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恋爱脑老公的随军日常》 1、第 1 章 良馨还是去相亲了。 江京军区大院主干道,两旁水杉由绿转红,如诗如画,树与树之间拉着横幅标语:“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 迎面一辆绿色斑驳的军车驶过来,良馨被二嫂拉着往路沿避让。 车窗半开,对上一道威严的视线,只一眼,一般人便得即刻立正站好。 比如抓着良馨胳膊的二嫂,身体瞬间笔挺僵直。 军车驶过,二嫂擦了擦冷汗,看着“二般人”懒散的小姑子,咂舌:“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对不对,不能说是虎,只能说你估不出来那是什么干部才不怕。” “这辈子跟我又搭不上关系。” “.......也是。” 二嫂回头,看见门岗哨兵冲着军车敬礼,勾紧良馨胳膊将人继续往前拖,“你也不用丧气,那种大干部我们是搭不上关系,但是一般军干部,我们今天还是有可能搭上关系,要真搭上了,你也就有救了!” 良馨的脸上除了懒意,没有一点兴趣。 路过军人服务社,电线杆上的大喇叭骤然响起军号,旋律激昂悠扬四方,前方大操场传来战士们操练的口令声与雄壮有力的足音。 良馨听着非但不精神,反倒打了个哈欠。 领路的卫兵停在一排红砖三层职工楼前,二嫂一把掐住她的胳膊,压低嗓音兴奋叫道:“团职楼,是团级干部!小馨,我就说你有福气!快转过来我帮你整理!” 良馨双眼含着打哈欠的生理眼泪:“.......搞了半天,你连对方家庭都没搞清楚就抓我来相亲?” 二嫂将包在良馨头顶的红色方巾拿下来抖了抖灰土,再重新叠成三角围在她脖子上系好,看着被冻得白里透红的巴掌大小脸: “管他是谁,总之是这军区大院里的人,能住进家属院的总归是干部,家庭成分不用担心,都是经过严格的政审筛选才能当上军人.......不准皱眉!” 二嫂训了一句,严肃道:“就这关系还是我回娘家大闹一通才不情不愿给我安排的,今天你要不好好表现让这事成了,回去你就等着挨批吧!” 良馨慢悠悠道:“你找的又不是军人本人,是干部子弟。” “父母出身都没问题,儿子还能有什么问题。”二嫂说这话眼神虚了虚,话也跟着软了点,“要不是你为了卫远阳那个过河拆桥的陈世美......” 二嫂的话戛然而止,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话音一转接着道:“要不是你去多养那六只鸡,相亲也不会相的这么匆忙,我刚才可不是吓唬你,这一次我们大队摊到了一个批.斗名额,你在这关头被抓住,爸是个官迷,笃定会大义灭亲把你推出去立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典型,批完你还得送进县里关两个月!” 良馨脚步加快,“走了。” 二嫂满意笑了,“这就对了!.......哎?他怎么又走了?” 路过三层团职楼,卫兵停止脚步,与一名四个口袋的干部敬了礼,便继续往前走。 前进的方向,让二嫂眼里的疑惑慢慢变成了狂喜,激动地声音都颤抖了,控制不住力道使劲摇着良馨的手臂:“前面是西院!” 良馨诧异,没说什么跟上去。 “四层楼房!” 二嫂看着右侧的四层红砖楼,抓着良馨手臂的指甲已经快嵌进肉里去,脸颊激动地红扑扑,压不住嗓子,声音都微微扬高了:“师职房,小妹,这里面全都是四室一厅的师职房!这是爸那个大队支书一辈子可能都说不上话的大干部!这下你有救了!你要享福了!” 良馨把二嫂激动的手掰开,揉了揉胳膊,“你连是谁都不知道,虎子大舅也不来,真能这样进去相亲?” 二嫂再次抓住良馨,正想说什么,发现卫兵走过四层楼房,依然没有停下,脸色顿时一变。 二嫂没回答,良馨转头,发现她嘴唇正哆嗦着,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卫兵的背影,浑身的困意与懒散劲稍稍退却。 两人一路随着卫兵,走进家属院后侧一道有哨兵站岗的院门。 一幢幢青瓦灰墙,绛红门窗的二层小楼,隐在蓊郁的树木之间,幽深空静。 卫兵停在其中一幢门前,对着门岗警卫敬礼后,转身对着二嫂与良馨敬礼,指向门口,示意目的地到了。 二嫂下意识抬起僵硬的手指放到太阳穴回礼,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 寂静的道路,响起口水吞咽声。 良馨打量完,眼里带着不确定看向二嫂,“这里?” 二嫂除了“咕咚咕咚”不停咽口水,一点反应没有。 带路的卫兵已经走了,道路上又来了一队流动哨,二嫂再傻下去,就要面临被盘查了。 良馨掐了掐她冰凉的脸。 二嫂被掐醒,脸上毫无之前看到团职楼师职楼的激动兴奋,反而全是惊惶失措,“这....这......” 显然很明白这楼意味着什么。 军区大院独栋二层小楼,皆是军职楼。 顾名思义。 将军楼。 军区首长家属楼。 “怎么办,我.....我不知道啊,这......我大哥,我大哥怎么弄到这了.....” 二嫂惊吓得语无伦次,从公社到省会,一路都是拖着良馨走的,这会儿依然拽着良馨,却完全相反,把良馨当成了主心骨,“怕不是我大哥报复我,故意耍我们的,我们......我们回去吧!” 这话正得良馨心意,拖着二嫂转身往外走,门岗警卫突然叫道:“马医生介绍来的吧,这边请进。” 二嫂再次如先前在大院门口一样,瞬间笔挺僵直,看向良馨。 良馨看着不靠谱的二嫂,“.........那就进吧。” “进.......这这这能进?” 二嫂顺拐挂在良馨身上,一步一个台阶,走进二层小楼。 一楼会客厅四壁装饰绿色护墙板,红木地板通铺。 靠窗罩着白色蕾丝沙发巾的组套沙发,已经坐着两三位清一色绿色军装的年轻女同志,全是四个口袋干部服,红星大礼帽下的容貌也让人看了心情舒畅。 几名中年妇女正聊得笑容满面。 看到有人进来,齐齐转看向门口。 左边的三十来岁,模样清秀,放在人群里已经属于显眼的那类,众人视线还是一致聚焦在右边。 带襻的黑布鞋上溅了一些泥点,薄棉袄领口的红色围巾包裹着冰肌赛雪霜的小脸,初冬清晨的霜珠从眉梢滑落,稍一抬眼,长睫微颤,双瞳立即映出一片水色。 对上她视线的人,无一例外,呼吸一轻。 一时间,客厅的人眼神各异,心思百转千回。 坐在中间的齐耳短发妇女,明显是主人,“是马医生的妹妹,马小燕?” 二嫂紧张地口水都快吞干了,说不出话,下意识点头。 首长家属态度友善,指着左边的简易单人沙发,“坐下歇一歇,今天正好有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回来看我,家里人有点多,小石,再端两杯热茶过来。” 良馨拖着二嫂走过去,坐进单人沙发。 客厅里的人表面上收回视线,继续嘘寒问暖话题,但余光仍在暗自打量良馨。 炊事员送上两杯热茶,良馨端起热茶吹了吹,先喝了一口,察觉不烫,一口喝光,将空杯放回茶几上,“同志,劳烦再倒一杯。” 这话立马打断了表面话题,全都讶异看着她。 炊事员也跟着傻眼,首长家就没见过这么渴的客人。 首长家属:“小石,再倒一杯。” 炊事员回神,忙接过杯子,想了想,又放下,跑去厨房拎了一个竹壳暖水瓶出来,添上茶,等了一会儿,发现良馨只喝了一半,将水瓶留在茶几边。 不止炊事员盯着良馨,客厅的人都忘记说话,盯着良馨喝茶。 首长家属轻咳一声,“听马医生说,他妹妹是下乡到临淮,临淮是革命老区,解放前到江京得走一天的土路,前些年修公路了,现在过来要不了那么久了吧?” “半天。”良馨端起茶杯,递给三魂七魄少了一半的二嫂。 马小燕接触到热茶杯,一激灵,回了神,再一抬头,对上七八双眼睛,紧张得又结结巴巴,“入....入冬了,今天又降温,穿得少,冻,差点冻坏了。” “胡阿姨,记得小时候你家门口种着很多兰花,头些年不给种,现在政策变了,我特地弄来了蝴蝶兰的种籽。”坐在良馨对面的女兵,突然插话,手上拿着一个牛皮纸包,递给胡凤莲,“我这两天放假,陪你一起种上吧?” 良馨一进来就看到折叠落地门窗外,有一个大约有两百平的院子,正荒废着,一院银杏落叶。 “我还发愁院子里种什么。”胡凤莲笑着道,“后勤部的人来说过,把这铺上水泥地坪,干净利索,我不太乐意,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种点什么,永红这蝴蝶兰是不错,你们还有谁能给我出出其他主意?” 拿着蝴蝶兰种籽的女兵表情微微一僵。 其他女同志脸上倒是一闪而过的欣喜,争先恐后给建议。 有说蔷薇,有说爬山虎,葡萄藤,有说挖个池子养鱼,还有说让后勤送来名贵的树。 就剩良馨没有开口。 众人的视线又随着胡凤莲,看向良馨。 都等着良馨回答,良馨不说不行了,随意道:“种辣椒。” 客厅骤然陷入安静。 “辣椒?”胡凤莲问:“什么辣椒?” “青椒,朝天椒,小米辣,灯笼椒,子弹头,二荆条,螺丝椒,野山椒.......” “...........” 客厅的女同志们全都一言难尽看着细数辣椒种类的良馨。 二嫂僵冷的身体,都被一个接一个辣椒,说得火辣辣冒汗了,拽了拽良馨的衣角,“说什么呢?” 胡凤莲看不出什么心思的脸,多了些许好奇,“你种那么多种辣椒干吗?” “吃。”良馨道:“各种辣椒有各种吃法,辣椒小炒肉,剁椒鱼头,辣子鸡,水煮肉片,麻婆豆腐,香辣螺丝,油泼辣子.......” “嘁!” 一阵嘲笑突然打断了良馨的话,蝴蝶兰女同志的眼底藏着一种优越感:“你当这里成是你们生产队自留地?贫下中农是红五类,政治觉悟最高的人,刚还说你是老区来的,怎么会是这个德行?真是丢人现眼!” 二嫂脸色一变,张嘴就要回击,被良馨按住胳膊。 “丢人现眼?”良馨疑惑道:“主席同志说,不吃辣椒不革命,他老人家曾自己亲自在院内种辣椒,还将亲手种的红辣椒当做回礼赠送给斯大林,早年打反围剿,主席同志也以吃辣椒讲述作战方法,除了革命的角度,主席同志更是将吃辣椒上升到哲学的角度,政治的角度,怎么到你这,成了丢人现眼了?” 蝴蝶兰女同志脸色顿变。 旁边的中年妇女脸色也顿时白了。 客厅与之前一样陷入寂静,却是一种肃杀诡异的寂静。 首长家属琢磨少顷,脸上闪过一瞬恍然大悟,忙看向厨房:“小石,等一开春,就把院子里的地翻了,全种上辣椒,记得一定要多种点革命性强的红辣椒!” “我也正愁家里种点什么,这下知道了,就种辣椒,我把阳台的旧花盆陶罐里全种上红辣椒,明年开春,记得捎带上我。” “大院外面的国营菜站每年二月中旬就会有辣椒苗卖,凤莲,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多买点,把院前院后全种上!” 军区大院正处于拨乱反正的敏感时期,在座家属们都明白了辣椒的深层意义,一拍即合,争抢着要种从前没人想到过的辣椒。 良馨收到二嫂佩服的眼神,也察觉到在座的几个年轻女同志眼里的轻视逐渐淡去,依然不紧不慢地喝茶。 仿佛刚才一张口就把人吓得怛然失色的人不是她。 首长家属欣赏看了一眼良馨,后瞥了一眼蝴蝶兰与旁边白着脸的妇女,“政治觉悟不高的人,走不进来军区大院,进得来的,政治觉悟其实一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蝴蝶兰女同志连忙点头,“胡阿姨,今年全军汇演,我和你们家月季的双人舞获得了舞蹈比赛的一等奖,一起受到总政治部领导的接见,回来后就成功提干,提干之后,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提了干就懈怠,最近新练习的独舞已经被军区选中,正全力以赴准备明年的全军汇演,争取再次得奖。” 良馨看到蝴蝶兰倒豆子似的自捧了一大堆话,后面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同志脸色臭了几分,较劲似的立马开口: “我提干后虽然没有再跳舞,但我是被调到了话剧团,之前在《红灯记》表演李铁梅,因为反响很好,团部党委不但通过了我的入党申请,还打算让我同时饰演《智取威虎山》的小常宝。” 胡凤莲笑着点了点头,“我喜欢看《红灯记》,看多少遍都不厌烦。” “我们家这个不如你们家月季争气,之前虽被评为先进个人,三八红旗手,但当了这么多年兵,今年才刚当上通信女兵二连政治指导员。” “月季哪如你家百合,今天说入党了,明天说提干了,说了两三年了,上个月才刚提干。” “都比我们家咏梅强,当年非要去学医,现在拖成老姑娘了,连个对象都找不到。” “咏梅立过三等功,现在又是我们军区机关门诊部的医生,你还要孩子怎么出息?” ....... 二嫂刚才因为良馨的回击,心里升起了浓浓地自信,这会儿听着唱歌的,跳舞的,拉琴的,学医的,一个比一个漂亮就罢了,还一个比一个能干上进,整个心顿时掉落到了谷底。 小姑子样貌不比在座的差,甚至比她们还要出挑,但除了高中毕业学历,也就在大队部兼任广播员,早晚对着扩音器读一读报纸上摘抄的新闻汇集和公社革委会传下来的最新指示。 与在座的这些女同志完全不能相比。 正当二嫂沮丧蔫巴的时候,听到首长家属突然问:“良馨,你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打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第 2 章 二嫂惊讶看着首长家属,没想到对方会精准的说出小姑子的名字。 这才明白,娘家大哥是真的在当媒人,真的给人家介绍过情况。 现在对方主动提问良馨,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小姑子很感兴趣啊! 这可是军职干部家属! 军区首长家属! 首长家属对小姑子感兴趣! 二嫂心里的沮丧立马换成了雀跃,袖子里握紧拳头,满脸期待看向良馨。 良馨:“吃饱饭,睡好觉。” 满客厅的人,一瞬间全都惊讶看着良馨。 二嫂惊讶完,脸色立马换成了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安在良馨嘴上,暗中掐了她的后腰。 被掐了一把,良馨又张口了,非但不是二嫂想听的,还是让二嫂更绝望的话:“活动范围最好就在家里,不出大门。” “........” 全场寂静。 蝴蝶兰眼底对良馨的敌意,散去了。 年轻女同志,鄙视,惊奇,佩服....... 中老年妇女们,看着良馨,有种看自己孩子的恨铁不成钢...... 二嫂隐隐要崩溃了,“农村,其实,其实不止农村,工农兵阶级集体,吃饱饭,睡好觉,是,是同志们的共同愿望。” “不错。” 首长家属点了点头,“这话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我们还在守备区,那三年好不容易挖到些野菜,都省给孩子们和老陆吃了,我自己打了些榆树皮,把黑粗皮用刀刮了,用石磨磨成粉,哪怕是磨成粉了一样难以下咽,咽下去了也不消化,当时我的大腿,一摁一个深坑,好半天才能恢复原状,要不是地方拥军接济了一卡车大白菜,后果真是难料。” “可不是,我当时在老家,光喝凉水,咸菜都没得吃,浑身肿得闪光发亮,也是因为得了浮肿病,才去公社粮站领到了二斤黄豆,救了孩子们的命。” “其实我们老家公社大队现在也有一多半的人吃不饱饭,听说有些地方甚至还在吃粮食杆麸糠和观音土。” 良馨一句话,被二嫂一解释,瞬间勾起中老年妇女同志们难忘的回忆。 现场聊得热火朝天时,首长家属看向良馨:“你觉得这个家活动范围怎么样?” 所有人一顿,突然一齐“唰”地看向胡凤莲,又一齐“唰”地看向良馨。 良馨光明正大打量了一圈环境,停留在墙上木相框里的黑白全家福照。 胡凤莲与穿着军装的军人坐在前排凳子上,后面站着三个少年和一个女孩。 良馨视线停在前排威严的军人没多久,移向后排最矮的少年,约十三四岁,耳高于眉,鼻梁挺直,双眼炯炯有神。 天生聪慧的面相。 骨子里不服管的气质。 “适合散步晒太阳。” 众人等待多时,良馨就回答了这么一句。 已经有年轻女同志发出咬牙切齿的磨牙声。 为良馨的不争气。 应该让家里长辈都来看看,究竟什么才叫不争气。 这位应该送去当全军“后进”典型! 送上门的金饭碗,她都能给砸得稀碎! 该送去炊事班喂猪! 二嫂一巴掌差点就“呼”良馨后脑勺上了,楼上突然传出门锁链条撞击的声响。 胡凤莲笑容微敛,其他人也顿了顿,呼吸都跟着轻了些。 安静片刻。 有人挑起其他话题。 客厅再次恢复热火朝天的表面景象。 但没人再见缝插针,拐弯抹角吹捧自家女儿。 没聊多久,穿着军装的女同志们一致极有眼力见的起身告辞。 良馨也拉着一脸搞不清楚头绪的二嫂起身。 首长家属送客到门口。 等到走出小楼了,二嫂还不死心的回头,期盼首长家属能把她们叫回去,再单独说些什么。 可惜走出西院了,都没能等到。 周边没什么人了,二嫂立马嚎叫出声,“你刚才一句话就能把那个蝴蝶兰女兵说的脸色比墙还要白,怎么转眼嘴又那么笨,这年头谁不使出浑身解数求先进,你倒好,当着首长家属的面,享乐主义的话一句接一句往外蹦,首长家属对你的那点兴趣全让你给说没了,那可是.......” "军职干部的儿子。" 良馨接过话,“军区领导女儿,地方领导女儿,还有刚才屋子里的那些女同志,你是首长家属,你会选她们当儿媳妇,还是会选大队支书的女儿当儿媳妇?” 二嫂一愣,脑子里的热气散了几分。 “说是大队支书,其实就是挣工分的农民。”良馨停住,看着马小燕,“虎子大舅怎么会帮我安排这样的亲事?” 不等二嫂回答,良馨又道:“而且,集体相亲我见过,集体与未来婆婆相亲,相亲对象连面都不露,在场女方及女方家属,提都不提一下,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 二嫂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道:“.......我刚才什么样你也都看到了,我自己都傻眼,不过你可别多想,人家儿子......可能,可能就是身体不太好吧,才想找个勤劳踏实的农村姑娘照顾。” 说出瞒着的一部分事实,马小燕观察良馨的脸色,“不过那是我原来的想法,我现在不是这样想的了,你看,有那么多又是先进,又是三八红旗手,还有文工团那些唱歌的拉琴的演戏的,哪个都不差,她们却全都排着队想结亲,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儿子肯定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良馨不吱声。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二嫂把心虚的事说完了,底气又回来了: “你说说你,刚才要少说几句思想后进的话,多说几句上进的话,你很有可能就是首长家的儿媳妇了,这样顶好的条件放在你面前,你都不要,小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陈世美就是个王八蛋,把你折腾成这样还嫌不够,你还想守着他一辈子不嫁,指着他回心转意?” “.......没那回事。” “你瞒不了我,你就是心里想着他,没对他死了那条心,我真不知道那王八蛋有什么好,不就是眼睛大了点,长得高了点,太阳怎么都晒不黑,白一点,再一个,有点文化,他那文化还不都是因为接近你,才拿到咱公社的大学名额,否则不也就是个高中生。” “与他无关。” “老话说得好,工农兵大学生,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果然,这第三年就不认你了,公社也不回了,直接留校当大学老师了.......” 二嫂喋喋不休,良馨望天,没再出声争执。 知道这事长八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五年前,她突然被绑定了一个“为人民服务”的系统,在各个世界来来回回穿梭,从出生到病死累死惨死,记不清活了多少次,死了多少次,又突然穿回了原本的身体。 穿回来了,她也不算个正儿八经的人。 因为这个世界也是一本书,书名是《七零之传奇大佬的逆袭潇洒人生》。 卫远阳就是这本书的男主。 良馨则是卫远阳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期间,给他送吃送喝送温暖最后搞定大学名额助他回城开启潇洒人生的炮灰。 在卫远阳大学毕业留校,娶了第一任妻子,攀上大靠山后,炮灰就懂事的再没出现过。 直到多年后卫远阳成为传奇大佬,回槐花乡追忆,发现了一个坟堆,才得知她这个炮灰为他守了一辈子清白,傻傻等着不嫁人。 书上这么写:卫远阳叹惜一声,他的第三任妻子崇拜看着他。 没了。 炮灰最后出现的作用,就是为男主人设魅力的高光爽点添砖加瓦。 接着就被分段符号“-”,切到下一段剧情。 那么有钱了,不说给她买块艺术墓地,修个豪华坟,连一张冥币都没给她烧,就得到一声叹惜。 “卫远阳!” 二嫂突然惊叫一声,指着门岗正跟哨兵说话的人。 良馨刚回神,就与听到自己名字下意识看过来的男人对上视线。 未来传奇大佬,此时见了她,就像见了鬼似的,身体明显哆嗦了几下。 二嫂脚底生风冲过去大骂:“负心汉!” “你瞎嚷嚷什么!” 负心汉没来得及反应,他旁边的妇女也脚底生风冲了过来,指着二嫂鼻子骂道:“你们谁啊,发癫要把人看看清楚,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你儿子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二嫂捋起袖子,“卫.......” “良馨。” 卫远阳赶在二嫂叫出名之前,眼神复杂,走了过来。 良馨打量着他,作为男主相貌自是不必多说,一等一的修晳清俊,上身一件卡其色涤纶拉链外套,深蓝色圆领羊绒毛线衫,露出白色的确良假领子,浑身散发着清贵的知识分子气息。 他左手拎着红白相间粗线网兜,里面装着两条红塔山高档卷烟和两瓶茅台酒。 卫远阳下意识将手里的网兜往身后藏了藏,察觉到自己的心虚,手指自然放松,“你怎么在这里?” 良馨反问:“你怎么在这里?” 略带质问的口气,一时让卫远阳不适应。 良馨跟他说话,一向是小心翼翼讨好,别说质问,就是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 但想到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前,良馨来到工农兵大学,正好碰到老师和同学们,他介绍是下乡公社的大队支书女儿,让她受到了很多异样的眼神和难听话,也算是受了委屈。 卫远阳没生气,耐心包容,解释道:“过来看望我父亲的战友一家。” 良馨眉头微动。 父亲战友,卫远阳第一任妻子,就是他父亲战友的女儿。 听说是当年援朝时期,卫远阳父亲保护战友牺牲,多年后卫远阳母亲上门提亲,促成了这门亲事。 改革开放后,工农兵大学生地位直线向下,在学校里不受重视被边缘化后,通过老丈人,调到了商业局,开启了传奇大佬的事业线。 再看卫远阳手上的烟酒,良馨明白了他今天是想做什么。【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第 3 章 “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二嫂突然出声,上上下下看了卫远阳好几眼,“红塔山,茅台酒,涤纶外套,牛皮鞋,光这些加起来都好几十了!卫远阳,你有没有点良心,当初你下乡三年,兜里可是一分钱没有,你刻意接近我们家良馨,不但哄得她将粮食全分给你吃,还得到了上大学的机会,就算上了大学,每个月的全国粮票也是一次都没断过寄给你,结果你大学毕业,不但不回公社,连良馨也不认,你真是狼心狗肺!” “你说谁呢!”卫母再次跳了起来,一脸凶神恶煞,“什么叫勾引,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别一张嘴就往人头上盖屎盆子,谁见过你们东西,我们家什么条件,还要你们乡下农民接济!” “没见过我们东西?”二嫂围着卫远阳转了一圈,突然一伸手扯住卫远阳的裤腰带,吓了卫远阳一跳,连忙躲开。 “这不穿着呢?” 二嫂不屑“呸”了一声,“前年我们家刚得的日本化肥口袋,化纤的特软,良馨特地把一半尿素口袋做成了两条男式裤衩寄到财院,这种日本进口化肥袋子,只有公社生产队干部才有机会得到,卫远阳,你妈说用不着乡下农民接济,那你身上这裤衩哪里来的?” 卫远阳满脸通红,说不出话。 “呦!当众耍流氓啊!”卫母根本不回答问题,“这里是军区大院,我们家可是烈属!你居然敢在这里对着我们耍流氓!保卫科,保卫科的人在哪,还不快把这个女流氓抓去关起来!” 二嫂一缩肩膀,下意识往良馨身后躲。 她刚才就是被气得上头了,才去扯卫远阳的裤腰带找证据,忘了这里就是军区大院。 这年头,谈对象的在大马路上牵个手都得被打成作风不正,卫母要真把保卫科的人叫来,她今天肯定走不出去了。 卫母看把人吓唬住了,气势更盛,正想软硬兼施,把人彻底吓走,别坏了好事,就看到良馨突然朝着卫兵走过去,脸色顿时一变。 “卫兵同志。” “良馨!” 卫远阳追上去,拦住良馨,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张,“你想做什么?” “帮你妈叫警卫连。”良馨退后两步,与他保持距离,“正好,当着警卫连的面,我也有很多话想说。” 卫远阳被良馨退后两步的举动,弄得心头一梗。 以前他稍微亲近一些,良馨就像小鹿似的,害羞雀跃,何曾主动远离过他。 他仔细观察着良馨的脸色,想找出熟悉的东西,却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心下顿时一慌。 虽然良馨这样确实是他想要的,但他想要的是良馨从此不再出现,而不是出现在他面前,一脸不在意。 “........刚才,我妈不清楚情况,随便说说,你不要在意。” 卫母什么情况都清楚,但看到良馨直接去找卫兵,吓了一大跳,刚升起的气势顿时消了。 她消了,二嫂的气势又起来了,“就是!找保卫科谁怕啊!我们要说的多着呢!” 二嫂指着卫母的鼻子道:“除了粮食和化肥裤衩,当年有一点白面大米,良馨全省给你儿子吃,自己半饥半饿参加集体劳动赚工分,你儿子上了大学,没衣服穿,良馨连蚊帐都拿去跟人换了布票,你儿子现在身上的假领子,就是良馨的蚊帐换来的!” 卫母看了一眼儿子的衬衫领子,嗫嚅着嘴,到底说不出话。 “每个季度得了香皂票,因为一块香皂的钱能买两块肥皂,良馨从来都舍不得买香皂用,她不但不用香皂,连肥皂都舍不得用,自己去树上摘皂角,烧稻草灰,把肥皂都省下来给你儿子用,年底大队分钱了,也是自己一件衣服都舍不得买,全拿去买棉毛衫球袄棉裤棉鞋寄给你儿子!” “我们家良馨真是恨不得把自己血管里的血都放出来给你儿子喝,你们一家狼心狗肺,刚一毕业分配了,就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真是不怕遭报应!” 卫母想说什么,二嫂没让她张口,“怎么?你又说没看到?卫远阳,你妈不认账,你也不认账?” 卫远阳看了看远处的卫兵,一脸为难看着良馨。 良馨是不会让他为难的。 以前不是没人说过他吃软饭,每当这时候,良馨就会跳出来替他解释,不让他难堪。 “每次寄东西,邮递包裹单都写着,寄件人和收件人的姓名详细地址,包内装有何物,价值几元,邮票上盖的也都是我们公社的戳。” 良馨慢悠悠说着,看着卫远阳一脸不可思议,补充道:“邮政局可查询到每一次寄件收件记录。” 卫远阳目露震惊看着良馨,心里像是什么东西被挖走了,空荡荡难受,难受得说不出话。 “你,你,这些都是你心甘情愿寄的。”卫母吱声了,却不敢再像之前一样的态度,“没人逼你这么做,更没人哄你这么做,都是你喜欢对不对?你不能给了又想要回去啊。” 良馨看着卫远阳,“没哄过吗?” 卫远阳还没适应心里的恐慌,看着良馨完全不在乎他的样子,想挽回点什么,“良馨,你有什么想要的?你要什么,我都送给你。” 良馨一向是什么都省给他用,从来没找他张过口,一次都没有过,什么都不舍得要他买。 这次肯定也一样。 “想要一台黑白电视机。” “..........” 卫远阳诧异看着良馨。“什么?” “熊猫牌黑白电视机。” “.......良馨,槐花村没通电。” 卫远阳眼里出现些笑意,心里先前的空荡荡也稍微被填满了一些。 良馨果然还是良馨,舍不得要他的东西,就算是无理取闹,也给足了他台阶。 “给你买了电视机,你也看不了。” “去年刚通的电。” “.......” “电视机旁边想再放一台红灯牌电子管收音机,按时听中央台的长篇小说连播和科学普及。”良馨抬起手腕,晃了晃,“你之前不是说过我手腕很空?我想好了,正缺一块钻石牌17钻全钢防震女式手表。” 卫远阳吃惊,一时结舌,忘记回答。 二嫂本来还在担心,一听良馨这么说,顿时忍不住笑开,得意看着吃惊的母子俩。 良馨打量着他的衣服,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你这身涤纶外套倒是时髦,我也想要买六尺灯芯绒布做一件拉链衫,听说省会的百货商店有卖苹果绿和豆绿色的的确良,我想两个颜色都买了做成衬衫,天冷了,再买羊绒毛线做一身线衣线裤,这些都便宜,买完也没多少钱,棉袄就不用了,用华达呢做一件棉袄罩衫就行,华达呢既要工业券价格又贵,下半身就不用这个布料了,用毛涤布做两条裤子凑合算了,至于鞋子......本来我是想买条绒面五眼棉鞋,但你也知道乡下土路,一旦下雨,路就成了泥沼,手扶拖拉机再一经过,路就更没法走了,所以最好买一双牛头牌皮棉鞋,当然,如果你再送我一辆凤凰牌二八杠自行车,不用走路,就更好了。” 卫远阳:“........” 卫母:“.........” 时下结婚流行三转一响,良馨这一张口,比娶媳妇的最高规格还要离谱。 卫远阳不吃不喝五年,存下所有工资,找遍祖上八代关系搞票券,都不敢保证能置办好一半东西。 看着母子俩目瞪口呆的样子,二嫂直接笑出声了,“其实要不是因为你卫远阳,我们家小妹,说不定早就过上这样的日子了。” 良馨微微一笑,“我们农民没见过世面,只能想到这些,你们家条件好,看得多知道得多,这些你们要是瞧不上,觉得有什么更好的,让我见见世面,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刚想张口的卫母,又被这话噎得找不着东南西北,嗓子眼的话如鲠在喉,说不出来。 卫远阳像是不认识良馨似的看着她,心脏一阵阵绞痛,“.......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你倒是一直嘴上画饼,从不兑现的人。” “........” 二嫂早就忍不住说话了,“刚才可是你主动说,我们小妹想要什么,你全都送,怎么,现在又送不起了?” 卫远阳平生最见不得有人看不起他,听到二嫂这话,眉头一皱,看了良馨一眼。 发现她没任何动静,呼吸加重。 他很想一掷千金,却也清楚自己根本没那个实力。 卫远阳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 “良馨,我刚留校当老师不久,这里是二十一元,百货商店的的确良,布票五折,加上这布票可以做两件衬衫,其他的.......我先欠着,迟早有一天我会还给你。” 良馨伸手将钱票接了过来。 仍心存希望的卫远阳:“........” 心中又是一痛。 “我可以等。”良馨将钱票放进口袋里,看着双眼一亮的卫远阳,“今天你去哪,我就去哪,等到你还清了,我再走。” 卫远阳:“.............” “那怎么行!”卫母下意识叫道,“我们是去看老战友,你谁啊,你跟着算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想跟。”良馨打量着两瓶卫远阳手上的烟酒,“东西给清就不跟着了。” 卫母气得整张脸涨得通红,抢过儿子手上的网兜,牢牢抓紧,“我早说了,她没安好心,她给你那些东西,迟早都是要还的,还得要我们加倍还!” “不还也行啊。”良馨看着卫母,“让你儿子娶我就行了。” 卫远阳微愣,慢慢地,嘴角挑起。 整个人松了下来。 仿佛明白了什么。 “你做梦!” “不娶今天就跟着你们,你们到哪我到哪。” 卫母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身形踉跄,要不是儿子扶着,差点就摔个仰倒,心下又急又气,不知道该拿良馨怎么办。 卫远阳附在母亲耳边说了些什么,卫母脸色更气。 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 卫母掀开两用衫,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背着良馨打开。 “良馨。”卫远阳手上捏着一张纸票,“这是熊猫牌12寸双扬声器黑白电视机票,你先拿着。” 良馨接过票子,看了看,塞到口袋里,继续看着他。 卫远阳深吸一口气,将手上攥着的大团结,也递过去,“这里一共一百块,你知道,我留校不到一年,刚评上初级职称,每个月工资只有三十一块,这已经是我存下来的所有存款,你对我的好,为我付出的,我都记得,从来没忘记过,我今天真有事,你先回去,下个星期休假,我就回去找你。” 良馨收下一百块钱,没再说话,视线转向旁处。 卫远阳心下一松,拉着不情不愿的卫母,尝试转身往家属院大道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发现良馨已经离开军区大院了,紧绷的肌肉才彻底放松下来。 卫母一脸肉痛,担心道:“你刚才说,她不会真收,现在收了也会主动还给你,真能还回来?” 卫远阳本来不太确定,但刚才一表示会去看她,良馨就老实了,心里的自信便全恢复了。 “我和良馨认识六年了,她对我的心,我很清楚,妈,你不用担心,最多下个星期,用不着我去槐花公社,良馨就会把今天的钱票分文不少的寄到学校。” “电视机是我们家的的诚意,这是我把咱们家的老关系都用上,才好不容易搞到的票子,必须得要回来!” 卫母打量着儿子,“你脑子可不能糊涂,大队支书,听起来像是国家干部,其实户口在农村,也就是个拿工分的农民,这辈子,不,再给他几辈子,连陆家的门都沾不着边。” 卫远阳不吭声。 卫母急了,但知道儿子脾气,还是耐住性子道:“要是你爸还活着,今天不会比陆家差,你李叔如果没被下放,也不一定非得要跟陆家结亲,但现在你两个靠山全没了,就剩我们娘仨,倒不是说为了我们,主要还是为了你的前程。” “陆家老大光荣牺牲了,就剩下冲锋和月季,冲锋自从去当兵,勋功章一个接一个拿,听人说都可以用来打麻将了,老的厉害儿子也厉害,这门亲事能保你一辈子。” 卫远阳皱了皱眉,“你不是说冲锋病了?” “是病了,不但病了,还得罪了人,他这辈子算是废了,这对你更好,他们家就月季这么一个孩子,亲事成了,陆家的人脉资源还不全仅着你来,军区副司令和大队书记,该给谁当女婿,等下进了门,你要糊涂,你就不是我儿子。”【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第 4 章 “凤莲!” “红燕!” 陆家一楼会客厅,上演了一幕热泪纵横,几近感天动地的老姐妹重逢画面。 “得有十几年了,我们十几年没见面了!”胡凤莲握紧王红燕的手,双眼湿润,“自打卫营长牺牲后,我们隔着天南地北,就没能再见过几面。” 王红燕脸上布满激动,眼中含泪,找不到一丝之前对良馨他们的凶神恶煞,“凤莲,我真是日日夜夜都想你,想当初我们俩在火车站相遇,一起去军区找男人,又一起在守备区当了那么多年的邻居,可惜啊.......” “快坐,快坐下,坐下再说。” 胡凤莲知道老姐妹因为什么可惜,拉着人往客厅沙发走,边转移话题看向一旁站着的卫远阳,“这是远阳吧,真是长成大人样了,前些年我听说你李主任下放了,找过你们,军校那边说远阳下乡了,你跟着小儿子走了,还想再找,我们家老陆也出了事,兜兜转转又是几年过去,没想到你们主动上门了。” “胡阿姨好。” 卫远阳将网兜放在茶几上,“这是送给陆叔叔的礼物。” 胡凤莲一看清网兜里的红塔山和茅台,欢喜的脸色一顿,“这........红燕,你跟孩子来,怎么带这些东西过来?” “陆团长现在是军区副司令了,你们现在见惯了好东西.......” “红燕,这话不对。”胡凤莲顿时变了脸,义正严词道:“我们两家是什么关系,老陆是什么人,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他哪里抽过这样好的烟,喝过这样好的酒,这些东西不能收,收了他该骂我的。” “我们两家什么关系,我送的,他骂不了你!”王红燕嗔怪道:“这点东西,跟老陆的工资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我又不是求他办事,就是这么多年不见了,想买点好的给你们尝尝。” “尝尝?”胡凤莲摆摆手,“我可从来不碰这些烟酒。” 王红燕脸色一僵,“你看,我忘了说了,前阵子一到江京,我就去城南买梅花糕,这才知道头几年店被砸了,远阳特地又去找学校老师换了一张麦乳精票,买都买好了,今天早上急着来见你,一出门忘带了,走到军区大院门口,才想起来,实在抱歉。” “我喝不惯那东西。”胡凤莲把网兜里的烟酒往前推了推,“远阳大了,这些以后都用得上。” “远阳不抽烟不喝酒,今天特地带来给老陆的,你就别客气了。” “远阳不喝,留着给老李用。”胡凤莲脸上之前真切的欢喜笑意,慢慢多了一些客气,“这两年下放的干部都陆陆续续调回原岗了,有的甚至还高升了,各地军校也陆陆续续重新开始招生,我看要不了多久,老李就能回来了。” “凤莲,你不会以为我今天拎着这些东西来,是想让你们家老陆想想办法把我们家老李调回来吧?那你可误会了,我没那意思!” “没有,我没这么想。”胡凤莲笑着道:“军校不归老陆管,他想帮忙也没门路。” 王红燕脸上的笑也不着痕迹淡了一些,语气还是热情,“想当初,我们俩男人都是营长,关系平等,没谁求谁的时候,互相给点东西,都感激的不得了,现在可倒好,我给你点好东西,你当我居心叵测,怎么都不肯收,是不是逼我说难听话?” “你看你,脾气还跟当年一样,说急就急。”胡凤莲话里亲近着,东西还是一点都没往里收,“大家都是工农兵劳动人民,无产阶级同志,不存在什么平等不平等,红燕,今天你要是来看我这个老姐妹,东西就收回去,要是有事,东西也收回去,直说就行,能办我看着办,不能办你也别怪我。” 话都说成这样了,王红燕没再坚持把东西往里推,笑着道:“行啊凤莲,连我都捅不破你这层铜墙铁壁,看来这些年送礼的人都快把你们家门槛踏破了,才锻炼出来你这本事。” 听着酸言酸语,胡凤莲眼里的真情,淡去很多,仅剩一点当年情义。 “老王,我们都这把年纪了,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你又是个直脾气,就别拐弯抹角了。” 王红燕一听“称呼”变了,心里明白到底是不一样了,没再顾着宣泄心里压抑多年的怨愤,笑着道: “凤莲,当年我们俩的男人上战场那年,我正怀着孕,慌得六神无主,你怎么哄我都没用,最后一拍大腿说,要是老卫真出事了,就让两家孩子结亲,你来照顾两家孩子,这话你还记得不?” 提起当年的事,胡凤莲态度又软了些,脸上出现笑容,看着卫远阳,“记得,怎么不记得,可惜你生了远阳,不是女儿,否则我现在就不用愁着给冲锋找媳妇了。” 卫远阳微愣。 王红燕忙道:“我当年生的是儿子,可你后来不是又生了个女儿吗?我们两家还是有亲家缘!” 这下轮到胡凤莲一愣。 王红燕叹了一声:“当年,老卫真的在战场上出事了,炮弹是朝着你们家老陆飞过来的,他为了救你们家老陆,牺牲了。” “........” 胡凤莲琢磨好一会儿,才琢磨出意思,“老王,这话不对,卫营长确实是为救老陆,赶在炮弹飞过来之前,将老陆扑倒在弹坑里,但那一次,他们俩都没事,一起躲过了炮弹,卫营长是后来二营主阵地被包围了,打阵地战的时候被一颗炮弹炸伤,这才牺牲的。” 王红燕眉毛一竖,“凤莲,你这话是不想承认我们老卫救过你们家老陆?” “承认,没不承认救过。”胡凤莲解释,“但是.......” “你承认就行,”王红燕说话语速比胡凤莲快,“那你是不承认你许诺过我们两家的亲事?” “..........也承认。” “既然这样,孩子们年龄也都大了,远阳这么多年,一个对象都没谈过,一直为月季守身如玉。”王红燕将礼品重新推过去,“今天我们来,就是来谈两家的亲事。” 当年胡凤莲经常被王红燕这一招绕得头晕转向,经常反应过来时便宜已经让对方给占了。 “王红燕,年轻时候我们都是军属,孩子爸在战场上保家卫国,我们在后方互相照顾,让一让个人利益,这没什么,现在涉及孩子,你不能再企图用老一套混淆是非,达成目的。” 王红燕诧异看了一眼胡凤莲。 刚想张口,胡凤莲没给她机会:“战士上战场同敌人打仗,战友之间互相掩护是常态,老陆也不是没有及时救过老卫的命,老卫牺牲了,我们都很难过,组织也尽力安抚你,当初师部想让你留在军区服务社当售货员,我们大家一起照顾远阳,是你.......” 胡凤莲顿了顿。 “是卫营长的警卫员,觉得自己没保护好卫营长,把照顾你们母子当成一辈子的大事,后来你们结婚了,老陆当年也尽力托关系,把小李安排到了军校当老师,保障了你们母子生活,他这一辈子,就动过那一次手上的权利,时隔多年,正因为那一次,受到影响被下放到农场,差点回不来。” 卫远阳猛一转头,惊讶看着母亲。 王红燕躲闪儿子目光,“老胡,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纠正清楚你的话。”胡凤莲寸步不让,“至于婚事,当初我为了安抚你的情绪,确实说过两家孩子结亲,原话是,你肚子里的要是个女儿,我俩儿子随你挑,挑中哪个,哪个就给你当女婿,可你当年生的也是个儿子,哪能我后来生了女儿,亲事还能照样算数,儿女婚事岂能像你这样胡搅蛮缠。” “妈......” “那是我记错了。” 