旖旎着缱绻。 掌心出汗。 她抽了抽,将手从男人的手掌里脱离。 他似有察觉,也有转醒。 低首靠容珞的肩,体温近得她燥|热,意欲从他怀中出来,却被按回来。 万俟重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听到她轻声呓语:“压到头发了。” 他轻微挪动, 把那缕发挽到她胸前。 手顺势贴着衣口进去。 容珞本有些睡眼惺忪,睫羽忽抬了抬。 似乎睡不成了。 她轻软道:“一会儿…还得去请安。” 万俟重的气息靠在颈边,温和道:“晚一些父皇母后不会怪罪。” 昨日礼节繁多辛劳,帝后不会苛责。 容珞垂下眼眸:“嗯……” 男人的另一只手已来到腹前,夜里的折腾,到现在她还泛着软。 中裤被扯了扯。 药玉还深埋在其中,她想总该拿出来了吧。 只听他探了探, 指间捻着玉底,既转又碾的。 容珞不可抑地沁出声,忽然娇娇媚媚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回眸。 万俟重正饶有兴致地瞧着她。 他偏就喜欢她这个样子,不得不跟从本能的反应迎合承欢。 容珞呼吸微乱:“别捉弄我了。” 她推推他手臂。 万俟重则吻容珞耳边,缓缓将药玉拿出来,她好像松了一口气,但随之抵上来的却是更加壮硕之物。 容珞正意乱心慌,紧接着便被贯得满满当当,她吃紧地挺腰身颤,没等她适应就开始潮起潮落,只剩她瓮声瓮气的哭哼。 原本静谧安然的清早再度云情雨意起来,红鸾帐内男人低声温语,说那些脸红心臊的荤话,弄得她又羞又颤。 容珞知道这时候,近身伺候的宫女们差不多 快来了,不愿太出声,偏偏他欺负她,换了姿势又欺负她。 良久后, 新房里再次唤了清水擦身子。 万俟重给容珞擦拭时,她都尚有点迷濛,但不知在想了什么,与他说道:“夫君记得赔我亵裤。” 她怕他忘记,所以念着。 万俟重一顿:“……” 他捏着她下巴亲了两口,说道:“一条亵裤都念念不忘,怕我差你裤子穿不成?” 容珞认真说:“这不一样,谁让你撕坏的,你答应我了的。” 万俟重擦拭好她的腿,把湿帕巾扔进铜盆里,惯宠道:“好好,我记着。” 容珞点点头。 他若不赔她,下次不长记性,还得撕她。 近身伺候的宫女们都在外面候着,等二人衣物穿好才进来为他们梳妆,一下子进来好几个宫女,容珞倒还有点不适应。 今日得去给帝后请安敬茶,还得进太庙祭拜先祖,需盛装打扮,不得马虎,时间有些耽误了,好在照莹手巧弄得快。 而太子在另间房有太监为他梳妆,整理仪容,但男子着装总是比女子快些的,等他过来,容珞的发髻上珠钗还未弄好。 万俟重近了身,在旁的宫女们都退在一旁,妆奁内的珠宝首饰繁类诸多,他挑出之前送她的珠钗戴上整理。 叫宫女们这般看着,容珞很是不好意思,但太子夸她这样好看,那…那新婚燕尔,柔情密意些也很正常嘛- 等到二人用膳后,共同乘辇去交泰殿请安,一路的红墙绿瓦,重新回到宫城,容珞心里有些异样。 虽然不知道太子用的什么法子劝动帝后赐婚,但想到要去给帝后敬茶,容珞小脸绷得紧紧的,以前是皇帝的妹妹,现在成了儿媳。 见容珞紧张,万俟重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安抚道:“昨日拜礼见过父皇母后的,你别太担心。” 容珞松容,“嗯。” 交泰殿前,早早有宫人在候驾。 夫妇二人下辇一同入宫殿,容珞行在太子身旁,比他慢半个身位。 光崇帝妃嫔不多,但该见的都还是得见,当是认认人,不过对于自小在宫里长大的容珞来说,基本都认得。 到了正殿,光崇帝同江皇后正上位坐着,左右是两个贵妃,新人给长辈敬茶。 敬茶时,容珞别的都还好,就是双腿有些无力,这一跪差点起不来,好在多年的宫规礼教也算刻进骨子了,身形没有半点偏移。 依次敬完茶,接了赏赐。 接着便是赐座说一些场面话,容珞心里想着只要不刁难她就好。 江皇后把她叫到跟前,喜笑颜开地挽起她的手,说道:“本宫瞧着珞儿是长得越发珠圆玉润,都是自家养的孩子,喜人得很。” 容珞头一回被江皇后如此挽着手,准确来说她很少与他人有亲近举动,于是有点不知所措,轻轻福了下身。 江皇后笑道:“昨日累坏了吧。” 容珞听言,耳朵跟火烧一般烫起来。 江皇后知道她是不好意思。 拍拍她的手:“母后还有赏赐,这套红宝石头面,你便带回去吧。” 说着,皇后转而就叫身旁的宫女一声,一套镶有红宝石赤金的头面被呈上来,璀璨贵气,分外耀眼。 容珞眨眨眼睛,连忙行礼:“珞儿谢母后赏赐。” 光崇帝本要冷着脸摆摆架子的,旁边的江皇后欢喜得紧,他便不好再说什么,倒是纳闷皇后有点欢喜过头了。 万俟重则坐在左座,瞧着江皇后身边的容珞,唇角掠过似有似无的笑弧。 这边请完安,再去一趟太庙。 礼节不繁杂,但要走一遍流程,拜识长辈及太庙祖宗。 夫妇二人出了交泰殿,乘上车辇。 容珞忍不住扬唇,是喜欢那套头面的,没想皇后娘娘如此亲和大方。 万俟重在旁提醒她说:“接了母后额外的赏,珞儿就得早些怀上太孙,赏赐可不是白拿的。” 容珞的笑意怔在唇边,“啊?” 她果然是被美丽的珠宝迷昏了眼,没考量皇后的深意,还美着呢。 她望着他道:“可皇后有赏,不得不接。” 万俟重言谈自若:“说得是,夫君回去帮你,争取不辜负母后期望。” 容珞面上羞赧,轻轻推他依过来的身躯,说道:“才不要了…” 连着今早,都折腾三回了。 万俟重笑了笑。 见她蹙眉,便没再继续逗弄。 第55章 (修)她想撒娇耍赖。…… 皇城太庙,供奉着历代祖宗和功臣名将,庄严而肃重,面阔十一间,重檐庑殿顶,黄琉璃瓦屋面。 祭殿内,礼部官员置办好祭拜的礼节所需,告祭皇家先祖,子孙成婚添丁加口,同时太子妃的名字添进族谱。 容珞许久未踏进这里,曾为长公主时,年年的祭祖典礼,她站在靠后的位置,亦不曾离得这般近。 金漆神座上立着先帝牌位,庄严肃穆,礼部的官员正告念着祭词。 容珞心中升起不安,侧目看太子。 忽想起先帝的告诲,她微微蹙眉,若先帝在世,想来不会允她和太子成婚。 幼时虽常伴在先帝左右,但很少与太子相处,先帝对他的是无比沉重的经筵,内阁大学士至六部官员,再到骑射练武。 而她只是个闲散的公主,每日的课业上午就能学完,那时无忧无虑,她做得最多的仅是隔着竹帘,偷瞥背写经史的他。 她常想,这位太孙会不会累死。 他非但没累死,还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不负众望的长成,最后继承先帝的幕臣,顺理成章地入住东宫。 先帝不允。 不允她和他有过多接触。 如今她以太子妃的身份站在这里,心虚不安,不知如何面对先帝牌位。 容珞曾打心眼觉得与太子最多只是相识,就像先帝所说的他们不同,所以她在及笄时想象的如意郎君,与太子毫无关联。 容珞心不在焉,直到太子问话:“怎么了。” 回过神,幼时的少年逐渐和眼前的男人重合,不再稚嫩,深邃的面容愈发有棱有角,昨日他们刚成婚。 容珞垂垂眼睫,试着安定下来。 低声回他:“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万俟重未言,瞥向先帝的牌位。 眼底掠过一抹谨防。 半个时辰后祭拜结束,回去的车辇内,容珞靠着太子的肩膀阖目轻歇,素手握着他的手。 她忽然道:“先帝会不会生怒,怪珞儿和太子殿下成婚。” 万俟重停顿着,没有立马回话。 容珞启了眼眸,看向他,万俟重缓缓道:“最不该生怒的就是他。” 容珞微惑。 万俟重没有为此解释,她渐渐敛回目光,他们大礼刚过,还是不要想这种事。 回去还需去认识东宫的十几个掌事的太监宫女,满打满算下来,东宫记录在册的宫婢几百号人,容珞不禁感到疲累。 万俟重听容珞动了动,她轻轻哈欠:“回去想歇着。” 车辇四面封壁,两人的亲近无人看得见,她把他的手臂抱进怀里,像温软的棉花似的挤着他。 万俟重松容道:“那便歇着。” 容珞思索道:“不是还得见东宫的众仆。” 万俟重:“明日见也无妨,晚点的时候看一看各名册和账本便是。” 容珞点点首。 又问:“殿下会陪我见他们吗。” 万俟重道:“珞儿自己来。” 容珞微微噘嘴。 万俟重淡笑:“会命李德沛为你打点,往后东宫内务由你管着,我尽量不插手。” 容珞轻轻别脸:“我知道。” 万俟重捏她下巴转回来,说道:“三个月的禁足,只要不离东宫,你做什么都不打紧。” 容珞把他的手臂抱紧些,赶忙说:“每月需跟母后请安呢,马上就到秋围狩猎,我也不能参加吗。” 三个月太久了。 她想撒娇耍赖。 每年秋至,宗亲世族皆会去皇家园林围猎,历时七日,以便游山玩水,各家小辈也借此互 相相看。 万俟重揶揄几分:“同母后请安,有我陪着,至于秋围狩猎,珞儿依罚禁足,还敢想着秋围。” 容珞哼一声,松开太子的手臂。 她背过身闷闷不乐:“那殿下岂不是要把我扔在东宫,独自去秋围。” 记得每年秋围,作为皇太子是要出席的,今年光崇帝已归京,更是需伴其左右。 万俟重:“我尽早回来。” 他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容珞蹙眉道:“不,太子殿下最爱林场狩猎,到时肯定就把珞儿忘记了。” 万俟重笑道:“不参猎,两日就回。” 容珞:“我不信。” 万俟重从身后挽她,容珞则把他挣开,气恼不已,同太子使了脾气。 良久后,车辇到了东宫。 容珞让照莹扶着,自己走在太子身后隔着,里外的宫人都看出二人没出去时那般亲近。 午膳过后,容珞眼睁睁看着万俟重下了她的禁令,李德沛领话传下去,三个月内太子妃不能独自踏出东宫半步。 此前因李秉,容珞甘愿受罚,但太子要抛下她去园林秋围,于是怏怏不悦地独自回房午歇。 皇后娘娘赐的那套头面。 她看着都有点开心不起来了,让照莹把它收放保管起来。 晌午艳阳高照,透着暑热。 等到太阳偏西,容珞睡醒起来才舒凉一些。 照莹为她整衣时,说道:“方才李公公过来,说是待太子妃醒来,殿下陪太子妃逛逛东宫,熟悉各殿宇。” 容珞来过三两次东宫,皆是匆匆来匆匆走,不曾看过东宫全貌,对这里确实不熟络。 容珞轻声道:“殿下晌午在哪歇的。” 照莹说:“在书斋歇着。”- 东宫内外七处殿宇三座寝宫,明德殿携两座次殿为外朝,最为宽阔大气,是左右春坊和詹事府议事的地方。 北苑则是射武场和临漪园,除了外朝容珞不能走动以外,后面的寝宫和北苑她都可以随意进出。 宜秋堂住着几位幕臣及妻儿,明日便会过来拜见刚过门的太子妃,东宫内务此前都是由几个掌事太监管着。 东宫地界之宽广,太子陪着容珞走走逛逛,前头的李德沛在讲说,花了半个时辰才到北苑的临漪园。 望着水榭楼阁,长亭荷塘。 正是摘莲蓬的时日,三两宫女乘舟正在采莲,伴着蛙声片片。 这才是容珞最想来的地方,荷塘连着翠山,景色宜人,闲暇时还能撑一杆钓竿钓鱼。 容珞把乘舟采莲的宫女唤过来,给她一朵莲蓬,宫女的轻舟靠了岸。 有太子殿下在旁陪着,宫人们尤为拘谨,递来莲蓬便躬着身退下。 容珞剥了颗新鲜莲子尝尝,很是清香脆甜,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兴起:“待晚膳珞儿给殿下做莲子汤。” 太子微微挑眉:“莲子汤?” 似乎有点意外。 容珞点点脑袋,“正好消消暑热,你是怕我做不好吗。” 她不怎么下厨,但莲子汤的做法简单,典膳厨还有菊竹帮衬着,怎么做都不会出错嘛。 万俟重松眉:“那便尝尝珞儿的莲子汤。” 容珞捏着莲蓬的茎干轻轻转,开始琢磨怎么做好莲子汤,讨太子欢心,把她的禁足令减短一些,带她去秋围。 万俟重低眸,瞧着她认真的面庞。 他唇边淡笑,似乎她打什么主意,透过眉眼流露出来了。 逛完临漪园,容珞便带着照莹进了典膳厨,把菊竹叫过来教她做莲子汤。 银耳加莲子炖煮两刻钟,再加蜂蜜糖和红枣一起煮,果然不是很难。 西沉的太阳余晖透过窗菱洒落进来,典膳厨内有太子妃在,备食的膳厨和太监们都不敢怠慢,欲上前帮衬,但都被她拒绝。 晌午时太子殿下罚了太子妃禁足,满宫上下都还在猜太子妃做什么错事惹恼殿下,午后殿下就陪着太子妃逛临漪园。 现在宫人们都猜不准,太子殿下对这位刚抬进宫的太子妃是宠还是不宠,在总管李公公的打点下,总之要恭恭敬敬待着。 待到黄昏将近,晚膳时分,太子妃才命宫女端那盅莲子汤离开典膳厨。 半刻后,用膳的正屋满桌佳肴。 容珞在书斋里把太子找到,男人用净帕轻擦她被烟熏黑的面颊,她紧巴巴道:“我做的莲子汤多添了蜜糖,太子殿下会喜欢的。” 万俟重只是笑,容珞拉着他去用膳,按坐在餐桌前,盛好莲子汤端放在他桌前,说道:“夫君快尝尝。” 一碗淡金的甜汤里盛着银耳莲子。 是饭后的甜汤。 见她在意得紧,万俟重慢条斯理地尝了尝,容珞随之凑上来,期待的眼神让他不夸她都不行。 “清甜可口,珞儿第一次做?” 容珞:“嗯!” 万俟重:“很厉害,待晚膳后多喝几碗解热。” 容珞喜笑颜开,用他的汤匙舀了一口尝尝,甜滋滋的,说道:“那我以后多和菊竹多学几样甜水,常做给夫君喝。” 万俟重笑说:“那可莫再像这次一样,花了脸。” 容珞摸摸他刚擦过的脸颊,说道:“我是头一回还不熟络,以后就好了。” 万俟重:“好好。” 接下来的晚饭,容珞的唇角都没放下来过,头一回对烹饪有了兴致- 天色渐暗,暮色乌沉沉。 歇凉间湿闷闷的,雕花扇门敞着,庭院内的月光如霜,清风吹散些闷热。 容珞沐浴完有点懒散,长发微湿,任由桌边的薰发炉暖干发尾,炉中淡淡花馨香。 太子来时,已换一袭月白的衣衫。 在她旁边弄发的照莹翠宝,见他过来,晓事地起身退下去。 听见动静,容珞回首。 那身形高大的男人靠近她,两人席地而坐,或许是暑夏燥热,即便没有过多触碰,容珞也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大手搂过来。 暖热的掌温透过轻衫,融到她的肌肤里。 容珞轻声说:“有点热。” 再过几日便是暑伏天,大暑热得人燥,她不爱被他体温热着。 万俟重淡然道:“过两日,我们搬去自雨阁住着。” 临漪园有间自雨阁。 檐角水流四注,如同下雨一般凉爽。 容珞回身拥他,“好。” 罗纱般的轻衫带着花露的馨香。 她轻思,亲男人的脸。 说道:“以后夫君想喝甜汤,珞儿给你做,夫君秋围狩猎带着珞儿吧,难道你不想有珞儿陪着吗。” 万俟重不禁失笑,则是道:“不嫌我热?” 莲子汤果然有所意图。 “不热。” 容珞改口很快:“夫君想怎么抱都行,珞儿想吃你猎的鹿肉,不想自己在东宫等你。” 她说完,软乎乎地把男人压到躺倒。 第56章 “今晚和太子殿下分房休息吧。…… 月朦胧鸟朦胧,晚风叩动帘栊。 檐角清铃浅响。 容珞伏着万俟重的身躯。 见他没怎么主动,轻轻噘唇:“夫君抱抱珞儿,你就…你就带我去,回来再罚禁足都成。” 新婚妻子被罚禁足东宫。 多可怜呐。 她低落着眼眸,不舍分开。 距离秋围狩猎,还有半个多月。 东宫大婚,各地藩王和宗亲皆入了京贺喜,且光崇帝允了藩王们秋围结束后再返回封地。 此次秋围宗亲诸多,他不得不出席,若真将她留在东宫自也不好。 不过万俟重此刻想的是,从几时起,她愈发擅长在他身上使这些娇滴滴的招数了。 他手掌轻抚着细腰,“既然如此想去,那你想想怎么讨本宫欢心。” 容珞顿了一顿,“我……” 而眼前的男人等着她有所举动。 被她压到半躺的万俟重衣衫松散,靠着身后凭几,泰然不迫中带着一丝慵懒的气息。 面容隽美,却不失幽邃。 墨鸦般的瞳眸些许狭长,意味不明,似乎带着兴味。 容珞凑近亲亲唇,顺着解开太子衣衫的襟扣,轻柔的手指抚过硬朗的胸膛。 万俟重将她托了托,分腿坐在他的腰腹上,容珞被动作转移注意力,他按了下她的后颈:“好好吻。” 朱唇柔柔地压了压男人的唇。 他抵开牙关,柔润地深吻进去,汲取津甜的吮濡声在耳腔里清晰的交缠。 容珞气息 渐重,手撑着身子不发软。 宫灯明暖的光晕下,罗纱轻衫透勾着窈窕的身姿。 刚刚沐浴,只穿了这么一件轻衫。 万俟重轻而易举便剥落下来,白皙如雪的肤色,残留着昨夜咬的痕迹。 他沿着往下纠缠鼓鼓囊囊的盈软。 呼吸浑重,加深吻|迹。 容珞微微紧张,浅抱太子的脖颈。 润息烫得她心尖发酥,指尖忍不住探进他的墨发里,太子心无旁骛。 脸在发红,潮热的发抖。 屁股抵到了他。 她很不争气, 湿漉漉地沁在了他的腹肌上。 等到抬她腰,贴着他都能拉出沁|丝。 太子要她多蹭磨他。 容珞乖乖往下移。 羞得肌肤越发绯红,怎么会那么…… 万俟重看着她泛红的媚眼,拇指摩挲着细腰的柔肤,随之松开:“珞儿自己来。” 容珞微微顿住,轻衫半挽着臂弯,却已遮不住被他赏过景色,娇韵|欲|滴。 她垂着睫羽,迟迟不动。 万俟重的手探下去,指腹抵着摁她。 容珞禁不住颤栗,“呜…” 他挤开她也硌着她。 她委委屈屈说:“我知道了。” 制住太子作乱的手指。 容珞照他的想法自己来,试图一点点坐进去,磨磨蹭蹭几次才成事,她对自己还挺温柔的,慢慢来。 万俟重却被她不上不下的弄得愈发暗热,掐着她腰肢一把按下身,至深撞到她。 容珞登时哽咽住,挺身僵了僵。 秀丽的黛眉拧蹙得厉害,眼尾含着泪光,轻轻瞧着万俟重:“你…不要动。” 花了半会儿才缓缓适应。 她明明不想抵到这么底,尝试摆腰让自己舒意,柔顺的长发垂在腰际,摇曳多姿。 他却真不再动她。 这比往常更累,腰肢发酸。 偏偏愈发灼热,简直是折磨。 良久后容珞薄汗浸身,瘫软无力地趴伏下来,往太子的耳边蹭蹭:“…夫君换换。” 浑重的呼吸沿着她肩颈吻了吻。 男人结实的手臂挽起她的腿弯,翻身紧紧压深,容珞感觉要被他压坏了,好重。 比起她的轻吞慢缓,他直捷了当得多,气力蛮重,撞得她哭声磕磕绊绊的。 等到结束。 夜色浓如墨绸,只剩檐边清铃声。 容珞酸累得手指都不想再动,依偎着万俟重身怀,满身汗津津的。 二人就着庭廊前歇凉共眠。 她昏昏欲睡,不忘软声细语:“夫君答应我吧。” 只听男人低低回应:“好。” 容珞渐渐安眠,任由太子拥着她亲昵,这两日夜里总折腾,她没什么气力。 后半夜幽凉,屋庭外下起雨。 斜雨绵绵,吹进清风吹灭了宫灯,烛火阑珊的房间变得昏黑。 万俟重用衣衫盖起容珞的身子,随之把她抱起,走回里屋床榻,落下半边红帐垂掩。 她睡眼迷朦,呓语:“怎么了。” 昏暗里,窈窕的曲线陷进绛红被褥里,分外旖旎动人。 万俟重俯身进了榻:“下雨了。” 他声音像是沉了沉,带着些许躁意。 男人颀岸的肩膀分外有安全感,容珞本能地搂着他,有恃无恐地再次进入睡梦。 他低语:“再做一次。” 大手掐着纤腰。 容珞没注意听,但身体比她先知道。 柔白的指尖颤了一颤。 迷离的眼眸轻启,不受控的韵律蔓动全身,睡意逐渐转变为丝丝缕缕的情愉。 她脑子越发不清醒。 这样不行。 容珞急促地唤他,从太子殿下唤到夫君,那调调娇媚,断断续续地绕着好几个弯。 成婚不到三日。 她便有了分房睡的念头- 雨下到清晨。 房里叫了沐浴的水。 今日难得清凉,容珞却躺在床帐里起不来,太子陪她睡到早午,但她醒来时是晌午之后,他已不在身边。 容珞没什么精气神,梳妆洗漱间时不时打哈欠,今日还需见东宫的众仆,竟没人来把她叫醒。 照莹梳理她的长发,轻轻说道:“太子殿下早有吩咐让您歇着,您这么倦累,谁敢去打扰呢。” 容珞没接话,只让翠宝去煮碗提神的参茶给她,等到洗漱完,吃了点午饭和参茶,才没再显得那么倦困。 在李德沛的安排下,宫殿外候着十几个管事的太监宫女,一个个上来介绍自己,给太子妃请安,话说完,在旁的照莹便会给赏钱。 东宫的规矩自来严整,管事奴才里没有多事的,只花了半个多时辰把人和事认清。 容珞正打算去书房看看账务,宜秋堂的几个臣妇上门请见,便在堂殿多留了些。 住在东宫的幕臣还不少,多数都是已成家,听几个臣妇说,至今尚未成家的就只有徐修徐大人了。 说到这个徐大人,此前太子殿下的玉腰牌便是徐大人递给她的,看模样比太子殿下年长一些,竟还未成家。 容珞的眉眼携一抹倦怠,请见的臣妇们只听是昨日太子罚了太子妃禁足,于是说若是太子妃日后闲闷,可把她们传过去作乐。 一众臣妇没有多待,行了礼离开。 太子殿下一向肃冷,也不知这位太子妃是怎么惹恼了太子,竟被禁足三个月之久。 回到寝宫,几个宫女正在整理,新房里的烛台等物件昨日就已收拾,听宫女说她和太子去给帝后敬茶时,是一位嬷嬷来查房收拾的。 容珞腰软想躺着,只好在外屋的美人榻倚躺,不一会儿宫女收理好她的物件退出来,请她去自雨阁歇息。 昨夜太子说要搬去自雨阁避暑。 容珞于是问:“自雨阁有几间卧房。” 宫女说:“主卧连着两间次卧,还有一间书房一间歇凉亭和用膳房。” 容珞听言,松容。 还好比她想象中大。 昨儿逛到临漪园,时候已晚,剩下的几个楼阁水榭都没逛,这自雨阁她没有进去看。 待到傍晚时分,容珞住进了自雨阁。 她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在楼阁里走了一圈,屋檐有水自流,从屋内往外看,如同下雨一般,隔绝暑热。 亭廊栏杆外可望见一片荷花池塘,但并没有离得很近,以免夜晚蛙声太吵。 万俟重从文华殿回来,容珞正在窗棂边的美人榻上小憩,饱满的雪脯上还放着一本书册,随着安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先换了身常服才来到榻边,把那本书册拿下来合叠放好,宫女们正在膳房准备晚饭。 万俟重捏了捏白玉般的小脸,把她弄醒起来吃晚饭,容珞揉揉眼睛,被他扶起半身,脑袋又靠上他的肩膀。 她望见天色有些暗了。 闷闷道:“回来这么晚。” 万俟重道:“那明日早点。” 容珞颌首:“嗯。” 她等他用膳,肚子都饿了。 万俟重扶着她起来,说道:“这自雨阁可还满意。” “喜欢。” 容珞道:“这屋里凉爽,心就不闷燥了。” 李德沛来到门前,向里头说道:“殿下,晚膳备好了。” 万俟重抚整好她的衣裙,不再闲谈。 晚膳的时候,容珞想同太子讲话,但男人不喜吃饭时言语,等到用薄荷茶漱完口,她才又问了次秋围的事。 昨夜他答应的,但亲热时说的话都轻佻,她要从他口中再确认一次。 万俟重揽她坐在自己身旁,重新答应:“自是带着珞儿的,以免你心里总不畅快,就当去沽林围场游玩一番。” 容珞笑盈盈地往他的脸亲一口,说道:“不是不畅快,是舍不得和太子殿下分开。” 当然也有想吃鹿肉 的想法,以前总被太后管着,每年的秋围成了她最期待的事情,因为可以离开宫城。 万俟重瞧着她的笑眼,着实可爱。 嘴上却说:“花言巧语。” 确实是花言巧语的。 因为刚还说舍不得分开,到了夜晚就寝时,她躲进了一墙之隔的次卧,隔着房门同他说:“今晚和太子殿下分房休息吧。” 万俟重:“……” 第57章 “正好可以与你偷闲。” 立秋,处暑。 到了白露时节,天气转凉。 半个多月的伏热结束,入秋几日的小雨,这回自雨亭落的雨是真的了。 容珞除了开始接手东宫的部分事宜以外,闲暇时钻研起做酥糕点心,常和甜食作伴,时常弄得满身甜味。 她出不了东宫,宫人们守她守得紧。 自小学的抚琴作画,插花茶道,都不如做甜食来得有趣。 自从和太子殿下提出分房睡,男人的脸冷沉了好几日,到了第五日半夜把她抱回主卧,最后他们说好七日里有分房两日。 八月,秋高气爽。 秋围出行那日,浩浩荡荡地数辆马车,禁卫军左右随行,前去京郊外的皇家猎场。 出行前容珞满心欢喜,做了枣泥酥在车内备着,路途不远,用来半路解馋。 沽林猎场,地界广阔。 方圆三十里湖泊湿地到丛林荒野,飞禽走兽不计其数,专门有外臣圃官管理狩猎场。 陆陆续续到达猎场的行宫,有李德沛指引着容珞去东苑安顿,太子殿下被光崇帝召去御前,不能陪她去看安置的庭院。 容珞便自己在东苑走走逛逛,里外的布局屋室都宽敞明亮,是除帝后以外最舒适的居所。每年秋围太子都住东苑,而今年多了一个她。 一早游山玩水,路途颠簸。 等藩王宗亲安顿好,午后随光崇帝狩猎,各家女眷们可在驻扎的营帐内玩乐。 容珞近来有午歇的习惯,想着小睡半个时辰再去营帐那边拜见皇后,刚解外衣躺下,苑门外就有人造访。 来者是已为长公主的林初瑶,容珞微微意外,便令人把她请进来。 自容珞降为丽安县主,各种难事缠上来,与林初瑶就再无联系,想来她刚册封长公主,不能随意出宫。 听闻太后对这位失而复得的长公主极为宠爱,为林初瑶挑选的驸马为刑部尚书之子,是位才貌双全的郎君。 容珞不免苦笑。 比起当初为她挑选,不知慎重了多少。 一进堂屋,林初瑶上来就牵她的手,说着:“总算是再见到了,前些日就想去东宫拜会,奈何皆被回绝。” 不用想。 回绝林初瑶的是太子殿下。 容珞被罚禁足,期间旁人不得见。 林初瑶叨叨絮絮的与她叙旧,好似没有隔阂般,有许多说不完的话。 容珞神情淡淡,心里想着午歇。 林初瑶顿了顿,低落说:“我夺了长公主之位,你可是怪了我。” 突然这话,容珞清醒不少,忙说:“这本就是你的,何来夺了一词,是我占了多年,如今当做还给你了。” 林初瑶似有轻叹,早在几年前徐修寻到她,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在东宫的安排下进京。 是后来得知太子和容珞的私情,她才渐渐明白东宫为何大费周章的找她。 后面容珞被赶出宫,林初瑶忙着应付太后,几次想出宫见她,都被萧家阻挠。似乎太子殿下也不允她见容珞,她保证不会再乱画春宫图。 容珞安抚道:“我只是有点午困,还望长公主莫放在心上。” 林初瑶反应过来,歉意道:“想来是我打扰,你好生午歇,我便先回去了。” 看这时辰都已过半。 容珞若再睡,一会儿去拜会皇后娘娘便迟了,与林初瑶说无妨。 容珞则是唤来照莹梳理一番着装,随后同林初瑶离开东苑,去猎场的营帐。 江皇后善骑射,出身武家。 太子殿下的箭术超群,便是有江皇后启蒙和教导的。 一进宽敞的猎场,江皇后已着装好便身的劲衣,准备跟随光崇帝一同狩猎,旁边的侍卫正为她牵着高马。 见容珞和林初瑶过来请安,皇后欲邀二人同行,但容珞很少有机会骑马,骑术不精,走得不远,每次秋围都只是在丛林附近抓几只兔子回去。 江皇后牵起马缰,瞧着容珞说道:“明后天,组织官臣女眷打马球,儿媳骑术不精可不行,唤太子好生教教吧。” 近来听闻新婚的小两口不和睦,容珞被罚禁足一事可谓人人皆知,太子亦真是,人是他要娶的,罚也是他要罚。 正好借此让小两口培养感情,不然她等太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容珞微微一顿,福身应下来。 她胆子小怕摔,加上教她的女官并无耐心,骑术学得不好。 后来就再不碰骑马了。 她想着在丛林边缘抓野兔也挺好的,不过去年被野兔咬到手,偷偷哭好久。 与此同时,御用主营帐那边围着一群仪仗和太监,议事完的光崇帝从中出来,在旁随着两个藩王,还有太子。 相隔不过百尺,猎场宽阔。 容珞一眼便能望见他。 江皇后把马缰扔给太监,带着容珞上前行礼,光崇帝一瞧皇后这个样子,便知她是等不及去游玩一番,年年都提前换好衣装。 今年借着太子的婚事,两个藩王晋王和纪王赴京贺喜,暂留至秋围狩猎,人多热闹正好叙叙旧。 先帝在世时,京中四位皇子,便是当时为太子的光崇帝,晋王、纪王,还有最后谋逆身死于幽州的燕王。 主营帐前众人皆是一圈的场面话,倒是江皇后让太子留下教教太子妃骑术,以免明日打马球,她驾驭不了马匹。 太子新婚不过月余,夫妇两人多些相处,在场的皇帝皇叔自不会怪责什么,皆瞧着太子夫妇笑笑,劝说多陪陪太子妃。 闹得容珞怪不好意思的。 万俟重则瞧了瞧她,照着皇后的话应承下来,没有随驾狩猎。 要想骑马,容珞这身衣裙肯定是不行的,还得回东苑换身轻便的衣装。 在旁的林初瑶不好打搅二人相处,笑吟吟地退回女眷的营帐去歇息- 再次回到猎场时,容珞更换一身合适骑马的淡红劲装,顺道把发髻挽高不少。 太子身着文武袖劲装,已在等着她,不远处的侍卫牵着挑选好的马匹。 她来到身旁,瞧了瞧男人神色。 容珞嘟囔道:“是不是打扰殿下随驾狩猎了。” 万俟重把她挽到马前,“没有。” 他选的这两匹马比较温顺,适合用做生手练习。 他道:“正好可以与你偷闲。” 若皇后不提,他恐怕得到晚宴后才能陪她。 容珞松了眉,又听万俟重问:“还知道怎么骑马吗。” 京城里的王公贵女多少都是会骑马的,容珞自然也一样,只是她学不好,就是实操起来,很马马虎虎。 容珞点点头,回:“知道。” 万俟重虽听她这样说,但还是把步骤和理论讲解一遍,声音温温沉沉,令人听得进去的讲法。 年年秋围狩猎,她总会引来各王贵世族男子的青睐,随着愈发长成,那些看向她的目光便愈发灼热。 秋围是太后唯一允她参加的活动,也成了京中青年争相前往的活动,只为一睹长公主的芳容,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不安心。 去年更甚,频频有人示好。 他生怕她看中哪家的王贵公子,与之有了情愫,若是这样,他会嫉妒得发疯。 好在容珞学不好骑马,不用在猎场驰骋,引人注目,但总有人想讨好教她骑马,一群恼人的苍蝇。 万俟重说完步骤,看着她认真思索的眉眼,今非昔比,如今他亲自教她便是。 容珞试着去抓马鞍:“我试试。” 她踏上马镫,可还是觉得很高,不免有点手抖,生了退意。 她回首看看他:“我还是……” 距离上次骑马,已经是三年前了。 差点坠落的感觉并不好受。 万俟重扶上容珞的腰身,说道:“别怕,这马匹温顺,不会突然暴走。” 容珞将马鞍抓紧,沉沉心。 一把跃上马,身下马匹的四足动了动,万俟重拽着马缰稳住。 他本 想放马缰,让容珞掌握。 她却紧紧看向他:“殿下。” 二人相视, 她没说,情绪都写在眼睛里。 万俟重起身跃上马,干脆利落地骑在容珞身后,臂弯环到她身前握马缰,示范如何指导马匹怎么前行和转弯。 容珞松开眉眼,从他手里接过马缰。 轻声说:“若是坠马,殿下和我一起。” 万俟重失笑:“有我在,你还怕坠马?” 容珞道:“不怕。” 夹了下马身,示意马儿走起来。 她只是生疏和胆怯,有太子在身后环着她,很快就能掌握要领。 看学得差不多,万俟重去握她牵马缰的双手,将马驾驭奔驰起来,速度越发加快。 迎面而来的清风吹开容珞的发丝,顿时有点紧张,后背紧靠着太子的胸膛,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两人一路驾马驰骋到湖泊,天边这时卷起霞云,映照着如火烧一般的绯红。 容珞看着景色失神时,太子忽然在耳边问:“去年的时候,为什么哭。” 容珞有点愣:“诶?” 去年…… 他怎么知道她哭过。 万俟重只是看她,未语。 容珞垂了垂眸。 因为孤单,出行前被太后打骂,难得秋围散心,发现很多人都回避她。 好不容易抓到的野兔,还咬痛她的手。 她道:“因为抓到的兔子咬人。” 万俟重:“……” 第58章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当日秋猎收获颇丰,沽林行宫的正殿摆晚宴,杯觥交错,相谈甚欢。 容珞一向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坐在太子殿下身旁鲜少接话,仪态端庄。 太子未随驾狩猎,光崇帝随驾的队伍除了两个藩王,便是二皇子齐王和年纪尚小的四皇子。 听是齐王被要务耽搁,来到狩猎场晚了些,半途进场随皇帝狩猎的,光崇帝虽有些不喜,但并未怪罪于他。 两个藩王调笑说:“齐王的婚事何时定下,如今太子已成家,可就差你了。” 齐王万俟穆不禁把目光投容珞那方,又匆匆敛去情绪,随口应付:“婚事迟早的,到时皇叔记得来喝喜酒。” 晋王和纪王笑着应和,拉着齐王饮酒,还说要为他挑王妃把关,谈笑风生。 容珞忍不住看过去,宴桌下的素手被身侧的男人握住,她侧首看他,太子的眼眸漆黑,凝着一缕不满。 容珞微微抿唇:“……” 心里默念他是个小气鬼,多看一眼都不准- 晚宴过半,夜幕低垂。 江皇后让容珞伴着去殿外透气,长廊内灯火阑珊,初秋的晚风微凉。 江皇后走在身侧,语气随和:“东宫的事务打理得可还顺手?” 容珞回:“以前跟着管事嬷嬷学过些,还算应对得过来。” 东宫的事务和规矩都繁多,她起初应接不暇,近来才逐步得心应手,但这些话自是不能同皇后说的。 江皇后:“赏给你的那几个陪嫁丫鬟个个机灵,以辅佐你打理好东宫,兰月和阿梨本是调|教给太子做侍妾的。” 她的话顿了顿:“若是有需要,用用她们也是可以的。” 于皇后而言,太子身为储君,在旁伺候的女人有多少不重要,容珞稳坐正妃之位,重要的为皇家开枝散叶。 江皇后早年遭奸人所害,太子之后再无所出,光崇帝皇嗣不多,因而对于此她尤为上心。 容珞听出皇后的意思,微微垂眸。 太子的房事虽常让她经不住,但想到他若与别的女子亲近,心就堵堵的闷闷的。 江皇后见她没回话,淡敛神色。 夫妻两人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她提这些确实不合时宜。 容珞陪着江皇后在行宫走了一圈,皇后倦乏先行回居所歇息,晚宴似乎尚未散场,她便派人去告知太子一声。 白日里练习马术出一身汗,容珞想早些回去洗浴,游廊内分外寂静,照莹在前头掌着绛纱灯。 沽林行宫地界宽广,途经花园时秋风刮得厉害,把照莹掌的灯吹灭,好在四处的庭灯通明,没那么低暗漆黑。 照莹抱怨:“这绛纱灯都不防风。” 容珞拉着照莹加快步伐。 倒不是怕黑,只是想早点回去。 经过假山处,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瞬间高悬起颗心,相互握紧手,附近喊得到巡逻的禁卫军。 忽然,不远不近地传来男子的声音:“秋围最后一日巡防松懈,你可以从围场的后山离开。” 容珞定住身,寻声看向枝丫遮掩的方向,朦胧月光之下站着一位碧裙的女子,她把银钱放进劲装男子的手里:“多谢,还望你为我保密。” 逐渐看清女子相貌,愈发眼熟,正是齐王那位侍妾苏妤,她面前的男子穿的是禁卫军甲胄:“你知道我不是为钱。” 这是偷人? 看着却又不像。 容珞拉着照莹准备走开,不经意间露出声响,还未来得及躲避,就被不远处的男子发现身影,他疾步冲上来。 昏暗中短刀反射着月光,迅速且利落地架在容珞脆弱的脖颈处,吓得她和照莹一抖,不敢轻举妄动。 禁军男子道:“听见什么了。” 刀刃逼近容珞的颈肤,渗出一道血丝。 照莹着急,赶忙朝男子警告:“此乃皇太子妃,尔等岂敢!” 男子定睛打量容珞二人。 后面的苏妤唤住他:“阿羡,放开她。” 被称做阿羡的男子把短刀收起,苏妤立于不远处,目光直直地看过来:“真是你。” 容珞站稳身形,把照莹揽在身后。 扫视男子和苏妤,说道:“苏妤苏姑娘,你这是……” 苏妤轻微抬眉,朝她福身行礼:“难得你还记得我,还望太子妃莫要怪罪,今晚之事全当没看见。” 容珞目光淡淡掠过禁军男子,说道:“我记得你是齐王的侍妾。” 听着像是要和人私奔。 苏妤缓缓道:“这是我的兄长,在禁卫军任职,是我要走,与他无关。” 如此说,不过不想自己的离开牵连阿羡。 苏妤:“这件事……” 容珞收回目光,说道:“你我并无恩怨,我还没兴趣去散播你的谣言。” 苏妤眸色微敛:“多谢。” 暗自掠过一丝苦笑。 没有恩怨…… 在漠北的那段时日里,她可恨透了她。 齐王对她念念不忘,以至于她也对她念念不忘,到后来发现,有人更加看重这位容珞姑娘。 不过这些,都将与她无关了。 见容珞准备离去,苏妤忽然开口:“有时候很羡慕你什么都不知道。” 容珞微顿,“什么意思。” 苏妤说道:“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齐王殿下在追查李秉,或许太子也不会放过他。” 她说完,拉着那男子匆匆离开。 花园内渐静, 只剩些许虫鸣声。 容珞停在原地,不禁沉思。 照莹扶着她轻道:“主子,你可还好。” 她回过神,“没事。” 只是不明白为何苏妤知道李秉,而且看样子不仅知道李秉,还有别的。 容珞没再停顿,回去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等回到东苑就让宫女备水洗浴。 夜色浓重时,晚宴已散场。 容珞洗浴后,任由贴身宫女为她更衣,不免询问:“太子殿下呢。” 翠宝答道:“回来便去了书房。”- 东苑书房。 月光如霜,清凉的晚风叩动竹帘,房内透着一层淡淡的肃冷。 “殿下。” 侍卫流金躬身递上密信:“太子妃的生母,萧云浓确实活着。不过派去的暗卫被李秉觉察,为保萧云浓的踪迹,起了争斗。” 规整有序的书案处,气宇低沉的男人靠着椅背,他半阖眼眸,指骨修长的手扶着额首轻揉,清风吹淡了些许酒气。 密信轻放在桌面。 流金神情微顿,缓缓道:“李秉坠河,生死不明。” 随之,书房陷入沉静。 万俟重抚揉额角的手指停顿,淡漠地瞥了一眼那份密信,墨眸深邃,让人猜不出半点深处的情绪。 “本宫不是说暂勿动他们。” 流金神色为难,连忙跪下请罪:“那李秉不好对付。” 书房内还有一位幕臣徐修,缓步行到书案左侧,忽幽幽地开口:“近来幽州可不太平。” 逆贼突增兵力,占山为王,引发城中几起暴乱,想来背后有人在支持燕王余孽复起。 自光崇帝接手处理国政,军力调遣,朝中隐约传出削藩的言论,眼下最有实权的两个藩王被暂留京中。 其中晋王与当年的燕王最为交好,同为已故的静太妃所生。 徐修恭礼:“为确保当年先帝之事不被泄露,太子殿下理应将燕王余孽一并清剿,包括李家残留之人。” 太子自幼由先帝栽培,辅佐东宫的臣僚亦皆为先帝的旧臣,若当年之事传开,必定牵连太子的声望。 万俟重微微沉眉,尚未开口,竹帘外的水墨屏风传来细微的声响,引起注意。 循声而视。 书房内外似乎并无异常。 流金警惕:“何人在此。” 欲上前去查看。 东苑书房,闲杂人等禁行。 水墨屏风隔挡,下方露出的缝隙,蜷缩着一双绣有海棠纹样的鞋。 万俟重的视线落于那双绣鞋。 她轻轻后退,流露着紧张与慌乱。 他冷淡开口:“退下。” 话是对侍卫流金说的。 流金顿时停住,不解地和徐修一起看向太子的面容,渐渐明白过来,无非只有太子妃,殿下才会如此纵容。 随之,二人行礼退出书房。 万俟重缓缓靠近,越过水墨绘制的屏风,那姝容娇丽的女子正在里头藏着,眼神低敛,差点几次欲跑出去。 感受到太子的目光,容珞抬眸与他相视,却不自觉地往后挪。 片刻的沉默。 他神情不虞,淡淡问:“几时来的。” 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般。 万俟重轻缓把她揽出来,衣襟间染有酒味,晚宴上他喝了几杯。 容珞眼眸怔怔地看他。 没有回答。 万俟重微微沉眉,瞥见容珞白皙的喉颈间一道细小如线的血痕,他拨抬她的下颌,粗粝的指腹浅抚血痕。 “怎么回事。” 容珞被他的行径迫使仰首,身形比男人矮小,不得不踮起脚尖来,她黛眉紧紧拧着,“我母亲还活着。” 她突然明白过来,李秉要带她回幽州见的人,他口中的那个她是母亲萧云浓。 万俟重的视线回到她的眸,默认意味。 容珞瘪唇轻颤,“你欺骗了我,你没有放过李秉,他死了。” 万俟重见她眼中酝着泪雾,只好松开她的下颌,无奈回道:“他只是坠河,不知行踪。” 容珞说道:“你不是说我乖乖依你禁足,就会轻放了李秉吗,为何还要追查他。” 万俟重眉宇凝起冷意:“意图掳走本宫的太子妃,本宫没要他的命已是轻饶。” 容珞不禁哽咽:“可殿下还想将李家之人皆除掉,我也是李焰之女,你干脆把我也…” 万俟重没等她讲完,“胡言乱语。” 容珞被他低喝,垂了眸。 执拗说道:“你会杀了他们。” 万俟重轻叹:“我不会。” 他是曾有这种想法,但正因顾虑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不是徐修第一次提议。 容珞说道:“我听到徐大人说的,是因为你们发现我了,才没继续往下说,若我不在,殿下就会同意。” 万俟重神色一沉,几分愠怒。 缓缓道:“你不该如此揣测本宫,我若意欲杀几个残留之人,何需等到现在都未动手。” 容珞:“你……!” 她微微抿唇,转而道:“我要去见萧云浓。” 万俟重回绝:“不行。” 容珞紧紧与他相视,泼墨般的瞳眸深不见底,透着森寒与强势,不容她半点回旋的余地。 她最后敛回目光。 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他却没有回答的意思。 容珞背过身擦拭眼泪,不想再与男人共处,疾步离开书房。 …… 停顿片刻。 万俟重冷冷道:“出来。” 庭廊中随之落下一抹黑影跪于身后。 “太子妃今晚见了谁。” 黑影暗卫低声回复:“行宫花园,太子妃撞见齐王的侍妾苏妤。” 万俟重蕴着愠色的眼眸狭了狭。 第59章 他总是如此强势。 已是夜深,黑漆漆的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菱的缕缕光源。 容珞枕着手臂侧躺,锦缎薄衾只盖到腰间,露着上半身的罗纱寝衣。 她没有睡着。 听见太子入榻的声响。 独属男人的宽厚胸膛贴上来,刚沐浴过的体温微凉,晚宴喝的酒味少了些,多了些花露的安神清香。 容珞不想被他搂着,试图挪出来拉开距离,但太子遒劲的手臂横在她腹前,没有用力,却让她退不出去。 容珞只好道:“殿下还是回主卧就寝吧。” 这是西偏房,屋子小。 她没打算和太子同房,但也没有权利推他走。 男人未理会她,而是把她的身子转过来,容珞素来是知晓他的,手挡着胸前将他们相隔,微弱的抵抗:“我不要。” 帐榻间的昏暗笼罩着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但身体清晰着彼此的反应,亲吻贴着耳边落下来,她心顿时乱了。 太子捉住她的手腕按进锦枕里。 声音低低沉沉的:“我们是夫妻。” 容珞抽了抽鼻子:“你只想关着我。” 明明她如此相信他,可忽然意识到他似乎有许多事瞒着她。 万俟重不想说这事,抚着喉颈处的血口,询问她可有涂药以免留痕,她是最爱好看的。 容珞一回来就心不在焉,哪还想这些,不过她不想回答他,则是撇开面容:“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微微僵持。 他温声下来:“我与你保证,无论幽州李家还存留多少人,都不会伤他们。” 容珞瞳仁微动:“真的?” “真的。” 万俟重亲了亲她噘得老高的唇,把盖在半身的薄衾扯到一边,把她搂得紧紧的:“我只要你待在我身边。” 容珞推不动他,“你……” 男人的胸膛将她压得实实的。 温热的手掌探进衣裤里,她秀丽的眉不禁轻蹙,眼睫颤了一颤。 心尖泛软。 他总是如此强势。 太子轻哄:“珞儿乖。” 容珞的手臂攀上男人的肩膀。 半推半就地依了他- 待到清早时,下人宫女们都把洗漱的用具端到西偏房,皆在房门外等候着。 兰月心里直犯嘀咕,不知昨夜太子妃和太子是闹了什么脾气,两位主子好好的正卧房不睡,闹到西偏房来。 片刻后,里头唤了一声。 宫女们把清水抬进房间,隔着一帘帏幔,容珞穿整着衣物,没怎么和身旁的太子说话,但没把缕带系好,被他搂过去。 万俟重:“今日若不想打马球,我帮你和母后说说,说你马术没熟习好。” “我要打。” 容珞与他唱反调:“谁说没熟习好。” 万俟重捏着她腰间缕带拉近些,什么也没再提,等到洗梳好,叫下人拿来凝肤膏为她涂涂伤痕。 秋围狩猎,难免会磕着碰着。 出行前自有备置伤药,凝肤膏便如此派上用场了。 药膏清清凉凉的。 这个伤痕一看就知刀刃划伤的。 太子昨晚问过一次,但容珞在气头上,根本不想会,后面他偏偏不再询问。 不问也好。 有关苏妤的事,她也想保密。 容珞看着太子的眉眼,不过虽然他没再问,但很难保证他不知道,太子对她的掌控欲从灵云寺那次就开始显露出来。 好像她做什么,发生什么。 他都会知道。 皇帝带着几个臣子要前去山林狩猎,太子箭术出众,但昨日未 在,指名要太子随同比试骑射,早早便派人过来催促。 太子陪容珞用完早膳才离开,等容珞前往猎场的营帐时,官员和太监上午正在规划马球场,为打马球做准备。 容珞先去江皇后的营帐请安,伴在皇后左右的女眷不是朝廷命妇便是随行出来的后宫妃嫔,她在旁显得拘谨。 等到马球场开始比试时,容珞才回到东宫的营帐,一会儿闲闷的林初瑶便过来同她作伴,还带来笔墨纸砚作画。 马球场上官臣的家眷骑马驰骋,比拼球技和马术,好不热闹。 容珞依旧有些心不在焉,侧首看向在旁作画的林初瑶,回想之前幽州旧案重审时,随之林初瑶身世就被发现,两件事正好凑在一起。 林初瑶作画间,时不时看向左侧的营帐,东宫的营帐有三座,左侧坐的是未随行狩猎的幕臣,正是徐修在其中。 容珞忽问:“长公主可认识徐大人?” 林初瑶手中颜笔微顿,笑问:“什么徐大人,我在这京中认识的人不多。” 容珞道:“徐修大人。” 林初瑶:“不认识。” 容珞注意到她的作画,笔墨还未上色,是一位没画容貌的男子,这作风倒是有点眼熟。 于是试探道:“太子殿下和我说过你的事情,你和徐修相识,不是什么秘密。” 林初瑶思惑:“你都知道?” 容珞云淡风轻地颌首,心中却也在猜林初瑶都知道什么,她瞥向作画,“你画的是徐修大人?” “我怎么可能画他。” 林初瑶顿时紧张,掩盖画纸,“一个古板的家伙。” 容珞淡淡扬唇,“我不会说出去的。” 看样子她猜对了。 不止认识还熟识,徐修是太子的幕臣,向来低敛很少当众露面,林初瑶进京时不过一个秀女,竟和徐修相识。 林初瑶松缓眉眼,微微低落。 自从当上长公主,她和徐修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过东宫营帐来不过是想离得近点。 “我算是理解你当长公主时的感受了,那时我还觉得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真好。” 她一个民间长成的姑娘,散漫无拘惯了,如今被四方宫城和礼法教条束缚着,婚嫁都不由她自己。 容珞看着林初瑶没接话,她不能理解她的感受,因为太后对她只有恨意,视她为可利用的玩物。 回想以前种种, 有些事似乎串在了一起。 忽想知道林初瑶的出现是否和东宫有关。此前幽州旧案的奏疏一直被太子压着,自她那次与太子分离,没过多久旧案重审定罪。 容珞道:“听闻太后为你挑好了驸马,若是心系徐大人的话……” 林初瑶哽了哽,“我可没心系他。” 她眉眼微低,像是叹息一声,转而打量着容珞:“太子殿下真的都和你说了?” 容珞眼中漫起一抹心虚,随之避开和林初瑶对视,说道:“是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谈论的有关太子,她撒谎容易露怯心虚。 林初瑶看出容珞想诓她话,于是道:“太子殿下与你说了也好,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顺理成章地结为夫妻。” 容珞不禁顿住:“……” 林初瑶说道:“正所谓不破不立,若你是长公主,便成不了太子妃。” 容珞有点慌乱,抬手挽发。 心间既乱又寒,如果这一切跟太子有关,且都是他的筹谋,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马球场的争斗热火朝天,到了下午阳光削弱的时候,主事的太监来营帐请问上场打球。 林初瑶兴致盎然地拉着容珞打马球,既然难得来猎场,总不能一直坐着旁观,便换好着装和她一同上场。 