王红燕躲避儿子目光,截断他的话,低头低得很快: “凤莲,老陆是因为老李工作的事,被下放了,这事我不清楚,但是你当年说两家做亲的话,我一直记在心上,这么多年,我只认月季这一个儿媳妇,远阳为了月季也是什么旁的念头都没有过,你心里要是还念着我们当年的情分,念着老卫这根独苗清清白白的等着月季,就重新再考虑考虑两家的亲事。” 胡凤莲看向低着头,难堪得脸红到脖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卫远阳。 客厅安静了许久。 王红燕眼巴巴地等着。 胡凤莲终是不忍心:“老陆今早下部队了,这不是推脱的话,他才出门不久,你们过来的时候兴许还碰过头,我最近正忙着冲锋的婚事,这孩子已经让我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挑中一个姑娘,月季的婚事,我暂时还没想过,等老陆回来再商量,远阳是个好孩子,你以后可不许再胡搅蛮缠。” 王红燕听了这话觉得希望,顿时喜上眉梢,亲亲热热握住胡凤莲的手,“行,我们两家的事,全都你说了算,凤莲,你这些年长进可不小,我这嘴都绕不过你了!” 胡凤莲瞪了老姐妹一眼,指着东西,“今天留下来吃饭,东西别忘记带走。” “行,都听你的,你说了算!” - 江京军区政治部的外调函,是在良馨相亲完三天后发到公社革委会。 公社主任激动地鞋都差点跑掉了,将消息送到槐花村的时候,可以说是解救良馨的及时雨。 去省会相亲,其实是躲避了当天的批.斗大会。 这事良馨回来后才知道,二嫂添油加醋说了一堆相亲情况,让大队干部们打消了念头。 时间过去三天,眼看毫无动静,本就半信半疑的良铁柱,彻底不相信了,一大早晨就把鸡笼里的六只母鸡抓出来,前往大队部。 高音喇叭将全村社员集合到一起,召开群众大会。 民兵排的人把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怎么叫都不肯起的良馨,抬到了大队部。 “胡闹!”良铁柱看到这幅场景,立马吹胡子瞪眼,“就算是我女儿,犯了错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给我押到中间来!” “书记,你这是干什么,不就是几只鸡吗?孩子要养就让她养呗。” “又不吃你自己家的粮食,都是放到西边大河芦苇丛里散养的。” “就是因为你们这种思想,我今天才要及时割掉资本主义尾巴,彻底刹住这股歪风!” 良铁柱提起斧子一刀剁掉一只老母鸡的头。 鸡头落地,鸡身还活着,张着翅膀在泥土地上匍匐乱窜。 鸡血几秒内喷洒一地,大队部的墙上也被溅上一道通红的鲜血。 另外五只老母鸡吓得“咯咯”惊叫,如豆大的眼珠子里充满了机警与惊惧。 嘈杂不以为意的社员们,顿时被吓得噤了声。 滚烫的鸡血溅在良馨的黑色攀扣布鞋上,红色隐没黑色之中,很快只留下一个潮湿的圆点,并没沾到里面的袜子,她却感觉脚背被灼伤了,懒懒抬眸,看了一眼正义凛然的父亲。【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第 5 章 “我们槐花村,一个社员上满工一天能赚六毛钱,这个数字不但在本公社名列前茅,放到全国,也能排在前列,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大队的干部班子政治觉悟高,良馨在大队已经明确下了规定,每户养鸡不能超过五只的情况下,私自多养了六只,资本尾巴这么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教育好,让她有资本主义思潮复辟的倾向,今天必须.......” “爸!” 东边跑过来两男两女,正是一早被良铁柱找理由支开,让去公社供销社询问槐花大队代销点情况的儿子儿媳。 良铁柱脸色一变,“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之前都说了,我和老二跟你分家,这样平摊下来,良馨这六只鸡就不算多养了。”良家老大捡起地上的鸡头,把缩在墙角没了动静的鸡身也抓起来,“有些社员半年多都没吃过肉了,家里粮食都要不够吃了,你还这么糟蹋老母鸡。” “就是。”二嫂招呼社员们,“今天集合扒大河,生产队管饭,狗蛋,去把大铁锅扛来,大半年没吃过鸡肉了,这刚杀了一只鸡,再放放血,烧锅开水拔了毛,去我们家菜窖里扒些萝卜上来,再把过冬的大白菜抱两颗过来,中午萝卜白菜小鸡炖粉条,犒劳犒劳大家伙的胃!” “胡闹!”良铁柱被挑战了权威,怒气比之前更盛,“你们再胡闹,我就把良馨送到公社革委会去!” “爸,刚才大哥都说了,我们跟你分家.......爸!” 二嫂话还没说完,良铁柱就直接往良馨走去。 良家老大老二急忙挡在良馨前面。 这让年过六十,不再强壮的良铁柱气得两眼冒火,“兔崽子,你们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把他们给我拉开!” 民兵排走过去好声好气劝说,发现没用,只能来硬的。 双方眼看就要动起手来,西边一个瘦得像麻杆似的人,狂奔过来,举手高声叫道:“鸡不是良馨养的,是我养的!” 正要动手的民兵停住。 在场的人都往东边看过去。 良馨躺椅是彻底坐不下去了,起身拨开两边的人,看着气喘吁吁的人,“不是她.......” “就是我养的!” 披着一身破烂补丁蓝褂的女孩,冲着大队干部们高高举起生满冻疮的手,“良馨是大队支书的女儿,她不缺吃不缺穿,哪里用得着冒险去多养几只鸡,是我养的,平时我帮生产队在西边大河撑船捞沙,鸡就养在河中间的芦苇丛,我每天挖蚯蚓捕小杂鱼剁碎了喂鸡,你们要批要抓都找我。” 良铁柱连同一众干部都愣住了,齐声道:“怎么又是你!” “是啊,就是我,这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女孩揉了揉被寒风冻得冰凉的鼻子,“这么多年,割柳树条,捕鱼捉虾,倒腾茅厕粪水,只有我会隔三差五打公家财产的主意。” 大队干部们集体傻眼。 正是因为以前回回都拿卢苇交差,公社觉得他们敷衍,这次抓到良馨喂鸡,支书才狠下心批良馨交差。 现在又换成了卢苇,要是再把卢苇拿去应付,公社肯定要撤了支书的职,让别人来当。 良馨将卢苇拉到身后,“是我养的,批完了?接下来去公社还是去县里?” “瞧你们这争糖的样子,一点不知道错,今天就要好好刹一刹你们资本主义思想的歪风!”良铁柱朝着民兵排一挥手,“把她们俩一起送到公社革委会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公社革委会主任就是民兵动真格的时候到的。 人一来,良家兄嫂和社员们全都脸色一变,知道良馨这次不妙了。 却没想到公社主任一到大队部门口,就将平时一擦再擦的自行车往旁边地上一丢,一脸狂喜朝着良馨跑过来: “良馨,从江京军区政治部发过来一封你的外调函,你什么时候找的结婚对象?怎么都没提前跟我说!”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 二嫂的提心吊胆瞬间变成了惊喜若狂,“外调函?!” “军区政治部?”良铁柱表情愣愣看着二儿媳妇,脸上慢慢突然出现不敢置信,“是良馨的?” “是啊!”公社主任掩饰不住脸上的高兴道:“军区政治部,良馨的结婚对象是在军区机关上班?那高低是个营职参谋!这么年轻就能调到军区机关,还是个营职干部,以后前途无量啊!” “营职干部?”良铁柱更愣了,“这你都知道了?” “我猜的!”公社主任脸上全是笑容,正想跟良馨说话,发现地上墙上到处都是鸡血:“怎么一地鸡血,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良馨:“在批.斗我。” 正呲着大牙高兴的大队干部们:“.........” 公社主任稍一愣,立马指着良铁柱骂道:“四人.帮都粉碎了,你们怎么还在这搞批.斗大会!还批良馨,简直是瞎胡闹!” 良铁柱:“.........不是,这不是你摊下来的批.斗名额?”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公社生产队的墙字标语早就换成了热烈庆祝粉碎四人.帮,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连续刊登一个多月的社论,在主席的革命路线指引下,我们党胜利了,无产阶级胜利了,人民胜利了!你们居然还在这搞批.斗大会,你们的政治觉悟怎么变得这么落后了!” 公社主任狠狠批评完良铁柱,还嫌不够,继续骂道:“我看你就是官迷,良馨是你女儿,出身根正苗红,祖上往上数三代,都为打击日寇,消灭鬼子出过力,是人民英雄文艺战士,你凭什么批她?” 良馨上一代·良铁柱:“.......她多养了六只鸡。” 公社主任看了看地上的一死五活六只母鸡,瞪眼:“你是缺良馨吃还是缺良馨喝了?怎么都把孩子逼去偷养鸡了?良铁柱!你可是党员干部,不能带头重男轻女偏心眼!” 良铁柱:“.........” 公社主任是大部分社员见过最大的官,他气成这样,把大队支书骂的头都不敢抬,其他大队干部们吓得跟着噤声,民兵排则早已有眼力见地离良馨老远,不敢再往前凑。 “主任,良馨没多养,我们打算跟爸分家,分了家,人口一平摊,多出来一只,正好杀了管生产队扒大河的饭。” 二嫂快步走上前:“哎呀,没想到前两天才刚带良馨去相的亲,这才三天就回应了,主任,你不知道,那天可把我们吓坏了,一进军区大院,卫兵就把我们往家属区带,我本来想是个团职干部,我们良馨就享不完的福了,没想到一直给我带到最里面.......” 大队社员干部们竖起耳朵,正听得津津有味,却见二嫂突然收声,凑近主任,嘀咕了一句话。 主任顿时脸色大变,两手颤抖,“鸡就......就按你说的办,就这么办,良馨,不对,良铁柱!” 也在竖起耳朵使劲听的良铁柱一激灵,一脸慌张看着公社主任。 公社主任:“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养鸡这事根本就没有一个量化标准,遇到社员做这样的事,只要不过分,做一做思想工作,口头教育就行了,你居然拿这样的事兴师动众,这说明你们大队党支部对于学大寨精神根本就没有理解透,才会贯彻成这样!明天开始,你们大队所有干部,每天早上到公社重新学习农业学大寨的具体经验,接受思想再教育!” 大队干部们再次集体傻眼。 “我最后再警告你们,良馨出身根正苗红,没有任何政治历史问题及其处理情况,更没有任何经济问题或其他违法违纪行为及其处理情况,良馨的政治思想、工作、生活各方面全都表现良好。” 公社主任表情变得非常严肃:“在她结婚之前,要是因为你们大队干部自身原因,再弄出什么情况,公社党组织会考虑把你们槐花大队的领导班子全给撤了!” 良铁柱后脊一颤,上了年纪,他最怕听到的就是撤职。 但一想到女儿的婚事,再看公社主任的态度,惊吓褪去,惊喜逐渐从心底踊跃上来。 良馨可是他的女儿! “主任放心,我们大队一定不会再有此类事件发生!” 群众大会解散,生产队参加扒大河集体任务。 狗蛋扛来了大铁锅支起来,乐呵呵添柴烧水拔鸡毛。 良馨和卢苇,刚才还争抢着是自己养的鸡。 危机解决后,又争抢着不是自己养的。 最后卢苇拿走了五只鸡,无视家里人一再暗示的眼神,拔腿就往公社供销社收购站跑去。 “我就说你有机会,首长家属就是看中你了!” 二嫂挎着良馨的胳膊,进了家门,情绪更激动了,“将军楼,军区首长,我们良馨真是否极泰来,这辈子享福了!” 良铁柱披着一件深灰色洗成灰白色的人民装,跟在后面进门,“小燕,你再给我说说那边的情况。” 良馨端着白搪瓷盆走到井台,初冬井水打上来温热,搬了四脚矮板凳坐下,脱了鞋袜,直接将脚放进盆里。 家人们聚在一起说得红光满面,忘乎其形。 大嫂默默从锅屋拿出竹壳暖水壶,走到井台,拿掉瓶塞,往洗脚盆里添热水。 待良馨说够了,又蹲下身,手伸进盆里,握住白皙细腻的脚。 “我自己来。” “从你三岁起就是我帮你洗脚,不是你要成为军区首长的儿媳妇了,我才帮你洗。” 良馨看着大嫂的拇指精准地落在鸡血溅到的位置,“最近肉吃得多了,脚都胖了,怪不得你们都想把我嫁出去。” 大嫂转头,由下而上看着良馨,“良馨没良心。” 良馨被逗笑,“大嫂,你知道军区首长是什么?” “大干部呗。”大嫂不识字,除了当年逃难要饭,从老家到了临淮后,二十多年以来,再没出过公社,“前两天小燕回来后,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叹气,定不下来神,脾气也暴躁了,动不动就脱了鞋打虎子,她是见过世面的,能让她变成这样,肯定是很厉害的大干部,至少比我们爸厉害得多。” “良馨,快过来,咦,怎么这个时候洗脚?” 良馨斜了一眼得意洋洋的父亲,“鸡血溅我鞋上了。” “.......等下我给你钱票,你去公社供销社再买一双新鞋!” 良铁柱从窗台上拿起烟袋,往烟斗里塞上烟丝点燃,“吧嗒吧嗒”抽着,美得不行: “真没想到,我还能跟军区首长做上亲家,良馨,你比你三哥还要给我长脸!” “我不结婚。” “咳咳咳咳咳...” 良铁柱刚连吸了几口烟,就被良馨一句话呛得五脏六腑都差点炸了。 兄嫂同样被良馨一句话惊住。 良家小院里的喜悦,顿时消散。 只剩下剧烈的咳嗽声。 “胡闹!”良铁柱缓过来后,“蹭”地站起来,“军区政治部都往公社发了外调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不懂,我说给你听,外调函就是政审你的档案资料,这说明对方已经向部队领导打了结婚报告了,由不得你胡闹!” “你不胡闹。”良馨接过大嫂从晾绳上拿下来的擦脚布,擦着脚慢悠悠道:“那你给我说一说,对方的年龄,外貌,身高,性格,出身成分,工资职称,口粮定量,健康情况?”【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第 6 章 良铁柱的怒气一顿。 他自然是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坐回去继续“吧嗒吧嗒”抽着烟袋。 “......养你这么大,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不是刚害完?” “.......那怎么能叫害!是你自己干的蠢事!”良铁柱提醒,“天一会一变,你不要以为公社主任今天向着你说话,就觉得自己一点都没做错,那鸡........” “鸡,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良馨套上棉鞋,倒掉洗脚水,“你每天早上喝的开水冲鸡蛋,其中就有母鸡下的蛋,吃的时候你怎么不吱声?” “什么?我不知道!” 良馨不说话,转过头沉默看着父亲。 良铁柱到底心虚,对视不住几秒,就移开视线,“话题扯远了,小燕,你现在跟我去大队部,赶紧打个电话给虎子大舅,问清楚对方情况。” “我问过了,他不说。” “之前问的跟现在问的能一样?那边结婚报告都打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别择菜了,等下让英子煮点芋头干饭,今天生产队供菜,快走!” 二嫂解下刚系上的围裙,看了良馨一眼,急忙跟着走出去。 临到中午,两个人一前一后,表情不是很愉快的回来了。 坐在桌边,一句话也不说。 良馨端着刚盛出来的红薯干饭,方桌上已经摆着一小碗生产队大铁锅烧的白菜萝卜小鸡炖粉条。 大嫂并没有真的什么菜都不做,生产队就分那么一丁点菜,家里这么多人,每个人夹一筷子就没了。 良馨最近馋肉,她挖出几个马铃薯切成块,炖了一锅马铃薯烧肉,中午吃不完,晚上还能接着吃。 想到良馨今天受委屈了,煮饭的时候又炖了一碗鸡蛋,出锅后再在蛋羹上淋了几滴香油。 “哇,今天吃这么好!” “妈,我要吃鸡肉!” 两个侄子放学回来,看见桌子上的饭菜,馋得直吞口水。 大嫂无声把两个孩子拉到院子里洗手。 良馨搬了木椅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猪肉,用筷子将半截瘦肉割断,将肥肉放到大嫂碗里,将瘦肉放在红薯米饭上,挑起一筷子放进嘴里,肉香混着米饭,软糯醇香,嚼劲十足,简直就是人间绝味。 忍不住又夹了一块肉,照样是用筷子分为两段,留下瘦肉,将肥肉放到二嫂碗里。 大嫂和二嫂收拾完孩子,看到自己碗里饭上面多出的肥肉,偷偷看了一眼公爹黑乎乎的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着坐下吃饭。 她们俩并没有吃碗里的肥肉,又是不约而同将肥肉夹起来,送到自己孩子嘴里。 “香!肥肉太香了!” “小姑,你再多吃点瘦肉,肥肉给我吃。” 良馨继续夹着肉,留下瘦的,夹走肥的,不去管肥肉会到谁嘴里,总之全往两个嫂子碗里放。 大嫂:“够了,够了良馨,你自己也吃点肥的,别紧那瘦肉吃,肥肉油才多,你这段时间都瘦了。” “没瘦啊,我怎么看小脸更饱满了。”二嫂观察着小姑子的脸色,嘴里咬着肥肉,吃到饱满的油水,心情瞬间变好了,“良馨,你今天怎么光吃肉不吃饭,不腻吗?” 良馨筷子不停,“明嘲暗讽我肉吃得多了?” “胡说八道!”二嫂连忙伸筷子,抢在公爹之前,把一块肥肉多的肉片,夹到良馨碗里,“晚上我让你二哥拿肉票再去供销社割肉,给你包馄饨吃!” 临淮的馄饨是现擀的面皮,切成斜边四方形,三肥七瘦猪肉馅包出来的,只能纯肉馅,不能像包饺子一样剁了肉馅再掺上一多半的蔬菜。 就是市里效益第一的钢铁一厂厂长家,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舍得吃上一顿,更别说公社下面的大队,没有任何一家舍得这么吃。 良馨算起来起码有三五年没吃过这样的馄饨了。 所以,二嫂说这话,诚意满满。 三个女同志两个孩子吃的满嘴流油。 桌子上三个男同志连一块都没捞着。 良铁柱的脸比锅底还黑。 以前他不动筷子,家里没人敢先动筷子,他如果回来晚了,全家也都得等着他到家,才能开饭。 今天良馨一带头,他不但一块子肉都没吃着,连蛋羹都没能舀到一勺! 但他也不敢掀桌发火,因为刚才去大队部打电话,虎子大舅开始依然是什么都不肯说,一再逼问,才说良馨的政审一旦通过,他就会亲自到槐花村当面解释。 电话最后还透露了,军人结婚是速决战,暗示政审一通过就可以立马结婚。 这话,良铁柱还不知道怎么跟良馨说。 他是打算让二儿媳妇去说的,但是良馨刚才一嘲讽,他就改了主意。 拖吧。 拖到政审通过,虎子大舅来了再看着办。 良铁柱想好了,一伸筷子,发现肉蛋连渣都不剩了,只剩下几块白菜萝卜。 良铁柱:“........” 他忍! 政审通过的速度比良铁柱想象中要快得多。 一个星期后,虎子大舅两手拎满了东西,真的直接到了良家。 良馨早上一睁眼,二嫂就站在床边撑着棉袄,一脸讨好的笑。 “小妹,我们家最漂亮的小妹该起床了,大嫂已经在帮你摊油饼了,一张饼打了两个鸡蛋!” 良馨打了个哈欠,听到堂屋笑声不断,掀开被子下床。 二嫂急忙将棉袄披在她身上不说,还主动帮她扣上扣子。 “小妹,屋外的是我娘家大哥,拎了好多东西来,不但有你最爱吃的铁桶饼干,高粱饴,还有大白兔奶糖!” 二嫂手脚利索又拿起床头桌子上的篦子,绕到良馨身后,帮她梳头编辫子,“大白兔奶糖这种好东西,我都好几年没吃过了,我大哥带来的起码有一斤!” 良馨编着右边的辫子,漫不经心道,“喜糖吧?” “........” 二嫂沉默片刻,尴尬一笑,“我就说,你两个哥哥的脑子,都不如你,我们良馨脑袋瓜子顶聪明!” 良馨看了她一眼,扎上皮筋,拿起门口盆架上的搪瓷面盆和毛巾牙刷,走出卧室门。 “马大哥。” “哎,良馨。” 穿着一身绿色军装的马家大哥,满脸笑容指着方桌上堆满的礼品,“良馨,首长家属特别重视你,除了这些糖果点心猪肉,还有一块全钢防震女式手表,另外还让我带来了五百块彩礼,已经交给良叔了。” “还不赶紧去洗漱。”良铁柱抢话道:“亲戚都上门了,像什么样子。” 良馨扫了父亲一眼,什么都没说,拿着盆前往井台。 良铁柱满意女儿还是识大体,正想松一口气,就听良馨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马大哥,对方得了什么病?” 堂屋喜气洋洋的氛围骤然一僵。 锅屋里锅铲声音都跟着戛然而止。 “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清楚这个事。” 马家大哥站起身,走到堂屋门口,“良馨,你不要误会,之前不说,是因为涉及军人隐私,现在你们要结婚了,有些情况不可能瞒着你,让你稀里糊涂就去结婚。” 二嫂长松一大口气,“大哥,你可算松口了,快说快说!” “陆冲锋是抗美援朝战争打响时出生,当年从军校一毕业,就直接去的珍宝岛战场,参军以来,功勋章拿了超过两只手的数,非常了不起!” 马家大哥谈到这,语气里充满了敬佩与艳羡,“去年军事指挥学院恢复授课,他是全师唯一一个被推荐上军校的干部,如果按照以前的规则,等他从军事指挥学院毕业,就该升职了,可惜.......今年他病了。” 良铁柱顿时一脸惋惜,“这么好的苗子,又有那样的出身,未来不可估量,这是突然得了什么病?” “至今查不出病因。”马家大哥脸上也有着相同的惋惜,“初步推断是心理和精神方面的问题,发作时间不固定,我看过一次他发作时的样子,脸色苍白,浑身肌肉抽搐,心口疼痛难忍,和心脏病人发作的时候状态很像,目前因为查不出病因,没有彻底根治的办法,至于外貌性格.......外貌是没得说,就是他发病时,都比很多男同志们顺眼,性格........” 良馨将洗脸毛巾用肥皂搓洗干净,晾在晾绳上,看着停顿住的马家大哥,“身体有病,性格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良家人诧异看了一眼良馨。 “对,对对。”良铁柱高兴道:“其实军人干部,那是党管着的人,性格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人家要是全乎的,什么问题都没有,我们连跟人搭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搭上亲事了。” “实话难听,但确实是这个道理。” 看到良馨的态度,马家大哥也松了口气,趁机讲出任务:“良馨,其实我今天过来,首长家属的意思是让你直接就跟我走。” 良家人除了良馨,顿时全都愣住了。 “直接走?”大嫂端着鸡蛋油饼怔在门口,“这是什么意思?” “军人结婚一向是打速决战,这不是特例,首长家属什么都准备好了,特意嘱咐我,让良馨不用准备任何东西,也正因为实在唐突失礼,才让我带来这么齐全的礼品。” 马家大哥看向良铁柱,“叔,彩礼都给你了。” “我......” 良铁柱看着面前厚厚一沓的十元钞票,再三犹豫后,拍板道:“能理解,良馨,刚才你马大哥说了,对方家里情况特殊,首长下部队了,家里有病人,离不开人,首长家属才没能亲自来,人虽然没来,礼却做得很周全,不但给了我们五百块彩礼,还特地给你送了一块手表,听说家里连黑白电视机都买了,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路线下,这已经隆重到危险了,说明人家是诚心诚意想娶你。” “还真是个病秧子。” 良馨答非所劝,拿起大嫂手里的鸡蛋油饼咬了一口,“说是找老婆,其实就是找免费保姆伺候他,我不干。”【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第 7 章 气氛再次僵住。 良铁柱没再吹胡子瞪眼。 因为良馨说的是事实。 “哎呀,你傻了!” 二嫂盛了一碗芋头稀饭端给良馨,“那天我们去相亲,不是看到首长家里有炊事员?一般情况下,军区首长家里不但有炊事员,还有警卫员,听说每天的菜,都是后勤配备好了送上门,连菜站都不用去,哪用得着你当保姆。” “那是首长的炊事员和警卫员,又不是首长儿子的。”良馨喝了一口稀饭,“首长儿子现在病了,连医生都想不出办法治疗,万一更严重了,吃喝拉撒,烧扫洗擦,还不是得依靠免费保姆。” 二嫂:“.......你说得对。” “他能不能生孩子?”大嫂冷不丁开口,“要是连孩子都不能生,肯定不能让良馨嫁过去。” “其实,我倒觉得还行。”二哥突然开口:“凡事不能往坏了想,他这又不是天生的病,原来是个很健康的人,不但考上过军校,还在战场上立过大功,基因不但没问题,还可以说是百里挑一,我记得以前地主们的儿子要是个病秧子,通常就会找个姑娘冲喜,有的一结婚沾了喜气病就好了,馨子嫁过去要是也是这样,那.......” 大哥:“万一要是起了反效果,冲坏了怎么办?” “那就当馨子去城里找了份工作,在首长家里工作,住好的,吃好的,不比在槐花大队舒服?” 二哥骨子里就乐观,“我上次听老三回来说,他们团长的工资有一百多,军区首长那么大的官,岂不是得有二三百?我们从小到大做梦都想成为工人,进城拿城市户口吃商品粮,馨子的机会这不就来了,要是把人儿子照顾好了,我觉得人家不可能亏待她。” “这倒是,小妹要是在公社找对象结婚,多半还得下地挣工分,在生产队干活可比伺候病人辛苦多了。” 二嫂听二哥这么一说,又觉得这桩婚事很好,依然是千载难逢。 “今年全国公社都忙着农业学大寨,生产队的家庭副业生产全都没了,自留地马上也要整改,虽然口号标语看着形势一片大好,但我听说很多地方已经揭不开锅出去要饭了,明年政策要是不变,谁知道我们大队会变成什么样。” “小燕不愧是省城人,很有远见。” 良铁柱又开始“吧嗒吧嗒”抽上烟袋了,“槐花大队保不准明年吃粮要靠救济供应,用钱要靠救济贷款,穿衣靠救济棉布,什么都得找国家要,彻底变成等靠要一类人,与其过这样的日子,良馨,你不如还是嫁了吧。” 良馨咬着油饼,不表态。 “良德刚才说得很对。”马家大哥笑着道:“良馨嫁过去把人照顾好,首长家属是不可能亏待你的,万一明年槐花大队真变成小燕那样,首长家属也不可能反对你帮衬娘家,对了,还有良惟,虽然他凭自己能力已经在连队提干了,但要想再往前多走几步,说不定也得依靠良馨。” “嫁!” 一听到事关三儿子,良铁柱唯一的希望和奔头,立马道:“这年头的人,能活着就算不错,有机会能活好,为什么不嫁,良馨,这桩婚事值得你赌一次!” “老天爷既然把进城的机会送到你面前,就不可能是让你嫁过去受苦受罪。”二哥道:“肯定是让你过去享福的。” 良馨掏出手绢擦干净嘴角,“我要是不嫁呢?” “我看你是没饿过,饥荒三年,天上飞的蝗虫,土里钻的鼹鼠,水底游的鳖蚌,树皮树叶树花,人饿的什么都敢吃,隔壁公社有个人饿的活吞癞哈.蟆,中毒死的时候脸肿的像笆斗,你别以为我只想着害你!” 良铁柱生气站起来,看着两个儿媳妇,“你们不是说要分家?良馨不肯嫁,今天就分家,以后就我和她两个人下地挣工分,你们顾好你们自己小家,不要养她了!” 大嫂正要张口,良馨慢悠悠道:“也行吧。” 良铁柱怒气一顿,眼睛“蹭”地亮了,“什么也行?” “嫁人也行。”良馨看着脸上缓缓露出惊喜的父亲,“你出多少嫁妆?” “良馨,你们什么都不用准备。”马家大哥高兴道:“首长家属什么都备齐了,只要你人过去就行。” “首长家属礼数周全,我们不能什么礼都不讲。”良馨看着父亲,“你说对吧?” “对!”良铁柱是要面子的,“该准备什么,我们都准备上,就算带不走,我给你钱,你去城里买,一百,直接给你一百,够大方了吧?” “一百连个缝纫机都买不起。” “一百还不够!那你想要多少?” “一千差不多够。” “一千?!” 良铁柱的惊叫声差点把房顶给掀开,“你要买什么东西,能买一千块!” “等着。” 良馨打开家堂柜抽屉,拿出一沓槐花公社专用的红头信纸,拿起铅笔写了一长串物品,一直写到最下方,才将信纸递给父亲。 良铁柱一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心里顿感不妙。 “搪瓷面盆两只,五块零六毛,海鸥牌洗......怎么连洗衣粉都要算在嫁妆里?” “你不是说要准备齐全?” 良铁柱忍住嘴边的话,因为目前看到的都便宜,继续往下看,“毛巾、沙发巾、枕头巾、浴巾、毛巾被、汗巾.......你一个人用得着这么多种毛巾?” 良馨剥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小心撕掉糯米纸,放进嘴里,提醒:“速决战,快点看。” “永久牌五斗精漆全套缝纫机,一百四十五,凤凰牌全链罩自行车一百八十七块五毛......” 良铁柱嘴角抽搐:“便携式调频三波段半导体收音机,一......一百九十块!镀珞圈喷漆背三针提环闹钟,十三块六,这个还差不多,大衣橱、半截橱五斗柜、方桌、板面椅、写字台、四尺棕绷床.......碗橱.......碗橱你都要!你嫁的是军区首长家,不是公社哪个生产队困难五保户!” 良馨斜眼道:“这是你不让我嫁的。” 良铁柱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些东西就算全买上,也顶多几百块钱,哪里要得了一千,你别在这关头跟我狮子大张口!” “几百?” “撑死了五六百!” “那就给我五六百好了。” “........” 良铁柱差点抬手往自己的嘴扇上两巴掌,“好啊,我看出来了,你这是绕着弯子打五百块彩礼的主意。” “彩礼才五百,你不说买这些东西至少得要五六百。”良馨咬着大白兔奶糖,“爸,我已经打了对折了,再说下去,不是我不愿意嫁,是你不让嫁,军区首长、公社革委会主任和马家大哥这边,你自己负责去解释。” “......” 良铁柱钱才刚装进兜里,他一点都不想再掏出去。 就算要掏,顶多再加一百。 哪能全部掏出来不说,还要他再倒贴一百。 “老大老二,你们说话!” 大嫂拦住想说话的大哥,“彩礼是给良馨的,应该给良馨。” “对!” 二嫂跟着抢话道:“爸,我觉得小妹说的一点都不过分,就算这桩婚事是高嫁,我们也不能让良馨折了面子,首长家属说什么都不用准备是客气话,我们要真是什么都不准备,就是不懂礼数了,六百不多。” 良铁柱气道:“你刚才还说明年不知道会不会揭不开锅!” “所以你更得让馨子舒心啊,否则明年真揭不开锅了,不就真的坐等国家救济了。” 二哥提醒:“爸,前几天你为了稳固大队支书的位置,不惜拿馨子开刀,馨子刚生下来,你还把她送人了,要不是大哥大嫂及时去追回来,你今天哪还能跟军区首长做上亲家,馨子这是给你送弥补的机会呢,你怎么还在这抠抠搜搜,磨磨叽叽。” “你胡说八道什么!” 良铁柱嘴上骂着,头脑却是慢慢冷静下来,“我什么时候抠抠搜搜了,不就是六百块,你们都结婚了,老三在部队提干,就算转业到地方,这辈子都是干部,不愁找不到媳妇,我还能拿着女儿的彩礼不放?” 良馨立马朝着父亲伸手。 良铁柱:“.......” 心不甘情不愿,将一沓厚厚的十元钞票掏出来,送到良馨手上,又走去房间。 良铁柱出来后,手上拿着一沓薄薄的大团结和一本红壳毛选。 交到良馨手里的不止一百块,而是一百二十块。 良馨点清楚数目后,看向父亲。 良铁柱正坐在凳子上认真翻着毛选。 书页中间夹着不少票券,他拿出一张票递给良馨,“这张永久牌缝纫机票,本来就是给你攒的嫁妆,拿去吧,缝纫机价格是一百二十块,你自己去城里买。” 良馨微微诧异,接过缝纫机票仔细一看,确定没问题后,放进口袋里,对马家大哥道:“我们走吧。” 顿时把一屋子人全都惊住。 “走?怎么就走了?” “现在就走?” “哪能这么随意!” “外面都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结婚不能大操大办酒席,从槐花大队去省会,坐公共汽车也带不了什么东西。”良馨无所谓道:“马大哥今天过来,不就是这个意思?” 马家大哥震惊良馨的速战速决之余,想到旁观的索要彩礼前后过程,明白了首长家属为什么会挑中良馨,“确实是越快越好,但也不用这么着急,就算不能大操大办,也该跟家里吃一顿喜酒,我留宿一晚,明天早上我们再走。” “没必要,走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第 8 章 “那就吃午饭。”马家大哥看了看手表,“吃完午饭再走也来得及。” “我还得去供销社给你买被面缝被子,还.....还得买很多东西。”大嫂双眼已经盈满泪水,急忙拉起大哥,“你赶紧去开拖拉机。” “大嫂,不用了。”良馨拉住大嫂,递给她一颗大白兔奶糖,“我去省会要坐公共汽车,买了也带不走。” “带不走就分几趟慢慢带,这,这怎么能这样就走了。” 最想良馨结婚的二嫂,也被吓得六神无主,“大嫂,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买东西,我也要给小妹置办嫁妆。” 良馨结婚的速度之快,超出所有人意料之外。 良家人除了良馨,全都忙得团团转。 挖地窖扒萝卜,洗菜淘米,杀鸡,烀肉,摆桌子,借椅子。 生产队手巧的妇女们全都拿着针上门,帮忙铺席子缝被子。 大队裁缝拿着软尺上门为良馨量身定做结婚当天穿的衣服。 良铁柱虽认为自己已经可以说是大出血,掏了六百块,还是紧赶慢赶找到公社工程队的木匠,订做两口樟木箱子。 陪嫁箱子,是临淮嫁女的老规矩。 即使今天来不及带走也要做。 等以后做好了再寄过去。 两个嫂子借遍了全大队的棉花票,总算凑出来两条棉被。 一床红缎面绿锦丝被面,绣的是牡丹花丛鸳鸯戏水,一床绿缎面红锦丝,绣的是龙飞凤舞双囍字,缝线之前皆在里面塞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和核桃。 另外准备了一条斜纹牡丹印花床单,两对红双喜枕巾。 买完这些,全大队的布票也差不多被两个嫂子借遍了。 良馨大爷家的大娘买了一条毛巾被,小爷家的小娘,买了一床花席,每人又塞给良馨十块钱,作为压箱钱。 出嫁喜宴很丰盛,一碗鸡肉,一碗鲤鱼,一碗猪肉,一碗猪蹄,这么多年,社员们还是头一回见不掺蔬菜粉条的肉菜。 除了肉,桌子上还有一碗白菜,一碗辣椒,一碗豆腐,一碗萝卜,一碗花生米。 良家不授礼,只请了五服之内的亲人,聚一起吃一顿良馨出嫁前的团圆饭。 良馨另外请了卢苇。 饭桌气氛刚开始不是很热烈。 几杯酒下肚,男同志们就开始胡侃乱吹起来,气氛才逐渐变得热闹。 女同志们,尤其是大嫂,还在抹眼泪,饭都吃不下去。 二嫂也不聒噪了,觉得整颗心空荡荡。 “我对不起妈。”陈英用手绢擦着眼泪,“当年灾害,我和我爷要饭要到槐花大队,我爷饿死了,我差点饿死之前被妈救了,后来妈不但帮我安葬了我爷,还给了我一篮子芋干,让良明和老三护送我回家,再后来妈临去世之前,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拜托我好好照顾良馨,我没本事.......” “大嫂,别哭了。” 良馨看着窗外,“今年过完了,日子就会好起来。” 大队裁缝赶出来的嫁衣,是一件红色粗呢翻领插袋两用衫。 良馨走的时候并没有穿,还是穿着蓝布薄棉袄,将红色三角流苏围巾包在头上,坐着拖拉机去的公社汽车站。 卢苇手里拿着一对红双喜搪瓷面盆,等在站点。 良馨早就看到她了,“吃完饭就跑了,怎么在这?” “结婚礼物。”卢苇将面盆递给良馨,又递给她五块钱,“压箱钱。” “礼物收了,钱收回去。” 良馨笑着道:“压箱钱是长辈给的,你我平辈。” 卢苇不懂这个礼数的具体规则,又道:“卖鸡的钱。” “六只鸡,你四只,我两只。”良馨推回去,“冬天别做撑船捞沙的活了,每天下河对你身体不好。” 卢苇将钱塞进良馨口袋,跑了。 跑远了回头定在寒风中。 “十月春雷一声响,我党粉碎了四人.帮,十年前革命是从教育开始,十年后国家拨乱反正一定也会从教育开始,我坚信知识浪潮很快就会席卷重来,我不会放弃读书,你也要坚信,我一定会去救你!!!” 余音被寒风送至耳边。 良馨沉默很长时间,看着卢苇的背影缓缓变成一个小圆点,轻轻一笑。 去公社拿到结婚报告,临上车前,将五块钱递给大嫂,请她转交给卢苇。 陆家二层小楼,从旋转楼梯上去就是一间小会客厅,贯通东西两侧。 小会客厅的简易沙发,窗户,东西两侧房间门上,全都贴上了喜字。 东侧里间主卧门口,有别于其他门,贴的是双喜字。 主卧婚房内,靠墙并排放着一组带穿衣镜的大衣柜,和画着两只喜鹊的三门柜。 柜边摆放着两口皮革扣箱子,箱子上面堆叠几床五颜六色的绸缎棉被。 铺着有机玻璃的写字台,放着一台崭新的熊猫牌12寸黑白电视机,旁边托盘里放着一对红色铁皮暖水壶和一对搪瓷茶缸。 写字台底下,两尊搪瓷高脚痰盂,一尊富贵牡丹,一尊鸳鸯戏水。 一排贴上喜字的落地窗,幔纱轻拢。 窗角单人沙发里,一身绿色军装的新郎陆泽蔚,面如白雪,黑眸阴郁,不见一点喜色。 新娘低眉顺眼,缩在床角,好半天没发出声音。 陆泽蔚突然抬起手,拉灭垂吊的白炽灯。 房间并没有陷入黑暗。 书架顶层正放着一盏玻璃罩煤油灯,微光摇曳。 床上的人,依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捧着书,一定看不清楚,却不敢吱一声,依然埋着头,纤细长颈肌如腻玉。 轻易就将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敌人视角下。 分明有引诱敌人之嫌。 陆泽蔚轻嗤一声,盯着新娘白皙小巧的侧脸,看得久了,想起一簇簇挂满枝头的白色槐花瓣,娇娇怯怯,香气馥郁,手感柔软。 他的指尖微微发痒。 角落沙发传来轻微的声响,良馨余光看到重新油过的地板上,拉长的身影缓缓靠近。 陆泽蔚发现他越靠近,新娘似乎越害怕,头几乎快埋进书本里。 明显不是在看书,只是随便拿着一本书做掩饰。 摸清敌人是个胆小无害的性子,轻易就被他吓唬住,陆泽蔚勾起唇角,漫不经心解开风纪扣,“在看什么书?” 良馨缓缓抬头,举起书壳:“1000多种食物相克大全。” 陆泽蔚:“.......” 看着新娘抬起的面容,不但找不出一丝恐惧害怕,反而双眼发亮,一脸津津有味。 表情渐渐裂开。 良馨发现他解开了风纪扣,脸色确实不怎么健康,翻身下床,将书随手放到书架上,拉开电灯,“怎么把灯关了?” 说完不等他回答,又拿起煤油灯玻璃罩子,吹灭灯芯。 从头到脚,没有一丝丝害怕,更没有一丝丝紧张。 比他这个率先占据阵地二十年多的人还要悠闲自得。 陆泽蔚鼻翼不断翕动,不知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因为某种情绪。 他不关心究竟是什么原因。 今晚的家庭阵地,敌军使用美人计,已经突破阵地最前沿第一道边防线,并占据了阵地,插上了红旗。 他闻到了硝烟味,必须立即想出应变办法,守卫阵地。 他脑子里的战术很多。 《孙子兵法》《战争论》《吴起兵法》《孙斌兵法》《六韬》《美国军事战略》《尉缭子》《苏联军事百科全书》《诸葛亮心书》......大脑有条不紊反映出各种储存着的信息。 许是太多了,对敌眼前的新娘,一个小小女子。 他需要再多想一会儿。 陆泽蔚觉得关键还是要拿回阵地话语权,必须得让对方明白,谁才是这个家庭阵地的指挥官。 而且,指挥官只能是一个人。 就是他。 陆泽蔚没能从兵书里找到最佳战术,他决定从生活内务开始,“去打水,洗脚,睡觉。” 良馨看到这人说完,就往床边一坐。 他穿着棉布拖鞋,身上一股清新的肥皂味,大约是洗过澡了。 这是让她洗? 良馨其实洗过澡了。 今晚刚到车站,首长家属坐在军车里等她,一上车就连声失礼抱歉,一直说到军区大院。 再进二层独栋小楼,门窗贴满了用毛笔在红纸上写的喜字。 首长家属牵着她走进二楼新房,指着一应俱新的家具电器摆设,一一介绍。 这份诚意可以说是为了她,也可以说是为了儿子。 这是首长和首长家属娶任何一位儿媳妇,都有绝大可能会准备的诚意。 下楼后,首长家属又拿出一个信封。 信封里面装了一千块,附加粮票布票工业券和一堆副食品生活用票。 这份诚意是单独给予她的。 首长家属讲明了原因,非常感激她这么快就来了,是为了感谢她的配合,另需要她再配合一件事。 今天晚上就住到新房,明天早上再去地方民政局领结婚证。 首长家属拿出儿子的结婚报告,证明组织已经批准。 又扯回老礼,说老家其实更认喜宴,婚书证书反倒是次要。 很快又说,当然现在结婚证至关重要,明天一早,一定得去民政局登记。 良馨诧异。 首长家属连忙将信封塞到她手里,紧紧握着她的手,表示从今天起只认她这一个儿媳妇,不管儿子好不好得起来,以后每个月都给她六十块生活费。 万千贫下中农向往的工人阶级,两个月的工资。 良馨端着洗脚水走回房间。 她是洗完澡了,但不能说。 不但不能说,瞧这人脸色不健康的样子,她准备再磨叽磨叽,最好磨叽到他睡着了。 虽说结婚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那种事能少做就少做,能不做最好就不做。 良馨将洗脚盆放到床边,起身去打开大衣柜抽屉,崭新的双喜、条纹、牡丹花、白色毛巾摆放整齐。 刚选好白色毛巾做擦脚布,突然听到声后传来一阵长嘶! 陆泽蔚面色透着绯红,绿色军裤堆叠在小腿,双脚颤抖,被烫得脚底板通红,“你这洗脚水是一丁点凉水都没兑?”【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第 9 章 良馨:“.......?” “还愣着?快去帮我弄些凉水来!” 陆泽蔚的脸已经好几个月没这么有血色了,烫的“嘶哈嘶哈”,“才刚结婚,你就想谋害我?” 良馨:“........谁让你放进去洗的?” “那该怎么放?”陆泽蔚双脚踩在地板上,走了两圈降温,“你弄这么烫的水,怎么放才能不被脱层皮?” 良馨:“.......” 她走到床边坐下,卷起裤角,慢慢将双脚放进盆里,轻触水面立即抬开,重复几次,抬眸看着他,“懂了?” 陆泽蔚从她眼里看到几丝嘲讽,“照你这么泡,半个小时也洗不完!” “少了。”热水接触到脚底,浑身经络通畅的感觉很舒服,良馨索性坐着开始泡脚,“我打算泡四十分钟。” 故意的。 陆泽蔚肯定她是故意的。 是故意迫使敌人服从她意志的一种狡诈暴力行为! 他得迎战而上,将计就计,利用敌军战术反击敌军,“我不信,我在这看着你究竟能不能泡这么久。” 良馨:“.......” 失策了。 “你先睡,不用等我。” 陆泽蔚眼底露出得意,果然是敌军狡诈的战术。 “我不睡,我就坐这看你泡,你要真泡那么久,我给你倒洗脚水。” “......随便你。” 良馨双脚适应了温度,慢慢放进去一半,抬起来,再缓缓沉入盆底,覆盖住鸳鸯戏水,思考着怎么能让这人去睡觉。 陆泽蔚眼神落在红色搪瓷盆里白嫩如玉的脚,每颗脚趾小巧圆润,逐渐被热水熏红,红意停留在纤细脚腕,脚腕内侧有两个浅浅的窝,像是酒窝。 还没来得及细看,她的双脚拨动水面,水珠从浅窝里滑过,脚趾变得莹润剔透。 陆泽蔚喉结滚动两下,避开视线。 过了一分钟。 陆泽蔚转头,刻意不去看搪瓷盆,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发现她眉目之间很是惬意,“.......泡这么烫,这么久的脚,还能舒服?” 良馨微微抬头看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可以让今晚安全的计策,“泡脚和洗脚不同,泡脚可以益气养血,祛寒除湿,健脾通络,疏经止痛。” “疏经止痛?” 陆泽蔚眼里明显有了兴趣,他想到了自己的头痛,“确定能止痛?你听谁说的?头痛能治吗?” 良馨:“........” 陆泽蔚等了半天,见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想到她连泡脚都有可能是故意使计谋害他,顿时嗤笑,“说不出来了?你继续治病,我继续看着。” 良馨:“........《黄帝内经》中说,跟者,本者,部位在下,皆经气生发之地,为经气之所处,《黄帝内经》中还说,百病始于脚,人老脚先衰,养生先洗脚,护足不畏老,人的双脚经络丰富,有三阴交,涌泉穴这样的人体重要大穴,因此,泡脚可以刺激脚部末梢神经,达到温经散寒.......” 看着一脸“学到了”的病秧子,良馨怕再出现令人说不出话或需要多费口舌的场面,换成更简单易懂的词:“因此,多泡脚可以改善宫寒,缓解经期的腰酸背痛。” 正在认真听讲的陆泽蔚一怔,脸色极不自然偏过头去。 见他懂了,良馨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 婚房安静了很长时间。 良馨抬头看着耳根变红的人,觉得今晚应该安全了,心下微微放松。 “你刚才问能不能治头痛,可以治,泡脚的时候,在水里加入天麻,钩藤,煎好的石决明,栀子,黄芩,龙胆草,夏枯草的中药药包,就能够改善头痛,平时多泡脚不仅对女人有好处,对男人好处也有很多,坚持久了,能起到扶正祛邪,平衡阴阳,疏肝解郁,补肾强身的功效。” 陆泽蔚眉头一拧。 正觉哪里有什么不对。 又听良馨继续道:“不过,不用太烫的水,泡脚的水最佳温度是38°度左右,时间上也不用泡太久,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即可。” 看到陆泽蔚眉头拧着,良馨以为他不信,“《礼记》中记载:“头有疮则沐,身有疡则浴”,前几年刚出土的马王堆汉墓《五十二病方》中也明确载有药熏浴方,还有唐代孙思邈的《千金要方》、明代陈实功的《外科正宗》、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全都记载了药浴治疗疾病的方法.......” 陆泽蔚突然蹲下身,手伸进盆里试探水温,“那差不多了,你快起来,让我泡。” 良馨:“........” 还真是个不正常的人。 “起来啊。”陆泽蔚拿过旁边的白毛巾擦了擦手,又丢到良馨腿上,“已经二十分钟了,不是说不能泡那么久?” 良馨看着他一脸充满兴趣的样子。 突然想到他如果打算泡二十分钟,那她差不多就该睡着了。 立马拿起白色毛巾擦脚。 良馨让开后,陆泽蔚将脚放进脚盆里泡了两分钟,眉宇间露出与良馨之前相同的惬意,突然眉心一皱,缓缓低头看着脚盆里的水。 “........” 他明明是在利用敌军战术攻击敌军,怎么又被敌人绕昏了头,再次掉进陷阱里! 而且这一次还是他主动积极的往陷阱里跳! 他明明是想让她明白,谁才是这个新家庭阵地的指挥官,所以才让她去倒洗脚水,给他洗脚。 怎么就变成,他不但给她递洗脚布,还洗她洗过的洗脚水了! 陆泽蔚鼻翼微微翕动,胸膛不断起伏。 虽然她刚才博古通今说了一大堆专业的泡脚理论,看似很有道理。 他此时此刻也确实泡得很舒服。 却并不打算就此服软,让出家庭阵地唯一指挥官的权利。 陆泽蔚的脑子里再次有条不紊地反映储存的军事教科书,配合分析敌人特点、作战动机和战术体系,紧密推敲,周密计划...... 他决定不跟她睡一张床! 今晚让她睡....... “你想干什么?” 良馨正从箱子后面抽出一床竹席,卷开铺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 听到他问,抬头道:“你身体不行,为了之后伺候好你,今晚我想好好睡.......” “伺候?你当我是剥削阶级的资本家还是地主老财?我是一名军人,为人民服务的军人,我十七岁就报名参军,冰山草地原始森林,再恶劣的地方都睡过,还用得着你一个小小的女同志给我让床?你上床睡你的,我睡地板,不用你伺候!” 良馨眉头不动声色微挑,“那我去睡了。” 良馨将红色金丝龙凤呈祥的绸缎被子铺到里侧,突然想到今晚已经安全了,再想到他还是个病秧子,万一睡到地上冻坏了....... 下床走到皮革箱前,拿起一条富贵牡丹的棉被放到双人床外侧,再将地上的席子重新卷起来塞回去。 “你也不要睡地上了,一人一床被子,床上睡得下。” 曾经在战场上,攻坚防御迂回穿插,他从百家之道中,钻破敌之法,常十拿九稳,稳操胜券。 虽一时败过,却从没有连战连败过。 今晚头一回尝到这种滋味,正在感受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没有想象中憋屈反而隐隐的有几丝愉悦又有些许没由头的不服的陆泽蔚,突然听到良馨发号施令,下意识听从命令拿起良馨刚用过的擦脚巾,擦干双脚。 等把洗脚水送到卫生间倒掉。 躺进被窝。 熄了灯。 陆冲锋还在琢磨。 良馨防备等了片刻,发现他睡姿平稳,呼吸匀畅,似乎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确定真正安全了,紧张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酝酿许久睡意,正当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旁边被窝的人突然“蹭”地坐起来。 良馨瞌睡顿时被吓跑,一颗心高高提起,双手抓紧胸前的棉被。 “不行。” “........怎么了?” “你说我不行!” “.........” 窗外霜浓月薄,更深夜静。 婚房内他不断发出急促的呼吸。 良馨忍着冷意,慢慢翻身坐起,刚从黑暗中寻到他微弱朦胧的轮廓,黑影突然袭近,精准抓起她的手,下一秒按在他触感硬邦邦的胸膛上。 接着又抓着他的手使劲往那坚硬的胸膛拍了几下。 拍得她手都麻了。 “我哪里看起来像是身体不行的样子?” “......疼。” “这点疼算什么,你手一点力道都没有!” “.......我手疼。” 箍在手腕上钢铁似的手掌,顿时松懈了力道。 良馨收回手轻轻摇着手腕,往刚才拍过的地方看去,月光中隐隐可见结实的胸肌、三角肌和肱二头肌。 精悍却并不过分蓬勃。 心中顿时诧异。 病秧子已经病了几个月了,身材肌肉怎么一点都没有变松弛? “你手怎么样了?” “砸在钢板上,你说呢?” 良馨的手又被抓走,被那双钢铁似的手掌包裹住。 “疼。” “......我这不是在帮你揉,揉完就不疼了。” “我是说你手上的茧子,揉得我手都要破皮了。” 僵硬而生涩抚揉着她手的双手顿住。 却并没放开。 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一股热气朝着她的手心吹了几下。 他似乎不会哄人道歉,揉手揉的像擦武器,吹气也吹得又急又快。 吹完就把她的手还回来。 良馨手指微微蜷缩两下,躺进被窝里,“我困了。” 陆泽蔚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明明他是质问的。 怎么又变成他做错事了! 不过,这不重要。 家庭阵地争夺战他也决定先放到一边。 这并不是打算高举白旗,只是暂时休战。 等待了解清楚敌人更多的战术特点和作战指导思想,再找机会反攻。 当下重要的是怎么摘掉“他不行”的帽子。 新婚之夜,不但说他身体不行,还用泡脚暗示他要补肾强身。 男人的面子都丢尽了! 必须立即调整部署,制定作战方案,采取补救措施! 六点整,起床号划破天空,响遍军区大院。 每天清晨准时出操的战士们,集合跑到大操场时,远远就看到一名矫健挺拔的同志已经绕着操场跑了好几圈。 寒意料峭,他仅穿着背心短裤,乌黑茂盛的头发随着奔跑飞舞,一身力量与美感完美结合的肌肉线条,在穿过薄雾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让一群战士们,重点让机关拿笔杆子的干部们羡慕得流口水,站在原地移不开视线。 “这不冲锋吗?” “还真是,冲锋!陆冲锋!你怎么出来了!” 陆泽蔚停在几名年纪相仿的战士面前,“怎么样?” 几名战士一愣。 “看我。”陆冲锋伸手将头发往后撩了一把,一颗汗珠滑过骨骼分明的轮廓,“行不行?” 几名战士看得更愣了。 陆冲锋剑眉一拧,“不行?” “行!”一名战士忽地一笑,“冲锋,你是不是好了?健康了?看着太行了!” “这体魄!冲锋,之前看你穿军装就比一般人挺拔,没想到军装下面居然是这样的身材!你这是病了也没落下训练?” “这每天得练了多少训练才能练成这样,冲锋,你真的病过吗,不是骗人的吧?” “震撼,威猛,阳刚,真男人就该你这样!” “最近没做负重越野等大量耐力训练,只能在房间里执行训练周表,肌肉已经松弛不少了。”陆泽蔚看着几名机关干部的身材,“不过,跟你们军区大院机关干部们比,足够了。” 几名机关干部:“?” “你是人吗?” “我们鼓舞你的士气,你倒反过来损我们!” 陆泽蔚将愤怒的几名干部甩在身后,快步往家的方向跑去。 比刚才在操场上跑得还要快。 步伐充满了迫不及待。 他醒的时候天黑着,良馨连头一起埋在被窝里,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辨别出睡得正香。 起床号已经响了好一会,人肯定已经醒了。 这个点回去,他一进门,她正从楼上下来,恰好碰上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第 10 章 陆泽蔚冲进家门,下意识往楼梯上看,确实看到了人。 陆首长一脸威严站在楼梯上,将军装外套甩到他身上,“混账东西!你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被遮住身材的陆泽蔚:“........” 胡凤莲从二楼东侧匆匆出现,“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明明是怕孩子冷,非要.......” “你给我闭嘴!我关他的禁闭,你没有请示汇报,征得上级同意,就私自开锁把他放出来,我还没有跟你算账!” 陆首长怒气冲冲,看了一眼东侧新房,“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趁着我下部队自由行动,你简直就是无组织无纪律!” “你是前指,我是后指,这事归后方管,不用向你汇报。” 胡凤莲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提前回来。 新婚小两口虽然已经住在一间房里了,但结婚证还没领呢。 他在这关头回来,还气成这样,怕他阻拦了关键手续,胡凤莲看向儿子,“你爸说得对,瞧瞧你这什么样子,还不赶紧去冲个澡,吃好饭带良馨去民政局拿结婚证。” “混账!”陆首长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结婚证都还没有领,你就把人接家里来了!” “不接家里来,这小子能认账?”胡凤莲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不同意。” “你!” 陆首长痛心疾首,“老胡,你当年也是非常具有革命觉悟的同志,怎么老了越活越封建,居然不顾儿女意愿,强迫包办儿女婚姻!” 白早起出操,白迫不及待回家的陆冲锋,一步三个台阶上楼,绕过争吵的父母,走向房间。 新房双人床枕被已经叠得整整齐齐。 人没了。 “摘帽子”作战方案第一次执行彻底失败。 陆冲锋紧抿着唇,打开大衣柜抽屉,拿好换洗的衣服,去冲掉滚烫转为冰凉的汗水。 刚用力推开卫生间的门,一个柔软的身体就撞进怀里,鼻间袭进雪花膏浓郁的香气,他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后颈,稳固摇晃颤抖的身体。 良馨捂着额头,疼得眉头皱在一起,抬头去寻撞到的东西。 湿透的白背心紧贴蓬勃肌肉映入视线内,没了黑暗遮挡,充分显现着男性的雄健,汗水夹杂着肥皂香气,让她一阵恍惚。 这是病秧子? 刚这么想,良馨的下巴就被钳住抬起。 精雕细琢的五官逼近,让她呼吸一紧。 这时,才发觉他右眼下方长了一颗小小的痣。 只有凑得非常近,才能发现这颗小痣。 盯得久了,更觉恍惚。 良馨最后的意识,是鼻子里出现一股热流。 “良馨!” 良馨醒过来时,正斜靠在婚房双人床叠好的枕被上。 视线还没恢复足够清明,一道人影出现,紧张问:“你醒了?” “良馨,你醒了!” 胡凤莲扑了过来,一脸惊喜,“醒了好,没事就好,你放心,我已经骂过你爸了,你爸现在很愧疚,一直在你房门外来回走,也着急得很。” 良馨:“?” 慢慢回忆。 想起一颗小痣。 下意识伸手摸鼻子。 “对不起。”陆泽蔚眼里有明显的愧疚,“我不知道你在里面,走得太急,不但把你撞得流鼻血,还把你撞晕过去了。” 良馨:“........” “不怪冲锋,就怪你爸。”胡凤莲看了一眼门外,大声道:“都是他突然回来吓唬你,直接把你给吓晕过去了,你放心良馨,我就认你这一个儿媳妇,等你一好,立马就去拿结婚证,我看谁敢阻拦!” 看她不说话,母子俩又凑近,一脸紧张。 胡凤莲:“刚才马医生说了醒来就没事,怎么不说话?良馨,你有没有事?” 陆首长出现在门口,面色虽威严,眼里却有着紧张。 即便紧张,也没踏进新房的门,只是远远站在门外观察。 陆泽蔚判断完毕,“去医院。” 察觉他要过来横抱她,良馨伸手推住他冰凉的身体,“.......我没事,你去洗澡换衣服,别冻着了。” 到时还得她来照顾。 “你看妈给你挑选的儿媳妇,刚醒过来就立马想着你的身体!”胡凤莲一脸心疼笑容,握起良馨的手,“别怕孩子,我让小石做了糖水荷包蛋,等下你多吃几个,吃完了,让你爸司机直接送你们去民政局,他不会反对。” 良馨点了点头,“谢谢妈。” 坐着绿色斑驳的军车驶出军区大院,不免想到第一次踏进这个门,看见这辆车,还跟二嫂说起“反正这辈子跟我又没关系”的话。 等到了民政局,两人交上组织领导签好字的信件,顺利拿到了结婚证。 看着奖状似的结婚证,良馨凭生出一种命运感。 出来民政局,雪盖大地。 不知是来时没注意,还是因为雪花太大,半个小时就已经让灰暗大地银装素裹。 良馨走下台阶,棉鞋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伸出手,几片六角形雪花落在手心,掌心余温很快就将雪花消融。 1976年正式步入寒冬。 北风撕裂着漫天阴霾瘴气,漫天雪花纷纷扬扬。 待过了年关,春来冰雪消融,备受煎熬的人民同志们,将会等来久盼的温暖。 往后数十年,再不会这样冷了。 陆泽蔚还在看着刚领的结婚证: 五角星红旗奖状。 下面一排是主席语录:人类在生育上完全无政府主义是不行的,也要有计划生育。 姓名:陆泽蔚性别:男年龄27岁 姓名:良馨性别:女年龄:22岁 自愿结婚。 陆泽蔚没看最下面的官方话,盯着自愿结婚四个字。 过了很久,抬眸看向良馨。 洁白晶莹的雪花从良馨的发顶垂落到肩头。 让陆泽蔚想到了民国婚纱照。 但任何一张照片里的新娘都比不上此时的良馨。 她的雪花头纱轻盈天然,纱下冰肌玉骨,眼底隐藏悲悯笑意,透着一股圣洁之气。 陆泽蔚眸光一顿。 回程车上很安静。 警卫员小魏从前车后视镜看了一眼新人。 新娘脸色平淡看着右边窗外,新郎脸色没了早晨出门时的血色,微微苍白。 “冲锋,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良馨听到声音,转头看着他。 他正穿着冬季常服,戴着的还是单薄军帽。 出来之前,良馨劝他披上军用棉大衣和剪绒棉帽,他不肯穿。 陆泽蔚:“没事。” 良馨又把脸转过去了。 突然想到婆婆给的一千块和每个月六十块工资。 良馨慢慢脱掉今天第一次穿的红色呢绒翻领外衫,凑近陆泽蔚,正准备盖到他身上,被钳住了手。 陆冲锋看着脱掉外衫,仅穿着一件黑、蓝、灰、红三五种颜色毛线拼拼凑凑,领口袖口还跑着线,用蓝布补了一块的毛衣,皱眉,“魏哥,去市一百。” 警卫员不动声色一笑,转动方向盘,车子换了另一个道。 “穿上。” 陆冲锋口气生硬,放开了她的手,见良馨不动,“你没感觉我的手比你的手热多了?” 手腕还残留着他的余温,良馨将衣服重新穿上,低头扣扣子的时候问:“生气?” 陆冲锋诧异偏过头,“为什么?” 良馨:“........” “你听不懂我的尾音是扬起的?” “你问谁?”陆泽蔚看向驾驶座的警卫员,“他?” 良馨闭紧嘴巴,用力鼻吸鼻呼,看向窗外。 “一百到了。” 第一百货商店。 按苏联图纸建设的三层大楼。 屹立在江京中心地段。 陆泽蔚直奔经营呢绒绸缎,花素布匹,针棉织品,服装鞋帽的二楼。 良馨跟着他的步伐,停在针棉织品玻璃柜台前。 良馨疑惑看着他。 陆泽蔚:“选吧,看中什么拿什么。” 玻璃柜台后面木质货架里,红色、黄色、绿色、驼色、卡其,棉线、混毛、羊绒,粗的、细的、双股的,六股的,摆满了一捆捆绒线。 刚从雪地里走进来,一眼看过去,更觉软乎乎,暖融融。 时值寒冬,即便毛线需要票券,定量供应,柜台前的顾客仍然让售货员们应接不暇。 眼观六面的售货员,余光瞥见了绿色军装,脸上顿时带着笑容快步走过来,“今天新到了红色羊绒毛线,准备织件什么?” “毛衣。”陆泽蔚代为回答,看着良馨,“帽子,围巾,手套,还要什么?” “你有票吗?” “没有就把我押这。” “那我选了。” 良馨指着玻璃柜台里的黑色毛线,又抬头指着木质柜台里的浅灰羊绒毛线,“这两个颜色各称两斤。” 陆泽蔚脸色不起一丝变化,“红的也称两斤。” “称了你穿。” “......红色不用称了。” 陆泽蔚看向良馨,“你不是一直喜欢围着一条红色围巾?怎么又不想要了?” 良馨:“不喜欢,但只有那一条,不围就要受冻。” 陆泽蔚眉头微微一动,看着花花绿绿的毛线,“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黑和灰。” 还以为黑色和灰色其中有可能有一种是给他选的陆泽蔚:“........” “女同志不是都喜欢鲜亮点的颜色?” 良馨抬眸看他,“你挺懂。” “我不懂!” 买完毛线,直到进了家门,陆泽蔚还跟在良馨后面解释:“我不懂,我真不懂。” “不懂什么?”胡凤莲穿着一件米灰色两用衫,整张脸喜气洋洋,“买毛线去啦?我说怎么这么晚回来,还以为民政局排队呢,冲锋今天精神头挺好的?” “妈,我什么时候精神不好了?” “你哪天精神好过了。” “.........” 陆泽蔚看了一眼良馨,“你坐沙发上休息,早上刚晕过,还流了鼻血,我去给你冲红糖水。” 听到流鼻血,良馨脸色有一瞬不自然。 “对,良馨得好好坐着休息。”胡凤莲牵着正式的儿媳妇的手,拉着坐在沙发里,小声问:“一路都挺顺利吧?” 良馨知道她在问什么,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胡凤莲长松了一口气,看着正在冲红糖水的儿子,“别说,娶了媳妇还真是挺有用。” 陆泽蔚将搪瓷茶缸递到良馨手里,转身去倒了一杯水,仰头“咕噜咕噜”喝光。 良馨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小口喝着红糖水。 观察两人的胡凤莲,脸上笑意更深了,“良馨,别光喝红糖水,等下要吃饭了,留着肚子吃肉,你们两个人结婚,婚礼该由组织操办,冲锋去年就停职离开师部上军校,现在又被停了课,两边都沾不上,只能对着主席相鞠躬后,自己在家里简单吃一顿了。” 外面阶级斗争的弦依然绷得很紧,军区大院也正处于动荡混乱的状态。 没人敢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革命路线下大操大办婚事。 即使是公社办集体婚礼,稍显热闹,也不过是对着主席相片三鞠躬,互送一本毛选,买一对暖水壶和被褥,吃一顿白菜豆腐,就算完婚了。 炊事员小石准备了加了辣椒的红烧萝卜羊肉,副食店买的盐水鸭,一盘霜打青菜中间摆着四颗红烧狮子头,一碗黄豆炖蹄髈。 陆首长下班回来,看到一桌子菜,明显一顿,但没有说什么。 一家人聚齐在餐桌后,胡凤莲跟良馨解释: “良馨,我们家原本一共有三个孩子,老大光荣,牺牲了,现在还是有三个孩子,因为老大牺牲后,我们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两家一个姓,他叫陆和平,冲锋还有一个妹妹叫月季,在文工团跳舞,本来应该是月季下乡,和平瞒着我们报名走了,去的新疆建设兵团,没有假期,赶不回来,你别介意。” “不会。” 这个年头,很多夫妻结婚,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甚至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依然很难与父母见上一面。 吃饭期间,除了胡凤莲不停给良馨夹菜发出声音外,餐桌上就只有轻微的咀嚼声。 突然,胡凤莲“哎”了一声,将筷子上的盐水鸭放到良馨碗里,看向陆首长,“你晚上又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正好冲锋今天状态也不错,我跟你说,前几天卫营长家的红燕,带着远阳来家里了。” 陆首长:“我不在家,你怎么没留他们在家里多住几天?” “你猜他们来干什么?”胡凤莲脸色一言难尽,“他们来提亲!” 陆首长诧异,正想说话,对面的儿媳妇突然被呛得一脸通红,咳嗽不止。 陆泽蔚端起刚才良馨没喝完的红糖水递过去,轻拍她的后背,“搞得好像你认识一样,慢点吃。”【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第 11 章 良馨咳得更凶了。 没想到卫远阳提亲的居然是陆家。 陆月季就是卫远阳的第一任妻子。 卫远阳第一个大靠山就是陆家! 她看到的原书,都是炮灰视角简单概括卫远阳发家致富的经过。 对于他的三任妻子,只有第三任妻子描写得多了一些,前两任妻子基本就和她这个炮灰一样,是传奇大佬事业的助推工具人。 书中只寥寥几笔写着,卫远阳与第一任妻子是娃娃亲,婚后感情不和,妻子自杀身亡。 妻子逝世后,老丈人因为连失爱子,把他这个救命恩人的女婿当做亲生儿子,视如己出,不但不怪罪,反而劝他宽心。 因为子女全没了,丈母娘重病不起,一直由卫远阳出钱出力照顾。 老丈人和丈母娘死后,卫远阳年年上坟,哪怕是三婚之后,仍然在每年清明,上坟烧纸。 人人都说是他第一任妻子没福气。 因此,老丈人一家也是凸显男主人格魅力的点。 连失爱子。 自杀身亡。 重病不起。 子女全没了。 年年上坟。 良馨提炼出关键词,看了一眼陆泽蔚,再看向一边生着气,还不忘给她盛黄豆炖蹄髈的婆婆。 “良馨,你吃,多吃。”胡凤莲将碗放到良馨面前,眉目间充满了气愤,“红燕还是当年那个样,你不吱声她就能一直耍赖,一坐到这就抹着眼泪说,当年卫营长是掩护你才中了炮弹牺牲,这事我没让着她,我要让着她了,她就能挟恩图报,蹬鼻子上脸。” 陆首长放下筷子,“提什么亲?” “她自己误会,我看也不是误会,算了,她是怎么想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一心想让月季嫁给远阳。”胡凤莲又夹了一筷子羊肉给良馨,“当着远阳那孩子的面,我不好把话说得难听,就说等你回来再商量。” “你等下打个电话,把人请到家里来,老卫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我想看一看这孩子长成什么样了。” 陆首长说完,并没有等胡凤莲回话,看向陆泽蔚,“既然结婚了,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说话做事不用脑子,等下把检查写了,送到军校,再亲自向几位老师道歉。” 胡凤莲急忙看向儿子,观察他的面色。 “你让他们过来,指出我哪一句话说错了,指的出来,我就道歉。” 看着儿子混不吝的样子,陆首长下意识就要教训,突然想起什么,看了一眼良馨,轻咳一声:“吃完了?跟我到书房去。” “老陆!”胡凤莲拉了拉陆首长的袖子,“孩子才刚好一点......” 陆首长话都没听完,就率先走进书房,头也不回对着警卫员道:“小魏,他不来,就把他拖进来。” “你慢慢吃。” 陆泽蔚跟良馨说了一句,推开椅子,起身前往书房。 虽然已经进了书房,但声音没怎么受影响,很快便断断续续传出来。 因为父子俩没说两句,就一声高过一声,外面能听得清清楚楚。 陆冲锋:“只要会说话,对我多说了几句我不乐意听的,就能是我老师,那苍蝇蚊子在耳朵飞来飞去,我也不乐意听,是不是也得向他们道歉?” 陆首长面对儿子根本压不住火,“你别以为你上了几次战场,拿了几枚勋功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们都比你上战场上得早.......” “所以能教的不就是刺刀手榴弹过时的老一套,假、大、空,以为敌人坦克都是纸糊的,一开枪能扫死一大片敌人,拿教学当拍电影误人子弟,我说让他们改教插秧种地,已经很客气了。” “混账东西!” 良馨听到书房的门被什么东西砸了,发出一阵巨响。 “这孩子!”胡凤莲皱起眉头,“真是脑子出问题了,什么话都敢说,不行,我得进去劝劝,再这样喊下去,万一谁经过听到了,可不得了。” 胡凤莲匆匆走了,良馨也吃得差不多了,跟在后面,走到书房门口。 “同样是插秧种地,为什么就不能把真正有实才的人调到军校,弄些老的,整天想着的都是怎么能不出错,无过就是功,糊弄教学,把这些老师拎到边境线上,在苏军越军面前,要不了三个回合,就得土崩瓦解,我说他们要想当缩头乌龟,就不要接下这个担子,毁灭人才,我哪句话说错了?” 陆首长被气得不轻,脸色通红,看到良馨进来,忍住将手上的墨水瓶丢出去,“你小子!就你有实才,别人都过时,那你说,现在的军校该教些什么?” “教文化,教科学,教物理,教外语!” 陆泽蔚认真道:“当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蒙起眼睛迷恋老一套训练内容,我们必须得睁开眼睛看世界,学习外军,了解外军最新的战术特点,时刻掌握外军编制、装备、作战思想动态,我们很多共产党员早已落后.......” “放你老子的屁!” 陆首长还是没能忍住,将手中的墨水瓶丢到儿子头上,“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满嘴胡言乱语!” 黑色墨水从陆泽蔚的头顶滑落,染黑了半张脸。 墨水很快从他的脖子流进军装里,又从袖口滴落在指尖。 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乌云压顶,半人半鬼。 “确实混账!太反动了!” 胡凤莲一边急着去拿毛巾,一边跟着骂:“疯了,这孩子真是病了!我看是彻底得了疯病!” 良馨走过去,掏出叠成方形的手绢递给他。 陆泽蔚没接,他沾满墨水的手掌正颤抖着,双目也正充血看着陆首长。 父子两人对峙很久。 陆泽蔚转身跑出书房,几步跨上楼梯上了二楼。 当晚,良馨回房的时候,陆泽蔚还蒙头缩在被子里。 “不饿吗?” 良馨将碗放到床头柜上,“妈煮了一碗面条,是她亲手擀的面,码了青椒肉丝浇头,听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面。” 被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良馨站在床边,等了一会儿,将筷子架在面碗上,走到床头,忽觉有些不对。 被子正在细微的抖动。 她连忙掀开被子,却没有掀动,被子裹得死紧。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别过来。” 声音像是从咬紧的牙关挤出来,良馨的脑子里登时蹦出马大哥说的话,快步走到另一侧,用力拽开被子一角,从缝隙里看到他湿透的黑发。 “止痛药在哪里?” 被子抖动得愈发厉害,像是在忍痛,痛到说不出话。 良馨急忙跑下楼,站在楼梯口就喊道:“妈,冲锋的止痛药在哪里?” 一楼很快灯火通明,家里人全都聚集在婚房。 小石晚上住在机关宿舍,警卫员和陆首长两人一起使力,都没能拉开陆泽蔚的被子,急得满头大汗。 胡凤莲捧着药片和茶杯,一会儿骂陆首长,一会儿骂儿子,边骂边哽咽。 “小魏,下去叫保卫科。”说完陆首长又制止住,“直接给医院打电话,让他们派救护车过来。” “等一下。” 良馨拦住要跑出去的警卫员,看向两位长辈,“你们先去休息,我知道该给他吃什么药了,这边交给我。” 陆首长诧异看着良馨。 胡凤莲也微微诧异,“良馨,这,你一个人这怎么行,而且,冲锋这个病和别人不一样,以前,以前他还拿自己的头撞墙,我怕万一.......他再伤到你。” “先交给我,不行的话,再打电话给医院。” 良馨好不容易劝走了家里人,关上房门。 走到床边坐下,端起快要糊掉的青椒肉丝手擀面,一口接一口吃起来,故意吃得“呼噜呼噜”。 吃了几筷子,床上传来艰难翻身的动静。 良馨继续“呼噜呼噜”嗦着面条,嚼得“吧唧吧唧”。 “你......”陆泽蔚露出一双眼睛,看到被子外面的一幕,漆黑如墨的瞳孔明显颤抖几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连装都.......” “我认为你说的没错。” 陆泽蔚紧皱成针形的眉心骤然微松。 一瞬间似乎连刚才欲裂的头痛和难以忍受的心脏痛感都停滞了。 他看着良馨吃面,“你说,什么?” “我说,你说的没错。” 良馨将剩下大半碗面条放回床头柜,回头看着他,“想继续听下去?把药先吃了。” 陆泽蔚眉头再次皱成针形,“你又把计谋往我身上使。” “疼就吃药,否则你外表虽然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区别,等你有一天能看出来的时候,疼痛已经将你的身体慢慢啃食完了,到时候你想要的机会真的到来了,你却有心无力,那你这病就真的一辈子都难以根治,彻底成了病秧子了。” “这药没用。” 陆泽蔚说话说得顺畅,突然察觉,疼痛似乎正在好转,心中顿时惊讶不已。 自从得了头痛和心脏痛却查不出病因的病,每次发作起来,就算吃了止痛片,至少也要疼上大半天才能好转。 即使好转了,也像是死过一遍一样,精疲力尽,需要恢复很久,才能有力气正常交流。 这次发病到好转,才小半天........从良馨说话开始,竟然已经疼痛减退,说话流畅了。 良馨将药片递向陆泽蔚,忽略他干裂苍白渗着血的嘴唇,“需要我扶你坐起来吗?” 陆泽蔚湿透的碎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露出的下颚至脖颈间挂着汗珠,浑身已经脱了力。 但想起“他不行”的帽子....... 陆泽蔚强撑疲软的身体,缓慢费劲地坐起来。 强撑起身的过程中,心下开始赞同良馨说的话。 每次发病后,身体表面暂时看不太出来,但确实察觉到越来衰弱无力的细微征兆,就像这会儿,他甚至产生了自己是病骨支离的错觉。 陆泽蔚躺靠在床头,脸色惨白,干裂薄唇渗出更多血丝,胸膛前的白衬衫已经彻底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起个身把自己弄得狼狈惨烈,这“不行”的帽子,他是摘不掉了。 他伸出手想接过药片。 良馨手又缩了回去。 陆泽蔚:“?” 良馨观察到他惨白的脸色,正透着不正常的微红,直接伸手放到他额头上,触手滚烫,“你发烧了,是出了汗受凉了,还是今天出门穿得薄冻着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第 12 章 陆泽蔚眉头微拧,抬手放至额头,的确温度偏高。 直觉不是出门穿得薄了受凉。 却也很不想承认和相信是因为早上跑步发烧了。 他曾在地表温度低于零下三十度,滴水成冰的艰难环境下长期保持训练,守卫边境多年。 江京的初冬不过零度,他怎么可能出一次早操,就冻得高烧不退。 然而再怎么不相信,事实摆在眼前。 陆泽蔚再一次在心下赞同良馨刚才说的话,也许疼痛确实已经在啃食他的身体。 良馨从刚才婆婆拿上来的药箱里,找出水银温度计递过去,“放到腋下,十五分钟后给我。” 陆泽蔚照做,想到她昨晚看的食物相克大全,泡脚都能扯出一大堆古籍医术,再听她的口吻,“你学过医?” “在公社卫生院学过一段时间赤脚医生。”良馨找到退烧药片,递过去,“吃了。” 陆泽蔚举起药片看了看。 “看什么?”良馨关上药箱,拿起水杯也递过去,“怕我谋杀你?” “说不准。”陆泽蔚将药片吞下去,喝了一口水,“大家不但当我病了,还当我是疯子,以后说不准会恶化成什么样,你现在要是谋杀了我,能去我们守备区领好几百的抚恤金,可惜的是,我不是死在战场上,不能评为烈士,否则你不但有一笔抚恤金,以后每个月还能领烈士补贴。” “谢谢科普。”良馨将面碗端起来,“我会酌情考虑。” 陆冲锋眼前突然浮现一本书壳,上面写着1000多种食物相克大全,不由仔细打量着面碗里的东西,怀疑看着良馨。 “再不吃就凉了。” “吃了也可能凉了。” 良馨:“.......” 他今天的理解能力突然又正常得出奇。 陆泽蔚又想到这碗面她刚才在他最疼痛难忍的时候,“呼哧呼哧”吃得很开心,“你再吃点?” 良馨起身,“不了,你吃。” “你去哪?”陆泽蔚的口气有点急,自己也发觉了,挑起一筷子面条,“我是说,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吃了,你可以说了。” “食不言。” 良馨拿起写字台上的暖水壶,往红色双喜搪瓷盘里倒了热水,拿了白毛巾拧湿,仰头放在脸上敷面。 以为是给自己擦汗陆泽蔚:“.......” 几口将碗里的面吃完。 重新仰靠在床头。 他就知道,大家都当他是病人,是疯子,突然有个人说他没错,也不过是敷衍他,骗他治疗的计策。 “散惰肿,不止在军校,工厂车间,公社生产队,这是集体流行病。” 良馨突然说话,将手里重新洗过的热毛巾,递给长睫覆在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陆冲锋。 “你这病,是长年累月攒出来的病,你了解当下世界的发展,也了解很大一部分人思想越来越落后于世界,甚至于迷信本本主义,沉溺照本宣科,精神嘲弄着物质,愚昧嘲弄着文化。” 陆泽蔚长睫扇动,缓缓掀开了眼皮,漆黑瞳孔里映入一盏微晃的灯火。 是书架顶端煤油灯的倒影。 “四人.帮虽已折戟沉沙,但他们的个人主义和精神万能的后遗症,让你想改变的那些人,思想僵化而不自知,墨守成规,夜郎自大,你焦心于此,直言不讳,不怕得罪人,不怕耽误自己的前程,却因为无法叫醒精神麻木症的患者们而寝食难安,反让自己遭受精神折磨,我认为,你不是疯子,不是病人,你是英雄。” 参军以来,英雄两个字,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但事关改革,他听到的全是精神病,疯子。 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英雄”这两个字认可他。 熠亮彻底替代陆泽蔚先前在书房里吵架时藏在眼底的狂躁,“你.......” 良馨突然一笑,“我随便说说,不对就当我没说过。” “对,很对!”陆泽蔚看了一眼紧闭的落地窗,“不用怕,外面听不到,这么说,你很支持我?” “不支持。” 陆泽蔚眸光一顿,“为什么?” “公社生产队,每天社员上工,男社员聚在一起打扑克,女社员聚在一起纳鞋底聊闲天,大队支书和生产队长看在眼里,既不批评也不催促,你说为什么?” 陆泽蔚没有应声,眉心又拧到一起。 “你的病,医院医生们未必都不知道,却都说找不出病因,又是为什么?”良馨看着陆泽蔚一脸有火无处发泄的样子,“少年得志,如果如履薄冰,会是人生之幸,倘若行事任心,说话任口,就会变成人生一大不幸。” 相同类似的话,陆泽蔚听完,心里却没有窝囊、憋堵,“我不能忍受他们继续掩耳盗铃下去,世界上其他强国军事实力急剧膨胀,我们很多同志手上的茧子却都快脱完了,整天忙着划线站队,我写了几篇学术论文送到兵报,他们不但把我打回来,还批评我的行为是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简直荒唐!” 良馨突然伸手掀了掀他的被角,“你今天流了很多汗,等下换件衣服,明天把这床被子也拆了,记得拿到院子里去洗,下午差不多就能干了,你再把被子缝上。” 陆泽蔚刚升起的怒气停住,“你让我洗?” 良馨点了点头。 陆泽蔚低头看了看被子,“你让我洗完,再缝被子?” 良馨继续点了点头。 “洗倒是行,缝被子不行。”陆泽蔚看着被面上牡丹花丛中的一排排白色棉线,“我不会缝被子。” “不会,就去学。”良馨走到皮革箱子前面,抱起一床崭新的棉被放到床上,“我会,我教你。” “缝被子都是女同志干的事,哪有男人缝被子,我不学。” 良馨突然一笑。 陆泽蔚从她的笑中,看出嘲讽的意味,“......你笑什么?” “有一位军事理论家说过,比向一个军人灌输新思想唯一更难办的事就是消除他们的旧思想。” 良馨将他身上的被子揭开,将新的被子丢到他身上,“果然,你自己也不例外,你说别人思想僵化,我看你思想比很多人更僵化。” 陆泽蔚结舌,看了看被揭走放到椅子上的旧被子,再看了看良馨,“你把缝被子,和军事战略相提并论?......等一下,你居然知道英国佬利德尔·哈特,你看过外国军事书?” “你想改变的那些人的思想问题,是因为十年内乱沿袭下来的后遗症,而你的思想,我看,是起码上千年遗留下来的封建问题。” 良馨答非所问,看着陆泽蔚一瞬间眯起的眼睛,并没有停下,“你如果都做不到破除自己的旧习惯,凭什么企图改变别人?” “.......谁说我做不到。” 陆泽蔚脸色极不好看,掀开被子,强撑着坐起想要下床,突然一阵晕眩,虚弱地摔回床头。 眉目间浮上深深的疲惫和颓败。 良馨扶住他触手火热的肩膀,“正发着烧,逞什么能。” 陆泽蔚只觉更晕眩了。 待好转一些后,他气息虚弱道:“明天......我就缝被子给你看。” “明天三天回门,我看不到。”良馨重新将毛巾放进脸盆,水还热着,洗完拧干,“不好好擦,夜里还得起热。” 陆泽蔚仰起长颈,衬衫因为挣扎松了两颗扣子,汗湿的垒块肌肉若隐若现。 良馨将视线放在他的喉结,替他擦了擦脖颈,蜻蜓点水的速度,擦了坚硬的胸膛,没发觉他左边心脏不正常的微微颤抖几下。 良馨打开他的衣柜抽屉,看到堆叠在边角的军绿色短裤,不自在移开视线,拿起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白色背心,丢到床上,“身体不舒服,别着急,等身体彻底好了再弄被子也不迟。” 说完拿着自己的换洗衣服去卫生间洗澡。 等回来后,房间里没了人。 良馨疑惑看了几眼,往楼梯走去,发现西侧卫生间的灯亮着,听到有水声,犹豫几秒,没再继续往前走。 既然能起身走出房间,应该没什么事? 下了楼,告诉长辈们情况。 家里人全都很惊讶。 胡凤莲连声道,“你看我多有眼光,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儿媳妇,不但思想觉悟高,对冲锋仔细周到,现在对冲锋的病都起作用了!” 陆首长往楼上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走去房间之前,“他好了,一般就不会再有什么情况,你好好休息。” 良馨回到楼上,看在六十块钱的工资份上,准备叮嘱他晚上盖好被子,最好再出一身汗。 左等右等人不来。 夜深露重,温度降低。 她帮右侧换了一床新被,爬进自己的被窝里,打了个哈欠,继续等。 陆泽蔚白着脸扶墙回到房间,一看到床上有人,第一反应眼皮跳了跳。 随即想到他娶老婆了。 还是个懂得多,能说会道,各种计谋层出不穷,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让他连战连败,明知是计谋还心服口服上当的老婆。 关了白炽灯,缓慢走到书架前,拿开玻璃灯罩,重新点燃煤油灯。 昏黄微弱的灯光,照在熟睡的良馨脸上,双睫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留下两道扇影,微微煽动,睡得很熟却不是很安稳,唇瓣也微微嘟着,像是委屈,不像清醒时看到的一种看透世界发生任何事都不起波澜的云淡风轻。 陆泽蔚不由伸手,在她的唇瓣上方突然停住,发觉自己在做什么后,匆忙将煤油灯吹灭。 房间陷入黑暗。 夜风吹响窗外的银杏。 今晚的月光比昨晚要弱得多,连被子隆起的弧度都看不太清。 陆泽蔚扶着床边,慢慢掀开新被子躺下,虚弱叹出一口长气。 