两边马球场宽阔平坦,策马飞奔。 由于容珞是昨天刚熟练马术,一起同玩的家眷都是技艺生疏的新手,所以等到下午才安排场地玩。 围栏边缘处,刚下场休息的萧绍元正在饮水,远远地望见两个身姿娇丽的女子乘马,随之扬起眉稍。 萧阁老为朝廷重臣,他作为家眷自然也能参与秋围,想到上次刁难李家吃瘪,萧绍元一直都耿耿于怀。 这才过多久,李容珞竟被钦定为太子妃,莫说他萧绍元,就连太后娘娘都气坏了,加以阻止的奏疏统统被压下来。 不过听说她刚抬进东宫就惹恼太子殿下,被罚禁足,看来只是钦天监胡乱定下的太子妃,也没得太子的看重。 萧绍元把水壶扔给小厮,随即重新骑上马匹,他倒要和她们玩玩,找回此前丢的面子,马球场上技不如人,磕磕绊绊些亦不能怪他。 第60章 太子殿下一来,她便哭成了泪人…… 林木草丛间,梅花鹿正觅食。 忽飞射而来的箭羽正中鹿腿,艰难扑通几下,梅花鹿便倒地难行。 百尺之外,光崇帝开弓拉起的箭羽还在弦上架着,而不远处的太子已慢条斯理地收弓,示意太监去把梅花鹿关进笼子里。 万俟重向皇帝作礼:“儿臣冒犯了。” 皇帝收势,垂下弓箭。 点破他说道:“今日让了这么多箭,倒是这只鹿不让了。” 语气带一丝无奈。 但没有责怪的意思。 前去抓鹿的太监手法娴熟,三下两下地把活鹿关进笼子。 万俟重低眸笑笑:“为几口鹿肉罢了。” 这的确是他今日猎的第一只小鹿,这只看起来会肉质细嫩些。 光崇帝轻嗤,有争抢也好,若太子总是让箭,倒显得无趣。 他收整弓箭,漫不经心地提到:“幽州近来乱事频出,尽早派人解决,以免民怨沸腾。” 万俟重回:“儿臣知道。” 而这时,一匹快马停在林外。 东宫的亲卫疾步赶到太子的侧身,急语道:“殿下,太子妃坠马。” 话语犹如重石打破平静的湖面。 惊起阵阵水浪。 光崇帝看向太子的肃容,见他欲要请退,二话没说便允了回去- 落日余晖下,马球场的围栏边倒地一匹枣棕色的马匹,锋利的短刀深深扎在脖子处,流出的血水染红地面。 佩刀护卫尚守在马尸前,流金蹲下身仔细察看,这马突然被惊发狂,摔伤太子妃,差点踩踏伤人,情急之下才断送它。 马夫在旁:“这匹马向来温顺,今早喂的草料检查过无大碍,看着不像普通的被惊吓而发狂。” 流金手一挥,便让马夫退下。 他站起身顺势看向远处萧家的营帐,似乎有人在帐前远望这边。 营帐内。 萧阁老一把外面的萧绍元拽进来,气得年老的脸皮都在颤动。 他怒不可遏道:“混账东西,你做了什么!” 萧绍元甩开父亲的拉扯,走到帐内给自己倒酒,不屑一顾地说道:“太后不是说要废了太子妃的身子,以免东宫出子嗣,这不正好,若被马踢踏伤,落下病根也难说。” 想当初江皇后诞下太子,就被太后暗中使人谋害,断了生育。若不是得先帝看重,岂会容太子活到现在。 而如今太子稳坐东宫这么多年,若是再出个太孙,齐王殿下就再也别想碰到储君之位。 萧阁老指着他喝斥:“你疯了不成,敢在这里动手,真当太子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借故报私仇。” 他这个儿子,狂妄愚笨。 闯了多少祸,次次都叫他为他擦屁股。 萧绍元不耐烦地回怼:“一个刚进宫就被禁足失宠的太子妃,我有什么不敢的,太子会不会往下查还不一定呢。” 他饮了杯酒,恨得牙痒痒说道:“爹别忘了我之前可正因为她,被关在北镇抚司一个月之久,还被打断了胳膊。” 萧阁老道:“你往外看看,里外有多少东宫亲卫,倘若这太子妃真失宠,还会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亲卫?” 萧绍元狐疑地停顿,一把拿起酒壶往外走,环顾马球场里外的护卫。 渐渐意识过来,他脸色有点紧张,再无吊儿郎当的姿态。 萧阁老恨铁不成钢:“你真是不如你哥哥半点聪慧,太子若追查下来,为父保不了你。” 萧绍元猛饮一口酒。 快速思索道:“我命阿吉做得隐蔽,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自作聪明 !” 萧阁老道:“阿吉呢。” 萧绍元:“我让他暂藏在行宫后院了。” 萧阁老佝偻着身形负手,冷冷道:“他留不得了,越早解决越好。” 萧绍元皱眉深思:“知道了爹。” 旋即便带着打手退出营帐。 事情皆是阿吉所为,可跟他无关- 与此同时的东宫营帐。 容珞趴在于矮榻的高枕上,任由女医为她扭伤的手腕敷上草药,稍微按揉一下,她就哭咽着说疼。 江皇后端坐于桌椅处,叮嘱女医多查看她的身子莫有摔伤,落下病根。 林初瑶亦未离开,在旁陪着。 只是没能接上话。 容珞眼眶泛红,却没落泪。 坠下马时整个人都惊吓得动弹不得,若不是护卫流金来得及时,她觉得自己恐怕就成马下冤魂了。 江皇后瞧着她的模样,尚有点惊魂未定。 安抚道:“本宫已将跟马匹有过接触的下人扣押盘问,待查出是何人惊马,绝不姑息。” 容珞本就怯怕骑马,好不容易掌握点,就遇惊马发狂,经此后是再也不敢碰马术了。 江皇后生出些悔意,说道:“早知这般,本宫便不让你学打马球。” 容珞道:“是珞儿太愚笨,不知如何安抚惊马。” 江皇后说道:“这怎能怪你,你不过初学骑马,手生得紧,哪里应付得了受惊的马,这些天你好生休息,养好伤。” 容珞轻轻颌首:“谢母后关心。”- 没过多久后, 围栏边缘的马尸被清理干净。 护卫流金站在营帐外等候,远远便瞧见太子乘马而来,连忙恭迎上去。 “太子殿下。” 从狩猎场回来的男人浑身散着森冷,引得营帐外候着宫人们纷纷跪地行礼。 万俟重沉眉:“太子妃怎样了。” 流金躬身跟在他身侧,回道:“受了点惊吓,右腕有扭伤。” 万俟重的眉眼却不见缓和。 继续问:“怎么回事。” 流金道:“太子妃的马突然发狂,这才坠马险些被踩踏。” 万俟重微微狭眸:“突然发狂?” 流金低声道:“那匹马的尾处附近有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不亦察觉,但应该是发狂的诱因。” “在场的都有哪些人。” 流金稍微停顿,指意明显道:“当时萧绍元的小厮在场。” 万俟重墨鸦般的眸仁凝起厉色,随之便掩盖下去,转而发号施令:“待秋围结束,把萧绍元带到本宫面前来。” 二人已行到帘帐前。 流金躬身:“是。” 万俟重踏进营帐内,里面漫着淡淡草药味,女医正在收拾药具箱,帐内的宫女见他到来,低首行礼。 他一眼便看向躺在歇榻上休息的容珞,手腕包扎着一圈纱布,松散的衣物有些尘扑扑的,模样狼狈且可怜。 容珞得见入帐来的男人是太子,坠马摔得委屈的她紧巴巴地望着他,唇角微瘪。 江皇后开口:“太子来了。” 万俟重朝皇后行礼:“母后。” 心中着急,他话刚出口便坐到容珞身边。 视线在她身上轻扫,“可有哪里疼?” 他不关心还好,一关心容珞眼泪就有点止不住,扑簌簌地掉落,但碍于皇后等人皆在,她没回话。 方才还颇为坚强, 太子殿下一来便哭成了泪人。 江皇后见此不禁笑了笑,带着林初瑶和女医离开营帐,留二人相处。 待到帐内安静下来。 万俟重擦了擦容珞的泪眼,她不由自主地往他怀抱里凑,听她轻轻哽咽道:“浑身都疼,手腕最疼。” “浑身都疼?” 万俟重蹙眉:“女医怎么说。” 容珞照着女医之前的话,重述给他听:“背后和腰间都有擦伤,手腕的扭伤需敷药几天,才能好全。” 听着都是轻伤。 万俟重抱起她坐在腿上,谨慎地避开她的右手腕,见她衣襟松散,问道:“身上的擦伤可有涂药?” 容珞单手搂男人的肩膀,一并将眼泪蹭到他的衣领上,瓮声瓮气地道:“涂药的时候火辣辣的疼。” 她抽抽鼻:“珞儿再也不想骑马了。” 坠马的瞬间,想起来都是后怕的。 万俟重道:“那便不骑。” 握着细腰的手掌格外的轻,怕按到她的擦伤。 容珞那颗惊慌的心,到此刻才渐渐安定下来,只听太子嗓音微低:“珞儿的马发狂前,可有什么可疑的人靠近。” 容珞顿了一顿。 她在马球场上一直都心不在焉。 想着之前的那些事, 也不知是她自己失手惊马,还是有旁人…… 似乎记起什么。 容珞轻思道:“我打球杆掉过一回,递杆的小厮眼生得很,他还未到跟前马就发狂了。” 万俟重渐渐暗眸,意味深长道:“这件事,我会为珞儿做主的。” 容珞谨慎道:“殿下不会治那小厮的罪吧,或许他是无辜的,我骑马的时候本就心不在焉的。” 万俟重看着她尚湿的眼,薄凉说道:“没有什么能是无辜的,那匹枣棕马是我亲自为你挑选的,极为温驯,不可能无故发狂。” 容珞微微哑口:“……” 万俟重拇指抚了抚她的面颊,“哪怕是无辜之人,必要时还是得死。” 他凉薄的口吻里没有一丝人情,甚至隐约间带一丝戾气。 容珞看着他片刻。 不知想了什么,忽然道:“那我呢。” 万俟重染上温和:“任何人都可以为你死,但你不能死,你是我的。” 容珞在太子肩膀缓缓趴下来,有时候常觉得他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 她道:“我不用任何人为我死,才不要说这种死不死的话。” 万俟重淡淡一笑,揽着容珞躺上歇榻,由着她趴着他身上休息,“今日有些晚了,明日吩咐灶房为你烤鹿肉吃。” 容珞眼睛微亮,点点头:“好。” 此前哭着闹着要来秋围吃鹿肉。 “殿下今日猎到鹿了吗。” 万俟重:“嗯。” 她凑近亲亲男人的唇。 接着趴好,打算在他身上歇息一会儿。【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0-70 第61章 他似乎不高兴。 晚膳之后,容珞回到东苑净身更衣。 她趴着供歇息的美人榻,褪下的衣衫叠放在桌旁,光洁白皙的后背一片血丝擦伤。 清水刚擦净过身子,照莹为她轻轻地涂抹着凝肤膏,清清凉凉,但也有丝丝疼。 照莹见着心疼,低声道:“来这秋围就是多灾多难,早知主子还是听太子殿下的,在东宫好好待着。” 前晚刚被一禁军刀架脖子,第二日就坠马摔成这般,照莹怎么想都觉得来秋围是受罪。 容珞低垂着眉眼,没有接话。 等到弄好,照莹挑了件柔纱般的轻衫给她穿,以免勒着,里头没再穿肚兜,盈盈地支着薄薄的衣面。 今晚容珞只能趴在美人榻上就眠了,翻身一躺,就会压着擦伤。 这时外面有吵闹的动静,兰月端着一碗杏汤进来,照莹便问了问外头。 兰月把杏汤放于方桌上后,才慢慢说道:“马房的官员带了两个圉人过来领罚,说是下午发狂的马匹足蹄有轻微拉伤,圉人未查验便牵给太子妃,才受惊坠马。” 照莹思索了下,低喃道:“这是找人过来顶罪了,我看下午那马就是发疯了。” 她回身把容珞扶起来喝杏汤,容珞问兰月:“太子殿下怎么说。” 兰月道:“领着人过书房去了,看李公公那意思,起码得罚五十杖。” 容珞微微思忖,没再细问。 兰月则瞧了瞧她包扎的手腕,诸多不便,晚饭时都是宫女们伺候着吃的。 兰月蹙紧眉,忽试探道:“要不,同太子殿下说今晚分房?” 太子妃带着伤,伺候不上就算了,怕是还处处给太子殿下添麻烦,殿下整日如此操劳,太子妃 只会缠着殿下。 容珞顿了顿,看兰月一眼。 淡然地应许:“我便在这里安歇,夜里照莹和翠宝在旁守着便是。” 她正有这个打算。 太子若在,确实不方便,美人榻供她趴着舒服,不想回床榻。 照莹喂着容珞喝杏汤,便允了兰月去告知太子殿下。 待杏汤喝完,漱漱口, 容珞眉眼困倦,趴伏着入眠。 入秋后夜凉,照莹把床榻的锦衾拿来为她盖好,听书房那边差不多也完事了。 夜渐深,书房的人皆已退下。 兰月停在竹帘外跪礼:“殿下,太子妃今晚在小榻上安歇,让奴婢伺候您更衣就寝。” 桌案前的男人正看着呈文,墨鸦的眼眸转瞥过来,目光透着锐利。兰月忙垂下首,神情闪过慌色。 他收回视线,但持着呈本的食指微不可察地叩了叩,隐隐透着不悦。 口吻冷淡:“不必,让李德沛进来伺候。” 兰月只得应声:“是。” 福身退出书房- 翌日一早, 马房的两个圉人被杖罚六十。 看似为平息事态给了个交代。 太子妃仁善,杖罚之后赏给圉人两瓶金创药养伤。 容珞是觉得马匹受惊的因素很多,不单是圉人的过错,实在不忍心。 接下来的几日秋围,容珞鲜少走动,有什么趣事都不能参与,好在时常有太子殿下陪同,也没显得无趣。 日常用膳不是用勺子吃饭,就是太子将她揽怀里喂着吃,若不是手伤不便,她都感觉自己成了小孩。 被宫女们都看着,容珞就会不愿意,但太子沉着脸责备,她只好乖乖吃饭,还说:“珞儿会被殿下喂胖的。” 刚及笄那年她就胖过一回。 或许是长身体,总是饿很快,加上常常有嬷嬷给她投食。 饭桌上的半碗甜枣汤。 容珞不肯再喝,医师都说饭要吃七分饱,才是最有益的。 她离了饭桌,着急等女医来解开包扎,敷了三日的草药,扭伤已消肿很多,到时就可以动筷吃饭了。 容珞受的皆是轻伤, 三五日便能自己慢慢活动。 太子见她没喝完枣汤,只好将剩下的喝了,才命宫人收拾饭桌。 秋围最后一日,下了雨。 他们提前回京师城,马车里男人总是乱来,伸进衣底扒了她的肚兜。 乘的马车尤为宽敞,薄薄的帐帘外面跪坐着两个太监宫女,隔着帘隙便能看见里头。 容珞脸红得厉害,不肯依他。 她右手腕还在疼,推不动太子,他越是亵昵,她便越是脸皮薄。 太子只好亲亲容珞,没有往下继续。 但她都被他亲得双腿发软了。 在马车进宫城时,男人整理好她的衣裳,皇帝召太子奉天殿觐见,只能让她自己先回去。 等到东宫,容珞便进浴间洗洗风尘。 在沽林猎场,她没能怎么沐浴,腰背的擦伤都沾不得水。 凝肤膏见效得快。 这几日结痂后,差不多快好了。 秋围七日,政务堆叠了许多。 傍晚时太子派了李德沛过来传话,让她不必等他回来用晚膳。 独自用膳后,容珞于是便在书斋等他。 东宫的书斋轩敞,布局里外三间,办公的主间整整三面墙的书柜,最里的那间屋子帏帐遮掩着,置有一座屏榻。 听李德沛说起,政务繁忙时,太子殿下常在书斋安歇,不怎么回寝殿。 容珞在书柜取了几本书看,没看多久便困倦起来,枕倚着屏榻渐渐入睡。 万俟重回来时淋了雨湿,先去洗浴换一身洁净的衣衫,才过书斋来寻她。 里间只点一盏烛灯。 灯火阑珊,显得分外昏暗。 隔着昏黄的烛光,望见她侧身睡在屏榻里,万俟重随手便把灯灭了,只透进来几缕外间依稀的烛光。 窗牗外细雨连连。 万俟重脱去外衣入榻拥她,温温软软的身子他抱了一会儿,才听她迷迷糊糊地说:“殿下……怎么如此晚。” “嗯。” 她只着件薄衣, 缕带轻轻一扯,便松散开来。 温热的大手探进衣襟,男人愈发灼烫的气息覆来,让容珞逐渐清醒,他在吻她。 近来,房事少了些。 在沽林猎场的东苑,大多都是分榻就眠,回程马车里她也没给他。 他似乎不高兴。 不知为何,因为这个吗? 容珞伸手搂太子的脖颈,屋内昏暗有点看不清,这使得身体的感官变得格外清明,那些濡湿的,酥麻的。 他不避讳地抵着她的腿。 隔着罗纱亵|裤,同那根玉|势似的强硬,只是他是热的,像脉搏般的隐隐跳动。 大手抚|摸到细腰。 柔腻的肌肤多了未愈的丝丝血痂。 万俟重微微蹙眉,手放轻些。 低问道:“疼吗。” 容珞摇摇头,“不疼。” 转而就被扒了裤,揉揉臀瓣。 托着她往下一拉。 容珞微惊,面颊更烫了。 万俟重压着她往里进,娇软地发颤,她溢出的轻泣声都成了催|情剂,唤出的一声殿下泛着柔哑。 稳稳当当把她占满,都未吃全。 他常常兴|奋于抵到浅宫,然后把里面灌满。 容珞睫帘盈着泪,被接连不断的力道撞得摇摇晃晃,求他别这么激|烈好不好。 万俟重吻她的侧脸。 气息低促,“不好。” 他挽着雪藕般的双腿勾缠腰身。 诱着她承迎,偏要与她紧紧相连,榻帐里漫着声声娇哭。 待到渐渐停缓,帐帘尚存一丝摇曳。 但帐里的热意未退,一直都环绕着她,容珞被他浸染得满身薄汗。 雨下到清晨才停。 屋檐滴滴答答落着雨珠,微敞的窗牗吹进来一缕清风。 不知过了多久,书斋竹帘外候着一个锦衣亲卫,太监李德沛进门低唤一声:“太子殿下。” 里间的床帐垂掩着光景。 停了半晌,才传来男人的一声:“备水。” 李德沛旋即便退出去。 一夜缠绵, 榻帐内绮靡不已。 万俟重吻了吻玉洁的肩角。 直至清晨才从她身体退出来,同时也溢出许多,沿着腿根,分外冶艳。 容珞睡颜倦困,皱眉不愿转醒,却因他的动作,小腹颤了一颤。 待到净身好, 贴身太监进来为太子更衣束发。 一帐之隔,容珞藏在衾褥里沉沉入睡,更不知他何时离去的。 第62章 太子只想圈禁她 井然有序的私狱,外面的光透不进来,是一隅阴暗潮湿的角落。 忽响起锁链拖动地面的声音。 衣衫破烂,满身鞭痕的萧绍元被拖出来,重重甩在阴冷的石板地上。 空气里散着浓浓血味。 一瓢冷水泼于萧绍元的面容,他瞬间从昏厥中惊醒过来,趴在地上惶恐地环视周围,依旧是这处无人知晓的私狱。 秋围回京,他直去盈花楼寻欢。 喝得酩酊大醉,再次醒来就已被抓到这间狱房受刑。 萧绍元艰难地爬起来,斥骂道:“我可是内阁萧阁老的嫡次子,竟敢绑我动用私刑!不要命了!” 站在他身前的 几人面容冷漠,为首的男子见他转醒,随手将水瓢扔进桶里。 “是谁主使你们的!” 萧绍元依旧咒骂:“等我出去!我爹定将尔等、还有你们主子抽筋扒皮!千刀万剐!” 男子看着他:“你没机会出去了。” 说罢,便命人把他绑在木架上。 萧绍元挣扎,只会换来狠狠抽打。 他愈发暴怒和憎恨,“你们主子到底是谁!” 这时,牢廊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话语幽幽响起:“到现在都没猜出来吗。” 萧绍元一顿,循着声而望。 只见身着常服的太子万俟重徐步走进来,神情疏冷自若,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宇。 “太子……” 随在太子身侧的亲卫流金,萧绍元认出那日在马球场制住发狂马的亲卫正是他,瞬间一股寒意从脊梁骨蔓延上来。 萧绍元才注意到方桌上的盘子,正放着一根细如丝发的银针。 动用私刑的男子正是贺黎,与之前落霞居的小厮贺熹同为孪生兄弟,二人皆为东宫暗卫,负责掌握太子妃的动向。 此前容珞被关在清和行宫,萧绍元奉太后之命,欲施不轨,及时救走容珞的两个蒙面暗卫,也是贺黎贺熹两人。 万俟重敞坐于方桌旁,瞥了一眼那根银针:“沾有疯马草汁液的银针,与你有关吧。” 萧绍元解决完小厮阿吉后,萧家暗中寻了两个圉人顶罪企图掩盖。 后面几日的东宫都不再追究,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昨日第一时间就去花楼喝酒。 他道:“什么银针……我不知道!” 万俟重对萧绍元是否承认没有兴趣,则是缓缓道:“此举可有太后的意思?” 萧绍元眼神躲闪,矢口否认:“没有!我不懂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太后确实有意迫害李容珞。 但不是现在。 而萧绍元一来是为报复,二来便是得知了太后的心思,若是事成,便得以向太后邀功。 万俟重透过他回避的神色,证实了猜想,意味深长地摩挲着拇指的白玉扳指。 太后性情疯魔,先帝对她有亏欠,离世前对外戚萧家多有纵容和提拔,以至于她害得江皇后再无生育,都能一笔带过去。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重蹈覆辙。 万俟重敛去幽暗的眸光,微微抬手。 施令道:“烹了。” 贺黎:“是。” 萧绍元一怔:“什…什么。” 只见贺黎随之命人下去烧沸水,反应过来太子口中的烹了,是烹煮他。 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如此冷戾,竟会因此事就轻易烹杀他一个重臣之子。 萧绍元惶恐地挣扎道:“我爹是内阁首辅,朝廷重臣,你…你不能对我动用私刑!” 见眼前的男人无动于衷,他立马改口把罪责推到太后身上:“太子殿下…都是太后,太后指使的…殿下饶命!” 万俟重置若罔闻地起身。 示意属下不留活口,随之漠然离开。 只剩身后萧绍元传来声声求饶。 此前确有顾忌他为萧阁老之子,留他些时日,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到了早午。 连夜的秋雨再次绵绵落下。 淡淡墨香的书斋,静谧无人。 容珞睡醒来时,只听窗牗外淅沥的雨声,风吹动床帐窜进来。 阵阵凉意,容珞往衾褥里蜷缩。 迷糊地记起太子起去时,帮她净擦了身子。 犯懒片刻,她才从榻里坐起身,昨晚折腾一夜腰肢酸软得厉害。 容珞随手寻了榻旁的衣衫穿拢,太子的衣衫在她身上显得尤为宽大松散,衣面的淡金纹繁复精致。 她唤了唤照莹,昨夜喘得声微哑。 书斋过于宽敞,外面的宫女似乎没听到。 容珞撑着身站起来,瞥见桌榻处的两本书,昨晚等他时看的,那本春秋繁露没看完就睡着了。 容珞抱书往外走,衣摆垂拖了地。 出来没见到下人,幽静的三间屋子清凉透气,陈设淡雅。 她来三面书柜墙前,一时忘记昨晚从哪一阶取的书,看看怀里的春秋繁露。 她靠着模糊的记忆,选左边的书柜放书,若实在忘记还是让书斋的下人来物归原位吧。 容珞思索着,纤柔的手指好像触什么,不经意地按下去,忽有什么展开的声响。 容珞一顿,回身看了看。 只见旁边的小书柜突然分层展开,走近一看里面放着两本档册,上面无提注。 她愣在原地,怕是自己动到了什么绝密的文书,欲想把小书柜重新合上。 忽瞥见两本档册下面,露出信封的一角,上面似乎有她的字:珞。 容珞鬼使神差地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那份信确实是写给她的信,打开后,里面的信纸洋洋洒洒地写了三页。 像是…齐王曾经写给她的信。 字迹清晰,言语稚嫩,诉写着在漠北的日子,通篇皆是非寻常关系的思念。 而信的最后一页被人撕开过,揉得皱皱巴巴。 齐王曾说四年三十二封。 这里只剩下一封…… 可是为什么在太子这里? 不禁看向那两本档册,容珞疑惑心中愈发扩张,渐渐占领整个心间,她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翻开档册。 它一张张细纸条组成。 记录着一个女子的大小事宜。 记录着她,从她十二岁开始,事事具悉,太子对她了如指掌。 有些的信纸条已泛黄。 甚至连她十三余时初经癸水,这么私密的事情都禀告给他,怎么可以…… 她及笄时,太后欲将她暗中送给权臣,最后没有去成,有太子的手笔。 其中一条纸:帝已知,盛怒。 继而,皇帝赐婚长公主与荣国公府沈三郎,沈阙随驾亲征,婚事一延再延。 还有些纸条写着:起居嬷嬷已为长公主多添食,殿下安心。 可想而知,这些都是暗卫所写。 为什么还有给她加餐。 翻开另一本档册。 同样都是书信,不一样的皆是查证书信。 太子从三年前就开始调查她的身世,于幽州寻到太后尚未夭折的亲女林初瑶。 萧云浓,为萧家当年不受宠的庶女。 尚未出阁时便结识先帝,后软禁于念云居半年,出逃幽州。 与尚为百夫长的李焰相恋成婚,为其生下两个儿子,于二十年后被先帝寻到带回念云居,而当时就已为李焰怀上幼女。 她并非先帝的骨血。 燕王贤德,曾得先帝偏宠。 甚至有废除太子,转立燕王为储君的趋势。 不久燕王被诬陷谋逆,得李焰相助逃回封地,朝廷围剿相逼,燕王不得不起兵造反,直逼京师,围袭幽州,劝当时的幽州总督李焰归顺。 李焰未从,就此被燕王围困在城中。 待先帝率十万援军赶到擒拿燕王,同时借此大火烧尽李府满门。 萧云浓诞下幼女后,得知李焰身死,失心崩溃,就此殉情自刎。 竹帘拂动,书斋里一阵冷风吹来。 容珞被冷风吹一颤,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寒得指尖发麻。 父亲的死跟先帝有关…… 她敬重了这么多年的先帝,是逼死父亲的罪魁祸首…… 泪水瞬间弥漫了容珞的眼眶,滴滴掉落下来,打湿书信,晕染上面的字迹。 太子殿下一直都知道。 他查了这么多,却什么都不告诉她。 是他筹谋造势,废了她的长公主之位,还帮先帝隐瞒于她,这上面的一切都证明着太子只想圈禁她。 第63章 纵使他望眼欲穿,千想万想。…… 阴沉沉的天色,雨声伴着清冷。 容珞面色苍白如纸,泪花已将视野模糊,缓缓瘫坐下来,反复确认这档册中的字迹。 他回来的步伐渐渐停顿。 同时也惊扰了她。 容珞回首望见那身形颀长的男人,素手攥紧纸页,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这么多年活在他 的窥觑里。 或许太子不爱她, 只是为了把她困在他的金笼里。 万俟重的视线落在她身前的两本档册上,嵌于书柜的夹层已被打开。 那些掩藏的,不得人知的一切。 她怎么…… 他深眸沉了沉。 一时间气氛凝重,犹如降至冰点。 万俟重最终靠近容珞,那件宽松的衣衫将她的肩膀衬格外单薄秀小,白皙的锁骨处残留着昨夜的吻。 他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从衣怀里取出张柔软的帕子擦擦泪,说道:“地上凉,我们回房。” 容珞别开太子的手帕。 微微哽咽:“殿下不解释一下吗。” 秋雨天转凉,寒气浸人。 她衣薄得不像话,纤指冷沁得仿佛要结冰。 他们相视,却少了昨日的柔情。 万俟重声音极其沉淀:“你想听什么解释。” 这档册皆是真的。 自从有她后,他许久没有打开。 还能怎么解释。 档册放在夹层,尤为隐秘。 他更想知道她是怎么发现,并且找到。 容珞陷入深深思绪中,喃喃道:“先帝予我的宠爱是假的,我本该有父兄,有娘亲,家破人亡是他一手促成,我却还敬仰他。” 万俟重把档册收起,不再容她看了。 他就应该把这些都烧了。 万俟重道:“先帝已逝,往事不可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不要为此忧思伤身,不要在想下去。” 容珞心悸得厉害,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殿下瞒着我,是不是我不该知道,可是……殿下好可怕。” 万俟重顿住。 深黑的眼眸随之沉黯。 容珞透出一丝慌乱:“无论我做什么、去哪里,都被你窥见,是不是从一开始殿下就在筹谋如何困住我,除夕那晚……” “不是。” 万俟重打断她,“那晚是你送上来。” 纵使他望眼欲穿,千想万想。 都未曾动过伤她的念头。 他算到平阳侯不敢动她分毫,却未算到她酒里有欢宜散。 就这般突如其来,没有一丝征兆。 她藏进碎玉轩,漆暗不见五指,是她先吻上来,是她要了他。 若不是他认出她,又怎容她如此放肆把手伸进他的衣里。 万俟重俯身欲把容珞从冰冷的地板上抱起来,她则推住他的胸膛,不给他靠近。 容珞道:“那晚是意外,可之前那些呢,从十二岁起调查我一件件都记录在册,甚至私密之事都不放过。” 万俟重面色冷淡,言语却充满着占有欲:“怨我也好,恨我也好,珞儿都只能在我的视线里,我需要知道你的一切,包括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容珞呼吸微屏,感到一丝窒息。 泪珠滚落:“我不要。” 在她生命里重要的两个男人,忽然都变得陌生和可怕,到底什么是真的。 容珞只想回避他,一下子后退撞到后面的书柜,柜架上的书本放得边缘,瞬间掉落于地,发出啪嗒的猛响—— 本就神经紧绷的她惊得发抖,慌忙蜷缩起来,却再不愿往他怀里躲。 万俟重瞥了一眼散落的书。 她的抵触使得他气息越发沉凝,有不悦也有失落,耐下情绪:“可有撞疼?” 容珞扭头与他僵持着。 良久没有接话。 万俟重逼近过来,似铁般的手臂把她揽过来,彼此的体温才相贴。 比起她满身的冰凉,他温暖得多。 容珞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依恋,可下一刻清醒过来,气恼道:“我讨厌你!” 万俟重只顾拥着她,认真道:“身子凉成这样,莫染风寒才是。” 容珞挣扎着,“不要你管!” 奈何与他身形差距过大,没把他推开,反倒被他搂过腿弯一下子抱起来。 她又怕摔下来,又不要他抱。 用手捶打太子:“放我下来,不要你管。” 可男人就跟不知疼痛似的,不管不顾地把她抱回里屋的床榻,一落榻容珞就要蹬开他,被他提前预判紧按双腿。 随之而来的是浓云密布般的威压,逼得容珞不敢再动,怯生生地望着他。 男人的眉眼蕴起一丝愠怒。 口吻强硬:“我不止要管着你,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不能去!” 容珞垂眸落泪,泪停不下来。 他是在凶她吗,凭什么凶她,凭什么生怒。 还是要圈禁她? 可她是个人,不是他笼子里的雀儿。 容珞没和他争辩,只觉得伤心难过,有太子殿下在,她是不是再也没机会和家人相聚,再也见不到母亲。 万俟重看着容珞哭得渐渐红肿的眼,意识到自己言重,用刚才的手帕擦她的泪眼,“珞儿别哭,哭多伤眼。” 容珞不理他。 把手帕抢过来自己擦。 万俟重既无奈又心疼,她那么小那么柔,他怎舍得伤她,软下话语:“我管着你也护着你,不让你知道,是不舍你与我置气伤心。” 容珞轻轻抽鼻,看了看他。 心乱如麻,一时情绪无法冷静,更无法接受他瞒着的那些事。 她鼻尖酸意,停了停。 才低声道:“我…我不想看到你。” 万俟重停顿久久,到最后只好起身离开。 行到书斋门外,照莹和翠宝正在守着,便命二人进去哄哄。 照莹翠宝是自小跟着容珞长大的宫女,总比他这个男人懂得哄她。 万俟重走后,里屋清净下来。 容珞趴进榻里,越想越难过,她把面容埋进枕间,后面两个宫女进来劝她吃点东西,才愿意爬起来。 照莹和翠宝在外头未听到二人吵架,主子与太子向来夫妻恩爱,进来见她哭成这样,都手忙脚乱起来。 以前念云居那次,闹得那般严重。 主子都没如此哭过,好不容易成婚,怎么还如此吵架。 等到容珞情绪好些,照莹用冰窖拿来的冰敷敷她的眼睛,都要肿成核桃了。 用膳时兰月在旁伺候碗筷,容珞吃好便回寝殿歇息了,兰月不免小声问照莹:“太子真是和太子妃吵架了?” 照莹瞥她一眼,微微蹙眉。 说道:“主子们的事,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好好干活就是了。” 兰月应了应是。 把收拾好的碗筷收拣下去- 之后的两日,容珞没再等太子一同用晚膳,早早便歇下了,一个睡西殿,一个睡东殿,有时二人连面都见不上。 万俟重想见她,她总有意无意的躲他。 到夜晚还是进了西殿的门,脱下外衣,撩开床帐就往里头进。 容珞侧身睡着。 这两日觉浅,他一进榻她就听到了。 她枕着手臂没回头,“殿下还是回东殿吧,这儿床窄。” 万俟重还是躺下来。 说道:“还不肯消气。” 容珞黛眉轻蹙,不想回他。 这不是生气的问题。 万俟重靠过去抱她,硬朗胸膛贴着后背,他搂搂细腰熟悉的触感。 容珞拨开太子的手臂,他则横着不愿放,“珞儿之前说好分房只分两日。” 见男人想要亲热,呼吸热热的,容珞唇角微瘪:“我想去幽州见见母亲。” 那个传言中的女人,她甚至不知她长什么样,历经幽州之乱,这么多年会不会过得很辛苦。 万俟重缄默不言:“……” 幽州反贼肆起,甚不太平。 没等他开口,容珞转身主动搂他:“殿下。” 万俟重道:“不可以。” 有李秉那次的前车之鉴,他怎么可能纵容她和那种危险之人见面。 容珞眼眸黯然下来,她就知道,他关她还来不及,怎么会答应。 万俟重怀里的温软还没抱上半刻,她就松手退了出去,容珞冷漠道:“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殿下择别处就寝吧。” 万俟重心沉了沉,半边身躯笼罩而去,说道:“你别忘了,你还是太子妃,别太放肆。” 他嗓音低沉,沁着一层冷厉。 借着微弱的烛光,男人的鼻梁高挺,光影勾勒着轮廓,显得格外晦暗疏冷。 容珞怔怔地看着他,不言语。 只是眼底起了雾。 他是皇太子,位高权重。 她怎能和他置气。 容珞泫然欲泣,不再推他,反而贴过来,话语却分外生疏:“臣妾不敢 。” 万俟重覆着她腰肢的手掌顿了一顿,难道他们真要闹到这般模样,相互隔阂。 “……” 他松了手, 起身坐在榻旁。 容珞只觉身旁一空,万俟重的高大身躯遮住了烛光,放下身段道:“早点安歇。” 接着,他披上外衣离开。 第64章 离开的心思愈演愈烈。 容珞冷静下来后,想了许多。 往日种种拼凑在一起,似乎曾经疑惑的许多事都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她曾以为起居嬷嬷对她偏爱另有企图,事实证明确实另有企图,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嬷嬷,是太子殿下。 那些年她和太子视同陌路,也谁有猜到那双极为疏漠的眼眸从来都在暗中注视着,他远没有表面上的那般清冷周正。 越这般想,她越觉得太子可怕。 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她呢。 容珞想见萧云浓,但想想除了太子带她去的话,她根本找不到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如何去幽州她都不知道。 但这也成了她的念想。 接下来的几日,太子常来容珞的寝宫,但夜里不让他同房,相处时看起来相敬如宾,但大多时候都是冷着。 连带着东宫上下都冷沉沉的,太子喜怒无常,常伴其身旁的李德沛都战战兢兢的,盼着太子妃快些和太子殿下和好如初。 八月十五,中秋佳日。 乾清宫家宴,二人难得和气些,盛装梳妆后一同赴宴。 容珞总算可以出来透透气,待在东宫里总觉得那像个樊笼,困住她的樊笼。 宴席来了许多亲王和公主,秋围结束后,晋王纪王两个藩王就还未离京,不过脸色有点难看,似乎是朝外事,没人敢提。 齐王难得没有来赴宴,同样脸色铁青的还是萧淑妃,依旁人说齐王府有个侍妾失踪了,齐王派遣亲卫满城寻捕都没有半点踪迹。 闹得动静很大,萧淑妃因此不悦。 容珞微微思索,想来齐王要找的侍妾就是苏妤吧,妤娘果然已逃出去了。 对呀,可以逃。 可她真的要离开太子吗。 容珞若有所思时,忽听身旁的男人嗓音微低:“怎么,放不下齐王了吗。” 容珞抬眸,万俟重正沉着眼眸看她,口吻带着浓浓的酸意,若在以前,她或许会为此解释一番,但现在不想理会男人。 她收起思绪,端起桌上的酒杯喝,倒是许久没喝桃花酿了。 万俟重神色似常,心中泛着一阵阵的独占欲,她对齐王的事多了几分兴趣。 齐王的那份信,她看过了。 字字句句诉尽了衷情思恋,他早该都烧了的,怎就偏留一封。 家宴快结束时,容珞没等太子殿下,提前退出宴殿等着,十五的月圆像璧一样,夜色仿佛蒙着一层月纱。 宴殿外面的白阶旁站着御前禁军,甲胄头盔,身形笔直,越看似乎越觉得眼熟。 那日在沽林行宫,把短刀架她喉颈处的禁军阿羡,容珞还记得他的长相,他是御前禁军。 阿羡似乎察觉了她的视线。 神色扫过一抹慌乱。 容珞细细思索,不知想到什么,忽迈开步伐走近,阿羡躬身行礼:“太子妃娘娘。” 容珞镇定道:“似乎满城都在找苏妤这个人,你知道下落之人。” 阿羡面色凝重:“妤娘好不容易离开齐王府,太子妃何必为难。” “我不是想为难。” 容珞停顿下来,片刻后才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出宫吧。” 阿羡一愣,看着她的神色。 竟有些猜不透了- 未过多久,夜宴宾散。 被宗亲留住片刻的太子才退出宴殿,他问她为何提早出来,容珞说:“赏圆月。” 万俟重:“我陪你,我们步行赏月回去。” 说罢,他便让宫人撤了步辇。 容珞只好依他。 中秋是团圆的日子,思念亲人。 念到亲人,她便想到父亲母亲,也不知他们可愿认她这个女儿。 之前二哥李秉是为了带她去见母亲吧,为此这般犯险都要带她走,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以至于李秉罔顾性命。 念及此,容珞不禁沉眉。 步行回去的路上,她和太子彼此无言,有意无意的保持距离,在缄默许久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珞儿就打算与我这样置气一辈子?” 容珞看看太子,微微噘唇。 这样的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回,怎敢和他置气一辈子,只是不知怎么和他相处。 像从前那样? 可是这些事怎能就这样算了。 万俟重停步,靠近她两步:“我答应你待明年春来,陪你一起去幽州找萧云浓。” 想了几日。 这是他最大的退步。 待幽州的反贼平定,他带她去。 容珞眼眸亮起,“真的?” 万俟重轻叹,说道:“我虽瞒你许多,但答应过你的事未曾有过食言吧。” 容珞唇角轻扬,点点首。 这么多日来,难得露了一丝喜色。 月光如霜,衬着繁复的织金衣面。 太子今日穿的龙纹圆领袍,他伸手搂过来,在家宴上喝得酒气熏熏的。 万俟重说道:“我们许久没有亲近了……” 话说得孟浪。 彼此的衣物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 容珞面红,“你!” 抵着搂抱而来的高大身躯。 皆被掌灯太监们听着,见二人停步相依,便背过身回避。 太子不是个会喝醉的人。 明明看着很清醒,怎么说的话像是醉了。 万俟重不是醉,是心烦意乱。 素来沉静自持却因她情绪翻涌,愈是克制,愈是肆意生长。 “珞儿。” 他低着声唤她。 容珞被太子抱的紧,身体会熟悉拥抱的滋味,他常利用这一点诱她眷恋,顺从下来,被他圈养,没有自由。 最终仍是挣脱出来,淡淡疏离:“殿下醉了,还是早点回去歇息。” 抬眸望见太子沉眉。 她眼神躲闪,透出一抹不安。 冷待这般久,该足够了吧。 谁家妻子不紧紧抓着丈夫,她却一推再推,仗着他的宠爱,恣肆无忌。 万俟重暗敛眸色,没再接近。 他不言语就会显得疏离淡漠,重新迈开步伐,越身而去。 容珞不知是松懈还是低落,心中闷闷的。 满月高悬,清辉四溢。 二人无心欣赏。 待回东宫后,容珞感到疲累,沐浴早早入榻却久久未合眼,夜半时分才浅浅入睡,秋分后榻里泛凉- 东殿灯火阑珊。 太监们正近前伺候太子殿下就寝,李德沛则在点燃一缕安神檀香,四下静静的。 从家宴上回来,殿下的气宇又冷几分,直叫奴才下人们如履如临。 李德沛把明黄的帐帘垂落,出了门口吩咐底下去端来一醒酒汤。 待太监皆退下,端汤来的宫女生得秀丽,见她是太子妃寝宫里的人,李德沛思忖片许,放她端醒酒汤进去。 夜色渐渐深浓。 帐帘里,漫着沉闷与淡淡酒气。 躺卧于榻内的男人阖闭着狭长的眼眸,淡金色的寝衣微敞胸膛,满身矜贵,散发着不寒而栗的威迫气息。 那碗醒酒汤始终未动。 良久之后,不安分的手攀上床榻,抚到太子微敞的衣领,意图探进衣底。 男人突然睁眸。 随之而来的戾气如潮。 斥声:“不知死活的东西。” 遒劲的铁掌掐捏住宫女的脖子,仅仅几瞬,涨红了整张秀丽的脸。 她痛苦挣扎:“我……” 再用劲一分便将被掐断脖子。 紧接着,宫女就被狠狠地甩出去,猛地一下撞到花几。 白瓷花瓶掉落, 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这时,李德沛急急忙忙赶进来,只见那宫女趴在地上大口喘息,脖子淤痕遍布。 而床榻上的太子已起身坐起,神姿冷霜,李德沛当即瞧出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的关系近来生了裂隙,东宫上下人人皆知,因而有宫女大胆到赶爬床。 缓过劲来,宫女连忙磕头。 用嘶哑的喉咙道:“殿下饶命…奴婢…咳咳……” 宫女正是端醒酒汤进来的兰月。 先前本是皇后坤宁宫的宫女,后赏给太子妃做陪嫁,原意就为的太子妃不便时,而服侍太子殿下。 哪知进东宫两个月没得近太 子殿下半分,与她同为陪嫁宫女阿梨不着急,兰月是着急了,于是趁此…… 李德沛指着她咒骂:“狗胆包天的奴才!太子殿下的床都敢爬!怕是不知东宫的规矩,活腻了!” 宫女的磕头和求饶声。 极为聒噪。 万俟重按揉眉心,烦躁加深。 在李德沛命太监进来,准备把宫女拖下去杖毙时,他揉眉的修指微顿。 瞥向那个宫女,是有些眼熟。 此前秋围东苑,珞儿派这宫女来伺候他,亦是宫女自作主张。 万俟重忽开口:“叫什么名字。” 拖住宫女的太监停下。 她面露欣喜,忙说道:“奴婢兰月,以前曾是皇后娘娘的人。” 万俟重置若罔顾,背身侧躺回榻。 片刻,冷幽幽道:“留在殿外。” 李德沛一愣,有点猜不准心思。 垂坠的帐帘遮掩着太子的身形,他看了看,押着兰月退出去寝殿。 以前若有宫女爬床,太子殿下可是不留活口的,这东宫的奴才都心知肚明,无人敢冒犯- 中秋节后, 需同太子到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翌日早起梳妆。 容珞有点没精打采,似乎昨晚没睡好。 听外头的宫女都轻声细语着什么,接着翠宝便皱着眉头进来,甚为不悦。 容珞瞧了瞧,便询问:“怎么了。” 翠宝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没说出来,忙着给主子梳妆的姐姐照莹催她一把,到底什么话这么难说。 翠宝跺脚,低恼道:“昨夜兰月在东殿…太子的近前服侍,这一早都在传兰月是要晋为良媛了。” 听此容珞抬了眸。 心中绷的一根弦随之断裂。 照莹脱口而出:“兰月?” 容珞眸底闪过慌乱,呼吸微滞。 还未等照莹梳妆完,她便转身进了里屋,关上房门。 照莹旋即便瞪了翠宝一眼,翠宝噘着唇,也难受得紧,二人赶忙来到门前敲敲,里头也没得回应。 照莹攥着手帕,着急思索:兰月昨夜怎么擅自去了东殿,兰月果然不是个安分的,早知她就多留心些! 太子妃和太子吵架这才半个月,就有人趁虚而入,殿下怎么…… 片刻后,里屋才传出话语:“我身子不舒服,派人去坤宁宫告假。” 声音柔柔糯糯的, 像是蕴着一层蒙蒙水雾。 照莹有点担忧,但还是应了话。 里屋内。 容珞坐在榻前,眼睫已盈泪。 慢慢收理着几件简素的衣裳,泪将落下时,她擦了擦。 离开的心思愈演愈烈。 兰月本就是皇后留给太子做侍妾的,她没什么好说的。 他为储君,未来或将是帝王。 自该多延绵子嗣,有再多的嫔妃都是应当的,往后后宫三千都是他。 可是她心疼,针扎般的心疼。 想来她是当不好他的正妃的,更不想帮他管后宫里的女人。 容珞走到陪嫁的妆奁前,挑挑拣拣地选,泪珠都胡乱地掉在珠宝首饰上。 避开许多太子曾送的珠钗发簪,塞进小匣子里,最后一股脑的和收理的衣裳包裹起来。 容珞重新回床榻,埋进枕头里放声哭。 她也说不准自己能不能离开宫城,出宫后能不能过好日子,可想到往后的日子都面对太子跟别的女子恩爱…… 早知如此,当初就和李秉走。 不知过了多久, 房门再次被敲响—— 容珞从枕头里露出一双泛红的泪眼,忽听门外的男人在唤她,“珞儿开门。” 是太子的声音。 容珞蹙蹙眉,鼻尖更酸。 找地方把收拾的包袱藏起来。 太子继续道:“今日不舒服,可是病着了?你开门,本宫召梁太医过来看看?” 容珞深吸气,平复将哭的酸意。 在门后回道:“殿下不用,我只是有点困,歇一会儿就好。” 外面的男人微微缄默,再道:“你让我进来,我们谈谈。” 容珞道:“我不想谈,无论谈什么殿下都不会变不是吗。” 他道:“昨夜那个叫兰月的宫女……” “我不介意。” 容珞打断太子,说着违心的话:“殿下得良妾是件好事,皇后娘娘与我提过一两次了,殿下身边是该多伴几人。” 万俟重欲再敲门的手停住,面色阴冷得可怕,竭力克制着拆门而入的冲动。 “这是你想要的?” 容珞没有立马作答,回避道:“我想休息。” 隔着一道房门,气氛愈发凝固。 他们互相僵持着,良久的一片沉默,到最后以他的拂袖离去而结束。 容珞退到桌椅处坐下,低落地耷拉着肩膀,眼睛泛疼似乎哭不出来了。 第65章 不见那抹窈窕的身姿。 到了夜晚。 太子再过来,容珞已睡下。 卧房昏暗无光,只有外间烛光葳蕤。 他坐在桌椅处,惹得守夜的宫女皆战战兢兢的,气氛有些低凝。 “她今日可吃些东西?” 面对太子的询问,宫女低声回:“回殿下,太子妃只晚膳应付了几口。” 似有片刻缄默。 男人微微沉眉,只交待明日多做些她爱吃的菜式,宫女福身答是。 太子坐了良久。 没推开房门,回了东殿。 自此后,那宫女兰月再没回过西殿,准确来说是整个东宫都再未见过兰月。 但大太监李德沛严令下人私下议论,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连续半个月,他们都彼此疏淡着。 太子妃不想见太子,他亦没再来西殿,照莹翠宝更不敢在提兰月的事。 虽是如此,太子时常把照莹叫过去询问情况,照莹只能如实答他:“太子妃心情不好,事事都没精打采,常常在美人榻上歇睡一下午。” 因而西殿便来了几个伶人唱曲给容珞解闷,但她常常听到最后就会困乏。 不久后,李府派人往宫里送话。 李夫人身弱常有咳疾,不知怎么的突然病重,欲见太子妃一面。 容珞心起担忧,这才主动寻了太子。 她在东宫里犹如软禁,除觐见皇后便再无出行,更莫说出宫。 或许是容珞低头,亦或是太子想哄哄她,便允了李德沛随她出宫去看看李夫人。 出了宫门,满街的桂花香。 容珞透过轻掩的车窗,张望着街坊来往的行人,郁结的心情有了一丝缓解。 一进李府,李棹便恭迎了上来。 容珞关心:“叔母怎么突然会病重?” 李棹似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太监李德沛,着急道:“秋来转凉,她本就身弱还着了风寒,这两日夜里常念叨你,我亦是无可奈何才派人去东宫请你。” 李夫人院内的丫鬟不多。 倒是以前常有下人走动,似有些奇怪。 容珞把李德沛留在门外,随李棹进屋,屋内窗牗紧紧关闭着,显得有点灰暗。 帏幔低垂,遮掩着里面。 容珞不免思索李夫人咳疾加重,自应轻敞一些窗牗透气才是。 当帏幔掀起时,容珞见到的不是李夫人,竟是失踪许多的李秉,他身着粗布麻衣,神色中更添一抹凌厉。 李秉意味深长道:“许久未见了,小妹。” 容珞当即愣在原地,定睛细看后面的床榻,还有两人,李夫人四肢被捆,檀桌上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容珞忙唤:“叔母!” 随即在李秉的刀刃下,她不得不退后。 李秉开口道:“我不会伤她,我这次来的目的只有小妹你。” 不是什么李夫人病重,是李秉逼叔父李棹把她从东宫请出来,不得不说李秉胆大妄为,天子脚下敢如此冒险。 容珞思忖后,小心翼翼地坐下。 欣慰李秉还活着的同时又惧怕他几分,多年的东奔西躲,他身上难免有一股匪气。 她低声问:“为何定要来寻我,明明上次就已安全离开。” 李秉沉顿半瞬,不疾不徐地解释:“这是娘的心愿,病重的并非李夫人而是娘亲萧云浓,她撑不过今年冬日了。” 容珞顿时僵住,“……” 胸口忽一阵窒闷。 李秉把短刃插进桌面,继续道:“我本意不想伤任何人,你跟我去幽州见她,待事情结束定把你安全送回京城。” 容珞眉眼黯然下来,心绪百转千回。 忽缓缓道:“我可以跟你走。” 