因为出了一身汗,怕汗味影响到她,硬撑去洗了澡。 突然,早已被千万次的野外训练锻炼出来的敏感感官,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雪花膏味道。 浓香馥郁。 陆泽蔚思考半夜,辨别出是茉莉。 新娘回门,是在新婚第三天。 千百年来的习俗是新郎陪着新娘一起回娘家。 这个习俗,即使阶级斗争再严重也没有变过。 良馨早晨起床,下意识先去看隔壁,发现人在,松了口气。 躺进被窝里等他,结果不知不觉等睡着了。 伸手快要触碰到病人的额头时,他突然睁开双眼。 不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眼睑发红,状态不对。【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第 13 章 良馨将手心覆在他的额头,温度比昨天还高。 “怎么会没退烧,反而升温了。” 陆泽蔚躺着没应声。 良馨想到昨晚卫生间的水声,“你昨天是去洗澡了?” 陆泽蔚轻咳两声,点了点头。 “不能再洗澡,我去把早饭端上来,吃完早饭,继续吃药。” 陆泽蔚看着她穿上那件三五种颜色拼凑成的毛衣,再套上红色呢绒外衫,走出房间。 过了一会儿,端着一个搪瓷托盘回来。 两碗稀饭,两个白馒头,两个鸡蛋,一小碗腌萝卜干。 “你吃一个半馒头。”良馨拿起一个白软暄乎的馒头掰了一半,“要是不够我再去帮你拿,想着你发烧,最好是卧床休息,怕你吃多了,还要起床溜达消食,所以没拿多。” 陆泽蔚拿起一个馒头,突然想到什么,一顿,“可是我还没刷牙。” 良馨看着他差点放进嘴里的馒头,“.......吃完再刷?” “你扶我过去,我不刷牙,吃不下去。” 陆泽蔚掀开被子,良馨阻止住他下床,拿起杯子递给他,又把另一只痰盂拎了过来,“漱口。” 看着眼前的杯子,再看着面前的早饭,陆泽蔚突然发现,原来变弱就能被动占据一部分阵地和得到一部分指挥权。 漱完口,用手绢擦拭嘴角。 陆泽蔚重新躺靠床头,“我没力气吃饭。” 良馨打量着突然变弱的陆泽蔚,拿起半个馒头咬了一口,夹了一块萝卜干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嚼着,嚼完再舀起一勺稀饭喝,喝完再咬一口馒头。 陆泽蔚:“?” 怎么战术化为主动却失效了? 看着良馨把白面馒头嚼得这么香,一脸享受,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白馒头,这么好吃?” “好吃啊。”良馨将萝卜干放在馒头上,咬了一口,“我在家的时候,一个月能吃上一顿白馒头就算不错的了。” 陆泽蔚微怔,“你们大队亩产不行?” “看跟哪个大队比吧,有些大队一年人均能分个一两百块,有些大队一年人均只能分到几十块,还有些大队,一年到头都等着吃国家救济粮,我们大队白面米饭虽然不能顿顿吃,但每天至少还能吃两顿芋干或玉米稀饭。” 陆泽蔚将手里的白馒头递给良馨,“喜欢吃就多吃点。” “你吃吧。”良馨指着小麦面稀饭,“这个也是白面,还是不掺芋干的。” 陆泽蔚没再说什么,坐起身,拿起馒头吃饭。 良馨低头用馒头掩住嘴角。 示弱,卖惨,谁不会? 虽说她的惨,是跟卫远阳有关。 但一个月只能吃上一顿白面,也是实打实的情况。 “你去台灯底下,拿出钥匙,打开左边的抽屉。” 陆泽蔚突然指挥,良馨下意识往写字台上的绿色灯罩学习灯看了看,“怎么了?” “照做。” “........” 良馨看在他高烧不退的情况下,起身去帮忙。 掀开台灯,看到一把袖珍的黄铜钥匙,塞进左边抽屉的锁眼,打开,里面放着一个铝皮饭盒,回头问:“要这个?” 陆泽蔚点了点头,“拿过来。” 良馨将饭盒递给他,收拾吃剩下的碗。 刚把搪瓷托盘端起来,一沓钱票放到碗原来的位置。 良馨微顿,抬头看向他。 “拿去。”陆泽蔚将铝皮饭盒放到床头柜的抽屉里,“要是不够,就从这里面拿。” 话一撂下,良馨还没反应,陆泽蔚突然一顿。 他刚才不是因为变弱被动得到了一部分阵地和指挥权。 怎么一转眼,他就把家里的财政大权割让出去了! 陆泽蔚补充道:“.......拿之前打报告,口头报告。” 良馨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她一不说话,五官看着就娇娇怯怯,让人不由自主怜爱。 穿着洗得泛白的灰色薄棉袄,棉花看上去都硬了,不知道穿了多少个冬天了,估计早已都起不到保暖的作用了。 说不定之所以是薄棉袄,都是因为厚棉袄年头长了,才变得这么薄。 再一想到棉袄里面还穿着破破烂烂的毛衣...... 陆泽蔚:“算了,不用报告,放你那边,你随便用。” 良馨依然没什么反应,眼里却比之前多了一些情绪,过了很久,才道:“我有,妈给了我钱。” 陆泽蔚诧异了一瞬,“妈给你的,就是你的,这里是我给你的,算是家用。” 良馨没拿,转身走人。 “等一下。” 陆泽蔚指着床头柜子上的钱票,“先把这个拿走,我昨天发病的时间不但没有像以前一样变长,反而缩短了,又起了高烧,爸约了医生,今天我不能陪你回门,你把钱拿去买些白面粮油,家里还需要什么,你看着置办,我的购粮本在中间抽屉,你可以拿着购粮本去军人服务社和粮店随便买。” 良馨回头,看着床头柜上的钱票,想了想,回去从一堆票证里,拿走一张卫生纸票,“我拿这个就行了。” 陆泽蔚突然握住她的手,翻开她的掌心,将钱票全都放进掌心,再握着她的手回拢。 良馨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被包裹的手,被他掌心的茧子硌得微微不适。 想来应该是枪茧。 陆泽蔚慢慢松开柔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手,指腹不自觉摩挲两下,“走吧。” 正当两人在婚房里推脱的时候,陆家一楼会客厅已经来了客人。 卫远阳和母亲正坐在陆家的沙发上。 昨晚接到了胡凤莲的电话,说是陆首长回来了,邀请他们来家里聚一聚。 卫远阳是想过两天再来,但是王红燕不肯,执意拿着上次被拒的茅台酒和红塔山高级卷烟,赶在一大早就登了陆家的大门。 一进门,陆家还在吃早餐,搞得人家饭都没吃好,就来招呼他们。 “陆叔叔,胡阿姨,你们还是先吃饭,吃了饭再说。”卫远阳歉意道:“是我们来得太早,打扰了。” “是,你们先吃,我们又不是外人。”王红燕脸上挂着熟络笑容,“想当初我们老卫还活着的时候,在营区我们两家经常端着饭碗串门,要不然就是今天你们在我们家吃,明天我们在你们家吃,彼此吃饭的样子,我们早就看过无数遍了。” 装什么。 到底是地位不一样了。 拿腔作调。 王红燕面上热情笑着,心里却这样想着。 “不打扰。” 胡凤莲没再坐回餐桌,眉间有一丝疲惫,“是昨晚冲锋发病了,还发了高烧,折腾晚了,所以今天早上起得也有点晚。” 但也是真没想到,挂了电话不过一晚上,大早上人就出现了。 "呦!冲锋又病了?"王红燕脸上立刻出现忧虑,抬头看了一圈门窗上的喜字,“不是说冲锋结婚了?怎么刚一结婚就发病了?” 胡凤莲诧异,“不是说?谁说的?你怎么知道冲锋结婚了?” 王红燕一顿,很快重新挤出笑容,“这不一进军区大院听说的,我一说去陆首长家,带路的卫兵就笑着问,你是去喝喜酒的吧?我正奇怪呢,人家就解释了,是陆首长的儿子刚结婚,不是我说你,凤莲,我们两家是什么关系,怎么冲锋结婚,你也不通知一声?” “冲锋结婚没办事,连老家的人都没请。”胡凤莲:“卫兵?哪个卫兵?” “嗐,你盯着这个问干什么,陆团长......”王红燕看向刚坐下来的陆首长,“哦不对,我叫错了,是陆司令,陆团长现在是军区首长了,该叫陆司令,唉.......” 知道她为什么“唉”的胡凤莲真想当面翻个白眼,但忍住了。 并且没有出声接她的话。 陆首长:“小李现在怎么样了?” 王红燕脸上的惆怅顿时换成了不自在。 前两天刚因为当年不在服务社工作反嫁给老李,和大儿子大吵一架。 要不是胡凤莲打电话,两人还因为这事僵持着不说话。 没想到陆仁义坐下来第一句话就问起了这个! 王红燕看了一眼大儿子脸色,想到来之前苦口婆心千方百计劝住了,应该会跟她一条心,顿时挤出几滴眼泪道:“.......对不住,我......不是我想哭,是.....是一提起来,我的眼泪根本就控制不住。” 胡凤莲连忙从兜里掏出手绢递过去,“今天是来谈亲事的,你这么一哭,多不吉利,老陆,换个话题。” 好不容易陆首长自己提起来,却又被胡凤莲一句话堵住口,没捞着趁机请求帮助的王红燕:“........” 她擦了擦眼泪,拿着手绢擤了鼻涕,“凤莲说得对,今天除了孩子的亲事,不说其他的事,陆首长,凤莲应该都跟你说过具体情况了,当初可能是我误会了,误以为两家订好的亲事,会一直存在,所以知道凤莲生了女儿后,我就跟远阳一再强调,你是有亲事的人,你以后一定要娶月季,不能再有别的心思。” 陆仁义面色威严,听完这话,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王红燕暗中观察完,知道两家亲事能不能成,全在于陆仁义。 陆仁义人如其名,是个非常仁义的人。 就像当年为了她,将因为作为老卫的警卫员,老卫死了,他却毫发未伤,在营区根本待不下去的老李帮忙调到了军校。 后来因为这件事,他被批下放。 今天再见,他不但没有任何责怪怨怼,反而第一句话就问起老李情况。 足以看出他的脾气秉性。 所以今天只要能把陆仁义说动,婚事就成了,老李也就有救了,他们全家日子就都能好起来了! “远阳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跟别的女孩多说一句话,哪怕下了乡,再苦再难,都洁身自好,不跟任何女同志打交道,就因为他牢记着,他是有婚约的人。” 王红燕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够打动陆仁义,只要将儿子的等待继续夸大其词,就有希望。 “他知道要是一直在乡下,就没有希望跟月季结婚,毕竟不能让我们在城里娇生惯养的月季去乡下吃苦受罪,所以他就拼命的干最重最累的活,表现得非常积极,吃尽苦头终于受到大队干部和公社干部的认可,被公社推荐,回城上了大学。” 陆首长终于有了反应,看着卫远阳,眼神认可地点了点头,“年轻人就该这样,农村一样大有作为,我和你爸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农村不比任何地方差,是人才到哪里都发光。” 王红燕一喜,“可不是,远阳去上了大学以后,学校党支部非常器重他,还没毕业就让他留下当老师讲课,全国大学生都凤毛棱角,远阳现在是这些凤毛棱角的大学生老师,在学校特别受女学生欢迎,但远阳下了课从来都是离那些既有家庭背景又有样貌有才学的女学生远远的,我可以自信地说,这些年我把远阳干干净净给月季留着呢。” 胡凤莲听到这,再看了看确实白白净净的卫远阳,但想到王红燕的嘴一向只能信三分,“远阳,你真的一直都没跟其他女同志接触过吗?” 卫远阳微微垂头,像是被问害臊了,“是的。” “哦?” 王红燕正兴奋满意儿子的配合,突然听到楼梯上传来一声“哦?”,下意识朝楼上看去。 卫远阳听到这个声音,也是背脊一僵,而后猛地抬头,朝楼梯看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第 14 章 良馨端着搪瓷托盘,从楼梯缓缓走下来。 王红燕和卫远阳瞪大双眼,躲在袖子下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大脑一片空白,瞳孔惊得几近破碎,原本因为兴奋狂喜红润有光泽的脸色,短短几秒内,迅速变成了惨白色。 “良馨啊,冲锋吃了吗?” “吃了。” “托盘放桌子上就行了,碗不用洗。”胡凤莲起身走到餐桌旁,从旁边柜子里拎出一袋富春面粉,一网兜白糖和冰糖,“厨房还有两斤肥七瘦三的猪肉,我已经让服务社主任,帮我留了两只鸡,等下让小石陪你过去拿。” 卫远阳母子俩脸色顿时又变成了死白色,两眼睁得突出,里面充满震惊看着良馨。 良馨看着嘴唇哆嗦的母子俩,笑着道:“谢谢妈。” “啊!” 胡凤莲急忙转头,看着突然发出惊叫的王红燕,“红燕,你怎么了?” “我......我我.......” 王红燕下意识看向儿子,却发现儿子的脸色明显惊多过于吓,两眼牢牢黏在良馨身上,一下都舍不得转开,慌忙抓了他一把,“我,我那个,突然想起,想起来煤球炉封门没关,在在在老师宿舍,对,煤球炉封门没关,我得快点回去关!” 胡凤莲疑惑,“没关也没事吧?” “怎么能没事,我,我们现在条件远不如你们,购煤本上一个月就那么点定量,一颗煤球都得省着用,等下煤球要是灭了,还得找人借,再,再说,再说锅上还坐着水,锅烧干了又得浪费钱。” 王红燕双手颤抖拉起一脸震惊,视线仍然无法从良馨身上移开的儿子,几乎是连拖带拽地要把人往外拉。 突然,良馨道:“这位阿姨,老师宿舍烧饭都是在楼廊,通常走廊会安装一部电话,打个电话更快一点。” 王红燕整个人明显一僵,卫远阳听到良馨说话,好不容易移开的眼神,立刻又转回去放到了良馨身上,眼底充满了不敢置信与深深的震惊。 他刚才还以为是梦。 哪怕是被他妈抓疼了,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现实。 可是良馨再次出声,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声音,曾经都让他那么熟悉,让他不得不相信,这真是良馨! 任他予取予求,也对他百般容忍,死心塌地的良馨,嫁人了! 嫁给别的男人了! “哎对啊!”胡凤莲连忙走向沙发旁,拿起矮桌上的电话,“老师宿舍的电话是多少,我来拨,打电话比你们回去快多了。” “不......不了!其他老师也没有我们家的钥匙,我,我们还是赶紧走!” 此时此刻,王红燕心心念念的亲事完全被吓忘记了,一把抓住震惊到失魂落魄的儿子,脚底生风离开陆家。 “这......” 胡凤莲看着匆匆忙忙走人的王红燕,“就走了?” “当年在营区就很节约,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节约的习惯还是没有变。”陆首长叹了口气,“估计这么多年,日子过得也是艰难。” “不应该吧?” 胡凤莲看着母子俩消失的门口,“当年情况那么艰难,卫营长牺牲,按规定给了五百多抚恤金,师里又拼凑凑给了五百多块,再说当年他们家就一个孩子,卫营长老家又没人了,工资应该存了不少,红燕改嫁给小李后,师里给办的婚礼,结婚礼金大家给的都很多,算起来至少有好几百,她改嫁后,没了烈士补贴,远阳有啊,光远阳的烈士补贴一个月就能抵得上一个工人工资,小李被你安排调去了军校,一个月工资加补贴能拿五六十,他才下放了满打满算不过三四年,日子可能不会多富裕,但也不至于艰难呀?” 良馨听着,不动声色。 她知道的剧情,除了她自己的视角,基本上都是大纲梗概。 照婆婆这么说,卫远阳下乡的日子,确实不应该过成那个穷样。 可他过得确实苦哈哈,烈士补贴只给到十八岁,他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下的乡。 “算了,不管了。”胡凤莲看向良馨,“良馨,对不住啊,冲锋要是没事,我能跟冲锋一起陪你回门,现在只能让你一个人回去了。” 陆首长:“等下我送你去车站。” 良馨愣了一下。 “你来得及吗?”胡凤莲高兴道:“来得及的话,你要不然直接把良馨送回家吧,本来婚前因为瞒着你,我们连亲家都没见过......” “来不及。”陆首长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说!” “不用了,门口公交汽车直达汽车站,很方便。” “我送你。” 陆首长威严的脸,说出严肃的话。 良馨没再拒绝,当下这个不是重点,转身正视道:“我有话要对二位长辈说。” “她怎么会在这!” 走出西院很远,远到远离人群,躲进杉树林,王红燕才敢说出话。 说话的时候浑身还带着惊吓过度的颤抖,声音里除了惊慌,还充满了愤怒。 “她叫胡阿姨.......妈。” 卫远阳自己说出来,脸上再次浮现惊愕,“妈,你听到了吗?良馨叫胡阿姨妈!” “我听到了,就是听到她叫胡凤莲妈,我才惊得叫出声。”王红燕拍着胸脯,顺着气息,突然想到什么,再次惊叫一声:“啊!电视机票!” “她叫胡阿姨妈......她叫胡阿姨妈.......”卫远阳掉了魂似的,不停自言自语,像是被霜打的茄子,发软发蔫,“良馨嫁人了.......” “你还说信誓旦旦跟我说,良馨对你死心塌地,不出一个星期,她就会把电视机票寄到学校,现在可好!那电视机票一定成了她的嫁妆!” 王红燕气血上涌,先前惨白的脸色被怒火染红,“你都还没成为陆家的女婿,她居然成了陆家的儿媳妇了!” "不会的!"卫远阳的自信渐渐崩塌,状态几近癫狂,“这怎么可能!良馨对我那么真心诚意,她对我是真的,她那么爱我,怎么可能嫁给别的男人!” “人都在陆家了,脆生生地管凤莲叫了妈,你还在这爱你!当时我就说电视机票不能给,你不但给了,还送出去一百块!现在全成了她嫁给其他男人的本钱了!” “我不相信,我要去问她!” 看到儿子回头就跑,失了智似的,王红燕脸色一变,连忙追上去一把拉住人。 “你疯了!现在她嫁不嫁人有那么重要?现在重要的是良馨成了陆家的儿媳妇,我们刚才说的那些话全成了谎言,陆家要是知道你以前和良馨的关系,你再也不可能成为陆家的女婿了!” 最后一句话,震住卫远阳。 慢慢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真是见了鬼了,陆家现在门槛那么高,她怎么能攀上这门亲事。”王红燕教训完儿子,也从巨大的惊慌中慢慢平复,“就算是冲锋病了,找个人结婚,像过去那样冲喜,也找不到远在天边的她啊。” 病了! 卫远阳突然眼睛一亮。 对,陆冲锋病了。 就算良馨嫁人了,也还是良馨。 卫远阳的情绪一瞬间恢复平静,理智也跟着重新掌控大脑,“妈,不用害怕,我们害怕的事,良馨应该也会害怕。” 王红燕惊讶看着大儿子,“什么意思?” “你觉得良馨会把以前怎么对我的事,告诉陆家吗?” “一定不会!” 母子俩对视一眼,眼里的惊慌彻底消失了,换变成喜色。 “别的不说,光我知道的良馨对你的好,一般人都做不到,她上次不是说每次邮寄东西都有证据吗,她有,你也有,她一定不可能把跟你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陆家,如果说了,她不可能嫁进陆家!” 事情突然又有了很大希望,王红燕心脏扑扑狂跳: “你胡阿姨这个人我是非常了解的,思想可一点都比不上我开明,她骨子里就是个老封建传统,要是知道了良馨在婚前这么对过男人,一定不会选她当自己唯一的儿媳妇!冲锋再怎么重病,都绝不可能!” 卫远阳笑了,“照你这样说,我看良馨在陆家也不会多受重视,妈,之前对于这门婚事,我还有些不情不愿,现在我想通了。” 王红燕看着儿子,也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你哪里是冲着月季,我看就是冲着良馨。” 卫远阳只笑,不说话。 “也好,良馨对你什么样,我是知道的,冲锋是个病人,你要是真的能把她哄好,相当于在陆家有个助......” 说到这,王红燕突然停住,“呸”了一声,脸露不屑,“算了,就凭她,一个乡下农民的女儿,能攀上陆家,那就是个冲喜的货,在陆家怎么可能会受到重视,我看还是先威胁吓唬住她,把婚事.......” 话还没说完,躲在杉树林里的母子俩,就看到了一辆绿色斑驳的军车。 车窗半开,副驾驶坐着威严的陆首长。 首长专座的后排,只坐着一个良馨。 母子俩同时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两眼直愣愣看着军车驶离军区大院。 杉树林安静了很久。 除了落叶哗哗作响,没有人声。 卫远阳眼里重新浮现不敢置信。 王红燕想张口,却结舌。 “这.......”王红燕扯出一个嫉妒复杂的笑,“这下有利于你了,只要你能哄好良馨,你和月季的婚事就有希望,良馨要真能在你的婚事上起到作用,那......婚后你在陆家就真的有可能如虎添翼了。” 想到胡凤莲刚才给良馨的东西,今天应该是三天回门。 “我现在就去车站找良馨!” 卫远阳丢下一句话,不顾这些天以来维持的大学老师的气度,使出浑身的劲往外跑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20 第15章 第15章骚扰已婚妇女 “良馨!” 车站里,走出三个背着大包小包的女同志,看到出站口的良馨,热情挥着手。 原本该回娘家的良馨,笑着上前迎接三人,“不是拍了电报,让你们不要带任何东西吗?” “我们没带什么,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带。”二嫂将手里的麻袋放在地上,累得揉着肩膀道:“不知道你突然让我们来江京干什么,又是这三天回门的日子,我们一拿到电报就吓坏了,但还是往好的方向想,我说黄豆到了北京上海都是好东西,大嫂就装的黄豆,我又去地里拔了些霜打的小青菜,卢苇带了你爱吃的干辣椒。” 冻得耳朵鼻子通红的大嫂,心悬挂了一路,终于忍不住问出口:“良馨,到底什么事啊?” 卢苇背着干辣椒,上上下下看了良馨好几眼,小心翼翼问:“不会是死了吧?” 良馨看到三个人瞬间屏住呼吸,直勾勾看着她,“玩。” 三张脸同时愣住。 卢苇:“什么?” “玩,让你们进城来玩一天。”良馨接过二嫂身上的黄豆,“入冬了,地里没什么事,今年生产队又不允许搞任何家庭副业,想着你们进城一天,也不耽误干活,就叫你们来玩了。” “怎么没活,我是一队的饲养员,咱队里的牲口都得我喂,我还得捞沙子,割柳条编筐,我还得读书,还得去西边大河里捞鱼” 良馨突然抓过卢苇的手,手心全是厚厚的茧子,手背五根手指全都开裂,才刚入冬,陈年冻疮就全都复发了,又摸了摸她的肩膀,入冬了,她还穿得很单薄,一件缝满补丁的蓝褂,底下是缺了袖子的棉袄,因为没了袖子,就成了马甲,马甲下面是夏天的返销棉衬衣,隔着衬衣摸到了肿得像馒头的肩头,上面还有结了又脱落反反复复的血痂。 “你每天早饭都不吃,就要先挑上两大缸的水,哪怕是阴天下雨也照挑不误,吃一碗芋头干稀饭,就得淘净、铡碎上百斤的饲草,再一趟又一趟给牲口加料,寒冬腊月,你还得一遍又一遍下大河捞沙子,偷养鸡鸭,深更半夜,守着牲口旁,读书写字,写完了还要背着人做各种手工活,日日不停干十几年了,休息一天,玩一玩,不行吗?” “玩什么?”卢苇跟在良馨后面,“打扑克牌?那干什么要来江京,地里不就能玩?” 良馨在心里微叹一声。 槐花大队的人,很多人最远的地方就是公社,从出生到老看到的人,过的都是穷日子,最大的幻想不过就是顿顿白面白米饭,顶天了就是每天都能吃上一顿肉。 “良馨,你真没事吧?” 下了公共汽车,到了城中心,大嫂还在不放心的一问再问。 “真没事。” 良馨拎着富春面粉走进文化宫隔壁的向阳饭店。 向阳饭店是老牌国营饭店,几张大圆桌零零散散坐满了一半,良馨跟人商量,空出来一张整桌子,让三人坐下。 “窗口那边的小黑板上写着早点供应,你们看要吃什么?” 三人朝着窗口看过去。 一张四方小黑板,靠在窗口,今日供应: 馄饨,0.12元1两粮票/碗 小笼包,0.72元3两粮票/屉 白粥,0.1元1两粮票/碗 茶叶蛋,0.04元/个 “这么贵”头一回进省城的大嫂,看到价格吓了一大跳,“供销社两个鸡蛋就能换一个2分钱的作业本,这里一个鸡蛋要4分钱!” “包子是镶金的吗?”卢苇看到小笼包的价格惊呆了,“什么包子能卖七毛二!” “鸡蛋是用茶叶煮出来的,茶叶多贵啊。”二嫂就是省城人,国营饭店没进过几回,但价格都是很清楚的,“小笼包是临淮没有的汤包,不是我们过年时包的包子,确实贵,就是在江京,普通工人一个月也舍不得吃几次。” 大嫂趴到良馨跟前,小声道:“良馨,我们来之前带了玉米馒头,我们还是别在这里吃了,在这里四个人随便吃点东西,一天工都白干了,再说我们今天还没上工。” 良馨起身,走到窗口前,对服务员道:“来四碗馄饨,每碗里面加一个荷包蛋,再来两屉小笼包。” “四碗!” 大嫂听见了,“蹭”地站起来,还没走过去,就被二嫂按着坐下,“点都点了,你们头一回来省城,这家饭店是老牌馄饨店,馄饨特别有名,就好好尝尝。” 良馨端着四个茶叶蛋走了回来,看着蠢蠢欲动的大嫂和一脸不赞同的卢苇,“服务员很凶的,你们再吵,她们立马就拍桌子骂过来了。” “小声点!吃完了还不赶紧去上班,钉在这磨蹭什么!” 服务员适时对着几个大老爷们吼了一句,男同志们半句都不敢吭,拿起劳保帽灰溜溜地走了。 大嫂和卢苇看傻眼了。 本就头一次进城,不敢在多说什么。 良馨与二嫂对视一眼,笑了。 “这个鸡蛋是黑的,还都是裂开的?” 大嫂和卢苇也是头一次见茶叶蛋,一脸好奇。 “尝尝?” “不了,等 饭到齐了再一起吃。” 良馨刚才在家里吃的不多,拿起已经开裂的茶叶蛋,顺着裂缝将蛋壳剥了,放进嘴里,炖得连蛋黄都入味的茶叶蛋,咸香滑嫩,咬上一口就停不下来。 卢苇看着良馨吃,不由咽了咽口水,她俩从小就一起合伙种菜,趁着逢集挑菜上街去卖,关系没有客气一说,月高天黑就上了最早的一班车,坐了四个小时早就饿了,当下也拿起面前的茶叶蛋,小心剥了壳,放进嘴里,眼睛一亮,恨不得想一口全吞下去,但她控制住了欲望,小口小口珍惜咬着。 每一口都美味至极。 窗口里侧,三名带着白帽子的同志正在包着馄饨,客户点单后,数好馄饨放在一口大锅里,漏勺翻腾几下,盖上锅盖,不一会儿,拿出四个搪瓷碗,往里面放了调料葱花,连汤带馄饨舀起倒进碗里。 正当服务员将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桌子上的时候。 卫远阳刚刚挤上前往槐花公社的公共汽车。 冬至,虽然这个年头不允许上坟烧纸,但是在这一天,很多人还是会赶回老家看望父母。 第四个季度的副食品票券都发下来了,他们可以从城里买些乡下买不到的东西送回去。 乡下这个时候正在挖地窖,将准备过冬的萝卜白菜储存起来,他们回去了,可以带一些过冬的蔬菜,省得在城里花钱买。 所以这个时候的公共汽车,哪怕是最早班车,都挤得满满当当。 卫远阳没在车站找到良馨,只能上了发车最近的公共汽车。 哪怕从外面看,这辆车已经要被挤炸裂开来了,仍然硬着头皮挤上车。 上了车,他不停扒开人群,企图在这辆车上发现良馨。 但还没看到一点良馨的影子,就被一群接一群的人怨声载道的骂,他咬牙全当耳旁风,直到被一个大哥推搡一把,摔在人群里,售货员直接开门要把他半途赶下车,才不得已停止寻找。 卫远阳缩在后车门边上喘不过气的夹缝里,连个扶的地方都没有,随着车身摇摆一停一顿,忍住因饥饿翻涌的胃酸,咽下呕吐的冲动。 只要熬到了槐花大队,见到良馨。 良馨看到他为追她,弄得这么狼狈凄惨,百分之百会心软。 当下的苦就是值得的! 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桌,一个饱满得像小元宝似的馄饨飘在碗里,撒上虾皮蛋皮紫菜和翠绿的芫荽小葱,勾得人饥肠辘辘。 大嫂:“还卧了一个鸡蛋!” 良馨拿起辣油罐,舀了一小勺白芝麻辣椒油放到馄饨碗里,“放上辣椒更好喝,这边还有胡椒粉。” 四个人都吃辣,看到辣油全都口水泛滥。 大嫂不确定问:“这辣椒要加钱吗?” “不用,免费。” 大嫂立马往碗里加了一勺,还想再加一勺,看着红通通的辣椒油,还是只敢放下去一半。 用勺子搅匀,连馄饨带汤一起,舀起一勺品尝,辣椒刺激舌尖,一口就让后脊冒汗,随即而来的是鲜! 一咬馄饨,白面软糯,猪肉腴香。 辣椒不但没有掩盖住肉香,反而刺激得加倍鲜美,“太,太好吃了!” 良馨看着大嫂眼睛都瞪大了,微微一笑。 再看埋头吃的卢苇,馄饨汤本是掺了猪筒骨炖出来的浓白色,不知她放了多少辣椒,汤色变得红通通,鼻尖上都被辣椒辣出了一层细汗,“里面还有荷包蛋,看到了吧?” “我刚才还真没看出来,都跟馄饨皮混到一块去了。”汤勺里已经只剩半颗荷包蛋的二嫂,吃得满面红光,“小馨,看你这样是没事,那你三天回门不回家,让我们进城干什么?” 头快埋在碗里的卢苇,和即便觉得很好吃但吃相还是很斯文的大嫂,一齐转头看向良馨。 “不是说了,让你们进城玩一天。”良馨往小碟子里倒了半碟子米醋,夹起一个小笼包,放到醋碟里蘸了蘸,捧起碟子轻轻咬破了一块皮,吹了吹,吸掉鲜美的汤汁,再放进嘴里咬了一半,“你们吃的时候注意点,刚出锅的很烫。” 二嫂看着她吃,也馋了,拿起醋瓶,“爸也要跟来,被我劝住了,不知道你这边是什么情况,他来就兴师动众了,我怕再给你添麻烦。” “猜到他想来,也猜到你会拦住他。” “良馨,吃完你跟我们回去吧。”大嫂面露担心,“哪有闺女嫁人,三天不回门的呢,村里人会说爸的。” “算了,也别劝了。”二嫂摆了摆手,“我知道良馨在想什么,你也知道,爸也知道,大家都知道,要我说,那天爸确实过分,哪能把自己女儿推出去批。斗,就为了彰显他的大公无私,芦苇丛里那几只鸡,村里人谁不知道,连知青们都全当不知道,就他” 二嫂被大嫂抓了一下衣角,止住口。 “都是为了可怜我。”卢苇一直在喝汤,馄饨没舍得吃两颗,“加汤免费吗?” 良馨:“” “你赶紧吃馄饨,鸡蛋也吃掉,别紧着汤喝了,不然等下看电影看到一半就要去找厕所。” 三个人愣住。 “看电影?” “隔壁文化宫就有电影院,不是老掉牙的战斗电影,是朝鲜电影《卖花姑娘》。” 良馨吃饱了,打了个嗝儿,“电影放映结束后,我们再回来吃午饭,下午去逛公园,隔壁还有个很热闹的旱冰场,可以租旱冰鞋,再去前面一条街的百货商场逛一逛,有看中的就买,商场楼下就有一个小吃部,那里有冬天限季供应的羊杂汤,配的油旋子特别好吃。” 三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省城长大的二嫂,都半天反应不过来神。 “要不然你们先在这吃。”良馨起身,将面粉留在凳子边上,“我先去对面买些兰花豆和米花棒。” 米花棒和爆米花一般都是拎着大米和玉米过来加工,再给个糖精钱和加工费,良馨没有拎粮食,大米和玉米两种爆米花买不了,只能拿出**票买了半牛皮袋的米花棒,又称了一包兰花豆。 回到向阳饭店,因为吃的都带不走,三个人吃得干干净净,一滴汤都不剩下。 面色不再是刚才从车站里出来冻得表面通红,而是由里到外吃得满足的红润。 “这得花多少钱。” 大嫂打着饱嗝,捏着手里粉红色的电影票,再看良馨怀里抱着的米花棒和兰花豆,一脸心疼,“良馨,结了婚可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得学会过日子。” “知道了。” 良馨找到八排挨着的四个座位坐下,还没坐齐,外面突然响起开映的预备铃声,大波人流涌进来。 四个人连忙坐稳,将随身的大包小包都放好,不耽误人走路。 卢苇稀奇看着电影院天花板,“城里还有这样的电影院,这可好,刮风下雨全淋不着。” “要钱的。”大嫂举着手这里的电影票,“一毛钱一张呢。” 电影院很快开映,周围黑暗下来。 大嫂和卢苇安静下来,第一次体验室内看电影。 良馨吃饱了肚子,浑身暖洋洋,啃着米花棒,看着朝鲜电影。 难得愉快。 “这电影看的可太舒服了!” 二嫂扶起看得泪流不止的大嫂,“大嫂,电影院舒服吧?” 良馨伸了个懒腰,看着走不出情节的大嫂,“大嫂一向能哭,从开场一直哭到结尾,看完那两天,想起情节就立马能流下眼泪,不用劝,劝也没用,你们饿不饿?” “不饿!” 大嫂立马叫道,“看电影前刚吃完那么多。” 良馨给出选择,“那你们想去玩旱冰,逛公园,去公园湖里划船,还是去逛一逛百货商场?” “划船?划船有什么好玩的,我每天都撑船,不去。” 卢苇说完,二嫂点头,“公园就不去了,这么冷的天,我们又不是交朋友谈恋爱,去什么公园,旱冰场也不去了,万一摔着了,还得花钱治病,耽误干活。” 对于后面两句话,大嫂表示同意,“就是,我们都不是城市人,在城里治病又麻烦又贵,大队可没那么多钱给我们报销。” “那就去百货商场。” 三人没有反对,她们早 已对县城的百货商场心驰神往,一直没去过。 现在来了省会,当然想去看一看更好的百货商场。 大嫂:“我们就去看看,什么都不买,就逛一逛,长长见识就行了。” 一进百货商场,大嫂和卢苇的眼睛瞬间就直了,根本看不过来。 江京第一百货,是排在全国榜上有名的商场,总共三层楼,是全省日用百货最齐全的地方。 这里的售货员,与国营饭店的服务员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 唯一有区别的是布匹柜台的售货员,二嫂刚情不自禁想伸手摸一下漂亮软滑的卡其布,一根黄色米尺就敲了下来,吓得二嫂连忙缩回手。 “只准看,不准摸!” “这跟我们供销社的售货员,有的一比。”二嫂撇嘴,“也怪我好多年没回来过了,难得看到新色。” 良馨走上前,看着二嫂刚想摸的布匹,“做件裤子不错。” “这颜色太浅了,不耐脏。”二嫂摇头,“在生产队干活,穿不了这个颜色的布,我就觉得看着挺滑的,忍不住想摸摸看。” 良馨抬头,看着玻璃货柜上面的铁丝,挂着几件成衣,基本上都是两用衫和马甲,“你看这个卡其布做的马甲怎么样?穿在里面,既不会脏又能保暖藏钱。” 二嫂跟着抬头,顿时眼睛一亮,随即立马又摇头,“这年头谁会在百货商店买成衣,贵的要命,我把款式记下来了,以后攒到布票了,找大队裁缝做。” “麻烦帮我扯四尺卡其布。” 良馨确定二嫂是很喜欢这个颜色后,掏出布票和钱。 “哎?干嘛啊!我不要!”二嫂按住良馨的手,“等攒到布票了,我自己会买的,用不着你买。” “你也算半个媒人,就当媒人礼了。” 大队社员,每人一年才能得到六尺布票,今年的布票基本上都在她结婚的时候,用掉了。 攒这样一件马甲,明年都不知道能不能攒到。 结婚登记,每人可以领到十六尺布票,婆婆和陆冲锋又给了一堆票子,她现在布票充足。 良馨递过去四尺布票和三元钱。 “我不要!” 大嫂一看到良馨眼神看过来,立马表决心,“你买了我当场退掉,坚决不要!” “那我就要了吧。” 二嫂美滋滋拿起裁好的布,“小妹,谢谢你啊,我终于有新衣服穿了。” 良馨眼中带笑往前走,远远就看到了毛线柜台,自然而然想到了陆泽蔚,脚步不由停在柜台前。 “同志,又是你啊。” 二嫂抱着怀里用牛皮纸包起来的布,“认识?” 良馨:“来买过毛线。” “昨天你们小两口不是才刚买了那么多毛线,今天又要买?”售货员笑着走过来,“今天你家那位同志没来?” 良馨一愣,“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家的?” “谁敢那样盯着别人家的女同志,早被抓走了。” “” “哪样?”二嫂扑在玻璃柜台上,两眼发亮看着售货员,“你见过我们家妹夫?就是跟她一起来的人,长得怎么样?性格怎么样?他能出门?” 大嫂和卢苇也两眼发亮,两耳竖起,挤到柜台前。 “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不能出门哦~”售货员左右看了看两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我看他穿着军装,是不是在保密单位上班的?平时一般不能出来?” “对对对,他长得怎么样?跟我们小妹关系很好?” “好!长得好,关系更好,小两口一看感情就好得很,那位同志出手大方,特别知道疼老婆,过来买了好几斤毛线,好像全是买给她的,看着她的眼神,我一想到,啧,我的脸都发烫!” 良馨:“” 这位大姐,未免过于凭空捏造事实,并夸大其词了。 “真的?!”大嫂瞬间高兴得合不拢嘴,“那他,他看起来身体怎么样?” “好,身体没问题啊,昨天那么冷,大家都把棉袄穿上了,他就穿了一件春秋天的军装,也没见打哆嗦,看起来很耐冻,至于脸,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比画报上的男演员女演员都要漂亮,主要是出手大方,我没看过那么疼老婆的,老婆拿多少毛线,他半句反对的话都没有,掏出钱票就付了,干干脆脆,特别有男人味。” 看着一脸心驰神往格外羡慕的表情,再看听得满面红光的大嫂二嫂,最后看向长长松了一口气的卢苇。 “拿两斤红色棉毛线。” “好嘞!” 售货员说归说,听到顾客买东西,一点都不影响工作态度,立马包好了两斤毛线,放到玻璃柜台上,“今天毛衣针不需要了吧?” “再拿一副竹针。” “好嘞!您拿好,货离柜台,概不退换。” 良馨将毛线和竹针塞到大嫂的蛇皮口袋里时,她才从喜悦与兴奋中反应过来。 “这,这是给我的?” 良馨将麻绳将蛇皮口袋封口,拎着往前走,“两斤毛线能给你织一件红毛衣。” “我不用” 良馨回头看了大嫂一眼,打断了她的话,继续往其他柜台走去。 按照本来的打算,帮大嫂二嫂一人买一双皮棉鞋。 就像她跟卫远阳那天说的一样,乡下泥土路,一旦下了雨,路就没法走了,有了皮棉鞋,就算沾上了湿泥,也不会冻得脚趾僵硬,热水泡上半个小时,才能勉强回温。 她没有送卢苇棉皮鞋和毛线,因为送了,回到家里也保不住。 即使卢苇的弟弟们穿不下,卢苇父母也会把皮鞋拿去置换旁的东西,毛线织好了也会拆掉,留补给儿子。 良馨在棉品柜台,买了两件女式内里背心,两套棉毛衫裤,一双普通的五眼女式棉鞋送给卢苇。 卢苇死活不肯要,良馨死活要送。 “我相信你以后能双倍还给我。” 卢苇听到这句话,才把东西收下,低头看着崭新的棉毛衫裤和早就发育却没有穿过的小背心,眨眨眼睛,将眼泪咽掉。 “我有毛衣了。” 大嫂捧着毛线,眼里含着泪,笑得像个孩童,“第一件新毛衣,还是红色的,进城前还在担惊受怕,没想到进城后有这么多的惊喜。” 良馨看着她们浑身洋溢着的喜悦,无声笑着,没有打扰她们沉浸在各自的收获之中。 出了百货商场,还是去了旱冰场观看了一会儿。 又陪着大嫂和卢苇,去看了一直在肥皂包装纸,糖果纸,香烟纸,铅笔盒上看到的长江大桥。 七十多米高的桥头堡将大桥凌空托起,屹立在长江激流之上。 那一幕让大嫂和卢苇真正开了眼界。 玩成这样了,大嫂和卢苇作为地地道道的贫下中农,提出想去看一眼贫下中农阶级集体最为向往的工人工厂。 听说工厂里面有学校、医院、食堂、商店,电影院,还有俱乐部,什么都齐全。 良馨和二嫂都不认识人,只能路过一家无线电工厂的时候,大概指给她们看。 正好赶上一批中班工人下班,一名名工人身上穿着令人艳羡的深蓝色劳保服,骑着一辆辆更令人艳羡的自行车,摇着铃铛,从大门里鱼贯而出,脸上挂着自信满足的笑容。 “满足了。” 大嫂满足地发出轻叹。 二嫂也发出了轻叹,却不是满足,“我要没下乡” 话说一半。 二嫂看着依然抱在怀里的卡其布,脸上又露出不逊于工人们脸上的满足笑容,“这样也挺好,没有谁的日子是十全十美的,我比起其他下乡的知青,福气已经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了。” 卢苇眼里并没有羡慕,只有冷静,“知识教育一旦改革,工人阶级的地位就会再次发生颠覆性的转变。” “神神叨叨。” 二嫂摇了摇头,“工 农兵,除了中间的农,工人和军人永远会是最闪光的阶级集体!” 大嫂认可点头。 两人都没把卢苇的话放在心上,全当成小姑娘的酸言酸语。 良馨一笑,也什么话都没说。 卢苇则早已习惯,别人不认可她的话。 良馨玩得放松开心的时候,卫远阳为了找她已经到了槐花公社。 此时,他已经吐过两遍了,胃里翻江倒海,又饥肠辘辘,浑身连汗毛都冻得冰凉。 下车的时候,脚底发软,差点摔在地上,爬起来冲向电线杆,扶着电线杆再次呕吐。 等舒服些了,靠在电线杆上,正好看到公社红砖平房,视线一转,又看到了公社中学,登时吓得精神了。 他怎么能跑到槐花公社来! 这要是被公社干部看到了,他岂不是完了! 卫远阳白着脸,不顾脚底虚软,赶紧离开人来人往的站台,躲到人烟稀少的墙边去。 胃里烧得慌,早上喝的半碗豆浆在去军区大院之前就消化完了。 一路饿到槐花公社。 本来想下车买点吃的,但是公社唯一的小灶和供销社,聚集在一起,一旦他出现,势必会遇到公社干部。 那些干部基本上都跟良馨沾点亲戚关系,见到了他,他免不了一顿打。 想到这里,卫远阳觉得胃酸产生的苦水淹没到了心脏,火烧火燎。 他决定不吃了,也不寻求顺便车,直接走路去槐花大队。 当卫远阳走出一身虚汗,终于走到槐花大队村口的时候,他的运气非常好,遇上了一名相熟的知青。 “卫远阳?” “刘卫国,你看到良馨了吗?” “良馨?良馨没回来。” “没回来?!” 卫远阳瞳孔震颤,瞬间精神问:“今天不是她三天回门的日子吗?我亲眼看着她离开军区大院,她怎么可能没回来!” “是吗?可是良馨确实没回来,听说昨天发了电报回来,让她大嫂二嫂和卢苇去省城找她,今天早上陈英姐她们赶早班车走的。” 卫远阳双腿颤抖,突然瘫倒在地上。 “哎!你怎么了!”刘卫国连忙放下锄头,上前扶住卫远阳,发现他一脸崩溃,“我送你去大队部医务室!” 卫远阳身体顿时一震,连忙摆手。 良馨目前不在槐花村,他现在要是出现在大队部,能被大队支书和良家大哥二哥,还有良馨的其他叔伯兄弟给撕碎了! 意识到这点后,卫远阳使出浑身剩余的劲起身。 “卫远阳?”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卫远阳浑身一颤,缓慢回头,一个干裂的大拳头迅速在眼前放大! “砰!” 卫远阳被一拳掀翻在地,鼻血顿时顺着嘴唇往下流。 良铁柱收回拳头,怒气冲冲:“你还敢来我们村里!” 卫远阳狼狈爬起来,不顾鼻子正在流血,使出吃奶的劲向着公社汽车站台跑去。 他要赶上最后一班车回城,去见良馨! “辊子去追他!我去大队部打电话,让公社拦住他!” 良馨四人去看了玄武湖,珍珠公园,正好在人民大会堂外面看到文艺宣传队演出锣鼓词《党指挥枪》,还看了诗歌联唱和民歌表演。 傍晚时,从新华书店出来,良馨拉着她们去另一家饭店吃盐水鸭。 吃饭的时候,良馨说要开旅社给她们住,待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走。 大嫂听说旅社住一晚要8毛钱,还只是双人房,加一张床,还得再加3毛钱,说什么都不肯住。 