李秉诧异地一顿,没预料容珞答应得这般快,紧接着又听她道:“但今日太子的人皆在外边,你带不走我。” 容珞清楚每次外出,身边皆有暗卫,这也是此前李秉掳走她,太子能及时赶到的缘故之一。 只有在东宫里,她才不会有暗卫监护。 李秉旋即沉眉,走到窗前瞥望外面的李德沛,欲提刀出去宰了他,容珞叫住李秉,“杀了他,出不了京城。” 李秉不得不停下。 容珞神色淡漠,纤手却愈发攥紧。 若她对太子没有一丝感情就好了,这样便能事事都不在乎,包括他与别的女子情爱。 可惜她做不到。 所以只能不由自主地远离。 久久之后。 像是做了艰难的决定,容珞轻柔道:“我要离开,不必再回来了。”- 早午旭日已高高挂起,蒸发晨时的霜露,只留下灼人的暖意。 李德沛在房门前等待许久,闻见里面时不时飘出药材的气味,亦不知这李夫人是病得多厉害。 良久之后,容珞从里出来,李德沛的余光瞥向屋内深处,帏幔分别挂着,正好望得见榻上用药的李家夫人。 “太子妃。” 李德沛道:“既是风寒引起的,要不奴才去把梁太医请来,给李夫人看诊一番。” 容珞微微回避:“不必了,今早叔父问过大夫,叔母静养一段时日便能好转。” 李德沛低声回是。 待回到东宫,一切如常。 懒散的容珞倚在美人榻内午歇,暖阳透过窗菱斑驳在她的衣裙上。 渐渐睡深。 恍惚间似有大手搂她的腰。 男人宽厚的胸膛比暖阳还温暖,带着淡淡的幽香,诱哄着她安定下来。 容珞莫名睡得很安稳,直到天边泛起晚霞,渐渐转醒过来,鼻尖蹭到太子的脖颈,整个身子都趴在他怀里。 他…何时来的? 她愣住片晌,旋即皱眉。 意图从他怀里挣脱,却发现男人的双臂枷锁般环着她的腰肢。 看似睡着的男人忽反过来压她,既健壮又沉重,容珞欲要生气时,只听他声音低哑:“给我多抱会儿。” 容珞推不动他:“放开我,殿下若想抱,何不去找两个侍妾。” 万俟重沉了沉气息。 苦闷说道:“从哪儿听来本宫有两个侍妾了。” 容珞微微瘪嘴,鼻尖泛酸。 跟他说不得半句话。 万俟重轻叹,徐徐道来:“你那宫女我处置了,留着她一晚只是为了让你在乎在乎我,没有临幸。” 他连那宫女叫什么都不想记。 怎么会碰她。 容珞怔怔看他,瞳仁闪动。 随之愤愤地扭头:“你放开我。” 万俟重不放,放了她便钻进屋里躲着。 说道:“我就这般可恨?” 容珞眼眶起雾,更不想说话。 窗牗轻敞,落日余晖映照在二人的身躯上,好似镀了一层金辉。 容珞回避眼神。 万俟重却看着她的眸。 泛着红,有委屈亦有倔强。 他便曾猜想过她若知道这一切,定会想不开,就像之前那样,闹着与他分别。 若不是她定要分别,他怎会筹谋这么多,逼她从长公主降为县主。 万俟重本打算掩盖所有,让她安心当着长公主,若他登基称帝,那她便是全天下最金贵的长公主。 可她偏要与他陌路。 万俟重眼眸晦涩,忽缓缓道:“好好待在我的身边。” 他语气幽深, 沁着一丝危险韵味。 使得容珞心间一紧,“……” 她回眸相视,他是在试探还是警告。 太子发现她在李府见了李秉? 容珞掌心微微出汗,伸手轻攀男人的宽肩,温软地贴上去,“想到殿下若与别人欢好……我便难过。” 她说不出欺骗他的话,只能转移话题,凑上去吻太子略显疏冷的薄唇,香口轻启舔舔他。 万俟重揽在细腰的手掌放缓。 只当是她总算愿意与他和好,主动回吻,他思念她,更思念她的温软。 他做出承诺:“我只要珞儿。” 浑重的呼吸抵在她颈间,伏首下去隔着柔纱的肚兜,她软得要命。 容珞眼里泛着水光,“殿下……” 亲近使得人眷恋不舍,可是她害怕,怕有一天他不是她的,情爱都给了别人。 柔纱肚兜从榻边掉落。 清风吹动了动。 万俟重哄着她:“珞儿别再与夫君置气好不好,我快受不了。” 柔情蜜意使得容珞有点想哭,回应他的只有点头,进来的时候还是抑不住轻哼,泪珠顺着面颊滑落。 待晚膳时分,贴身宫女进屋来请膳,隔着朦朦胧胧的纱帐望见这一幕荒唐,连忙退出屋子,随后便露出喜色。 是要和好了? 屋没点灯。 男人一折腾便到夜暮沉沉。 容珞到最后是被他抱出去的,明明这次尤为温柔,但她好像比以前累得多- 这夜后他们开始同住一殿,太子殿下常提前从文华殿回来与她共用晚膳,冷沉沉的东宫总算缓和起来。 有太子妃哄哄,太子殿下就会缓和神情,下人们不用时时刻刻警惕他的脸色了。 但不知为何太子妃愈发容易疲累,看着账本都会不慎睡着,甚至太子早出时她在睡,傍晚回时她还没醒。 万俟重亦逐渐感到蹊跷,于是在文华殿处理政务时,便令李德沛传梁太医去东宫给太子妃请平安脉。 今日他总有点心神不宁。 传梁太医过去半个时辰不到,李德沛便着急忙慌地跑到文华殿来,万俟重的朱批笔尚捻在手中批奏。 李德沛往那殿中一跪,磕得头邦邦响:“太子殿下!太子妃不见了!” “什么!” “东宫上下都找遍了,都不见太子妃……” 随着朱批笔摔落于地,万俟重的袖袍一卷,他犹如一阵风般急急冲出文华殿,远远抛下话:“命贺黎贺熹即刻来见本宫!” 李德沛连滚带爬地起来,赶忙跟上太子的步伐。 半刻钟后。 东宫寝宫外,乌泱泱地跪地一大片的宫女太监,为首的宫女还在抽噎哭泣。 里里外外都没有太子妃的踪迹,包括北苑的射武场和临漪园,统统都找遍了。 万俟重疾步来到寝宫,除了跪地的宫女太监,整个寝宫已是人去楼空。 他紧紧盯着靠窗的美人榻,上面空空如也,不见那抹窈窕的身姿。 低沉的嗓音蕴着浓浓愠怒:“人呢!” 随之而来是风雨欲来般的威压,众人胆寒。 翠宝抹着眼泪哭。照莹则连忙跪着上前,颤颤巍巍地哭道:“回殿下,今早您走后,太子妃如往常那般在榻内安睡,奴婢们没留心,待梁太医来给太子妃请脉,就发现人不见了。” 照莹磕头:“奴婢们也不知怎么回事,屋里的几件素衣和首饰,还有…还有太子妃平日攒的体己钱亦一并跟着没有了。” 拿走衣服和钱财,像是自己…跑的? 万俟重墨眸渐狭,铁青的脸露出一抹冷笑,一字一顿地道了三声好:“李容珞……” 他对她哪里不好。 定要违背承诺,离他而去。 敢自己逃走,必是有人助她。 若是与人私奔,他就用锁链拴住她的双腿,亲自把那姘夫的头颅砍下来。 万俟重大步走出寝宫,流金和贺黎贺熹已在外头恭候,冷冷施令:“派人严守京城各城门,还有去往幽州的官道,一条一条的给本宫查!” 他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到达幽州城。 流金咽咽口水:“得令。” 旋即便急匆匆地下去。 候在外许久的梁太医紧锁眉头。 小心翼翼地上前问:“臣方才听宫女们说太子妃娘娘近来尤为嗜睡,不知太子妃的癸水几时没来了。” 万俟重身形微僵,转首看向梁太医。 只听他继续道:“若太子妃怀得身孕,初期一个月的确是会嗜睡疲乏,只怕流落在外…若坐不稳胎…保不住。” 此话犹遭雷击,照莹翠宝当场瘫坐,太子妃与太子吵架赌气近一个多月,她们都未曾留心于此,如今满打满算,上个月确实没来癸水。 翠宝怯生生地看向太子的冷脸,只见黑沉得更加骇人了,若是主子有个三长两短,怕是奴婢们都要跟着遭殃了。 第66章 “喜…喜脉?!” 京城东阳门。 城门守卫盘查过往马车和百姓,宽敞开阔的城门道内,简素窄小的马车停住。 马夫年纪颇大。 脊背佝偻,灰白发须。 他颤巍地下车,把路引文书呈给为首的守卫,另一名守卫围着车身查看。 那守卫翻看着路引:“出城做什么的。” 马夫躬身道:“回官爷的话,我家小少爷病重,上京寻医无救,只能回澹城安渡。” 东宫亲卫腰挂佩刀,上下打量车身,那车前还坐着个小厮,他跳下来躬礼。 亲卫走上前用佩刀挑起马车帘子,里面躺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盖着薄衾正在昏睡,看不清其长相。 “你家少爷得的什么病?” 小厮道:“治不好了,是痨疾。” 痨疾传人,人人退避三尺。 亲卫脸色掠过一抹嫌恶,忙把马车帘子放下,示意放行。 那佝偻的马夫只得悻悻地点头哈腰,接回路引时,好奇地问:“官爷,城里又是出了什么事,怎查得这般严。” 城门守卫瞥马夫一眼:“你这老匹夫,不该问的别问。” 说完挥手令他快走,随之就赶着去拦查后面的马车。 老马夫回到马车前,赶马出城门,渐渐远离这繁荣华贵的京师城。 马车一路伴着声声咿呀,车前的二人不言片语,直到越过第一个驿站之后,李秉和随从才卸下伪装。 短短两个时辰,京师各城门就严加盘查起来,那位东宫太子的反应着实太快,他们生生等到傍晚残阳时才敢出城门。 想必去幽州官道的各驿站已派人追迹,李秉早就安排好走澹城再绕道前往幽州- 澹城三日的路程。 路途奔波,后面还下了绵绵细雨。 容珞在马车里多数时间都是困睡着,一路的摇晃更让她时常难受,待到达澹城客栈时,便感到隐隐腹痛。 客栈的上间,屏风隔断。 请来的郎中为容珞诊脉,他轻轻蹙眉,看向在旁担忧李秉,说道:“这是喜脉,夫人刚得身孕,胎都未坐稳,怎能出远门如此奔波。” 话音落下,在场二人皆愣住。 容珞身披斗篷,面戴面纱。 露出的一双狐狸眼睁得圆溜溜的,快速思索着自己什么时候…… 李秉则呀道:“喜…喜脉?!” 郎中显然把二人当成了夫妇,还是粗心大意的夫妇,一看便知没有提前意识。 郎中一边提笔写字,一边说道:“身孕还未得两个月,这般折腾非得折腾没了不可,老夫这便写副安胎方子,你速速去抓药。” 那郎中下笔还挺快,写完便交给李秉,命他赶紧去抓药,李秉出了房门,走着又倒回来叫小二去炖只鸡。 容珞则坐在桌椅处,不禁抚摸尚在平坦的小腹,似乎没有以前柔软,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团小小的存在。 她早该感觉到的,这么久来都在和太子斗气,思绪百转千回,唯独没心思想到这个。 容珞心里又喜又怕,接着又低落下来,为何偏偏是现在,是她想去幽州见娘亲的途中,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 容珞打了个寒颤。 她能想象到那男人生气的模样了。 怀着皇家子嗣出逃,罪加一等。 那郎中交代完怀孕事宜,领钱便退出了房间,等到李秉抓药回来,没过多久一碗安胎汤端到房间。 李秉看着容珞喝汤药,斟酌道:“这孩子你怎么想……” 皇太子待容珞有多惯宠,李秉此前灵云寺亦是见识过的,不舍他这个妹妹吃半点苦,并且如此大费周章的找她。 但容珞已打算不回东宫,女子怀孕多有艰辛,往后带着孩子生活不会好过,幽州比不了皇宫荣华富贵。 容珞道:“我…我自然要生下他。” 李秉沉沉心,说道:“待回幽州见了娘亲,咱就送你回去,你娇生得很,那些苦日子不能让你过。” 他是个反贼,是个匪徒。 以前或许不会在意这个小妹,只当她跟他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但现在…… 容珞比他想象中的纯稚。 而他把她带出来,总不能往后让她跟他东躲西藏,更况且怀着身孕。 若不是娘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日日念着小妹,他绝对不会来打扰她的生活。 容珞愣了一愣,随之蹙眉。 却赌气说道:“我不回去。” 看看李秉的神色,补充道:“若是回去太子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你们。” 经此一遭。 恐怕怕太子更不会给她自由。 他会给她造一座更小的樊笼,逼她不得不依靠于他,这是太子最擅长的。 李秉瞥了眼容珞的小腹,忽道:“皇太子可知道你已有身孕?” 容珞想了想,信誓旦旦道:“他不知道。” 她自己都才知道,现在她更不在东宫里,太子殿下才不会知道呢。 李秉顿默良久,才说道:“大不了咱挟天子以令诸侯,再怎么皇太子都不会把你如何。” 容珞轻启唇口,却没说出话来。 这算是一张保命符? 两人没再继续交谈,客栈的伙计把饭菜端入房来,三日来没吃什么好的,趁此多补补的。 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李秉得给容珞养好身体再出发,回幽州的路程想必会放慢。 他们在客栈的第三日,楼下便来了几个人盘查,好在提前从后门离去,未被发现。 太子的人已查到澹城,他们不能再久留。 离城时马车上,李秉扮作马夫的模样,往车帘里说:“皇太子为找你,怕是动用了官府的兵马。” 容珞没回话,只是看着山野景色。 这些便是林初瑶山水画里的景色,可惜她这辈子只能看到高高的宫墙- 是夜。 整个书斋幽静低沉。 飞鸽停在窗棂上,张望里头的灯火,亲卫流金把鸽脚上的信筒取下来,阅后来到书案前。 流金呈告:“澹城有李秉的踪迹,是绕行前往幽州城。” 而不远处,李棹神色慌张地跪着,还有一名被拖上来的禁卫阿羡,他满身鞭痕地躺着,私自放太子妃出宫。 李棹已把那日李秉和太子妃相见的过程禀明,但太子殿下未放他走,关在东宫三日未回府。 太子始终未语,长指在案面上轻叩,有一搭没一搭的声响听得人心渗得慌。 第67章 “我等她。” 几日后到了青城,离幽州更近。 脱离临京的范围,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被寻到,可以暂时放松些许。 青黎城内置着人马在等候,窄小的马车换为更宽敞舒软的,容珞亦不用时常穿男子的衣物,但她的身体开始不适。 恶心犯呕加上食欲不振,她就连胸都胀胀闷闷的,常常趴在车厢里懒睡。 李秉只好命随从们把路程放慢,时常停下来在沿路的驿站休整,原本只剩三日的车程拖到了七日。 为隐藏身份沿途都乔装夫妇,但李秉只是兄长, 不知如何照顾,容珞实在害喜严重,整个人都纤瘦了。 李秉只得命人去镇上买些果脯蜜饯来,恰好误打误撞,能缓解点她的难受。 李秉都忍不住愤愤道:“到底是皇太子的种,就会折磨人,你这小子能不能安生点,莫让你娘如此受苦。” 容珞呕得眼眸泛泪,听到这话都一阵恍惚,对于当娘这个词分外陌生,心中有点微妙。 不知是李秉的愤言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容珞害喜的症状好转一些,但仍是酸累无力,情绪萎靡。 阴雨蒙蒙,马车行途留下两道车辙。 郊外天冷得厉害,容珞手脚有些冰冷,蜷缩在衾褥里困睡。 马车忽缓缓停住。 她支起身子,撩起车帘往外瞧。 朔风吹了吹面纱,望见官道上已有赶路的商贩,不远处便是幽州城,城门前设有营帐和粥棚,纷纷拥拥地挤满了人。 而再次驶行的马车却没有朝幽州城而去,则是转向另一条较窄的道。 见容珞探出脑袋,李秉眺望幽州城说道:“反贼作乱加上今年水涝,城外正在设铺施粥,安置流民。” 幽州的反贼号称赤燕营,为首的将领叫吴莽,曾是燕王的得力部将。 本是一群残兵败将,早该销声匿迹,是得晋州晋王暗中扶持,才在此作乱,时常抢砸沿途商贩,幽州军几次围剿都未抓住吴莽。 李秉确实与赤燕营有些牵扯,吴莽一直在劝他归顺,以当年父亲的声望起义,但他的态度一直模凌两可。 绣春庄是母亲的藏身之地。 离幽州城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曾经此地的百姓种桑养蚕,皆为庄内的长工。 路途中,李秉开始给容珞说起往事:“娘亲当年服药诈死欺骗了先帝,带着几名部将的遗孀逃到绣春庄。” “绣春庄的庄主曾是娘亲的闺中至友,冒着风险把她藏起来,隐姓埋名多年,起初我也不知她还活着,直到几年前负伤来到绣春庄,才与娘亲相认。” …… 话语之间,马车到达绣春庄的大宅院,简朴的装潢,地界却颇为宽广。 “绣春庄的原庄主离世后,娘亲便接掌了这里,但她重病之后,现在这里已经萧条没落,再无往日光景。” 戴着帷帽的容珞落下马车,望着绣春庄略显破旧的牌匾,透着一抹苍凉。 李秉:“进去吧。” 他的随从进门传告。 出来的家丁恭礼后,搬运行李。 容珞随着李秉进门,望见梳着双丫髻的少女风风火火地冲出来:“秉哥哥你回来了!” 她差点撞到容珞。 李秉不禁把她搀住,以免摔倒伤到腹中。 少女笑吟吟的脸随即僵住,目光落在容珞身上,语气不佳:“你是何人?” 容珞也想知道,李秉与她介绍:“这是娘亲在幽州收养的女儿乔漪漪。” 说完便对乔漪漪说道:“漪漪,叫姐姐。” 乔漪漪并未立刻开口,则上下打量容珞,白纱帷帽遮掩着,看不清其容貌长相,她的视线但注意到李秉搀扶她的手。 恍然大悟里透着蔑然:“你就是那个抛弃阿娘多年的姐姐,怎么帷帽都不舍得脱,是见不得人吗。” 一路奔波,为躲避盘查,容珞皆戴着帷帽,确实不便见人。 李秉语气严厉:“漪漪,怎么说话的。” 乔漪漪扭头轻哼。 容珞看她不过才刚及笄的模样,说道:“没事儿,我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你怎就觉得是我抛弃娘亲。” 乔漪漪有点哑然:“……” 她其实并不知道容珞的事情,只是听阿娘口中得知有个姐姐在京城。 李秉打断乔漪漪起反驳的态势,转而问:“阿娘可好些?” “还是那样。” 乔漪漪低落道:“常常一睡不醒。” 说完看一眼被李秉护住的容珞,便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李秉有些无奈,因为娘亲对容珞的亏欠与思念,把情感投射在了乔漪漪的身上,格外溺爱,导致她有些任性娇纵。 李秉引着容珞走向母亲的院落,“先去看看娘亲,再安顿休息。” 虽然他知道奔波劳累,但母亲要紧。 容珞若有所思:“嗯。” 李秉解释道:“漪漪对当年的一无所知,所以出言不逊。” 萧云浓的院落尤为清冷,丫鬟坐在外屋昏昏欲睡,直到看到二人的到来,连忙爬起身恭礼。 容珞的视线越过帐帘,望见床榻内卧着一位仪态温婉的消瘦女人,随之心被高高悬起,喉咙发紧。 容珞脱下帷帽,缓缓走近。 女人那沾染岁月细纹的面容映入眼帘,极为苍白没有血色。 她阖着双眸。 静静的一动不动。 李秉问完丫鬟她的情况,在旁轻声解释:“娘亲当年服用的诈死药是一种慢性毒药,刚开始没有症状,到后面越发嗜睡,这两年她都昏昏噩噩的,神智不清。” “娘亲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三天五天、到如今七天才醒一次,醒来便念着你的名字,郎中只叹她熬不过今年冬日。” 听言,容珞缓缓坐在榻边,泛着泪花的目光望着昏睡不醒的母亲,她骨相精致,生着一双相同的眉眼。 幼年时,常好奇为何先帝总看着她失神,如今想来,原来她和母亲竟如此相似。 她是她唯一的女儿。 她身上流着她的血,即使从小至大不曾见过,但血缘的存在拉近着她们的感情。 容珞轻握母亲已枯槁的手。 微微哽咽:“娘,珞儿来晚了。” 来前的这么多日,她心里也有万般踌躇和害怕,害怕对面陌生的城市,犹疑自己怀着身孕,离开太子是否太任性。 见到母亲后,那些犹疑一扫而空。 她不后悔出逃来见她,更怕错过,此生再也见不到她。 容珞曾羡慕京中那些贵女有爹娘疼爱,于是渴望亲情的她把先帝当做父亲看待,可是到头来,先帝才是那个让她家破人亡的人。 所以,一定要来见萧云浓。 容珞把母亲的手攥紧,说道:“娘,你睁眼瞧瞧珞儿,珞儿好想你。” 只听她手指动了动,容珞再唤她数声,但再无反应,旁边的丫鬟恭敬说道:“夫人两日前醒过一次,下次醒来不知要什么时候,但恐怕要很久。” 容珞轻轻沉眉,抹去眼泪。 喃喃细语:“我等她。”- 容珞怀着身孕,李秉没让她多在母亲身旁守候,不过候了两刻钟便命下人搀她安顿和歇息。 走出庭院,府里的掌事把李秉唤住,神情严肃的模样让容珞有些留意。 或许是情绪和体力消耗太大,容珞有了些食欲,用膳时少了许多恶心,在喝完安胎汤后,她便回房沉沉睡下。 奔波出逃这么多天,容珞还没舒舒坦坦地睡过一觉,她又极为贪睡,就此睡到了夜幕降临。 房屋外, 来来往往的吵闹声惊扰了她。 容珞穿披上毛绒斗篷走出来,只见众下人持着火把,喊打喊杀地往外奔,看样子像是出了不得了的事。 容珞把一个小厮拦住。 蹙眉询问:“发生什么了?” 那小厮不识得容珞,还以为是哪来个房里的女眷,于是把她挣脱。 他着急说道:“赤燕营的人不知从哪得知二爷今日回来,他们的人围了整个宅院,说是命二爷把带回来的女子交出去,不然就火烧宅院。” 容珞大惊,连忙退后。 小厮继续说:“那些都是穷凶极恶的反贼,今晚恐是要出事,全庄下人都去堵门了,也不知二爷带回的那女子怎么招惹的赤燕营。” 接着,他便提着火把往外赶。 容珞怔愣在原地:“……” 她也不知道怎么招惹的赤燕营。 来不及想清这个问题,容珞便直直朝萧云浓的院子赶去。 第68章 还敢问他放人。 此时的绣春庄外,火把耀明。 数名赤燕营反贼抱着重木起势,欲将大门撞开,为首的头目正骑在马匹上。 他朝着庄里头的人喊:“李二爷劝你还是识相,只要把那女子交出来,我们 绝不伤庄内的任何人!” 头目名叫许刀, 是赤燕营将领吴莽的部下。 短短两刻钟,绣春庄的各个出口都已被他派人堵的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听里面没有回应,不再与其废话,许刀示意手下撞击庄门,就接着便是声声震响。 古旧沉重的大门里面,众下人堵挡着外面的撞击,绣春庄的下人不多,大多已不是年轻力壮的汉子,不知能抵挡多久。 掌事看得着急,忙对后面的李秉说:“二爷,派人想办法逃出去报官吧。” “……” 李秉负着手,紧锁眉头。 太子妃失踪。 京中沸沸扬扬,朝廷发出寻捕令。 现消息已传到幽州城。 到底什么时候暴露了踪迹,回到绣春庄不到一日,赤燕营反贼便上了门,还是说庄中有内应。 掌事急道:“二爷!” 话音落下,北面的侧门燃起青烟和火光,丫鬟们赶忙抬水去灭火,宅院内乱成一锅粥。 李秉道:“多安排两名护院守在祈云院前后,确保夫人和姑娘们的安全,尤其是容珞。” 他不再顾掌事,抽出两把快刀,准备和即将破门而进的反贼厮斗,在反贼冲到祈云院前,他会把刀架在许刀的脖颈处。 既然小妹在他手上,便绝对不能出半点闪失,他李秉可不怕死。 掌事叫苦不迭地赶去,庄子内人手不够,那些反贼若冲进来,祈云院的护院怎能抵挡得住。 夜幕中秋风一吹,火势迅猛。 漆暗笼罩的丘陵之间,玄色马车的幽灯照亮一隅,暗衣亲卫左右随行。 敞开的车窗内,男人眉眼深刻,遥望着那火光四起的绣春庄,相隔数百尺都可闻见那燃烧的烟火味。 流金拿着火把从黑暗中走出来。 停在马车前说道:“殿下,万事俱备,贺黎贺喜已经进去了。” 车内的男人神情无波,未有言语。 片刻之后,马车在暗夜中缓缓驶行,驶向那被火把包围的绣春庄- 北面救火,庄内慌乱一片。 堵在后门叫嚣的几名反贼,突来的刀抹脖子解决,旋即剩下的和来者打斗起来,两抹黑色的身影趁乱潜入。 祁云院。 乔漪漪把赶到庭廊的容珞抓住,更是派丫鬟拦门不让她进去看望母亲。 她斥道:“你一来就引来赤燕营的人放火烧院,李秉为你连都不肯报官,宁可带着护院抵挡,你到底是什么祸害!” 幽州自来不太平。 他们绣春庄安得一处过清闲日子。 赤燕营极少会犯险涉入这里,只因此处离幽州军的驻郊营地不过才五十里。 也因此,李秉作为被通缉的贼人,回绣春庄的次数并不多,常年在外奔波,难得回来一次带回一个被为亲妹妹的人。 乔漪漪看着眼前的女子,发现不仅长着一张和阿娘相似的眉眼,容貌还极为娇美,这般好看…哥哥不会对她…… “你让开。” 容珞不想和乔漪漪争辩,欲挣脱她进门。 乔漪漪则抓着她的手腕纠缠:“我要把你送出去,只要赤燕营的人把你带走,我们绣春庄就能相安无事!” 说完,乔漪漪便招呼丫鬟们把容珞架起来,丫鬟们相互看看,不太敢上手,毕竟这是二爷特意嘱咐敬待的姑娘。 容珞:“你们敢!” 乔漪漪则对着丫鬟们喝斥:“外面的赤燕营就是因她而来,不把她送出去,难道你们想要绣春庄被烧毁,跟着她一起死!” 丫鬟们听言,上前抓住容珞。 漪漪是绣春庄的小姐,她们当然听她的,更不想为了一个新来的姑娘赔命。 容珞心慌起来:“放开我!乔漪漪你不能把我送出去!在娘亲醒来之前,我哪里也不去,更何况李秉不会同意的!” 乔漪漪不予理会,下午听下人说她喝安胎汤,怀着身孕,一定是跟哪个野男人有了孩子,才回到他们绣春庄。 李秉哥哥怎么偏偏把她带回来了,阿娘有她一个女儿就够了呀。 乔漪漪恨恨道:“像你这样不检点的女子是阿娘的耻辱,我才阿娘唯一的女儿。” 话刚说完,忽有声响。 紧接着,两抹黑影闪现在近前。 暗衣人来到乔漪漪身后,一把锋利的刀刃抵在她细嫩的脖颈上,幽森道:“小姑娘,我们家主子可不是你能评头品足。” 他的出现惊得众丫鬟慌乱失色,容珞亦随之不禁一震,暗衣人是…她以前的小厮贺熹…… 刀刃轻易刺穿皮肤,渗出血珠。 容珞连忙道:“贺熹停手!” 尚未反应过来,左右两侧抓住她的两名丫鬟被敲昏倒地,转过首另一个暗衣人在身后,正是贺黎。 乔漪漪瞬间吓得发抖,尽管她娇蛮任性,可从未遇到过这种场面,离死只差刀刃分毫。 她颤声道:“你…你们是谁!我秉哥哥就在外面,杀了我,你们不会好过的!” 贺熹眼眸微暗。 挟持她:“可别乱动,不然要你死。” 乔漪漪屏住呼吸。 贺黎则朝容珞躬身,看着眼前的两个暗衣人,容珞的心更添一层紧张慌乱。 这说明… 太子殿下已经找到她了。 容珞轻轻退步:“你们……” 她才刚到幽州- 随着北面侧门的火扑灭,被撞击开的绣春庄大门一片狼藉,漫着燃烧和血腥的味道。 冲进庄内的不是穷凶恶极的反贼,而是身着甲胄的幽州军,大门前赤燕营的人则已统统被缉拿。 绣春庄内的下人不再反抗。 谁不知道是何人报官,或许根本没有人报官擒拿反贼。 李秉连同赤燕营头目一同被押下,庄内掌事敢怒不敢言,这么多年二爷背负罪名在外,为不牵连绣春庄,每次回来都是秘密而归。 容珞怀着忐忑的心情,被贺黎挟着走出去,一路上他们手里拿着乔漪漪,绣春庄的护院都不敢轻举妄动。 到来绣春庄大门见到这一幕,幽州兵卫站成两排,人高马大,尤为威严骇人。 容珞有一瞬恍惚。 到底要她的是赤燕营,还是幽州军。 只见李秉被幽州军押下,衣衫尽染血痕,是与许刀等人打斗所留。 容珞忙走到李秉身前查看:“你没事吧!” 转而又看用刀压着李秉的两个兵卫,她施令道:“你们…放开他,这些都不干他的事!” 容珞慌乱得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但知道幽州军之后的定是太子的部下。 李秉低唤:“珞儿。” 像是提示。 容珞一顿,似感到了什么。 她侧过首,望见那衣着矜贵的男人正站于不远处,视线锐利如刀,周身渗着极冷的气宇,惹得旁人退避三尺。 容珞僵在原地:“……” 目露慌乱无措,一动不敢动。 贺黎贺熹都随之紧张起来。 太不应该了,太子妃第一时间竟没注意到太子殿下,而是那个贼人李秉。 万俟重打量着她的全身,得见安然无恙,他狭了狭墨眸,沉声道:“带过来。” 贺黎连忙到容珞身前。 请示道:“太子妃娘娘。” 容珞整理心 绪。 怯怯地环顾了眼四周。 这么多幽州军。 人都被他抓了,她还能反抗不成。 容珞缓缓走到太子身前,旋即便被他的手掌一把握住皓腕,她赶忙道:“我…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要来幽州,你把绣春庄的人都放了!” 万俟重沉着眉,并未理会她的任何话语,抓着小小的人儿就往玄色的马车方向而去。 整整半个月,她出逃半个月。 她都不知他有多着急,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宰了,还敢问他放人。 第69章 (修)“有些时候抓得越紧,越…… 容珞的步子迈得小,走得慢。 被太子抓着手腕,跟不上他的大步,身形不稳,险些绊倒。 “殿下……” 旋即,太子停下身把她横抱起来,举止算不上粗鲁,但也并不温柔。留下部将和幽州军在原地等待。 被贺熹放开的乔漪漪,怔怔望着把容珞抱出去的男人,那是谁……似乎人人都敬怕他,也包括她。 绣春庄外。 停着暗玄色的马车,亲卫左右护守。 容珞被太子摁进车厢里,欲想挣脱,她抬眸就望进男人蕴着冷色的深眸,是一种侵占性的威迫,使她不敢忤逆。 方桌处一盏幽灯,却仍显得昏暗。 太子在容珞身边,似在察探她是否有磕碰,他的手掌渐停于尚在纤细的腰腹处。 而容珞还念着为李秉求情,心心念念在外面的人和事,再次低声道:“夫君放了李秉吧,要怪就怪珞儿,是我自己谋划出逃的。” 容珞说着话,讨好般地拥他。 男人的身怀有着熟悉的淡淡沉香,却听到他气息放沉。 他宽厚的手掌握起她的手臂。 幽幽道:“原来还记得本宫是你的夫君。” 容珞轻轻顿住。 这样的反问,并没有几分柔情。 忽有细微的锁链声响,随着一道‘咔嗒’声响起,只觉她手腕处一重,是什么圈住了她。 容珞分开太子,不禁低首。 白皙的手腕箍着一道金色的圈镯,连着一条精巧结实的锁链,触感尤为冰凉。 她喃喃道:“为什么……” 试图抽脱,圈镯却量身定做一般的牢固,锁链将她锁在车厢内。 容珞仓惶抬眸,男人的深眸却是一贯的沉暗,甚至不予她半句解释,欲退出车厢。 她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摇摇首:“我不要这个……夫君放珞儿下去。” 万俟重则看着她,修长的手指钳起她的下颌,话语渗着浓浓占有欲:“这次不再是你说了算,珞儿不该出逃,妄想离开我。” 她曾说过一次分离,他依过她。 可事到如今怎能还想离开呢,怎能无视他的存在呢。 张口闭口都是别人。 他就在那里,她竟看不到他。 万俟重眸色愈发愠怒,吻住朱唇。 抵开齿关,深缠而入,惩罚意味地咬疼她。 容珞皱起黛眉,“你唔……!” 素手推动男人的肩膀,依旧被掠夺呼吸,窒息感弥漫上来。 他才结束这个吻, 容珞大口地喘息,说不出话来。 万俟重紧紧拥住她的身子,仿佛要将她揉碎,沉磁的嗓音带着低促:“等什么时候你不再想逃离,我便解开锁链。” 言罢,他松开怀抱。 看着容珞平复呼吸,指腹揉揉面颊,随后不露情绪地离开这辆马车。 “太子殿下…” 容珞欲追出车帘,栓住她的锁链瞬间绷直,清脆声响,无论她怎样用力都无法挣脱,只能推开车窗。 绣春庄里里外外皆是幽州军,举着火把照明,把夜晚弄得火光耀耀。 她望见太子的身影,腰间革带挂着嵌玉佩刀,于京中时他很少挂佩刀。 容珞心中隐隐不安。 他去处理剩下的事,或者处理李秉…… 她看向桌上的烛灯,旋即拿起来到车帘前,对着在旁护守的流金道:“帮我把锁链解开,否则我便一把火烧了这马车。” 流金听言一惊,容珞把烛灯朝车厢里面,没给他夺取的机会。 流金紧张道:“太子妃娘娘,您可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当儿戏啊。” 容珞施令道:“我要你帮我解开。” 她扯着金色链条。 流金躬了躬身,没动。 容珞咬咬牙,没等流金上前阻拦,举起烛灯就往车厢里砸去,灯油与烛火摔落,瞬时连着物件燃烧起来。 “你……!” 流金赶忙抽刀去把锁链砍断,不得不说太子妃有时太过胆大妄为。 容珞拖着锁链,从中下来,便不再顾起火的马车和亲卫流金,提着裙摆直奔绣春庄里面回赶,甚至迈开小跑。 此时绣春庄的一众惊慌不已,望着李秉被拖出来,纷纷跪地求饶。 谁也没曾想,二爷带回来的女子竟是东宫太子妃,擅自私逃可谓重罪。 在幽州军挥刀之前,容珞快步赶回来,挡在李秉的身前,“不可以!”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出逃,连累绣春庄,甚至搭上李秉的性命。 万俟重眼眸微寒,瞥向她垂落于地的一截锁链,而庄门外是一辆愈发燃烧的马车。 容珞的声音哽咽:“殿下不是答应我,不会伤害李家存留下来的人吗,李秉是我的哥哥。” 万俟重凝视着泫然欲泣的她,站在他的对立面,与别人为伍。 李秉就这么重要?明明他们只见过两次,宁可离开他,甚至于澹州他们假扮夫妻。 万俟重不免冷笑,抽刀逼近。 缓缓道:“三番两次掳走太子妃,既是死罪。” “你失踪之久,各方势力闻风而动,倘若本宫今晚不在这里,就会被掳到贼人营帐,李秉将你置于危险当中,他如何不该死。” 京中到幽州七日路程。 她怀有身孕,澹州之后便再无踪迹。 为此他不得不抛下政务,提前到达幽州守株待兔,若不是查出萧云浓的安身之处在绣春庄,他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及时。 容珞眸仁怔怔,含着泪。 一时哑然:“我……” 万俟重道:“你可知你腹中有我们的孩儿,一旦出什么闪失,这些人十条命都不够赔。” 容珞眼神闪躲,没了底气。 太子何时知道的,跑出来的时候,她都还未请脉。 容珞低落说道:“珞儿会乖乖跟殿下回去,今后再也不逃,殿下可不可以只罚李秉,不要取他性命。” 回去之后, 圈禁还是锁链,她都认。 万俟重眼底薄薄的阴鸷浮现出来。 沉沉启口:“我到底哪里待你不好,非逼我这般待你。” 他抓住她腕下的锁链,一把将人拽至身边,“你怎敢当着我的面,在乎别人。” 容珞心一惊,仰首望向男人的眼。 紧接着便被他的铁臂圈梏住腰肢,挣脱不开,太子却施令部下拖李秉下去行刑。 她道:“不行…” 李秉与许刀的缠斗中是受了伤的。 有些委顿,也有坦然。 于太子所言,无力辩驳。 他带珞儿逃出来,本就有罪,更没能力保护她,以至于今晚险些…… 正在这时,传来什么滚动的声音。 忧虑的话语响起:“我这逆子素来顽劣,可是做了什么冒犯之事?” 祈云院的两个丫鬟推动着轮椅,半身盖着薄衾的妇人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她苍白无血,形销骨立。 丝丝的面纹掩不住昔日的丽容。 来者正是醒来的萧云浓。 深忧的神态里几分从容的气度,端雅慈和。 李秉忙道:“娘,你怎么……” 怎么醒了,偏是这种时候。 容珞僵住原地,愣愣望着到来的萧云浓,她环顾在场情形,目光渐渐停留在太子身上。 萧云浓微微顿默,才艰难说话:“我认得你,你两岁之时见过,还请太子看在老身的面子上,饶我儿一条性命。” 万俟重狭了狭眸,“萧夫人。” 萧云浓掩着帕轻咳,继续道:“我这病身不中用了,他不过是为圆我夙愿,并无恶意。” 她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忽然醒来,是下人于跟前说了些,才知李秉惹怒太子。 容珞眼巴巴地看向万俟重:“殿下……” 万俟重沉了沉气息,最终命部下放开李秉,打量道:“可以不处置,但三日之内需查清赤燕营的反贼为何来此作乱,往后便为本宫所用。” 李秉扶着受伤的手臂:“谢太子开恩。” 不禁有些释怀,太子的暗卫军是先帝为其所培养建立,他与之斗过不止一回,千里追踪,心服口服。 李秉道:“就算你不说,我李秉自也会去查清,给你个交代。” 乔漪漪赶忙过去搀扶李秉,经此一遭,她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反而小心翼翼起来。 容珞的神情缓下来,再次看向孱弱的萧云浓,缓缓走到跟前,有些忐忑又期盼道:“娘亲,我是容珞,您终于醒了。” 萧云浓端详的目光分外眷眷。 却虚弱地回:“莫唤我娘,当年我未能带走你,便已不配做你娘。” 容珞泪珠滚落,说道:“您别这样说,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那些往事,但珞儿不怪您,只要能见到娘亲长什么样,就很开心了。” 萧云浓也泛红了眼,这些年思念成疾,亦不知小女儿是否过得舒心,却不能相认。 她轻轻揽容珞的手,五指白白嫩嫩的,看样子没吃过苦,只是这锁链…… 想来方才太子把容珞护在身旁,萧云浓的记忆又有些恍惚了,喃喃道:“珞儿与太子成了婚…?” 容珞微顿,点点头。 萧云浓抬眸看一眼万俟重,心疼地揉容珞的手腕,说道:“有些时候抓得越紧,越会把人推得更远。” 她并不希望女儿走入皇家。 但事已至此,她似乎插手不了什么。 万俟重不禁蹙眉,自是听得出,话是对他说的。容珞微微瘪唇,心里是委屈的,深深吸了口气,把难过憋回去。 她想跟萧云浓有许多话想说,但忽然间变得好累,既困又累,甚至浑身泛软。 容珞晃晃头,回眸看向太子。 忽觉眼前发黑,她无力的身子摇摇晃晃,随之不受控地倾倒。 万俟重连忙搂住容珞的身子,低眸只见她面色微白,阖目昏睡过去。 惊得旁人瞩目。 萧云浓在轮椅上艰难地撑起身形,忙道:“怎…怎么回事!” 万俟重连唤几声,容珞皆无反应,转而对部下喝令:“快去找郎中。” 乔漪漪连忙接话:“庄内有郎中……要不先带姐姐去厢房。” 母亲病重,绣春庄请有郎中在庄内常住。 万俟重抱着容珞快步往里走,绣春庄的掌事是个有眼力见的,忙在前头引路,招呼下人去把赵郎中请来。 第70章 (修)“那…你亲亲…”…… 厢房内的炭盆正燃,渐渐生起暖意。 良久后,众人和郎中皆退了出去。 万俟重静静坐在榻旁,榻内的容珞昏睡未醒,面色略显苍白,丰腴的身形变得纤瘦许多。 体虚劳累,胎象过弱。 险些小产的迹象。 锁链圈镯束缚着柔白的手腕。 泛着一圈红印,是她奋力挣扎而磨红的。 万俟重眉头紧锁,眼底透着一丝落寞与偏执。 灯火葳蕤,夜里寒凉。 到了天色微亮,落起冷雨,淅淅沥沥。 容珞转醒之时,已是清晨。 不知太子何时上的床,他把她圈抱在怀里,宽厚的胸膛圈格外温暖,这夜睡得也格外安稳。 想起昨夜的事,生出一丝忧怕。 她只微微一动,他便将她抱紧,攥住皓腕处的金锁链。 “……去哪。” 万俟重睡得很朦胧,似乎没彻底醒来,低磁的嗓音透着一抹疲惫。 榻帐里显得昏暗。 容珞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只听他扯了扯衾被将她盖好,她望着榻顶失神,感受他拥她的力道渐渐松缓下来。 直到容珞晨时的孕反袭来,把万俟重惊醒,抱着她到榻前,“怎么了。” 容珞头晕脑胀,吐不出什么。 万俟重把备着的蜜饯喂给她压压,然后披好外袍到门前,命丫鬟去煮碗糖梨水。 容珞含着蜜饯,趴枕头。 害喜弄得她眼眶泛红,很不好受。 万俟重回来把她抱起来。 低声问:“这半个月都如此?” 容珞抵着他的肩膀,点头。 还是不和他说话。 榻旁的炭火已燃尽,屋内渐渐透凉。 等到糖梨水端上来,万俟重揽着她坐在腿间,一勺勺喂她喝梨水。 容珞只能任他摆布。 但每动一下,便能听到手腕的链声。 她轻轻垂眸,终于开口求他:“珞儿不逃,夫君可不可以解开。” 万俟重面色不虞,汤匙放进碗里。 意味深沉地说道:“你曾经亦如此答应我,永不离开我的。” 万俟重把梨水碗放于檀桌上,回眸看向她略显紧张的容颜。 他说穿她的心思:“既然想离开,珞儿是不是打算从此再也不回来,这幽州的一切都比我重要。” 容珞欲言又止:“……” 她的哑然,证明了确有这心思。 但他也很重要。 万俟重唇边掠过苦笑,扯起桎梏她的锁链:“你真该庆幸我没在你的脚踝处再来一副,一个才见过两次的李秉,你怎能与他私逃。” 容珞垂了垂眼睫,鼻尖泛酸。 竟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落泪,万俟重沉眉。 他沉默片刻,缓和下来道:“等你养稳身子,我们就回京,至于李秉往后别再见了。” 有着身孕,实在不该惹哭她。 容珞低声道:“你总是如此掌控着我,不给我自由选择的权利,也不在乎我的感受。” 泪珠滑落,滴在他的衣襟上。 泛起一圈一圈水色。 万俟重取来手帕抹她的泪。 缓缓道:“我在乎,但改不了。” 无时无刻都想和她在一起,日日念夜夜想,样样都要做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喜怒嗔痴皆因她而起。 他要每天都能看到她。 照顾她的起居,爱护她的一切。 只要她无所顾忌地留在他身边,无所顾忌的爱他就好,倘若放她自由,他做不到。 容珞抽抽鼻子:“你胡说。” 万俟重却没再接话,沉默地揽起她的手,最终还是用钥匙解开圈镯,将那根链条扔在一旁。 他抱着她回床榻,幽幽说道:“记住这个惩罚,倘若还再有离开的念头,你便永远跟它作伴。” 容珞怔怔地望着太子的冷眸,直到被他解开寝衣的盘扣,露出鼓鼓囊囊的肚兜。 她用手抵着他:“不…不能这样。” 不是不可以,而是不能, 大夫说过不能房事。 万俟重说道:“我检查一番。” 他也没想太过逾越,只是想她,只是……不放心。 容珞还有泪痕的面颊泛红起来。 羞恼道:“殿下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万俟重伏首亲了亲柔软的肚兜。 言简意赅道:“想你。” 容珞别过面颊只觉得他不可理喻,可身体却无法抗拒他的亲近。 分开这么久,她怎不会想他呢,每次害喜难受都想要太子陪在身边。 容珞却说着赌气的话:“珞儿不在多好,殿下身边女子多得很,往后便是三宫六院,每晚都有人侍寝。” 万俟重的唇瓣蹭她的唇角。 微恼:“你是定要气我不可了。” 容珞微微噘唇,委屈道:“你不是怪我为何不想回殿下身边吗,有兰月,往后就会有红月紫月,五月六月的。” 万俟重挑眉:“……” 忽又觉得她似在吃醋,眼底的冰雪缓缓消融。 他说道:“没有红月紫月,更没有五月六月,我不是说过只要珞儿。” 容珞说着说着,欲哭酸楚使得声哑:“你是太子殿下,哪有不纳妃嫔的道理,哪怕殿下把我捆回来,我也不会帮你管女人的。” 万俟重思忖着这几个月的相互置气。 无奈说道:“珞儿怎能因为那些未发生的事而动了离开的念头,就算真到了那天,也不能把我拱手让人。” 容珞抱抱他的脖颈,万俟重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干脆捏了捏她的屁股。 循循善诱道:“珞儿为夫君多生两个孩儿,母后以后若提纳妃一事,便让我去应付。” 容珞点点头,停顿下来。 迟钝说道:“生几个啊。” 万俟重的手抚到她的小腹。 思索道:“三个?” 近来被她气昏了头。 关于孩子的事儿,他尚未仔细思考过。 容珞平复着情绪:“啊…?” 她感觉现在腹中这个,就已很折腾人了。 万俟重犯了难,安抚道:“我们慢慢来。”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倘若他登基为帝,皇嗣过少,难免会遭臣子上谏。 他亲吻 她的面颊,沿着雪颈往下吻。 只听容珞轻声道:“夫君还生气吗。” 万俟重道:“生气。” 生气又如何,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容珞抿抿唇,“那…你亲亲…” 挺了挺胸脯,软软绵绵地挤蹭到男人有棱有角的下巴。 万俟重狭了狭眸,抬首看她,容珞涨红了脸,眼神略显飘忽。 他把她的小腰按回去。 淡淡笑弧:“有什么话说吧。” 容珞嚅嗫道:“我想留在绣春庄……到来年春至。” 万俟重说道:“不行,你我不可离京过久。” 容珞轻哼。 万俟重松容,温和说道:“但我会妥善安顿绣春庄,还有你的亲人。” 她只得回:“好。” 榻帐内分外濡热。 只是简单互相的舒解,万俟重并未要她的身子。 待一盏茶后,他们才更衣梳洗。 早膳来得都是清淡的菜,容珞现在吃不了气味太重的,有太子殿下陪着,好像胃口好了很多。【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0-80 第71章 浅尝辄止。 翌日俘抓的赤燕营贼人被押至幽州城牢狱,下人们掇弄着绣春庄几处被烧毁的偏门。 还有太子那辆暗玄色的马车。 里面的墙面被烧焦,好在亲卫灭火及时,才没被彻底烧毁。 面对太子的眼神,容珞心虚不已。 情急之下,她只能想到这个法子,虽然也很喜欢宽敞的马车。 隔日一早,贺熹便驾着马车回幽州城寻匠人修复车厢,太子和容珞在绣春庄暂住下来。 容珞身子弱,走动得少。 唯一的走动就是祈云院,常去陪伴萧云浓。 丫鬟们皆说萧云浓已经很久没有醒这么久了,精气神儿都好了些,和容珞一聊便是半个时辰。 容珞从她口中构建了父亲李焰的样子。 是个粗中有细的武人,萧云浓总说他是头倔驴,要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不然当年怎会如此愚忠,不肯归顺燕王,到最后还不是觉得个逆臣的名声。 容珞心思愈沉:“父亲不会是逆臣,以前不是,今后亦不是。” 萧云浓欣然地笑,却又蕴着一层忧伤。 她的一生皆是遗憾和失去。 若是以前,这样母女相认的日子,她想都不敢想。 待萧云浓倦累,容珞就回了自己院子歇息,这两日乔漪漪总来,常常热情地唤她姐姐,带来不少甜食。 和第一日来时,囔着要把她交出去的模样不同,简直变了个小姑娘。 容珞近来爱吃甜解胃,对于乔漪漪送来的甜食很难拒绝,但又不知道她葫芦卖的什么药。 于是试探地说她变了性子。 乔漪漪一脸的尴尬,把甜食推给容珞,说:“没毒的,姐姐放心吃便是,就当是给之前的事赔罪了。” 乔漪漪是怕了。 那晚多大的阵仗啊,见都没见过。 她哪敢想秉哥哥找回来的姐姐,竟是皇宫里的太子妃,还想仗着是绣春庄的大小姐耍耍威风,谁知踢到铁板了。 还好她没真把容珞姐姐给弄到赤燕营手里,太子殿下如此骇人,她恐怕小命不保,想想都脊背发凉。 乔漪漪那些口不择言的话,就怕容珞姐姐记仇,一个不高兴命人治她的罪。 容珞哪里知道她心里这些小九九,乔漪漪毕竟是母亲的养女,再是有气恼的地方,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绣春庄的听风堂。 两个给赤燕营通风报信的下人被杖毙,给人拖出了庄宅。 吴莽的部下许刀。 于幽州大牢严刑拷打审问三日。 李秉带着供词呈了上来,晋王的人给赤燕营带的消息,至于晋王为何得知尚不得知。 万俟重着一袭淡金衣袍于太师椅上,京中与之争锋相对的就那么几家,该猜也猜出来了,实情相对而言已不重要。 等到万俟重回到院子,乔漪漪已经离开,容珞正在屋内歇息。 仲冬已至,四下寒峭。 这里不比宫里的地龙,能做到满屋都温暖如春。 容珞畏冷,围在火炭盆旁取暖。 茶檀桌放着吃过留下的柑橘皮,她犯懒趴着桌打瞌睡。 万俟重近身后,轻轻搂她。 容珞惺忪地道:“你回来了。” 努力往男人怀里钻,伸手环抱。 暖融融的体温,曾嫌过太子身热,眼下成了最好用的暖炉。 他们避而不谈那日的话题。 就像彼此消了气。 但容珞知道,太子解开锁链只是忧她的身子,而对她的束缚依旧存在。 庭廊外,初雪落至。 纷纷扬扬,凝阶似花积。 万俟重瞥望一眼帘隙外的庭雪,容珞靠着他肩膀阖眸小憩,扯起薄毯盖了盖她。 她没睡着。 万俟重温声说:“下雪了。” 想和她说说话。 容珞隐约听见纷落的声,抬首看看庭帘外,果然是白雪,说道:“还以为是下雨呢。” 她微微失神,缓缓道:“以前在凤阳宫,雪总会落满庭院的秋千,照莹翠宝就把秋千绑在庭廊里。” 容珞不禁抬眸,小心翼翼道:“也不知照莹翠宝怎么样了。” 万俟重正看着她,眉稍微挑。 说道:“你若不回去,她们就会受罚。” 容珞蹙眉:“珞儿哪里说不回去了。” 万俟重捋了捋她鬓边的落发。 也不知是近来她懒散,还是这里的丫鬟梳得不好,常常落一缕发。 他平和道:“那她们便在东宫等你。” 容珞才缓缓安心,靠回他的肩膀。 听着雪声很助眠,喃喃低语:“往年下雪时,太子殿下都在做什么。” 万俟重不疾不徐地道:“写呈文批奏疏,温酒煮茶,或是看亲卫递来珞儿在做什么。” 容珞一顿,重新看向他。 她看过那两本册子后,他现在都不掩饰一下了吗。 万俟重回忆起来:“去年寒冬,偷着出去梅园弄雪赏梅,怎料路滑摔得满身雪,好生可怜。” 容珞神情窘迫,支支吾吾:“都…都是他们递条子给你知道的?” 万俟重笑了笑:“不,是亲眼得见的。” 生怕嬷嬷知道她偷跑去梅园,摔了不敢说,也不知疼了几天。 容珞左思右想,太子定是躲起来笑话她呢,那她是不是摔得很难看。 她嘟囔道:“太子也在梅园。” 万俟重没接话,算是默认。 炭盆里跳动着火星,漾出一圈煦暖。 容珞似乎不想再问,继续小睡。 面颊靠着他的颈肩,暖暖的呼吸抵洒在万俟重的颈喉,痒痒的酥酥的。 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一些暗昧的情愫在滋长、蔓延。 万俟重轻轻把她转过身去,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容珞的困意被他搅得全无。 他低下首,薄唇蹭了蹭她的耳尖。 唤了唤:“帮帮夫君。” 容珞耳尖微烫:“……” 很难忽视底下不安分的那个。 硌得她都睡不安稳。 男人浑重的热息靠在耳边。 容珞微微紧张,任着他解开缕带,扯出亵|裤放在桌面上。 修长的手指摁着揉,直到打湿。 容珞攥着衣摆发颤。 细语道:“轻点。” 万俟重并拢她的双腿,夹|紧。 哄着她说:“我知道。” 不进去,只能浅尝辄止。 待到良久之后,容珞眼尾泛红,手里和腿上都不自在。 万俟重把她擦干净,才放任她在他怀里歇息,庭外的雪伴着清寒和静谧。 直至傍晚,细雪都没停。 屋内尚未点灯,容珞越睡越困,最后被太子唤醒起来用晚饭。 留在幽州的日子,他们难得清闲。 万俟重一连两日都陪在容珞身旁,倒是不常见到流金和李秉等人了。 刚用完晚饭,外面的雪已铺了满地。 一片白茫茫。 第72章 太子可千万要待她好 雪色渐停,屋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 是祈云院的丫鬟。 她跪在门外哭道:“太子妃娘娘,您快去 看看夫人吧,夫人…夫人方才呕了血,怕是不行了。” 容珞有一瞬的怔愣,脑中嗡嗡作响。 从歇榻处起身:“白日不是好好的吗,怎会呕血。” 丫鬟道:“今晚落雪,这般寒…” 容珞有些站不稳,万俟重将她扶住。 她喃喃道:“可她这两日都越发好转。” 丫鬟擦擦眼泪:“郎中说恐是回光返照,如今是撑不住了……” 万俟重先让这丫鬟去门口等着,手抚了抚容珞的小脸,转而便拿来二人的氅衣和斗篷。 他说道:“我陪你过去看看。” 将厚实的斗篷披在容珞身上。 容珞点点首,“嗯。” 虽然早有预料萧云浓活不过寒冬,但真面对时,她还是难以接受。 二人随后便一同出了房门。 白茫茫的雪将夜色映得微亮,寒风吹来冻得容珞鼻尖发红,但素手一直被太子握在手心里。 祈云院的主屋下人在外头候着,几盆火炭将屋内弄得暖堂堂的,但还是隔绝不了雪日带来的寒凉。 赵郎中此时正在为萧云浓施针,为她吊着一口气,命人特意煮的参汤喂下去,或许还能撑到明早。 等容珞和太子到来时,赵郎中已施完针退在一旁,对容珞道:“交代后事吧,过了今晚人便去了。” 乔漪漪一边落泪一边喂萧云浓参汤,榻上的妇人面无血色,已是垂危之象。 而李秉在幽州城就事,已派人快马加鞭赶去告知,还没赶回来。 前两日萧云浓没有发病,人人都以为她在转好,哪知仅仅一个下午、一场处雪,便成了风前残烛。 容珞走到萧云浓身边,此时的她可无力坐起,看着容珞哭泣,声音虚弱:“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哭,为娘只希望你们笑。” 容珞抹了一把眼泪。 摇着首说:“珞儿不哭。” 萧云浓扯着嘴角,“你怀着孩儿…可不能伤心,我活了这些年,早就想你爹了,若不是想见你……” 容珞微微哽声:“珞儿来得太晚,没能多陪陪您,就……” 萧云浓不禁咳嗽。 捂口的手帕泛着丝丝血红。 容珞忙抚她的后背平息:“您还是多歇歇,莫再说话。” 萧云浓缓和下来,则看向不远处的太子万俟重,他见此上前,她说道:“珞儿若是能在我身边养着……定不会把她许给你,你们万俟家个个都坏…不是骗,就是抢。” 万俟重顿住,只能任她骂着。 萧云浓道:“可惜…珞儿喜欢你,我这般娇丽女儿…为你怀了子,太子可千万要待她好,莫让她孤苦无依。” 万俟重看了看容珞,旋即郑重地作揖:“岳母放心,我这一生一世都会待她好,绝无二心,更无分离的可能。” 容珞不禁看他,轻轻拭泪。 太子的承诺…… 萧云浓声弱但稳重:“她性子软,太子莫太强势了。” 万俟重不卑不亢地应声:“哎。” 老人临终的遗言,他自不会推辞。 萧云浓淡淡笑,轻拍容珞的手。 无力再言,由着乔漪漪喂她把参汤喝完,她能说的只有这些了。 不再扰母亲静歇,容珞和太子退到帏幔外,坐在桌椅处等着。 她的黛眉始终紧锁,仍有难过留于心。 刚相认的母亲,便要历经死别,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万俟重探手抚了抚容珞的锁眉。 温沉道:“她多年患毒,不堪其扰,而今得以解脱,珞儿何必愁眉苦脸。” 容珞深深呼吸,“嗯。” 话虽如此,但还是感到忧愁。 忽觉人命的脆弱,转眼便会消逝。 她开始害怕失去…… 容珞暗自去握太子的手,笔直修长的五指有拉箭习武留下的手茧,还有他虎口上的痣,掌心温温燥燥的。 半个时辰后,冒着风雪赶来的李秉快步进了屋,走进帘后见萧云浓最后一面。 容珞忍不住眼泪,转而埋进万俟重怀中,她总是爱哭,他都怕她哭多伤了眼。 到了下半夜。 如赵郎中说的那般,萧云浓没撑过今晚- 初雪消融,白事起。 绣春庄一片冷沉沉,持续了几日。 李秉把萧云浓安葬在一处樱树山上,她曾为李焰在此立过墓,如今葬此处是她的遗愿。 乔漪漪刚及笄,往后得跟着李秉生活。 李秉谋划为她找个好的夫家,萧云浓生前为此不少担忧,但常常昏睡,力不从心。 两日后,京城来了诏令。 容珞亦不能再多留,得和太子殿下启程返京。 数日来,她没少吃滋补的佳品,总算过了那难熬的两个月,路途上会安心些。 不知圣令上写了什么,但容珞看太子严肃的神色,应该是推脱不得。 容珞倒是听流金提起,李秉被太子殿下安排进了幽州军营,似乎谋了什么差事,很是繁忙。 忙到启程当日,她连李秉的面都见不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殿下故意的。 容珞赠了乔漪漪一件玉簪饰物留作信物,往后若遇什么难事,就来京城寻她。 得萧云浓嘱托,容珞自该照顾乔漪漪些,但她想跟着李秉,便只能如此了。 虽寒凉,回程路上但鲜有风雪。 被容珞烧坏,又重新修装的马车,似乎做了防风的阻挡。 宽敞华贵的车厢内燃着炭炉,让路途不那么艰辛,果然跟着太子殿下不会吃什么苦。 容珞常把柑橘放在炭炉旁,烤得热热的暖暖的,然后再吃,满车厢都是柑橘味。 太子身侧置着一展矮案,上面的几本文书,他在忙公务,容珞不好去打扰他,擦净手后,便给自己盖好衾被午歇。 待万俟重放下文书时,她已枕着手臂入睡,马车行路摇摇晃晃。 他给了李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筹备这么久,今日幽州军围剿赤燕营,活捉吴莽。 待事态平息,李秉便可不再是反贼之身。 万俟重神色淡淡,敞了一丝车窗透气。 漠北匈奴再犯,光崇帝欲再御驾出征,京中诏令太子速速回京。 此后恐怕没那么清闲了。 接下来几日行程,他们在官道途经的驿站过夜和休整,待到达京城后便飘起鹅毛大雪。 容珞搓着微凉的小手,透过车窗隙看外面的雪景,恍惚说道:“一路上都没见雪,一进京就大雪纷飞,真是赶巧。” 万俟重热了一盏茶递给她。 温和说道:“天公作美,不在赶路途中为难,耽误行程。” 容珞喝了喝茶,就往太子怀里取暖。 虽然常常亲近之下,惹得他暗火燥动,但她忍不住靠近他。 因她怀着孕,素来不委屈自己的太子,不得不忍着念头不乱来,有需求也仅是抵着她蹭,最后她帮忙解决。 回到东宫,万俟重把容珞安顿好,还没来得及沐洗更衣便被召去奉天殿面圣。 照莹翠宝二人见容珞平安回来,又笑又哭的,还感谢菩萨保佑,她不禁心生愧疚,还得她们这般担心。 容珞洗洗风尘,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只见江皇后带着梁太医正在寝宫等着她,眼神是又恼又忧。 果不其然,她被皇后责骂了一番。 在听到梁太医 说她腹中孩儿尚佳时,江皇后才松颜,露出一丝欣喜。 江皇后道:“本宫这般疼你,怎能擅自出宫,带着本宫的孙儿冒险,你可知这宫里差点乱了套了。” 容珞老老实实地任骂,不敢反驳。 江皇后轻叹,这一两个月她可谓是急死了,但好在是安然无恙。 梁太医说她有身虚和劳累。 江皇后把容珞教训完,便命人煮了乌鸡红枣汤过来,她瞧着她脸都瘦了一圈。 等容珞吃好,江皇后才带着人离开,她总算可以趴到地龙暖榻上歇息了。 第73章 灯火朦胧,两人相视。 未过多久,厚雪覆盖整个宫城。 天寒地冻,奉天殿的臣子官员却议谈至天暗才散场。 匈奴再犯边境,朝廷派去的使臣不知下落,光崇帝若御驾出征,监国一职又将落在太子身上。 金顶红墙镶雪,沿途庭灯葳蕤。 万俟重从奉天殿而归,紫貂大氅上染着碎雪,满身散着清寒。就连眉眼都有一层霜意。 李德沛跟在身侧,为太子脱去貂氅,今日才刚从幽州回来,还未得休沐,就被着急叫去奉天殿议事。 万俟重漫不经心地问:“太子妃呢。” 李德沛回道:“太子妃正在西暖阁睡着呢,下午皇后娘娘带太医来了一趟。” 今儿这雪下得可太寒了。 自皇后娘娘走后,太子妃都不舍得出了西暖阁。 万俟重神色淡淡:“太医怎么说。” 江皇后惦记她的身子,着急命太医过来请个平安脉是应当的。 李德沛道:“只说了有些体虚和劳累,太子妃和皇嗣都好着。” 万俟重简单一声:“嗯。” 转而便去沐浴更衣,褪去一身寒凉。 西暖阁的椒墙防寒,且置设着地龙,窗外白雪茫茫,窗内温暖如春。 榻旁只点一盏宫灯,显得有些昏暗。 宫女皆在次间候着。 两刻钟后,万俟重换了一身洁净的宽袍,来到西暖阁。 檀色纱帐四角勾揽着,暖榻里的女子正在安睡,绛红薄衣勾勒着曼妙的身段。 万俟重并未吵醒她,只是入榻贴近,带着沐浴过的花露香,微微湿也微微热。 这么大的男人从背后搂抱过来,容珞有点睡醒了,惺忪地看向他。 灯火朦胧,两人相视。 隔着轻薄的衣衫,体温相融。 万俟重语气里有一丝宠溺:“怎么睡这么久。” 容珞转过身要他抱抱,松散的衣口半掩着丰盈饱满,隐约可见娇滴的樱粉,就这般柔软地碾上他胸膛。 “路上都没睡好。” 她语气蒙蒙的,泛着慵懒的尾音。 万俟重喉结滚动,无端生燥热。 大掌沿着她的后背上移,覆上细柔的后颈,修指温热地摩挲。 他道:“穿这般少?” 没穿小兜,似乎亵裤也没有。 容珞眼波略显紧张。 难为情说道:“地龙烧得热。” 那她…还不是为了他。 这么久来总是置气,她身孕没调养好,太子常常忍着,她知道他难受。 万俟重若有所思:“太医说珞儿可以了?” 他是说房事。 容珞没和太子对视。 含糊地道:“可以了吧。” 下午梁太医来过。 她悄悄问的。 万俟重唇角微扬:“那我小心些。” 他抱她往上托了托。 容珞有点害羞,还是任由太子的吻落下来,粉白的肌肤泛起点点舐痕,松散的衣襟掩不住呼之欲出。 他亲了亲她。 润色道:“珞儿以后可会涨|奶。” 容珞面颊唰地一下发烫。 似乎不用想,便知他在想什么。 她的呼吸无意识放重,起伏的绵软会不经意地蹭到他润热的薄唇,导致她更为羞耻。 容珞别过脸,不回答他。 男人反而净说那些让人害羞的话,会多帮帮她,舍不得她奶孩子。 一连给她留了好些红印,泛着水光。 顺着下去,灼息来到腰间。 吻了吻她的小腹,三个月有了轻微的隆起,是他们的孩子。 容珞眼尾泛红,“呜……” 轻轻并起双腿,随即就被他分开。 太子热衷于在她身上留吻|痕,包括极为隐晦的地带,她颤着声:“别这样……” 万俟重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想要她更软,以免进去不会受伤,但他好像越来越渴,甚至生出把她拆吃入腹的渴望。 她哪受得了这般索取。 呜咽声掺了哭腔,招架不住最后瘫软下来。 地龙好像烧得愈发热了,细汗凝成露珠贴她在肌肤上,显得格外旖旎多姿。 容珞呼吸紊乱,失神意乱。 还没得怎么休息,万俟重半起身,雪腻的藕腿还搭在他的肩膀上,便要进门户里去。 容珞回过神:“嗯……” 紧接着,溢出的声拉长婉转。 一点点被占满。 她秀丽的黛眉蹙得好看,分外迷朦。 万俟重俯下身,轻柔地吻她。 手掌抚触过的每一处都带着缱绻,询问她想不想他。 待到慢慢适应他,不疾不徐地动起来。 万俟重伟岸的身躯紧紧笼盖着容珞,让她只能感受到他,声息暗哑道:“我们是一体的,珞儿天生就该是我的。” 说着,找到她最难|耐的地方。 容珞情动地阖眸,泛着媚态。 柔臂攀缠上男人结实且富有力量的肩膀,声线娇娇糯糯,听得他很受用。 就像他说的会小心,都没敢怎么压她,到后面挑了个她喜欢的方式。 待到事尽,榻内的摇晃声小了些。 满屋的闷热和缠绵的味道,使人忽视外面清冷的霜雪。 不久之后,抬进来热水。 容珞慵懒地坐在万俟重的腿上,温热的湿帕擦拭着她身上的汗意,还有检查。 多点了两盏宫灯,看得清。 容珞手捂着脸,他分着她的腿,非要见没有伤到什么,才肯饶过她。 等到清理完,穿好衣服。 万俟重捏捏容珞的软脸,晦暗说道:“还是喜欢珞儿什么都不穿。” 要是能把她锁在房间里就好了,每天都只可以见他,她的一切都只有他可以看到。 万俟重蹙眉,眼底掠过丝丝挣扎。 可怕的是他的控制欲愈来愈严重,不能这样,他不能用禁锢来爱她。 容珞以为他是说荤话,扭脸说:“登徒子。” 万俟重暗自微叹,收敛那些阴暗的念头,克制又眷恋地吻了她的唇角。 …… 他们晚饭吃得有点晚。 已是戌时三刻,才唤下人把饭菜端上来。 自从熬过害喜的时日后,容珞的饭量增加了很多的,再也不用把吃不完的菜挑给太子吃了。 晚饭过后,容珞还想吃点甜食。 前段时间没能好好吃饭,近来胃口好了,什么都想吃上一两口,不过最爱的还是酸甜口的。 大多时候,太子都会纵她吃一些。 由于容珞回宫睡了很久,吃完东西补充体力后便越来越昂奋,没有歇息的意思。 但万俟重有些倦困,所以他一个没注意,容珞就拉着照莹翠宝出去采雪煎茶。 满地积雪,照得夜色发白。 容珞捏得几把雪,就冷得鼻尖发红,寒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照莹捧着个金纹大碗,收接梅花上的净雪,说道:“外面风雪大,主子还是赶紧回去吧,太子殿下要是晓得,就要责罚我和翠宝了。” 主子偷偷离宫去幽州,照莹翠宝可是挨了板子的,是近身伺候的所有奴婢都挨板子,生怕主子再出意外。 容珞点点首,连连说好。 然后兴致盎然地捏了两个雪小人,打算放在门口的庭栏上做装饰。 但是没过多久,本已睡着的太子殿下披着貂绒大氅就出来了。 他一眼望见她站在庭院雪地里,大步走过来逮她,吓得照莹翠宝扑通往雪地一跪。 踩雪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太 子殿下的脸快莫提有多严肃了,容珞赶忙把捏的雪人放下,手指冻得通红通红的。 旋即,就被太子抓着回屋,还教训她道:“如此冷的大雪天还跑出来,若是摔坏自己,或是染上风寒怎么办。” 半刻钟后。 西暖阁里,容珞委屈地捧着手炉暖手。 万俟重靠着凭几,无奈地揉额角。 天寒地冻,他怕她病着,如今怀着身孕,许多药材都不能乱吃。 等到暖好手,容珞凑到男人身前,嘟囔说道:“我错了嘛,别生气,我只想采点梅香雪给太子殿下煎茶喝。” 茶桌上的碗里盛着净雪,正在一点点融化,还折有一枝梅花。 万俟重说道:“不是生气。” 只是醒来见她不在,有一瞬的慌张不安。 有了上次的例子。 隐隐怕她再次消失…… 容珞看出他的不悦,转而哄道:“那我煎茶给夫君喝。” 没得她到茶桌前,就被万俟重单手抱起来,往暖阁里屋走去。 容珞本能地搂太子的肩膀,看着他棱角分明的隽颜,轻轻说:“不喝茶吗。” 待回到床榻,容珞被万俟重按着,好不容易穿好的衣袄被他一件件解脱,等扒下她的亵裤,愣了一愣:“哎?” 不过一会儿, 里屋又响起一阵阵的娇泣声。 照莹翠宝相视一眼,识事地命人去烧热水备着,这次太子不打算唤水。 容珞只剩了件薄薄的上衣,被万俟重压在紧闭的窗菱上,这回沙沙落雪声听了个全。 她素指抓着窗颤抖不已,但他一次一次越压越紧,窗牗的菱纹印勒着绵绵软软的圆盈。 好几次站不稳,万俟重都把容珞托着,这样却她不得不更加趴着窗菱此起彼伏,等她没了力气,才把她抱回榻。 等到做完,容珞都还趴在太子怀里嘤呜地哭,累到手指都不想动,哪还有精力再出去玩雪,只想安安心心的睡觉。 睡到次日早午。 容珞才缓缓转醒,坐在榻内怔愣许久,不知太子何时起去的,轻轻抬腰,满是他留给她的黏|腻。 她只好唤翠宝备水沐浴。 第74章 怕弄洒,喝掉好了。 京城大雪,厚雪堆积。 等容珞沐浴出来,才听宫人们说,皇帝体谅百官冒雪上朝之难,例月的朝会延缓。 所以太子殿下在书斋处理公务,没有去文华殿,回宫后他似乎很繁忙,昨儿也在奉天殿议事很晚才回。 容珞在幽州这两个月,对于京中的许多事都不晓得,于是把翠宝抓过来问问,她平日最好打听。 翠宝说是皇帝陛下又起了亲征北方的心思,但年岁已长,外朝许多的臣子敦劝殿下留京,这事儿都传到内廷了。 容珞若有所思,又听翠宝说:“茉阳长公主定了婚事,待开春便和刑部尚书之子完婚。” 茉阳是林初瑶的封号。 容珞微微一怔,记得林初瑶是对徐大人有好感的,怎么忽然应了这门婚事。 翠宝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主子,还有件好消息。” 容珞:“什么好消息?” 翠宝说:“主子您去幽州没多久,萧家那个萧绍元没了,萧阁老命人找了两个多月,没有半点消息。” “旁人都说萧绍元仇家太多,被人……”翠宝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哼一声:“他活该,之前还欺负主子你,老天总算把他收走了!” 容珞沉思,没立马说话。 只是在想这两个月京城发生这么多事吗。 她说道:“萧绍元仗着萧家势大,欺男霸女,作恶多端,早已惹民怨,想必萧阁老就算为儿上奏,朝廷也不会怎么管。” 翠宝嘿嘿一笑:“主子您说对了,何止是不怎么管,刑部还查出萧绍元曾经的罪行,连带着萧阁老差点被削职,不过太后出面说情,就不了了之了。” 有太后在,萧家还是没那么容易倒台的。 萧云浓是萧家人,容珞和萧家还是表亲关系,不过现在她脱离了太后和萧家,有太子殿下在,她不用和萧家打交道。 翠宝打量容珞的神情,剩下东宫的事没有说,自她擅自离宫,阖宫上下人人自危,牵连受罚的宫人不在少数。 兰月被杖毙时,她们这些陪嫁宫女都围在外边听着瞧着,杀鸡儆猴,无人再敢动爬床的心思。 现在于奴才们而言,太子妃的归来,东宫才有了生气,只要把这位主子哄开心,太子殿下就不会那么骇人。 午膳后,容珞没去书斋打扰太子办公,而是留在暖阁里看照莹和翠宝帮她捏雪人。 昨晚自己偷偷捏的,放在外面已被积雪覆盖,得太子的教训,容珞不敢再自己碰雪。 待到晚时,需着装随太子殿下去乾清宫赴家宴,他们回京算是面见一下帝后。 容珞一直在暖阁待着,出来便穿成了粽子似的,太子殿下着貂绒大氅,衬得他身量更高了,矜贵逼人。 他正拢系着她的斗篷围绒,修长的手指温温的,弄好后还不忘揉揉她的脸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多了这些揉她的小习惯,容珞没注意,但有点习以为常了。 容珞嘟囔道:“在外面,殿下可莫揉我的脸了。” 万俟重略微挑眉,她继续道:“若是让外人看见,就得说太子妃不端庄了,那我多没威严呐。” 万俟重失笑:“好好,外面不揉你。” 他的太子妃是要威严的。 容珞颌首:“嗯。” 然后她和太子一同入了车辇。 容珞瞥眼外面的宫城雪景,有种微妙的感觉。 记得第一次进东宫的车辇也是雪日,昏睡醒来惊慌失措。 转眼已经快一年了。 今非昔比,他们成了夫妻。 万俟重把錾花手炉放进容珞手里,她回首看他,和那时一样的隽颜,却惊得她一身冷汗,恨不得赶紧逃走。 他道:“想什么呢。” 容珞往太子胸膛里靠靠。 才不会说想什么呢,殿下自己猜猜。 等到了乾清宫,赴家宴。 但进门见帝后二人有点相互不对付的样子,似乎是因为亲征北方的事情。 江皇后缓下神情,把容珞唤到身边来,问她昨晚可有好好休息。 容珞不禁看了看太子殿下。 才轻轻说:“休息得很好。” 哪里休息得好了,被他消磨了体力,睡了一早上才缓解腰酸腿软,不至于撑着腰走路。 江皇后主要是在意容珞的肚子,盛好一碗暖身的鹅汤给她,可别冻坏了。 光崇帝执意开春出征北方,江皇后劝说不得,心中郁闷,但只要想到她要有孙子了,这心情就好起来。 光崇帝也问了几句二人关于腹中孩儿的近况,皇室的嫡长孙,皇帝还是很重视的,“这孩子要好好的生下来。” 甚至提醒万俟重该请太傅,或一位大儒,为皇孙斟酌名字了。 容珞略有一讶。 是不是有点早,才怀有三个月。 万俟重应承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容珞就在想这个问题,于是扯了扯太子的衣袖说:“孩儿的乳名可不可以让珞儿取。” 万俟重温和道:“若是珞儿想,有何不可呢。” 容珞展露笑颜,把他抱住。 欢喜说道:“谢谢夫君。”- 回去之后,容珞就开始琢磨起孩子的乳名,常常翻阅书籍,太子在书斋办公,她便在歇榻上翻书。 偶尔也会查看账本。 看着看着,累了就会睡着。 而太子的桌案上,呈上来的年度汇报就没停过,似乎皇帝陛下到了年底,把监国一职任给了太子殿下。 偏是年关最忙的时候,把政务交给他,要不怎么说皇帝陛下清闲呢。 书斋有时还会有臣子过来,容珞通常就会去里间看账本,太子常说让她回暖阁待着,书斋会比较冷。 但容珞不肯,蜷缩在歇榻里不理他。 很多时候她会觉得无趣,看看外面的厚雪,这样的天气又不能走动。 容珞忍着没去桌案旁打扰太子,可是他这两日大多数时候都在批看奏疏,多辛苦呐。 于是在李德沛端来暖饮时,容珞接了过来端给太子,是温热好的桂花甜酒。 趁太子喝的时候,容珞便往他怀里钻,然后坐在男人腿上,撒娇道:“殿下批奏疏大半天了,也该歇歇了。” 略微把太子殿下手里的桂花甜酒弄洒,甜汁顺着他手指流下来,他们之间漫着香甜的味道。 “你呀。” 他语气里带着惯宠。 万俟重没有怪罪她什么,无奈地把白玉碗放下,欲用净帕擦拭手指的甜汁,因为是甜的,会有点黏乎。 容珞那双澄澈的瞳仁看着他,上挑的眼尾却蕴着丝丝缕缕的妩媚,韵味到了极致。 忽来 了兴致。 万俟重屈指将甜酒汁液蹭到她的柔唇,“舔干净。” 容珞眨眨眼眸。 迟疑片瞬,启口乖乖弄。 丝丝甜味从唇舌蔓延开来,轻|舐修直的长指,没几下,他的指尖便抵住她的雪牙,将她的唇口张开。 容珞僵住,轻轻扶男人的手臂。 她想唤他,但那手指伸了进去,摸着漂亮的虎牙,拨|捻柔舌。 就像平时拨|弄她…那样的手法。 “唔……” 津水顺着精致的下巴流下来。 她眼眸微微迷朦。 万俟重这才放开容珞,慢条斯理地用丝帕擦拭指上水迹,看着她娇艳|欲|滴的朱唇。 “是该歇歇了。” 容珞呼吸一顿。 而他接下来的话,不容回绝。 半晌后,她从他怀里缓缓退下来。 解开的革带上嵌着彩金珐琅,精致且显贵,那物近在咫尺。 容珞面颊些微泛红。 不管见过多少次,还是觉得心怵。 不是没这样做过,只是口小常常很艰难,总会呛到,因而做得比较少。 这次也一样艰难。 太子的手轻抚在她首侧,话语温沉地引她怎样做,他嗓音渐渐磁哑,低低地缠着她,让人耳尖发麻。 直到他话语渐停。 微微不均匀的呼吸声,内敛下沉。 忽房门声响起。 求见的人是亲卫流金,是有要事。 有些惊慌,男人繁复柔滑的衣摆被她轻轻攥起,但他依旧掌覆着她的首后。 流金得了太子淡淡的一声进来。 紫檀桌案的下方是纹理细密的隔板,遮挡着一切。 他的手掌收回, 转而搭在太师椅的椅柄上。 进来后,流金跪身禀报:“幽州军报,赤燕营众反贼已围剿受伏,为首的将领吴莽被当场活抓。” 幽州军剿灭反贼的战役已有三日,这厚雪无疑对战情有着阻碍,今日才得军报传来。 而流金垂着眸,顶上的男人迟迟未语。 等了片刻,低唤道:“殿下。” 太子指节修长的手缓缓抓紧椅柄。 晦暗地摩挲良久,青筋脉络愈发分明,似在强压着什么,直到指尖颤了一颤。 在流金打算复述时,男人深深沉息,开了口:“寒雪停后,即羁押吴莽进京。” 流金微愣,感受到太子愈发低压的气宇。 紧张地咽了咽:“得令。” “下去。” 流金离去的步声响起。 随即退出关门。 书斋内沉入似有似无的安静中。 万俟重靠着椅背,阖了阖眼眸,覆在椅柄上的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直到她的柔指勾住他。 他低睨向她。 她水汪汪的眼眸与他相视。 唇瓣红润得厉害- 片刻之后,容珞坐回他怀里,蹙着秀丽的黛眉,似乎有责怪的意味。 万俟重端着她的下巴,干净的绢帕擦去她脸上的东西,或是半抹饱满的圆润,不知何时衣襟松散的。 容珞轻轻问:“反贼平了?我那哥哥……” 话语刚落,身前那件藕粉小衣被他扯下,谙练且强势地掌揉雪白的肌肤。 “殿…殿下。” 万俟重道:“叫夫君。” 容珞有些难以招架,红着眸顺从地依他:“夫君。” 万俟重的身躯靠过来,一手按握着她的腰后,一手沿着往下寻去,“这种时候也敢提他,嗯?” 他低嗯的尾音携着磁性。 分外明显的不满。 他的指尖从底下勾出水丝。 后又轻轻敲点她。 容珞想哭,脑子不想思考了,身子娇娇软软地依靠他,模样很是可人。 万俟重这才满意地扬唇。 如今她浅隆起的小腹,不经意就会抵到他的腰腹。 他兴意道:“你倒是叫我一回长渊哥哥。” 长渊,他的表字。 容珞这时很是听话,唤他的时候带着软糯的鼻音:“长渊哥哥。” 哥哥就哥哥。 只要不是喊爹爹,她都可以。 万俟重低首亲了亲她的颈侧,收理好展开的奏疏,便托起她的臀股抱到桌案上去。 容珞还留心那碗没喝完的桂花甜酒,说是会弄洒的,男人把甜酒饮了饮,俯身将桂花味的甜水渡入她口中。 怕弄洒,喝掉好了。 良久之后,书斋外面又落了雪,洋洋洒洒的如同糖霜一样,沙沙作响。 二人交错的身影映衬着雪景。 分外缱绻,摇曳间她小声地抑出哭腔,柔臂缠着太子的肩膀。 …… 第75章 恐怕是双胎 时间推移,书斋的暖炉逐渐冷却。 隐约的情愉,候在外面的宫女太监,没一人再敢进来添炭。 待至事尽。 紫檀太师椅上,两人温存。 容珞侧坐在万俟重怀里,颈间绒发浸了汗意,舒懒得不想再动,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揉着她的柔指,蕴着丝丝情意。 情热渐退,书斋里沁着寒冷。 没待多久,万俟重便将外袍披在容珞身上,抱着她离开书斋。 来到沐浴间,宫人已将热水准备好。 两边的帷帐垂坠着,圈形的浴池砌的是青玉石,池水氤氲着缕缕热雾。 解脱衣衫后,万俟重抱着容珞入了池水。 池中有锦座,她却被他搂抱在身前,莫名地又红了脸。 肤贴着肤,亲密无间。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在身后的呼吸声,但不似情爱时的那般浑重和难耐。 太子轻抚着她的小腹。 低声道:“没事吧。” 宽大的手掌温温的。 容珞摇摇头,太子对此有些过于小心,不过像他这般异于常人的,她在秘戏图里都没见过,小心点好。 以前她常受不了他。 但似乎现在愈发契合,会很舒服。 容珞不禁看向太子轮廓分明的面容,有时情愉他的面颜也会泛红,伏在她怀里促息,心跳声震得她身子酥麻。 他这般抱着她用花皂擦身,她忍不住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然后就害羞了。 茉莉味的花皂,湿湿滑滑的。 他似乎将肌肤之亲当作了一种喜好,不管是否掺有欲|念,皆要与她这般抚触着。 若不是刚情爱过, 恐怕她就不只是坐在太子腿上了。 容珞胡思乱想着,万俟重忽然托起她转过去,他们面朝着面,柔软贴着胸膛。 屈指蹭了蹭她的下巴。 说道:“怎不说话。” “我……” 容珞轻轻搂男人的脖颈。 柔顺的长发披散在池水里,来回荡漾。 忽然说道:“夫君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她是说腹中的这个。 随着渐渐隆起,她近来开始感受得到动静,像小鱼摆摆轻微动,很神奇的感觉。 万俟重略有一顿。 然后淡淡笑了笑,手掌搂着她腰后。 宽慰道:“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会喜欢,你不要有压力。” 容珞低脑袋靠着太子,“嗯。” 众人皆望他的第一个皇嗣是太孙,于皇权于储位最为有利,但万俟重对此没有这般执着,重要的是这是她为他生的。 容珞不可在水中久待。两人清理干净后,万俟重没多留便抱着她离开浴池,穿整衣裳。 等用香薰炉将头发烘干,正好到了晚间用膳,用尽体力的容珞多吃了些,回宫后她胃口一直都很好。 寒雪是停了, 整个宫城再次披了层霜衣。 幽幽夜色,渲染出冬日的静谧与安宁- 时日渐去,雪融不少。 到了腊月,各宫忙着做汇总,筹备过年的物件和活动,东宫也一样, 几个掌事太监和宫女围着容珞做汇报,这些倒不用她事事亲为,但递上来的账本总看了又看,以免出岔子。 随着天寒,容珞愈发不爱走动。 常常晚膳之后,万俟重会把她揽起来,到临漪园散步或是看看梅花。 江皇后时常派人送些吃的过来,因而半个月来容珞圆润了些,不似在幽州那般纤瘦,看着愈发喜人。 转眼便将要过年节 。 如往年那样除夕守岁,休沐五日。 宫中摆宴,跳驱傩舞祭祀祈福,京城解除宵禁,张灯结彩。 容珞头一回和太子殿下过年,于是想要东宫热闹些,各殿宇皆挂上桃符红灯,还求着他给写了几个福字贴在绣窗上。 给宜春院的各家臣们设伶人奏乐戏曲,赐服赏礼过个好年。 这除夕还未到,便已置办得有模有样,以前东宫可没那么喜庆。 万俟重缠着她给他做个什么物件,荷包或是寝衣,还说:“人人皆有太子妃给的礼物,本宫怎能没有呢。” 容珞细细想来,还真没亲手给男人做什么东西,成婚时也没给他绣点什么。 太子殿下的旨令她还能回绝不成,于是乖乖给他量身准备做件寝衣,如此他才满意。 腊月底,梁太医例行请脉。 容珞近来身子都挺好,就是觉得肚子蛮闹挺的,虽然都是轻微的,但明明还没五个月。 在旁照顾的秋嬷嬷亦觉得蹊跷,看着月份太子妃有点过于显怀,不过这冬日衣物穿得多,倒能藏着点。 梁太医听完左手的脉,眉头微微皱,便又让容珞换右手,显然他有犹疑。 接着他退下来,跪于地上。 对太子说道:“前些日子月份小尚不明确,经此复诊太子妃怀的…恐怕是双胎。” 言罢,在场之人皆蹙了眉。 除夕将至原本喜气的氛围,添了一抹低沉。 梁太医继续道:“双胎常伴有难产,往往较为体弱的那一子活不成,因而被视为不祥。况且是为皇储,倘若是双男婴,只怕更会招惹是非。” 容珞不禁屏息,心中慌乱。 转而看向太子,万俟重神情微凛,则将她的手握了握,对梁太医问道:“接产双子你可有经验?” 梁太医难为道:“此为实属难见,宫里这么多年未曾有过,但臣可以为娘娘专门做份调理的方子,以便日后临产安健些。” 万俟重沉了一息,似有思忖。 稳重说道:“此事不得声张,去民间找两个稳妥的,接过双子的稳婆接进宫来安置。” 梁太医和李德沛皆应承下来。 片刻之后,他们退出寝殿。 容珞耷拉着脑袋,眼眸微涩。 前几日的好心情瞬间化为忧心:“怎么会这样。” 万俟重坐在身旁,将她温软的身子揽在怀里,沉声道:“不要乱想,你和孩子都会平安。” 容珞声音带了淡淡哭意:“孩子活不成……” “珞儿。” 万俟重打断她,抚着柔嫩的脸庞:“切莫乱了心神伤身,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的话语冷静。 缓缓地安定着她的心。 容珞望着太子墨玉般的眼眸。 捂着小腹,微微瘪嘴道:“他们若是男婴,你都要吗。” 只怕皇室不允许双男婴的存在。 皇太祖时期,曾有妃嫔生下双男婴,溺死一子,留下最为康健的那个。 万俟重轻轻颌首:“我都要。”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谁又能证明此为不详,是非皆由他定。 万俟重揉揉她的脸,温声哄道:“好了,你怎不想想若是两个女儿呢,别如此紧张,我只要你平安无事,这就足够了。” 容珞认真:“嗯。” 她伸手抱住男人的劲腰,“我不乱想,会好好吃饭,好好调理身体。” 万俟重:“如此便好。” 他稳敛心神,眼底掠过一抹凝色。 这件事不能传出去, 以免有人用此造势生乱。 万俟重转移话题道:“珞儿不是打算给母后送去屠苏酒吗,我陪陪你。” 前些天她和典膳厨的菊竹酿做的,明日便是除夕,她准备给皇后送去尝尝。 容珞点点首,叫贴身宫女给两人拿来外出的氅衣。穿整的时候,她忍不住又说:“这件事要和母后说吗。” 万俟重拢上大氅,“暂且不说。” 容珞帮他系围领,道:“好。” 渐渐把心中烦闷放下- 年三十除夕,祭祖典礼的章程繁杂。 万俟重没让容珞跟完整程,只是同帝后去太庙祭典后便送她回来休息。 随行的皇弟还不忘调侃他未免太偏宠皇嫂,他也只是笑笑,并未为此解释。 等到晚间傩舞宴,皇宫灯火通明。 万俟重派人去接容珞来保和殿赴宴,观赏傩舞祈福。 除夕夜主要还是皇室宗亲间的家宴,但也会请府中冷清的臣子赴宴,图个热闹的气氛。 容珞的步辇刚到保和殿,正好撞见赴宴的齐王,自她和太子成婚后,与齐王再没怎么见过,不禁有点尴尬。 外面在燃放爆竹,分外喧闹。 齐王顿了顿,宴然作礼。 他的模样似乎比以前更憔悴,少了些神采。 容珞回礼:“新岁康泰,齐王殿下。” 倒是听了些齐王的事,妤娘还未找到吗,想来她是不回来。 “你也一样。” 齐王低淡道:“新岁康泰。” 正好爆竹放完,齐王抬脚进了宴殿,容珞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避嫌,免得旁人闲说,最重要的是怕太子殿下拈酸。 等到进殿入席,在太子的身旁坐下,他便问她是不是见了齐王,挑着眉梢,看不出来情绪。 容珞只得老实说:“是说两句话,但只是如此而已。” 万俟重没再问,神色不虞。 容珞在心底嘟囔,他怎么每次宴席都要拈酸,她不能见人了嘛,妒夫! 第76章 “这么小还敢跟爹爹争。”…… 除夕晚宴,歌舞升平。 为图个吉利驱邪,容珞浅浅地喝了两口屠苏酒,到后面万俟重没再让她多喝。 现人人皆知太子妃怀着身孕,有万俟重在身旁,亦无人敢给她敬酒。 宴席过半时,太子殿下和齐王被光崇帝唤进里殿叙话,容珞留在宴席中,同席的公主们见太子不在,才近前与她搭话解闷。 倒是未见着现在的长公主林初瑶,女眷们皆说是在寿明宫陪着太后,她快出稼了,太后舍不得近来总在寿明宫。 容珞从幽州回来便是雪日,鲜少走动,送过帖子去凤阳宫,未曾亲自去见林初瑶。 就算想去见一见,太子殿下也不会准她,他似乎不允许她接近有关太后的人。 待他从里殿出来,皇城正绽放烟花。 容珞跟着公主们走出宴殿,赏看着夜空绚烂的烟花,声声作响。 喧闹的声响掩盖了万俟重的脚步声,容珞眼眸微亮地望着烟花,直到旁边的公主躬身唤了他一声:“皇兄。” 容珞才回过神,看到他轻轻福身。 公主们未有多待,识趣地回避离开。 此时殿外皆是皇室宗亲和臣子,万俟重仅是行到她身侧,并未过分越礼。 他看向璀璨夺目的夜空,闲适道:“今晚可有祈什么福。” 容珞依着石雕护栏,喃喃道:“想要以后我们都平平安安的,包括肚子里的孩子们。” 万俟重微微顿,知她是放心不下太医说的话,于是用指骨蹭了蹭她的脸:“那是自然。” 而此时,宴席渐散。 齐王退出保和殿,望见不远处赏烟花的台上,太子已在容珞身旁,即便未靠在一起 ,却难掩二人的情意。 前些时日,听闻她已怀身孕。 齐王眼眸淡了淡,心绪复杂,以前他想要的太多,想要小姑姑,也想要妤娘。 自苏妤消失后,他自己都未察觉已许久未关注容珞,似乎那份执着已逐渐消淡,满心都是如何找回苏妤。 齐王没曾想过那个百依百顺,对他从未有怨言的苏妤会消失得那么彻底,瞒着他流掉他们的孩子,然后人间蒸发。 或许她回了漠北… 此次匈奴再犯,他向皇帝请命北征,往后恐怕就不回京城了。 察觉到有一道目光的容珞回首,得见齐王正在不远处,仅仅只是一眼他便垂下眼眸,微顿之后转而离去。 如此就当是告别。 容珞微愣,侧过首看太子。 万俟重望着齐王离开的背影,漆暗的眼神显出一丝讳莫如深,转瞬就散去。 他收回视线,“回东宫吧,夜里凉。” 话语间,拢了拢她狐绒围领。 容珞点点脑袋:“嗯。” 不知方才他们在御前议事说了什么,但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后宫不得干政,她虽常常赖在书斋陪太子,但很少打探前朝的事- 回去的车辇里,容珞靠着万俟重的肩膀,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呼吸稳稳的。 太子在宴席总会喝上些,但很少会喝醉,很会卡着酒量,以至于她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喝多少才会醉酒。 在碎玉轩初次, 太子殿下真的有醉酒吗。 容珞后来想明白,他是早认出她了吧,把劲都使她身上了,害她回去时如此狼狈。 容珞轻轻阖上眼眸,万俟重以为她要入睡,捏揉柔软的耳垂:“除夕守岁,卿卿莫睡。” 他的一声卿卿含着柔意。 让容珞清醒不少,他捏她耳垂的手指温温燥燥,有点痒。 她抬脑袋看向万俟重,有时怨他过于掌控自己,但却常沉溺于他的宠爱。 除了太子殿下,从未有人像这般宠她,她都觉得自己现在变得娇里娇气的,愈发吃不得委屈。 容珞未应话, 但伸手抱住他的腰。 圆乎乎的小腹就顶到了他。 万俟重把她托了托,侧坐在腿上,以免抵到肚子。 回到东宫。 照莹和翠宝正在放孔明灯祈愿,容珞为自己的祈愿能成真,便也凑上去放灯。 西暖阁里已备好糕点吃食,亮着宫灯烛火,万俟重让李德沛把玉琴拿来。 待容珞放完灯回屋里取暖,见到一展青玉琴放于万俟重身前的檀桌上,慢条斯理地弄琴道:“抚琴于我听听。” 她许久未碰琴,琴棋书画,学得最多的是琴,也是最不爱碰的。 是听太后的安排, 去年除夕当众抚琴过一次。 那时太子未在,称醉酒早早退了场。 容珞乖乖地坐在青玉琴前戴好琴甲,看得出这把琴精巧贵重,弦音透着淡淡的清灵感。 烟花落尽,夜时下起飘雪。 一曲《白雪》清凛琳琅之音,婉转如折竹、碎玉声。 万俟重靠着凭几,似睡非睡。 支着额首的长指轻点,淡金的龙纹华袍系扣得端方矜贵。 旁的铜炉温着茶,暖意融融。 曲将终时,停了琴声。 容珞来到太子身旁,往他的怀中贴近,隐隐淡淡的幽香和酒味,是他的味道。 万俟重垂着眸,拍拍她的屁股。 温着声说她:“放肆,怎敢停曲?” 容珞蹭蹭男人的颈窝,轻声说道:“夫君也不能睡,不然珞儿对明年的祈愿就不灵了。” 万俟重狭眸看向她,微微缄默。 白玉般的面颊透着粉嫩,近来是圆了一些,显得娇媚可爱。 亲了亲柔唇:“那做点别的事。” 覆在她腰肢的大手轻扯缕带,而今腹部小小隆起,衣缕系得简单。 “你……” 望见男人眼中的热意,容珞只好依顺地抱抱他:“夫君,冷。” 别把她脱太干净了。 万俟重手上微顿,旋即把她抱起。 离开这处围炉煮茶,往里间暖榻而去,外衣掉落在半途中。 暖榻间,有灯火亮明。 刚好把她看得清楚,想要他去把灯火熄灭,容珞小声说:“烛灯…” 万俟重自是听出她的意思,但未起身,越发欺着她,扯下里面的衣裤。 口吻温和:“让我看看你。” 他俯首隔着罗纱小衣。 烫|热地尝衔,在手掌里软绵得厉害,亲|昵地把挼着圆润。 容珞睫羽轻颤,只听他把小衣掀推到上方,如雪般细腻的肌肤,蕴着酥酪般的女儿香。 万俟重轻语:“珞儿长大了些。” 温燥的指腹摩|挲着雪肤间的朱痣,每次看到便很喜欢。 容珞眨眨眸:“……” 他的语气说得认真。 面颊发红,推开男人的手。 结舌道:“……羞人。” 身孕这几个月是有一些身体变化。 她…才不要他提醒她。 万俟重浮起笑弧,覆过来吻了吻耳尖。 手掌顺着腰肢下移,直到细腻探寻着温柔,清泉渐渐沁出露珠。 修长笔直的五指安抚着她。 开拓疆域,盼着这场涓涓的雨。 容珞睫羽轻颤,垂首靠在男人胸怀。 听着他浑重的气息声,不自主地身子泛软,生出爱意。 垂坠的半抹帷帐遮掩着他们。 烛火映得朦朦胧胧,漫着旖旎多姿。 待到差不多时,他将难耐抵住,看似十分艰难,却又娇滴滴地接受着。 容珞眼眶含着水雾:“夫…夫君。” 忽而,雪白的身子僵了僵。 她隆起的小腹轻轻动。 有点不安分。 万俟重不禁缓下身形。 似也有感受到,轻微的抗议? 他只得将进到半程的自己退出来。 忽地发出一道难舍难分的声响,听得人羞涩。 容珞身子颤了一颤,连忙用手臂遮掩眼眸,羞红的肤色仿佛能滴出水来。 在她以为他会这般算了。 男人把她转过身,换成侧在她身后拥着,从后面再进来。 容珞瞬时哽住声:“嗯呜……” 如胶似漆,没有丝毫缝隙。 万俟重则靠在她的耳旁,手掌轻抚了抚隆腹,呼吸灼|热:“这么小还敢跟爹爹争。” 容珞酸楚得厉害,漫起一层泪雾。 心里既羞又酥,抑不住磕磕绊绊的声音,但却说不出话来。 他这是什么孟浪的话…… 除夕守岁,祈福来年。 时辰到了,皇城的烟花再次燃放。 绚烂夺目,闪烁的光芒透过窗户,像银河碎星倾泻了满屋。 待到夜半,二人才唤水净身。 重新回到榻帐,万俟重亲睨地把她揽进怀里,墨玉眼底掠过一丝餍足。 一夜安梦,相拥而眠- 昨夜榻帐未垂下。 晨时,白茫茫的光线透进来。 容珞靠着男人的胸怀醒来,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望见窗外的寒雪,此刻榻内的温暖显得格外安逸舒适。 但她感到一阵阵酸累。 不太想动,任由太子这般抱着她。 万俟重惺忪地转醒,半起着身把明黄色的榻帐垂放下来,再次将她抱回:“晚点再起。” 男人刚醒的嗓音微微低哑,蒙着一层沙砾般的磁沉,说起话来她能感受到他胸腔微震。 难得休沐。 他也想好生休息。 容珞觉得他讲话声音好听,蹭蹭太子的颈窝,拉他和她讲话:“以前在凤阳宫,珞儿都得起个大早去陪太后。” 万俟重浅阖着眼眸,显得漫不经心。 慵懒地回道:“这是东宫,听我的。” 容珞轻轻笑,思索说道:“那一会儿,儿媳要给婆母请安呢。” 万俟重微顿,抬起她的小脸。 意味不明地说道:“珞儿不想睡了?” 容珞看看太子,忙把他抱住。 扭一扭身子,调整舒适的位置:“睡啊,珞儿好困好困。” 以她对他的了解。 再说下去,这个早晨就没那么安静了。 万俟重失笑,不再接话。 她闭上眼准备好好睡个回笼觉。 第77章 煮好的元宵都放凉了。 年初一的清晨,素来静谧。 西暖阁里未唤人,换值守卧房的贴身宫女们不敢贸然将二位主子吵醒,老老实实在外头候着。 渐渐的,宽长的宫墙走道上开始有太监在扫雪和散落的爆竹烟花。 莫约过了一个时辰。 暖阁的卧房里才招宫女进去伺候洗漱。 自太子妃娘娘从幽州回来,与太子殿下在东宫里皆是出双入对的,许久未有分房而眠,感情好得惹人眼羡。 正因二人感情这般好,江皇后那边晓得兰月被太子处置也不好说什么,妃嫔这种事还是过两年再提。 梳妆用膳后,容珞还得喝一碗稳胎汤,喝不完想跟太子殿下撒娇,他便说她:“昨儿守岁不还祈福平平安安吗,怎不听话?” 稳胎汤是梁太医专门为她调的。 既不会太补,亦可稳健她的身子,太医还吩咐她需常常走动,打打八段锦。 太子殿下难得不依她撒娇。 容珞只好慢慢地把稳胎汤喝完。 待弄好喝好后, 需照例去给长辈们请福安。 万俟重领着容珞先是去坤宁宫见江皇后。 容珞是藏着点肚子的,江皇后未察觉她已经开始显孕身,瞧着夫妇二人进来,不免笑说:“还是头一回见太子这般护着人。” 江皇后想想以前真是看花眼,没发觉太子和容珞能如此情投意合,也罢,算是治了他不沾女子的毛病。 二人陪伴江皇后良久,临走时说是让容珞常来坤宁宫坐坐,免得她总惦记她。 看得出江皇后是真的很欢喜小孩,可惜她只生有太子这么一个独子,于是对容珞怀的皇嗣充满了期盼。 从坤宁宫出来,便得去往寿明宫。 虽朝堂之上,太子殿下与太后萧家不对付,但到底是他的祖母,该来见的还是得来。 容珞出宫到现在,已有半年没见太后,心中隐隐有点紧张,她生母的嫡姐萧太后,一个视她为狐媚的人。 万俟重则抚揉了下她的面颊。 安抚说道:“我们去请安一番就回。” 容珞点点首- 自萧太后被幽禁在清和行宫三个月之后,就搬回了寿明宫居住,鲜少外出露面。 容珞曾常年在此伴着萧太后,寿明宫的装潢看在眼里再熟悉不过,倒是想起容易往日。 来到宽敞的外殿,宫人进去传报。 殿内许多与道家有关的东西都已被拆除,不似以前那般烟熏火燎的。 片刻后,萧太后让素歆搀扶着从里屋出来,她布染细纹的面容比以前显得颓老,腿脚似乎也不如以前。 近前行礼,皆是些客套请安的话。 萧太后的目光瞥向太子身旁的容珞,如今是勾上了皇太子,果然是个不安分的狐媚。 二人定下婚事时,太后便不喜这门亲事,但如今皇帝对她已不再百依百顺,因而未能阻拦容珞嫁进东宫。 她缓缓道:“进宫这么久,你倒是一次都没来寿明宫,怕是忘了哀家这个姨母。” 此前容珞失踪去往幽州,曾派人与赤燕营暗结,将庶妹萧云浓和她一同抓住,未能得手,前些日子晋王的赤燕营还被幽州军一窝端了。 容珞福身道:“寿明宫地界远,珞儿如今身子不好,难有过来看望姨母,还请容谅。” 萧太后低哼,瞥眼在旁的太子。 没有在言语上多刁难她,放在以前定会罚她一罚才可解恨。 盘算着赤燕营的吴莽已在羁押进京的路上,若是供出她萧家与晋王暗结反贼…… 萧太后眸色微暗,自是有所忌惮。 转而说道:“到底是哀家养大的孩子,哀家怎会与你计较,不过是发发牢骚,埋怨几句你这孩子不跟哀家亲近。” 容珞垂眸,实在不知如何应话。 此前她被赶出凤阳宫,素歆嬷嬷没少使绊子,而今她更没那个心思和太后上演那些母慈子孝的场面。 万俟重接过话来:“祖母如今有茉阳公主伴着,难得还念着容珞,但她身子不能常来,您若觉得在寿明宫孤寂,孙儿便常来陪陪?” 萧太后:“……” 她素来生厌东宫太子。 莫说陪着,平日见都不想见。 奈何齐王不是嫡子,处处争不过太子,枉费萧家为他考虑如此之多。 萧太后转开话题:“听是有了身孕,前些日子还跑去幽州,简直胡闹。” “怀的是皇家子嗣,不可轻怠。” 她拂了拂袖口,不紧不慢道:“哀家宫里的孔嬷嬷,服侍过不少有孕的妃嫔,经验老道,便带去东宫服侍吧,以防出什么意外。” 