再一听说,良馨晚上也要跟她们一起住旅社,原本犹豫的二嫂都不同意了,嚷嚷着要走。 “你才刚结婚,既然不回大队,就回去好好跟人相处。”二嫂拎起地上满满当当的东西,连娘家都不回了,“我们抓紧去赶末班汽车回去了。” “长这么大没这么玩过,怪不得人人都想来城里。”卢苇也是不肯再留下,她还得回去喂牲口,读新买的书,“我们走了。” 三人要走,良馨留不住。 将手上的富春面粉给嫂子,又去商店里用票买了两罐冻疮膏和一盒东西,给卢苇。 “这是什么?” “卫生带。” 良馨将两卷牡丹牌皱纹卫生纸递过去,“把卫生纸塞到这里面,以后不用缝布装稻草灰了。” “卫生纸?”卢苇诧异,看着包装纸上的一朵绿叶牡丹花,花边上写着高温消毒,吸水性强,柔软细致,“这是干什么用的?” 良馨:“月经来了,这么用。” 卢苇的脸顿时烧得滚烫,“哦。” 良馨又把一罐海鸥牌洗发膏和两块灯塔牌肥皂,递给大嫂,一起去邮局给公社打了电话,请公社帮忙通知槐花大队,晚上让大哥二哥去接车。 等良馨把人送走,刚走出候车口,就跟一个人差点撞上。 “良馨!” “” 良馨看着灰头土脸,邋里邋遢,鼻子红肿的卫远阳,“有事?” “我追你追到槐花大队去了,才知道你没回去,这才刚刚赶回来。”卫远阳一脸疲惫,双腿打颤,但双眼却亮得吓人。 他被良馨爸撞上,还派人来追他。 猜测到槐花公社一定会有人堵他,他是跑到隔壁公社汽车站去坐的车。 终于赶了回来。 “良馨,我们果然有缘,兜兜转转一出车站就碰上你了!” “槐花大队?” 良馨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头发凌乱,下巴上都冒出短短的胡子茬,“你良心发现,去槐花大队赔礼道歉去了?” 卫远阳欣喜的眼神一顿,微微不自在,但想到重要的事,立马道:“良馨,你为什么突然结婚了?” 良馨:“因为你啊。” 卫远阳心里一颤,动容看着良馨,“你果然可是你也不能这么糟蹋你自己,就为了让我难受。” 他真没想到一向温顺的良馨,骨子里居然这么极端,为了报复他,不惜走最绝的一条路。 “你这样做,就不怕万一我不会再回头吗?” 良馨一言难尽看着他,“真佩服你的自信。” 卫远阳深吸一口气,“你赢了,良馨,我输给你了。” 良馨抬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继续往后退了两步。 卫远阳眼里刚流露的三分深情,顿时一僵,待仔细辨别良馨的表情,深情变成了不敢置信,“你你是在嫌弃我?” “还不够明显?”良馨掏出手绢捂在鼻子上,“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你” 卫远阳面上恼羞,心里更不能接受,他终于直白说了她以前最喜欢,最求而不得的话,她不但一点都不感动,反而一再嫌弃他。 “我你” 卫远阳张了几次口,被打击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突然发现,他之前的自信,似乎有一大半是良馨给的,良馨无怨无悔的付出给予,对他珍惜渴望追捧,无形中让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现在良馨的态度一变的,他内心的能量来源不见了。 或许不是突然,是打从早上看到良馨从陆家的楼上下来,他的恐慌,他的失魂落魄,很有可能就不是害怕良馨拆穿他,而是良馨离开他的事实,打击到了他。 良馨看着他脸色多变,从恼羞、慌乱,到被雷劈了似的,“卫远阳,你是在跟我演追悔莫及的戏?” 卫远阳牢牢盯住良馨,“不是演。” 良馨挑眉,伸出手,“那上次欠我的钱,今天补上?” 卫远阳:“” “良馨,我在跟你认真的谈感情,你怎么又跟我提钱要东西!” “跟你学啊。”良馨收回手,“我当时要是没钱没粮食,你会跟我谈感情吗?” 卫远阳刚升起的怒气,瞬间又消散了。 “互换一下关系,才两次,你就急了。” 良馨撇嘴,“自从你回城上大学,三年多没回过一次槐花大队,上一次碰见也 不是你想碰见的,怎么刚在陆家碰见我,就急不可耐的追去槐花村,你不会是打算像以前那样,计划着让我把陆家的东西,都帮忙送到你手上吧?” 卫远阳被说中心思,呼吸顿时一窒,反应过来后,他面上露出半真半假的不敢置信:“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 “当然。” 心存希望的卫远阳,这两个字像是一箭扎在他的心脏上,疼得他喘不上气,“良馨,我知道你是对我有怨气,才会一直否定我,我今天我今天会去追你,是因为我对你有感情,我接受不了你嫁给其他男人!” 卫远阳说完就背过身去。 背影充满了伤心欲绝。 他知道良馨嫁人的目的,就是想看到他吃醋,后悔,表露心声,从他嘴里听出这样的话。 他满足良馨的目的,同时也是为了拿捏住良馨。 以前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他真心说出一两句模棱两可的话,良馨就会对他继续掏肝掏肺。 良馨不爱钱,她只要他的感情。 卫远阳等着,他自信的等着,这已经是他说过最露骨的话了,良馨反应慢一点也正常,说不定她正在脸红害臊得不能自已。 这么一想,卫远阳火烧火燎了一天,刚才还被扎了一箭的心,就像是被注入了甘露,慢慢愈合了,气也总算顺了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只手突然按住了卫远阳的肩膀。 卫远阳身体一颤,眼里流露出感动之余,还有一道胜利而隐隐得意的笑。 他缓缓转头,眼神流露出深情,“良” “有同志举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骚扰已婚妇女,跟我们到保卫科走一趟!” 良馨下了公共汽车,提着黄豆和一只打包的盐水鸭,伴着落日,溜达进军区大院。 一辆军用卡车经过,卡车车斗里坐着漂漂亮亮的文工团的男女演员们,像是外出演出归队了。 “东方红,太阳升” 军人服务社门口的电线杆上,高音喇叭播放着革命歌曲,机关干部们三两成群走出机关大楼,军人家属们,手里拎着菜篮子和铝皮饭盒们,穿梭在军区大院。 良馨走进西院,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陆家小楼门口岗亭,小魏正在值岗,看到良馨回来,眼神明显诧异。 良馨冲他点了点头,一步步走上台阶。 刚推开外户门,就听到里面传出陆泽蔚和一道年轻娇俏的对话声音。 “哪里烫了,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我让你伺候了?你自己上赶着做,这么烫,你自己吃。” “刚才盛的那一碗,我特意稍微放凉了才端给你,你嫌太凉了,给你换了一碗,你又嫌太烫了,前后温度相差不过五度,你不是难伺候是什么?” “你拿温度计量了?” “拿就拿!” “我不吃了,回房间了,你别来烦我。” 陆泽蔚刚放下筷子,突然抬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原本懒散倚在椅背上的身体“蹭”地坐直,停顿不到三秒,又缓慢靠回去。 “别啊,我都拿出来” 刚拿着温度计走出房间的陆月季,看到陆泽蔚的脸上出现从没看过的笑,似惊似喜,又要装作不在意似的控制住根本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那嘴角的弧度呈小幅度的上上下下摇摆。 “二哥,你怎么了?你发病了?!” “发你个头。”陆泽蔚顺势起身,拨开冲过来的妹妹,等良馨重新回到他的视线里,轻咳一声,“你怎么就回来了?” “咦?” 陆月季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良馨,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转了转,突然生出一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谁啊?” “你嫂子。” 陆泽蔚拉开椅子,想了想,又道,“你二嫂,吃饭了?” 后面一句话是问良馨的。 良馨正在看着陆月季。 本书第一位正儿八经的女主。 卫远阳的第一任妻子。 她的五官甜美,杏眼上翘,眉目间藏不住的开朗快乐,一看就被家里人养得很好。 本书第一个号冤大头和第二号冤大头碰上面了。 “二嫂呀!” 陆月季小跑到门口,眼神坦然地盯着良馨看,“我的天哪,妈上哪挑的这么漂亮的好苗子,怎么不介绍给我,反倒倒霉催的便宜了我二哥!” “一边去。” 陆泽蔚一巴掌推开陆月季的头,整个人特别不自然,目光游离在良馨脸上和门外之间,但约有十分之八的时间还是游离在她的脸上。 “吃了没?你急着回来干什么,临淮到江京最快得三个小时四十二分钟三十秒,你一个女同志赶着天黑回来多不安全,再说,你要真想回来,提前打个电话到家里,我好去车站接你,你就算担心我去不了,我也可以请人去接你,怎么不声不响的突然就回来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第16章 第16章大庭广众,你们不要脸!…… “你烧退了?” “退了。” 良馨将黄豆青菜和干辣椒放在门后,举起手里油纸包的盐水鸭,“你好,月季,正好赶上饭点,我带了已经切好的鸭子。” “二嫂,你人真好,为了二哥,居然连夜从娘家赶回来,还给二哥带了他最爱吃的城南红星饭店的盐水鸭。” 陆月季的话,正中陆冲锋下怀。 他抓了一把头发。 凌乱的发丝遮住发烫的耳朵。 他伸手想接过良馨手里的油纸包,却不小心触碰到了冰凉细腻的手指,指腹顿时微微一颤,又收回手,再次抓了抓头发,“外面这么冷,坐了那么久的车,汽车站离红星饭店那么远你赶紧洗手,吃点东西。” 良馨低头看了一眼盐水鸭。 陆泽蔚最爱吃的? 她什么都没说,将鸭子递给他,卷起袖子走进卫生间。 “妈不在家?” “好像是爸一个战友去世了,前面爸回来载妈一起出门了。”陆月季从厨房里端出一个双耳钢精锅,“本来让我今晚照看二哥,既然二嫂回来了,等下我就回宿舍去。” 良馨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汤勺盛了一碗白粥,舀了两勺白糖放进去,正打算自己吃,看着对面的小姑子,再想到自己的工资,将碗端到陆泽蔚面前。 “哎?二嫂,别!” 被嫌弃半天的陆月季,看到良馨这个动作暗叫不妙。 她刚才盛了比这个稍微凉些的粥,二哥都说烫。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白粥里放糖,是二哥最讨厌的搭配。 二哥自从病了,脾气非常暴躁。 陆月季生怕不知情的二嫂,像她一样挨骂,万一再直接引起二哥发病了,就更可怕了。 正想舍身救人,突然看到暴躁二哥拿起勺子,舀起满满一勺粥,一口吞完,咽下去了,耳朵微红看着二嫂,“好吃,你也吃。” 陆月季:“?” “不烫吗?” 陆泽蔚:“温度正好。” 陆月季:“?” “不甜吗?” 陆泽蔚:“甜度也正好。” 陆月季:“你不是很讨厌白粥加糖?我记得有一次我把白糖错放在你碗里,你吃了一口,臭骂我半天。” 良馨看向陆泽蔚。 陆泽蔚又舀起一勺放进嘴里,接着放下勺子,端起碗直接喝了大半碗。 陆月季“哦”了一声,“懂了,怪不得我刚才怎么做你都不满意,原来你生病以后改口味了,爱吃白糖加粥了,那你刚才怎么不直说,还挑我半天的刺。” 陆泽蔚:“” 良馨:“。” 外面传来车声。 胡凤莲一进门看到良馨,明显一愣,“良馨,你怎么就回来了?” 跟在后面进门的陆首长,眼神也很诧异。 “放心不下二哥呗。” “就你知道得多。”胡凤莲突然看见门后的黄豆青菜和干辣椒,“良馨还带东西回来了?拎着多累啊,应该留给家里人吃。” “我大嫂让带给你们吃。” “下次有机会,我要当面谢谢你大嫂。” 胡凤莲指着陆月季,“你坐过来,我刚才出门前,有事跟你说,还没说完。” “不会是刚给我二哥相完亲,又打算给我相亲了吧?” “不是。” “那就好!”陆月季松了一口气,转身就想上楼,“我刚才正好去团里领了第四季度的票,拿到了新照的照片,妈,家里购物本也给我用一下,我打算再去买些东西一道寄给和平哥。” “过冬的棉毛衫裤,洗头膏,肥皂,冻疮膏,你和平哥爱吃的老式面包,桃酥,奶油饼干,绿茶,豆豉萝卜干腐乳,全国粮票,还有你二哥的喜糖,我已经全都寄给和平了,你不用忙了。” 胡凤莲并没有放女儿走,“你坐过来,你记得我经常跟你提起的红燕阿姨吧?她的儿子,就是你卫叔叔留下的孩子” “我现在没有结婚的计划。”陆月季站起身往楼上跑,声音从楼梯传下来,“我还要跳舞,最好能跳一辈子的舞。” “这孩子,我不是那个意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胡凤莲跟女儿说不着了,看向良馨,“良馨,今天累了吧,赶紧上楼洗个澡,休息吧。” 良馨正想收拾桌子上吃完的碗,陆泽蔚抢先一步将碗摞起来,拿到厨房。 等上了楼,良馨就看到房间落地窗外晾着洗好的床单被罩。 “改革,从自己做起。”陆泽蔚倚在窗边,“请领导检阅。” “行动力很迅速,但不值得表扬。” “为什么?” “发病加烧了一夜,应该好好休息。” 这是心疼他? 陆泽蔚勾起嘴角。 “你今天拆洗被子的时候,有注意到被子的缝线吗?” “没有,怎么了?” 良馨解开棉袄扣子,回头看他,“明天晒干了,要缝被子。” 陆泽蔚顿时一脸菜色。 他仔细想了家里所有地方,准备明天缝的时候,将被子拿到楼上的禁闭室去缝,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看到他在家里干妇女干的活了。 然而陆冲锋并没能得偿所愿。 第二天中午一过,良馨就把棉花胎抱到了楼下一楼会客厅,凉席铺在地板上,正对着后院的窗户。 陆泽蔚:“” “下午起风了,会冷。” “窗户关上了,没有风。”良馨将婆婆的针线笸箩拿过来,“你看过妈缝被子吗?” 陆泽蔚挣扎,“没怎么看过。” “那你从军这么多年,你们在部队的被子,拆洗缝都是谁做?” “驻地双拥活跃,我们经常去帮驻地农民干重活,地方也会组织能工巧帮助我们解决一些实际困难,其中就有裁缝师,大娘一来,战士们就会把衣服被子送过去,补好了再领回去,后来我升到了团部,团里有些年纪偏大的随军家属,偶尔也会帮忙。” 良馨点了点头。 胡凤莲正好从房间出来,“良馨,你要缝被子?一个人不方便,我来帮你。” “不是我缝,他缝。” “什么?” 胡凤莲惊讶看着两人,“冲锋,缝被子?” 刚才还在挣扎的陆泽蔚,挡在良馨前面,“表面上看我是在缝被子,其实我是在走新的革命路线。” 胡凤莲看了看儿子手臂上挂着的牡丹花被面,又看了看良馨。 “良馨让你做的?” 良馨赶在陆冲锋张口之前道:“妈,是我让他做的。” “这” 胡凤莲刚想说话时,想到第一次见良馨,她说的辣椒,将后面的话咽下去,“那要不要我帮忙?” “我会缝。”良馨从笸箩里将要用的缝被针和白线找出来,“我帮他就行。” 胡凤莲没再说话。 都到这地步了,陆泽蔚也没再继续挣扎,他脱掉拖鞋,穿着干净的白色袜子,踩在席子上,“第一步怎么做?” “下来。” “” 刚踩上去的陆泽蔚,又从席子上走下来,穿着拖鞋站在一边。 “一层被里,一层棉胎,一层被面,先铺被里。” 良馨将白色被里放到席子打开,抓住两边角,“你抓住那头的两角,我只给你打下手,提前提醒你,被里要铺匀,棉胎要摆正,否则就算缝好了,也得拆了重新缝。” 陆泽蔚抓住两个角,举起被单用力一抖,白色被面迎风起舞,捎带起良馨额前的发丝,她合上双眼,长睫微颤,皮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再抬眼时,眸光呈现琥珀色,一片澄净平静。 白色被里缓缓落在席子上,并不均匀。 陆泽蔚听从指挥,在良馨帮忙固定两个角的情况下,仔细将被里铺匀在席面上。 两分钟过去。 陆泽蔚还没有完全铺匀。 他小看了这面床单,他拽齐了两个角,中间却鼓起几道褶皱包,待把中间的铺匀了,两只角又变得不那么整齐。 简直比他将军被叠成豆腐块还要难。 良馨看了一会他围绕着席子团团转拽床单,拿起一根木尺点了点他的肩膀,示意让开。 陆泽蔚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良馨用长长的木尺从被头划拉到被尾,床单很快被抚匀,一丝褶皱都没有,就像是被熨斗熨烫过一遍。 “” 故意的。 又是故意的! 陆泽蔚汗都出来了,但并没有去责问,而是在将棉胎铺上去的时候,才出声:“这个阶段什么诀窍?” 良馨拿着木尺撑在席子上,就像是从前的地主婆拄着拐杖站在地头,监视着长工,“棉胎摆正,铺匀,一定要很平,不能有任何鼓鼓囊囊,没有什么诀窍,用眼看,用手撕。” 陆泽蔚蹲在席子上,小心翼翼摆弄着棉絮,因为席子很滑,稍微一用点力,棉胎就会带着好不容易铺好的被里一起跑,一旦跑了就得将棉胎掀起来,将下面的被里重新铺匀,这势必会比之前的第一步更麻烦。 良馨站在陆泽蔚身后,他的白色衬衫掖在绿色军裤里,蹲趴在席子上时,宽肩窄腰,后背肌肉微微拢起,似乎快要将白色衬衫撑破了。 但最让人移不开视线,或者说,最不让良馨自在的,还是他的腰臀之间的弧线,看上一眼,就莫名口干。 陆泽蔚单手撑地站起身,回头看见良馨的脸,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太阳,“这样算摆正了吗?” 良馨用木尺指了几个线头,“你拆线的时候是生拉硬拽的?把翘起的地方撕掉,重新铺平。” 陆泽蔚二话没说,像是突然收到命令趴下做俯卧撑,膝盖弯都没弯一寸,就将双手撑到棉花上,还没撕,臀部就被木尺点了几下,他背脊下意识一紧,单膝跪在棉花上,回头看着良馨,“怎么了?” “你这样压上去,手压到的地方,不就比别的地方凹出一块了?” “” 陆泽蔚抬起手,果然看到掌心之下凹了一块,深感缝被子也是一个细致要求非常高,非常讲究的技术活。 这还只是个开始。 当把棉胎摆正补平,盖上红绸金丝牡丹花的被面,在良馨的指挥下,穿针引线开始围绕着四周打围。 陆泽蔚能将各种型号的枪使得让全军羡慕的手,却像是上了冻似的,蹩得不行,稍一不小心,掌心的茧子就会刮起牡丹花的金丝,毁了被面。 他感觉到了痛苦无力,甚至有些崩溃的感受。 这种无力并不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唤不醒醉酒的人的无力。 而是从出生到长大,从没在学习技术上体验过的无力。 陆泽蔚用力将缝被针从六斤重的三层被子里捅进去,手指被细细的针顶得一阵发麻,连厚厚的枪茧都抵挡不住针孔,针孔轻而易举就钻进老茧里,直接抵着里头的肉,钻进骨 缝里。 缝一次钻一次,这比中了子弹还要受罪! 突然,一个圆溜溜的像是戒指一样的东西递到面前。 陆泽蔚眉头一皱,认出来这是常在母亲和当地大娘们中指上带的顶针,“你又忘了?” “抱歉。”良馨嘴上说着,脸上并无一丝歉意,“你自己应该在开始之前,了解清楚,做好充足的准备,否则就会受到疼痛和鲜血的教训。” “道理总是往你那边歪。” 陆泽蔚心里其实是认同良馨的话,他接过顶针往手上戴,却卡在中指指甲上,根本戴不进去。 “活口的,掰一下。” 良馨指点完,检查被子,“把你刚才缝的歪歪扭扭的针脚拆掉,打围都打成这样,接下来怎么当辅助线,还有,你捅针和抽针的时候,要注意被针眼戴起来的棉花,每次下针之前要用针把棉花都铺匀。” 没戴顶针,要不是因为手上有茧子,说不定已经被针顶得血刺啦胡,好不容易缝了几寸的陆冲锋:“”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 良馨抬头一看,两名穿着四个口袋军装的干部,站在门口笑得前仰后翻,边笑边跺脚指着席子上的陆泽蔚。 “哈哈哈,冲锋,哈哈哈哈哈!”左边的干部笑得捧腹直不起腰,“天天跟个战斗公鸡似的英雄陆冲锋,结婚没两天就被老婆改革,戴上顶针学女人缝被子了!” 陆冲锋脸色顿时黑了,看着两人。 “前两天我还夸你,做男人就该像你这样,真没想到,原来你在家里是这副娘们样!”右边的机关干部也没放过他,不但没放过他,还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突然朝着陆泽蔚按下快门。 陆冲锋手里拿着缝被针,指向拍照的干部,“你敢发出去,我把你连人带相机一起砸了!” 左边战士再次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冲锋,以前我怕你,见不到你人,听到你的名字都怕,现在看到你这副样子,我可是一点都不怕你吓唬了!” 相机干部嘴上这么说,双脚却一直往门外退,一看到陆冲锋“蹭”地一下站起身,连忙撒腿跑了出去。 捧腹大笑的干部,脚步也一点没慢,跟着飞跑出去,就是哪怕跑到了门外,还能听到他夸张的嘲笑声,像是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似的,马上就能传遍整个军区大院。 “谁啊?” 午休的胡凤莲都被吵醒出来了。 看着站在被子上,头发上飘着一朵小棉花絮,贴近耳朵上还摇摇欲坠一根白色棉线,像是耳坠一样的陆冲锋,再配上他阴沉的脸色,反差感令胡凤莲愣了一下,立马笑出声。 陆冲锋顿时脸更黑了。 “缝个被子,有那么好笑?” 良馨顺着婆婆的视线,才看到他头上的棉絮棉线,先前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脖子以下,走上前,捏着他耳边摇摇欲坠的线头。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耳朵,也没注意点陆泽蔚的黑脸突然一瞬间醺成红色。 这是在安慰他? 妈还在呢 陆泽蔚挺着腰板伫立着,不自然咳了一声。 两人身高差距在二十厘米。 良馨懒得踮脚,“低头。” “不低!”陆冲锋背脊挺得更直了,“改革的过程中,必然会有困难与嘲笑,如果我自己都克服不了这些,还怎么去矫正其他畸形观念!” 良馨:“” 陆泽蔚盘坐在席子上,将顶针掰了掰,套在中指上,继续开始缝被子。 受到嘲笑后,不但没有消极,反而比之前更认真。 “拆掉。” “”陆泽蔚看着刚缝好的针脚,“哦。” 一直在旁观的胡凤莲,双眼惊奇看着儿子,又看了看良馨,什么都没说,默默退回房间。 “冲锋!” 门口又跑进来一名女兵,因为跑得过快,进门的时候两条麻花辫还是飞起来的。 她一进门,看见陆冲锋那双拿着枪夺下无数射击比赛的手,正戴着顶针捧着被子缝线,顿时双瞳颤抖,下一秒,愤怒扫向良馨。 良馨正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椅子边上靠着木尺,手里端着搪瓷茶缸正在慢悠悠地喝茶,旁边的茶几上还摆着一盘兰花豆和一盘瓜子。 陆冲锋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姑娘愤怒的脸顿时变成了心疼,她手上提着装着两瓶桔子罐头,快步走到席子边。 “冲锋,我刚从乡下演出回来,就听说你结婚了,从前你没结婚的时候都没见过你做家事,怎么结了婚还不如单身,连被子都要自己缝了?” 陆冲锋看了一眼来人是谁,低头抽针,“有事?” 他一低头,良馨看到姑娘脸上的心疼顿时又消失了,凶巴巴地眼神又朝她横了过来。 “冲锋,没人帮你,我来帮你。” 姑娘将拎着的罐头放在电话茶几上,蹲在地上就要解开皮鞋的攀扣。 “你帮?” 陆冲锋抬头,“你是女同志吧。” 姑娘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鼓胀的胸口,“这个问题很难看出来吗?” “女同志,帮不了。” 有了顶针,方便多了。 陆泽蔚很快就将一面缝好,绕到另一面。 被两句话说懵的姑娘,有点怀疑人生问:“缝被子,不都是女人缝的吗?” 陆冲锋听了这话,再次抬头,眼神隐藏着不赞同。 看来封建旧观念,不止是男的有,原来连女同志自己也有。 “一床被子,夫妻都要盖,那么缝被子就该属于夫妻共同生活事务,女人能做,男人也照样该做,小王同志,你这种思想要不得。” 姑娘的脸色突然变得像陆冲锋之前一样黑,“我姓李。” 良馨突然笑出声。 小李听到笑声,脸更黑了,“冲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刚才是嘴瓢了吧,不记得我是谁?” 陆冲锋的视线从良馨身上收回,转头看着小李,“哦,是你啊,春来。” “春来是我哥!我是春娇!” 小李演不了,忍不住道:“你病的连男女都分辨不清了吗?” “春娇?”陆冲锋恍然记起,“哦,春来的妹妹,你不是下乡嫁人了吗?” 小李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下乡嫁人是春来的大姐,春华,我是春来和春华的妹妹,李春娇!” 陆冲锋一愣:“是吗?” 良馨难得忍俊不禁,手里搪瓷茶缸里的水都被笑得震起水花。 她将茶缸放到一边,起身道:“请坐。” 小李对于被良馨当成客人招呼的口吻,极不舒服,因此无视掉良馨,拿起网兜里的桔子罐头。 “冲锋,听说生病的人吃罐头好,我特地从供销社带回来两瓶罐头,今天太阳大,你又出了汗,现在吃最舒服了。” 良馨挑了挑眉,又坐回躺椅,拿起瓜子。 “好东西。”陆冲锋看了一眼,“罐头是稀罕东西,你自己留着吃。” “就是因为稀罕东西,我才特地送给你,要是其他东西,我就不送来了,你跟我哥关系那么好,我从小到大也吃了你很多好东西,你就别客气了。” 小李同志拿出一瓶罐头,朝着罐头底部拍了几下,用力拧开盖子,先放到一边,再自来熟的跑去厨房,拿出一个勺子,“冲锋,你快吃,可甜了。” 看着小李同志诚意十足,陆冲锋接过糖水桔子罐头。 小李同志立马露出笑容,用余光得意看了一眼良馨。 她和冲锋才是一类人。 趁火打劫的人,就算嫁了,也算不了什么。 “太阳大,现在吃这个糖水罐头是挺舒服。”陆冲锋起身,端着糖水罐头,连勺子一起送给躺椅上的良馨,“吃完这边还有,春来是我发小兄弟,他妹妹送来了两罐。” 良馨在小李同志气得脸都青了的状态下,接过罐头与勺子,舀了一勺糖水桔瓣送进嘴里,“甜滋滋,桔子入口即化,谢谢你,小李。” “陆冲锋!” 小李眼泪都要气出来了,“我是送给你吃的。” “你送给我,我分给我家属吃。”陆冲锋一脸疑惑,“难道不可以?” “你” “小李。” 良馨将糖水罐头递给陆冲锋,静静看着气急败坏的姑娘,“下次常来玩。” 李春娇双拳紧握,一脸不甘心,与良馨对视着。 对视许久,她努力睁着眼不眨,不愿落了下风,对面的良馨却非常悠闲地摇起了躺椅。 自信,毫不在意的自信。 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的自信。 这说明什么? 说明已经彻底拿捏住陆冲锋,说明已经在陆家站稳了脚跟。 李春娇很不愿相信,但看着陆冲锋用着良馨用过的勺子,品尝着良馨吃过的糖水罐头,偷偷摸摸地吃,偷偷摸摸地高兴 “大庭广众,你们不要脸!” “她怎么骂人?” 陆泽蔚看着跑出去的李春娇,“太没素质了。” 良馨摇着椅子,拿起一颗瓜子嗑开,捏出瓜子仁,递向陆泽蔚唇边,“吃吗?” 第17章 第17章她这是把他当狗!…… 陆泽蔚莫名想起以前在军队,他养的那条军犬,每当军犬表现好的时候,他就会奖励它一块馒头,再撸撸他的头。 现在,他感觉自己就是军犬,不知道什么时候表现得让良馨满意了。 她这是把他当狗! 陆泽蔚一脸不忿,低下头凑近良馨的手,一口叼走指尖的瓜子仁,用力嚼着。 指尖被温热湿润沾到的一瞬间,很快又被午风吹凉。 良馨轻轻摩挲手指,躺在躺椅上的视线,持平他的胸口与喉结。 喉结因为咀嚼上下滑动,胸腔微微震颤。 “你想吃?” 陆泽蔚发现了良馨的眼神,将手上的糖水罐头又递过去,“想吃就吃,不用不好意思。” 良馨接过勺子,舀起一勺,慢慢地递进唇边,轻抿糖水,舌尖微微舔过甜滋滋的唇缝,似有所觉,抬头对上陆泽蔚的视线。 陆泽蔚眼神移开地又急又快。 他背过身去,说话声呼吸急促:“太阳要下山了,我得赶紧缝完。” 太阳下山时,在派出所待了一天一夜的卫远阳,才被学校党办的支部书记领了出来。 “远阳!” 王红燕看到儿子回来,连忙冲了上去,“谢谢你周书记,我们远阳的人品你是知道的,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远阳是烈属,他爸是为了保护国家才牺牲在战场上,他绝对不可能做让他爸丢脸的事。” “不管是不是误会,身为老师,以后在外面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周书记摆了摆手,“先好好休息,党办那边还要再开会商讨你的事。” “谢谢周书记,麻烦你了,你慢走。” “周书记!” 卫远阳拉住想继续追上去解释的母亲,胡子拉碴,疲惫不堪道:“周书记心里有数,你就别去添乱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被当成流氓抓了起来?”王红燕一脸怀疑看着儿子,“难道除了良馨,你还跟其他人” “你不要胡说了。” 卫远阳脱掉外套,脑海里突然浮现良馨往后退嫌弃的表情,低头闻了闻领子,眉头一皱,“就是良馨干的。” “良馨?!” 王红燕惊住,“你是说良馨举报的你?这怎么可能,你不是说良馨对你死心塌地,你这样上赶着去追她,她不但没心软,还把你送进派出所了?” 卫远阳心口又开始钝痛。 原以为在派出所蹲了一夜,心脏已经疼得麻木了,但现在母亲一提起,他还是痛得一阵阵发懵。 “我也没想到,良馨居然这么恨我。”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王红燕受到的打击似乎比卫远阳本人还要大,跌坐在椅子上,“良馨居然会这么对你,那她一定不会帮你了,不但不会帮你,还会千方百计的破坏你,不让你进陆家的门。” “真结婚,也是月季进我们家的门,不是我进陆家的门。” 卫远阳拿起毛巾面盆,伸手拿起盆架中间的肥皂时,手指微颤,这肥皂还是良馨省吃俭用寄给他的。 想起以前的良馨。 卫远阳只觉双眼发涩,心口就像是有一把上了锈的锯子在不停地锯,分秒不歇。 不是刀割的痛,却比刀割更难忍,每一下锈迹都渗透到血液里,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良馨。 每时每刻想起来,再想到当下良馨的态度,又是反反复复的疼。 他从来没想到过,也没意料到过,良馨竟然会带给他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这下可怎么办。” 王红燕又急又气,“你当时就不应该三年都不回去一趟,更不应该在良馨去学校的时候,给她难堪,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你要是不把人逼急了,现在你已经是陆家的女婿了,你李叔也早就调回来了,小东也不会还在农场里跟着受罪。” 卫远阳无声看着母亲。 王红燕急得六神无主了,没发现儿子的表情变化,仍然在指责抱怨着:“你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之前为什么不多考虑考虑,怎么能由得自己心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随心所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李叔和你弟弟,还有我,正在乡下吃苦受罪,你李叔每天都在农场里干最重的活,干了还要受人白眼,你弟弟天天被人骂狗崽子,他们生了病去医院都要走上” “那我呢?” 卫远阳忍无可忍打断母亲,拿着搪瓷面盆的手指捏至泛白,“我刚满十八岁,没了烈属补贴,你就帮我去知青点报名下乡,我在乡下干最重的活,被你们连累受人白眼,生病要走很远的路,身上还没有一分钱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 王红燕一怔,“你有良馨,良馨对你那么好,你在乡下过的日子哪能跟我们比!” 卫远阳心中像是被击了一拳,瞬间泪腺发涩,“你们的日子是你造成的,不是我造成的,相反,我在乡下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才是你造成的!” “你胡说什么?” “我哪句话是胡说!” 卫远阳红着眼睛,“你当初要是坚持为我爸守寡,听师里的安排去服务社上班,我根本就用不着去下乡,我要是留在师里,就不会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过日子!” “卫远阳!” 王红燕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你说这话太没良心,你李叔可是把你看的比亲生儿子还要重!” 卫远阳压低声音怒吼:“但你的心全在李叔和小东身上,从你结婚的那一天起,我妈就不是从前的妈了!” 王红燕被这句话震住。 “抗美援朝结束那一年,我没了爸,同样也没了妈。” 卫远阳背朝阳光,面朝阴影,“你当初要是不结婚,我和陆月季就会是青梅竹马,我不用对不起良馨,不用想方设法搭上陆叔叔的关系,我如果在12师那些叔叔的照顾下长大,我根本就不需要这么费劲的活,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门被关上。 声音并不重。 却重重砸在了王红燕的头上。 她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突然站起身,冲着门口骂道:“卫远阳,你个白眼狼!不孝子!我真是白养你了!” 挂着相机的机关干部,并没有把陆冲锋的话当成威胁。 解放报第二天的板块上就出现了陆冲锋缝被子的照片,还是出现在各基地师团争破头都想上的二版页面,标题是:战斗英雄失智后不忘军人本色! 通篇写下来都是赞扬。 但看过昨天他们报纸之后捧腹大笑的模样,良馨从赞扬的文字之下,看出了他们的兴奋打趣。 “郑小军!” 陆泽蔚将报纸拍在餐桌上,“你给我等着!” “你昨天在家缝被子了?” 陆首长诧异看着报纸上的照片,“真是你缝的?” “是又怎么样。” 陆冲锋举起右手,“缝被子这样的力气活,早不该让女同志做了,我昨天缝还只是六斤的被子,要是换成八斤十斤的被子,力气稍微小点的女同 志都不一定能抽出来针,你知道缝一床被子要抽多少次针吗?一两百次!” 说完,陆泽蔚不等陆首长回答,看向胡凤莲,“妈,以前你为全家缝被子,辛苦了。” 胡凤莲一愣。 很快眼眶瞬间湿润。 她打开糖罐,往良馨的碗里连放了三勺白糖,“我真是给冲锋选了个好媳妇,良馨,要不是你,就是冲锋好的时候,我都听不到这样的话。” 良馨盖上糖罐,“够了妈。” 陆首长什么都没说,放下报纸,起身离开。 陆冲锋看着父亲的背影。 “别理他。”胡凤莲递了一个白煮蛋给儿子,“你做得对,妈支持你。” 良馨看着陆首长放下的报纸,慢慢搅动刚加了白糖的粥。 “爸不会对你发火。” 陆泽蔚以为良馨是在意父亲的态度,“他只对我们三个兄弟发火,也只对我们动手,从来没对月季说过一句重话。” “是,良馨,你不要害怕。” 胡凤莲赶紧拍了拍良馨肩膀,“你爸就那样的人,全军区没一个不怕他的,但他不会对女同志怎么样,你做得好,做得对,妈夸你。” 良馨点了点头。 其实脸上没有一点害怕。 但她喜欢这种被安抚的感觉。 “既然上了报纸,军区大院的人应该都会看到,接下来,你怎么办?” “别人的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在乎。” 陆冲锋将报纸团起来,丢到远处的沙发上,“每天早**再早起一个小时,碰不到人,谁也不会说到我面前来。” “你打算半途而废,不继续坚持下去了?” “坚持?”陆泽蔚面露疑惑,“被子都缝完了,坚持什么?” “夫妻生活内务分配改革,是你想做的改革前哨战。”良馨一脸疑惑,“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我在配合你,你难道没当成一回事吗?” 陆泽蔚:“你的意思不会是说,除了缝被子,还有其他的事?” “当然,夫妻共同生活内务,又不是只有缝被子这一件事。” “” “烧、扫、洗、擦。” 良馨看着厨房里的小石,“妈不是说小石很久没回去过了,打算请假回趟老家看望父母,小石走了,你说,家里的活应该谁来做?” 陆冲锋:“”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说不清楚不详在哪里。 “我” “妈年纪这么大了,你不会打算让妈做吧?” 良馨打断婆婆的话,接着道:“你要是觉得烧扫洗擦这些家务活,都是女人家该干的事,那这场改革,缝完被子就算结束了,以后每天我来照顾你。” “谁说结束了,我做!” 陆冲锋卷起袖子,“小石,你今天就放假,等下我来洗碗。” 胡凤莲仔细观察着儿子状态,意外发现他面色比结婚之前有血色,不再那么苍白,看向良馨,“能行吗?” 良馨则看向陆冲锋:“能行吗?” “当然!” 陆冲锋精神瞬间抖擞。 突然发现机会得来全不费工夫。 趁此机会,他要证明自己行得很! 于是,良馨喝着白粥加糖时,陆冲锋去厨房把早上煮粥的钢精锅刷干净了。 刷完走出来,又把餐桌上的碗筷全都收拾进水槽里,拿着丝瓜瓤清洗干净,一一摆放整齐。 良馨发现他摆的锅碗瓢盆筷勺,无论站在哪个角度看,都是横竖成行,整整齐齐。 “你把这些东西当成兵训练呢?” 陆冲锋道:“军人干什么活都要有军人样。” 良馨骨子里其实藏着很严重的完美主义,完美主义的人一般做事都有一些强迫症。 因此,她从不要求别人做事,因为很少有看别人做事很顺心的时候。 但此时,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体会过当下的顺眼顺心,看着收拾过的厨房,身心舒畅。 “今天的报纸来了吗?” “来了,在你爸书房。” 良馨看向正在擦桌子的陆泽蔚。 陆泽蔚:“?” “我去院子里晒太阳,请你帮我把报纸拿来,再请你帮我泡一壶茶。” 陆冲锋将抹布扔在餐桌上,不服气:“这也算夫妻共同生活内务?” “很多思想封建的男人经常往椅子上一躺,妻子将茶水点心送上,他们优哉悠哉看报纸,视而不见妻子整理家务忙得团团转,还觉得理所当然。” 良馨拎起躺椅,发现拎不动,转头看他,“即便我为了配合你,学习那些男人,我也用了“请”字,没有觉得理所当然。” “” 陆泽蔚走过去,一只手拎起躺椅,几步走进院子。 “坐吧,我去给你泡茶,拿报纸。” 良馨走过去,坐进躺椅里,被太阳晒得微微眯起双眼,昏昏欲睡。 等陆冲锋端着搪瓷茶缸,拿着报纸来了,良馨连头都不转一下,只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 反倒是陆冲锋小心翼翼拿着滚烫的茶缸避开,先将报纸放在她的掌心,再把茶缸放在窗台上,走回杂物间,端出一个简易木茶几,用抹布擦干净,才端给良馨放杯子。 阳光明媚,银杏金黄满树,熠熠生辉。 胡凤莲看着银杏树下“你争我斗”的小夫妻,嘴角带笑,退回房间,没有选择去参与他们之间的事。 “我按照内务卫生条例,将柜子、餐桌、地板、楼梯、房间的桌椅,卫生间的洗手池,镜子,牙刷杯,全部打扫干净。”陆冲锋拿起暖水壶帮良馨添茶,“妻子在家里还有什么要做的?” 良馨吹了吹热茶,“后勤是不是没有往家里送菜上门?” “爸不同意他们那么干。”陆冲锋搬了张椅子坐在良馨对面,“每天早上都是小石去服务社去买菜。” 良馨端着杯子,轻轻摇晃着躺椅,看着陆泽蔚不说话。 “我不去!” 陆泽蔚刚沾到椅子,“蹭”地又站起来了,“我不去,你刚才也看到报纸了,郑小军那个小子把我拍的那么蠢,我要一走出大门,不说我那些发小兄弟,就是大院里的叔叔伯伯,婶婶阿姨,还有机关和文工团的那些人,一定会指着我的鼻子笑话我!” 良馨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陆冲锋不自在抓了抓头发。 “这不是我不行,是我不想看到他们。” “觉得没面子?”良馨道:“怕难堪?” “我怕他们?” 陆泽蔚不服气道:“要怕也该是他们怕!怕我把他们连人和相机一起给砸碎了!” “那走。” 良馨放下搪瓷茶缸,走进会客厅,拿起竹篮,递给陆泽蔚。 陆泽蔚:“” 他盯着竹篮,这是由竹篾编制而成,把手很矮,为了方便挎在手腕,也是因为矮比较省力,他从小到大经常看到这样的竹篮。 每天早晨,家属妇女们挎着装满副食品蔬菜的篮子回来,要么就是拎着空篮子在肉站菜场排队,他妈也经常拎,里面通常装着油盐酱醋、桃酥点心和肥皂卫生纸。 他翻遍记忆,无一例外,印象中全是妇女拎着这样的篮子。 没有一个男人拎过。 两人刚走出陆家小楼,一阵翻天覆地的熟悉的大笑声再次响起。 依然是两名机关干部,不知是不是快过年了,政治处有什么任务,这两位又在上班时间出现在西院。 “哈哈哈哈哈哈!冲锋!”郑小军远远站着,看着陆冲锋手上挎着篮子,黑着脸,笑得直不起腰,“冲锋,你太娘了!还是他娘的大娘的娘!” 相机战士再次举起相机,陆泽蔚直接快步冲了过去。 两个人来不及拍照,拔腿就跑。 机关战士面对曾经的全军长跑冠军,骆驼瘦了依然比马大,何况这两位还算不上马,机关坐久了,连骡子都算不上。 陆冲锋不到一分钟,就追上两人,抬起 长腿朝着两人屁股上各揣一脚。 两人顿时摔了个大马趴。 趴在地上还在哈哈大笑。 陆泽蔚一手抓住一个后领子,把两人抓到一棵雪松下,反剪两人的胳膊,一左一右固定在树两边,摘下干部脖子里的相机,将两人的手反绑在一起。 “别!冲锋我错了!” 郑小军一看陆冲锋要抽了他的牛皮带,顿时不笑了,大声求饶:“我错了冲锋,我再也不笑了你!你别抽我!” 良馨走了过去。 陆冲锋抽出皮带,对着两位干部残忍一笑,“我现在是个病人,病人做什么都会被原谅的,不但会被原谅,还不犯法。” “别啊!冲锋冲锋!我错了,我真错了!” 