萧太后言罢,身着宝蓝宫装的嬷嬷迈步站出来,向太子二人恭敬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万俟重则淡淡瞥了一眼这嬷嬷。 说道:“孙儿东宫安排得有秋夏两位嬷嬷服侍,也都是行事细谨的宫中老人。” 萧太后打量着太子。 执意说道:“多一位嬷嬷,事事周到些。” 万俟重不卑不亢地作礼。 言语微凉:“祖母得心的宫人不多,还是留在寿明宫吧。” 他怎么能容忍太后安人过来。 八年前没有,现在亦不会有。 萧太后微微沉色,不得不松口:“那便罢了。” 只得挥手让孔嬷嬷退下- 离开寿明宫。 容珞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多年在太后的管控下,她难免会有抵触。 萧太后欲派人过来服侍,无非是不怀好意的,好在太子殿下在身旁,回绝了太后的打算。 车辇缓缓行驶。 宫道的积雪已被清扫,宽敞整洁。 容珞蹙眉思索,贴近太子。 忽说道:“丝毫未顾及太后是长辈,若是会有谏官谏言太子殿下不孝……” 她倒不是对太后有顾忌,而是忧心太子外朝受谏,有损声望。 万俟重瞧着靠过来的容珞。 漠然道:“萧太后此前痴迷邪道,声名不佳,既然谏言本宫不孝,亦得瞧瞧这做长辈的可有慈善。” 他神情淡淡。 口吻里却携着一抹倨傲。 想靠长辈的身份压他,或许几年前可以,但现在可压不住他。 容珞淡下心来:“嗯。” 回宫城的路很长。 她曾经不喜来寿明宫,于是路程就会变得更加漫长。 而今有太子殿下陪同,与他说说话。 这段路原来亦没那么长。 茶桌上煮的茶温了又温。 万俟重倒是问起她为孩子们去乳名的事,容珞摇头,尚没有头绪。 况且从太医口中得知是双生子,似乎更难取名了,还是想几个乳名,等他们降生才做决定叫什么- 年初这几日休沐。 积雪融化不少,还出了暖阳。 梁太医派过来一个医童,领着容珞练习八段锦,说是能经络气血,增强体质,以免她身子越来越懒。 于是太阳初起的时候,便能见到太子妃有模有样地练功,偶尔太子殿下会陪陪她,照莹翠宝在旁递水递巾。 期间还不忘给太子做寝衣,绣工虽不比上尚服司的绣女们,但容珞也算做工精细,挑不出错处,还私心地在内衬绣了她的闺名。 转眼便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如往年一样,京城灯市繁华如星河,通宵达旦,欢庆三日。 节庆这日,太子殿下似乎很繁忙。 在兵部议事至天暗都未归,容珞倒是听了些,皇帝几日后将启程北上的消息。 京城燃灯,热闹非凡。 容珞怀有身孕,不便去往灯市。便放了照莹翠宝去游玩,她则在典膳厨跟菊竹学做起元宵。 做好的元宵给江皇后送些过去,剩下的就等着太子回来同她一起,于是等着等着,天色便昏暗了,四处花灯通明。 不知是身孕的缘故,还是怎么的。 容珞心里分外失落,亦不是不能体谅他公务繁忙,但仍是忍不住回房间掉起小眼泪。 难得元宵佳日,迟迟等不到太子殿下。 煮好的元宵都放凉了。 …… 皇宫城灯火璀璨,宛若天宫。 万俟重应付完兵部的几个老臣归来时,却已显得有些冷清。 东宫的长廊,越过庭落。 李德沛紧跟太子身旁,还不忘给他呈来刑部关押吴莽的疏折,尚未招供。 万俟重神色淡漠,转而问:“李秉可进京了。” 李德沛回应:“昨 日刚到。” 万俟重谕令道:“让兵部的人寻个合适的武职,把他安插进北伐的军营里。” 李德沛:“是。” 旋即便躬身退下。 西暖阁灯火正明,却格外安静。 宫女皆在外间候着,见太子殿下到来,纷纷跪身行礼。 进门后,万俟重微微停顿。 环顾一圈,未得见那抹娇好的身姿,那紫檀圆桌上放着两碗芝麻元宵。 万俟重睨向跪着的两个宫女,宫女小心翼翼地瞧瞧里屋的门,欲言又止。 见这情形, 怕是她生了闷气,怨他了。 第78章 不…不是这种方式哄她。…… 里屋一盏宫灯,明黄的烛光。 软烟罗的帐帘垂落,半掩床榻处的身姿。 容珞坐在榻处,抹抹眼泪。 素手浅攥着绣帕,宽松的华裳显出身前有些隆起的小肚子。 莹白的面容一如瓷娃娃般精致,垂着微湿的睫羽,如今养得圆润粉气的,哭都蕴着一股子娇态。 听到些许的脚步声,容珞顿了顿,转过首便瞧见刚从外边回来的男人。 万俟重走到身旁,弯下腰,瞧容珞湿漉漉的眼睛,他打趣道:“怎么躲屋里掉金豆豆。” 容珞微微噘嘴,侧过身背对他。 觉得这般哭有点丢脸,可今日她等他太久,枉费这么好的节日。 她翁声翁气的怨他:“这都几时了,太子殿下干脆别回来了,住文华殿里过一辈子。” 天都这般暗了。 说好今儿元宵节,陪她用晚膳的。 万俟重缓缓坐下:“净说气话。” 意图揽她转身。 容珞扭肩别他,“哼。” 万俟重解释道:“莫生气好不好,近来要务多,议事拖得太晚,不得不回得迟了。” 容珞抽抽鼻子,回眸瞧瞧太子。 低落得很:“今日过节,煮的汤圆都等凉了。” 她并不是有意娇纵,为难太子。 只是外边如此热闹,她冷清清的一个人,满怀期待等到夜幕深沉。 一时情绪上来,鼻尖泛酸。 想要太子快点回来陪陪她,不是生气,是忽然很想他。 万俟重微顿,拉起她的手。 说那两碗汤圆:“我命宫人去热了热。” 他挪身再坐近些,故作思忖道:“那下次再遇这般,本宫便与那些官臣们说,得回去陪家妻,以免她哭鼻子。” “才没有哭呢!” 容珞转过身来,羞恼道:“殿下不准说。” 万俟重浅笑,摸摸她的泪痕。 温和说道:“还说没哭。” 容珞望着太子:“你不准说。” 万俟重眼中柔意未减。 没再继续逗她:“不说。” 他把她往怀里抱:“近来抽不开身,明年再赔珞儿个好的元宵灯节,成不成?” 自是晓得害她等太久。 华灯初上的节日,怨他亦是自然。 容珞贴着男人的身怀,缓缓心安。 不由自主地搂他,闷闷说:“我本不该哭的,是孩子们想你了。” 她面颊蹭蹭他的耳畔。 身体温软,带一抹淡淡馨香。 万俟重不禁失笑,“是吗。” 隆腹轻轻抵着他,尤为明显。 这半个月,她的腹部圆隆了不少。 月份再长些,怕是藏不住了。 容珞靠着太子肩膀,安稳的怀抱。 她颌首:“嗯。” 她本该像个称职的太子妃。 端庄大方,温婉尔雅,为太子打理这东宫内务诸事。 可现在实在孩子气,多情多感,愈发依恋太子,这可如何是好。 万俟重微微沉息,轻缓地抚|摸她。 温着声线说道:“那珞儿呢。” 容珞眼波流转,“……” 有些羞于开口。 万俟重抱着她往榻里去,循循善诱:“珞儿说想夫君了,要夫君多抱抱,要我……” 容珞的面颊瞬间绯红起来。 赶忙辩解:“不是这种想,你胡说。” 他那些床上的话,说得是越来越得心应手,怎么羞她怎么说。 她用手抵着他:“殿下荒唐。” 万俟重亲吻羞红的脸,拇指暗|昧摩挲她的颌骨,格外缱绻:“那就荒唐些,待月份长了便不能再这般房事。” 这时,敲门声响起。 宫女停在房外,提醒说:“太子殿下,汤圆温热好了。” “先放着。” 万俟重回了话,那宫女退下。 目光重新回来,与容珞相视。 二人衣襟皆有些凌乱,她领口微敞,显露一片雪肌,身孕让她多了别样的韵味。 容珞轻声道:“汤圆是我自己做的。” 万俟重呼吸的风息落到她肌肤上,均匀中带着些许不安分:“等会儿再吃。” 他把她分腿坐在身前,浅隆的小腹面朝外,让她背靠着宽厚的胸膛。 万俟重道:“先喂饱你的夫君吧。” 容珞微微颤睫:“……” 底下那物就这样迫近着,存在感分明。 半垂的帐帘显得分外朦胧,其实太子回来得亦不算很晚,只是错过了晚膳,等凉了她的芝麻汤圆。 他若哄哄她。 她会体谅太子殿下公务繁忙的。 不…不是这种方式哄她。 到底是谁哄谁,谁占谁便宜嘛。 容珞越想越不对,便嗯嗯哼哼地要太子说好听的话,说说甜言软语。 但男人说出来的都是让她面红耳赤的话,这般隽冷的面容,偏偏与她耳边磨的净是荤语,表里不一- 莫约一盏茶后。 容珞乏力地躺在榻内的锦枕上。 微微失神,额前的绒发染着汗意,薄薄的轻衫半掩着身子。 听着太子抱着她时,浑重的气息。 待到渐渐平复,男人起身退出榻帐,容珞则慵懒地往被褥里藏。 她未注意他去做什么,只想好好歇会。 未过多久,太子回来抱她出来,将透碧般的玉势推进里面。 “嗯别……” 容珞涨红了脸,推搡太子。 那根玉堵着他的溽热,都还没清理。 万俟重安抚道:“玉势近来都浸着润药,珞儿会喜欢的。” 容珞身颤,嗔哼:“我才不喜欢。” 分明是他的喜好,虽然…有时喜欢。 万俟重缓缓弄好,见此,心中满足,满足于她身上皆有他来过的痕迹,包括深处。 良久之后,容珞才被太子抱出里屋,披穿着他宽大的外袍,宫女们皆垂着首,不敢多看二人狎昵。 檀桌上的芝麻元宵又热了一次。 容珞坐在椅子上,男人没唤水为她沐浴,满身汗涔涔,腿里好生黏腻,如此坚|挺着她。 她没那个心思吃汤圆。 眼巴巴地望着太子,想要洗洗。 万俟重则置若罔闻,神色自若。 亲自喂容珞吃汤圆,白白润润的糯米圆送她唇边,她浅浅咬了半口。 白芝麻馅流出来。 含着馅的唇瓣莹润,只尝了尝味。 格外的甜… 她似乎把糖放多了。 容珞扭开脸,不想再吃。 绵言细语:“要沐浴。” 万俟重晏然自若地将她没吃完的汤圆解决,容珞拉拉他的衣摆,“夫君。” 他看向她微红的面颊,未言。 则是命在旁伺候的宫女们退出外间。 待屋内只剩二人。 万俟重把容珞抱到自己怀里,棱角分明的下颌依着她的肩膀,不紧不慢与她道:“珞儿自己做的,不肯吃?” 容珞呼吸促了促,“你知道的。” 用的那根玉是粗的那个…并不拢腿。 万俟重眉梢轻挑,温和道:“珞儿不能浪费,都快当娘亲了,怎么还要夫君哄着吃。” 言语间,裙底分外肆意。 他轻缓地分开她,将自己抵在中间。 容珞颤了一颤,攥他的衣袖。 声线微微哭腔:“别这样……” 说得她好难堪。 万俟重唇边浮着笑意,“那怎样,我进来?” 有时他爱看她哭的模样,百看不厌。 容珞眼眸起雾,摇摇首。 那根玉最后被拿出来,换成他的坐着进去,惹得她足尖蜷缩。 他们总是这般…… 意乱得不成样子,惹她羞愧不已。 在太子的逼迫下,不得不乖乖吃汤圆,芝麻馅都滴在了胸前,甜得厉害。 男人按着她说:“不乖。” 容珞抓着桌边轻泣,要他别这样欺负她。 到最后那碗汤圆还是没吃完,她唇间却满是酥酥甜甜的味道。 万俟重抱着她走回去,容珞则捂着眼眸,既难堪又难耐,却不敢哭出声怕被外边的宫女听见她这般可怜。 于是忍着声,时不时轻哼。 跟小狸猫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里屋唤了备水。 屏风遮掩着里面的光景,洁净的浴桶内氤氲着热汽,潮湿温热。 容珞的面容泛着水气,倦累地靠在太子的怀里,终于如愿以偿沐浴净身,真是很不容易。 第79章 但她更想和太子殿下在一起。…… 沐浴之后。 帷帘垂掩着隔间,昏黄阑珊的灯火。 桌架上叠放着二人的衣物。 容珞站在太子身前,精致的眉眼间不自觉地蕴着淡淡的酥媚,还有一丝慵懒。 她轻轻地为他扣系着寝衣。 男人的身形颀岸高大,容珞时不时得踮脚,素白的手拂过卷草暗纹的衣边。 衣衬里绣着她的闺字。 此前答应太子,给他做寝衣。 是赶着元宵节给太子了。 今晚一回来她就跟他置气,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欺负到现在。 容珞的腿都是软的,轻声:“哼。” 给他穿好,转过身整系自己的衣口。 太子的身躯从她身后靠来,隔着薄薄的衣纱,胸膛温暖且硬朗,他道:“卿卿手巧,寝衣做得合身且舒适。” 难得她这般辛苦缝衣,他当然会夸她一夸。 容珞垂着睫羽,耳尖泛红。 总算听到一句不是荤语的甜言了。 她轻声说:“夫君喜欢就成。” 万俟重捏她的软脸转过来,带着笑意亲了亲唇,然后从身后为她整理衣襟,轻柔的薄衣勾勒着身段曲线。 他温温的手掌抚摸隆腹。 似感到些许胎动,手顿了顿。 万俟重把容珞转过来,半蹲下身形贴耳听听,接着他又是一顿,“近来动得多了。” 容珞点点首,有时还被孩子惊醒。 瞧着男人的模样,她心里暖暖的,但也又一丝忧虑。 万俟重起身将外衣给容珞披上,揽着人儿回房休息,她忍不住道:“珞儿怀孕是不是变得不好看了。” 万俟重微微顿,看向她粉玉的脸。 她素来爱漂亮,虽然这几个月很少提,但还是惦记着这个。 他揉揉容珞的脸蛋:“好看着呢,母后都说珞儿娇丽得很。” 容珞嚅嗫道:“等到后面胖起来,夫君就抱不动我了。” 越过帷帘和屏风,来到床榻前。 万俟重揽她坐下:“到时我也不敢随意抱起你,珞儿不胖,只是怀了孩儿。” 容珞伸手抱他的窄腰:“嗯。” 安定下来,她神色更加倦困,轻轻哈欠。 榻前留了盏明灯,他们入榻就寝。 夜里寒凉,太子殿下的身体素来暖热,环抱在她身后,让人感到格外安稳- 元宵节结束后,各宫的花灯都撤下不少,唯西暖阁的窗棂处还挂着几个。 兵部调兵遣将,已率备十万兵马。 遣派边境的使臣被匈奴所杀,光崇帝勃然而怒,执意御驾亲征,把匈奴赶出斡难河外,扩大疆域。 先帝在前朝曾处决太多的武将功臣,导致而今朝内可用的得力将首不多,皇帝此生戎马,不得不常奔波于北方。 此前的战役未把匈奴赶出斡难河,短短一年便再度纷争,关闭互市。 自事出,奏上敦劝皇帝留京的折子数十本,江皇后近来常往乾清宫,仍旧未拦住皇帝,元宵后率军出征。 早在数日前,太子便在奉天殿接了监国辅政的圣旨,此次光崇帝出征,齐王随行。 容珞得知太子将李秉安排进了北伐的军营里,提着裙摆寻到文华殿,殿内尚有臣子,她在次殿等了等。 容珞坐在檀椅上,袖里捧着手炉。 昨日皇帝已率军离京,而她今日才知晓李秉随军的事。 半刻钟后, 正殿的臣子陆续退下。 万俟重负手来到次殿,望见容珞端坐着,微微噘嘴似有不高兴。 听见动静,容珞起身过去迎他。 礼节周全:“太子殿下。” 万俟重神色如常:“怎么了。” 难得到文华殿来,自是晓得她为什么,但他未点明。 容珞说道:“李秉的事……” 她轻轻蹙眉,看向眼前的男人:“太子殿下又这般,瞒着我。” 万俟重只道:“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人都已经离京了。” 容珞语气闷闷的:“漠北苦寒,若不是李秉将乔漪漪托付于我,我到现在都不会知道。” 她怕太子是江看不顺眼李秉,将他支去那么远的苦寒之地,而今北境毕竟是战场。 万俟重微微无奈,解释道:“李秉亦是有意随军北征的,若他是有才能的人,北上征伐得以建功,本宫自会重用他。” 容珞停顿下来,没再争说。 太子说得有理,若李秉能在北境立功,有所建树,李家亦不会像如今这般。 她只是担心李秉的安危,他是他们家唯一的血脉,尚未成家。 容珞瞧瞧太子的神色,伸手抱他。 知道这男人爱吃哥哥的醋,她再多说几句,他难免会不悦。 她嘟囔说:“我二哥尚未成家,若他真做出一番事业,给他说一门好亲事吧。” 李秉之前是反贼之身,现已去往北境,确实不好找人家。 万俟重回揽她的腰肢,这倒是答应得畅快:“到时便许他。” 容珞细细思索,继续说道:“夫君有些事别总是瞒着我,我以后真的不会私逃了。” 万俟重略有挑眉,揽着她坐下。 从容不迫地说:“就算你想逃,也没这个可能。” 容珞扭脸:“哼。” 似乎被小看了。 万俟重端了端她的下巴。 温和道:“想吃什么,我晚间回去给你带。” 容珞展开笑颜,蹭蹭男人。 轻轻说:“西市酥香记的糖酥。” 万俟重则道了声好。 随之便对李德沛吩咐下去。 容珞在文华殿多陪一会儿,待到太子有要务得出行,她才回东宫午歇- 李秉走后,乔漪漪便没了归处。 总不能让她一个小姑娘回幽州绣春庄,孤苦伶仃的。 于是容珞派人把她接到东宫的宜秋院住着,闲闷时还常常走动,算多个伴。 乔漪漪似乎有些愁闷,总说李秉不带着她去漠北,是不想要她。 容珞倒能理解李秉的想法,他去的可是军营,怎能带着她这个小姑娘。 听她宽慰,乔漪漪托着腮点头,虽如此,还是清楚李秉就是有把她嫁人的想法。 不过容珞怀着身孕,乔漪漪不能总向她倒苦水,颓丧没多久便尽力开心起来。 这里可是皇太子的地盘,如今皇帝御驾远征,皇太子监国,整个景朝都归他管,她得老实一点,哄太子妃高兴。 乔漪漪素来惧怕太子,人在屋檐下,哪能不弯腰,她识时务得很,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她有事没事就给容珞找点乐子。 摸清皇太子回来的时辰,她立马就躲回宜秋院,因此来东宫许久,太子没见过这个乔漪漪一面,大多是从容珞得知。 随着时日渐去,早春细雨。 海棠树抽新枝,再过些时日便要结出花苞,花团锦簇。 容珞愈发显怀,比平常身孕的女子更隆起些,于是不得不藏着点,在梁太医的照看下,她身子倒是稳健。 二月底,李德沛便领来了两个稳婆,安置在下人院里好吃好喝的备着,以待几个月后容珞的临产。 越是这般,容珞心里便越紧张。 虽然也想早日生产,见到腹中孩儿,但身体的各种变化,让她变得敏感脆弱起来。 于是太子殿下近来理政完,便只顾着回寝宫陪她,比以前回来得更早一些。 官臣间的诗画宴,或是郊外射猎,都很少参与,幕僚们知太子心系妻儿,非必要的场合,便不再递请帖。 未过多久,亦有藩王皇叔为讨好,从庆州献来三两美人,还尚未得如何处置,就被容珞知晓了,害得太子哄她好几日才好。 最后庆州献来的女子,太子赏给了部下和幕臣,徐修徐大人瞧着府上的女子,也犯头疼,只能暂时安置着。 不久后,茉阳长公主大婚。 容珞曾为长公主时,朝思暮想的出宫建府,是林初瑶达成了。 听闻刑部尚书之子,在京中是个德才品貌皆佳之人,于林初瑶而言亦算良人,只是没能和徐大人携手。 容珞出行不便,没能去林初瑶的婚宴,便派贴身的大宫女过去随礼贺喜,以表二人的情谊。 到了海棠花盛开的时日,北苑临漪园花团锦簇,满园飘香,花香都能飘到寝宫里来。 容珞现在走到哪儿,都跟着一群宫女和嬷嬷,在临漪园赏花也是如此,还有乔漪漪陪着,走走逛逛的。 倒不觉得闲闷, 但她更想和太子殿下在一起。 待到翌日,容珞便撒娇要太子陪着,看完了整片的海棠花林。 容珞常练八段锦,身子颇为康健。 但到了怀孕后期,仍是开始手脚水肿,腰酸背痛。 她常常因为身体不适弄得委屈想哭。 万俟重便把公务放了些,大多奏疏都拿回了东宫的书斋批改。 他能常在身边, 容珞就不会那么难受。 江皇后那边多派了宫人过来服侍,渐渐也发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太子妃的肚子格外挺隆。 万俟重才将容珞怀双胎的事,给江皇后说明,宫中历来有双胎不详的说法,此前不说是怕事情被传开。 容珞因身子重,靠着太子的身怀。 黛眉轻轻蹙紧,胎动让她很不好受,更何况双胎呢。 江皇后瞧着她这般模样,原本有些介怀的心思也放下了,哪来这么多不详,能多子多孙就是祥兆。 然后在江皇后的严令下,安置了间舒适的暖卧给容珞就寝,夜里都有嬷嬷和宫女轮班守夜,最重要的是没有太子同房。 所以太子殿下夜晚时,总会在太子妃屋里多坐一会儿,才回东卧殿就寝- 四月初旬,北境战事吃紧。 光崇帝于斡难河战役负伤,龙体病危,不得不派遣军队护送回京。 晋王于太原起兵谋反,率军至云州堵截御驾行刺,光崇帝受困云州,危在旦夕,军报十万火急连夜呈入京师。 当晚朝中重臣被传进监国府,彻夜议事至天明,太子需即刻率兵部援军赶往云州救驾。 这一夜,皇宫灯火通明。 容珞翻来覆去睡不着,隐隐不安。 是听到外边的动静,宫女说太子殿下连夜去了监国府。 待天光乍破,尚蒙蒙亮。 刚睡着不久的容珞被男人的怀抱弄醒,望见便是他黑若点墨的眼眸,衣物尚有外面染的露寒。 万俟重将率军云州的事与她说后,容珞当即便瘪了唇,眼泪汪汪起来,抱着他道:“再有两个月…珞儿就临产了……” “我知道。” 万俟重深蹙着眉,无可奈何:“但事出紧急,眼下朝中无将领可用。” 容珞默默流泪,悲伤不已。 她知道皇命不可违,可就是不舍得太子,分外依恋。 万俟重亲了亲她的脸颊,安抚道:“我会尽早回来的,在京师好好等我,珞儿安然无恙,我在云州事事也安心些。” 容珞轻轻应他:“嗯…” 鼻尖泛酸,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万俟重进榻同她温存歇息,容珞知道他一夜未眠,尽力不打扰他睡觉,但腹中的孩儿常常晨时活跃,时不时胎动。 容珞心乱着急地安抚:“乖乖…” 这时男人的手掌轻抚腹肚,胎动似乎少了些。 万俟重在身后把容珞搂了搂,棱角分明的下颌靠着她娇小的肩膀,与她道:“珞儿也乖。” 容珞微微耳红。 没有应话,心里渐渐安稳。 待到休息足矣,他不得不起身离开,动作轻缓,没吵醒沉沉安睡中的她。 第80章 生子 落起濛濛细雨。 凉风吹动海棠花香,飘进屋里。 芙蓉暖帐轻动了动。 容珞醒来,缓缓支着身子。 她望着已然空荡荡的榻内,心中染上一阵失落,不久后将照莹唤进来伺候洗漱。 …… 朝中官臣为圣驾安危,心急如焚。 内阁的政务暂时搁置,太子率军往云州后,朝野至内廷由江皇后坐阵。 容珞走往两次坤宁宫,她现在行动不便,时时需宫女搀扶着。 江皇后忧心她的身子,没过两日便派秋嬷嬷看住容珞,以免她出门有磕碰。 随着月份渐大,时日过去。 容珞身子沉重,亦那么想往出门走动了。 宫女们扶着她在寝宫散步,常把乔漪漪唤来给她说说话,解解闷。 内阁官臣在等着云州捷报,太医院则忙着为容珞备产起来了- 寿明宫。 原本被拆除的丹房,起了缕缕青烟。 软烟纱制的帷帘遮掩着一方小桌,偷偷地敬着神坛牌位。 萧阁老道:“晋王造反把光崇帝围困云州,听闻陛下已是病危之身……” 萧太后瞧着供烟,眸色暗沉。 言语幽幽:“晋王这个不要命的,敢在这时候造反,齐王殿下可有赶往云州了。” 萧阁老道:“在漠北的战事吃紧,难以脱身。” 太子已率军救驾,而齐王却在漠北的沙场上,倘若皇帝因此而崩,太子顺利继位,他们萧家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萧太后道:“现在太子离京,你想办法把吴莽解决,以免查到萧家与晋王的来往。” 萧阁老道:“派人去了刑部大牢,吴莽已被转移,没有踪迹。” 萧太后深深吸气,甩袖回身。 神色微愠:“早在羁押进京时,哀家便命你在途中找机会杀了吴莽,偏偏绊手绊脚,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萧阁老低着首,无言以对。 他小儿子萧绍元生死不知,那个时候把精力都放在满京城找儿子。 已过去数月。 他儿子恐怕已成孤魂野鬼了。 萧阁老只觉心中悲愤,抹泪。 太后怎知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若让他知是谁谋害他儿,必叫他百倍偿还。 萧太后对此不屑,轻嗤一声。 打算让他在宫外找个道人算算,吴莽藏在何处。 皇帝出征后,她便开始了私下暗暗修道,依旧对修仙修玄有着无比的痴迷。 而这时,素歆嬷嬷从帷帘后面走进来,在萧太后的耳边低声细语。 帘内的供烟淡着清香,幽静。 不知她说了什么,萧太后的眸色亮了一亮,随之扬起一抹冷笑。 她缓缓道:“看来祖师爷显灵了。”- 慢慢两个月过去。 离产期越近,容珞心里便越紧张和期待。 梁太医和两个稳婆近几日皆候寝宫左右,她倒是安安稳稳的没有什么动静。 容珞靠着凭几坐在罗汉榻处,白玉般的手搭在脉枕上,任由梁太医为她诊脉。 结束后又是那句:“脉象稳健,生产时应是不会出意外,但太子妃娘娘切勿忧虑伤神,多走动些。” 梁太医语气里透着谨慎小心。 临近生产的月份,不知怎的,太子妃身怀双胎子的事被传了出去。 现在议论纷纷,更有流言说太子妃此胎不详,因而北境出师不利,害得陛下受袭。 容珞撑着腰起来,让宫女搀扶着她去花园走走,知道梁太医担忧她为此过虑,影响生产。 她答应过太子要安然无恙,便不会一直将这些挂在心间烦扰。 走出门槛,外面正是暖阳。 容珞轻轻问李德沛:“可有太子殿下的消息。” 李德沛跟在身侧:“殿下救驾云州及时,前几日已传来捷报,想来不久后便能护送皇帝陛下归来。” 容珞顿时心情舒畅,扬起唇角。 这恐怕是近来最好的消息了,江皇后为此忙着祭礼恭庆。 她笑着喃喃道:“那太子快回来了。” 话语刚落,不知哪来的太监忽然窜出来,险些冲撞到容珞的身子。 害得她身晃了晃,好在照莹翠宝把她扶着,李德沛足够眼快,把太监拦下。 那太监端着盆花卉,见没能撞上太子妃娘娘,连忙跪地磕头:“太子妃娘娘恕罪,奴才赶着去给坤宁宫送花,不长眼没瞧路。” 也看不出是有心还是无意。 太子妃这般身子,若被他冲撞一下,搞不好会出事。 “花房的太监?” 李德沛指着他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太子妃娘娘怀的可是太孙,若是出什么事,你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那太监掌了自己一嘴巴。 磕头求饶:“还请太子妃恕罪,奴才再也不敢了,李公公息怒。” 容珞抚着隆腹的手攥紧衣物,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吵闹,肚子忽然隐隐在作痛。 她紧皱起眉头,将衣物攥得更紧。 呼吸急促:“肚子……” 众人登时紧张起来,围上前查看。 怕是要生了。 李德沛顾不上那该死的太监,连忙说道:“快扶太子妃回去!宣太医!” 容珞只觉有什么在往下坠,疼得她眼眶发红,说不出半句话来。 宫女们搀扶着她,翠宝跑得快,一溜烟儿就冲出去喊稳婆和太医。 “太子妃要生了!快快叫稳婆!”- 东宫西暖阁。 昨夜刚下过雨,天凉。 厚实的门帘垂掩着宫女们的手忙脚乱。 照莹端了热水进去,带血的帕子洗了洗,一盆清热的水就被染红,漫着血腥味。 梁太医守在房外,刚把助产的汤药端进去,里头传出声声痛喊。 在宜秋院的乔漪漪也赶了过来,神色切急地询问情况,但显然她是帮不上忙的。 床榻之内,稳婆忙把白帕给容珞咬着,生孩子是件跨鬼门关的事,更何况她怀的双子,断不能在哭喊上费了体力。 容珞满头大汗,素白的手紧紧抓着被褥,她身子颤抖不已,另一个稳婆给底下接生,带血的帕子换了又换。 里屋外的李德沛走到外边,和守门的太监说道:“派人去请皇后娘娘了吗。” 太监回道:“去了,但皇后娘娘还在太庙忙着给主持祭礼,一时半会还过不来。” 李德沛没再问,刚一抬眸,望见长廊内寿明宫的素歆嬷嬷引着路,后面宫人搀扶着的正是太后萧氏。 李德沛神色一凛。 连忙恭迎上去,跪礼:“恭请太后圣安,您怎么来了。” 萧太后扫了一眼李德沛。 言语不悦:“这话说的,哀家不能来了?” 李德沛道:“奴才嘴笨,太后自是能来的。” 萧太后望向那西暖阁的门,让宫女搀扶着绕开李德沛,抛下话语:“这太子妃好歹是哀家亲手带大的,而今为皇家开枝散叶,自然得来看看。” 李德沛心绪沉下来,只怕是要出事,给一旁的太监使眼色,命他赶忙去催皇后娘娘。 接着就随萧太后进了门。 梁太医正在门帘之外踱步,见萧太后到来,连忙跪身行礼。 里屋传来稳婆的声音,正在鼓励太子妃用力,听这形势还未生出一子。 萧太后走到桌椅处坐下,这才瞥向那跪着的梁太医,说道:“近来传言太子妃怀的是双胎子,亦不知真假,梁太医应该懂得吧。” 梁太医此刻白了脸。 低着头首:“略懂……” 萧太后把玩着手中翡翠扳指。 意味深长:“那便看看吧,倘若是凶煞的双子,如今祸事频出……” 她后话没说出来,却让在场人皆悬心起来。 …… 半刻钟过去,换了一盆热水。 里面和外面的人皆提心吊胆着,寝宫的外边来了幕臣和臣妇。 容珞咬的口帕换了张干净的,鬓边的发缕已被汗水打湿,持续的疼痛让她已分不清脸上流的到底是泪还是汗。 此刻经验老道的稳婆紧张地催促:“娘娘再用些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照莹给容珞擦着汗水,若再生不出一子,时间一长恐怕有血崩的危险。 眼见容珞有些力乏,稳婆喂了碗梁太医的补药,让她恢复下体力,“再用些力,您可不能睡啊,太子殿下可盼着您平安生产呢。” 听着稳婆念起太子,容珞的泪珠顺着眼角往下掉,使了好多力气,痛苦地低哼,抓着照莹的手抖得厉害。 终于在稳婆推按的助力下,生出第一个男婴,紧接着清亮有力的啼哭声响彻房屋。 门帘之外的李德沛等人面露一喜,贴身宫女端着换洗的水出来,但还有一个尚未生出。 “生了一个。” 梁太医喃喃道:“后面就容易了。” 萧太后听着屋里的动静,冷道:“看来真是双生子了。” 李德沛道:“太后娘娘……” 没等他说完,萧太后便瞥眼看向身旁的嬷嬷:“素歆进去看看。” 素歆嬷嬷:“是。” 里面的生产还在继续,李德沛唤一众宫人忙把房门和厚帘挡住,阻拦素歆。 李德沛道:“太后娘娘不好吧,生产尚未结束,不可进去惊扰。” 那素歆嬷嬷道:“阻拦太后的懿令便是死罪,区区一个奴才你想以下犯上不成。” 李德沛道:“奴才不敢冒犯,只是望太后体恤太子妃身子…若是惊扰难产,您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心里直念叨皇后娘娘。 再不来,他们可就拖延不住了。 萧太后显然不顾李德沛的言语,执意让素歆进房查看,宫人些许推搡。 正这时,太监传报:“皇后娘娘到。” 众人皆停顿,随之便见江皇后带着宫人急匆匆赶到,望一眼屋内情形。 江皇后顾及礼节,上前朝太后行礼。 恭谦道:“儿媳见过太后,里面的太子妃生子正是要紧的时候,这是做什么。” 萧太后见到她,轻嗤一声。 说道:“近来朝外那些传言,皇后也应该有耳闻,太子妃怀的可是凶煞克星。” 江皇后道:“是不是克星,还得等皇帝陛下和太子回来定夺。” 话音落下,产房内又是一阵啼哭声。 紧接着,稳婆兴高采烈地出来传话:“都生了都生了,是两位皇孙……” 一出来,稳婆便得见外面皆是华贵之人,话语慢下来,连忙跪地行礼。 江皇后面露喜色,询问:“母子平安?” 稳婆回道:“都平安,皇后娘娘。” 萧太后微微咬牙:“双生男婴可是皇室大忌,凡出世国家必出祸端,此子留不得。” 她转而对宫人施令,“给哀家进去把那两个祸害抱出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0-90 第81章 护崽 里屋内,隔着一座嵌玉屏风。 宫女和嬷嬷尚在收拾后续的清理和包扎,铜盆中再次换了热清水。 床榻之内,照莹擦着容珞额发间的汗水,松口拿下的口帕咬出了血丝,身体虚脱地躺着,痛到不想动弹。 屋外传来吵闹,隐约记得太后来了。 照莹收起帕子,给皇孙净身包裹襁褓的嬷嬷面前,吩咐其照看好小皇孙。 这样的气氛。 众人都还没怎么来得及高兴。 照莹准备出去查看情况,素歆带着几名宫人就闯进来,来势汹汹地把她推倒在地。 照莹爬起来阻拦:“你们想做什么!” 素歆趾高气昂:“奉太后懿旨,抱两个皇孙出去瞧瞧。” 言语间,她带进来的宫女就上来抢嬷嬷怀中的襁褓婴孩,手脚也没有个轻重。 嬷嬷们忙活了两个时辰,还未得歇口气,只怕把怀中婴孩摔伤,就这般被宫女抱走。 在昏沉当中的容珞被动静惊醒,望见竟是素歆进来抱孩子,艰难地撑起身。 “别动我的孩子……” 生双子耗费了她的全部体力。 若不是怀孕期间,身子养得康健,这会儿恐怕不能顺利生产。 素歆夺得孩子后,快步往外走。 两个太监则阻拦住嬷嬷和宫女,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 容珞忍着痛楚,是想起身阻拦。 声音虚弱 得可怕:“不可以……” 照莹见此,连忙手忙脚乱地跑回来搀扶她,虽然不知素歆抱走孩子做什么,但看这个态势,怕不是什么好事- 梅雨时节,泛起细雨濛濛。 天色阴沉,宏伟高阔的宫阙门前,兵马停顿。 骏马摇首顿蹄,濛雨打湿男人的玄铜甲胄,显得潮气和清寒。 守宫城的禁军跪礼:“太子殿下。” 男人只冷淡地一瞥,等着部将递牌子,打开宫阙城门。 历时两个月,云州纷争暂平。 光崇帝的龙体欠安,路途颠簸,护驾军队班师回朝的日程会缓慢许多。 万俟重惦念容珞临盆在即,得光崇帝的准批后,先率亲卫军回京。 片刻之后,高伟的宫门打开。 万俟重驾马进入宫城的长道,秩序井然的亲卫军紧随其后。 刚来到宫内城,便撞见幕僚徐修,急匆匆地拉着宋太傅和太保前往东宫救急。 徐修得见太子回朝,惊喜不已。 但他来不及叙旧,只顾着说:“殿下快回东宫,太子妃诞下双子,太后携内阁朝臣堵在西暖阁,欲将两个皇孙溺毙……” 此话一说。 万俟重眼中覆上一层阴鸷。 未有多言,率亲卫军径直赶往东宫,徐修带着宋太傅紧跟。 回程时他便隐隐担忧,马不停歇地赶回京师,萧太后果然生事作乱。 …… 西暖阁。 萧阁老已领着钦天监和谏官到来,逼迫着江皇后按皇室祖训,处置诞下的双男婴。 “凶煞克星转世,为祸景朝的江山。” “皇帝陛下远征漠北,中流矢负伤,回朝途中云州起乱,祸端不断便是明证。” 谏官苦口婆心:“双胎男婴容貌相同,有碍皇权继承,历来皆有不详之说,为保国运昌盛,绝不可出现于帝王家。” 江皇后神色肃然,寸步不让。 命坤宁宫的宫女把素歆等人拦截。 看着萧太后说道:“太后连半个月都等不了,到底是怕凶煞之说,还是别有用心。” 萧阁老指着上天,扬高声音:“太后娘娘是按皇家规矩办事,凶煞逼克皇帝陛下,这是替天行道!” 西暖阁外,晌起甲胄与佩刀的声音。 转眼之间,冒雨而来的亲卫军停在外面的长廊上。 众人纷纷惊住,怎么会有兵马? 东宫三千亲卫军,可身着甲胄的精锐队不是随军在云州平乱…… “替天行什么道。” 万俟重声先至,随之大步走进西暖阁的正堂,众人惊愕于原地,不曾料想太子会出现这里。 他狭着眸扫视在场之人。 冷冷启口:“太后又是修了什么邪道,妖言惑众。” 萧太后坐于太师椅上,当即站起身。 神情诧异:“你怎么……!?” 怎么回京这般快。 难不成护驾的军队已至,皇帝回京了? 万俟重衣甲潮寒,不予理会她。 脱下的帽胄交于部将手中。 萧太后顿在原地,快速思索。 显然,屋里的争论被他在外听了个真真切切。 而江皇后当场松缓眉眼,虽不知太子怎回了京,但至少这个局势可以放心了。 萧阁老等臣子望见外面的亲卫军, 瞬间没了嚣张气焰。 面面相觑,拱手行礼:“太子妃所生是双胎男婴,按皇家祖训……” 话道一半,外面是佩刀抽落声响。 漫着肃杀之气,钦天监和谏官识时务地停下话语。 万俟重幽幽道:“东宫由不得尔等作乱,不管皇家祖训,还是不祥之说,本宫在此看谁敢处置。” 二人微微屏息,感到一股凌厉的寒意从脊背漫延而来,顿时不敢再轻举妄动。 秋夏两个嬷嬷见状,眼明手快地从太后的人手里把皇孙抱回来,外面皆是东宫亲卫,素歆不敢强留。 万俟重则行到秋夏嬷嬷前,查看刚降生不久的儿子,襁褓之中两个男婴刚学会睁眼,不吵不闹地与他相视。 他问:“太子妃可好?” 嬷嬷连忙回:“母子平安。” 万俟重略微松容, 不枉他快马加鞭,连夜赶回京师。 停顿须臾,他的余光瞥向那钦天监和谏官,以绝对的强势,举高临下道:“滚出去。” “本宫说他们是祥瑞之兆,那便是祥瑞,若对此有异议,尽管于奉天殿上谏。” 二人打个哆嗦,退出西暖阁。 如今皇帝病重,朝中大多皆是太子的党臣,怕是登基为帝不远了。 他们不过听从萧阁老前来,此为太子的地界,到底是分得清形势的。 “太子你…!” 萧太后眼中愠怒:“你这是罔顾礼法规矩,实为不敬!” 万俟重神色倨傲,漠然地抛出话来:“礼法规矩皆是人定的,如今既然不合规,便该改改这规矩。” 此刻他只想先看看珞儿安危。 径直走向里屋,与萧太后的恩怨,之后再好好清算。 嬷嬷们识事地跟太子回房间。 被太子如此轻视,萧太后再是怒不可遏,却不敢喝令其停下。 看向外面的亲卫队,个个潮湿。 刚回京不久便赶至东宫,容珞这个妖女真是好命,太子怎偏偏来得如此及时- 孩子被素歆抱走后,容珞心急如焚地想追,却不慎从床榻中跌落下来。 她正衣衫不整地趴着榻框,面色苍白,手足无措地推着在旁的照莹。 “去…去把孩子抱回来。” 她刚生下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 照莹担忧容珞的身子,招翠宝出去。 恰好这时,那衣甲未卸的男人越过屏风,大步走进来。 屋内有着一股血腥味,铜盆中的热水微微泛红,彰显这里所发生过的。 容珞仍催促着照莹,丝毫未注意太子进来,倒是正在外走的翠宝撞见,惊喜道:“太…太子殿下。” 她不禁顿住。 看向房门的方向时,太子已大步而来。 万俟重面色沉冷,近身把容珞从榻前抱起来,她发鬓的汗湿未干,贴着娇玉的脸庞。 容珞连忙与他说:“我的孩子…” 无暇思考太子怎么回来的,满心都是孩子。 转首便望见太子身后,嬷嬷们正抱着包裹婴孩的襁褓。 万俟重把容珞放回床榻,她则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身后,嬷嬷们抱着孩子凑近,安抚道:“太子妃放心,孩子都平安无事。” 容珞此时才看清儿子们的小脸,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忐忑不安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她卷长的睫羽湿漉漉的。 抬眸看看太子,哽咽说道:“殿下…他们不是凶煞……” “我知道。” 万俟重轻拭容珞的泪珠,眸底的寒戾瞬间融成一潭柔情,安抚说道:“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别害怕。” 容珞点点首,看向安睡的儿子。 她差点就失去他们,差点守不住,还好他回来了。 万俟重欺近抱她,虚弱得令他心揪。 怪他没能守在她身旁,不然这些人怎么敢,怎能敢。 “幸好平安生产。” 他其实最担忧的是怕她难产。 太子抱得容珞没法好好看孩子们,甲胄硬邦邦的又很湿潮,不过被他抱着,很安心。 此刻她有些昏昏沉沉起来,疼痛这么久,根本没有休息,“夫君……” 万俟重听出她的疲惫,没抱太久。 他扶着她躺好,捻了捻被褥,温着声线说道:“你且安心休息,剩下的皆交给我。” 容珞听着太子的话语,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感到满身困乏和痛疼。 嬷嬷们抱着婴孩退下。 照莹和翠宝亦在旁擦眼泪,但太子的归来无疑给众人都定了心。 第82章 她想见太子。 太子进里屋不久, 徐修才带着宋太傅赶到。 随之亲卫军的将领上前示意萧阁老,他忙退到萧太后身侧,低声唤:“太后……” 西暖阁外边皆是亲卫。 再不离开,有的是法子请他们退出去。 萧太后暗自攥手,怒火中烧。 她贵为太后,年高望重,竟被这样请离,实属有辱颜面。 撂下冷话:“事关国运,你以为往后皇帝容得下这两个孩子?” 江皇后淡着眉眼,说道:“皇家许久未得皇储,而今好不容易降生两位太孙,太后又怎知陛下不会高兴。” 萧太后狭了狭眸,不得不拂袖而去。 带来的一众宫女太监紧随其后,一下子正堂空敞不少。 江皇后姿态端庄,看着她的背影。 这么多日的流言蜚语,想来跟太后脱不了关系,就是不知双子的事怎么泄露出去的。 多年前,曾遭太后毒害。 她伤了身子,自太子之后便再无所出。 而今再次上演这般情景,怎能再让太后得逞,无论如何她皆要保下两个孙儿,什么凶煞双子皆是无稽之言。 …… 金楠摇床放在隔间,帷帘垂掩。 嬷嬷们正照看着婴孩。 渐渐平静安稳。 江皇后携宋太傅进来看望孩子。 万俟重高大的身形立在摇床旁,觉察二人进来,向母亲和师长施礼。 随后漠然道:“太后可是走了。” 这话不是询问,而是在确认。 江皇后颌首,神色却有些担忧。 缓缓说道:“近来朝野上下皆是不祥之说,愈演愈烈。” “无妨。” 万俟重淡漠如常,轻蔑说道:“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江皇后微微停顿,不清楚太子有什么打算,但听这语气是不打算放过萧家一党。 她思忖,询问:“你父皇怎样了。” 云州之战,打了一个多月。 年前光崇帝的削藩措施下来,以私造兵器之名,削了晋王藩地的兵权,因而造反。 这一个多月活捉了晋王。 听闻已被光崇帝当场处决,杀鸡儆猴,眼下各地藩王皆没了胆子。 万俟重沉了沉,回道:“他在漠北作战疲劳,中矢负伤后,旧疾复发,护驾的军队还在回京路上,儿臣是请命先行回来。” 江皇后着急又气恼:“此前我便与他说年岁已长,不可再御驾亲征,偏偏如此固执。” 她气息微促,深思熟虑。 转而又看太子:“你父皇病重,你不该赶回来,应当留在他身旁孝敬,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才可稳稳传位于你。” “你这般回来,你父皇难免心寒,若是生出隔阂……” 万俟重看着摇床中的两个婴孩,没有接话,他自然懂得眼下应在父皇身前尽孝,以保储位稳固,可是…… 江皇后瞧太子这模样,打湿的甲胄还未脱换,脸庞冒出些许青色胡茬,想来是连夜快马加鞭而来。 太子从来都沉着稳重,事事很少让她担忧,于政事上更是极少出错,偏偏如今这般鲁莽。 她攥着手轻叹,说道:“我知道你担忧珞儿,就算你今日不来,本宫也不会让太后伤了他们母子。” “不只是太后的缘故。” 万俟重沉重道:“生双子大多都难产血崩,儿臣在云州实在…不能放心得下。” 江皇后微微缄默,不再指责。 转而说道:“现在母子平安,你也该安心了,启程回去接应你父皇,至于孩子的名字,请你父皇赐名。” 万俟重垂眸:“好。” 江皇后松容,展开笑颜俯身去抱孙儿。 仔细看了看:“还真是有模有样的,长得跟太子小时候似的。” 她抱起来给宋太傅瞧瞧。 宋太傅说道:“老臣看这眼睛像太子妃,不过这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在场的皇后和太子皆顿了一顿。 折腾这么久,还没留心这个问题呢。 秋嬷嬷连忙说:“眼角有痣的是哥哥,反之没有的是弟弟。” 江皇后在两个婴孩间来回对此。 仔细瞧瞧,对着老大调笑道:“还真是有颗痣呢,怕是以后爱哭鼻子。” 万俟重忍不住好奇,凑近看两个小家伙,不过他身潮得很,不能靠得太近。 江皇后推了推他,“快去沐浴更衣,别把我孙子弄寒了。” 万俟重只好悻悻地退身去沐浴- 容珞沉沉睡了很久。 隐约间有人为她擦身换衣,但她太过疲惫,没有醒过来。 她做了许多梦。 梦见生母萧云浓,梦见先帝。 还有她和太子的曾经。 那两本册档记录的所有事,他藏在暗地凝望着她,直到她靠近,才发觉那眼神透着光,似乎诉说着他爱了很久。 容珞总算想起来了。 小时候偷亲过太子。 竹帘书架之中,窸窸窣窣的。 他就坐在那里,手里还攥着糖纸,珞儿很想和这位哥哥玩呢,但他总不理她。 她凑近他,呼吸都热热的。 不懂为什么能听到少年怦怦的心跳声,嘴角甜甜的,软软的。 容珞很开心,但为了惩罚他不理人,她要告发他偷吃糖的这个小秘密。 可是就连先帝都不让她和他玩。 渐渐的,他们拉开距离,记忆变得模糊。 先帝离世后,她忘记了他。 忽然一下子,容珞醒了过来。 入眼的是明黄的帐帘,旁边的檀桌上,火光在烛台里跳动。 阑珊昏黄,正是深夜。 容珞换了洁净的衣衫,床榻的被褥也重新换了一套清爽舒适的。 屋内淡淡的血腥味已消散,只有檀桌上香炉升起的缕缕安神香。 容珞感到隐隐的疼,全身就像散架了一般。 她唤了唤:“……照莹。” 声音微哑。 在榻旁守着的是翠宝轮值,一点动静她就醒过来,连忙爬起身:“主子你醒了。” 容珞点点首:“嗯。” 她拿枕头给她垫靠后背。 翠宝机灵地去倒水,递给她润润喉。 接着说道:“奴婢这就去让厨房的宫女上点吃食,睡了这么久主子该饿了吧。” 容珞捧着茶杯,喝了喝。 垂着卷长的睫羽,瞧杯中的一缕茶梗浮沉, “翠宝。” 她轻轻道:“太子呢。” 下午时她神志恍惚的,有点不确定太子是否回来了,他不是还在云州吗。 翠宝笑了笑:“太子殿下在隔壁的次卧安寝,奴婢这就去请他。” 容珞唇瓣翕张了下,连忙唤住翠宝:“若是在休息,还是别打扰他了。” 既然赶回了京师,想来路途辛劳。 再说太子安寝时,旁人不得打扰,不然少不了一顿责罚。 “殿下最疼主子,定不会怪罪的。” 翠宝抛下一句话,一溜烟就跑出房门。 次卧相隔不过一堵墙。 容珞撑了撑身子,却力不从心。 杯中茶水洒了些,翠宝这性子着实没有照莹稳重。 不过… 她想见太子。 不过片刻,门外便响起动静。 容珞还没把茶杯放下,便见太子披着一件玄金外袍,快步走进来。 他深邃的眉眼有些紧张,来到榻前查看她,瞧着她捧着茶杯张望他。 万俟重问:“怎么了。” 容珞回他:“想你了。” 万俟重心间一暖,揉揉眉心。 坐在她的榻上:“我在呢。” 分别两个月,确实很思念。 不过他还以为她是有哪里难受,说起来,思念也是件难受的事情。 容珞把茶杯递给太子,他接过之后便让翠宝拿去放,还吩咐其去准备膳食。 容珞道:“殿下陪我用膳吧。” 万俟重看着她还有些苍白的脸。 答应下来:“嗯,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容珞向他伸手要拥抱,万俟重便会主动俯身抱她,没有之前的汗意和湿意,彼此的身怀安定又温暖。 容珞靠着他的肩膀,嘟囔道:“我是不是打扰殿下休息了。” 万俟重抚了一抚她的背后,说道:“没有,等着你叫我呢。” 容珞想想,说:“我梦见你了。” 万俟 重:“梦我什么?” 难怪醒来便说想他。 容珞轻轻扭脸,没有回答。 不好意思和他说,侧首亲亲男人的耳边。 万俟重微顿,忽认真道:“你身子没好,别想那些……” 容珞愣了一愣,那些? 理解过来他的意思,瞬间羞恼。 她推开太子:“才不是那种事情,你乱想什么!我生气了。” 万俟重也愣住了一下。 怎么突然生气,轻轻思忖:“我不该这么说,我也没那么想,逗逗你玩的,莫生气。” 他揉揉她的手。 容珞只是想纯粹的亲太子,被他误会成那种事情,他不会以为她做的春梦吧。 于是就有点生气,但又不好意思说,难不成要说梦到他们小时候,她才不说。 容珞看着太子,转而说:“殿下怎这么快回京了。” 明明才听李德沛说云州捷报,这会儿就见到他了,难道太子殿下能飞。 说起此,万俟重神色淡了淡。 把在云州的事情经过同她再说了一遍。 他道:“明日还需启程回去接应父皇。” 容珞随之微微瘪嘴。 可他都在京城了,却又回去。 她问:“要多久才回来。” 万俟重用拇指揉抚容珞不高兴的嘴角,回道:“快的话,十日左右。” 容珞眼底浮起不舍:“好。” 她知道若不是迫不得己,他也不想离开。 万俟重道:“我命十率府严加护卫,外人不得靠近西暖阁,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你好好养着。” 容珞顺着太子的话颌首。 与他说道:“我想看看孩子。” 第83章 “听宫女说你难受……”…… 宫女将膳食端上来。 榻旁置了一展小桌,肉粥和乌鸡汤。 万俟重把容珞揽过来靠着自己,端起肉粥亲自喂她,刚煮好的粥冒着热气和香味。 容珞是有些饿,咽咽口。 但看着男人的侧脸,却是问:“孩儿们是不是正睡着。” 这么晚了,已是亥时。 夜幕沉沉,外面似乎还落着细雨。 万俟重回她:“秋夏嬷嬷守着呢。” 他舀一勺肉粥,吹凉些才喂给她。 两个宫女在旁候着,太子殿下平时看起来疏离冷漠,且又养尊处优,照顾起太子妃来却是格外温柔。 片刻之后, 两个嬷嬷抱着双子过来。 借着葳蕤的灯火,容珞端详他们的脸,刚生出来时还很皱皱巴巴,这会儿倒是舒展了很多。 能隐约从五官上看出太子和她的影子,听着嬷嬷说给她分辨孩子的长幼。 容珞此时的感受挺奇妙的。 她问太子:“夫君可有抱他们。” 容珞总是这般,想亲近些时叫他夫君,有外人在或是不高兴了,便叫他殿下。 万俟重喂着她喝粥,“还没有。” 他下午那一身的潮,都被皇后拦着,还没机会上手。 容珞笑着道:“夫君试试。” “莫把他们吵醒了。” 万俟重瞧了瞧双子,目光收回来看她:“你还是先乖乖把肉粥吃完,养养体力。” 刚生产,身子还弱着。 他像喂小孩似的,还得哄她不成。 容珞一边用膳,一边若有所思。 然后说道:“乳名叫福儿和瑞儿成吗。” 万俟重轻思须臾,嗓音温润:“答应了乳名让你来取,你做决定便是了。” 容珞眼眸弯了弯,与他解释:“外人皆说双子是凶煞,但我偏要说是福星,是吉瑞。” “福瑞临门。” 万俟重笑微微:“是个好名字。” 容珞还没什么气力,贴着他颈窝蹭了蹭。 等到喝完肉粥和鸡汤,漱漱口。 宫女把碗筷收拾了下去,嬷嬷们也抱着双子去隔间休息。 万俟重脱下外袍,进榻去抱她。 退出门的嬷嬷见此,本想拦着点太子,但犹疑半天没敢开口。 他们二人素来恩爱,想想太子殿下应是有分寸的,不能乱来吧。 帐帘垂了半抹,略微掩光。 容珞现在身疼,动弹不得。 忍不住说太子:“夫君回次卧去歇着,我这儿处处都不方便。” 万俟重胸膛轻轻靠她后背,“等你睡着我就走,让我抱点你。” 容珞是想赶太子的,但想到明儿他又要走,就由着他贴近。 “你…你轻点。” 抱太紧,会弄疼她。 万俟重在她肩头道:“嗯。” 呼出的气息温温热热,心跳均匀。 或许是太久没靠在他怀抱里,容珞很快便来了困意,这夜睡得很安稳。 细雨下到夜半,晨时的旭日升起。 没多久便退了潮湿。 太子率军出城时,容珞没法去送他,只能躺在榻里念着,难免感到失落- 接下来几日,容珞皆在调养身子。 双子大多时候是由嬷嬷们照看着,除了身体的变化让她有些难堪以外,别的还好。 直到第五天才能下床走动,江皇后接了李家的卫氏过来照应,容珞身边多的是宫女婆子,多个卫氏解解闷。 至于外朝的事,容珞只能问李德沛。 萧太后那边再是有异议,有皇后娘娘挡着,那些琐事都扰不到容珞坐月子。 梅雨过去,六月夏至。 日子炎热,容珞从西暖阁搬了出来,换了清逸阁居住。 寝宫置着冰鉴,凉爽许多。 但有嬷嬷们管着,容珞不能吃凉的,于是乔漪漪和照莹翠宝吃冰饮都躲着她。 到了月半, 才传来太子护驾归来的消息。 听是在路上时,光崇帝旧疾发得厉害,在忻州休整调养了几日,一回京全太医院的御医皆在乾清宫候着。 太子脱不开身,派了流金过来传话。 流金不知几时变得如此没礼数,说:“这半个月殿下把娘娘想得紧,把您赠的荷包翻出来看了又看。” 这话惹得在场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偷笑。 隔着薄薄的纱帘,容珞在里头红了脸,转而让照莹把流金赶出去,真是个嘴上没门儿的。 流金挠着头嘿嘿地笑。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逗逗太子妃高兴。 出了门,扭捏地递纸条照莹。 流金怪不好意思:“你看看嘛。” 然后就提着佩刀,匆匆走开了。 那纸上约着休沐日帮她去临漪园,撑舟采莲。 流金跟着太子殿下这般久,亦有三个月余没机会相见了。 照莹抿了抿唇,把那纸藏起来。 这不是流金第一回向她示好,但她现在一心只想伺候好太子妃,很少回应他。 听了太子殿下回京后,容珞午歇都迟迟没睡着,倒是福儿瑞儿白日睡得香很,她抱着两小只躺了会儿。 紫檀木的美人榻内。 容珞盖着薄薄的毯子,近来吃的膳食皆都很足补,胸口涨得难受。 夏日衣衫穿得轻透,常常沁湿衣襟。 涨得她也没法安睡。 等到下午,睡醒的双子就开始饿了,哭起来便是两个一起哭,容珞便更加睡不了。 只好解开衣口, 把哭得最凶的瑞儿抱在怀里。 奶娘进来见此,识事地抱起福儿出去哄,太子妃很少会自己喂孩子,但不喂始终是涨疼的。 里间婴孩的哭啼渐渐平息。 容珞靠着榻倚,神色松缓,也有点乏。 …… 朱红窗牗半敞着,晚霞映天。 午后的清风吹来,檀色的纱帘轻轻动。 万俟重处理好乾清宫的要务,换好常服来清逸阁,听着宫女说太子妃的近况。 还未出月子, 没人来扰清静。 她休养得不错,就是这天气太热,想去自雨阁住,不过怕夜里受寒没去。 待宫女退下,万俟重负手进屋。 透过朦胧的纱帘望见美人榻上熟悉的倩姿。 他轻轻撩开纱帘。 容珞正在里面小睡,半个月未见,她生得愈发玉润珠圆,丰腴间多了一丝妩媚。 白玉饱满,淡碧衣襟泛着一圈湿意。 柔软的怀里抱着瑞儿,不知抱了多久,正含着睡。 里间似乎有丝丝奶香,母子温馨的场景,却让刚回来的万俟重莫名烦闷,微微蹙眉,独占欲在心中翻滚。 他靠近后把瑞儿抱出她的身怀。 容珞感受到动静醒了过来,瑞儿已经被太子抱走。 望见男人出现,她愣了愣。 瑞儿想是要哭了。 容珞拢了下衣口:“你……!” 万俟重抱孩子的手法还很生疏,眼见要哇哇哭,他走到纱帘处叫来嬷嬷把瑞儿抱走,“别让他哭。” 秋嬷嬷抱起瑞儿就往下退。 容珞侧着身拢好衣领,这么一个大男人杵在这,她垂着眼睫,耳尖红红的。 “怎么进来没人传报。” 万俟重回来抱她,软香温玉得要命,容珞纤指捏着衣边,漂亮的狐眸与他相视。 他这样一抱,丝丝缕缕的东西沁透出来,弄得胸前衣面浸湿,凌乱又不堪。 容珞肉眼可见地脸红起来。 轻轻推太子:“你…你放手些。” 本来就很涨,他还抱她这么紧。 就更加难受了。 容珞试着转移话题:“好不容易回来,夫君不先去休息一番。” 万俟重贴了贴她:“在你这就是休息。” 行军路上皆是军马兵器,许久没有她的温香,不过确实是圆润了。 容珞难为情道:“让我去换件衣裳。” 如今总弄得满身是味,常有弄湿。 万俟重轻压她躺好:“就这样挺好。” 他亲吻了下她微张的朱唇。 “听宫女说你难受……” 容珞没接话,任由着太子伏下去。 他们之间漫着甜滋滋的味道,不太一样的感受,大多是让人羞耻。 第84章 也不知殿下那冷性子,晓不晓事…… 乔漪漪在典膳厨煮了点红枣雪燕。 乐滋滋的,想端来给养姐尝尝。 嬷嬷和奶娘皆在清逸阁的外间照顾皇孙,见乔漪漪进来往里头走,连忙拦着。 秋嬷嬷笑着说:“太子殿下在呢,姑娘明儿再来。” 乔漪漪一顿,瞧瞧隔断的屏风。 怎么太子殿下回来,嬷嬷们都在外间照看皇孙。 想了想,不敢招惹太子。 她把雪燕汤交给秋嬷嬷,吩咐记得给养姐吃吃,然后便匆匆溜掉了。 秋嬷嬷犹豫片晌,把雪燕汤置桌上放好,还是不进去打扰二人相处。 太子妃近日涨胸,夜里常睡不好。 倒是挤了不少,翌日没多久便又涨着疼,吃什么都补。 这不正好,太子殿下回来了。 夫妻小别胜新婚嘛,二人多相处些,刚才进门时便明里暗里提了提。 太子妃定是不好意思说的。 也不知殿下那冷性子,晓不晓事- 里间的冰鉴散着缕缕清凉。 晚风轻叩纱帘,榻内的身影若隐若现。 容珞眼尾绯红,扶着男人的肩膀。 碧色衣襟松散,显着白雪的绵软,月里没怎么穿肚兜,不然裹得疼。 万俟重近着她,低语:“寝宫备着奶娘,何需舍得你去喂孩子。” 淡淡的温香, 酥酪般地泛着甜丝丝。 轻轻捏她,湿意沁了他的指腹。 撑得富足,难为弄得衣襟皆是这样的味道,轻纱的衣面一圈深色。 容珞促了促,此起彼伏着, 别开面容,却是说:“哪有亲娘不喂孩子的。” 万俟重的指腹薄薄的茧,绕着摩挲。 温着低磁的声线说:“他们嘴里没轻重,咬坏怎么成。” 容珞眸仁微动:“怎能这般想。” 到底在计较什么,他有时也没有多轻。 她轻轻推他的手。 根本不像帮她的样子,他就爱这样。 万俟重松了手,“再寻个奶娘带瑞儿,若是哪里不舒服跟我说。” 他是嫉妒的,厌恶别人近她身。 看见瑞儿在她怀里含着,就升起妒火,这里明明只有他尝过咬过。 于她的事情上,他素来是这般狭隘。 容珞羞赧:“我疼……” 这种事怎么好说。 他刚回来,就说这种难以启齿的事。 多奇怪呐。 万俟重便抱着她往上托了托。 盈盈满满的,不由自主地贴到他的下颌,伏首衔着。 容珞呼吸颤了一颤,藕臂搂着他。 起初那几日他不在,总堵着涨着,嬷嬷们亦没法子,疼得她想哭。 容珞抱他紧了紧,似乎会舒服些。 但时不时的吞咽声让她更害羞,殿下是她的夫君,亲密很正常。 只是她抱着抱着,就被他硌着了。 隔着衣物清晰的存在,强|硬地压着她的腿。 容珞微微紧张:“夫君。” 素手抚到他的首侧,耳朵烫烫的。 很久没有亲热,太子素来需求重。 可现在不能给他…… 万俟重抬起首相视,薄唇湿润。 明显多了一丝忍耐:“我知道。” 太医此前嘱咐,三个月都不能房事。 他轻舔|唇角,喉结滚动。 浑重的气息透露出隐忍的情意。 容珞只得顺从太子,帮他舒缓。 听着男人在颈边说:“不会太过分。” …… 天色渐晚,里间尚未点灯。 视野昏昏暗暗,漫着淡淡的甜香味。 良久之后,出了些汗。 太子高大的身躯依偎着容珞,也笼罩着她,体温很热,唇齿更热。 旁边置放的冰鉴都不够凉爽了。 夜幕降临,昏暗到看不见彼此,只剩汗涔涔又黏腻的感觉。 里间唤了水净身。 点亮镂花宫灯,宽敞通明。 宫女不敢多看,把清水抬到屏风前,便退出房间。 洁净的帕子浸湿清水,拧尽。 缓缓擦拭身上的黏腻。 他恢复了平静。 低声问:“可舒服了些。” 容珞瞧着太子的容颜。 诚实回他:“嗯呐。” 她伸臂去搂他。 虽然过程很害羞,手腕有点酸累。 万俟重淡笑,低嗅她的发香。 他面容在灯火的照映下,明暗分明,眼眸显得更加情深。 等到擦好身子,换好洁净的衣衫,容珞整个人清爽不少。 不禁念着儿子们。 出来后就问了问秋嬷嬷。 秋嬷嬷福身道:“福儿瑞儿都有奶娘喂好了,玩累了这会儿便睡着了。” 万俟重则在旁饮着茶,正经尔雅的模样就像方才伏容珞怀里的不是同一人。 容珞抿抿唇,“那便好。” 注意到檀桌上的雪燕汤。 秋嬷嬷识眼色,解释说:“漪漪姑娘送过来的,奴婢们…不好打扰您与太子殿下。” 容珞面颊微红,故作镇定没再说。 只是招呼宫女把雪燕汤拿下去热热。 晚膳时很少说话,等到容珞回榻上歇息,才问太子乾清宫的情况,皇帝龙体欠安,但她在月里不便去请安。 清逸阁的窗棂外,玉兰树成荫。 万俟重鞍马劳顿,眉眼间多少有些疲惫。 他靠在她身侧,轻阖眼眸。 缓缓说道:“陛下远征颠簸,再者中矢负伤,太医院的太医在守着,不必太担心。” 万俟重将手臂横搂着她的腰腹。 话说到尾句透着慵懒,欲睡未睡的嗓音很好听,但也很倦累。 似乎这几个月来,未曾睡个好觉。 容珞想想也是,太子率军云州平乱,又来回跑了趟京城。 忽然是想到了什么。 她在太子的 身上小心翼翼的摸着。 男人的满身的腱子肉,宽肩窄腰。 终于他忍不住说:“找什么呢。” 容珞停顿动作:“你睡不好了?” 万俟重沉了一息。 无奈说道:“当然。” 容珞嘟囔说:“也不知道殿下在云州平乱时,可有负伤。” 她也是关心太子。 刚才没仔细瞧他的身体。 万俟重轻启眼眸,说道:“没有。” 晋王造反不得民心,因而兵马不多,只是夺城时有些费神而已。 容珞缄默须臾,犹豫道:“那…那在云州有没有什么姑娘。” 就像当初的沈阙那般,在漠北认个干妹妹什么的,然后就接进府了。 万俟重失笑,覆身好好搂她。 安抚道:“别胡思乱想。” 容珞微微噘唇:“你说呐。” 她刚生完孩子,忍不住会东想西想的,要听他说。 万俟重揉了揉她的面颊。 惯宠地说道:“都没有,军营里更没有姑娘,夫君只想你。” 容珞这才松眉,点点脑袋。 瓮声瓮气地说:“那夫君睡吧,珞儿不打扰你了。” 太子淡淡地应声:“嗯。” 没再继续说话,确实是困了- 等到下半夜,隐约啼哭声。 容珞起身去了隔壁房间,灯火阑珊,奶娘和嬷嬷正在哄福儿瑞儿。 见容珞过来,奶娘说道:“夜半饿了,刚喂过食,这会儿不肯再睡。” 福儿瑞儿正张望摇床上的玩饰。 眼眸黑溜溜的,新奇的模样是想要玩。 容珞没什么困意,用拨浪鼓逗儿子。 虽然才半个多月大,但能感觉得出两小只的性格。 福儿是长子,没有瑞儿闹腾。 眼角的痣若隐若现的。 容珞把福儿抱起,拍拍襁褓。 奶娘劝她去休息,她则说:“没事,近来总是睡着,不怎么困。” 奶娘说道:“月子里就是要少动,养得好免得以后落下病根。” 容珞微微一笑。 没过多久,门外有声响。 昏黄的烛光衬着太子殿下的身形,他披着外袍过来。 奶娘见此,连忙跪身行礼。 容珞抬眸望见太子,直泛嘀咕,他睡得好好的,怎么也醒了。 万俟重缓缓走到摇床前瞧了瞧两儿子,容珞温和道:“可是啼哭声吵着殿下休息了。” 他漫不经心道:“是有些吵闹。” 容珞轻思,哄着福儿说:“要不殿下明晚去东卧殿就寝吧。” 她寝宫带着孩子,月子里亦不方便,太子殿下白日还有要务公事,不能总是吵着他。 “无妨。” 万俟重说道:“清逸阁挺好。” 其实也不算太吵,只是感觉她不在,想过来看看。 第85章 取名 阑珊的光线下。 太子的面容有些许惺忪和淡漠。 东宫的殿宇多,此前分房睡时,他便是在东卧殿,不也睡得好好的。 容珞收回视线,理着福儿的襁褓。 温淡说道:“殿下还是去东卧殿吧,睡得安生点,珞儿在月子里也不好伺候你。” 太子神色微顿,没有接话。 只是看着摇床里的儿子,挂着的坠饰摇晃,正逗着婴孩。 房间里的嬷嬷奶娘都垂着眸,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素来说一不二的太子殿下面对太子妃时,也能吃瘪。 太子俯身去抱瑞儿,很是生疏。 旁的嬷嬷上前去搭把手,瑞儿难得没有哭闹,或许是吃饱了。 两儿子才半个多月大。 嫩生生的,模样尚未长开,一股子奶香味。 瑞儿比长子福儿体弱一些,所以更容易哭闹,但似乎也更贪玩些。 现在外朝还有这双子是凶煞的讹言,几名谏官等着在乾清宫递折子,看起来这件事得看皇帝的态度。 万俟重端详着怀中的小儿子。 缓缓道:“等父皇康健些,想来会给两个孩子赐名,百日时再做一场祭祀仪式。” 容珞看不清他的情绪。 忧虑道:“皇帝陛下对福儿瑞儿怎么说。” 万俟重道:“你知道的,他一向不信鬼神玄说,对于这些讹言更是不信,只是在太孙的储位上有考虑。” 倘若光崇帝信玄说,此前成婚时他命钦天监说的那些天象孤煞之言,就不会被光崇帝一眼识破。 万俟重把瑞儿交给嬷嬷去哄睡。 神色自若道:“本宫会处理这些事务,你把身子休养好便是了。” 容珞抚着福儿玩,答他一声好。 如今围在她身边的奴婢很多,不是奶娘就是嬷嬷的。 万俟重揽着她起身,让奶娘把福儿也抱走,容珞正哄得开心,怀里一下子空落落,他则说:“歇息吧,再过会儿天都亮了。” 说着便揽她回房间。 他倒不像是来哄儿子,是来抓她回去睡觉的,以免珞儿母爱上来抱着儿子喂奶。 回到床榻,容珞被太子往里头摁。 虽然现在是更丰腴了些,但还是比不过他的身量和力气。 夜里折腾这一会儿,到早晨容珞果然没起得来,不过没再像前几日因胸口难受,而翻来覆去无法安睡- 后面的日子,太子住在东卧殿。 处理完政事便来清逸阁坐坐,等到要就寝时,回自己寝殿去。 期间乾清宫的戚公公来过一趟,是来看两个小皇孙,自来双子弱的那个婴孩容易夭折,这两只倒是愈发精神起来。 好像在与外朝的那些流言蜚语做抗争。 证明两个小子如何康健。 戚公公走前喜滋滋的。 看着倒是欢喜,说的皆是场面话。 七月中旬,伏热。 容珞出了月子,依皇帝口谕带着福儿瑞儿去乾清宫觐见请安。 太子殿下领着她和儿子前往,容珞本是有些忐忑不安的,但瞧太子神色自若,于是渐渐安定下来。 到了乾清宫。 光崇帝半倚着明黄的龙榻,命嬷嬷和奶娘把双子抱到跟前瞧,瞧看许久。 太子同容珞则站在明堂中。 尚未入座。 江皇后在榻旁说着话:“这俩小皇孙瞧起来还有些像陛下您呢,鼻子眼睛都有陛下的威气。” 光崇帝听这话,嘴角隐隐有上扬的趋势,随之按压下来。 他没应话。 福儿瑞儿刚喂过奶,有的是精神和活力,望着光崇帝的脸咯咯地笑,惹人喜爱。 戚公公奉承说道:“这是沾了陛下的龙气了,瞧着笑得多欢呐。” 光崇帝原是对容珞有些介怀。 当初同太子成婚是江皇后非逼着他下旨,好说歹说一个多月才赐婚。 他介怀容珞曾是长公主。 想不通他这皇太子怎就偏偏觊觎他的小表妹。 如今一下子有两个皇孙。 白胖白胖,如此健旺,倒是想通了些。 在云州时便听太子说了是两个男婴,祖宗规矩上的确有些不妥,但大多此类情形,是弱子撑不过百日夭折。 因而被喻为不祥之说。 倘若能健健康康的,皇室哪里会不欢喜,外朝那些讹言,想来是有人肆意鼓吹。 光崇帝佯装着威容,看着孙儿的天真面容,嘴角却忍不住往上勾。 在外御驾远征多年,沙场上不曾尝过败绩, 而今去了趟漠北,总算认识到年岁已高,身体的确扛不住了,是该当爷爷享享天伦之乐。 光崇帝转而瞧了瞧容珞。 对江皇后道:“给赏了没。” 这是嫡长孙,照例是要赏赐喜庆宝物的。 江皇后说道:“有太后拦着,诞子时又闹过一通,朝中里里外外都说不吉利,不知赏还是不赏。” 光崇帝清清嗓子:“赏,怎能不赏,除了那些喜庆宝物,外加五万匹丝绸。” 容珞一听,赶忙福身。 恭敬说道:“儿媳谢陛 下赏赐,愿陛下福寿安康。” 光崇帝则给她和太子赐了座,来回看两个男婴,转而问:“哪个是长子?” 容珞说道:“福儿是兄长,秋嬷嬷抱着的。” “福儿?” 万俟重接过话,解释:“福儿瑞儿是容珞给孩子取的乳名。” 光崇帝颌首,若有所思:“不错,是个喜庆的名字,不过乳名取贱些好养活,譬如铁牛、虎头之类。” 万俟重:“……” 容珞:“额……” 虽说确实有这般说法,但陛下取得太难听了点。 江皇后忙拽了拽光崇帝,说道:“我看你啊,是在漠北苦寒之地待久了,福儿瑞儿多好啊,不准改。” 光崇帝见江皇后有点愠怒,悻悻地说:“朕没说不好,朕只是说说而已,不改就不改。” 江皇后没再说他,转而对太子和容珞说:“就叫福儿瑞儿,莫听你父皇的。” 乳名这种事不能让皇帝取,当年就为太子的乳名吵过架,到最后干脆不取,先帝赐表字后才叫的长渊。 万俟重淡笑:“多谢母后了。” 帝后赏了两把长命锁给福儿瑞儿。 黄金制的,坠着小铃铛,样式和做工都十分精致。 等太医来给光崇帝诊脉时,太子和容珞便不再打扰他休养病身,退出乾清宫时,皇帝还嘱咐了些太子政务上的事。 容珞隐约听到说是北镇抚司在查谋逆之臣和晋王造反所牵连之人,案子有些麻烦,难怪太子殿下近来总忙着。 她没记挂在心上。 但在辇车中,漫不经心地提:“晋王之事还没完吗。” 万俟重神色淡淡:“嗯,不过快了。” 似有似无地蕴着一丝暴戾。 容珞微微一顿。 后宫不得干政,她也就没继续问。 从乾清宫回来之后,容珞是不再担心光崇帝会如何看待福儿瑞儿了,但开始担心他会给孩子们赐什么名。 忧心几日。 赐名的圣旨来时,她有点不忍心听。 好在光崇帝取正名较为看重,没打算敷衍了事。 为皇孙们定下屹和霁两字。 长子万俟屹,寓意岿然屹立,坚定沉稳。幼子万俟霁,寓意光风霁月,赤诚明亮。 圣旨上写:望二子兄友弟恭,相辅相成。 接过圣旨,容珞把上面的内容来回斟酌,隐隐看得出光崇帝对长子福儿更寄予厚望。 万俟重立于她身旁,似乎早已知晓孩子的名字,不紧不慢道:“父皇有立福儿为太孙的打算,不过孩子尚小,不着急立储。” 景朝的皇祖训,以立嫡长子为储位。 光崇帝为双子取的正名中看得出来,得皇帝的认可,外朝再有异议,也不好造次。 容珞念着儿子们的名字,心里隐隐悬着的一处地方总算落了地,笑着说道:“好听,这名字好听。” 万俟重回到桌椅处斟茶,不枉费他近日总在乾清宫待着,循循善诱,引着父皇这个武人选定这两名字。 此前在云州平乱时,他便把名字想了,只是尚未确定腹中孩儿的性别,男女皆有考虑,最后还是用的男娃- 八月初旬,京中萧家失势。 内阁首辅萧清堂被查出曾与造反的晋王勾结,于幽州起乱,贪污幽州赈灾款项,有赤燕营的头目吴莽的供词为佐证。 萧清堂连同府上所有男丁关押于诏狱问审,几日后萧府抄家搜出金银财宝,数百万两白银,良田五十万亩。 照律法诛以九族,于秋后问斩。 一时间萧家倒|台,有关党羽官臣一同被查处,此案由皇太子主审。 朝野内外人人叫好,一片倒戈。 多年积压的谏告萧清堂的奏疏一一涌现。 萧太后被迁出寿明宫,于兰雪堂静养,经此打击郁极成病,卧床不起。 萧太后曾派人去乾清宫求见无果,萧清寒所犯的可为十恶不赦之罪,底下学子回避不及。 外朝经此翻天地覆的变故。 双男婴的不祥之说似乎已无人再留意。 …… 听闻此,容珞吃了一惊。 没曾想有太后把持的萧家,短短半月内被定罪抄家,贪污财物之多。 光崇帝病中发怒,因而茉阳公主林初瑶亦被牵连,俸禄食邑被减,为太后求情亦被赶出来,萧太后年岁已高,希望得个好去处颐养。 萧家所贪数百万两,想必太后应没少分赃,而今将她关在兰雪堂,已是碍于皇家的颜面轻饶,林初瑶再去求情,不过是徒惹皇帝厌烦。 萧家的案子查办还未结束。 所牵连的亲贵诸多,凡与之曾有过接触的官臣皆被查办。 东宫清逸阁。 身着朝服的李棹正在门外等待,片刻后宫女将他领进正堂。 容珞刚把儿子交给奶娘,衣饰端庄地坐在堂内正座,命宫女给他备座椅。 李棹却未坐下,恭敬行礼。 见这模样,想来是有事相求,李棹很少会做阿谀奉承之事,她月子里只是派卫氏过来照顾过。 询问之下得知,是李棹之子李酌七出了事,因早年和萧家走动,曾赴过萧清堂部下的酒宴,被停职关押至刑部大牢。 李棹有些难以启口:“那酒宴上皆是贿赂萧家,给钱买官之事,一连抓了四五余人。” 容珞沉了沉眉:“堂兄怎能赴这种宴呢,他可有向萧家花钱买官?” 李棹恼怒不已:“我也是如今才得知,酌七曾这般大逆不道筹钱买官,萧家见他是我李家之子,收了钱把他赶走,并没有给官。” “萧家权势滔天,酌七不敢声张买官之事,因此隐瞒下来,此事已有三年之久。” 容珞道:“这……” 三年前她尚为长公主。 那时萧家和太后正如日中天。 李棹跪下来,说道:“李家出此逆子,我本无脸面来求你,但酌七是我最看重的长子,他一时鬼迷心窍动了念头,此后再没敢犯。” “还请太子妃看在情面上,向太子殿下求求情,对李酌七从轻发落,免去死罪。” 萧家的案子是由太子主审的。 秉正严明,手段果决狠辣,连同萧家已有数千人被处决,一时之间震摄朝中亲贵。 容珞让人把李棹扶起来,他却长跪不起,只求她帮忙说说情。 近来常听旁人说起萧家之案,求情递帖的不在少数,太子殿下只令她闭门不见,李棹是她唯一让宫女领进来的。 容珞思酌之下,答应道:“我会和太子殿下求情,但殿下如何处置,我也难以保证。” 平日那些小事,太子殿下处处都依着她,但这毕竟是前朝政事,她身处后宫不得过多询问,况且李酌七的确有贿赂买官之举。 李棹神色感激:“只要太子妃愿意说情,太子殿下定会松容的。” 容珞轻轻颌首。 她自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当初李家和萧家难免有牵扯,堂兄动这般念头,怕是有人故意诱劝,因而被萧家骗了钱财,又因其权势过大,上告无门。 如今萧家事发。 李酌七因此被查了出来。 李棹走后,容珞左思右想,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回到隔间陪福儿瑞儿午歇。 屏榻内,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绣球,渐渐便把手覆在瑞儿的红肚兜上,近来伏热孩子们都穿得少。 等容珞睡醒来时,奶娘已抱着福儿瑞儿喂食,屋里冰鉴清散着闷热,窗外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感觉要下雨。 容珞枕着美人榻,向照莹问:“太子殿下可回来了。” 照莹为她扇着蒲扇:“刚回来,殿下去了浴间沐浴更衣。” 容珞想了想:“嗯。” 起身去往东卧殿的浴间- 庭檐清铃声声作响。 长风吹过,竹帘飒飒摇曳。 雕花隔扇门正敞开,暗卫贺黎躬身站于一展水墨长屏侧边,架揽处叠放着干净的玄衫。 他低声道: “太后在兰雪堂的重病是假的,囔闹着要回寿明宫。” 两个太监正在为万俟重脱解衣袍,呈着彩金革带放于衣架方桌内,矜贵迫人。 言语没有情绪:“用些合适的药,两个月之后太后该寿终正寝了。” 贺黎回道:“得令。” 外袍脱下,袒露着高壮的身躯。 太监退下,万俟重从长屏后走出来,庭檐扇门前一池沁凉的清水。 贺黎随着:“漠北战事暂平,萧家倒势,齐王向陛下呈了班师回京的请书。” 太子微微一顿,未言。 挥手让贺黎退下了。 第86章 “我…我可以。” 沐浴间,潺潺的拨水。 漫着好闻的香胰花膏味。 容珞到来时,没让太监传报。 轻推房门,一座长屏隔断,架揽上是有着男人的蟒袍和翼善冠。 太子素来好洁净,每回从北苑的射武场习武回来,皆会沐浴更衣,他却在弄脏她的事情上格外热衷。 面向庭园的扇门正敞,景物雅致。 伺候擦身的太监已然退下。 万俟重阖眸轻歇,坐靠着青石池壁。 温水漫在腰腹处,搭放在池边的臂膀肌肉遒劲均寸,富满力量感。 听见些许的声响,眼睫抬了抬。 瞥见进来的女子,正背着身松解衣缕。 容珞被太子一瞧,顿时有些局促。 手中动作缓了缓,没好意思将衣脱完,留着一件罗纱里衣。 她很少在他沐浴时到来。 况且他们分房睡有两三月,有亲密皆是帮她缓解胸口的时候。 容珞缓缓走近,到浴池边浅坐。 刚抬腿想进去,男人水中的手掌抬起,接住她的足丫,湿润的掌心泛着凉意。 她道:“怎…怎么了嘛。” 万俟重温淡道:“水凉,你碰不得。” 容珞才注意到浴池中没有热汽。 太子用水温凉,尤其是前些日子暑热。 她微微抿唇:“没关系。” 白玉般的足丫试图从他掌心抽离,但被他牢牢捏着。 万俟重把她推了回去:“莫胡来。” 容珞只得蜷坐浴池边,罗衫勾勒着身姿曲线,隆起的浑圆支着松散的衣口,娇韵多姿。 被他拒绝,心里气馁。 她眼神有些抱怨,低喃:“夫君抱着珞儿,水就不凉了。” 万俟重则从浴池里出来,精壮的身躯沁着水珠,随手披了件蔽体的衣衫。 容珞看了看,别开面容。 心跳声怦怦的,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把所求之事开口。 旋即,他招外面的太监进来。 听此,容珞往左边隔间的垂帘藏身,只听太子对小太监道:“换些热水过来。” 庭园外树叶沙沙作响。 有雨水掉落,淅淅沥沥起来。 太监躬身领命:“是。” 随之退出浴间。 等太子来到隔间,撩起帐帘。 容珞坐在矮榻上,他神色如常:“怎么突然过来。” 太子主动抱过来时,容珞搂上他的肩颈,怀抱从池水中出来的凉意,衣衫潮湿,“想和殿下说说情。” 万俟重把她抱到腿上坐。 不紧不慢地道:“说来听听。” 容珞就把李棹的事细细道来,等太子听完却没接话,她继续道:“李酌七罪不至死,请殿下从轻处置。” 万俟重瞧着她的面容,粉玉媚态。 盈满的浑圆倚压着他,如今身上有着淡淡奶香,近了更是清晰可闻。 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待明日查查卷宗,看是怎么回事。” 容珞微顿,轻思须臾。 试着说道:“出月子这般久了,殿下回来住吧,帮忙揉揉珞儿。” 万俟重唇角勾起笑弧。 语气未有变化:“近来没帮你吗。” 容珞有点难为情,没有回话。 没怎么喂孩子,净被孩子父亲占着,想想都觉得羞愧…… 这时帐帘外,哗哗的倒水声。 太监在忙碌,浴间渐渐氤氲起热雾。 容珞坐在太子身前,微微耳红。 罗衫滑落到了腰间,他的手掌扶着她的腰后,发烫的薄唇翕合汲取。 有力的手掌紧捏,一阵酥麻。 容珞下意识低哼,连忙捂唇,湿|润兹到太子的侧颜,他的睫羽都衔着点点白珠。 发出的低哼被倒水的声响所掩盖。 她心口好烫,忍不住扭腰去蹭他,紧紧研|磨着,希望得到安慰。 “夫君。” 容珞很小声地说:“要不要…进……” 压着呼吸,最后两个字轻得仿佛听不清。 太子只是分着她的双腿,镶嵌在门前来回徘徊,这让她有点受不了。 等到外面的浴池倒满热水。 太监退出浴房,安静下来。 容珞唤他大声些:“夫君。” 声音柔柔的,泛着甜腻感。 万俟重回应了她:“嗯。” 摩擦的东西卡在缝隙间,被清泉泆得水漉漉的,但始终没有。 容珞轻轻抬腰,自己接纳。 濛濛道:“……你来。” 刚得到一些,就被他拔|出来。 她一下子趴软在太子的肩膀,既委屈又渴望。 万俟重深呼吸:“再过些日子。” 嗓音格外暗哑,参杂着不均匀的低息。 容珞撑起身子,罗衫半遮半掩。 隐约可见臀腿间坐着,分外冶丽。 她面颊酡红:“可你难受…” 万俟重没有回应,只将她转身并腿。 怕贯疼她的小腹,况且尚未喝避子药,所以只在外面…… 她宫|口生得这般浅, 最好还是等等再行事。 庭檐外,落雨而至。 溅起水花飞溅,廊道潮湿一片。 等到事尽,万俟重抱着容珞从隔间出来,藕腿|间泛着暗昧的绯红。 清风让她颤了颤,藏进浴池里。 热水环绕而来有种安逸感,任由着男人往她身上擦抹香胰,柔润光滑- 晚膳时,秋雨绵绵。 凉爽到有些寒冷,天沉闷闷的。 容珞喝下一碗热腾腾的排骨汤,胃里暖洋洋的,然后再次小心翼翼提李家的事。 “堂兄素来本分,当初想来是被诱骗给萧家送了钱,此后常被打压。” 太子没抬眸,往她碗里夹菜。 问道:“今日李棹可来过?” 容珞指腹抚着碗沿:“嗯,我知道不该插手外朝的事,但……” “无妨。” 万俟重看向她微蹙的眉眼,说道:“倘若查出事情属实,本宫自然免了他的重罪。” 容珞顿时松眉,恭维道:“那是当然的,太子殿下廉明公正,定不会使人蒙冤。” 万俟重淡淡失笑,她倒是知道嘴甜些,但此类的话他在外朝可听得太多。 于是用指骨拨了拨她的下巴,“我可不是为了听这个。” “那……” 容珞想了想,说道:“天凉了,珞儿给夫君暖|床。” 勉强还算好听。 不过哪回不是他给她取暖。 …… 夜幕低垂,闲宁间伴着雨声。 容珞在摇床处陪着儿子们,两只小脸粉嘟嘟的,她拢了拢薄衾给他们盖好。 不知过了多久。 书案处的烛灯通明。 李德沛把书案上的奏疏端走,万俟重退出书房,望见容珞趴着檀木摇床歇息。 缓缓走近,儿子们亦在熟睡。 容珞的手还放在薄衾上轻拍,作为太子妃,不该和皇孙常住,但现在孩子尚小。 万俟重俯靠在她身后,唇瓣轻吻耳尖。 呼吸的热将容珞弄醒,他揽起她去一同去就寝,“不是说暖|床?怎在此处睡着。” 容珞揉揉眼,没有立马回答。 来到床榻处,她松解太子的衣襟,“我想等你看完奏疏。” 说完,容珞顿了一顿。 素手扶着男人的肩膀,她想着浴池里的事情,把他推到榻前坐下。 覆唇吻了吻太子:“我…我可以。” 她分腿坐着万俟重的单腿,素手伸进他的衣底,一通轻抚。 万俟重给她搅得腹躁得厉害。 唇间微微干涩:“珞儿……” 未等他继续说, 容珞便凑近他的喉间,柔柔润润地尝|舐,跟猫儿似的。 他捏着她的腰肢,无可奈何。 气息微粗:“你当真要惹我。” 容珞低着脑袋:“要惹。” 扒开他的衣领,沿着下往亲吻。 她害羞地轻声:“夫君就当珞儿的小裤好看,多看看。” 话语刚落下,万俟重就把手臂横在她屁股底下,猛地一下子抱起来。 容珞惊呼一声。 紧接着,离了床榻。 把她按趴在紫檀茶桌上,娇娇软软地压着桌面。 容珞紧张起来:“夫君…” 手指攥桌边,只听着腰臀被他提起,罗纱轻柔的小裤被扯到腿腕挂着。 显然是不够湿的。 他沾了些温茶弄润小桃花。 容珞面颊通红,看不见后边。 但能感受到太子笔直的手指,还有温热的茶水,滴落于地面泛着一圈圈水渍。 起初不太适应,是太久没有。 酸涩感从尾|骨处蔓延而来,踮着地面的脚尖渐渐变得不安分。 她垂着的眼眸湿蒙蒙的。 感受到某处的贯嵌时,身子颤了一颤。 容珞的声音哽在喉间,泪珠掉落在桌面上,瞬间后悔不已,胡言乱语:“我…我错了。” 紊乱的呼吸,起伏不定的她。 雪脯压着桌面,甜郁地渗透薄薄的衣纱,弄得茶桌面一滩湿。 一不小心茶具掉落—— 清脆的声响,分外显耳。 带动她摇漾的力道停缓下来。 容珞趴着茶桌促息,脑子濛濛的,心里酥酥痒痒的,随之响起儿子的啼哭声。 吵醒福儿瑞儿了。 她念头被拉回来。 轻轻低喃:“夫君…儿子哭了。” 太子却没退出来,把她翻身转过来,惹得容珞又一阵发颤,“嗯……” 男人高大的身形覆盖下来,容珞轻推他的肩膀,声音着急又娇糯:“你…你去管管儿子们。” 福儿瑞儿在哭。 万俟重抱着她,热意紧紧堆积。 撞了几下里头,嗓音沉哑:“我怎么管。” 容珞抑不住轻哼,用足丫蹬他的腿。 柔嗔道:“我们在这儿嬷嬷们不敢进来。” 万俟重靠在她的肩窝里深呼吸,紧绷绷的难受,还有被打断扫兴的烦躁。 摇床那边的哭啼声愈演愈烈。 容珞心疼儿子,“那…那我去……” 万俟重抱起容珞,一步步走到床榻。 难舍难离地分开,找了件宽袍披穿,去唤嬷嬷进来抱儿子。 芙蓉帐帘垂着,遮掩榻内。 容珞衣衫凌乱,汗涔涔的面庞,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满心都是尴尬。 片刻之后,哭啼声渐行渐远。 嬷嬷们把福儿瑞儿抱出去哄。 男人回来抱她,行径迫切。 既急又恼:“跟我去东卧殿住。” 头一回见他这般,容珞有点想笑。 但还没来得及笑,就已招架不住他,怎么比刚才还…… 第87章 “殿下又在拈酸了。” 翌日清早,雨声绵绵。 芙蓉帐暖,垂帘遮掩春光。 容珞睡在太子身怀里,露出莹雪般的肩背,他手掌握着的细腰上有着点点红迹。 清风吹动帐帘,泛凉。 他把锦衾往上拉盖好,低热的气息贴着她的颈肩,握着腰肢往下摁,紧紧相连。 容珞微微身颤,睁开迷濛的眼。 他让她睡不好,撑得腹里酸涩,不由自主地搂上男人的脖颈。 平静的暖帐不再平静。 漫出蕴着酥意的轻哼,时缓时急。 在他情自难耐时,她缠着太子不放。 温香软玉地紧着那里,惹得他呼吸一滞,掐她腰的力道不禁加重…… 屋外正候着洗漱的用具。 秋嬷嬷转而吩咐宫女得多备些清水了。 待到暖帐散了些闷热。 容珞蜷在被窝里休息,浑身没了气力。 万俟重把她搂出来擦身,别开柔腻腻的腿,滴滴答答漏个没完,他本不想在里面……微恼地给她臀股一巴掌。 容珞挨了打,推开太子的手。 抱着他的腰哼哼,心里抱怨:太子殿下自己没忍住,怎么能怪她呢。 万俟重蹙眉,习惯性地吻她的脸。 折腾整夜有些红肿,等他把里面的东西抠出来,便给她抹上适宜的伤药。 容珞阖着腿蹭蹭,不喜欢被太子擦药和清理,因为每次她都不自在,自己的所有反应都被他掌握,不只是害羞这么简单的。 偏偏他按着她,弄得她羞恼。 嘟囔说:“殿下用的是情|药吗。” 万俟重顿了顿,把药抹进深处。 似有似无地笑:“这是个好提议。” 容珞半掩衣缕的雪脯随着呼吸起伏不定,瞧着男人隽朗如常的面容,他就是故意的。 两指缓缓张拓,带了一丝兴味。 渗着淡淡的药物清香。 万俟重手中行径未停,看着她颤动的眼睫,意味暗昧:“洞房那时用的情宜香,我问皇后要几支过来?” 那是个好东西。 洞房花烛夜,她好生热情。 容珞贝齿咬着唇,红艳艳的。 顾不上回应他的话,他总有各种让她面红颈赤的法子。 良久之后,万俟重才为她穿整衣物,她却腿软得站都站不住,底下用的药温温凉凉。 容珞看着太子为她系肚兜。 粉桃色的罗纱布料,绣着鸳鸯。 她问道:“殿下今日不去刑部?” 还念着他记得去看卷宗。 万俟重瞧着她胸脯上的鸳鸯。 漫不经意地回道:“不着急。” 随后给她穿上衣衫遮掩。 他继续道:“改日赠件小衣给珞儿。” 容珞抚了抚胸口。 思索道:“要绣工精湛,好看的。” 万俟重莞尔而笑:“那自然。” 何止是绣工精湛,需做件最适合她的。 等到早膳之后,万俟重出门前不忘吩咐好李德沛把容珞的物件收拾些,搬去东卧殿。 秋至,渐渐寒凉。 清逸阁亦不适合再住着。 李德沛低着脑袋想。 问道:“那小皇孙们呢。” 万俟重微顿,“西暖阁吧。” 不近不远的,正好她想带孩儿亦方便。 李德沛:“是。”- 随后不久。 李德沛便进来请问。 容珞倚着摇床,正跟孩子们玩。 福儿小小的手攥着她的食指,时不时笑。 听完李德沛的话,容珞没有说什么,任由宫人收理屋里的物件。 秋嬷嬷是个事事周全的,皇孙们和她的用物置办的样样俱全,去到西暖阁时就安置好了。 前两日,京中秋日宴。 容珞让翠宝领着乔漪漪去赴宴游玩,顺便见见各家的郎君,物色适合的良人。 她是惦念这乔漪漪的婚事,京中的各家郎君暗自留意不少,只有乔漪漪一心想着李秉,去秋日宴只当玩耍。 乔漪漪回来说着秋日宴上的见闻,众人议论的还是有关萧家倒|台之事,亲贵之间的所谈所见都漫着一股紧张。 朝中的权贵安逸太久了,是该给个震慑,照忠义之士文章的话来说萧家失势,大快人心。 容珞斟思叔父李家的事情。 想来太子查清后不会太为难他们。 乔漪漪唤了唤她:“姐姐。” 容珞回过神,不再继续萧家的话题。 则是道:“除了这些,你难道就没在宴席上看中几个心仪之人。” 她看过此次秋日宴的名单,倒是有几个适合乔漪漪的人家,家世背景不算多高,但品貌德才都还不错。 “几个?” 乔漪漪:“还能看中几个的吗。” 容珞:“……” 乔漪漪托起粉腮:“我等李秉哥哥回来,听闻哥哥在漠北可英勇了,迟早会封大将军。” 算起来漠北的战事亦有大半年了。 关于李秉的近况,容珞问过太子殿下,立了军功,封了千夫长。 容珞拍拍儿子的襁褓。 慢条斯理说道:“二哥出征前派人给我递信,托付我给你找个好夫家。” 乔漪漪听言,轻哼:“别听他的。” 他懂什么吗,除了他,别人都不是好夫家,都不是良人。 她顿了顿,看向容珞和她怀里的孩子。 忽然问道:“姐姐和太子殿下怎么好上的,难道真像他们说的那般,是钦天监靠天象定的?” 容珞微怔。 和太子怎么好的…… 她回避地低眸,些许红脸:“是吧。” 他们没那么安分守己,做尽了荒唐事。 乔漪漪凑近些:“你以前在宫里当公主,和太子殿下的情感定是很深,不然怎么这般宠爱姐姐。” 然而相反,一年到头没见几次面。 但她的生活处处有他的痕迹,只是她那时不知道。 容珞想到那两本档册,现在都还有些气恼,想过太子心机深,但也未曾想早被他算计了好些年头。 乔漪漪想着想着,气馁下来。 见容珞不怎么说,后面没继续追问,她本想取取经什么的话,但是好像姐姐很难开口。 容珞能开口才怪了呢。 和太子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乱七八糟,面红耳赤的。 等乔漪漪离开后,容珞今日懒散,没有出去走动,只是查看前些日子落下的内廷账本和事宜。 西暖阁的寝屋。 容珞一手轻轻摇着摇床,瞧着账本。 渐渐有些困倦,便把孩子交给奶娘照看,去到美人榻上休息,昨夜没怎么睡好。 宫人没怎么敢打搅她,等到太子殿下回来时,她还侧躺在小榻里安睡。 太子是从东卧殿找过来的,秋嬷嬷见到他,识事地领着奶娘退出去。 亦不知太子这般独宠太子妃,是好事还是坏事,若是传到外朝总会有人上奏,按规矩正妃有嫡长子后,该为太子纳侧室了。 秋嬷嬷不免轻思,可眼下太子殿下是一点纳侧室的心思都没有。 …… 晚霞渐渐映衬天边, 窗牗透进来一泓淡金色的光景。 容珞醒来时,自己已趴在太子的胸膛上,温暖的体温拢着她,支起脑袋望了望那一缕光。 以为太子还没醒,回眸时却对上他墨玉似的眼眸,略有一顿。 容珞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自萧家事发,他都要到黄昏时才回,哪还会陪她歇息。 万俟重抚了抚眉心,“要务不多。” 臣子们亦不敢邀他去赏曲喝酒。 一手揽着她的细腰,掌温隔着薄薄的衣衫贴肌肤,他问:“身子可好些了。” 听宫人说她整日都没什么气力。 容珞难为情地嗯了一声。 眼眸流转,想问他怎么处置李酌七,但总是提难免惹烦。 于是便趴回来,没有多问。 晚饭之时,江皇后派人送了鳝鱼汤过来,但容珞想回奶了,不能总吃这些滋补的膳食,不然明早涨得发疼。 万俟重只好帮她把饭碗里的鱼汤喝尽,让李德沛去跟坤宁宫的宫女交代,就说是太子妃喝的。 容珞这才松开黛眉,挑着素菜吃。 怀孕时吃补得太足,而今回奶得慢慢来,最重要的是太子莫给她捣乱。 不出半刻,听到孩子哭闹。 容珞那碗饭未吃完便漱口好,赶去隔壁哄儿子。 留下万俟重在饭桌前,脸黑沉得厉害。 李德沛都打了个哆嗦,只怕太子是真动了怒。 摇床前,嬷嬷们收拾好换下的尿布,两个奶娘正抱着福儿瑞儿喂食。 容珞坐在一旁瞧着,似乎她帮不上什么忙,孩子都由奶娘喂养,心里隐隐失落。 等到福儿瑞儿不再哭, 容珞才抱起其中一个,渐渐心安。 屋里点亮了宫灯,烛火葳蕤。 照映着她的身姿。 万俟重徐步走进来,见此蹙眉。 宫人行礼,他置若罔闻地行到桌椅处坐下,看着她抱着儿子。 缄默良久,他冷淡道:“倘若你这般离不开他们,本宫便将他们交给皇后抚养。” 容珞心头一紧,转而看太子。 才察觉他已沉了脸。 皇嗣不能由生母抚养,这是规矩。 本该满月就把孩子抱出她的寝宫,他知道她舍不得,所以暂时留着。 万俟重让奶娘抱走她怀里的福儿,容珞自小长在宫里,自然懂得这规矩。 她紧着眉,难过起来。 走过去拥他:“再留两个月。” 万俟重恼道:“有的是嬷嬷和奶娘,你过来做什么,难道本宫就不重要?” 容珞瞧着男人的眉眼。 轻轻瘪嘴:“殿下又在拈酸了。” 万俟重冷嗤,不予理会她。 转而吩咐嬷嬷们看好太子妃,近几日莫再让她过西暖阁来。 第88章 百日礼 那日之后,容珞便不能踏进西暖阁半步,离孩子们远远的,几次和太子殿下提见见孩子,他都置之不理。 景朝崇重勇武,对皇子皇孙的教育亦尤为严苛,皇妃皆不得亲自抚养亲儿,自有专职的奶娘和嬷嬷照料。 容珞时时心念,有些低落。 秋嬷嬷在旁宽慰:“嬷嬷们悉心照料着皇孙们,不会有什么事的,娘娘放心。” 孩子才几个月。 母亲离不开是正常的。 “您就是太舍不得了。” 秋嬷嬷道:“等过几天百日礼,太子殿下自会让娘娘见皇孙们的。” 容珞拨着手里的小绣球。 身为太子妃,明白宫里规矩不能乱。 自小没有母亲父亲,因而对自己诞下的孩儿格外看重,哪知这男人瞧出来后,也不知是小气还是行宫制,孩子见都不让她见。 秋嬷嬷本在想说什么。 容珞放下绣球,说道:“好了秋嬷嬷,你去端碗山楂茶给我喝喝。” 秋嬷嬷:“哎。” 近来回奶,胸脯鼓涨。 她没什么胃口。 …… 李家的事情,容珞刚派人去安抚叔父李棹,两日后李酌七被罚六十杖,自刑部放了出来,往后不得再为官。 免了死罪和流放发配。 涉嫌勾结萧家买官,这已是最轻的罪责。 太子审案期间,为避嫌,容珞没让李棹带李酌七来见她,只是让人带话劝往后安分守纪,莫再惹出事端。 容珞倒听闻萧太后在兰雪堂病卧不起,梁太医去为她看诊了一次,已是风烛残年。 她想过是否去见她一眼。 但想想,跟萧太后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没有去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兴趣。 皇孙的百日礼,太庙设祭。 礼部官员主持祭礼为两个小皇孙祈福平安,繁文缛节的折腾到下午。 东宫设宴款待,来了诸多亲贵朝臣。 容珞在外随着太子殿下,端庄温雅,亲待各官女眷臣妇。 林初瑶和驸马顾启之亦有赴宴,在场的还有徐修大人,恰不巧三个人是同时到来拜礼,喜庆祥和的氛围里多了一丝微妙和尴尬。 林初瑶近来常去兰雪堂看望太后,虽在民间这么多年和太后情感生疏,但这一年来,太后不曾亏待过她。 徐修得见她,只恭敬道了句请安的场面话,便悻悻地避开她,现在二人身份有别,京中又多了些他和林初瑶有旧情的传言,是该避嫌。 林初瑶微微黯眸,未言。 在京城的日子还不如当年在幽州。 她扯开笑颜,和驸马贺上礼。 要随容珞去见见小皇孙们,这般久她还是头一回见这两小只。 林初瑶前些日子不好来扰容珞坐月子,只派了人送点物件过来,到了孩子百日礼,总算好过来看望看望。 待三两刻钟后,宾客渐多。 容珞走出里殿,望见太子殿下正与赴宴的平阳侯言谈,平阳侯身后还跟着个粉衣女子。 本以为是平阳侯与他的夫人。 林初瑶则说道:“平阳侯的妹妹程婉棠,前段时日的秋日宴出尽了风头,惹不少世家公子青睐。” 容珞瞧着她清丽的面容,是个美人。 倒是想起来平阳侯有位嫡出的妹妹,容貌很是出众,不过算来刚到待嫁的年纪。 远处几人的交谈,从容如常。 程婉棠姿态端雅 ,跟着平阳侯鲜少说话,视线却越过兄长的肩膀,落在太子身上。 她眼里藏着些许娇羞。 不明显,但足够让人看得清。 容珞略有顿住,她自来知道京中倾慕太子殿下的贵女不在少数,以前从不在意,如今心里有点涩涩的。 林初瑶似也看了出来。 忽想到什么,轻声说道:“过些日子,礼部该忙起来了,太子殿下尚未纳侧室。” 这宴席上可不少朝臣带着女眷而来,皇孙的百日礼,不正好是个引见的机会。 容珞黛眉微沉,未有接话。 缓步朝言谈的几人走去。 庭园姹紫嫣红,阵阵花香。 平阳侯程孟眠跟在太子身后,说的是护城河上游修提之事。 本该是吉庆的日子,他偏提起公务,是有些不合时宜,但平阳侯自来如此直性,哪怕是在年底节假都不忘公务。 万俟重倒有些习惯了。 忽然他的言谈渐渐停顿,望见容珞和林初瑶到来。 程孟眠目光片刻的失神。 如今她已梳着妇人发髻,容雅贵气。 他匆匆敛眸,携妹妹行礼:“太子妃娘娘,茉阳长公主金安。” 程婉棠本分地在身后福礼。 此时的里殿宾客已入座,推杯换盏。 容珞心莫名有些闷闷的,温雅如常地让二人不必拘礼。 这位平阳侯是许久未见了。 他是个以公务为重的人,于工部任职常有在外走访倒也正常。 万俟重不动声色地瞧着,将容珞带到身侧,随意地对平阳侯开口:“章程改日再呈报,殿内的礼制应准备得差不多了,入座吧。” 程孟眠应承下来。 …… 等到宴席的宾朋尽散,天色垂暗。 宫外停着各家的马车,着一袭朱红衣袍的程孟眠负手而行。 他嗓音微沉道:“非要跟着来,让我与那些向太子引见女眷的臣子有何区别。” 程婉棠道:“本来就是,要什么区别。” 她快步越过程孟眠,上马车:“我才不是你呢,自诩清贵高洁。” 为的就是明年开春,礼部的选秀。 程婉棠想进东宫,家世与德貌样样皆合适,方才太子殿下还多瞧她几眼呢。 马车檐角昏黄的灯光下。 程孟眠停在原地,看着妹妹入了车帘。 没有继续言语,倘若以前他没有喝醉,为太子妃的是不是就不会是容珞。 良久之后, 程家的马车才徐徐而去- 西暖阁灯火阑珊。 前殿的喧嚷渐渐褪去,愔然一片。 容珞坐在摇床旁,把精致的长命锁给福儿瑞儿戴好,越看越欢喜,只望他们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短短小半个月未见到。 两个孩子似乎又沉了不少。 容珞抱起其中的小儿子瞧。 还未多待一会儿,屋内的宫女忽纷纷跪下行礼。 她回过身子。 龙纹蟒袍的太子缓缓进来。 容珞朝男人行礼,“殿下。” 抱着儿子她微微有点心虚,怪他总管着不让她见。 万俟重来到身边,高大的身形有些挡着烛光,招手示意宫女多点一盏宫灯。 他靠在她的后背,有着酒水的味道。 伸手在抱她:“今日亦瞧了这般久了,该同我回去了吧。” 不让她见孩子。 这么久来都暗暗和他使小性子。 万俟重的亲近让容珞无法轻视,但没有推开,侧首看他蕴红的耳边,说他:“殿下喝了酒快去沐浴更衣吧。” 万俟重面不改色道:“我们一起。” 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容珞哪里会不知他在想什么。 但旁的宫人皆听着,她脸面薄,推推他:“自己去。” 万俟重没接话,看着她怀中的儿子。 