郑小军没骨头,完全没了笑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求饶的话说了一箩筐。 另一个也怂得很快,“冲锋,他是我领导,我是下属,我都是听领导的,你记得有冤有仇都找他报,与我无关!你千万别冲我来!” 陆泽蔚举起皮带,吓到两个人闭上双眼抖着双腿喊救命。 救命喊了半天,发现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反而屁股有点凉飕飕。 睁开双眼一看,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光着四条腿被牛皮带绑在树上。 “咔嚓。” “陆冲锋!” 两声嘶吼过后,陆泽蔚满意拿着相机离开。 良馨看着他手里的相机,“这个应该登不了报吧?” “我把照片洗出来,等他们找对象了,送给他们对象。” 良馨:“够损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比起我刚结婚,他们就把我登报纸上,我已经很客气了。” 等陆泽蔚将相机拿到军人服务社的照相馆,洗了五十张照片,签的是政治处机关军人报记者郑小军的名字,请照相馆的人代为转告,让他们付了钱,拿着照片来找他换相机。 良馨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损。 洗人家的丑照,还让人家亲自去付钱,再送货上门。 从照相馆出来,陆泽蔚心情看上去很好,直到走进隔壁军人服务社。 一进门,便机警地发现妇女家属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偷偷议论,这才又想起出门之前的各种不情愿,就是怕遇到这种让他如芒刺背的场面。 “不是在说你。” 良馨看着柜台上切成一块块的猪肉,这两天肉吃得多了,想换个口味,走到旁边的竹筐里,看着一条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你准备烧什么菜?” 问完没有回应。 良馨转头,正好看到陆泽蔚往聚在一起嘀咕的家属妇女们走过去。 陆泽蔚:“你们刚才说什么?” 家属妇女们吓了一跳。 “没说你,说你家属呢。” “我们没说你坏话,都是在说你好话,说你勤快。” 陆泽蔚眉头紧拧,这就是他直接走过来的原因,“我上的报纸,为什么说的不是我,是我家属?” 一名年长的妇女,看着良馨没走过来,正弯着腰看着竹筐里的鱼,一脸馋样,压低声音说: “我们在说,你妈看走眼了,不要大院里的姑娘,特地从农村给你找了个媳妇,以为农村姑娘勤快,结果是个懒得出奇的人。” “缝被子这样的针线活,女人不做,让家里男人做,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懒到让自己男人上报纸了,我也是头一回见。” 几名妇女看着良馨的眼神充满了鄙视与不认可,陆泽蔚只觉荒谬。 他算到一出门会听到难听话,却万万没想到,这难听话居然不是冲他,更多的反而是冲良馨。 这比冲他自己,更让他愤怒。 “一床被子两个人盖,女人缝了叫应该,男人缝了就要怪女人懒,你们受压迫受的脑子僵化了吧!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简直封建!” 妇女家属们顿时又吓了一跳。 “冲锋,我们可是向着你说话的,你怎么反过来指责我们?” “因为我不像你们,里外不分,好坏也不分。”陆泽蔚越说越生气,“以后我不但缝被子,我还买菜烧饭,包揽家里卫生,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说我家属坏话,我就上家属会告你们去!” “哎!你” “我想吃鱼。” 良馨走过来,打断冲突,看着几名妇女家属,“你去买鱼,我在这听着,有什么话当面跟我说。” 常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人,一向都是有两幅面孔。 看到良馨直接过来了,脸上还带着笑。 几名家属妇女,顿时没一个敢吭声的。 “你们以后要是闲着看不过去,自己家里活又不够你们干,欢迎来我们家里帮冲锋干活。”良馨笑着道:“这样,你们不但消耗了多余的力气,用这种办法向着冲锋,他不但不会再反过来指责你们,反而还会像你们想要的那样,感激你们。” 几名妇女嘴巴蠕动着,想反驳,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张口的。 最后最先开口的妇女道:“谁闲着了,我还得赶紧扫地擦桌子,打扫卫生呢。” “我也得赶紧割肉,回去烧饭。” “孩子作用本买好了,我得给他送到学校去。” 妇女们突然变得很忙的样子,一个接一个走了出去。 陆泽蔚心口堵着气,一脸想不通的样子。 良馨看上去倒是一丁点都没受影响,又走到装着河鲜的竹筐前去,“任何改革,影响的都不可能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家庭。” 陆泽蔚一顿。 他看着良馨,哪怕正看着草鱼犯馋,侧脸依然有一种那日领证在雪地里看到的圣洁之气。 这种圣洁,是超然,接地气的智慧。 他第一次在一个年纪这么小的人身上看到这种气质。 拥有这种气质的人,起码该是一个饱经风霜,上知天命,下看破红尘的耄耋老者才对。 “你想吃红烧鱼?” “不是,我想吃烤鱼。” “烤鱼?穿起来放在柴火上烤?”陆泽蔚看着起码有五斤重的大草鱼,“这个大了,鲫鱼烤起来更方便。” “先买,怎么烧我教你。” 良馨挑了一条六斤重的草鱼,除了黄花鱼和带鱼,其他鱼都不要票,草鱼更是没什么人会买的种类。 槐花村西边大河里,草鱼就不少,除了过年腌咸鱼,平时没什么人去捞。 因为烧鱼费油,没人会舍得将小半锅的油,浪费在一条鱼上。 陆泽蔚递过去8毛钱,接过用稻草穿起来的草鱼。 售货员明显忍着笑,却因为刚才良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把一群家属妇女气走了,闭紧嘴巴什么都没说。 良馨也对售货员一笑,倒是把售货员笑得头皮发麻,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暗道,这小姑娘心性脾气不简单。 良馨拿着副食本,买了豆腐和厚百叶,称了黄豆芽。 又去菜站买了莴笋,芹菜,马铃薯,洋葱,以及半篮子辣椒,有干辣椒、杭椒、小米辣,一些不喜欢议论旁人的家属,看着都连连咂舌。 其实平时服务社菜站是买不到这么多辣椒,能有这么多辣椒,就是因为首长家相亲,传出来红辣椒的革命性,让最近大院每家的饭桌上都多了很多辣椒。 因此,菜站的辣椒才会这么充足。 良馨并不知道这一点,她一路和陆泽蔚走回西院,议论声没停下过。 议论声越多,陆泽蔚心里的愧疚越源源不断的产生。 出来这一趟,他已经明白了良馨那天晚上为什么会突然让他缝被子,今天又为什么一定让他出来买菜。 “你会杀鱼吧?” 良馨看着篮子里的大草鱼,“等下开膛破肚刮去鳞片之后,从肚子中间劈成两半,但不要连背脊一起劈断,让它趴在锅里,用油先煎两面。” “这是什么做法?” 陆泽蔚已经没了出门之前的心不甘情不愿,这会儿是非常心甘情愿想为良馨做一顿她喜欢吃的菜,“还有这么多蔬菜,是都要放在里面?” “对,煎完鱼,把鱼拿出来,再倒油,加入豆瓣酱,生姜、干辣椒、花椒、蒜瓣、香叶、茴香、豆豉、洋葱总之家里有什么调料,全都用上都不为 过,这样才能炒出来好吃的酱料。” 良馨没忍住咽了一下口水,“昨天我看到小石买了筒骨,最好是用筒骨熬出来的汤,加在酱料里面去炖煎好的鱼,鱼炖得差不多了,把洗好切好的芦笋、厚百叶、芹菜、黄豆芽、土豆片全都加进去,再铺上切成段的杭椒、小米辣和干辣椒” 突然,良馨停下来,看着陆泽蔚,“你能理解我说的吗?” 陆泽蔚:“你为什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第18章 第18章睡吗? “真听懂了?你说一遍。” 陆泽蔚一脸不服气,“你等着吃吧。” 我怕你浪费菜。 良馨想说,但知道作为一个等着吃的人,要有一个等着吃的人的觉悟。 坐等吃的人,张口除了吃,就是该给烧饭的人提供满满的情绪价值,这样才能一直当一个坐等着吃的人。 陆泽蔚拎着菜进厨房,卷起袖子就开始做午饭。 良馨也进了厨房,但只是用肥皂洗了手,就走了。 还以为良馨是来陪他的陆泽蔚:“为什么不去卫生间洗?” “哦忘了。”良馨拿起搪瓷茶缸,打开茶叶罐,“在农村生活习惯了,家里只有一个能出水的井台,没有卫生间。” “别喝茶了。” 陆泽蔚打开一个柜子,拿出一瓶麦乳精和一瓶橘子晶,“喝这个?” 良馨将搪瓷缸递过去,“橘子晶。” “良馨回来了?” 听到胡凤莲的声音,正拿着暖水壶往良馨茶缸里倒水的陆泽蔚,眉头一皱,“家里现在是只有良馨了?” 胡凤莲人还没出现,笑声先传来了。 良馨端着冲好的橘子晶,走出厨房,“回来了。” “今早上家委会的刘会长来找你。” 胡凤莲将抽屉里的铁皮盒子拿出来,递给良馨。 铁皮盒子里装的是柠檬夹心饼干,和掺在一起的万年青甜饼干。 良馨拿起一块柠檬夹心饼干咬了一口,酥松香脆,浆甜粘牙。 “家委会?” 良馨还没说话,陆泽蔚察觉到相似的不妙,“她们来干什么?” “没说。”胡凤莲又抓了一把粽子糖放到茶几上,“我估计是大院最近有什么竞赛,想让良馨去参加,要不然就是集体劳动,三八红旗手,三八班组那些事,全国上下不都在忙着学大寨、学大庆、赶林西、学铁人、赶吴旭芝。” 陆泽蔚看向良馨,拧着眉头又回去杀鱼了。 良馨端起橘子晶喝了一口,“妈,我需要参加军区大院的劳动竞赛吗?” “不用。” 胡凤莲看了看忙着刮鱼鳞的儿子,“只要你能把冲锋照顾得跟这几天一样,不犯病,不头疼心疼,不到处得罪人,不跟他爸吵架抬杠,最重要的是,不再说那些病话,你什么都不用做,更不需要去外面做。” 良馨往厨房看了一眼,“他这几天很正常?” “正常,太正常了。”胡凤莲亲亲热热握住良馨的手,“你不知道,你们没结婚前,我们根本管不住冲锋,你爸隔三差五关他禁闭,其实就是怕他出去胡说八道,以前每回发病后,脸上没一点人气,现在好太多了,不但知道他妈辛苦了,他妈还能吃上他烧的菜了,以前哪里敢想。” 良馨起身,将婆婆的茶杯端到她面前。 “妈,你的思想跟一般人不一样。” “外面的人说什么话,你都不要往心里去。”胡凤莲知道良馨的心思,反过来劝道:“我是不会信他们的挑拨,儿子是往好的方向变,还是吃亏上当,我看得很清楚,良馨,妈感激你。” 厨房内,菜刀与砧板,锅铲与铁锅,不时发出碰撞声,配合着水龙头哗啦哗啦,油锅滋啦滋啦,合成人间烟火的美妙声音。 良馨与婆婆在客厅沙发上,说着体己话。 通过对话,良馨了解了很多大院内部情况。 “胡大姐。” “刘会长又来了。” 良馨放下搪瓷茶缸,看到一名短发齐肩,穿着深灰色外衫的妇女干部走进来。 胡凤莲面带笑容,起身迎接:“刘会长来了。” 刘会长一进门,视线落在良馨身上,看了几秒,不着痕迹移开,看向厨房内一个人忙得热火朝天的陆泽蔚。 “胡大姐,这位就是冲锋家属吧。” “对,没错,这是我二儿媳妇,良馨。” 良馨起身,“你好,刘会长。” “你好,良馨同志。” 刘会长坐在沙发上,眼神一直停留在厨房内,“首长家里的炊事员不在?” “小石休探亲假,回老家了。”胡凤莲亲自给刘会长倒了一杯茶,“刘会长,是不是大院里有什么活动需要良馨参加?如果是的话,你就不要找良馨了,她刚结婚,冲锋又是病人,她忙冲锋都还忙过不来,没法出门去做别的。” 良馨看到刘会长的嘴角明显抽动两下。 “胡大姐,每天真是良馨同志照顾冲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冲锋缝被子怎么都上了解放报?” “小两口刚结婚,有些事情我们老了,不懂他们年轻人的乐趣。” “胡大姐,不止缝被子这一件事,刚才还有人到家委会去反映情况,听说冲锋在家里,不但要缝被子,还要负责所以内务卫生,买菜烧饭。” 刘会长看着桌子上的搪瓷茶缸和铁皮饼干盒子,“良馨同志,你也是出身贫下中农,根正苗红,怎么享乐主义思想会这么严重?” 良馨拿起暖水壶,给婆婆添了茶,“刘会长,这话怎么说?” “你还想不承认?”刘会长坐正身体,“作为军属,努力搞好家务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在努力搞好家务之外,积极参加集体劳动,进行文化政治学习,积极增加家庭收入,教育好子女,孝敬老人,保证勤俭节约,让军人吃好,休息好,减轻军人家庭负担,为军人全身心投入保家卫国的职责当中做贡献,可你呢?” “我怎么了?” “我刚才说的你没听见?你有哪一点做到了?”刘会长不客气道:“先不说缝被子的事,我刚才一进门,就看到冲锋一个人在厨房忙,而你坐在这里喝茶吃饼干,作为军属,良馨同志,你的消极状态和享乐主义思想很危险了!” “刘会长应该接触的现役军人家属比较多,像我这种照顾病人,病的表面还看不出来的军人的家属,你接触得不多,所以才会上来就指责我,而不是作为家属的后盾方,先询问我有什么帮助,给出如何能帮助我渡过生活难关的教育引导,我不怪你。” 良馨道:“另外我觉得你刚才说得特别对,作为军属,我们要努力维持好后方,让军人全身心投入到保家卫国中去,这一点,妈是我的榜样,以后有妈在,我一定能照着榜样做好。” 刘会长额角隐隐跳动着,没被绕过去,挑出重点反问:“良馨同志,你的意思是,作为军属,你把你的本职工作推给了冲锋,你还不容易了?” “我是军属吗?” 良馨一句话拦住从厨房冲出来想说话的陆泽蔚,“他不是停职了吗?” 刘会长瞬间噎住。 良馨继续道:“刘会长,你说干家务活是我的本职工作,这意思是你接下来要把冲锋的工作恢复了?” 刘会长一顿,连忙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既然没这个意思,按照我们公社大队的意思,家务活可不是女人的本职工作,我们大队社员的本职工作是去地里挣工分,家务活男女一起做。” 良馨笑着道:“如果你非要指责我没把作为军属的本职工作干好,你就让陆冲锋重新恢复成军人之后,再来指责,到时候我要有哪没做好,你让我写检讨也好,批评我也好 ,我都认,你看这样行吗?” 刘会长身上已经没了进门时的雄赳赳气昂昂,坐在沙发上被软话噎得差点喘不上来气。 好半天,才看向胡凤莲道:“胡大姐,你的眼光真尖啊。” 胡凤莲没忍住笑出声,“小刘,特殊情况特殊办,良馨虽然没做家务活,但是她对促进家庭和睦,鼓舞家人们的士气,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贡献,你们家委会以后就别盯着良馨了。” 听着好高级的贡献。 刘会长腹诽,“胡大姐,我也是为了及时整顿我们大院的风气才来的,像良馨同志这样的思想觉悟” “良馨的思想觉悟很好,我没觉得有哪里不好呀。” 胡凤莲满意看着良馨,“你要是说良馨对军区大院造成了不正风气,小刘,那我可要批评你了,最近每家饭桌上都多了辣椒,菜站里的辣椒每天都被卖光,这不都是因为受到了良馨的革命意识影响吗?吃辣椒,多正的风气啊,军区大院里你还能找出第二个造成正面风气的家属吗?” 刘会长:“良馨?” 良馨也微微诧异,“都吃辣椒?” “是啊。”胡凤莲笑着道:“昨天,刘会长也买了红辣椒回家吃呢。” 只知道吃辣椒革命性强,并不知道原来军区大院这股风的源头是从良馨这里刮来的刘会长,脸色憋得通红,觉得今天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良馨起身走到餐桌旁,看着陆泽蔚端出来的一大搪瓷盆。 煮好的烤鱼上面铺盖着火辣辣的干辣椒、小米辣、杭椒,撒上了白芝麻和油炸花生米,正冒着热气腾腾的香气。 “既然刘会长也爱吃辣椒,今天留下来吃饭?尝尝冲锋做的新菜。” “不了。” 刘会长站起身,看了一眼五斗柜上的三五牌挂钟,“我也得赶紧回去给老黄和孩子们烧饭了。” “刘会长慢走,我送送你。” 良馨笑着将人送到陆家小楼外面的岗亭,到最后是刘会长一再客气推脱,说别送了,赶快回去,外面冷,才把人劝回去。 西院的高干家属们,很多都看到了这一幕。 也看到了,刘会长快要走出西院的时候,拿起袖子往额头擦了擦汗。 良馨一回到家里,就看到陆泽蔚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冷着脸,一声不吭。 “米饭煮了吗?” 陆泽蔚还没回答,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陆首长走进家门。 “今天回来这么早?” “爸。” 陆首长冲着良馨点了点头,脱掉军装外套递给胡凤莲,卷起袖子进卫生间洗手。 良馨走进厨房,正想揭开灶上大锅的盖子,陆泽蔚走进来,抢在她前头做了。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一句道歉,良馨诧异抬头,“我又没吃亏。” 陆泽蔚从碗橱里拿出一沓碗,放在灶台上,回头看着良馨,“你在让我缝被子,做家务之前,就知道外面的人会是这种态度?” 良馨没否认,想拿起锅铲盛饭。 “我来。”陆泽蔚盛完了一碗饭,又看向良馨,催促她回答。 “千百年沿袭下来的封建思想,一时半会难以消除,很正常。” 良馨看着他盛饭,“再说,刘会长说的也不完全是错,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作为家属,照顾好后方,减轻军人负担,没什么问题。” 陆泽蔚没再说话,端着米饭去了客厅。 陆首长一坐下来,看着一搪瓷盆辣椒,顿时感觉身体都热了,“这是什么菜?” “烤鱼。”良馨拉开椅子坐下,“冲锋烧的。” 陆首长诧异看了一眼厨房,突然发现自己的炊事员不在了。 “小石回家了,冲锋烧的饭。”胡凤莲看着桌子上的烤鱼,“哎呀,没想到能吃上儿子做的菜了。” 陆首长拿起筷子,剥开辣椒,看着焦香嫩滑的鱼肉,顿了顿,再发现鱼肉底下还铺着芹菜、莴笋、厚百叶、豆腐,“你做一顿饭,瞎糟蹋这么多菜?” 良馨夹了一块鱼肉,沾了些汤汁,吹了几口,放进嘴里,香辣翻滚着热浪,鱼肉鲜嫩多汁,入口即化,吞下去后,顿时食欲大开,立马朝着盆里再次伸出筷子。 一桌子人都在看良馨的反应。 陆首长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抿了抿嘴巴。 陆泽蔚:“好吃?” 良馨嚼着鱼肉,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焦香混着鱼汁,再送进去一口米饭,不自觉眯起了双眼,嘴里哈着热气,“好吃,你完美理解了我说的话。” 陆泽蔚嘴角动了动,“我又不是傻子。” “你是厨艺天才。” 良馨吃得胃口大开,夹起鱼头耳朵里一块最嫩的肉,放进胡凤莲碗里,“妈,特别好吃。” 胡凤莲早就在咽口水了,夹起嫩肉放进嘴里,辣椒祛除了鱼腥,增加了鱼鲜,一入口便“嘶哈”一声,紧接着又忍不住赶紧品尝鱼肉,“真是好吃,头一回吃这样的鱼肉,没想到草鱼也能做的这么好吃!” 陆泽蔚自己也伸了一筷子,他不吃辣,但随着第一口香辣烤鱼下肚后,他打开了辣椒的大门,一筷接着一筷送进嘴里。 陆首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动的筷子,等良馨被辣得受不了,去端自己的搪瓷茶杯,才发现陆首长的嘴巴变得红通通,吃得额头上都冒汗了。 “真过瘾。” 陆泽蔚脱掉外套,看着父亲,“要水吗?” “来杯酒。” 陆首长已经很久不喝酒了,打从下放后,就没再沾过酒,今天主动破戒,“把我那瓶二锅头拿过来。” “二锅头?” 胡凤莲惊讶,“那一瓶可还没开封呢。” “拿过来,我要喝。” 良馨佩服看着一边吃辣椒一边喝二锅头的陆首长,究极辣上加辣,她捧着刚冲的麦乳精解辣后,再次加入吃烤鱼的阵列。 陆首长吃得高兴,看着陆泽蔚,“军校安排了一名新老师过去。” 陆泽蔚:“谁?” “上过战场,当过指挥,立过功,学历高,资历高,原来二炮的老朱,朱大牧。”陆首长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辣得五官皱在一起,“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回去上课?” “谁选的他?” “他怎么了?他可是战斗英雄。” “拿着过时的三板斧,逮着机会就对着小辈卖弄,好图虚名,爱听颂歌。”陆泽蔚挑着鱼刺,“选他的人,多半也是相同性格的人。” “你!” “干什么,你又干什么?” 胡凤莲打断陆首长的话,“冲锋这两天好不容易看着像个人了,这距离他上次发病才过去几天,你又没事找事,刺激孩子干什么!” “你看他目无中人的样子!”陆首长“啪”地放下筷子,脸不知是生气还是因为喝了白酒,变得通红,“我警告你” “爸,我知道你对我的期望。” 陆泽蔚又打断陆首长的话,“战争年代,你给我取名叫冲锋,是让我上了战场,冲锋在前,退却在后,大哥牺牲后,到了和平时期,你又给我取了大名,陆泽蔚,代表陆海空,你想告诉大家,你不但不会让剩下的亲儿子当孬种,还要让我成为三军优秀人才。” 陆首长怔住,出乎意料看着没有跟他针尖对麦芒,反而能心平气和回复他的儿子。 良馨也停下筷子。 原来他的两个名字,是这个意思。 “之前你总说我不成熟,我每次听了都挺不服气,今天我明白你说得对。” 陆首长更怔了。 胡凤莲也惊讶看着儿子。 “战场上瞬息万变,打的是速决战,不能慢,慢了,落后了,就要挨子弹,我们挨了子弹,后方的人民就要跟着挨子弹。” 陆 泽蔚这一次不但没有发病,反而异常平静,“下了战场,很多时候的决策就不能图快,越要快的决策反而越要慢,这个道理我今天深刻地明白了。” 餐厅里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过了不知道多少分钟。 陆首长端起酒盅,将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的时候,舒出一口气,看了一眼良馨。 陆首长接着说了一个故事。 有关卫远阳父亲的最后一战,是因为当时的前方指挥判断失误敌人的火力配系与兵力兵器,导致坚守阵地的人全部身亡。 “这是12师最刻骨的教训,一次指挥失误,付出的就将会是无法挽回的生命代价,时隔二十多年,指挥变得更为重要,因为我们的同志们再也经不起错误了。” 良馨这一晚没敢睡沉,一直在观察陆泽蔚的动静。 怕他发病。 “还不睡?” “你怎么不睡?” “我在写稿。” 良馨看着书架顶上的煤油灯,“要加些煤油吗?” “煤油灯的光影响你睡觉?” 陆泽蔚从写字台的纸张里抬起头,“我去书房。” 良馨打了个哈欠,“你晚上不是还在说,不能图快?” “我没有图快,这些观点一直都存在我的脑子里,今天只是找到了更好的方式将他们写出来。” 陆泽蔚说着,拿起钢笔继续低头在纸上写起来。 良馨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翻了个身,能从煤油灯下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弧度完美的唇,灯光将他的下巴勾勒得线条愈显分明,喉结下的风纪扣严谨板正,透着几分克己自持。 要是能一直不张口,克己自持后面,就能多加一个欲字。 克己自持的欲。 若再仔细观察,他的眉宇间其实还隐藏着一抹病气,那是精神折磨的残留。 病气透着一种禁锢感。 冬日干燥,良馨抿了抿唇。 “睡吗?” “不睡。” 良馨翻了个身,裹紧被子,无趣打了个哈欠。 早上起床,发现牙膏挤好架在搪瓷缸上,白色毛巾叠好放在一边。 这是自动升级了夫妻改革的具体事项。 良馨端起杯子漱了口,将牙刷塞进嘴里,又想,难道是像昨天一样,觉得连累她了,因此感到抱歉,所以一大早晨就在生活内务上做得这么妥善体贴? “你起床” 陆冲锋出现在门口,面色惊讶看着良馨手里的牙膏。 很快,脸上出现一层薄红。 他抓了一把头发,整个人很不自在。 “这样久了,其实不卫生。” 良馨:“?”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想了几秒。 是说牙膏挤在外面放久了不卫生? “没关系。” 陆冲锋再次抓了一把头发。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之前领证的时候,还以为她没那么心甘情愿嫁给他。 虽然后来帮助他后,他的想法稍微变了变。 但是 难道是自己太迟钝了,或者误会了? 所以她现在直接用他的牙刷,来明示他? 这也太直接了! 陆冲锋脸上的薄红晕到了耳后根。 良馨刷完牙齿,拿起搪瓷茶缸漱口。 不但用了他的牙刷,居然还用他的牙缸漱口! 良馨作为女同志都这么主动直接了,他作为男人,更应该主动做些行动,不能再扭扭捏捏了。 陆冲锋往前走了几步。 接过良馨刚拧湿的白毛巾。 良馨看着他拿着白毛巾,朝着自己的脸伸过来,拦住他的手,“干什么?” 不等陆泽蔚回答,良馨突然又摸上他的额头,“没发烧,你的脸怎么会这么红?” “我的身体没那么不行。” 陆泽蔚将毛巾尽量轻柔地擦在良馨脸上,指背接触到温热细腻的皮肤时,手掌很轻的颤抖几下。 良馨不自在,伸手拿走他手里的毛巾。 “你不用一下子升级得这么周到,洗脸刷牙,以后还是我自己来。” 短暂的近距离接触,让陆冲锋的心跳加速了好几倍。 觉得这样显得他很不行。 他慢慢俯身,靠近良馨的长睫。 良馨突然避开,一掌推在他的脸上,“你想干什么?” 陆泽蔚:“” 他转动几下差点被推脱臼的脖子,看向良馨。 良馨拿着毛巾退了几步,“这里是卫生间。” 原来是觉得地方不对? 陆冲锋:“我也没要做什么,就是” 良馨打量着脸红的陆冲锋,微眯双眼,质问:“原来你的脸红是因为居心不良?” 陆冲锋顿住,看了看牙缸和牙刷,抓了一把头发,“不是,你用了我的牙刷刷牙,还用了我的牙缸漱口,我只是想亲一下你的脸,回应你一下。” 良馨:“?” 看了看手上的白毛巾。 怪不得刚才闻到了几丝肥皂香。 她又看了看牙刷和牙缸。 拿起那根白色手绘小花的牙刷,举到陆冲锋面前,“这是你用的牙刷?” 陆泽蔚看着她的反应,低头仔细辨别,点头,“对。” “你用这牙刷?” “对。” “小花朵的牙刷,是你用的?” “哪里有小花朵这是小花朵?” 良馨回想五分钟前,她拿起了他的牙刷刷牙,拿起他的杯子漱口,还拿起了他的毛巾洗脸 误会大了。 “你,你干什么挤了牙膏,倒了水放在这里不用?” “月季回来了,在楼下叫我开门。” “” 良馨拨开他,走回房间,拿了一把崭新的军绿色牙刷,一条干净的牡丹花毛巾,和写字台上用来喝水的搪瓷茶缸,走进卫生间:“你用” 陆泽蔚已经往她刚才用过的牙刷挤上了新的牙膏,并且塞进了嘴里。 良馨站在门口,面容薄红,稳住声音道:“你不是说这样不卫生?” 陆冲锋端起漱口杯,“你都觉得没关系,我也不觉得有关系。” 良馨最后逃下楼时,雪花膏都没来得擦。 “二嫂,我正准备叫你,刚才大门口的岗亭来了电话,说是有人在门口等你。” 良馨微愣,“找我?” 陆月季放下电话,“对,说是一个妇女,来过的。” 良馨下意识以为是二嫂。 但想到还有一个认识的妇女,也来过。 还没到大门口,雪松林里就有人叫她。 “良馨,这边!” 良馨走进雪松林,看着用蓝色毛线将头跟脸都包裹起来的王红燕,没有说话。 王红燕主动一笑:“良馨,远阳也来了,去服务社买东西了,我先来找你说点事。” 第19章 第19章两家的亲事就此作罢…… 良馨不动声色,“什么事要偷偷摸摸的说?” “良馨,你对我们家远阳的心意,我很清楚,老实讲,我其实从第一次见你,就特别喜欢你,谁家婆婆会不喜欢你这样为儿子掏心掏肝的儿媳妇,远阳要是真娶了你,我的下半辈子,那真是一点都不用愁了。” 王红燕叹了一口气,“但你也知道,远阳他心气高,他跟他亲爸一样,志向远大,我作为父母,即使帮不上忙,也不能拖后腿,要是能帮上一点忙,那肯定是拼尽全力去帮,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良馨静静听着,并不回应。 王红燕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也有怨,所以即使前两天你狠下心把远阳送进派出所了,我也劝远阳,让他不要跟你计较,毕竟泥人也有脾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良馨,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替远阳跟你道个歉,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那我走了。” “哎?良馨!” 王红燕上前抓住不按常理出牌的良馨,“我的话还没完,良馨,真没想到你居然嫁到了陆家,说 起来你和远阳还真的是很有缘分。” “不一定吧。”良馨挥开她的手,“现在只是你们单方面想跟陆家搭上亲事。” 王红燕亲热的面色,顿时一僵,“那是我们家现在没落了,换了当年,指不定谁巴着谁不放,话说回来,我们家要是还像当年那样,我肯定第一时间就让远阳把你娶进门了,良馨,其实我心里最认可你了。” 良馨眉头微微挑起,“是吗?” “是,当然是!”王红燕想一把抓住良馨的手,伸出去才发现没得抓,良馨两只手正插在棉袄兜里,“良馨,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直说了吧,远阳现在是彻底对你上了心了,每天魂不守舍,心里想的全是你。” 良馨适时露出合适的表情,似诧异,似高兴,似娇羞。 王红燕顿时大喜,一把勾住良馨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你看这样行不行,等下我再找陆家正式提亲的时候,你在旁边多说两句好话,促成这门亲事” 良馨又适时的扭开胳膊,一脸愤怒。 “良馨~” 王红燕将良馨勾回来,“其实我这计划是为你着想,你嫁到了陆家,每天都得为了照顾冲锋那个病秧子,待在陆家,出不了门,即使远阳想找你也没有机会见你,但是,远阳要是娶了月季,成了陆家的女婿,他就能经常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陆家,甚至,住在陆家。” 良馨惊讶,“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孩子我知道了,我明白了。”王红燕凑近道:“冲锋还没跟你圆房吧?” 良馨脸红,低头。 装得特别像样。 王红燕满意一笑,“这更好啊,这样你就还是配得上我们家远阳,良馨,人生其实很短暂,说不定哪天冲锋就没了,不能让自己憋憋屈屈为他守寡,苦着自己一辈子,我们要活,就得活得扬眉吐气,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不要给自己套那么多枷锁。” 良馨不吱声,脸上闪过一丝苦涩。 王红燕觉得自己戳中了良馨的心窝子,“只要你帮远阳促成了这门亲事,我不反对你们往来,远阳,远阳肯定巴求不得,他那天见到你在陆家以后,就说了,他对陆家这门亲事更上心了,一定要为了你,跟陆家做成亲事。” 良馨忍住反胃,一忍再忍,实在听不下去了。 “你们,真能做美梦,把人家都当傻子?” 正说在兴头上的王红燕,顿住,打量良馨的脸色,突然抽出一直勾在良馨胳膊里的手。 “良馨,我这可是客客气气跟你说,你要是好好配合,你好,远阳好,大家都好,你要是不配合今天这些话我也都告诉你了,你要是有二心,就别怪我们渔网撕破。” “鱼死网破。” “” 王红燕一摆手,“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你懂就行,良馨,要是陆家知道了你以前这么对远阳,你以为陆家还会要你吗?你那个婆婆我最了解了,当年我们家老卫牺牲,她天天来劝我留在驻地,表面说的好听,是方便他们照顾,其实就是想让我守寡,最好能在驻地里立一块贞节牌坊!” 王红燕说的生气,也没了耐心,“还有,你在老家偷偷割资本主义尾巴,你们公社为了让你嫁人,硬给你保下来,如果让你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公公知道,你不但待不了陆家,你们公社和你爸也得跟着倒霉,是选好日子,还是选坏日子,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 良馨没说话。 王红燕知道吓住她了,又变回先前亲热的脸,揽着良馨说了一大堆软话好话。 卫远阳从军人服务社买完东西回来,看到母亲和良馨的亲热画面,什么都没说。 眼神像是粘在良馨身上似的,一刻也不离开。 母子俩都以为拿捏住了良馨。 三人前后走进陆家小楼。 胡凤莲正从厨房端着包子走出来,“良馨,谁找你?” 良馨:“卫远阳和他妈。” 刚露出满脸笑容的卫远阳和王红燕,心里同时一咯噔,笑容也顿时僵在脸上,四眼紧张看向良馨。 胡凤莲放下包子,“红燕,你找良馨做什么?” 良馨边往餐桌走,边道:“想让我帮忙说好话,” “对!” 王红燕突然拔高声音接话,成功让所有人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这不是听说凤莲亲自挑选了儿媳妇,满意得很,我就想着找新媳妇帮我们说说好话,对,就是帮忙说说好话。” 胡凤莲脸色不是很好,看着王红燕。 陆首长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进来坐吧。” 王红燕刚松了一口气,暗中给了一个良馨威胁的眼神,走到沙发坐下。 刚坐下,就听胡凤莲道:“你想让良馨说什么好话?” “这不是两家要订亲了” “她想让我帮忙促成卫远阳和月季的婚事后,卫远阳能光明正大住在陆家,代替冲锋照顾我,然后我再帮卫远阳多说好话,凡事多帮助他。” 客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王红燕瞪大眼睛看着良馨,笑容还僵在脸上,忘记变化。 卫远阳也惊得双唇微张,像是头一回认识良馨似的,很快眼里出现慌乱,急忙看向陆首长。 陆首长脸色沉得能滴出墨水。 胡凤莲“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手指颤抖指向王红燕,“老王,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龌龊了!” 王红燕惊完之后,终于反应过来,脸色时白时红,张了好几次嘴,嘴巴像是中了麻药似的,愣是吐不出字来。 “我的妈呀。” 陆月季双手捂住红唇,杏眼来回骨碌骨碌看着卫远阳和他妈,“你们这是想把我们全家当傻子?” 王红脸色顿时一变,忙站起身,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你们千万不要信她乱说,凤莲,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们可是老姐妹,倒是你这个儿媳妇,张口就往人身上扣屎盆子,我真是冤枉啊!陆司令!” “你是什么人,我可是看得太清楚了!” 胡凤莲气得手指颤抖,“王红燕,当初在营区,我可是对你掏心掏肺的对你,没掺过一点假情假意,你执意要改嫁,我们老陆也是尽心尽力帮你们的忙,就为了你和远阳能够生活安稳,现在我们家光荣牺牲了,冲锋病了,你上门来从没有关心过一句就罢了,居然一边打着月季主意还一边打着冲锋家属的主意,你为什么能白眼狼到这种地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没有这个意思!” 王红燕眼看到手的富贵像手心的沙子一样,哗啦啦从手缝里往下流失,满头大汗急赤白脸道:“凤莲,你单纯,你实心眼,你热心肠,是你被骗了,被这个心机歹毒的儿媳妇骗了,她满嘴胡诌,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她才是不知道打什么主意的人,你千万不要相信她!” 良馨突然道:“刚才是我没说明白。” 激愤的气氛骤然一顿。 客厅人的视线全都看向良馨。 惊慌失措正不知道怎么办的卫远阳和王红燕,眼里出现一丝希望。 “她是说,冲锋命短,活不了几天,到时候人没了,就能让卫远阳一边享受齐人之美,还能一边享受陆家的人脉资源。” 卫远阳和王红燕:“” “你放屁!” 王红燕崩溃了,她没想到良馨不但将两人刚才的对话全部说出来,还添油加醋说得更加直接难听,“你这” “你这黑心肝的白眼狼!” 胡凤莲听完这话,眼里 瞬间遍布红血丝,“冲锋怎么你了,你要在背后这样咒他早死!” “胡阿姨,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卫远阳不得不站出来说话,“我刚才去服务社买东西了,没有听到我妈和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我妈没读过书,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是经常有的事,一定是误会。” “误什么会,我相信二嫂!” 陆月季一脸不忿。 “月季,你怎么能胳膊肘向外拐!”早已把陆月季当成自己儿媳妇的王红燕,一脸怒气道:“这人才嫁到你们家几天,我们两家是多少年的关系了,你可是我们远阳从小就定下来的媳妇,我们远阳为了你可是清清白白” “我呸!” 胡凤莲被气坏了,不顾形象朝着王红燕呸了一声,“老王,我发现我真是从来都不认识你一样,到了现在,你还在满嘴谎言,你真是一条毒蛇,恨不得吸干我们家的血,再一口把我们咬死,你简直太可恨了!” 王红燕一愣,下意识看向良馨,眼里出现不敢置信。 “忘了告诉你。”良馨道:“我们在陆家第一次见面后,我就把我和卫远阳的事情,告诉了两位长辈。” 王红燕顿时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张口结舌看良馨。 她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不知该说是坦荡还是蠢的人。 到手的富贵,竟然有勇气把它推出去! 卫远阳眼神震惊之余,充满了复杂,还有几丝悔痛。 这么好的良馨,成为别人的了。 光是这么一想,卫远阳的心感觉已经生出了裂缝,疼得全身发麻。 疼痛中,又出现对金钱权势和良馨的强烈渴求。 “凤莲,你这儿媳妇婚前这么不干净了,你居然还要她?” 王红燕心里恨死了良馨,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决定也不让良馨好过,猜测良馨肯定不可能事无巨细的说了,一定是朝着自己有利的地方去说得不清不楚,模棱两可。 “陆团长,你知道你这个儿媳妇之前是怎么对我们家远阳的吗?照她二嫂的话说,那是恨不得把自己血管里的血都放出来给远阳喝,满心装的全都是远阳,在乡下都不知道主动投怀送抱给远阳多少次了,要不是远阳正直,她早就脏了!就这样,你们家居然还要她?!” “你闭上你那臭嘴吧!” 胡凤莲赶在良馨开口之前骂出声,“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面目可憎,老陆当年是看在老卫和远阳的份上,才把小李调到军校,为的就是让远阳生活无忧,结果你们却让远阳没吃没穿,在那种境地下,有一个姑娘对你儿子掏心掏肺的好,你没一点感激就罢了,满嘴谎言,厚着脸皮来我们家行骗,事情揭穿了还倒打一耙,往人姑娘身上泼脏水,想要彻底坏了姑娘家最重要的名声,说你是黑心肝的白眼狼,都是夸你的了,你简直就是一个黑心肝的白眼毒蛇!” 胡凤莲平时根本不会骂人,想不出其他的词,就自创。 良馨听完,眼里出现笑意,余光发现楼梯上站着人。 心里并没有多紧张。 卫远阳和他妈说的越过分,陆家两位长辈和陆月季,就越知道这对母子的品性,不可能再像原书一样对他们毫无防备,家里人死的死,病的病,为卫远阳搭完梯子后,落得个家破人亡。 正当王红燕挑拨离间失败,还反被劈头盖脸骂的说不出话时。 陆首长看向卫远阳,眼里已经没了亲近。 眼看这桩婚事,就要面临失败,再没了回转的机会。 卫远阳突然站出来道:“陆叔叔,胡阿姨,这事是我妈不对,我替她向你们道歉。” 良馨掀起长睫,看向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凤莲一直对卫远阳很亲近,毕竟他刚出生,第一个抱的人就是她,这会儿因为王红燕的无耻,卫远阳的默不作声,也失了原有的亲近。 “远阳,你想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你妈?你妈是可恨,但你不是也一直跟在后面帮腔,没拆穿过她?上一次来,我明明特地问过你,是不是真的跟别的女孩没有接触过,你回答,是。” 陆月季拍桌:“太可恶了!” “我爸牺牲后,我妈很快就改嫁,没过几年就生了小弟,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他们才是一家人,我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 卫远阳低垂着双睫,看上去令人心疼,“从小时候开始,我必须听话,懂事,不吵不闹,什么都让着弟弟,我才能得到我妈的一句夸奖,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让我遇到事情只会被动的讨好我妈,不懂得拒绝,哪怕是她说的是错的,我也得照办,否则我就会挨打挨骂,受到惩罚。” 王红燕震惊转头,她是骂了,但她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孩子。 但看到陆首长和胡凤莲同时皱眉,向她传递过来的指责,顿时选择闭嘴。 陆首长眉头紧皱,仍然没有说话。 “上一次回答完胡阿姨的话,我回去一直都没能睡着觉,跟我妈大吵一架,今天来陆家之前,也一直没有再说过话。” 卫远阳看向陆首长,“前两天,我写了一封信寄给了陆叔叔,信里写明了我下乡以后跟良馨的关系往来,也讲明了两家亲事都是我妈一厢情愿,两头欺骗,我当时并不知道这门亲事的内幕,只知道自己从小有一门亲事,因此哪怕在乡下接受良馨很多帮助,仍然洁身自好,保持与良馨的距离,良馨与我之间干干净净,她没有像我妈说的那样,投怀送抱,那都是我妈的污蔑,良馨是一个好姑娘,我很感激她,来陆家提亲之前,我尽最大的能力对她做出了补偿,送给她一张电视机票和一百块钱。” 陆首长眉头微松。 胡凤莲脸色也微微好转。 这孩子总算是不像他妈那样彻底颠倒黑白,没有底线往良馨身上泼脏水,反而站出来洗清他妈破坏良馨的名声。 钱和电视机票,也跟良馨说的一样。 陆月季看向良馨,“二嫂,这是真的吗?” “你别想否认!”王红燕急忙道:“远阳确实对她做出了补偿,电视机票还是从我口袋里掏出去的!” 对于卫远阳突然冒出来的写信,还将当时她要的东西,模棱两可像是他很心甘情愿给出的补偿,良馨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卫远阳用力到泛白的手指微松。 王红燕也暗自松了一大口气,正准备再次帮助儿子开口,听到良馨又道: “除了电视机票和一百块钱,当时说好的,再补偿我五年工资,我要嫁人的时候,再将电视机票的钱给我补上,当成我的陪嫁,现在我嫁人了,电视机的钱什么时候补给我?” 卫远阳就像是吃了一只癞。哈蟆,脸涨如笆斗看着良馨,不但半天说不出话,甚至差点喘不上来气。 良馨的贪心,再次刷新他的认知。 他心里顿时只有一个想法,他可能得挣很多的钱。 必须挣到很多很多很多的钱,才有可能重新挽回良馨。 王红燕气得浑身颤抖:“你你你,你无耻!” “是这样。” 卫远阳咬牙认下,“我和良馨的关系,在那一天已经谈妥了,我感激良馨当初对我的照顾,远超我能力范围之外,做出补偿,所以我跟我妈来陆家说亲事的时候,我虽有隐瞒,但也确实是清清白白,另外,我寄出的信里,已经跟陆叔叔说了,两家的亲事就此作罢,以后月季就是我的妹妹。” 王红燕猛地转头看向儿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陆首长和胡凤莲,脸上终于有了情绪,惊讶看着卫远阳。 良馨平静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诧异。 陆首长:“我没有收到你的信。” “我前天寄出去的信,写的是司令 部办公室的地址。“卫远阳一脸歉意,“陆叔叔,胡阿姨,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对于事情出现的反转,胡凤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既有点欣慰,也有更多防备。 陆首长喊来警卫员,“前天的信,今天应该送到司令部了,你去信件收发室看一看。” 突然,楼梯传来动静。 会客厅的人齐齐转头看过去。 陆泽蔚一身绿色军装,身形清瘦却不单薄,脸色如窗外的冷冬寒雪,黑眸里没有半点情绪,迈着长腿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头一回看见长大后的陆冲锋的王红燕,下意识屏住呼吸,想看,又因心虚眼神不断躲闪,当被没有情绪的视线扫到时,身体立刻有如筛子抖动不停。 没有情绪的眼神,很快从王红燕移到卫远阳。 卫远阳正打量着对方。 两道视线对上。 卫远阳终是没能抵挡住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用勋功章堆砌出来的锋利,对视不过几秒,就感到心悸不已。 避开视线的时候,看到了良馨,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劲,带着不服输的眼神,再次对过去,做足了准备绝不后退,陆泽蔚的眼神却换上了懒洋洋的戏谑。 卫远阳心头一梗,呼吸微微变重。 又输了。 陆泽蔚走到良馨身边,递上一瓶雪花膏。 良馨抬手想接过来,他却拧开了瓶盖,骨节分明的手指从瓶罐里挑起一小块雪花膏,搽在她的脸上,轻轻涂抹。 满客厅的人看着两人的小动作。 良馨面颊添上薄红,偏头想躲过,他的手却跟着过来,形影不离。 卫远阳心里就像是吃了一颗柠檬,轻轻一拧,就满满的酸水。 王红燕吃惊看着陆冲锋的动作,她没想到陆冲锋除了脸白了一点,嘴唇颜色也不是很健康外,整个人看上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病秧子样,更没想到的是,陆冲锋居然对良馨这么亲近。 她认为,陆冲锋肯定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 这都不介意? “冲锋” 王红燕才刚张口,就被乌沉沉的眸子掐住嗓子。 她敢欺负胡凤莲,敢编排良馨,甚至敢对陆首长提要求耍无赖,但却不敢对着陆冲锋这张薄情寡义的脸,多说出一个字。 “冻到了。” 陆冲锋又硬币大的膏体,搽在良馨雪腮,“就为了他们,把脸冻伤了。” 良馨:“” 王红燕听着这鬼里鬼气的嘀咕,后背突然一阵阵发凉,慢慢藏到卫远阳身后。 正当卫远阳快要被心里酸气腐蚀地快要站不住的时候,警卫员拿着信进门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信上。 看着陆首长将信拆开,仔细将信看完,鼻子里叹出一口气。 一时间,会客厅各种眼神变幻。 陆首长走到卫远阳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上到底还有着老卫的血性。” 卫远阳的眼眶瞬间红了。 陆首长:“两家亲事本来就不存在,以后不要再提了。” 良馨心下松了一口气。 陆首长看了一眼王红燕,“你妈,一个人养你不易,男子汉大丈夫,是该你撑起自己一片天的时候了,既然回到江京,以后常来家里走动。” 卫远阳眼睛更红了。 王红燕则面露喜色。 胡凤莲想张嘴,突然一道影子从身边走过。 陆泽蔚抬手抽走了陆首长手里的信。 客厅再次安静下来。 陆泽蔚逐字看完手里的信,鼻子里发出的是一声冷哼,将信丢到卫远阳脸上。 卫远阳只觉受到了侮辱,任由信落在脚下。 陆泽蔚居高临下站着,“我刚结婚,你写了这样一封信寄给我父亲,嚼我家属的舌根子,你存的是什么心思?” 良馨眉头微动,看着陆泽蔚的薄背,宽肩之下,没带腰带的军装掩盖住窄腰,伫立在那,让人想到历寒不衰,为生灵遮风挡雨,寄于栖托的松柏。 卫远阳再次找到机会与陆冲锋对视,却因质问再次落了下风,“我跟良馨是清白” “清白?你倒清白了。” 陆泽蔚往前压近一步,“我今天如果心胸狭窄,良馨能清白得了吗?” 卫远阳紧握双拳,迎上陆冲锋的视线,听到这话,紧抿着双唇,不张口。 “男女之间什么叫清白,不单独交谈,不多看一眼,如果有事,请示大队领导批准,在大队领导在场的情况下,当面交谈,这叫清白。” 陆泽蔚近距离打量着卫远阳的长相,“你的清白是这样?” 第20章 第20章我各方面都比他强!…… 卫远阳双眼干涩,嘴唇也跟着干燥,即使强撑住眼眶酸痛,也无法再继续对视下去。 “你被良馨当狗养,吃饱喝足嫌主人穷了。” 良馨:“” 这比喻。 卫远阳的脸同样被这个比喻涨得通红。 王红燕想张嘴,却不敢多看陆泽蔚一眼。 “不服?” 陆泽蔚:“刚才你说在乡下期间多亏了良馨照顾,很感激她,良馨为什么要照顾你,难不成她真的是想养条狗?不就是你坑蒙拐骗完了,上大学后瞧不上人了,想攀高枝?” 卫远阳脸涨得更红了,“这些,这些轮不到你来说。” “轮得到你做,轮不到别人说?” 陆泽蔚的唇角出现笑意,眼神却很冷:“你这种行为放在过去,就是在压迫良馨,就是忘本,但凡良馨写一份控告信寄往你们学校,请组织调查,任何单位领导都会非常重视男女关系出纰漏的个人作风问题。” 卫远阳背脊一僵,气势彻底衰弱下来。 “良馨没搭理你,毫不拖泥带水的结了婚。”陆泽蔚嘴角的笑意一瞬间消失,“你不知感恩,反倒欺人上瘾,得寸进尺,你这封信,我要是交到你们单位,说你破坏他人婚姻,你说你们单位领导会不会神经过敏,直接让公安局逮捕你?” 卫远阳再也支撑不住,脚底微软,往后退了一步。 “不能啊!” 一听到破坏他人婚姻,还是军婚,王红燕慌忙看向陆首长,“陆司令,陆团长,陆营长!不能让冲锋这么做啊!老卫可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他是为国家为人民牺牲的大英雄,怎么能让他的儿子变成犯人呢!” 良馨看着卫远阳吓得紧握的关节因过度用力泛白,想必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去,一脸慌张惧怕。 相反,陆泽蔚倒是又恢复之前懒洋洋的戏谑,欣赏着卫远阳的慌乱,“卫叔叔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多年,就是为了让穷人翻身,不再受阶级压迫,国难当头,他奋不顾身第一批报名上前线杀敌牺牲,是名副其实的大英雄,所以你是他的儿子,即使你干了阶级压迫穷人,丧良心,退却在你妈身后的事” 陆首长:“冲锋!” 卫远阳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双目赤红,牙齿紧咬,像是要吞人。 陆冲锋眼神不屑,“真要是个男人,就该把骨气和血性用在保卫国防,上前线杀敌立功,击败侵略者,而不是用来蹬鼻子上脸,欺负女人,完了还恬不知耻说自己清白。” 卫远阳紧握的拳头滴出血珠来。 陆冲锋最后提到他的父亲,那些话字字珠玑。 他父亲是让全天下穷人翻身不受压迫的大英雄,他是大英雄的后代,却又对良馨做了压迫穷人的手段。 他成了他父亲豁出命打败的阶级压迫的剥削者! 卫远阳充血的眼睛里,隐隐出现泪光,看向良馨。 良馨的眼神从陆冲锋身上,移到门口。 “冲锋!” 警卫员小魏突然跑进来,“有人找你!” 陆冲锋:“不见。” 小魏激动道:“是你们16军的陈军长找你!” 陆冲锋猛地转身,“让我去哪?” “他在作战部办公室等你!” “快过去。” 陆首长对儿子说 完,叹了口气,拍了拍卫远阳的肩膀,“跟我到书房来。” 陆冲锋不再给卫远阳眼神,看向良馨。 良馨:“?” 陆泽蔚觉得良馨懂了自己的意思,匆忙大步向外跑去。 晚霞笼罩军区大院,高音喇叭响起了下班号。 待下班号结束,暮色降临。 陆泽蔚走出军区作战部办公室。 他的脚步匆匆而轻盈,掩藏在眼底的焦色,已经彻底消逝无影。 陈军长拉着他说了一整天的话,从早上见面,先去山上走了一个钟头,站在山顶看着江京烈士陵园,说起苏联话剧《前线》,知道他看过很多遍后,问他的意见。 陆泽蔚直言不讳,将故步自封,不知变通的戈尔洛夫将军,批评了一箩筐的话。 陈军长没有反应,陆泽蔚立刻便明白了陈军长的意思。 回到作战室,陈军长主动讲起了现代化战争的理解与看法,从法国马奇诺防线的虚设,到苏联闪电式进攻战的胜利,不但拿出一摞摞外军资料,还拿出来他当时递往兵报的学术论文,与他讨论到忘记午饭时间。 陈军长的警卫员去食堂打了两份饭,他和陈军长边吃边谈。 谈到了现代化战争背后的军校,陈军长对于发达国家的军事院校的办学特点,也了解得非常透彻,认可他的学习外军观点,认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这一句话让陆泽蔚瞬间热血沸腾。 他正如良馨说的那样,不是疯子,不是病人。 他被最高军事指挥首长认可了! 还是他们军的军长! 寒冬吹过树梢,陆泽蔚浑身滚烫,迫不及待往家里走。 虽然坚持多年的态度与意见,在这一天终于得到一位重要首长认可,他确实很高兴,但陈军长也太能说了,一包烟燃完了,作战室变得跟仙境似的,他还要拆开一包烟,继续要跟他聊下去。 他聊得尽兴之余,总想着卫远阳。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家里。 不知道良馨对他什么态度。 陆冲锋步子慢了下来。 军校改革,训练改革,干部改革,这些其实都应该属于政工干部的职务范畴,陈军长之所以会关注到他一个营职军事干部的话,还是因为那张缝被子报纸。 缝被子是良馨对他的良苦用心。 今天早上,他还以为良馨想更近一步,两人关系能够有所进展,结果 陆泽蔚步子越来越慢。 “冲锋!” 一个人影跳起来勾住冲锋的脖子。 要放在平时,陆泽蔚能拧断他的胳膊,但想到缝被子报纸也是出自这人的手,开始目的虽是嘲笑他,但该报复回去的也都报复回去了,间接也让他有得到陈军长的认可。 “照片洗出来了?” 郑小军脸如菜色,“冲锋,那可是我的一个月工资!” “没洗?”陆泽蔚心不在焉,“没洗算了,改天我拿着相机到外面去洗。” “别啊!” 郑小军勾得手酸,改为搭在陆冲锋的肩膀上,发现搭在肩膀上走路差点把自己拌倒后,实在够不着,只能抓住陆冲锋的胳膊,“我们可是打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你洗我那么多照片,要是被文工团的女同志们知道了,我还怎么找对象。” “放心,等你找到对象,我才会把照片拿出来,送给你对象。” “” “你太狠了,陆冲锋!” 郑小军抓住陆泽蔚,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看你郁郁寡欢的样子,多半是跟新婚不愉快有关,我送你一本绝密宝藏,我们打个商量,照片不要洗了,相机也还给我,怎么样?” “绝密宝藏?” 暮色笼罩大地,陆泽蔚往郑小军手里的书看去,破破烂烂,像是被翻过无数遍了,外面用了一个看不清楚颜色的书壳包住,“什么东西?” “这可是我手都抄肿了的书,绝不二传,要不是看在我俩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不但舍不得,也不敢拿出来给你看。” 郑小军鬼鬼祟祟看了看周围,这会儿大家基本上都回家吃晚饭了,他压低声音道:“这书很危险,绝对不能见光,否则你我都要倒霉,甚至,很有可能丢了这身军装。” 陆泽蔚目光一正。 郑小军在军区政治部下属机关报当记者。 手抄本? 很危险。 “外国资料?” “对,里面有外国的。”郑小军抱着书,伸出手,“一手交相机,一手交书。” “相机让魏哥送到你们办公室了。”陆冲锋伸手将书夺过来,“以后离我远点。” “冲锋,你看完了记得还给我!” 黑咕隆咚,陆泽蔚看不清,去路灯下又怕遇到人,将书卷起来塞进军装袖子里,快步走进家门。 客厅灯暗着,一应摆设虽然整整齐齐,他却有种暴风雨席卷后的宁静。 陆泽蔚眉心微拧,大步迈上二楼。 良馨收拾完东西,听到门口传来了皮鞋在地板上划出急促的声响,回头的一刻,陆泽蔚面色一变。 浓烈的烟草味随着步伐冲面而来。 陆冲锋突然抓走了她手里的草编篮子。 良馨脸上难得露出着急,想要伸手去抢,却被钳住了手腕,陆冲锋下眼睑处发红,“你已经结婚了。” “篮子给我!” “你已经结婚了。”陆泽蔚重复一遍,更紧地钳住良馨的手,“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 良馨眼看篮子里的东西要掉出来了,用另一只手去抢,却磕到了他坚硬的胸膛上,捂着额头看他,“你发病了?” 陆泽蔚双唇紧抿,胸臆如堵,“我不会再发病,我会好的。” 良馨心底微松,婆婆说过怕他发病弄伤人,刚才还以为是没见过的发病新症状,“东西给我。” 陆泽蔚将篮子藏到身后,“我会好的。” 良馨眼睁睁看着东西从篮子里掉了出来,用力挣脱他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陆泽蔚看着胭脂色从她的脸上雾散开来,眼眶似乎急得都要流泪了,“你别走。” “二嫂,收拾好了没?” 陆月季突然出现在门口,看着屋里二哥钳着二嫂的不放,将二嫂圈在怀里,最重要的是,地上掉着一件白色侧扣式棉布文胸。 陆月季抬手捂住眼睛,匆忙跑开,“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陆泽蔚偏过头,视线下移,看到了地上的东西。 房间陷入沉寂。 陆泽蔚喉结不断上下滚动,缓慢看向手里的篮子。 檀香皂,洗头粉,棉毛衫裤,还有露出一角的 陆泽蔚慌忙移开视线,却又看到了地上的白色文胸,急忙又转移视线到了良馨脸上。 良馨面无表情,“可以松手了吗?” 手上力道骤然松懈。 良馨走上前,弯腰,将地上的文胸捡起来,塞到篮子里,抬头看他。 陆泽蔚耳朵通红,整个人变得非常不自在,想看她,又不看她,视线来来回回打转。 “你要不要去澡堂洗澡?” “我不去。” 良馨抓住草编篮子把手,“那我可以走了吗?” 陆冲锋松手。 良馨拿着篮子,走出房间。 陆泽蔚拿头撞墙。 军区服务社浴室,来的基本上都是住在军区大院的人。 大院很多住房附带卫生间,但澡堂里有大池子和淋浴,还有盆浴可以选择。 跟在家里简单冲洗完全不同,再说家里用煤也很贵,家属们还是会选择到澡堂来洗澡。 除了家属,医院机关女干部和文工团的女同志们也会过来这边洗澡。 良馨和陆月季将澡票递给前台收票员,收票员递出来两把钥匙和两双凉拖,掀开厚重的门帘进入女浴室的更衣外间,就看到几个年轻的曼妙女体周身烟雾缭绕从澡堂间“嘶哈”走出来。 “月季,你也来洗了。” “这谁啊?” “我二嫂。” “哦~二嫂好。” 良馨淡定欣赏眼前一片香喷喷白白嫩嫩的姑娘,“你们好。” 陆月季已经开始 脱毛衣了,手上一件一件脱着,嘴巴也没停着跟正在拿钥匙开锁的女同志们聊着。 良馨看着浴室环境。 军人所在的地方,卫生标准都比一般浴室高得多,室内六面光,来之前,听到婆婆说军区服务社的浴室每天都会消毒,避免传染病菌滋生,还在对口竞赛中,获得奖励和表彰。 她不是为了卫生,只是已经很久,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在人面前脱光衣服了。 从小练舞,每天要脱光再换衣服来回几遍的陆月季,回头看到良馨还坐着,“二嫂,怎么还不脱衣服?难道刚进来就晕堂子了?” “不晕。” 良馨一颗一颗解开棉袄纽扣。 “咚!” 陆冲锋正撞着墙,袖口里突然掉下来一个东西,往下一看,发现是刚才郑小军给他的书。 以前撞墙不能真正缓解痛苦,现在撞墙也并不能缓解内心想要抓耳挠腮的不自在感,陆冲锋捡起地上的书,走到窗角的单人沙发坐下。 捧着书,眼神落在刚才白色东西掉落的地方。 他刚才都在干什么? 陆冲锋捏了几下睛明穴,耳根还红着。 他掀开书壳,准备转移注意力,下一秒,将整本书扔了出去。 “啪”地一声,书本倒在地板上,早被人翻烂的书页失去弹性,软趴趴露出一页:男主人公偷看邻家女子沐浴的黑白木版画。 画中女子坐在浴盆里,衣服全脱,没有任何遮挡。 男人趴在房顶上,往下偷看。 陆泽蔚因为受惊,胸膛微微起伏,书掉落的地方正好是刚才白色文胸掉落的点。 一瞬间,想到良馨是去洗澡了。 再想到刚才浴盆里的女子。 下一刻。连忙闭上双眼。 哪知闭上双眼后,画面感更有冲击感。 良馨从水泥池子里走出来,全身新雪凝脂飘着白雾,小心走下湿滑的台阶,趴在池子边。 两节藕臂之下,鼓鼓囊囊的软团摇晃,细腰凹折,桃臀微翘。 陆月季拿着搓澡巾站在后面,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咽口水,但就是停不住。 “我的娘哎!” 一位选择盆浴的大姐,坐在铝皮澡盆里,看到了这一幕,惊赞出声,“平生第一次恨我怎么就不是个男人!” 陆月季好奇回头:“男人怎么了?” 良馨:“冷。” “我来了!”陆月季拿着搓澡布上前,先浇了一盆水在良馨身上。 水珠哗啦哗啦从细腰流下,后背雪肌胭脂色如水雾晕开。 陆月季不由又咽了咽口水,想到了细白甜糯的奶油蛋糕,“二嫂,我可能洗饿了。” “那你快点搓,搓完了回家吃东西。” “家里没有我想吃的东西。”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汤圆,白白糯糯软软的汤圆。” “家里有糯米粉,回去可以和面搓汤圆煮了吃。” 陆月季一听,搓澡更卖力了,可是很快,随着她的大力,鼓鼓涨涨的软团摇晃地更厉害,她手下发软,觉得搓不动了,“二嫂,我渴了。” 良馨起身,将她手里的搓澡巾接过来,“那你再冲一下,穿上衣服去前台喝水。” 陆月季没有拒绝,她确实突然渴得不行,从池子里舀了一盆水浇在身上。 良馨看了一眼,不愧是舞蹈演员,随便一举盆,纤长有力的肌肉线条充分展现人体之美,每一寸肌肉都几近完美。 “我的娘哎!” 坐在铝皮浴盆里的大姐再次惊赞出声:“平生第一次觉得我白当女人了!” 良馨收拾香皂和洗头粉,拿起毛巾勉强遮在胸前,快步离开澡堂间。 陆冲锋咬牙将郑小军骂了无数遍,拿着书本的手,骨节都红了,他翻来找去,想给这本书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藏起来,却觉得哪里都不合适。 这本书里,不但手抄了外国文学里最直接的性描写,还有明代和日本的春宫图。 画家采用的是两维空间绘画手法,着重把器官夸张表现,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两个人连在一起的位置,第二眼聚焦的则是两个人的表情。 陆泽蔚后背冒汗,他将落地窗全部打开,窗幔迎着寒风起舞,拿着书的掌心却依然滚烫。 从阳台上远远看到良馨提着草编篮子,披散着黑发往回走,陆泽蔚觉得更热了,回头观察整个房间,塞来塞去,最后将书先锁在了床头柜里。 抽屉刚关上,良馨端着搪瓷盆走进来,将草编篮子里换下来的衣服放在一边。 陆泽蔚回过头,看着她湿漉漉的发丝下,微微泛红的脸颊,浑身带着沐浴后的温热,风吹过,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满鼻浓郁檀香和茉莉味,克制过后的喉结,很轻地滚动。 “怎么开这么大的窗?” 良馨走过去将落地窗合上,“你的身体要慢慢调养,别穿得这么薄站在风口,容易着凉。” 没有回应。 良馨回头看着突然像是得了多动症的陆泽蔚,没什么过大的动作,但手和脚就没停过,不是像鞋子里多了根钉子,就是头顶长虱子了,挡在床头柜子前动来动去。 想到洗澡之前的事。 这么久还没缓解过来? 良馨脱掉薄棉袄。 陆泽蔚视线刚扫过来,立马移开,“你干什么?” 良馨的手顿住,看着一惊一乍的人,“你干什么?” 陆泽蔚往后退了几步,抓了一把头发,手又塞到裤子口袋里,“大白天大晚上的脱什么衣服?” “” 良馨突然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陆泽蔚走过去。 陆泽蔚一步一步往后退,低头看着良馨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挺翘的鼻尖,樱唇小巧,肌如腻玉的脖颈,棉毛衫紧贴身上,包裹着鼓鼓囊囊陆泽蔚骤然停住脚步。 “让开。” 陆泽蔚:“?” 良馨看着堵在门口的他,“真没发病?” 陆泽蔚:“” “你要去哪里?” 良馨突然抬手触碰他的额头,发现温度虽有一点高,却是正常体温,“我能去哪里,都已经结婚了。” 陆泽蔚:“领结婚证那天,你不高兴,就是因为卫远阳,才不得已嫁人?” 良馨微愣,“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陆泽蔚脸色很臭,“真是因为他?” 什么脑回路。 良馨转回床上坐下,拿起薄棉袄披上。 “我的病要不了多久就能养好,以后都不会再犯了。”陆泽蔚慢慢跟到床边,突然道:“我各方面都比他强!” 良馨抬头,看着他臭着脸,表情倨傲,忍不住轻笑。 陆泽蔚脸色更臭了。 “可以说是因为他,但不能说是为了他。”良馨道:“嫁给你,更多的原因,是因为鸡。” 陆泽蔚拨动长睫,漆黑如墨的眸子充满疑惑,“鸡?” “我跟同学一起合养了六只鸡,大队错误理解大寨精神,明令禁止一户养鸡不能超过五只,我们的鸡被抓到了,二嫂怕我被批。斗坐牢,所以安排了我来你家相亲。” 良馨想了想,“月季想吃汤圆,我说回来用糯米粉和面搓汤圆,下去?” “让她饿着。” 陆泽蔚拉开写字台前的椅子,挨着良馨坐在对面,“农村养鸡,还会有坐牢风险?” 良馨点了点头,“差一点,因为你打了结婚报告,政治处往我们公社发了我的外调函,公社主任送消息的时候赶上了,我就嫁给你了。” “这么说,不是因为卫远阳?” 不是因为他伤心了,才无所谓嫁给谁? 陆泽蔚两眼紧张,盯着良馨的反应。 良馨缓慢道:“搓汤圆了。” 陆冲锋:“” 他抓了一把头发,“大晚上吃汤圆不消化,她是舞蹈演员,不会吃的,你别想着她了。” “那睡吧。” 良馨打了个哈欠,脱了鞋爬上床,掀开被子,翻滚进自己的被窝里。 翻身的时候,收腰款式的棉袄衫在那一刻贴紧了腰身,细腰之下是挺翘软弹的臀肉,左脚翘起挑开被子时,陆泽蔚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双人姿势画面,艺术绘画手法夸张放大了位置,但让人更印象深刻的是紧绷勾起的脚背。 陆冲锋呼吸加重,看了一眼床头抽屉,转过身,背对床上的良馨。 平复过后,陆冲锋重新调转身体,看着被窝里的良馨,“卫远阳,他那么对你,你为什么没有想过报复他?” “你是说去学校举报他?”良馨闭着双眼,“我为什么要弄回一只苍蝇在我眼前晃?” 苍蝇? 这形容,通常只会用来形容讨厌的人。 陆泽蔚扯了扯唇角。 “再说。”良馨睁开双眼,“卫远阳不是去的其他单位当干部,他是大学老师,他的继父也是军校教官,还是军校政治处主任,今年开始,下放到槐花公社的干部,百分之七八十都被调回原单位复职,公社每年都要送人去当兵,巴结他都来不及,我说话要是有分量,我的鸡就不会被杀了。” 陆泽蔚好奇:“你很喜欢养鸡?” 良馨:“” “这跟喜欢养鸡有什么关系?” 陆泽蔚坐回床边,目光停留在良馨脸上,“听起来你很舍不得鸡。” 良馨翻了个身,面朝向他,“假如我去把他举报了,你说他会不会找上爸,请他帮忙重新安排工作?” 陆泽蔚:“一定会。” “那爸会帮吗?” “亲事做不成了,看在卫叔叔的份上,他应该会上心。” 良馨没说话。 结婚之前是因为没往学校举报,是想安安静静过日子,举报了,卫远阳一穷二白的回来,假设公社不重视,必然会天天在她眼前绕,假设公社重视了,他就成了公社干部领导,那她不更是没事找事了。 结婚结的超出意料之外的迅速。 很快就知道了被卷入到新的剧情里。 倒是想过给他弄回槐花公社。 但也看出陆首长和卫远阳父亲感情很深,怕这一举报,就算亲事不成,她反倒无意助推了他的事业。 “所以,你” 陆冲锋胡乱抓了一把头发,“你对他没心思了?讨厌他了?” 良馨的眼神慢慢从他精致的五官,下巴,移到喉结之下的风纪扣。 陆冲锋被看得出了一身薄汗。 良馨:“我对他有心思,为什么不举报他,让他回到槐花公社?” 话题又绕回来了。 陆冲锋听得嘴角起了一个很高的弧度。 明白了。 周末休息,陆家小楼通常都有访客,少有安静的时刻。 清早,良馨将衣服洗了晾晒在房间阳台,避免尴尬,特意将文胸外面套上了棉毛衫。 站在阳台上,看到警卫员小魏两手拎满了猪肉,放在铝皮大盆里,接着又从会客厅走出来,手里拎着四只公鸡两只母鸡,一个陌生的头上包着条纹毛巾穿着蓝褂的大叔,手里拎着两条七八斤重的鲢鱼,放在另一个铝皮大盆里。 “良馨,你和冲锋快下来,老家来亲戚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30 第21章 第21章可惜没办法,身体太虚了…… 良馨和陆泽蔚前后脚走下楼。 陆泽蔚看着一脸憨厚笑容的大叔,“七叔,怎么就你一个人,大壮二壮三壮四壮没陪你一道来?” “今年生产队杀猪早,隔壁公社有人开拖拉机进城,我就赶紧坐顺风车把猪肉和鸡鸭给你们送来了。”七叔拎起一块用稻草绑起来的肉,“冲锋,听说你病了,我特地从乡下给你弄来了羊肉,冬天冷了,正好你和新娘子补补身体。” “七叔。” 良馨跟着叫人,看着里里外外两大盆的肉,想到今天是腊八,该是腌鸡腌肉做腊货的时候了。 七叔:“哎,好,长得真俊,冲锋有福气。” “老七,你别忙了,汤圆煮好了,又给你炒了一盘蛋炒饭,配了一碟服务社刚卤好的猪头肉,大蒜瓣也给你拿好了,快过来吃。” 胡凤莲匆匆忙忙从厨房走出来,手上拎着几包点心,蜜三刀,麻花、麻饼、油果,还有两盒蜂糖糕和麻蓉炸糕,接着又从厨房拿出麻纸包的白糖、红糖和冰糖。 “今年真是多亏你送了些猪肉来,今天早上军区后勤也从肉联厂拉了一车猪肉来,西院每家只分到了五斤,我找人多弄了二十斤,还想着今年灌不成香肠了,正好你又送了二十斤猪肉来。” 七叔笑着:“我就是知道大嫂每年都在腊八这一天腌肉,才赶过来的,往年都没赶上。” “这些点心你带回去过年吃,我老早准备好了两袋白面,等下让小魏帮着给你送到拖拉机上。” 胡凤莲脚步匆匆,走去房间,很快又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沓蓝灰红三种颜色棉布,“把这也装上,怎么分,你们回去看着办,袋子里我装上了五斤散糖,粽子糖奶糖椰子糖高粱饴橘子糖,什么糖都有,冲锋结婚没办喜酒,你把喜糖带回去大伙分着吃。” 良馨看着七叔连声“哎”,没说一句拒绝,走过去吃饭。 双方看上去,互赠互送已经成为习惯了。 陆泽蔚打开茶叶罐,往良馨的搪瓷茶缸放了一小撮茶叶,添上热水递给她,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七叔,你们生产队养猪有没有指标?” “养猪有啥指标,只要有钱买得起种猪,来多少养多少。” 陆泽蔚看着后院待杀的鸡,“养鸡有没有指标?” “今年每家不准养超过人头数的鸡,大队主动让我抓了两只送来给你们吃。”七叔端起蛋炒饭,拿着筷子飞快往嘴里扒饭,“冲锋,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陆泽蔚看着良馨,“关心你。” “好好好,关心我,我高兴,高兴。” 七叔打开江京大曲的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一口酒一口肉一口饭,真的很高兴吃着。 良馨端着茶缸走到后院,去找婆婆。 “妈,几点开始腌肉?” “不用你忙,你们休息去。” “我不忙,冲锋忙。” 陆冲锋:“” “他哪会弄这个。”胡凤莲将大盐找出来,想了想,“良馨喜欢吃辣,今年我再用花椒和盐炒一炒,腌些花椒口味的咸鸡咸肉,对了,你们也别上去了,冲锋!” 胡凤莲走回会客厅,看向餐桌旁的陆泽蔚:“今天有两个干部回城,是军区总院的老医生,还有一位是中医院的老院长,特地来家里看你爸,正好也看看你的病。” 看了很多个医生都没能确定病因的陆冲锋,听了没什么反应。 他自己大概清楚是什么原因,已经知道了疗愈的办法。 等七叔吃完,背着大包小包去赶回去的顺风拖拉机,两位老干部一到,亲自问了陆泽蔚一些病症后,一出口就让陆泽蔚有了反应。 “神经官能症。” 总院老医生戴着一副玳瑁眼镜,面容沧桑,“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很多军人出现了战争后遗症,其中就有战争神经官能症,是因为长期承受压力到了崩溃临界点才患的病。” “战争后遗症?”陆首长摇头,“他上一次上战场已经是六年前的事。” “没有硝烟的战场也是战争。”总院老医生推了推眼镜,说话并没有任何小心翼翼,“人的身体承受压力是有限的,只要承受足够的压力,并且 一直持续承受,神经中枢系统就会被摧毁,这种事情十年前在很多人身上都有了验证结果。” 陆首长坐直身体,观察四周,轻咳一声。 良馨低着头,手捂着茶杯,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胡凤莲听不懂,“那这病,该怎么治?” “已经出现不由自主的全身发抖,神经性头痛,神经性心脏痛,按照常规发展下去,该是行动困难,精神分裂。” 总院老医生看着正在看着新媳妇的陆冲锋,“你是个疯子。” 陆冲锋一愣。 怎么又被说成是疯子了! 别人说说就算了,这位可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医生! “你什么意思?” “我见过最厉害的人,在这种长期经受强烈而痛苦的精神压力的情况下,不出两个月,就会精神崩溃,歇斯底里。”总院老医生眼睛里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我听说你自从第一次发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半年,你不是疯子是什么?” 陆泽蔚:“” 瞄了一眼良馨。 “老先生夸人还真别致。” 良馨想到了原书,卫远阳的大靠山家里。 子女全去世了。 陆冲锋应该就是这样去世。 总院老医生脸上出现笑纹,“你的状况既然没有继续恶化,说明你已经进入到一个良好的精神环境,不需要再和意志思想做屈服还是凌驾的斗争,请李老帮你开几副中药,保持这种良好的环境,慢慢休养。” 陆家人全松了口气。 陆首长第一时间看向良馨。 胡凤莲抓过良馨的手,紧紧握着,握到颤抖,眼里流出欣喜的泪水。 陆泽蔚心里已经明白了,当下反应反而没那么强烈,只唇角微微起了一个弧度。 中医院老院长搭上陆泽蔚的脉,近距离观察脸色舌苔,“心火过旺,灼伤脉络,情志不遂,气机郁滞,面色无华,心血虚亏,先开两副归脾汤和八珍汤,益气补血,健脾养心。” 良馨递上信纸和笔。 老院长在纸上写下归脾汤药方所需药材,煎熬方法和注意事项。 “心失所养,恢复需要一定的时间,不要再思虑过度,劳神过多,暗耗心阴,也不要过度运动,平时多散散步,少动养心。” 良馨突然一笑。 陆泽蔚嘴角的弧度则瞬间落了下去。 “我好的时候出操,我跑三圈,他们都才跑一圈。” 老院长:“晚上大汗淋漓继续和病魔做斗争?” 陆泽蔚:“” 老院长:“静养。” 良馨跟着婆婆,送走两位老医生后,脚步略显轻盈走回客厅。 “你看!”胡凤莲掐腰,一脸自豪看着陆首长,“要不是我及时自由行动,把良馨娶回来,儿子现在都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陆首长不说话,看了一眼陆冲锋,“要听医嘱,好好养心,不该你操的心,暂时都先放下。” 陆泽蔚:“那你干什么给我取名叫冲锋,你怎么不给我取名叫放下。” 陆首长瞪眼:“你” “陆放下,腌肉了。” “” 全家惊奇看着突然打断陆首长话的良馨。 良馨拿起护袖,回头看着三张一个比一个呆滞的脸,“良好的精神休养环境是什么?” “负责夫妻共同内务,烧扫洗擦。”陆泽蔚上前接过良馨手里的护袖,“腌肉。” 胡凤莲突然发出一连串的笑声。 陆首长威严的脸上,也出现几丝笑纹。 陆家厨房的大铁锅,钢精锅,全都烧上了开水。 开水浇遍已经放了血的鸡身上,良馨并没有闲着,同婆婆和放假回家的陆月季一起拔鸡毛。 用开水烫过的鸡,鸡毛很好拔,轻轻一拽,鸡毛就从毛孔里连根拔起,鸡皮肤变得干干净净,有种莫名满足的爽感。 “二嫂,你会踢毽子吗?” 陆月季从大公鸡尾巴上找出几根漂亮的鸡毛,绚丽的黑红色,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我去五金商店买两块铁垫片,我们缝个鸡毛毽子来踢着玩吧?” 良馨又挑出两根漂亮的鸡毛递给她,“你去买吧,买回来让你二哥缝。” 认真刮鱼鳞的陆泽蔚,缓慢抬起头,看了一眼鸡毛,又低下头拿着刀将鱼鳞刮得飞起。 “二哥现在比我都厉害,连被子都会缝了。” 陆月季将留做毽子的鸡毛摆在旁边,抓起铝皮大盆里的最后一只公鸡开始拔毛,“二嫂,卫远阳在家里。” 陆冲锋倏地抬头,举着刮鱼鳞的刀,“他来干什么?” 陆月季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不知道,他来找爸,在爸的书房里。” 良馨将拔干净鸡毛的鸡放到了铝皮大盆里,起身想揉一揉腰,闻着满手鸡腥味,又忍住了,走到墙边,用肥皂洗了手。 “月季,我们泡一壶茶来喝?” 陆泽蔚放下刀,走到良馨旁边,拿起她刚才用的肥皂,慢慢涂满手心手背,再到每一根手指,再仔细揉搓去除腥气。 突然发现良馨站在一旁,低着头看他的手。 陆泽蔚放慢速度,双手穿插进指缝里磋磨起泡。 “二嫂,你要喝什么茶?” 良馨避开视线,“绿茶。” “我去泡。” 陆冲锋略过良馨的时候,胳膊轻轻触碰到了她的肩膀,走进会客厅。 很快,左手提着躺椅,右手端着搪瓷托盘,走到院子里的旧木几旁,放好托盘和躺椅。 陆月季惊奇看着陆冲锋的周到,“二哥,我的椅子呢?” 陆冲锋:“自己没长手?” 陆月季:“” 良馨坐进躺椅,腰背贴在椅背的弧度上,望着天空的太阳,舒服得眯起眼睛。 陆冲锋很快又拿来了一沓报纸和几本书,蜜三刀、麻饼、瓜子、兰花豆、蜂糖糕和麻蓉炸糕也全部备齐。 “你坐着休息,不用你动手了。” “二嫂,你是怎么把我二哥变成这样的?”陆月季搬了刚才拔鸡毛的小板凳,拿一块麻蓉炸糕,“我都快不认识他了,都快赶上我和平哥的体贴周到了。” “我是他尝试一种改革新体验的帮扶对象。” 良馨端起茶缸喝了一口热茶,吐出徐徐热气。 “帮扶对象?” 陆月季听不懂,“什么改革新体验?” 陆冲锋突然拿着刀走过来,“小孩子打听什么大人的事,去腌鸡。” “你不是说你做,让我们休息吗?” “谁说你了,去干活。” “陆扒皮。” 陆月季咬完手上的麻蓉炸糕,搬起小板凳去铝皮大盆跟前,坐着腌鸡。 卫远阳来到后院,看着陆家兄妹一个杀鱼,一个腌鸡,而他满心以为不会在陆家受到重视的良馨,却躺在摇椅上,一手端着茶,一手拿着最新的人民日报,嘴里还嚼着不知道什么点心。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自在的良馨。 从前就知道良馨漂亮,这会儿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呢绒外套,阳光在她雪白的皮肤覆上一层薄薄的金粉,慵懒中透着一股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娇美。 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举着刀挡在良馨前面。 刀上还沾着血。 卫远阳往后退了一步,防备看着陆冲锋。 良馨用手遮住太阳,回头看见是他,打了个哈欠,懒懒躺了回去。 打了个哈欠! 卫远阳双唇紧抿。 他不甘心。 也不相信良馨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不在意他了。 陆冲锋:“有事?” “陆叔叔来客人了,我先出来看家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活。”卫远阳稳住心态,知道与陆冲锋作对没什么好处,“我和良馨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原本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冲锋,我们都是在金山守备区出生,曾一起生活过,不是敌人。” “冲锋,你干什么?” 陆首长突然走出来,看到陆冲锋的架势,严肃道:“把刀收起来。” “收起来,谁来杀鱼?” “我来。” 卫远阳卷起袖子,却没敢上前。 陆首长盯着陆冲锋,“远阳是烈属,你卫叔叔当年要是活到现在,远阳跟你一样” “哪里一样 ,我就算饿死也不会骗女同志一分钱。” 陆冲锋将刀精准丢到鱼盆旁边的砧板上,“去杀吧。” 卫远阳心里松了一口气,经过良馨,走到铝皮大盆前,捡起刀,坐在板凳上,刮起刮了一半的鲢鱼鱼鳞。 陆首长双肩微松,沉默转身离去。 陆冲锋又洗了一遍手,用脚勾了一个小板凳,到良馨躺椅跟前坐下,让卫远阳的余光都看不到良馨的脸。 “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良馨放下报纸,拿起军人报,“要不要把房间里的电视机搬到一楼来?” “你想放哪就放哪。” 陆冲锋看着良馨手里的搪瓷茶缸,“我渴了。” 良馨看向茶几,搪瓷托盘里放着另一个搪瓷茶缸和竹壳暖水壶,“喝水。” “这个太烫。”陆冲锋伸手,“口很渴。” 卫远阳坐直身体,看向两人。 在看到良馨将茶缸递给陆冲锋,陆冲锋不接,直接低头就着茶缸喝水,握着刀柄的手,用力至泛白。 “砰!” 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响,让解了渴的陆冲锋抬头,偏过头看了一眼,“不会杀鱼?” “会杀。” “远阳怎么干起活了?” 胡凤莲从外面买了花椒回来,看到院子里的场景,怔了片刻,往书房没好气瞪了一眼,“月季,你去把你自己房间收拾了。” “早就收拾好了。” 陆月季喜欢待在这里,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待在旁边继续看下去。 她一边往鸡肚子里搓着大盐,一边看着三人。 “胡阿姨,没事。”卫远阳拿起菜刀麻利剖开鱼肚子,“我下乡的时候没少杀鱼,陆叔叔说了,即使做不成亲事,我们也是兄弟姐妹,我帮家里干点活,是应该的,你不用拿我当客人对待。” 不愧是发家致富一半靠嘴的男主。 脸皮厚,能屈能伸。 良馨放下杯子,“妈,要炒花椒和盐吗?” “对。”胡凤莲看向女儿:“月季,你别全把鸡抹上盐,留两只,我要腌花椒味的咸鸡,你二嫂喜欢吃麻辣口味。” 卫远阳:“” 心情复杂看了一眼良馨。 陆家似乎每个人,都很重视她。 要是再这样下去,良馨说不定真的会变心。 正当卫远阳心底恐慌时,突然又想到,自己是唯一一个让良馨这么用心对待的人。 尤其近距离看到陆冲锋和良馨的关系,相处起来良馨明显不把陆冲锋放在眼里,更没有放在心上。 卫远阳心里出现一阵狂喜,“我来炒!” 后院静默一瞬。 