小小的脑袋趴着她身前饱满柔软,淡淡的奶香,温软地入睡。 他用指尖蹭了蹭儿子的嫩脸。 缓缓说:“睡得真好。” 语气有种不怀好意的韵味。 容珞狭狭眸,果然下一刻,他抬起食指不慌不忙地戳戳,软脸陷了陷。 眼见要把儿子戳哭,容珞赶忙把太子的手推掉,嗔道:“你这坏人!” 万俟重挑眉,没能得逞。 容珞走出他的身怀,安置儿子回摇床里,就他净欺负人,她不抱成了吧。 万俟重示意奶娘照料儿子。 揽着容珞往外走,心满意足道:“时候不早,我们沐浴歇息。” 她与亲儿本就不该情感过深。 她该亲近的是他才是,因儿子而忽视丈夫,是不可以的。 容珞有点心不在焉,但看了看太子的脸,什么没有跟他提,回到东殿,他揽着她在门边亲热,察觉到她的不专心。 万俟重问:“想什么呢。” 容珞摇摇头,踮脚搂上他的脖颈。 是她多心了,总觉得宴席上太子对平阳侯兄妹有点别样的情绪,他不希望她在旁边。 第89章 不准她去,偷偷的也要去。…… 自搬进东卧殿住着,容珞夜里常没安生,汗涔涔的满身痕迹,太子似乎把这半年来禁的欲皆发泄在她身上了。 没过几日,天气转寒。 各宫添上了银炭,前两个月新进的皮草都做成了新的绒帽和氅衣。 漠北来信,战事大捷。 齐王率军亦将匈奴赶至濣难河,李秉为骠姚校尉,军绩出色,多有立功。 喜报呈进奉天殿,光崇帝欣喜雀跃,一口郁血呕出来,惊坏了众官臣,以为是皇帝乐极生悲,急急把太医请来。 太子和容珞着急忙慌地去了乾清宫。 哪知皇帝是这口郁血堵了大半年,如今呕出来,病气都少了几分。 众人虚惊一场。 回到东宫,寒风吹得容珞鼻尖红红。 刚到十月就已寒得不得了。 听了外朝的军报。 容珞轻思问道:“漠北大捷,二哥和齐王是不是该班师回朝了。” 外殿的屏风前,宫女们正候着。 万俟重解下氅衣,把她已凉的手炉交给照莹去添炭,平淡道:“快了。” 萧家的案子结了后,太子近来闲暇许多,倒是有宗亲官妇的宴会给容珞递请帖。 百日礼后,宗亲世族都开始明里暗里想着塞人进东宫,弄得她有些心神不宁。 进了内殿,铜炉炭盆前烤着柑橘,漫着一股子柑橘香,酸甜清新。 难得如此清闲,无人搅扰。 容珞为光崇帝写祈福的经文,炭炉前煮着橘茶,嬷嬷们偶尔说说皇孙的情况。 她的字迹清晰灵秀,笔画有来有回。 早年为太后写的青词,道士常用她写的气运好为由,逼着她抄写好多,这倒让她想起那些彻夜的时光。 太子在旁陪着她同坐,等容珞写好放下毫笔,转首只见他正看着什么奏本,深邃的眉眼显出几分认真。 容珞斟了杯橘茶,凑到太子的身前。 想把橘茶递给他,但瞥见奏本上的内容,写的是视察良安郡。 梅雨节气时,暴雨如注。 护城河上游的通惠河决堤,水淹了良安郡百姓稻田,工部水治修了几个月。 眼下寒冬将至,百姓无收成,朝廷发了救济粮赈灾,以保百姓过冬。 前些时日,平阳侯递的呈报正是此事。 容珞略有低眉:“殿下要去良安郡视察?” 万俟重淡淡道:“良安郡离京城不远,不是什么太麻烦的巡行,例行视察民情而已。” 容珞问道:“去几日啊。” 万俟重垂下奏本,“十日就回。” 动手捏揉她的脸,触感柔滑。 近来 珞儿纤瘦许多,怀孕时养的圆润掉了不少,不过气色粉粉润润的。 容珞瞧着男人的容颜,眼神复杂。 把橘茶递到他手里,轻柔地问:“我能跟着殿下去吗。”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宫,寡趣得很。 不过……夜里倒是可以消停些,可离他久了,也舍不得。 万俟重微顿,有些动容。 思索再三,还是道:“这不是去游玩,待视察回来,我挑个日子陪你去京郊走走。” 容珞有些失落,低垂眼眸。 瞥见他奏本里随同视察的官员,有平阳侯程孟眠的名字。 万俟重把奏本合起,放好。 尝了尝她端来的橘茶,淡然如常:“味道不错。” 当初萧太后给容珞下欢宜散,欲她将送平阳侯便是得知他对她有倾慕之心,怎愿带着珞儿随行。 平阳侯,程孟眠。 世人口中的正人君子,似乎从未与尚为长公主的容珞有过纠缠。 唯一的还是萧太后安排的那晚,容珞曾短暂进过他的房间。 倾慕一词程孟眠还是与太子的臣宴上酒醉乱言说出来的,他的酒品实在太差。 那时万俟重与他共饮,见程孟眠喝到最后趴在桌上念着长公主的名字。万俟重生生捏碎了白玉酒杯, 就此,平阳侯倾慕长公主的流言在京城传开。 之所以除夕夜, 能算到程孟眠动不了容珞。 只因万俟重命一众官臣把程孟眠灌了个酩酊烂醉,一个醉得神智不清的男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任凭容珞在太后那里学了床笫之术,亦无能为力,谁知她中了欢宜散跑到他的碎玉轩。 听闻此后程孟眠戒了酒。 万俟重瞧容珞有点不开心,把她的身子搂进怀里,温和道:“我不在的话,你想去西暖阁住几日也行。” 他的珞儿要那些觊觎的人远点才行。 别的男人多看她一眼,他都嫉妒得发狂,倘若她想出去游玩,只他们两人就好。 容珞没看出来太子有别样的情绪。 但住在西暖阁能见着儿子们,也不算太失落。 她蹭蹭太子的脸庞,轻思道:“那我早些给你整理衣物,天气寒凉,莫受风寒才是。” 万俟重回道:“好。” 为了藏住独占的心思,他已很努力了。 不然哪怕是他们的孩子,亦不可以被她牵挂,她属于他,从身到心皆属于他- 良安郡是个山青水秀的地方。 若不是洪灾淹了良田,太子有要务在身,倒适合去游玩。 容珞翌日帮太子整理好随行衣物时,不免说起几句这个。 在旁的李德沛笑说:“良安郡入夏时,被水淹得厉害,如今树上的绿叶掉光了,哪还有山青水秀。” 照莹嘟囔说:“李公公真是扫兴。” 李德沛道:“通惠河的堤坝刚修好,朝廷忙着赈济百姓,太子殿下视察亦是为了民生着想。” 太子对亲贵权臣虽多有果决狠辣,但对底下的百姓是仁善可亲的,这次倒了作恶多端的萧家,声望更得人心了。 照莹想了想道:“殿下不带咱主子随行,主子许久未出去走走了。” “田野乡地,难免事事不便。” 李德沛的话停顿须臾,接过照莹递来的行装,说道:“不过倒是听闻平阳侯随行太子殿下,带着侯府六姑娘。” 说到此,容珞眸色微微变化。 侯府六姑娘便是上次见过一面的程婉棠。 不让她去,偏还带着别的姑娘去,她看太子殿下是真想纳个侧室了! 扔下不明所以的照莹和李德沛,容珞气冲冲走回富丽堂皇的里殿,一屁股坐在床榻上。 …… 出宫的马车有两辆,左右前后亲卫随行,巡行考察没有多大的仪仗,样样从简。 不远处的朱墙碧瓦后,亲卫校尉的流金看着眼前之人犯了愁,直挠头。 照莹插着腰,说道:“你就把太子妃娘娘藏在后面的马车,等出了城太子殿下若发现怪罪,我们娘娘一定会护着你的。” 容珞点点首:“是的。” 穿着一袭桃夭色的丫鬟装,妆饰简单素雅,显得精致可爱起来。 她要跟太子出宫。 不准她去,偷偷的也要去。 流金不敢怠慢,只是说道:“不成的,娘娘您身子娇,视察民情是吃苦的。” 照莹支支吾吾说:“要是成了…我便绣个荷包赠你。” 流金神色为难,来回看二人。 言语坚持道:“亲卫军只听令太子殿下的,欺瞒君上是死罪,流金不敢。” 言罢他恭敬行礼。 巡行的车队马上启程,耽搁不得。 容珞眼眸溜溜地转着,眼看流金要离开,近前一步拦他:“倘若你帮我藏在里头,我……我就把照莹许给你!” 流金顿时停住,“诶,真的?” 有点动摇。 照莹:“……” 容珞认真:“真的。” 流金时常来找照莹,她都看在眼里。 照莹红了脸:“主子你!” 流金忍不住翘嘴角,转过身害羞。 一手握着佩刀思索再三。 若是太子殿下处罚他…… 或许殿下乐意见到太子妃随行呢。 于是在流金的带引下,容珞藏进后面的马车安置,正嘱咐她莫乱走动等诸事,前车的亲卫便唤了他过去。 未过久,马车缓缓启程。 容珞在帘子里听着外边响动,偶尔透过车窗的细小缝眼看车外。 再到后面的是平阳侯的马车,听流金说这次视察是暗巡探访,马车皆未挂徽记。 沿途休息时,流金时不时给容珞塞糕点和水,这辆马车上装的大多是行装用物,他寻了条衾毯给她盖着。 这天如此寒,后车没有炭炉。 倘若路上把太子妃冻坏了,太子殿下追责,他这个亲卫校尉就莫想再当。 一日的行程,走走停停。 容珞蜷缩在衾毯里昏昏欲睡,盘算着等到了良安郡再现身,太子总不能把她送回去吧- 车厢内。 置有防护的炭暖炉热着茶。 咕噜滚烫—— 跪候在旁的李德沛忙将茶壶端下来,烧得有些旺,拨灰埋了埋旺炭。 檀木方桌前,太子倚靠着凭几,心无旁骛地看着文臣呈来的良安郡治水录。 李德沛沏着热茶,轻手轻脚。 离宫时太子妃亦没来送送太子,只让贴身宫女带两句话。 害得这一下午, 太子殿下没什么好脸色。 李德沛真该打打自己嘴,上午说那么多话做什么,惹得太子妃不高兴。 正这时,马车猛地抖了两下。 李德沛一个趔趄把茶水弄洒,烫到手背吃痛一声:“哎哟!” 太子则稳了稳身形。 冷冷目光扫过去,李德沛忙闭上叫嚎的嘴。 亲卫在车外道:“太子殿下,这官道落了泥坑,车轱辘卡在里头了。” 万俟重旋即便下了马车,李德沛甩着手紧跟其后,下来只见车身倾斜,赫然的深坑凹陷着前轱辘。 一行车队暂停行程,亲卫们赶马抬车。 平阳侯也下马车近前问情况,这模样是得等上一时半会了。 程孟眠道:“这泥坑像是人为毁坏官道。” 恶意毁坏官道者,惩处六十仗板。 万俟重沉息,“无妨,等半刻钟便是。” 转而命官臣记得报给驿臣去查查。 程孟眠行礼:“是工部的疏忽职守了,臣会遣信回去让人整查这条官道。” 吹起阵阵大风,衣袂翩然。 万俟重未多言,只摆了摆手,淡漠地准备去后方的马车等候。 李德沛则跟其身后,还在轻抚被烫的手背。 流金正指挥属下修理车辆,见太子往后走,心悬起来连忙也跟上:“太子殿下。” 第90章 时不时轻微颠簸和摇晃。…… “您要取什么东西,属下为您取。” 万俟重还未走近车前。 流金就匆匆赶过来,语气略带一抹紧张。 车马摇首顿蹄。 大风一刮,起了尘沙。 李德沛道:“你还不去管着前头,要取什么东西还用得着你?” 前头车马陷坑里还没弄出来,这小子凑上来个什么劲,太子殿下身边有他呢。 流金神色难堪:“我……” 万俟重掠过他一眼,不以为意。 继续负手而去。 流金想再跟着,还被李德沛拦住,推搡他去管前头的车马:“殿下在后面车里避避风尘,你去搞快点,莫耽误了行程。” 万俟重弯腰上马车,厚帘一 掀。 他的眉眼随之轻抬,望见车厢内的光景,高大的身形停住—— 着丫鬟装束的女子,窝缩在里头。 玉嫩小脸枕着手臂,身盖一层兔绒衾毯,正睡得安逸香甜。 本该好好待在东宫的她…… 怎么在此? 万俟重面色闪过错愕,随之转念一想。 垂下厚帘回身:“流金!” 流金还在被李德沛推搡,听太子的声音含怒,惊得他一哆嗦,连忙躬身赶到太子身旁。 万俟重冷睨着他:“怎么回事。” 流金诚惶诚恐又苦闷:“太子妃定要跟来,属下劝说过没管用。” 万俟重微恼地指了指流金,“你!” 俨然一副让他等着的态势,随即甩袖进了马车。 李德沛瞧了瞧流金,亦不敢说话。 …… 这车厢没有布置。 坐垫不够柔软,亦不够暖和。 容珞听到有些吵闹,但马车行驶带动的摇曳似乎停下了,恍惚睡梦的她欲要醒来,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抱了过来。 温热的怀抱,格外熟悉。 是太子殿下…… 容珞心头一紧,连忙睁开眼眸,男人隽冷的面容近在眼前,隐隐愠怒。 她不禁:“诶?” 泛凉的手指动了动。 万俟重道:“谁许你跟来的?” 他口吻冷漠,亦有些不快。 容珞懵然地揉揉眼,张望车厢周围。 还是刚刚的马车,但多了太子殿下。 她喃喃:“是到良安郡了吗。” 流金把她跟太子说了? 目光收回来,对上男人不悦的眼。 容珞赶忙抱搂,回答他:“我想跟夫君出来,不要生气。” 万俟重道:“真是越来越不听话。” 她似乎总是跟他唱反调。 “本宫视察民情,舟车劳顿,需巡行良安郡三个府县,不是出来游玩。” 容珞微微噘嘴:“我知道,可珞儿随行的话也可以帮夫君研墨,端茶倒水嘛。” 话刚落下,就听李德沛在车外说道:“太子殿下,前车修整好了,可启程。” 万俟重没有回应,看着她轻蹙的眉。 用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然后他离开车厢,抛下两个字:“下车。” 容珞轻轻捂脸,有点疼。 反正她跟着他,哪儿也不走。 一出车厢,是官道旷野。 两侧的亲卫凛然正色,整装待发。 李德沛瞧着这怎么出来个丫鬟,再仔细看,还真是没有来送行的太子妃- 长风吹过,寒冷凛冽。 随后不久,一行车队重新行驶起来。 前车宽敞华贵,炉前散着暖意。 淡淡的茶香味,还有方桌上的宣纸味道。 太子身靠着凭几,揉捏眉心。 容珞恂恂地瞧他的冷颜,想了想,挪身凑进男人怀抱里,讨好地亲亲他的唇。 万俟重转而按住她的细腰,只觉唇瓣一软,满是她温香的气息,又是这般的招数。 他沉声道:“珞儿。” 掺着责备和无奈。 容珞坐太子的腿上,搓搓素手。 可怜说道:“夫君给珞儿暖暖,方才在那边都没有炭炉,手脚好凉。” 万俟重无动于衷:“回去坐好。” 容珞偏往太子的怀里挤,摇摇脑袋表示拒绝,声音闷闷的:“我不。” 她把这几日的心事说出来:“世人皆说太子殿下该纳侧室,此次视察你是想见别的女子,所以不要珞儿随行。” 不然平阳侯怎么带着嫡妹,倘若太子没有意向,怎会容他添着个女子在旁,太子对这二人就是不一样的。 万俟重神色一顿,眉宇微微凝。 端量着她有点委屈的小脸,说道:“哪里听来的捏词,我想见别的女子?” 这就是她非要紧巴巴跟来的缘由?不想陪着西暖阁的儿子们了吗,此前她还蛮乐意的。 “不是捏词。” 容珞别过脸去,说:“你与臣子视察民情,平阳侯带着嫡妹在旁,我不喜欢。” 她看得出程婉棠倾慕太子。 视察民情,东西游走,容珞不希望她离他这么近。 万俟重思忖着她的话,解释:“良安郡曾是程家老家,平阳侯是提过带嫡妹回老家寻亲,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 容珞皱了皱眉。 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再次重申:“不喜欢。” 她偏要缠着太子,素手扯他一丝不苟的腰间革带,轻轻道:“你抱抱珞儿,有珞儿在也不是件坏事嘛。” 越过雷池,男人就会有反应。 逐渐蔚起的反应让她有点握不住,便想用双手。 他扼住她的手腕, 眸底闪过一丝危险的暗烫。 容珞强装镇定:“……” 心跳声怦怦的,仿佛要震出胸膛。 二人四目相对,马车徐徐而行,伴着车轮碾过尘岩长道的声响。 万俟重将她的手在放自己肩膀上,扯开她这身小丫鬟的衣裳,将肚兜往上推,露出盈跃圆润的雪肤。 修指分明的手掌覆上她的后颈,似掐着又似摩|挲地捏着娇玉的肌肤,他启了唇衔住她凑上来的春果。 容珞垂着浓睫,看了一眼。 搭在他肩膀的素指绻了绻,随之攥紧,像是故意的咬她,轻哼:“疼……” 腰间的大手却将她梏得更紧,迫使她不得挺腰往前送,他就是让她疼的,但又忍着不把她咬得更深的冲动。 她委委屈屈道:“珞儿回|奶了。” 再|吸就坏了。 他便来吻她的唇,咬得红艳艳的。 吮|濡的声音分外缱绻,透明的水意沿着她唇角流下来。 厚实的车帘轻轻掩着,外边有一层窄小的空间,随行的太监候在那里,向来不会轻易打扰。 马车缓缓进了府县,虽未挂徽记,但随行的亲卫,亦让人瞧得出非富即贵。 片刻之后。 容珞分外紧张地伏在凭几上。 精致水润的眼眸望着微敞一抹缝隙的车窗。 他亦没说没阖实车窗,更没说马上就到良安郡的府县了,外边人来人往的声响使她紧绷了心弦。 上次在车厢里做,都是夜静时。 素柔的手指攥抓凭几的檀柄,她轻轻撑起身子,就被身后的男人强势地摁回去。 亵裤蓦地撕开一道口子, 隐隐颤抖,很没有安全感。 她在紧张和羞耻中自我拉扯。 轻唤他:“夫君……” 男人手里的腰肢纤细了不少。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嗯。” 好整以暇地回应,有安抚的意味。 但随后,侵占感袭卷了她。 白皙的腿滲着软,有点跪不住。 容珞浓睫颤动,阖了阖眼眸。 面颊红润可人,忍着要哭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磨得她膝盖红红的。 她再顾不上那透着缝隙的车窗可会被人发现,外边的亲卫跟在马车两侧,步伐阵阵。 马车行驶中, 时不时轻微颠簸和摇晃。 容珞的身子却轻盈得不受控。 任由他摆布折腾,她怕这些声音被人听见,忍耐着情意,身体却在说着喜欢。 珞儿真是个浪|荡的女子。 容珞发软地要太子托着腰,低垂着水濛濛的媚眼,渐渐有些涣然,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呢。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 最后缓缓停在府县公馆前。 车厢内渐渐恢复平静。 趴在凭几处的容珞衣衫不整,耳颈间皆是汗意,跪在绒毯上的双膝间,滴落几许濡迹。 男人将她抱过去整理。 马车外的亲卫递话:“太子殿下,良安郡的公馆到了。” 听到外来的声音,容珞紧张地把身子藏在太子怀抱里,呼吸紊乱地绕着他的颈窝。 万俟重对外施话:“等着。” 低眸看向容珞尚在情媚的脸,一眼瞧得出经历了什么,他将她的衣口拢了拢。 府县公馆前。 递话的亲卫退到一旁。 李德沛几人等候着,随行的臣子皆下了马车拂整衣装,无人察觉路程中有何不一 样的。 平阳侯见此,行到李德沛身侧。 彬彬有礼地询问:“殿下这是……” 他身后还跟着妹妹程婉棠,盼着能看太子殿下一眼。 李德沛向平阳侯行礼,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太子殿下在车内歇息,醒来时素来奴才们要等上小半刻钟。” 平阳侯微微颌首,太子殿下养尊处优,有这样的习惯亦不奇怪。 不久后,马车才有动静。 李德沛忙上前垫梅花凳,太子从容不迫地自车内下来,衣着整洁如常。 他淡淡吩咐李德沛把马车安顿好。 李德沛躬身:“得令。” 哪里是安顿马车,是让他把马车里的人儿安顿好。 随之,平阳侯和公馆府的驿臣行礼,等会还需同良安郡的官员议事。 待众人随太子殿下进了公馆府,府前的玄贵马车被牵制下去安置。【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0-100 第91章 “让我听你的声音。” 各府县的公馆, 是接待勋贵和官臣的务公居所。 李德沛候在容珞身侧,前头引路的小厮介绍着公馆各处豪贵的院落,兰院便是最为雅致富丽的院落。 谁知太子殿下马车里出来的小丫鬟,李公公都如此恭敬,她走得这般慢,引路的公馆下人们只得跟着放慢脚步。 容珞稳了稳呼吸,尚还泛着腿软。 隐隐感觉得到硬物嵌磨着,太子殿下还是罚了她这次偷偷跟来。 她还是险险走不稳,李德沛连忙近身搀扶,旁人只当姑娘的身子格外孱弱,禁不得风吹。 容珞低垂睫羽,眼尾似有一抹绯红。 一心只想进了兰院的主屋歇息,没等坐下,便命李德沛去抬一桶温热的清水过来。 李德沛问要不要唤两个随行的丫鬟近身伺候,被容珞拒绝了。 备好清水,伺候的人皆退了出去。 容珞独自在净房里,裙底的凌乱不已,褪下被撕破的罗纱亵裤。 她涨红了脸,抵触着里面。 用手指把太子的白玉扳指勾了出来,像是得了解脱,一下子趴着栅足桌促息。 玉扳指沁得湿润。 濡白和玉白混在一起,显得尤为靡|乱。 净擦好后出来,天色有些低暗。 李德沛派人安排了膳食,说是:“太子要晚些才能回来,让娘娘先用晚膳。” 容珞还是那套衣装没换,她颌首没怎么细问,让李德沛给屋里添些暖炭,刚擦身子出来有点寒凉。 似乎良安郡比京城要更冷一些- 公馆前堂议事出来,府省的驿丞摆了简单的宴桌,设有当地的好酒。 良安郡是平阳侯府的老家,因此自今年四月决堤,修缮的工作一直由程孟眠负责,他已在此待了半年之久。 前些日子,水利修缮完整。 程孟眠才回京复命,走往良安郡和京城已是习以为常。 这次程婉棠偏以跟着他回老家看看为由,非随行这么一遭,加上母亲怂恿。 程孟眠知道程婉棠和母亲的心思,对太子有企图心,此前东宫选秀没能进宫,妹妹于家中伤心良久。 甚至责怪他一年前为何不向太后提娶前长公主,明明他有这个心思,拖到最后钦天监定了容珞为太子妃。 只要允了颐尘园修筑, 太后自然会许长公主给他平阳侯。 颐尘园劳命伤财,大肆兴建道家祭坛。 萧阁老挪用修治水利的钱去给太后建宫殿,这是程孟眠所不能容忍的。 朝中党争,他虽素来中立,但在那段时间里,的的确确开始偏向太子一党。 程孟眠敛去心神,瞥向在旁的妹妹。 平淡说道:“晚饭之后,你便早点回府邸安住,莫来添乱了。” 若不是她让母亲逼迫他,回良安郡根本不会带她随行,这边本就较为寒凉多雨。 程婉棠指尖轻轻敲着酒杯沿,偷望上桌饮酒的矜贵男人,若有所思道:“你说太子殿下喝得惯良安郡的鹿呦酒吗。” 程孟眠一顿,鹿呦酒散寒活血,在这霜寒天,确实有暖身的效果。 里面泡有一味鹿茸。 祛寒的同时,亦能使人燥热。 他道:“莫乱动什么心思。” 倒不是什么滋补的效果,酒本就散寒,只是鹿呦酒比较燥人。 程婉棠有点不悦,说道:“方才在后厨,听见小厮说这里的府县要为太子殿下安排几个貌美的丫鬟伺候起居。” “似乎兰院领了一个丫鬟过去,李公公安排她住进太子殿下的主屋。” 程婉棠揪着手里的帕子,她也不想动心思,是良安郡的府县动了献媚的心思。 程孟眠道:“李公公安排?” 程婉棠颌首,说道:“对啊,我命人问引路小厮说的。” 程孟眠微微蹙眉,太子肃正,不是近女色之人,历来东宫更不收进献的女子。 他瞥了眼别桌的鹿呦酒。 温身散寒,应该不是酒的原因。 淡淡道:“少打听太子的事情。” 程婉棠轻哼,转而看向上座的太子,面色如常地听着官员的恭维。 她端起酒壶,欲起身。 臂腕就被程孟眠按住,他冷道:“不要做什么有损程家颜面之事。” 程婉棠微顿,神色有些不甘心。 再看时,上座的酒水已有丫鬟为其斟酒。 晚膳已过半。 再次被斟满的酒已被太子置在一旁。 府县的官员还想劝说这是良安郡的名酒,最适合冬饮暖身,奔波一日难免寒气。 万俟重沉了一息,隐隐躁动。 不露情绪道:“要务在身,少饮。” 在场众人渐渐沉默,只好不敢再言,议事至天晚,用完晚宴退场已是夜幕低垂。 檐庭种着玉兰树。 正是冬寒落叶时,败了一地。 流金紧随在太子殿下身后,漫着淡淡的酒水气,风一吹,闻着有些甘甜。 流金牢骚地嘀咕:“殿下素来不畏寒,这酒喝了只有热得紧,那府县官员选的什么酒,属下都不爱喝。” 太子的步伐顿了顿,隐约可见额角的细汗,只听他不留情面说道:“私自藏着太子妃随行,待回京后自己去十率府领罚。” 流金顿时丧了脸:“哎。” 又要吃军棍了。 太子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言,但行走的步伐愈发加快- 兰院,灯火通明。 外面来了两个近身伺候的丫鬟,说是公馆的驿臣安排的,容珞让李德沛拦住外屋候着了。 她此刻懒洋洋地坐在炭火旁,刚命后厨煮了一碗甜枣汤端来,虽不如东宫里的地龙暖和舒坦,但已经很不错了。 容珞正吃着甜枣,听见李德沛在屋外迎人,想来是太子殿下回来,她放下枣汤亦跟着出去迎他。 万俟重脱下氅衣,随手交给李德沛。 他瞥见迎出来的容珞,仍是白日马车里丫鬟的打扮。 随之,示意李德沛等下人皆退出房间。 容珞眉眼弯弯地刚凑近,男人高大颀岸的身躯便抱了过来,一路把她摁在菱花扇门上。 她愣了一愣:“夫君?” 闻见他身上醇厚的酒味,分外灼热的气息,有丝丝汗意。 万俟重低低地应她一声。 顺理成章扯下裙摆,里面没怎么穿,没有他撕破的亵裤。 容珞望着太子,有些疑惑。 他则抬起她白皙的腿,她开始意识到什么,接着被他霸占进来。 容珞身颤了颤,抑不住轻呜。 素手攥紧男人的衣襟,怎么话都没说两句,就…就折腾她。 “你怎么……” 白日做软过,残留着柔润。 他很顺利的就捣进来,力气大得惊人,直让她没法站稳。 容珞漂亮的眼眸泛了泪,咬着唇瓣没怎么出声,直到被撞几次狠的,抱着男人的肩膀,断断续续地轻泣。 他低沉道:“让我听你的声音。” 带着紊乱的气息,缠着她的耳畔。 容珞几乎被太子和扇门卡到半悬着身子,一次次的把她往上撞,好生难堪。 她哭道:“不要在这里。” 门板摇动得厉害,外面就是庭檐走廊,还候着很多人。 万俟重低下首,呼吸溽热。 她雪颈间有留下的痕迹,他贴近将印记咬上,加深颜色。 容珞着急了:“太子。” 娇娇柔柔的哭腔,语调却是在怪他。 她的难堪不是没理由的。 这里不是东宫,动静还这么大,皆会听到欢|爱的声响。 万俟重抱起容珞的双腿,把柔软的身子往上颠了颠,把她卡得实实的,随之往屋里走。 容珞搂紧男人的脖颈,总算心安下来,可小腹一抽一抽地酸涩,粉嫩的指尖难耐地抓挠他的肩膀。 回到 里屋,檀桌上的甜枣汤还没喝。 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在前苑议事,怎么满身燥热地回来了。 寒凉的初冬,容珞却被太子染得大汗淋漓,听他低唤她卿卿。 第92章 可她跟来了,他又很是受用。…… 院落门外。 通明的庭灯光亮落在程婉棠秀丽的面容上,她端着一碗醒酒汤僵在原地。 隔着一道庭廊, 屋门里的动静摇曳不休。 程婉棠亦不过未出阁的姑娘,头一回听到这般的声响,瞬间面红耳赤。 那声柔滴滴的,令人心酥。 差点让她端不住手里的醒酒汤。 只见倒影在屋门上的男人身影抱起来怀中的人儿便转而往离走,既结实又伟岸。 那…是太子殿下? 而这时,庭落外的李德沛把那几个丫鬟清走,才望见不远处的程婉棠。 近前试问:“程姑娘?” 程婉棠回过神,李德沛瞥她手中的汤:“您这是?” 她羞红的脸布满慌张,赶忙说:“多…多有打扰,我走错了,还请李公公见谅。” 程婉棠说完,端着那碗醒酒汤,匆匆退出兰院的庭落,消失在昏暗里。 李德沛覆着手,神色不虞。 片刻后便去招呼太监去烧水,屋前能听见的动静隐约不清。 …… 待到夜色深沉。 榻旁的烛火燃到了底,熄灭。 缓和下来,帐帘尚蕴着溽热的情愫。 视线昏黄,朦胧多姿。 男人手掌覆盖的细腰上红迹累累,娇小白皙地趴在他身上,捏着她往上调整位置,听得见她轻哼哼。 她面颊绯红,靠着他的颈窝。 额鬓的汗意显得旖旎缱绻,长发如瀑。 待容珞歇够,万俟重才披上外衣唤人备水沐浴,回来时她窝在被褥里,俯过去发觉她已进入梦乡。 容珞眉眼皆是倦累,呼吸浅浅。 他轻轻按揉小腹,腿心一汩汩地溢出濡迹,她不舒坦地推他的手。 万俟重低声说:“沐浴再睡。” 容珞没理太子,来时马车上本就已酸软,夜里又挨他折腾,这回儿是真没力气了。 良久之后,屋里置好了浴桶。 架揽上叠放着干净的寝衣,烛灯重新点亮,通明如白昼。 容珞被太子弄得没法好好睡,待到清洗干净,他帮她穿好宽松的寝衣,不得不让她吃了些避子药。 屋暗时,相拥而眠。 她睡意朦胧地说:“夫君今晚好热。” 万俟重没说话,习惯性地摩挲着她腿臀,粗粝的指腹带着温热。 容珞瓮声瓮气道:“你是怎么了。” 万俟重摩挲的指尖微微顿。 若无其事地说:“喝了点酒。” 容珞轻阖眼眸,停了小半会儿。 说道:“夫君明儿记得叫醒珞儿,要跟着你……” 话说到最后,逐渐变小声睡着。 万俟重欲言又止,但还是没再把她弄醒,把温香软玉的身子抱紧,体温交融在一起。 安安稳稳睡到天蒙蒙亮。 燥热难当,帐帘里再次起云雨声。 容珞纤手抓着衾被,梦醒了一半。 男人非是挤了进来,轻纱般的寝衣被脱得只半挂在腰间,摇摇欲坠。 待到后面,太子再是叫她亦起不来了。 迷迷糊糊睡到早午,淅淅沥沥地下起寒雨,屋里的炭炉燃得殆尽了。 容珞醒来泛冷,他已早早外出。 衣衫不整地坐在榻前回想,太子就是不想带着她,还占尽她便宜。 她披了件太子的衣袍离开床榻,没走上两步,就腿软得撑着桌子,今早做得那次,她还没缓过劲来。 容珞把李德沛叫进来,询问太子。 隐隐可见衣领间锁骨上的吻痕,敢穿太子殿下的衣物,也就只有太子妃了。 李德沛招呼两个宫女伺候她更衣,退到屏风后,回复道:“殿下去视察县郡发放济粮了。” 昨夜府县送来的丫鬟都退了回去,身边用的皆是从东宫带出来的下人。 净帕浸了热水,拧尽。 轻轻擦拭身子。 容珞蹙眉:“传信去把照莹接来吧。” 毕竟不是贴身的宫女,她不习惯被不熟悉的宫女伺候更衣。 李德沛道:“是。” 良安郡离京不远。 就是得花上一天半载的时间。 旋即,李德沛便退出了房门。 这寒雨落了一日。 好似夹了霜冰,冷得厉害。 容珞围着炭炉看书,兰院外有李德沛和亲卫守着,没人敢随意进来。 没了皇宫里的朱墙碧瓦,让她有种民间夫妇,等丈夫归来的错觉,但她确实在等他。 天色渐晚,太子还未回来。 容珞有点坐不住,便去后厨煮了些红糖姜汤,准备外出。 李德沛晓得了,在门边躬着身问:“这雨下得寒,娘娘您这是要出门去哪儿,若是冻着,太子殿下得罚奴才了。” 容珞系着狐绒斗篷,说:“我去给太子送伞,顺便看看良安郡的景物。” 李德沛说:“你让奴才们送伞不就成了。” 容珞微微顿,想了想。 询问道:“平阳侯还带着程六姑娘吗。” 李德沛说:“太子视察是公务要事,自是不能带着的,早听旁人说侯爷把六姑娘送去程家了。” 容珞接过宫女备好炭的手炉,让李德沛提着食盒便出了兰院- 良安郡城外,设有避雨的粥棚营帐,内有安济坊供民众领粮暂歇,待至黄昏时分,冒雨领粮的百姓才渐渐散去。 容珞到来时,营帐内尚在议事。 于是便在外头等了等,而这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味。 没等多久,营帐的厚帘就被掀起。 着绛金衣袍的太子从帐中出来,行止散朗,随之跟着的是平阳侯和安济坊的官员。 万俟重似顿了顿,望见粥棚里的容珞,戴着白绒绒的兜帽,面颊让冷风吹微红,不过穿得还算厚实。 官员亦皆有一愣,自有人认了出来。 程孟眠则微微沉眉,未有听说太子殿下此行伴着太子妃,何时到的…… 容珞近前端庄地行礼:“太子殿下。” 万俟重淡了淡眼中的诧色,转而平和地道:“你怎么来了。” 容珞在外人前还是顾及些形象的,只是让李德沛端着食盒上来,与他说道:“这雨下到这么晚,臣妾给殿下送伞,顺便送点姜汤暖暖身。” 李德沛揭开盖,里面一盅姜汤。 官员不免张望,夫妻之间相互顾惜,看来太子殿下亦不例外。 万俟重神色温和下来:“城外天寒地冻的,让李德沛送来便是。” 容珞想凑他亲近一点,但左右的官员瞧得她不好意思,只好维持端庄的仪态。 “反正在兰院等着也是等着。” 言下之意就是等不住,容珞转而瞧向官员们,说道:“各位大人也尝尝姜汤吧。” 官员们瞧瞧太子,作礼婉拒:“谢过太子妃心意,我等还是不敢冒犯。” 昨 日给兰院送丫鬟的官员已被审查了,众人自是有些畏惧的。 其实容珞的姜汤亦不够这么几人,本就只是为太子殿下准备的,她就是客气一下。 程孟眠的目光落在容珞的面容上,自太子妃诞下双皇孙,太子尤为看重,这朝里朝外皆说二人情意深厚。 他眸色闪过一抹黯然,拱手行礼:“时候不早,微臣先行告退。” 万俟重瞥向平阳侯,允其离开。 渐暗的天色里,那向来挺直的背影隐约有些落寞。 容珞怔怔瞧着太子,又看向平阳侯离开的身影,以前是曾有平阳侯中意她的传言,但她始终认为是传言。 容珞正想着呢,万俟重接过李德沛撑起的纸伞,揽她回马车:“我们回去。” 油纸伞似乎遮不住二人,细雨仍是打湿男人的一边肩膀,分明有两把伞,偏是与她挤着。 待上了马车, 容珞用绢帕擦擦太子的衣肩。 随后才把汤盅端到方桌上,给他盛一碗姜汤,正拿着汤匙,男人便贴身过来,捏起她的下颌转向他亲亲。 弄得容珞没法好好盛汤,抬眸瞧见他唇边似有似无的笑意,似乎男人心情不错。 容珞得意起来,把姜汤递给太子。 哼哼说道:“看吧,带着珞儿来是有很多好处的,不然谁给太子殿下煮姜汤。” 万俟重看她的小表情,笑意渐浓。 不带着她,会放心些,可她跟来了,他又很是受用。 “是了。” 他惯宠道:“珞儿最会疼人。” 容珞嫣然笑了笑,“嗯呐。” 等太子喝完姜汤,她便往他身怀里取暖。 第93章 侯府马车 寒雨停后出了一缕暖阳。 隔日,照莹从京城赶来,大包小包地装来许多东西。 她说是日子寒了,怕太子妃的衣袄不暖和。 还得是照莹贴心,记得容珞偷偷跟出来,包袱里的东西没有几件,以至于她寝衣都是穿太子的。 容珞念着儿子们,照莹笑着说:“好着呢,奶娘和嬷嬷都经验老道,皇后娘娘前日还来看望小皇孙们。” 东宫里里外外严明,不用太担心。 良安郡离京城不远,就算有什么事,回去也方便。 万俟重知道容珞想游玩,特意挑了个暖阳日带她走走,顺便到乡间视察民生和水利。 等到时日差不多,启程去下个府县。 安住在县镇驿馆,太子白日在外行公务,下午便会回来。 近几日在通惠河,查堤坝。 以免来年泛洪涝,再次淹百姓良田。 不过听旁人说工部修得不错,平阳侯号说是十年内没有决堤的可能。 天寒渐甚,暖阳才几日。 再次落雨,还夹着冰霜,刮起的冷风就像刀锋似的喇人。 太子外归时的大氅沁着霜,容珞常在院前等他,回屋让照莹把氅衣烘干些,以免他第二日出门穿戴。 太子虽位高权重,养尊处优,但许多政务常亲力亲为,因而最得民心和声望。 这日,天阴沉沉的。 望着屋檐外的寒雨,容珞隐隐有些不安定,算着太子该回来的时间,便拿了两把纸伞外出接应。 连绵落雨,通惠河河水上涨。 今年的雨水充沛,常有水患,良安郡的河道衙门每到涨水时常来探查。 高丘之上,随行的亲卫为太子撑着伞,他手中的水利图纸染了些细雨。 望向高砌严防的堤岸,不是汛水期,显得风平浪静。 河道衙门的官员正讲诉着这一带的堤岸水况和今年水淹的乡镇情况,救济粮已经发放了。 “来年汛水期,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太子殿下收起图纸,扔给书吏。 河道的附近湿寒,大风吹得厉害,让官员散了后,回到马车里。 回去的路上,寒雨愈下愈大。 豆大的雨珠转变为了冰碴子,重重砸在车顶,剧烈的响动。 流金坐在车前,被冰雹打到手臂。 连忙抖抖衣袖,往里说:“太子殿下,好大的冰雹,得个地方避一避了。” 话这般说完,便命马夫把车赶往长亭暂躲。 风霜交加,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转眼之间,一行持刀的黑衣人拦路,把车身前后围住。 流金喊道:“有刺客!” 林木稀疏,寒风凛冽。 他身为东宫皇太子,多的是人想取之性命,更何况此刻亲卫不多。 车厢之内,太子的身形倚靠凭几,若有所思地抚触着眉心,似乎并没受到影响。 打斗和落冰的声音,此起彼伏。 长道间漫起浓烈的血腥味,冷风一吹,倒地的黑衣人血色凝固。 …… 县镇村落,愈发下大的冰雹如同石块一般,从天而降砸得房屋的瓦片零碎,很多草屋人家都遭不住这样的冰雪。 容珞带着照莹在八角亭下暂时躲避。 亭檐声声叮零,放在一旁的纸伞已被打穿,残破不已。 照莹心惊胆战道:“这可怎么回去。” 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大的冰雹雨。 容珞则坐在石凳上,瞧着满地的冰雹,寒风吹得她鼻尖发红,“只能等等了。” 这一等便是天色渐晚。 冰雹化为了雨雪,更显萧寒。 等到回驿馆,远远便望见官兵冒雨迁移馆中人员,尚不清楚情况。 李德沛望见容珞安然,忙把她离驿馆远远的,不停说道:“娘娘诶,奴才寻了您半个多时辰,快急死奴才了。” 众人满身的潮湿,容珞询问李德沛得知是小镇傍山而建,听闻已有多处山体滑坡。 “太子殿下呢。” 李德沛摇首,尚不得消息。 没等怎么说话,传来轰隆隆的动静,地面微震,雨雪冲刷而下的泥石山土如同海浪。 容珞被亲卫护着远远避退,转瞬之间,驿馆的一半被泥石掩埋,惊险万分。 雨水落在面颊上,尤为冰凉。 容珞怔怔望着眼前一幕,亲卫忙说:“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寻高处避害。” 李德沛便把容珞搀扶上马车,冒着雪雨启程远离。 她坐在车厢内,斗篷潮湿。 捧的手炉已凉,指尖微微发颤。 忽然,滚落的山石惊了马匹。 马车猛烈地摇晃,容珞忙扶住车窗,才堪堪稳住身形。 接踵而来的泥石撞击车轱辘,旋即马车轰然倾倒,一阵天翻地覆。 容珞不受控地撞上车框,当即头晕目眩的疼痛,随之失去意识。 …… 等到容珞从昏迷中转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辆陌生的车厢,正在行驶中。 她浑浑噩噩,头疼不已。 轻抚着额首,才发现平阳侯近在眼前,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他神色紧张,似想过来搀扶,望见容珞慌乱无措,拘于礼节坐回了原位。 程孟眠道:“这是我侯府的马车,你不必惊慌,已经离开泥石地带了。” 车厢内点着一盏明灯,烛光摇曳。 容珞在额首处摸到一层纱布,隐隐疼痛,思考只会让她更加头疼。 “别动。” 程孟眠紧锁着眉眼,说道:“你额上有撞伤,刚包扎好药物。” 容珞喃喃道:“我怎么在这。” 程孟眠解释:“你们的马车被泥石撞翻,正好…我在归禾镇。” 他打量着她的神色,哪有什么正好,是担忧于此,心慌意急地寻过来的。 她问:“太子殿下呢。” 程孟眠说:“应当在赶回归禾镇的路上,我已派人去告知殿下。” 容珞低垂浓睫,面色苍白。 她寒得打了轻嚏,衣裳已被湿透,指尖的凉意仿佛能冻结成冰。 程孟眠微微沉眉,出来得太急,马车里没有燃炭可以暖身。 容珞继续问:“我的宫人们可还好。” 车身翻倒时,想来照莹他们应也受了伤。 程孟眠有些回避:“找到你时,并未见到其他人。” 实则不然,是他趁乱把她带到自己马车里安置,真是拙劣的借口。 程孟眠补充道:“应该只是被冲散了,待回到府县便能见到。” 他将外袍脱下,欲给她披穿。 容珞连忙往后靠,“不…不用。” 男女有别,况且她已为人妻,外男的衣物怎能随意穿。 程孟眠道:“身子要紧,莫染了风寒。” 容珞仍是回绝,他只好叠放在一旁,转而命外头的家丁找一处避所生火。 程孟眠看向她,说道:“还是想办法取暖吧,不能这般冻着。” 容珞没再接话,算是默许。 身边皆是陌生的环境,心里隐隐不安,但好在平阳侯算是个可靠之人。 第94章 为什么不说爱他。 沿途 寻了一所庙屋,燃炭取暖。 大雨未停淅淅沥沥,寒冷得人直哆嗦,口鼻起白雾。 容珞裹着程孟眠递来的其他衾毯,柔顺的发缕是湿潮的,被雨淋得透湿的衣裳紧贴着肌肤,愈显峰胸。 马车被泥石冲倒,混乱不堪。 雨水浸了她一身,是程孟眠把她倾倒的车身里抱出来。 刚包扎完额头处的撞伤,她便转醒过来,那一刻程孟眠亦是紧张的。 容珞一连几个喷嚏,身子发抖。 庙屋里才火光照亮,升起一圈暖意,但衣裳终究是湿寒的。 程孟眠命人向附近百姓借了两件女子的衣服,放到容珞身旁,“衣服是干净的。” 他微微抿唇,看着她苍白的面容。 有点不善言辞,领着下人转身退出庙屋,去了屋檐处看雨。 容珞摸了摸干燥的衣面,等换上后,显然衣物是不太合身,松松垮垮的。 她穿不惯粗布麻衣,但总比一直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好。 等到她整理好,继续裹着衾毯。 火炭和柴木烧得旺,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烘干她自己的衣裳。 程孟眠回到庙屋中。 他目光回避,不敢多看她。 容珞说:“多谢。” 起码现在她不会冷得发抖了。 程孟眠道:“暖和了就好。” 他瞧着火焰吞噬柴木,她是太子妃,自然不能有什么差池。 他继续道:“你要不歇息会儿,等到明早再出发回府县,臣派人守着外面,应当不会有事。” 容珞侧眸看向程孟眠,或许是他素来方正不阿的名号,因而少了些许防备。 她轻轻回应:“嗯。” 背着身躺下,离火堆不远,逐渐回暖的身子感到了深深疲惫。 容珞心里还在想着太子。 始终没有消息,希望他不要出什么事。 庙屋内一片平静安然。 程孟眠见容珞躺下,这才抬眸看过去,火焰腾腾,照映着窈窕身姿。 衾毯有些窄小,只盖得住她的半身,长发垂落着,显露后颈雪白的肤色。 心间微微动,闪过一抹私念。 倘若把她藏起来,亦无人会发现吧。 程孟眠顿了一顿,将视线收回。 拿起干柴往篝火里扔。 他不该有这样的念头。 似乎静默了许久,容珞昏昏沉沉之际,面容在渐渐发烫,她用手背触了触脸蛋。 忽听见后边的人问:“你睡着了吗。” 容珞半阖着眼眸,没有回答。 与平阳侯的接触甚少,她也不是个能自来熟的人。 片刻后,程孟眠道:“两个月前,母亲为我与良安郡太守之女说了亲,不久便该要定下婚期了。” 容珞轻轻枕着手臂,肌肤烫热。 虽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说道:“好事将近,恭喜程侯爷了。” 平阳侯年少中举,到如今已有五年。 迟迟未娶妻,算下来年纪是晚了许多,自然是恭喜的。 程孟眠斟酌言语,最后变为沉默。 果然无法将倾慕之言说出,他缓缓靠近,把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 容珞本再想推辞,但他却很执意。 她打量须臾,说道:“你有话要说?” 程孟眠道:“我…” 好事将近,可他心意之人却是她。 本想借着这次表达心意,即使无法触及,他只想表达真心。 只要她知道有个人默默地在意着她,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为她做许多事。 是太子总阻拦他,她失了长公主之位前,把他调离京城就职,本来…他有许多机会和她在一起的。 程孟眠忽攥住容珞的手腕,力道强劲,本试图挣脱,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没有丝毫预料。 “我喜欢你。” 偏巧这时, 庙屋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话语就此被打断,连忙侧眸看过去。 缓步而进的男人身量颀长,淡金衣袍些许雨湿,他幽暗深邃的眼眸冷冷扫视过来。 冷嗤:“喜欢?” 来者正是太子殿下。 他的目光蕴着怒意,停在程孟眠攥着她的手腕上,俨然一副妒夫的口吻:“平阳侯,你可是当本宫不存在。” 容珞愣住,连忙挣开程孟眠。 只怕他是误会了什么,试图解释:“不是这样的……” 程孟眠拉开距离,拱手行礼。 不禁意外太子突然的出现,如此雨夜怎么找了过来的。 显然他惹怒了太子。 程孟眠道:“微臣有罪。” 罪是对太子妃的爱慕,与私心。 身着锦衣的几名亲卫,静候在庙屋之外,身上带着缕缕的血腥味。 万俟重腰挂着佩刀,手覆在刀柄上指尖轻敲,口吻带着阴鸷:“念头动到本宫的人身上了,你当真找死!” 若不是在通惠河外遇刺,没法及时归来,岂会容他带着容珞。 程孟眠未再言语,拂起衣摆跪礼。 没有为自己求情,任凭太子发落的模样。 万俟重看向容珞,还披着程孟眠给的外衣,身上穿的不知是哪来的衣物,而她的衣裳挂在篝火附近。 这样的情景很难不让他遐想。 自暗卫口中得知,可能是被程孟眠带走她,他便把该想的,不该想的皆在脑海里想了一遍。 黑更半夜,孤男寡女。 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李容珞。” 万俟重念她的名字,一字一顿。 他攥紧拳头,无法控制去猜想。 压着盛怒对她道:“给本宫过来。” 容珞的心抖了三抖,赶忙靠近太子,紧接着被他拽到身旁,肩膀上披着的外衣不小心掉落于地,但无人置理。 她语无伦次道:“我没有对程大人做什么,只是浑身被雨打湿,才换脱了衣服。” 万俟重捏起容珞的下巴。 只见到她额首有撞伤,身子尚不可知。 话语却愠怒:“看来是本宫来得不巧了,你还想做点什么是吗。” 容珞道:“没有。” 程孟眠为此澄清,坦言:“微臣是说了想说的话,但对太子妃没有越轨之举,皆是臣自作多情,请太子殿下只迁怒臣一人。” 万俟重冷瞥他一眼,置之不理。 目光回到容珞不合身的衣物上,捏紧她的下巴,冷道:“谁为你换的衣物。” 常日皆有宫女为她穿衣,再则他也会为她穿整衣物,他难免多想。 真该把她关起来,藏起来。 哪里不准她出来,不允别人肖想。 容珞被男人捏得生疼,但不敢吃痛,怯声回答:“我自己换的。” 万俟重微微松眉,转而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径直朝外走。 容珞看着男人的怒颜。 心高高悬起,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程孟眠则幽幽开口:“太子倘若当初没有使那些手段,还会得到容珞吗,她本该一直都是长公主,这是先帝赐予的殊荣。” 万俟重缓缓停住。 程孟眠道:“这般的多疑威逼,惹她不得不胆怯顺从,不过是手段卑鄙。” 容珞一愣:“……” 这人怎…怎么能火上浇油呢。 只觉太子抱她的手臂收紧,仿佛要将她摁进他的身体,再快要感到窒息时,男人抱着她走出庙屋,未言一语。 庙屋内,亲卫收走太子妃的衣裳。 什么都没留下。 …… 密闭的车厢,烛火葳蕤。 布置着柔软的绒垫和衾毯,许许多多她的小物件。 容珞被太子按到最里面,惴惴不安。 因此捧起男人的冷脸,认真道:“太子不要胡猜乱想,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万俟重垂着眼睫,扯开她的衣带。 何处寻来的粗布衣物,即脏又臭,她怎么可以穿。 披着别的男人的外衣,她身上沾了别的男人的气味,这令他极为厌恶。 绝对不可以! 他要把她脱|得一干二净,盖上他的味道。 “没有衣裳,会很冷的。” 容珞微弱地抵抗,况且里面的小衣和小裤还是潮湿的,之前换衣时她没敢换掉。 万俟重顿时心跳漏了一拍,眼眸猩红。 触碰她的小 裤,意识到潮湿只是普通的被雨浸湿过,才如释重负般松缓下来。 旋即,他道:“他说喜欢你。” 似乎是咬着后牙说出的。 他墨玉般的长眸抬起,危险的韵味。 容珞一僵,连忙怯怯说道:“我不知道。” 万俟重道:“我问你怎么想。” 她好像从未说过爱他,喜欢他。 容珞委屈说道:“太子殿下是珞儿的丈夫,珞儿不在意程孟眠,只想太子殿下。” 这样的回答,合情合理。 但万俟重没得到想要听的,眉眼微沉,粗鲁地把她裤子剥下来。 容珞紧张说:“珞儿衣服都湿了。” 她不穿这一身,会冷的。 万俟重挽起她的双腿。 嗓音冷然:“穿我的。” 白皙的双腿皆是他前几日留下的痕迹。 没有人可以碰她,只能他可以。 容珞不禁有些昏沉,“真…真小气。” 她的面颊既烫又红,全身都发烫发热, 只觉他的手掌牢牢扼着她的腰肢,燥|热的手温紧贴着她,太子细细密密地吻着她,直到朝她发难。 被男人的身躯抵到肩膀的双腿颤了一颤,让她动弹不得,“你……!” 这样的……不容拒绝。 哪怕她试图抽离都做不到。 体温滚烫、难受。 容珞仰着首,轻阖的眼眸起雾。 万俟重吻着她的耳颈,没有停止索取,溽|热的气息不均匀地洒进她耳里。 他眸色微微低暗。 到底是他强行留住她,还是她爱他。 珞儿是心甘情愿的吗。 第95章 难道没发现他有心事吗 雨声潇潇,参杂着细碎的冰霜。 行驶之中,雨霜落在车顶上沙沙作响。 容珞蜷缩在太子身怀里。 她浑浑噩噩,烫热的额首贴着他的颈窝,穿裹着衣袍和衾毯。 万俟重抬手将车窗关严,指背回来摸她的面颊,体温不同于常时,灼烫。 不久后,马车到达府县公馆。 在众驿臣的目光下,万俟重抱着昏沉的容珞赶回兰院,匆匆抛下话:“立刻,去请郎中。” 驿臣应了声,“是。” 连夜冒着雨雪往诊馆跑。 雨雪交加,又是冰雹灾害。 眼下郎中可不好找。 容珞感觉自己的梦绪乱七八糟的,醒不过来,又睡不酣然,隐约有人用清水擦拭她的身子,将汗意和黏腻擦拭干净。 后面他吻着她,用嘴将温热的药喂给她,容珞意识不清地皱眉,苦涩难喝,但至少退了烧。 等到容珞醒来,已是第二天白日。 万俟重没有早早起去,温暖的胸膛贴着她后背,与她同睡。 榻旁的炭炉刚添过炭。 虽不如宫里的地龙,但散着一阵暖意。 察觉到容珞转醒,万俟重起榻倒了杯茶水给她,看着她垂着浓睫,口渴地喝水。 他摸她的额头:“感觉好点了吗。” 似乎没有那般烫了。 被雨湿透,加上太子的索取。 昨夜起了高烧。 “嗯。” 容珞把茶杯递给他,转身躺下。 浑身酸痛懒洋洋的,她不想说话。 只听太子从身后抱回来,容珞才轻轻问他:“殿下还在吃醋吗。” 万俟重默不作声。 容珞转过身抱上男人的腰,翁里翁气地跟他解释事情的经过,从泥石冲翻马车到他的到来。 平阳侯的心意,却是亦让她始料不及,但谁知更始料不及的是太子的出现,让她有种被捉奸的错觉。 容珞贴贴太子的颈边:“珞儿是太子殿下的正妻,对殿下一心一意,不敢与别的男子纠缠。” 万俟重搂着她的手收紧,嗓音低低的:“你离平阳侯远点。” 容珞答应道:“知道了。” 风寒未愈,脑袋在一阵阵作疼。 万俟重瞧着她阖眼,欲言又止。 曾认为只要她永远在他身边,哪怕她不爱,也都可以容忍。 但人是贪婪的。 他开始想要确认是否她爱他。 当然,他可以逼她说,可那将没有意义。 珞儿曾说过讨厌他。 万俟重沉了沉眉,默然许久。 掀帐坐在床榻前,“我命人伺候早膳,你莫起来受凉。” 言罢,男人出去让太监更衣着装。 容珞只觉身前一空,没了依靠。 她撑起半个身子,看向太子渐渐离开的身影,他的背影明显写着‘不高兴’三个字。 容珞趴回床榻,昏昏沉沉的。 她还是再多睡会儿好了。 还未睡沉,容珞被太子抱起来擦身。 高烧不止,昨夜又出一身汗意。 她搂着他道:“这些事殿下还是让照莹来吧,若把你也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万俟重没有言语,把擦拭完的净帕扔进水盆里,接着喂她用膳和喝药。 等把这一切弄好,容珞才重新躺回床榻,嘴里还含着解苦的蜜饯,面颊红润。 …… 容珞着风寒高烧昏沉地睡了三日。 等精神逐渐好转些,才整理行装,备马回京。 他们本该早些启程回京,因这场突来的冰雹灾多留了几日,良安郡的灾害后续处理措施还算妥善。 回程时,容珞问照莹近来的情况。 庙屋那事太子虽没怪罪于她,但他不像是个能当什么都没发生的人。 照莹道:“太子殿下这两日忙着公务,便没做什么了。” 容珞带着斗篷的绒帽,站在车队前,望着后方远处的侯府马车,低声问:“那平阳侯府呢。” 她这些天都病着,常常迷糊。 顾不上外边的事。 照莹摇头:“没怎么呐。” 风吹得容珞绒帽有些歪,她伸手整理。 容珞淡下神色,不禁咳嗽几声。 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得难堪,没有人传言她跟平阳侯共处一室就行,她怕太子殿下耿耿于怀。 “主子快进马车吧,莫又冻着了。” 照莹揽着容珞进车,门帘厚实避风,里面已准备好暖炭,以便取暖。 却未注意万俟重停在不远处,盯着她看向侯府的马车,良久才进去。 他凝着眉宇,莫名烦躁。 来到马车里,容珞趴着锦枕静待,有些病气怏怏的。 照莹尚在旁边煮橘茶,太子欺靠过来,捧起容珞的脸便亲吻嘴唇,她都没反应过来,“唔…!” 照莹手一抖,连忙垂下脑袋。 退到门帘外的窄间,跟着两位主子这么久,她也算是见惯不惊了。 容珞羞红了脸,被太子愈发深吻。 不合宜地让照莹看见,好是难为情,她轻轻推动他的肩膀。 待到松开,她唇瓣被咬得红肿。 容珞眼濛濛地看着太子,微微抿唇,有些许抱怨。 李德沛在马车外说:“殿下,可以启程了。” 太子与她相视,淡应一声:“嗯。” 他指腹贴着她的脸颊,来回摩挲,手感细腻柔软。 容珞别开他的手,“真是的。” 轻轻倚趴回去,浑身懒洋洋的。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声声咿呀。 容珞不知怎么的,就被太子按在车壁上亲热,大手伸进肚|兜里占尽了便宜。 体温偏烫, 她没什么气力推他。 到最后挺不住软腰,只好浅抱太子的脖颈,但他没太折腾她,怕她闹得又发起高烧,意犹未尽地整理衣裳。 容珞则瞧着 太子为系扣的手指,心间痒痒的,男人很会摸|她,也知道她哪里最是难耐,弄得她好是爱恋他。 她眼尾泛红,轻轻流转。 轻轻说:“珞儿湿|了。” 太子停顿下来,看她柔媚的面容。 容珞蹭近一些,再次搂抱男人的脖颈,窈窕曲线的身子贴着他,双膝跪在他的单腿两侧。 盈盈满满的柔软抵着他的下颌。 她软得要命。 万俟重深吸一口气,却闻到容珞的体香,怎能不为此心动。 他捏着纤细的腰肢,按她坐好。 打算动手给她缓解,顺着臀线往下探索。 容珞则红着脸去解开太子的腰间革带,弄得玉章腰牌叮叮作响,他道:“等会儿。” 容珞看着他,“嗯?” 万俟重道:“这个你不行。” 她近来高烧反复发作,身子虚弱。 容珞视线移下来,犹犹豫豫。 最后坚定道:“我行。” 万俟重微顿:“……” 若是把她做得高烧,路途中事事不便。 宽大的手掌轻托着她的屁股。 不紧不慢地说道:“等你好些吧。” 容珞想贴过去蹭他,被他摁回来。 她亲亲男人的薄唇,极小声道:“蹭蹭不进去,殿下别忍着。” 两人面容近在咫尺,呼吸交融。 万俟重看她的眼眸,是丝丝缕缕的情|欲,千娇百媚。 在他想要回吻时,车外沙沙作响。 冷风吹动厚实的门帘,寒气贸然闯进来。 容珞衣袄未穿,寒得打了喷嚏。 万俟重用自己的貂绒大氅把她的身子裹住,命窄间处的宫女把门帘掩好。 外面似乎下了碎雪。 容珞靠着万俟重的肩膀,有点不好意思,太子殿下很暖和,只听他说:“这会儿老实了吧。” 她轻哼一声以作回答。 到最后两人只是简单的亲热,没有过多的荒唐。 回程的一路,容珞皆依偎在太子怀里,捧着温热好的橘茶喝,毕竟车厢不如屋里暖和,不如靠着太子殿下。 万俟重虽在看赈灾的呈文,但也任由着她往怀里钻,他有时觉得她像只猫儿,到了冬季就黏着人取暖。 近来总心事重重。 万俟重心胸并不广宽,更有千百种作难平阳侯的办法,但他不想显得自己好像很没自信,不想显得多疑和不安。 平阳侯再是觊觎又如何,容珞是他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哪怕是他威逼利诱得到的。 万俟重放下手里的呈文,低首看向靠在他怀里睡觉的容珞,她难道没发现他有心事吗,为何不问问,当真是不在乎他吗。 第96章 怕太子吗。 待到下午时候,马车回到宫城。 太子沐浴更衣,还需去奉天殿觐见,上报视察奏折。 容珞第一时间便是进西暖阁看儿子,福儿瑞儿样样都康健,抱起来更沉了。 太监过来传话:“太子殿下要会面内阁官臣,晚膳许是不陪娘娘了,娘娘早些休息。” 容珞抱着儿子,随口应了一声。 太监躬着身退了下去。 晚膳之后,命宫人备水沐浴。 容珞在沐房里待了许久,换身清爽干净的衣裳,但出来时头有些昏沉。 西暖阁暖堂堂的。 晚间时候,万俟重处理完公务回来,里殿的宫女皆退了下去,容珞倚在摇床旁,似乎在哄孩子入睡。 他缓缓走近,发现她已入睡,面颊泛着红,纤白的食指被瑞儿的小手攥着。 万俟重却忧心地皱眉,伸手覆了覆她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他未有犹豫,弯身把容珞抱起来,径直把她带回东卧殿安歇,吩咐宫人传梁太医。 容珞迷糊见是太子回来,烫热的手指摩挲着男人颈边的肌肤,亲昵道:“都忙完了吗。” 万俟重低嗯了一声,回到卧殿他叫来贴身宫女,询问:“怎么回事?” 近来好转了,怎又起高烧。 翠宝嘟着嘴说:“回太子殿下,主子定要沐浴,在浴池里泡了挺久。” 万俟重沉下眉,接过凉帕敷在容珞的额头上,路途他小心翼翼,结果她把自己弄成这样,不免有些气恼。 容珞避开太子的眼神,心虚地垂眸。 被他捏了捏烫红的脸,他恼道:“把你烧傻算了。” 容珞则阖了阖眼,没有还嘴。 她才不要变傻呢。 片刻后,梁太医到来给她下了退烧药,容珞感觉自己像个火炉似的,渐渐睡着。 夜色正暗,小太监冒着霜雪自庭廊赶过来,到了东卧殿前。 万俟重从里殿退出来,轻拂衣摆。 太监半跪下来说:“启禀太子,兰雪堂的萧太后驾崩了。” 万俟重神色淡淡,没有多少惊讶。 甚至没有半句话,挥手便让太监退了下去。 他没打算让太后活过这个冬日。 而今光崇帝亦病着,无暇管兰雪堂的死活,太后崩了便崩了- 容珞身子病弱,常常咳嗽,不得再去西暖阁看儿子们了,以免把病气传给孩子。 清早起来时,好了许多。 容珞正喝药,便听嬷嬷们得知了昨晚萧太后崩逝的消息,礼部的官员已在筹备白事。 容珞愣了一愣,有些觉得突然。 但想想这些月,皆传萧太后病得厉害,崩逝亦是顺其自然的。 照莹翠宝都幸灾乐祸得很,在容珞跟前说个没完。 翠宝口无遮拦:“这老家伙终于没了,听闻没的时候差点没人管,以前总欺负咱主子,真是恶有恶报。” 虽然自己寝宫里,容珞仍是斥了翠宝这张快嘴,奴婢妄议皇室,传出去她可不好保她。 照莹道:“心里乐就好了。” 接下来的时日。 太后的驾崩属国丧,皇室百官需按制易素服,百日内禁婚嫁、宴乐。 京城寺庙道观需敲钟,设祭奠。 班师在路上的齐王,连夜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为太后送葬,舟车劳顿,他面上胡茬显得有些憔悴。 按制朝夕哭临,走走过场礼节。 但有太子殿下,他总能找到法子给容珞偷懒。 等礼制差不多,太子便命人把她送回寝宫歇息,染风寒尚未愈,旁人亦不会多说什么。 容珞乘着轿辇,轻揉太阳穴。 隐隐头昏脑胀,只想回去好生睡觉。 轿辇忽跌了一跌,容珞连忙扶稳身子,几声咳嗽,询问道:“怎么回事?” 太监回:“突然窜出一只狸猫惊人。” 从寿宁宫回来的宫道较为偏僻,有狸猫是常事,倒也不足为奇。 容珞思忖须臾,没再责备。 等着轿辇继续走,然而却停着半晌没动。 她皱了皱眉头,似觉不妥。 伸手掀起辇帘,只见身着朝服的程孟眠站在数尺之外。 容珞的目光停顿,程孟眠作揖行礼,清隽面容上沉着自持,不卑不亢。 侯府的小厮上前把一纸方呈来。 恭敬说道:“听闻太子妃的风寒迟迟未愈,这药方是程家祖传,专治风寒咳嗽。” 小厮顿了顿,继续说:“我家侯爷说就当为此前的事,给太子妃娘娘赔罪了。” 然后小厮退回原位,程孟眠行着臣子之礼,不多言,亦不再阻拦她的轿辇,准备就此离开。 容珞看着他的身形,轻轻思忖。 开口唤住:“程侯爷。” 程孟眠顿住脚步。 …… 朱红宫檐下,无人一角。 细碎的飘雪,如同糖霜般洒落下来。 “程侯爷还是把药方收回吧。” 容珞的斗篷上都沾了碎雪,显得多了些许清冷,她用绢帕轻掩欲咳,“那日的话……我当不曾听过,这没有意义。” 程孟眠接过话来:“有意义。” 容珞一顿,他道:“我那日所言,不是想要你的回应,只是想让你知道,倘若有一日太子负你,还有程某愿意。” “你……” 容珞别过脸,道:“太子不会负我。” 程孟眠黯下眸色,低语道:“或许长公主不知道,我对你倾心多年,但从未敢表达。” 容珞说道:“我已不是长公主。” 程孟眠认真说:“在程某的心中,你永远都是长公主。” 容珞:“……” 这个人很固执。 程孟眠沉了息,“你不必为此烦心顾虑,我会保持应有的距离。” 容珞直言道:“你应该好好的准备自己的婚事,请不要再对我示好,我不想太子殿下误会什么。” 程孟眠身形微僵,沉默下来。 可明明据他所查,太子对她威逼利诱,她逃出东宫过不是吗。 容珞轻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准备就此回轿辇。 程孟眠缓缓启口:“你怕他。” 怕太子吗。 …… 寿宁宫停灵,诵经祭奠结束。 百官散退时,雪已下有半尺高了。 正殿外李德沛正候着,见太子殿下走出来,忙把貂裘大氅为其披上。 “太子殿下。” 李德沛似有话。 万俟重淡道:“说。” 李德沛理着貂裘领,禀报道:“太子妃娘娘似乎见了平阳侯爷。” 万俟重视线移向他,神色不虞。 但浑身的气宇骤然转冷,比这寒风凛冽的冬日还冷上几分。 第97章 “请相信我爱你。” 傍晚时分,灰蒙蒙的。 但白茫茫的雪,把天地耀得清晰明朗,蒙着一层银纱似的。 容珞回来后,有些心不在焉。 想出去赏梅,但照莹翠宝按着,只好留在椒房暖殿。 暖殿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容珞脱了袄衣,穿得轻便舒适,宫人把煮好的药端过来。 翠宝在旁道:“从良安郡回来,主子就跟病秧子似的了。” 容珞喝着苦涩的药,没有回话。 她也不想病着,期盼早些好起来,好去伴着儿子们。 喝完打了个抖,往嘴里塞蜜饯。 暖殿外的太监,隔着垂坠的帷幔传话:“太子殿下回来了。” 话语刚落,衣袍带着霜寒的男人从帷幔外走进来,容珞的药碗都还未收下去。 望见他阴沉的神色, 她不禁一顿,隐隐感到了什么。 正要起身行礼,太子近前一把将她抱起来,粗鲁的力道使容珞惊了一跳,浑身透着强势的低气压。 “都出去。” 他声音低冷。 旁的宫女们对望一眼,立马退出去。 太子似乎淋了雪,发间有湿意。 容珞轻攥着他肩膀的衣料,不自觉地心虚起来,低唤他:“殿下…” 男人没回应容珞。 来到里面,把她扔进床榻里。 容珞跌在被褥中,摔得屁股发疼,随之男人欺身而来,有力的手捏着她的脸,不由分说地堵住她的嘴深吻。 口中满是他清洌的涩味,泛着丝甜。 和蜜饯的味道混交在一起,汹涌且强横,掠夺着她的呼吸。 她快要喘不过气,脑袋慢慢往后移,太子则紧紧追着吻,愈发加深。 容珞通红了脸,轻阖眼眸。 不得不跟着他的节奏动情。 到最后, 他扯开系着细腰的缕带。 强行褪去她的衣衫,露出白皙的肩。 好不容易松开吻,鼻尖相抵。 容珞的呼吸急促,雪|脯起伏不定,壮着胆子说他:“你在生气。” 万俟重晦暗着眼,把她的衣衫掷下床榻,面上透着克制的冷然,心中已是妒意翻滚,骤雨与狂风。 他扼住她的细腰,“太后的丧礼,剩下的你便不必再去了,好好地留在这间暖殿里,我会与外界说你病了。” 容珞微怔,拉住太子衣襟。 紧张地问:“什么意思。” 万俟重把她抵在榻间,眼底染着几分情色,说道:“字面上的意思。” 他和那日一样的不悦。 容珞被搂得只能抱他,想着回来时发生的。 万俟重冷幽幽道:“还想不明白吗,珞儿我不想与你吵,你最好坦白去私会了谁。” 容珞指尖攥了攥。 怎么能用私会这个词呢。 她道:“不是私会,我……” 万俟重愈发烦躁意乱,打断道:“平阳侯与你说什么。” 无法容忍她背着他见别的男人。 他不高兴,一直都不高兴,为何她就是视而不见,甚至与平阳侯私见。 容珞的朱唇微微张合:“……” 瞧见他眼中逼人的愠怒,平阳侯的那些话,她怎么敢说呢。 仿佛只要说出来, 他就会把她拆吃入腹。 难道她真的惧怕太子? 恰恰是这样的沉默和犹豫,万俟重缓缓捏紧容珞的腰,失望和愤怒的情绪如同洪水决堤,将他心底的期待摧溃。 没关系…… 她还是会有想他的时候的。 他克制着:“你让我想杀了他。” 容珞心间一紧,不该再惹怒他。 着急地安抚男人:“平阳侯是来赔罪的,他问我是否爱着太子殿下。” 万俟重顿住,眸光微亮。 扼制在她腰的手掌略有一丝松缓。 喉咙发紧:“然后呢。” 容珞未察觉他眼里的紧张,只顾着如何说辞,不明白他为何总是不信任她。 她不敢说得太仔细:“我让他莫再示好,赠的风寒药方,也并未收下。” 太子若知道平阳侯愿意等她,只会更生气。 榻帐之间,陷入一片沉静。 容珞望着男人眉头紧紧皱起,显然她的回答没有让太子满意。 轻轻补充:“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了。” 万俟重眼睫微垂,松开她的身子。 转而坐在床榻前,烛光衬着他高大的身形,显出几分落寞。 他冷淡道:“你以为本宫疑忌平阳侯见你?齐王本宫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 顾左右而言他,偏偏回避那个问题, 她是不想回答,好奇怪,她好像很在意他,又好像不在意。 容珞得以缓解被他勒疼的腰肢。 平复着喘息,她缓缓挪动靠近太子,想着该怎么哄他。 万俟重睨向她,眼神轻蔑。 低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牵掣本宫的心神。” 容珞愣住,心微微凉。 唇舌间却还有他们相吻的余温。 停顿须臾, 他继续恼道:“凭什么不爱我。” 容珞错愕:“啊?” 万俟重道:“我要你爱我,全心全意地爱我,但好像一切皆是我逼诱着你,真是可笑,我居然在意这种事。” 可若没有爱, 那这一生也太长了。 容珞眨眨眼,消化着他的话。 万俟重阴沉着隽颜,眸底情绪错杂。 语气变淡:“不爱没关系,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倘若你爱上别人……” 又是这样的狠话。 这男人的秉性还真是…… 万俟重再次抱住她,臂膀渐渐收紧。 嗓音暗哑:“上次用的锁链,我不介意再打制一条。” 倘若她不爱, 万俟重便觉得她会离开他。 毕竟有过前车之鉴,他有余悸。 “你……!” 容珞打了个抖,又想软禁她。 被他抱得有点喘不上气,气急败坏:“夫君,你抱太紧了。” 万俟重不理会此话,熟练地把她抱到腿上,扯下罗纱缝制的小裤,“我想|操|你。” 容珞噌地一下烫了脸。 羞恼道:“你…你到底听不听我说!” 万俟重道:“不听。” 如果是怕被锁着,而说好话。 那他不听。 她错过他想听好话的时候了。 容珞捧起男人的脸庞,棱角分明的下巴冒着些许胡渣,他都有点扎手了。 她道:“你不准再动软禁的心思。” 万俟重狭眸:“这不是你说算了的。” 看起来似乎很不好惹。 容珞认真地注视太子的眼睛:“夫君最是聪慧,谋算来谋算去的,怎么连珞儿爱不爱都看不出来。” 万 俟重微微停顿:“……” 单手还掐捏着她柔白的肉腿,打算更近一步。 容珞说:“我以为夫君自己心里有数,咱们福儿瑞儿都有了,我……” 她一边说话,一边拿走他的手。 继续说:“珞儿离得了你,还能离得了福儿瑞儿吗。” 男人蹙蹙眉:“这话也不好听,我重要还是咱儿子重要?别忘了太子妃之位是本宫给的,可不是因为儿子。” 容珞亲亲太子的唇,“夫君消消气,珞儿爱你,不要再东猜西疑了。” 万俟重漆眸流转,不言语。 怎么像…哄小孩,弄得他些许不满。 容珞体温有些烫热,抱住太子的脖颈,委屈说道:“你刚才把我屁股摔疼了。” 他把她扔进床榻的时候。 从来都没这么粗鲁过,脸也被他捏疼了。 容珞看看太子,依旧缄默。 执着道:“请相信我爱你。” 她不是说说的。 她大抵是离不开他了。 万俟重身形微微僵,低首埋在她颈窝,闻着熟悉的女儿香,逐渐心安,不想再置气:“我们厮守终生。” 容珞点点头:“嗯。” 万俟重又道:“倘若有下一世,你还嫁我吗。” 容珞笃定道:“我嫁。” “那就说定了。” 万俟重说道:“我会找到你。” 容珞嫣然地浅笑,万俟重沉着眉,话锋一转:“至于程孟眠…” 她略有思忖,说:“他大抵是不会再来了。” …… 回来的时候, 白雪渐渐陈铺地面。 程孟眠的话像是确定:“你怕他。” 容珞有一瞬的愣神。 怕太子吗,以前有过。 但现在似乎已有些恃宠而骄了。 太子殿下纵使再生怒,不打她也不骂她,每回说关着她,到最后都抵不住她装可怜,而不了了之。 她为何要惧怕他。 容珞笑了笑:“不怕。” 反倒是有太子之后,越来越爱撒娇。 程孟眠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明明起初人人皆传太子二人情感不佳,内情甚至太子妃逃出宫,于幽州被太子找回。 他试探道:“你爱上太子了。” 容珞坦然道:“这不很正常吗。” 程孟眠蹙眉:“可是……” “你似乎查过我和太子。” 容珞看向雪中的朱墙碧瓦,徐徐道来:“我曾觉得这座宫城困住了半生,无比渴望离开,去过清闲自在的日子。” “太子是皇长子,自幼立为储君,他何尝不是被困在这座宫城里。” “先帝寄予他厚望,谆谆教导,言行举止不容丝毫差错,自五岁起整日经筵听课,不喜玩乐,不结私朋,我不曾见他脊背松懈过半分。” “皇子不好做,皇太子更不好做。” 容珞的声音温温柔柔:“既然太子殿下一生都不能离开宫城,那我便陪着他好了,不然他多孤单呐。” 程孟眠沉默不语。 “太子会是个勤政严明的好君主。” 容珞看向程孟眠,认真道:“程大人有才能,往后定是国之栋梁,倘若真愿意为我做什么,何不用心辅佐太子殿下把持朝野。” 程孟眠怔怔看着她,释然地一笑。 到最后未再多言语,拱手行礼,原以为是太子手段卑劣,实则是她心甘情愿。 檐外大雪纷飞。 再不离去,积雪便覆满宫道了。 第98章 改元为承景,大赦天下。 国丧期间,禁止宴乐欢庆。 今年的除夕和上元节都不能大办,难得京城这两个多月来清冷许多。 昨晚上元节,落了一夜雪。 窗牗外白雪皑皑,天地间尽显清寒。 帘帐内,容珞埋在万俟重的颈窝里安睡,这几日休沐可以多陪伴点,但习惯早起的他已自然醒来。 静静等着,呼吸平稳。 似有些享受她依赖在怀里的安逸感。 容珞的风寒喝了小半个月的药才转好,除必要的事务以外,万俟重没怎么允她离寝宫。 每每皆是他一身清寒地回来,时常会给她带些甜点心和梅花,问问朝臣京城有哪家好吃的,就会指底下的人去买。 还是躺不住了。 万俟重钳着容珞的下颌,亲一口唇。 然后便起了榻招太监进来更衣洗漱,打算早膳后去书斋批阅。 帘帐垂掩着床榻,贴不到熟悉的身躯,容珞隐隐感到空落不舒服,撑起身子撩起帘帐,惺忪地见太子屏风里更衣。 容珞从榻内下来,走到万俟重的身前,驾轻就熟地帮他穿整衣物,原本伺候的宫女则识事地退到了屏风外。 她尚着薄纱贴身的寝衣。 万俟重瞧了瞧她,说:“怎么不再睡会儿。” 容珞说:“不想旁人来为你穿衣。” 她是他的妻,这些本应让她来做。 容珞的身量只到万俟重的肩膀,显得小小的,他抱她的时候都常用抱小孩的方式,单手抱让她坐在手臂上。 万俟重淡淡笑,由着她动手整理衣带,好在暖阁里地龙烧得暖,她仅穿寝衣尚不会太冷。 他视线往下落。 衣口间的雪肤有昨晚留下的亲吻。 不知想了什么。 万俟重捏上她的细腰。 容珞整理的动作顿住,抬脑袋看他。 最是知道太子的秉性,果然他的掌温贴着她的腰后往下移,轻轻把玩。 太子便将她往怀里按,俯首亲吻。 屏风外的太监宫女尚在候着洗漱,听见里头窸窸窣窣的衣衫摩擦声。 接着太子一声低道:“出去。” 太监宫女放下活,纷纷低首退出房间。 万俟重吻着容珞的玉颈缠绵,把她薄纱般的寝衣褪去,肆意横行地亲热揉|捏。 容珞被太子托得不得不踮起脚,知道男人兴来了不会委屈自己,只好由着他乱来。 到最后, 她撑着桌案手忙脚乱。 身后的腰臀都被捏得红彤彤。 腿软往下掉,身后的男人就会把她提着,撞得她跌趴在桌案上,云鬓散乱。 她求饶说:“太重了。” 泛红的眼眸泪濛濛的。 久久之后,容珞瘫软地趴在桌案上。 她被男人扒得寸丝不挂,反倒是他衣着得体,从容矜贵。 退出来的时候,紧密到分离。 容珞不禁一阵身颤,粉柔的手指蜷曲又伸直,他这个衣冠禽|兽…… 万俟重抱她起来,爱不释手地亲昵。 又回到床榻缠绵,过了一阵才唤水沐浴。 太子殿下离开后,流金早早到寝宫外等着,还不忘打听跟翠宝打听照莹。 翠宝知道他想见照莹,哼哼道:“昨儿姐姐值班守夜这回睡着去嘞。” 流金道:“好生睡好生睡。” 容珞歇息到早午撑起来,踩地的足尖都是发软的,心里怪着太子荒唐。 听翠宝说流金在外头等着。 容珞早膳时,便把流金传了进来,瞧他那模样便知是照莹而来。 之前应了流金,把照莹许给他。 从良安郡回来,他被罚了杖打,可把照莹心疼坏了,三番两次偷偷往他那儿跑。 容珞是舍不得照莹的,但见二人情投意合,流金性情实诚本事亦是有的。 在太子殿下身旁就事,也算知根知底,往后不出差错的话,当个武将军什么的。 况且她总不能失言。 容珞吃好早膳,漱口拭嘴:“那便筹备起来吧,找人挑个好日子。” 流金整个人明亮起来,欢欢喜喜地跪礼:“流金谢过太子妃娘娘成全。” 容珞把事情安排好,起身去西暖阁瞧瞧两个儿子,腰肢酸软得紧,让翠宝搀扶着。 流金没敢多停留,退出东殿。 太子妃身子娇弱,自打同太子殿下成婚后就更加娇弱了,常常早时起不来- 不久后,漠北军班师回朝。 容珞总算能再次见到二哥李秉,京城皆是他加官进禄的消息,封了骠骑将军。 漠北一去便是分别一年。 李秉一进殿门,乔漪漪便迎上去拥抱。 当着旁人的面,李秉忙把乔漪漪拉开,搂搂抱抱实在是不像话,但乔漪漪喜极而泣,实在顾不上这么多。 等到殿里行礼,容珞见李秉黝黑不少,也比以前更壮实了,漠北苦寒又行军打仗,他也白嫩不起来后, 自容珞被李秉带走去幽州那回,太子殿下原是不允她见李秉的,但若是 在东宫正殿有人守着她,便允了她。 容珞带着李秉见了福儿瑞儿,到底是亲舅舅,见到两个孩子差点落泪,抱的时候手忙脚乱的,高兴得很。 李秉好像很喜欢小孩,但多年来颠沛流离,始终未成家,怕耽误别人家女儿。 容珞说:“如今回京封了官职,有了府邸,以便去瞧一些好人家的姑娘。” 李秉倒是没说什么。 乔漪漪是急了,拉着他的衣袖不撒手。 待离去的时候,李秉把乔漪漪带回了自己府邸,没了这个义妹在旁解闷,容珞多少还有些不习惯。 转眼开春,天暖起来。 礼部的官臣原本为太子殿下预备选秀,但为太后服丧期间,皇子不可婚嫁,选秀就因此搁置了,无人再多过问。 搁置下来的不止太子,还有齐王的选妃。 听闻皇帝都念叨了齐王的婚事,他本人好似没有半点着急。 筹备了月余,照莹和流金的婚礼。 容珞给两个贴身宫女的嫁妆丰厚,早就暗自备置过,往后翠宝出嫁也是少不了的。 照莹出嫁前抱着容珞大哭了一场,总说:“照莹还可以再太子妃伺候几年。” 可容珞不想把她拖成老姑娘,既然流金靠得住,对她爱慕有加,那便嫁了。 翠宝抹着眼泪,照莹嘱咐完她伺候好主子,新郎的迎亲队伍接出了门- 之后日子慢慢过去,夏去秋来。 皇帝的龙体一天如一天,大多的政务都转交于太子监国批阅。 中秋佳宴后,天气转寒。 乾清宫的戚公公赶到当夜东宫请人。 “皇帝陛下怕是不行了!” 此后的时日,太子及其他皇子在乾清宫陪伴了两日两夜未眠,殿里殿外候着一众史官书吏,文臣武将。 皇宫气氛凝重,阴沉压抑。 皇帝传位的遗诏下后,官臣的哭声从乾清宫传了出来,乌泱泱跪倒一大片。 容珞站在明殿下,望着龙榻前太子殿下的身形,宽厚的肩膀耷拉着,有些许的颓然,但不失浑然而成的威仪。 她知道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东宫太子重了,只有一国之尊的新帝,他肩扛着江山社稷。 容珞恍惚间感到一丝陌生。 等到忙完一切,夜里的灯火葳蕤。 太子回到她身边,连着两夜未眠,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额首靠着她肩膀。 容珞摸摸男人的脸侧,“恭喜殿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万俟重淡淡笑了笑,眸底掠过一抹对权力的满足,随之他躺下身,将脑袋靠在她的双腿上,说道:“先让我睡个好觉吧。” 容珞没再敢乱动,瞧着太子渐渐入睡,渐渐平稳的呼吸在她腿上,至少在她的面前,不用太过威严。 …… 丧葬出殡按最高制国丧礼办。 文武百官素服吊唁,宫中鸣钟三万杵,拟定先帝庙号和谥号。 内阁宣告遗诏,新君即位。 一个月丧期后,便是选定黄道吉日,新帝登基大典。 从祭天告祖到登殿加冕,受百官三跪九叩的朝拜,礼节规矩样样繁冗。 大学士颁诏宣旨。 自此改元为承景,大赦天下。 紧接着便是封后大礼,容珞不得不说,比她出嫁那日还要礼节繁累,如同再结了一次婚。 皇后的冕服繁重华丽,头戴凤冠珠宝,亦要有端庄典雅,母仪天下的威仪。 好在这是深秋, 若是暑夏,她恐是捂得满身汗。 容珞进住坤宁宫,卸去繁复沐浴。 刚刚睡下,新帝便从乾清宫过来,爬她的床榻,钻她的被窝。 成了帝后,他们该分宫殿就寝了。 昏暗床帐,容珞瞧着男人的眼眸,“明早夫君还要开大朝会,怎么不在乾清宫好生休息。” 万俟重靠着她万分柔软的怀抱,嗓音低沉:“在你这也是休息,让我抱抱你。” 容珞调整位置让他好好抱着。 这么久来他们都累坏了,各种繁文缛节。 她道:“我想睡觉。” 意思是让他别闹。 万俟重沉默半会儿,才说一声好。 埋在她怀里亲了亲,想着她实在累,没有想要太多。 但等他抬首时,见容珞已沉沉入睡。 万俟重不知是该丧气还是该欢喜,他的确是需求有些强烈,但她也不能分寝宫时,应承得如此干脆吧。 万俟重敛去心绪,搂住她安寝。 这夜里静谧无声,确实是有些疲累,一觉无梦。 待到天麻麻亮,着装梳洗后,他便赶着去朝会,议诸臣的奏事。 第99章 爹爹太过分了! 接手皇后的事宜,容珞尚还算得心应手,没有什么各宫嫔妃争宠,后宫管理起来似乎亦少了许多繁琐之事。 国泰民安,天下昌盛。 新皇忙着大小朝会,重用亲信,推举新的民生政策,又无外族清扰,迎来了一个繁荣稳定的盛世。 自登基后,不少文人为讨好新皇,写了诸多歌功颂德的诗词,包括帝后情深的故事。 当今帝后恩恩爱爱,忠贞不二。 直让民间人人传颂,且纷纷神往寻个如这般情深意重的良人。 就连皇后娘娘宴会上点的什么花钿,穿过什么样式的花纹裙子,世家贵女都有模有样的效仿,底下民众便也跟着学。 寒来暑往,日子过得很快。 等熬过一年的丧期,总有朝臣想往后宫塞人,给奉天殿上呈选秀的折子。 但皇帝总是瞧了几眼就搁置在一旁。 弄得朝臣们把话都递到太后江氏那里,太后传了皇后娘娘去寿康宫。 没过几日,又有选秀折子呈来。 皇帝陛下便对底下的人施令,“往后此类奏疏就莫再呈上来。” 朝臣们只能灰溜溜地退出去,而今的皇帝可比先皇还难对付些,在东宫时就监国多年,手握权柄,如今更没人劝得动。 皇帝自应多诞下皇子,备选皇储,以防两位皇子若不慎天灾人祸出事,出现后继无人的局面。 大臣不免说:“咱这陛下自来惧内,上个月亲蚕礼,陛下惹了皇后娘娘生气,被赶回乾清宫住着,这几日才得回坤宁宫。” “选秀一事还得皇后娘娘点头才是。” 这一年来,皇帝和皇后同住坤宁宫,似乎已成了宫里心照不宣的事情。 这话就传到了万俟重的耳朵里。 惧内? 他怎么可能惧内。 若皇后同他提选秀纳妃,那就更不好使,他定要与她一番不死不休的。 这几个臣子是闲得没事干了。 是该调去外省走访民生,干干基层就没那么闲了。 未过多久, 齐王来了趟奉天殿。 先皇驾逝前,曾念及他。 令皇帝以手足之情,善待齐王,因而仅把遣回封地就藩,收了他兵权。 近些日子,淑太妃病重。 皇帝仁厚,允了齐王回京探望。 不过齐王所来金銮殿,不为别他之事,为的是一个叫苏妤的女子。 三年前,名为阿羡的禁军助苏妤逃走,亦助过容珞逃离宫城,那时便被皇帝抓了起来。 万俟重瞧着齐王紧巴巴的神色。 当初确实为引他随驾征伐,抹去苏妤的踪迹,骗说去了漠北。 既然齐王查到那个禁军,如今倒也没再隐瞒的必要,便给了他一个地址。 随之齐王便急匆匆地退出了金銮殿- 坤宁宫。 庭院花正开,暖阳澄澄。 两岁的两个小皇子已经学会打架了,时常淘气吵闹,长着相同的容颜,说话磕磕绊绊的。 为一个陶响球开始推搡,福儿被比自己晚出生一小会儿的弟弟一把推倒,屁股‘墩墩’地坐在地上,没等奶娘扶他就爬起来。 瑞儿上手去抢:“哥哥给我。” 福儿护着球,背过身 挡弟弟的攻势。 看看地上的另一个红色的陶响球:“那个才是你的。” 瑞儿扒拉哥哥:“那个坏惹。” 福儿不多言,邦邦给了弟弟的脑袋两拳,照顾两皇子的奶娘赶忙按住大皇子,没曾想他动手太快,没拦住他敲弟弟脑袋。 瑞儿愣住半会儿才感到疼,捂着脑袋往院里的躺椅处跑去:“呜呜~母后。” 容珞正在躺椅上休息,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紧接着瑞儿扑了过来,哭着说:“哥哥打我!呜呜呜~” 儿子们常常调皮,容珞有些见惯不惊了,昨日还把他们爹的粉色梅瓶给摔碎了呢。 她不紧不慢地坐起身。 拉着瑞儿瞧:“怎么了,慢慢说。” 他俩学语都很快。 除了有些含糊,已经能背诗词了。 瑞儿说:“…不给我玩球。” 容珞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奶娘和拿着陶响球的福儿,福儿说:“是他要抢!” 瑞儿常不守规矩,爱耍赖。 福儿则说一不二,发现弟弟不讲理了,就给弟弟吃正义的铁拳。 他们打架互相有输有赢的。 容珞把两个儿子拉在一起,白白嫩嫩的小脸各有各的赌气,她好声好语地让儿子们相互道歉,握手言和。 然后让奶娘把坏的陶响球拿来,琢磨琢磨怎么把球修好,这一折腾就是一上午。 等到了午膳后,孩子们午歇。 容珞褪去外衣,躺进拔步床里,和孩子们一同休息,手放在他们的小肚皮上。 福儿瑞儿呼吸稳稳的,体温热热的,承了同皇帝一样的阳盛体质。 万俟重从奉天殿回来时,就见到母子三个在床榻里午歇,福儿瑞儿靠在皇后的怀里。 他时常觉得她太宠爱双子,不该如此亲近,但常常趁他不在,接儿子们到身边来。 皇后主持亲蚕礼那几日,他们争执几句后,她把他赶回乾清宫,两儿子就常和她同睡。 万俟重入榻搂抱皇后。 手掌覆着柔软的小腹轻抚,摁了摁她。 “嗯……” 容珞被他的动静弄醒。 男人熟悉的胸膛贴着她后背,下意识转首,面颊就贴到了他侧脸。 她腰腹不过才他的手掌长。 轻轻摩挲着。 容珞顿了一顿,“怎么回来了。” 他通常午歇都是在奉天殿的休息室里。 万俟重亲她的脸,温声说道:“奏章看得有点闷,回来看看你。” 容珞瞧了瞧熟睡中的福儿瑞儿,安稳下来让他在脸侧亲热,她说:“今早我做了些玉露团,清甜可口得紧,陛下要不要吃点。” 万俟重则看着容珞说话张合的朱唇,可见粉润娇|嫩的舌尖,慢慢说道:“等会儿再吃那个。” 他在她耳边呼气,有些灼热。 轻轻说道:“有点想你。” 大手沿着纤细的腰腹往下。 掀起后边的薄裙,拉下一截小裤,贴着俏挺绵软的臀肉。 这么久都没让他回坤宁宫。 前几日她又是来癸水,不让他上床。 容珞被他健壮的身躯压得紧,面颊噌噌地发烫,扭动几下身子,见挣脱不了,压低声音说:“陛下别闹。” 万俟重埋在她颈窝。 细细亲吻:“嗯。” 像是答应了。 手里动作却没停,绕到上衣里来。 容珞并拢双腿,推搡他的手。 轻嗔说道:“孩子们在睡呢。” 万俟重则硬是挤进腿|缝里去。 他气息微微乱,话语声音放轻:“我们再要个女儿吧。” 户部侍郎家满月酒,有了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儿,还写了折子和他报喜。 容珞脸颊绯红,没说话。 他抬起她的左腿…… 就这般进去了。 她攥紧了他的衣袖,不禁叫出声。 容珞忙又捂住嘴,气息不稳。 紧张地看向孩子们,似乎没有被吵醒。 身体受不住他的力道而摆动起来,她羞臊得厉害,吃力地小声道:“你…你抱我去隔壁屋!” 万俟重没理,而是吻住她的嘴,缠着柔软的唇舌,气得容珞想打这个男人,但自己越是挣扎,动静就越是大,只好顺意让他亲自己。 榻里面的福儿瑞儿动了动。 发出哼唧声,似乎被吵到了。 万俟重的动作有些停顿。容珞连忙别开男人的吻,嘴唇被他咬得红肿,望见福儿睁眼瞧了瞧,只见爹娘在亲亲。 旋即一张锦毯果断地扔了过来,一下子盖住福儿的脑袋,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小手正扒拉盖脑袋的锦毯。 “哇唔!父皇……!” 万俟重已抱起他们的娘亲往屋外走,径直去隔壁的厢房,还不忘招呼跪地的宫女们进去管管小皇子。 福儿的声响把瑞儿也吵醒了,好不容易扒拉开锦毯,爹娘已不见踪影,赶进来的宫女和奶娘连忙哄他们。 福儿瑞儿抱在一起哭。 爹爹太过分了! 瑞儿不知道为什么哭,但哥哥在哭,他也跟着哭,可能是娘亲突然不见了。 …… 隔壁厢房。 容珞通红了脸颈,既是气的又是羞的,推搡着皇帝覆过来的身躯,动身下床羞赧说:“我不做了,我去看看儿子们。” 万俟重把她搂回床榻里,他此刻底下气涌得厉害,哑着声道:“没有这样的道理,做完再去。” 男人力气又大,压着她亲吻。 用手箍着她的细腰往身下按,容珞衣衫都掉下了肩头,仰着首承受他。 “夫君……” 这个样子。 他不肯自己解决。 万俟重捣了捣她里面,“福儿瑞儿有奶娘哄着,哭不了多久,你多心疼心疼朕。” 容珞被他的蛮劲弄得身子抖了抖,心脏狂跳不止,实在挣脱不开,只好搂抱他的脖颈,本能地迎合他的折腾。 万俟重抱着她温香软玉的身子使劲,怀里娇娇热热的一团,酥酪般的香甜,感觉心都快融化了,但己身愈发**。 他真是喜欢她。 他们成婚多久了,三年两年? …… 折腾完这一波后,容珞在万俟重怀里歇息,片刻后,好不容易挪着发软的腿下榻,又被他按回去再来一次。 容珞气不过他,只能张口咬他。 没完没了的家伙。 等到第二日的金銮殿上,呈奏折议事的朝臣只见皇帝的发冠遮不住耳朵下的牙印,隐隐约约的,艳得很。【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终章】 第100章 正文完结啦 这一年梅雨时节。 御花园种的梅子熟了。 容珞有个小爱好,爱喝甜滋滋的花果酒,像以前的桃花酿什么的,遇到了总尝几口。 每每经过御花园,她总会多留意些梅子树,终于在梅子熟这一天,使唤翠宝把梅子摘来酿酒。 不久后, 去往清和行宫游玩。 容珞邀上茉阳长公主游湖,正是镜柳湖莲花盛开时,二人乘轻舟饮酒赏莲。 不知是梅子酒的问题,还是喝得有点多,两人最后醉了头。 容珞倚屏几昏昏欲睡,林初瑶则囔着要下水抓鱼,吓得宫人们忙把轻舟靠了湖岸。 等到皇帝与大臣议事完,来到镜酒湖便是见到这一幕,招了人送走林初瑶。 万俟重把皇后抱出轻舟船时,她手里还攥着一朵莲花,嘟囔道:“我的酒酿得好像不对,怎…怎还能喝醉了人。” 以前喝果酒, 她可没那么容易醉。 回到避暑的寝宫,他刚把她放下来。 皇后就往外头走,说要找儿子们,皇帝跟在后面追,把她捉回来。 儿子们有的是人看管。 反倒是她需要严加看管,好好看管。 皇帝陛下把皇后重新按回罗汉榻处,亲自端着醒酒汤喂她喝,两人素来感情深厚,近身伺候的宫女们都已见惯不惊。 陛下自来疏冷淡漠,叫人看着威严。 无论是对朝政还是内廷,事事藏着果决狠辣,但唯独待皇后格外柔情。 有时大臣们劝说不动的地方,只好报到皇后娘娘这边来,事情才得以回旋些。 倘若哪天若皇后娘娘不在了,没人劝得动皇帝陛下,恐怕就不会那么仁善了。 等喝完醒酒汤,容珞似乎清明了些,任由着皇帝帮她擦脸擦手,转而问他:“要不要尝尝梅子酒。” “还尝!” 万俟重隔着湿帕捏她的脸,“你看看你。” 若真做出什么有失仪态的事,礼部的官员又得挑她错处了。 容珞不想被他捏脸,往他颈窝里藏,双臂抱紧男人的窄腰,“我睡觉了。” 万俟重觉得好 笑,只好把湿帕扔进铜盆里,让宫女把洗漱用具拿退下去。 他搂着她躺在窄榻上歇息,淡淡的青梅香,窗牗外晴云轻漾,清风吹动竹帘。 容珞似乎热了,褪去外衣。 只留下一件诃子衣裹着胸脯,继续趴着万俟重的身怀里。 他忙完前些时日的政务,就已是炎炎夏日,带着她和孩子们来行宫游玩,水榭靠着镜柳湖畔,清凉舒适。 他们一同睡到黄昏时分。 落日余晖,天边泛起层层霞云。 福儿瑞儿趁奶娘不注意,跑来娘亲的房间,看见爹爹也在,老老实实退回屏风外,笨拙地拱手行礼:“父皇。” 小小的年纪,什么都不懂。 但对于爹爹,格外的敬畏,人人皆说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万俟重松开尚未睡醒的容珞。 起身穿整了件衣袍,越过屏风看才两岁多的儿子们。 两个小家伙站在一块。 没有胆怯,眼瞳澄澈地与父亲对视。 感觉前不久他们还在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如今竟能跑能跳,能说会道了。 他道:“莫扰你们母后歇息,出来。” 福儿瑞儿看看里面窄榻上的娘亲。 屁颠屁颠地跟上爹爹的步伐,爹爹长得高大,他们只有爹爹的腿高。 来到外间。 万俟重不疾不徐地坐在桌椅处,瞧着两儿子有些灰扑扑的衣服,“这是怎么了。” 福儿说:“瑞儿想放风筝。” 瑞儿说:“飞不起来,摔倒惹。” 万俟重打量他们,则是问道:“今日识了几个字?” 儿子们聪慧,皇室教导本就严格。 前些时日已马马虎虎地开始读书了,虽学得不多。 两小家伙面面相觑,只顾着玩耍,哪里还记得什么识字,摇摇脑袋。 万俟重斟了斟茶,慢条斯理说:“那便去把孝经读写一遍。” 福儿瑞儿立马哭丧起小脸,蹭过来分别抱住父亲两边的腿,含含糊糊地说:“父皇不要啊,饶了我们吧,毛毛笔,墨汁不好玩。” 他俩才刚学会如何写字。 爹爹罚他们这么严重,不想写字。 万俟重命李德沛去书房备好笔墨纸砚,提着两个小子便过去了。 当然这孝经也没写完。 因为罚写到一小段的时候,酒醒的容珞寻了过来。 福儿瑞儿坐在垫得高高的椅子上,认认真真地书写孝经,但写得歪歪扭扭的,还弄得手里满是墨。 容珞进门来,责怪万俟重太严苛。 他们才两岁六个月! 于是恼人地看了看万俟重,把孩子们从椅子上抱下来,擦擦脏手。 容珞牵着孩子们出门。 时候已经很晚了,这要写下去,晚饭还吃不吃了。 万俟重则故作淡定地理整衣袍,跟在母子三人的后面,步伐缓缓的,若是平时,腿长的他指定走在前头了。 等帮孩子们用清水洗干净,饭菜亦上得差不多了,一家四口一同用晚膳。 福儿瑞儿虽已不用奶娘喂饭,但还不懂什么规矩,容易弄乱餐桌,不过今日有爹爹在,他俩争着表现,没有胡乱来。 晚饭之后,借着傍晚凉爽。 带着孩子们去镜柳湖边上散步,消消食。 夜幕低垂时,他们回到了寝宫。 容珞想沐浴洗洗汗意,皇帝则跟着她,于是她把他推出浴间的门。 她落下一句话:“酷暑炎热,陛下带福儿瑞儿去隔壁洗洗吧,不要欺负儿子。” 万俟重被拒之门外,站了片刻,只得让李德沛去隔壁浴池备水。 浴池的水温温凉凉,漫着水汽。 福儿瑞儿是安生的,太监伺候着他们擦洗,时不时瞧看在旁的爹爹。 但好奇心高是孩子的本性。 适应浴池里的温水后,互相玩水打闹起来。 几次差点跌倒吃水,万俟重长臂一伸,便把福儿瑞儿从水里捞起来,这池里的水位对他们而言,比较高容易呛到。 在万俟重的批评下,孩子们规规矩矩下来,没过多久就感到困乏了,他抱起两个儿子走出浴池,交给李德沛去哄睡。 李德沛摸额挠头,看看榻里的皇子们。 皇帝陛下则穿着宽松的寝衣,去了皇后娘娘那边的屋子- 熏衣室的扇门敞着。 夏夜的风透进来,散了些湿热。 容珞身着纱衣席地而坐,贴身宫女伺候在旁,用花炉弄干她的柔顺长发。 她戴着金玉双镯的手拨着桌上的清神香料,今日吃了酒总有些昏沉,沐浴后才清爽安逸些。 接着贴身宫女停手行礼。 容珞听到动静,转首见万俟重高大的身形,随之屋里的宫女们皆退了出去。 他到她身边坐下。 带着刚沐浴后的花露味道。 万俟重手臂熟练地一揽,她后背便轻盈地贴了他的胸膛,容珞问他:“儿子们呢。” 万俟重回:“睡了。” 暑夏她纱衣轻薄,肌肤凉凉的。 在屋里都没怎么穿,他很顺理成章就地伸进衣里掌抚丰盈雪酥。 容珞觉得他手掌过于燥热,但耐不住男人渐渐勃兴的心思,任由他亲她的颈后,她坐着他愈发觉得硌臀。 她轻轻道:“讨厌鬼。” 刚沐浴清爽些,又要被他弄脏。 万俟重亲了亲她侧脸。 半个时辰之后, 席地的毯垫一团褶皱,染了些许湿濡。 浴池重新换了清水,夏日就是容易出汗,抱在一起黏黏糊糊的,哪怕是夜晚。 容珞被万俟重抱回池中,他温柔地用玉簪挽起她的发,以免被再次打湿。 明明夜还早,容珞已感到困倦,肤贴着肤地趴在皇帝的怀里,面颊靠他的肩膀,水温没有很热,但他很灼热。 渐渐的,又顶人。 容珞懒散的身子不禁一下子挺腰。 她水汪汪地看着男人。 颤语道:“你……” 他们面对着面,唇瓣只有几分毫距离,鼻尖蹭着鼻尖呼吸相融,万俟重轻轻舔了下唇,“难道珞儿不喜欢吗。” 容珞指尖柔柔地抚着男人的颈后。 他喜欢如此亲密,她也喜欢亲密,但他喜欢把他…在她身体里,是不一样的。 容珞轻嗔道:“有点累。” 就是累,近两日总累,不知是不是中午吃了梅子酒的缘故。 万俟重道:“那我轻点。” 他托着她的俏臀,总爱捏捏揉揉的。 容珞轻阖着眸,没再说话。 池中水波轻轻晃荡,漫着一圈圈涟漪。 待到一切都结束。 万俟重把容珞抱回床榻。 她不想再动身子,任由他放下榻帐后回来抱她,昏昏沉沉快睡着时,忽似想到什么。 容珞呓语道:“这个月癸水迟了。” 万俟重顿了一顿,把她搂紧了些,“明日让太医来 一趟。” “嗯。” …… 翌日,梁太医便背着药箱赶来清和行宫,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他把完脉,喜笑颜开地给皇帝陛下报喜。 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孕反还不激烈,困累是正常的。 这回是得回皇宫养着了。 听着梁太医的嘱咐和交代,万俟重侧首看了看他的皇后,说道:“不准在吃酒了,果酒亦不行。” 容珞老老实实听话。 隔日,马车徐徐。 一家四口回了皇宫。 万俟重还带着容珞去见了江太后,不久就是太后寿宴,听到这消息更是喜上加喜。 接下来的日子里,容珞有了些害喜的症状,腹中的孩儿大多时候都很乖,比起怀福儿瑞儿时好受得多,甚至很少干呕。 反倒是皇帝陛下害了喜,他总是恶心想吐,严重的时候早上吐一回,晚上还吐一回。 心疼得容珞给他喂酸梅缓解,一下子都分不清到底是她怀孕,还是陛下怀孕了。 梁太医说陛下太过忧心,可能是上次皇后娘娘生两位皇子时造成了阴影。 容珞只好拍拍皇帝的后背:“这事儿我有经验,多吃酸梅少吃荤腥,陛下就不想吐了。” 万俟重扶着额头,深邃的眉眼皆是愁苦和难受,忽再次捂了捂嘴,不行……还是想吐! 而福儿瑞儿扒着帏幔往屋里瞧,自从晓得母后怀了身孕,他俩盘算着爹娘再生个弟弟,这样就让弟弟当太子好了。 都怪哥哥不想当太子,要让给瑞儿,瑞儿不想当,让给下一个弟弟- 来年四月,海棠花盛开。 皇后平安诞下一位公主,取名徽玥,乳名姌姌,十分娇憨可爱。 两位小皇子常来探望姌姌,尤为大皇子最是宠爱小公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