陆冲锋眯起双眼。 “我,我是想帮胡阿姨的忙。”头脑一热的卫远阳,连忙解释,“这鱼已经杀完了,胡阿姨年纪大了,炊事员不在,我” 卫远阳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良馨从躺椅上站起身的瞬间,陆冲锋听到动静转身低头,良馨的嘴唇刚好擦过他的脸。 良馨僵直看着同一秒僵直住的陆泽蔚。 陆泽蔚抬起手摸向她的嘴唇刚才触碰到的下颌处,缓慢摩挲,接着,唇角勾起,得意看向卫远阳。 卫远阳:“” 他握紧拳头,盯住良馨的反应。 良馨转身走进会客厅。 卫远阳视线追随,却被陆冲锋跟着进会客厅的背影挡住。 “你休息,我做。” 陆泽蔚接过花椒,挺直腰板,迈着大步,走进厨房。 良馨看着他那战胜的背影,学他抬起手,摸了摸唇。 低头轻笑。 卫远阳站在太阳底下,许是太阳太大了,觉得心脏喘不过气来。 “你会炒吗?”胡凤莲不放心跟进厨房,“用蜂窝煤炉子炒,封门关一半,小火炒,不要炒糊了。” 良馨没有再去后院躺着,将泡了几个小时的糯米、红豆、芸豆和薏米拿到厨房水池,重新淘洗一遍,倒进灶台的大锅里,再加入小米、紫糯米、莲子花生、红枣桂圆、核桃仁,加入大半锅水,开始炖腊八粥。 江京喝腊八粥的习惯,没有被破坏。 腊八节喝腊八粥,增福增寿。 “蜂窝煤炉子用完了别关封门。”胡凤莲拿出两包中药,“刚才小魏把药带回来了,我下午就熬上,对了,我今天再给你炖一只姜母鸭,你外婆以前做的姜母鸭最补气血了。” 灶门里添了柴以后,只需要偶尔看一眼,不需要有人一直看着。 良馨又拿着陆冲锋炒好的花椒盐,走到后院,刚坐在板凳上,一道长长的影子盖过另一道犹豫的影子,蹲到铝皮大盆旁。 陆泽蔚抓了一把花椒盐,洒在鸡肚子里面,大力而有章法的按摩,“盐抹完了是不是要挂起来?” “要放两天,再挂起来风干。” 良馨刚拎起一只鸡,就被抢走,陆泽蔚快速将两只鸡里里外外涂抹完花椒盐腌好,看向一旁站着的人,“你端进去就不用出来了,在客厅坐着休息。” 卫远阳:“” 他看了一眼良馨,良馨正在看着鸡,连个余光都不给他。 卫远阳闷着气,将铝皮大盆端起来。 只一秒,脸就憋红了,连忙又将铝皮大盆放下。 陆冲锋突然起身走过去,两手轻松将装着咸鸡的铝皮大盆端起来,步子一点都没受到影响走进会客厅。 出来后,又绕过卫远阳,将装着几条更重的鲢鱼,连盆一起端到良馨面前。 从头到尾气息均匀,就像是端了两盆空气。 整个过程中,他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得意看着卫远阳。 只是无声的干活。 卫远阳却比之前反应更大,一张脸涨得通红。 陆冲锋突然叹了一声:“晚上还得喝药,中药最苦,一点都不想喝,可惜没办法,身体太虚了。” 良馨:“” 卫远阳脸色红一块青一块,再也没办法在这里站下去了,转身踏进会客厅。 良馨看着唇角弧度高勾起的陆冲锋,“刀拿过来。” 陆冲锋一顿,“干什么?你忍住,别做傻事,你要不喜欢那个苍蝇在你眼前晃,我去跟爸说,让他以后在办公室见他,不要让他来家里。” 良馨:“腌咸鱼,需要用刀在鱼背上划个两三刀,这样才能腌入味。” 原来是杀鱼。 陆冲锋心里微微失望。 还以为她跟他心里想的一样。 想剁了这只烦人的苍蝇。 赶在太阳温暖的时候,将咸鸡、咸鱼、咸肉都腌上了,只剩下香肠还没有灌。 因为腊八粥煮好了。 胡凤莲将大锅里的腊八粥盛到小钢精锅子里,端到饭桌,配上腊八节内部供应的一只烤鸭,添餐。 良馨看着碗里紫红色绵糯浓稠的腊八粥,舀起一勺,粥流淌不断,诱人食欲,吹了吹,放入口中,细嚼慢咽,满口香甜。 花生、红豆、芸豆炖得软糯生香,糯米红豆花生红枣核桃,正好都是她爱吃的,一勺接着一勺,停不下来。 吃完一碗,一抬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 “这么好吃?” 陆冲锋把自己还没有动的一碗端到良馨面前,将良馨的碗拿起来盛了一碗新的,放到自己面前。 良馨:“第一碗是福气,我的已经吃完了。” “福气都给你。” 陆冲锋刚才半天没动筷,现在拿着良馨的碗盛了一碗新的八宝粥,勺子都不用了,直接端起碗边吹边大口喝起来。 卫远阳捏着勺子的手,几乎快要把勺子捏碎。 知道自己得加快速度去做该做的事。 只有去做了,才有可能重新走进良馨的心。 陆首长:“远阳打算去当兵。” 一桌子人怔愣。 良馨也停了下来,看向卫远阳。 终于得到良馨一个正眼的卫远阳,掀 起一抹笑,“应该还不算晚。” “怎么不晚。”胡凤莲放下勺子道:“人家都是十七八岁就报名参军了,到了二十来岁,基本提不了干,就退伍回家了,你好好的大学老师不做,怎么要报名参军了?” “上次,冲锋说得对。” 卫远阳面上带着笑,“我不能再继续辱没了我爸的荣耀,尽管有些晚了,我也还是想像我爸一样,当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再苦再难,我都不怕。” 良馨重新舀了一勺粥,慢慢咀嚼一颗桂圆。 “不晚,不到二十四岁,还是个大学老师。”陆首长看起来很欣慰,“你爸当年最怕的就是政委,只要你有吃苦受罪的决心和勇气,说不定你参军后,有一天还能当上你爸最怕的政工干部。” 胡凤莲沉出一口气,“也好就是,你爸可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一旦当兵了,说上战场就上战场,说牺牲可就牺牲了。” 卫远阳:“胡阿姨,比起安稳,我相信我爸会更支持我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陆冲锋喝光一碗粥,“什么时候走?” 卫远阳:“招兵入伍才刚开始不久,要看武装部的安排,可能是年底走,也可能是开春了走。” 传奇大佬的事业变了轨道,没去商业局,从头开始当兵了。 和第一任妻子陆月季的婚事没能成。 她这个炮灰,也没守着清白等传奇大佬回去给一声叹惜。 原书剧情,彻底跑偏了。 良馨站在阳台,望着月亮。 突然,后面房间里传来似乎夹杂几丝幽怨的声音: “在想什么?” 第22章 第22章你家冲锋升职了 良馨收了衣服转身,刚好看到陆冲锋把手从下颌收回去。 上午不小心蹭到的地方。 唇顿时跟着抿了抿。 房间陷入一种不自在的氛围。 陆冲锋本来是斜倚在门边,看见良馨嘴唇的小动作,又想起脸上柔软的触感,搓了一把脸,移开视线,却移到了床头柜子,想到里面的东西,斜倚着的身体顿时绷直,耳根也开始红了。 看见他比自己更不自在的反应,良馨平静道:“在想咸鸡什么时候可以吃。” 她现在说话都尽量说完整了。 生怕他又理解成其他出乎意料的东西。 “你这么喜欢鸡,要不然在后院支个鸡窝,去买几只鸡崽回来养?” 陆泽蔚走到良馨面前,低着头,状似不经意看了一眼她的嘴唇。 长得跟樱花一样。 看着就很香。 良馨:“挡路了。” “哦。” 陆泽蔚移开身体,顺势坐进窗拐角的沙发里,面朝床柜,整个房间尽收眼底。 良馨被看得后背发热,本想把晒干的衣服叠好在放进衣柜里,他这样看着,打开大衣柜,一股脑将衣服先放进去。 “小鸡崽都是三四月份,天气热起来了才能养,江京冬天湿寒彻骨,养不了。” “那你想养什么?”陆冲锋回想以前在驻地,去老乡家里帮忙干活,“猪?猪你喜欢养吗?要不然狗?你喜欢狗还是喜欢猪?” 良馨:“” “都不喜欢?”陆泽蔚继续想,“那养牛?牛太大了,这里应该养不了,吃究竟喜欢养什么,养猫?养羊?养” 良馨回头看着他,“猪。” 陆泽蔚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猪军区大院除了后勤食堂养了三头猪,目前没听说过哪家养猪,你会养吗?想养几头?” 良馨继续看着他:“一头就已经够了。” “一头,一头也得先盖个猪圈。” 陆泽蔚认真思考,“明天我去找后勤营房处的人问问看,能不能在我们后院建个猪圈出来,正好他们整天想着怎么收拾装扮,现在好了,你提供了思路,省得他们伤透脑筋了。” 良馨:“” 她感觉,她的脑筋快被伤透了。 “军区首长家养什么猪,别去。” “你喜欢就养,怕什么。” 陆泽蔚支着长腿,靠在沙发上,看见良馨不同意的表情,“那就算了,也是,这毕竟是爸妈家,你再等等,等我当了军区首长,分房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让后勤的人把猪圈鸡圈盖好,你想养几只就养几只,不用担心任何人的眼光。” 良馨无语笑了。 “爸已经是军区副司令,我没见过到达这个位置的人的子女,有谁能超过上一辈。” 陆泽蔚微微顿住,好一会儿,才道:“你这大队支书的女儿,比军区首长们子女的头脑眼界,通透不知道多少倍,你以前在大队都干什么?” 良馨:“种地,养牲口。” “同样躬身于陇亩,怎么人和人的区别就这么大,军校里的那些教导员,远远不如你的脑子灵光。” 陆泽蔚将手懒懒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你刚才说得没错,在这军区大院,确实没一个儿子超过了老子的职位,但我不同,我身体已经没问题了,让你在首长家后院养猪,那是迟早的事。” 他坐在单人沙发里,姿态慵懒,满脸自信倨傲。 等良馨发觉时,她已经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气氛再次变得不自在。 良馨打开抽屉,随手拿起换洗衣服,平静走出房间去洗澡。 将军楼,比乡下舒服的重要一点是,在家里就可以洗澡。 拧开十字水龙头,热水浇淋在身上。 脑子里再次出现陆冲锋刚才坐在沙发里的表情。 军区首长家里,养猪。 良馨轻笑,拿起檀香皂顺着身体涂抹。 等到洗去一天腌咸鸡咸鱼沾上的味道,身体从头到脚变得轻盈,良馨关掉水龙头。 用白色浴巾擦干身体的水分后,走到水池旁边的凳子旁,拿起新洗好的棉毛衫。 突然,整个人顿住。 过了很久。 良馨用毛巾擦干镜子上的水雾,镜子里的人穿着白色开满小花的棉毛衫。 棉袄衫的折边领贴在锁骨之上,湿透的黑发,正在顺着锁骨往下滴水。 水珠滴落在小花朵上,印出花朵里结的两颗青涩樱桃。 镜子因为浴室水汽热度,慢慢重新铺上一层薄雾。 镜子里的脸开始变得若隐若现,但依然能够看出平静的表情隐隐要崩溃。 过了十分钟。 二十分钟。 如果把从进来开始洗头洗澡的时间都算上,大约过去一个小时了。 “咚咚。” 突然,门被敲响。 良馨望向门口,“什么事?” “洗完了?” “” 静默一分钟。 门外再次传来像是努力平复的声音:“你先把门打开只用打开一条缝,够你手伸出来就行。” 不等良馨回答,又道:“我闭着眼睛。” 良馨想到上午两位医生的医嘱,起身走过去,到了门边顿了顿,才缓慢抬起手打开插销。 外面白炽灯的光线从门缝泄进来。 陆冲锋看着白里透红,潮湿微热的手腕伸出门缝,在空气中盲抓了两下,停住,掌心向上,等着。 迎面而来沐浴后的香皂味和茉莉花雪花膏的香气,让他眼前再次出现男主人公偷看邻家女子洗澡的画面,紧接着就是下一页两维手法突出连在一起的地方其实比起那个地方,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们脸上奇特难耐的表情。 交到良馨手上的是包裹起来的毛巾。 交完的那一瞬,人就大步走开了。 仿佛比她还要害怕被看到。 良馨将毛巾从门缝里拿进来打开,看到里面的白色侧扣棉布文胸和白色碎花短裤。 陆泽蔚冲进房间,拿起写字台上托盘里的白瓷茶杯,“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冰凉的绿茶。 干什么总想到那张图! 他又不是男主人公! 他才不会去偷看邻家女子! 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有兴趣的,可是正儿八经领了证的人! 他们就算有什么,也跟图上的那对,一点都不一样! 他们是合法的 ! 陆冲锋想完,心里的火不但一点都没有熄灭,反而似乎被煽动得更旺盛了。 “冲锋,喝药了。” 胡凤莲端着搪瓷托盘上楼,里面是两碗黑乎乎的药汁,“快把药喝了,医生说你心血失养,气血两虚,每天都要喝一副归脾汤和八珍汤,喝完等下再去吃一些姜母鸭,都是补血补气的。” 还补? 再补他都要流鼻血了。 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陆泽蔚走过去,端起母亲托盘里的药,仰头喝光。 喝完,精致如雕刻出来的五官,顿时皱到一起。 “还有一碗。”胡凤莲把另一碗也递过去,“这碗没那么苦,快一口闷掉。” 良馨光看着他的脸,都觉得嘴巴里变苦了,见他似乎想要拒绝,“写字台抽屉有糖,喝完吃一颗。” 陆冲锋再次端起碗,仰头喝光,放下碗,摇了摇头,“这点苦算什么,大男人喝个药还吃什么糖,不吃。” 良馨:“” 说的好像刚才整张脸都差点苦变形的人不是他一样。 “是喜糖,你自己的喜糖好像还没吃过。” “那我吃一颗。” 陆泽蔚转身打开抽屉,拿出一颗橘子糖,剥开外面的糖纸,丢进嘴里。 苦涩果然好了许多。 “良馨,姜母鸭炖好了,你也下去吃一碗。” “我刚刷完牙,不吃了。” 良馨拿着毛巾擦干头发,“妈,你也应该多吃点。” “那行,你们要吃就下来,不吃就早点睡。”胡凤莲拿着搪瓷托盘准备下楼,突然回头,“冲锋,记得静养。” 陆冲锋:“” 良馨:“” 洗澡之前的气氛,再次笼罩整个房间。 良馨用浴巾将头发包起来,打开叠在床头的被子。 铺好后钻进被窝,拿起床头的解放报,看了起来。 不自在的人只剩下陆冲锋自己。 因为良馨看到药,想起来自己很安全。 病秧子这段时间需要吃药静养,医生给他的医嘱,是只能散步,不能做其他剧烈运动。 所以晚上根本就不需要担心。 陆泽蔚嚼着糖,回过头看着良馨,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她被子以上的地方。 最里面的衣服,刚才经过他的手,用毛巾包起来,现在被她紧贴在 陆冲锋感觉鼻孔发热,心跳如击鼓震动耳膜。 良馨翻了一页报纸,“不睡?” “睡。”陆冲锋转身走出去,走到一半,又回来了,打开他的大衣柜抽屉,清点三遍手上的衣物,才走去卫生间。 等陆泽蔚回来,良馨已经睡了。 他将军装挂起来,掀开被子躺进去。 一躺下就闻到熟悉的茉莉香味。 再想到樱花。 屋里的白炽灯和煤油灯都熄灭了。 陆泽蔚转头,凑着月光,只能看见良馨的轮廓,他朝里面翻了个身,微微靠近,想看清楚。 等真的能看清楚,陆泽蔚发现已经快贴到良馨的脸上。 他连忙转头,退回去。 动静过大,却没有吵醒良馨。 平躺几分钟,陆泽蔚突然感觉手背贴到了冰凉的东西,下意识去抓握,抓住了柔弱无骨的手。 良馨的手。 陆冲锋喉结上下滚动。 他偷偷将良馨的手虚握在掌心,怕力气大了,再把人吵醒。 陆泽蔚自从亲身体验了被改革,又受到了陈军长的认可后,两三天就写出一篇论点投稿解放报,军人报,兵报。 即使写了十篇被打回来十篇,他也不气馁。 早晨出操,去食堂或自己做早饭,打扫卫生,写稿,伺候良馨,写稿,做晚饭,夜里还是写稿。 坚持不懈往几个机关军报投稿。 腊月廿三,祭灶官。 十年间,祭祀活动属于四旧,明令禁止。 烧香敬拜不允许,但属于祭灶官的食物,却依然沿袭没有断过。 良馨从军人服务社出来,手里拿着灶糖和祭灶果。 灶糖是用麦芽糖和黄米做成南瓜状,粘嘴又粘牙的食物。 良馨拿着糖瓜咬了一口,脆甜香酥,嚼几下牙齿就黏到一起,但耐不住实在太香了,根本停不下嘴。 早上她是和陆冲锋一起出的门,预备去外面买糖瓜。 没想到陈军长又找他了。 她一个去军区服务社逛了逛,正好看到有卖糖瓜,便称了半斤。 好些年没吃过这样正宗的老味道了。 良馨咬了一半,手上也被糖瓜粘住。 没有选择快速走回家,仍然在大院里慢吞吞逛着,呼吸新鲜空气。 招兵季来临,军区大院宣传栏、电线杠和两树之间挂上了新的横幅。 “有兵当家,为和平。”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良馨同志!”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家委会传过来。 良馨顿住脚步,回头。 刘会长看着良馨怀里抱着,手上拿着,嘴里嚼着的模样,嘴角抽搐,“良馨同志,你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出身,怎么能一会儿资产阶级的享乐偷懒作风,一会儿又小资产阶级的自由散漫作风?” 良馨今天穿着那件灰色薄棉袄,抻了抻袖子,露出棉袄袖口的补丁和里面跑了线头的用布缝起来的毛衣。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雷锋的精神,革命的标志,刘会长怎么跟个造反派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盖大帽,这是家委会的阶级斗争新动向?” 刘会长脸色瞬间变了,“你胡说什么!” 良馨慢悠悠道:“你要是胡说,我就是胡说,你要是没胡说,我也没胡说。” 刘会长吓得呼吸都急促了。 军区大院今年拨乱反正,被造反派打倒的干部班子重新回到了岗位上,这话要是传出去,她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真没想到陆司令家的儿媳妇,每次一张嘴就能让她这个在军区大院干了几十年的干部吃瘪。 “良馨同志,我刚才比喻错了,算我胡说。” 良馨咬着剩下的糖瓜,没说话。 刘会长松了口气,对手两回,也算是摸准了良馨脾气。 不惹她没事,一旦去惹她,就可能跟沾上蝎子似的,蝎子不一定有事,沾她的人一定会被蛰上一口。 看似危险,但及时服软,就还有退路。 刘会长嘴角扯出一抹笑:“良馨同志,其实我说你都是出自好意,这里是军区大院,作为军属,我们就是要拥有艰苦朴素的作风,吃苦耐劳的品质,即便达不到标准,也绝不能成为大院不正之风。” “刘会长,谢谢你。” 良馨将最后一口糖瓜塞到嘴里,“今天廿三,你家不吃糖瓜和祭灶果吗?” 一大早就买完送回去的刘会长:“” 她转移话题:“良馨同志,你刚进来大院的时候,我说过你,你说你不是军属,我拿你没辙,可是现在不同了,你是了,你不但是了,你还成为团职干部的家属,一言一行那就得开始注意” “等一下。” 良馨诧异道:“团职干部家属?你是打哪里听来的消息?” “怎么,你还不知道?” 刘会长想了想,“也是,干部处还没公布干部任命的消息,你家冲锋升职了,陈军长亲自调他到司作战部当参谋,副团职干部,估计过了年就要开始上任了。” 良馨舔了舔唇边的麦芽糖,“你们,家委会消息这么灵通?” “我也是” 是听家里孩子他爸提了一嘴。 刘会长把后面的话咽下去,觉得这是难得的可以吸引良馨参加家委会的机会,“那当然,你以前没住过军区大院不知道,家委会是什么?那是军区大院所有家属的聚集地,什么消息能瞒得过家属?天上飞过一只鸟,下一秒家委会就知道是什么品种,什么颜色,什么叫声,良馨同志,你得 赶紧加入啊!” 良馨还在解决粘牙的麦芽糖。 “虽然这段时间你在家里好吃懒休息,家属们对你的印象里,不是积极分子。” 刘会长太想把大院这棵歪苗给扶正了,说话语速很快:“但只要你接下来积极参加红旗竞赛活动,与家属们互助友好,虚心接受家委会干部的思想教育引导,保证军人吃好、休息好、稳定后方,再积极参加义务服务活动,争取拿到劳动奖彰,争当三八标兵,早日具备吃苦耐劳,艰苦朴素” 后面的话良馨已经听不进去了。 比在生产队还要累。 干不了一点。 “哎!良馨同志,你怎么走了!”刘会长想追上去,想了想又算了,是需要点时间适应,“良馨同志,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好好适应,三天后我去找你填报名表!” “良馨回来了。” 胡凤莲端着搪瓷面盆从厨房走出来,看见良馨进门,露出笑脸,“冲锋没跟你一起回来?” “没” “我回来了。” 陆冲锋一身绿色军装,雄赳赳气昂昂,跟在良馨后面进门。 良馨观察他的脸色。 看来真是有喜事了。 陆泽蔚看着堵在门口的良馨,停住脚步,跟着堵在门口,看了看外面的阳光,“你是在这晒太阳?” 良馨:“” 良馨走进会客厅,陆泽蔚跟着走进会客厅。 良馨走到餐桌,陆泽蔚跟着走到餐桌。 “妈,糖瓜和祭灶果买回来了。” 良馨拉开椅子坐下。 “你才买回来?”陆泽蔚走进厨房用肥皂洗完手,拎着糯米粉走出来,“我来和面。” 农历廿三,除了吃糖瓜和祭灶果,还要吃汤圆。 胡凤莲把买好的馅端出来,一碗黑芝麻,一碗调好的猪肉馅,一碗红绿丝、桂花、白糖、瓜子仁、松仁、芝麻、猪油混成的五仁馅。 良馨看着陆泽蔚卷起军装袖子,将糯米粉倒进搪瓷面盆里,正想加入水,“热水。” 陆泽蔚连忙收住水瓢,“领导,你就不能早点说?上次和面不是还用冷水,这次怎么又用热水了?” “上次和的是白面。” “这难道是黑面?” “上次和的是小麦面,这次和的是糯米粉,糯米要用热水才能激发粘性,用冷水没办法将糯米和成有粘性和弹性的面团,就算勉强和成了口感也很硬,不好吃。” 陆冲锋听完一长串的话,偏头轻笑,“你别累到自己。” 良馨看着他去倒热水,拆开祭灶果的纸包,“妈,来吃。” “来了。” 胡凤莲将面板拿出来,抓了一把面粉撒上去,防止等下搓好的汤圆粘黏,坐在一边,看着麻纸包里的12色果子,红球、白球、麻球、油果、寸金糖、芝麻脚骨糖、白交切、黑交切,豆酥糖,拿起一块油果吃起来。 “良馨,你也吃,不要等冲锋,他不是很喜欢吃这些甜的东西。” “我刚才吃了糖瓜腻到了。” 良馨看着陆冲锋。 刚准备倒热水的陆冲锋收到视线,提着暖水壶去拿良馨专用的搪瓷茶杯,将茶杯里的茶叶倒掉,换上新茶叶,再倒上热水,端到良馨面前。 胡凤莲突然笑出声。 陆冲锋一听,立马又去拿了母亲的茶杯。 胡凤莲:“我不喝绿茶,我喝麦乳精。” 陆冲锋伺候好母亲和家属,继续去和糯米面,“领导,还有什么指点的地方,请提前说。” 良馨递了一块麻球过去。 又喂狗! 陆冲锋低头咬走麻球。 怎么就不能站起来,送到他嘴边。 非得坐着,手就往前伸那么一点,让他低着头去够! “香,好吃。” “再吃一块?” 良馨拿了一块豆酥糖,微微抬高送过去。 陆冲锋再次低头咬走,唇角翘起,慢慢咀嚼。 但没再评价。 胡凤莲笑了,“良馨,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冲锋还有这么老实的时候。” 良馨咬着果子,不说话。 “现在冲锋身体也好了,你有什么想做的吗?”胡凤莲喝了一口麦乳精,“最好还是不要麻烦地方,就在军区大院里面安排一个工作,当然,我这是怕你没事做闷得慌,你要是喜欢待在家里,就继续在家里,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陆冲锋突然道:“她喜欢养猪,后院能不能盖个猪圈?” 良馨:“你别瞎说。” “养猪?”胡凤莲面色惊讶一瞬,“养猪不行,西院的楼房都是统一标准,不能加盖,别说猪圈,鸡圈都不行,再说,附近也没有猪草可以割了喂猪,喂猪饲料的话,方便倒是方便,就是猪屎太臭了,大院其他人肯定会有意见,你打扫起来也很辛苦。” “妈,我不养。” “这还是良馨第一次有喜欢的东西。”胡凤莲很重视,“我想想,老家生产队倒是盖了两个大猪圈,养了不少的猪,开车过去就不到一个小时车程,比你娘家近,要不然隔三差五,我陪你去老家住一住?” “不用了,妈。” 良馨眼神横向陆泽蔚。 陆泽蔚也正观察着她,一看到这个眼神,“妈,她其实很满意!” “行!” 胡凤莲高兴离开餐桌,“我去打个电话给老七,问问生产队的养猪情况。” 良馨从牙缝挤出声音:“和面吧。” 陆冲锋用力和面,眉心有一丝愁色。 刚选择了下部队,正愁怎么跟良馨说。 早知道就不提养猪的事了。 妈一说要陪着去乡下住,有猪、能种地、有她最爱的鸡,还能在军区大院两头住,良馨百分之百不会愿意跟他走。 再说,当初相亲,良馨肯定也是看中了家里住宿条件,才会嫁给他这个没人理睬的病人。 要是跟他去江口随军,以他的职务,分到的房子怎么都不可能跟军区大院的将军楼比。 陆冲锋沉浸在烦恼中,没注意到良馨的表情。 昨晚的随口胡诌,这人不但听不懂,今天还给她增加去乡下种地喂猪的劳动。 再想到家委会那些需要积极参加的活动。 争取劳动勋章,争当三八标兵。 刚吃的甜食,良馨感觉都变苦了。 三人的心思,如同包的汤圆,表面看似一样,其实各有各的馅料。 第23章 第23章良馨,洗得干干净净躺在…… 中午,陆首长回来了。 带回来一瓶茅台酒。 胡凤莲惊讶:“哪来的这么好的酒?” “军区内部供应,我买的。” 陆首长看起来非常高兴,将酒递给胡凤莲,脱掉军绿色棉袄,看向陆冲锋,“小子,今天我们爷俩喝一杯。” “你疯了?” 胡凤莲将放在餐桌上,“他每天都要喝两三副中药,不能沾酒。” 陆首长笑了笑,“还真是,忘了,小魏,今天你陪我喝一杯。” 等汤圆煮出来,按个人口味盛好,腌好的咸鸡也下了炒锅,加上红辣椒大蒜叶香葱生姜爆炒后,添上老抽闷煮收汁,咸肉切成薄片放在米饭上一起蒸,蒸出来的咸肉薄如蝉翼,晶莹剔透,散发着清香,勾人食欲。 良馨咬下一口黑芝麻汤圆,黑芝麻顿时从白糯的汤圆皮滚到勺子里,满口香醇。 茅台打开瓶盖,浇注在酒杯里,酒香四溢。 “小子,你喝水。”陆首长端起酒杯,“老子今天敬你小子一杯。” “今天这是怎么了?”胡凤莲手里拿着勺子,疑惑看着陆首长,“你怎么这么开心。” 陆冲锋端起水杯,低于父亲的杯子碰撞,小喝了一口,看了一眼正在吹 着汤圆的良馨。 陆首长抿了半杯茅台酒,辣得脸瞬间红了,“这小子升职了,现在是团职干部了。” 胡凤莲诧异,“冲锋病都还没好,怎么就要上班了,升到哪里去了?是还要回原部队?不对啊,冲锋不是应该还要继续回军校上课吗?” “这小子。”陆首长脸上出现自豪的笑意,“总司令亲自说了,他要不是年龄太小,应该让他去军校当老师。” 陆冲锋眉头一挑:“总司令就是比副司令有眼光。” 良馨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汤圆。 胡凤莲一愣,“赵司令怎么会突然提起冲锋?你不是说冲锋说的那些话都是胡话吗?这怎么又突然升职了?” “你别问那么多了。”陆首长将杯子递给想要倒酒的警卫员。 警卫员看起来比陆首长还要高兴:“军人的一生,大多都卡在了营职到副团上,可以说营职到团职,比师职到军职的坎还要难过,营职以下都是基层干部,团职可就是首长干部了!” 陆冲锋还在用余光看着良馨,没应声。 陆首长突然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不错,营职到副团,这个坎差点要了你的命,也差点断送了你整个军涯人生,总司令特意用了郑板桥《竹石》里的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称赞你的品性,今天我也要夸你一句,不愧于冲锋这个名字!” 小魏高兴补充道:“你们陈军长还说,你这样的年轻干部要重点培养!” 良馨眼里带着笑意看向陆冲锋。 陆冲锋被夸了半天没有反应的脸,下巴顿时微微扬起,“郑板桥还说了,竹有低头叶,梅无仰面花,你们太招摇了。” 陆首长顿时笑出声,“你小子!” 胡凤莲放下勺子,“说了半天究竟升到哪里去了?” 陆首长:“作战部参谋。” 良馨已经知道了,并不意外,慢慢吃着最后一颗汤圆,心里琢磨着怎么应付刘会长那一堆打鸡血的卷王活动。 “作战部?”胡凤莲眼露惊喜,终于高兴了,“那不就是在军区大院上班?不用去军校也不用回原部队了?” “这小子拒绝了。”陆首长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人人挤破头想进军区机关,这小子不但高升到机关,还高升到军区司令部核心作战部,他却给拒绝了,要下部队,还要去担压力最大的担子,所以总司令和他们军的老陈才那样看好他。” 良馨“蹭”地抬头,“下部队?” 陆首长:“对,调任16军11师担任师作训科科长。” “一般来说,作训科科长都是正团干部的预备班子。”小魏笑着道:“凭冲锋的实力才学,要不了几年就能到正团的位置。” 良馨嘴边沾着一点香甜的黑芝麻,表情呆滞。 陆冲锋呼吸不自觉变得紧促。 果然很受打击的样子。 “良馨,你不用担心。”胡凤莲也注意到了,“16军11师在荒山野岭,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你就在家住着,想要种地养猪妈就陪你下乡,不用跟着冲锋去受罪。” “妈,你胡说什么,什么荒山野岭。”陆冲锋语速急促解释:“11师整师移防到江口,有新的驻地了。” “江口?”胡凤莲撇嘴,“江口更冷,又是长江又是东海,良馨不去受那罪。” 陆冲锋看着不说话的良馨,“我也没打算让她跟着去。” 长江东海和种地养猪。 后面还有刘会长的卷王鞭策。 她很愿意去江口受罪。 但看着陆冲锋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爸,我陪你喝一杯?” 整桌惊住。 陆首长:“喝,茅台?” 良馨起身拿了一个白瓷酒盅,递到了小魏的酒瓶前,“冲锋喝不了,我陪你喝。” 陆冲锋筷子都僵在半空,“这是白酒。” 良馨看着小魏:“魏哥,请倒酒。” 小魏酒瓶斜倾,斟了满杯,急忙收手。 良馨双手端着酒杯,敬向陆首长,无言,仰头喝了一大口,咽下去后,脸不红气不喘。 “啪嗒。” 陆冲锋的筷子掉了一根,落在桌子上。 胡凤莲、陆首长、小魏,全都呆呆地看着良馨。 “好。”陆首长比刚进门时更高兴了,“以后我有酒伴了。” “美得你!” 胡凤莲夺过茅台酒收起来,“之前刚下定决心戒酒,这家里的人情才安静下来,要是让人知道你又重新开始喝酒了,每天上门给你送酒的人能把我烦死,再说,你多大年纪了,当自己身子骨还像以前一样?” 陆首长威严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没再舍得喝光。 陆冲锋仔仔细细看着良馨,不放过一丝她的表情变化,“你怎么喝了半杯53度的茅台,就像是喝了0度的水一样,一点反应没有?” 良馨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 眼波流转,潋滟如水,陆冲锋呼吸一顿。 “良馨,快吃口菜。” 胡凤莲夹了一块红烧的咸鸡放到良馨碗里,“冲锋,你升职最该感谢的人就是妈,因为妈给你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媳妇,不但稳定了你的病情,凡事都把你放在第一位,什么都想着你,现在连白酒都替你喝了,我可警告你,我就认良馨这么一个儿媳妇,你不要以为自己受到军区首长几句夸奖,又升职了,就不拿良馨当回事。” 陆冲锋调整呼吸。 哪里是他不拿良馨当回事。 明明就是良馨不拿他当回事。 下午,陆冲锋横抱着良馨,走进房间。 陆冲锋轻轻将脸颊泛红,睡得不省人事的良馨放到床上,弯腰解开她的棉鞋鞋带,再挪抱到枕头上,盖好被子。 正想将脖颈上的一双手拿开,良馨的手突然收紧,陆冲锋手臂一软,倾身跌在她身上。 胸前软绵绵的触感,让陆冲锋呼吸骤然变重。 一道接一道的呼吸全都喷洒在良馨颈窝。 良馨无意识挪了挪脸。 茉莉香伴随着酒香慢慢袭进鼻子里,陆冲锋体验到仿佛醉了的晕眩,偏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桃花面,长睫在脸颊投下一扇阴影,鼻梁微直挺翘,他梦到无数回的樱唇,此时被酒熏得饱满红润,因熟睡自然的嘟起,像是等着 陆冲锋深呼吸一口气,用强大的意志力,从良馨胸前撑起身体,提起被子,将她下巴以下全都掖得严严实实,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 想到这些天,她仗着他要吃药,洗澡忘带里面的衣服,晾衣服也不再把白色小衣服藏在棉毛衫里面晾了 他起床在房间里执行训练周表,她就躺在床上,侧身支着脸,初醒慵懒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体,上上下下慢慢地看 晚上睡觉也不那么老实了,他牵着她的手,她睡着了,还要挠他的掌心 “你小心点。” 陆泽蔚伸出手,指着良馨泛粉的鼻尖,“我可是个男人。” 半晌,房间里再次响起声音: “很行的男人。” 良馨睁开双眼,外面已经天黑,转头看到陆冲锋军装穿戴整齐,坐在灯下伏案执笔。 缓慢起身,顿时一阵晕眩,感觉酒劲一点都没有褪去。 居然睡着了。 还好她醒酒需要很长时间。 “你在干什么?” 陆冲锋听到声音,后背突然绷紧,慌乱地拿起一本书盖在面前,却差点碰到了墨水瓶,连忙伸手去扶,墨水撒了几滴到书本上,他又拿起一旁蓝色格子手帕去擦,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才不自然地回头,“醒了,好点没有?” 良馨侧卧在他的枕头,借着玻璃灯罩煤油灯的光,从他的胳膊缝里看到黑色书壳下面压着一本粉壳书,眼神缓慢上移到他的脸。 压住书本的大手,流出汗意,很快因用力过度在黑色书壳上留下指印。 陆冲锋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要不要喝水?” “橘子。” 陆冲锋抬头看着果盘里的橘子,贴着写字台边缘起身,默默又拿了一张报 纸压在黑色书壳上,才递了一个橘子到床边。 良馨将他的枕头拿过来放到身后当靠枕,接过橘子,慢慢剥着皮,掰下第一瓣橘子递出去。 像平常一样。 陆冲锋眼里喂狗的姿势。 陆冲锋也像平常一样低头叼走。 这一次,她却没有松手。 陆冲锋嘴里含着一半的橘子瓣,拨动长睫抬眸看着她。 橘子已经咬了一半,掉不下来,良馨松开食指,摁住他的上嘴唇,慢慢临摹完美的弧线。 陆冲锋双臂如弓张开撑在床上 喉结滚动,咽下若有似无的橘香,一动不动任由良馨临摹。 良馨用拇指将橘子瓣抵进他的唇缝里,当橘子消失在嘴唇间,食指从上唇缝移至他的鼻尖,轻轻一摁,陆冲锋上一秒才闭紧的唇,重新张开,露出完整的橘子瓣。 “怎么不吃?” 良馨的指尖滑过他的唇峰,落在他的下唇,摩挲他几乎看不清的唇纹,“橘子是甜还是酸?” 原来是想让他帮忙尝味道? 陆冲锋咬碎橘子,一滴橘子汁溅在良馨指尖,他下意识吸住她的食指指腹,将那滴橘子汁含入口里,“甜,不酸。” 被吮过的手指,一阵酥麻从手臂席卷心脏。 良馨终于抬眸,对上他漆黑的双眼。 陆冲锋嚼着橘子,“真是甜的。” 良馨:“” 将橘子递到他手里,掀开被子下床,脱掉棉袄,打开大衣柜的门,拿出换洗衣服和晒干的白色浴巾,走出房间。 陆冲锋跟着起身,“你饿不饿?我下去给你煮一碗酒酿荷包蛋小圆子?” 回答他的是,卫生间关上的门。 良馨出来后,房间里没了人。 写字台上的书都被整理干净,刚才剥的橘子,少了一瓣,连着橘子皮一起搁在床头柜。 良馨吐出一口气,站到大衣柜子镜子前。 凝脂雪腮绽桃花,玉骨冰姿,曼妙婀娜。 微微蹙眉:“瞎吗?” 想到陆冲锋的理解能力。 刚才是不是太过于暗示了,意思不太明显。 良馨拎起高至锁骨的棉毛衫领子,眼神看向椅背上的白色浴巾。 踌躇一会儿。 想到刘会长那副势要把她改造成劳动模范和三八标兵的模样。 再婆婆兴致勃勃要带她去种地喂猪。 终是拿起浴巾。 陆泽蔚一手端着酒酿荷包蛋小圆子,推开房门。 碗里的酒酿摇晃。 即便匆忙稳固,也洒出几滴落在地板上。 刚才不觉得烫的碗,顿时变得灼人。 床上的良馨,洗得干干净净躺在他的被窝里,全身上下只裹着一条浴巾。 红绸缎金丝牡丹花丛中,腮若桃花,锁骨纤细,香肩薄而圆润,饱满若隐若现。 煤油灯的光摇曳在她锁骨上,光泽莹润,白得晃眼,连白色浴巾都被她的雪肌衬得暗淡失色。 过分了。 陆泽蔚努力调整混乱的气息,却再也控制不住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过来。” 良馨发出明确的指令。 陆泽蔚紧紧捏着瓷碗,因掌心汗水打滑,他不得不用双手端着碗,走到良馨面前,眼神不敢乱看,高落在她的头顶黑发。 良馨:“往哪儿看。” “没看。” 良馨伸出手,“给我。” 陆冲锋咽了几次口水,稍微低头,居高临下看到了极深的线。 近距离看了才发现肌肤是白里透粉,是刚洗完澡,水蒸气熏成的粉色还没完全褪去,似乎还微微冒着热气,他离得近了,很快就被水蒸气熏出了一身的汗。 陆冲锋扬起脸,看向旁边的墙壁,手慢慢下放,将碗放到床头柜上。 墙壁也没比她白。 良馨端起碗,拿起白瓷汤勺,搅动酒酿小圆子,“你吃药了吗?” “吃了。” 陆冲锋掌心汗湿,又伸手拿起手帕攥紧。 “你被子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怎么,怎么跑我这边睡?” 良馨吃了一颗小圆子,慢慢咀嚼,不说话。 陆冲锋低头偷看一眼她的脸,立马又移开。 脑海里前所未有的清晰出现,第一次看到的偷看邻家女子沐浴的黑白木版画。 陆冲锋暗骂,怎么又想到这一对主人公。 他是合法的。 看也合法! 陆冲锋却不敢看,刚才看了一眼,浑身血管差点炸了。 再看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结婚好吗?” 陆冲锋面对墙壁,“好。” “好在哪?” “你好,所以结婚好。” 良馨放下吃了一半的碗,“那本书上写着什么?” 陆冲锋:“大人看的东西,小孩子不懂。” 良馨:“” “你跟小孩子结的婚?” “男人看的东西,女人不懂。” “拿来给我看看。” 陆冲锋声音紧绷,“你还醉着,快睡吧。” 突然,风纪扣被扯住,陆冲锋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拉下去。 良馨翻身一跃压在他胸前,将他扑在被子上。 陆冲锋下意识伸手稳住她的腰背,触手却冰凉滑腻,贴着薄背的大手瞬间握成拳。 良馨裹着白色浴巾趴贴在他的绿色军装上,“病秧子。” 陆冲锋紧咬的牙关,不服松开,“我好了。” “哦?” 良馨坐在他军装下摆起身,侧倾从床头柜上拿起只吃了一瓣的橘子,从军装下摆钻进去。 陆冲锋腹肌瞬间绷紧,随着冰凉的橘子慢慢往上滚,两侧手臂与脚背全部跟着绷紧,像是一块滚烫的钢板。 少了一瓣的橘子,柔软如云朵,轻轻一滑,却能轻而易举地震动坚不可摧的钢板,震得良馨的发丝都跟着飘动。 裹着白色浴巾的良馨,像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里拿着的橘子,如同医生的听诊器,在军装和白衬衫之下,一点一点试探着,“这里疼吗?” 陆冲锋额角汗珠密布,两手握成拳贴在良馨后背,怕她摔下去,咬牙摇头。 橘子因汗珠滚动得比开始更顺滑,从腹肌翻山越岭,至左边心脏,“心脏还疼吗?” 陆冲锋喉结滚动,不说话。 “这里疼?” 良馨俯身,侧耳贴在他的心脏位置,“什么样的疼法?” 饱满绵软贴在胸口,陆冲锋颈侧的青筋暴起,握成拳头的手,松开,再握起,手背血管异常突出。 “你好烫。” 良馨露在他衬衫外面的左手爬上他的下巴,再次贴在他的下唇,“张开嘴,量体温。” 陆冲锋在想,她要怎么量体温的时候,已经听从命令张开了嘴。 下一秒,纤细的手指如小蛇钻进嘴里。 陆冲锋心脏骤然紧缩,抿住她的手指。 纤细指尖在唇齿之间虚虚咬着。 良馨的嘴唇贴近他早已可以滴血的耳朵里,吐露气息,“含住温度计,十五分钟。” 陆冲锋听从命令,含着不动。 温度计却不老实,在牙齿间不断游动,似乎想要追逐什么。 指尖碰到舌尖。 陆冲锋背脊一颤,下意识吞咽口水,听到怀里的人“嘶”了一声,连忙松开牙齿。 低头想去看她的手指,入眼的却是挤压的雪堆。 握成拳的手指再也控制不住松开,贴上冰凉滑腻的肌肤。 刚解了心头的热,下一秒,她却压着他的风纪扣,将他推在牡丹丛中。 良馨抬起纤细白腻的手指,粉润的指腹有一圈浅浅的牙印,眯起双眼,“咬我?” 陆冲锋发不出声音,胸膛不断起伏,汗如雨下。 “不说话的时候,果然很招人喜欢。” 良馨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吸。 陆冲锋双眼顿时着了火,紧紧盯住红润的嘴唇。 那根温度计刚才沾了他唇齿间的体温,还未降下来,就在她的唇齿间沾上新的温度,如果此时她把心脏位置的听诊器移开,将这根温度计贴上去,要不了几秒,温度计一定会爆表炸开。 良馨松开摁住他胸膛的手,俯身贴近他汗湿的耳边,“你的 书上,有没有病人和医生的角色?” “” 良馨抓住他汗湿的黑发,扳过他的脸,手指重新轻轻摩挲他滚烫的唇,“回答。” 陆冲锋喘着粗气,“没有。” “那有什么?” “武士护卫和公主。” 良馨手背沾到他脸上的汗,低声道:“他们做什么” 陆冲锋突然仰起头咬住她的嘴唇。 湿透的发丝落在良馨的眼皮,她闭上双眼,微微张开嘴。 陆冲锋用力抱住良馨的薄背。 良馨塞进他的怀里,趴在他坚硬的胸膛,互相咬着嘴唇。 大约过了几分钟。 良馨掀起长睫,近距离看着他眼下的小痣,舌尖发痒,他却只会咬着嘴唇,从嘴角咬到唇珠再到下唇,急促中扑面而来的青涩,连她最开始张开了唇,他都只会贴上来,咬到唇齿间的软肉,却不知道再进一步。 陆冲锋将良馨抱得很紧,心跳贴着心跳,酒意弥漫在唇齿之间,他的眼尾通红,像是被这种方式醉了酒。 橘子碾碎,从里层的白衬衫渗透军装外套,替雪堆添上橘子香。 又一种温度计游进来。 比起温度计,更像是医生检查咽喉的压舌板。 医生手里的压舌板是两端圆形的薄木片,压上来是由内而外的不适。 但软而香甜的压舌板一碰到他的舌头,陆冲锋便骤然睁开双眼,心脏发软,后脊发麻。 陆泽蔚乌沉沉的眸子燃烧着两团火苗,看着良馨垂落的小扇长睫,被撩拨得指腹控制不住在肩背上摁出几个浅窝,厚茧也将雪肌磨出几道红印。 他的掌纹几乎要深入骨头,刻下纹印。 良馨咬住他的嘴角,缓缓睁眼。 离开他的唇时,嘴唇沾着血。 被他激动难耐,控制不住力道咬破了。 良馨往下移动,双眸水光潋滟带着无语看着浑身难耐绷紧如铁,大汗淋漓,嘴唇沾血的陆冲锋。 书是白看了。 良馨心里一横,将圈裹起来的浴巾一角拉开,白色浴巾瞬间顺着身体曲线下滑。 第24章 第24章领导指挥有方,战术高明…… 陆冲锋下颌瞬间绷紧,太阳穴血管暴涨,双眸充血,手握成拳。 良馨被他滚烫的眼神,看得出了一层薄汗。 他却不动。 还不会? 良馨刚想吐出一口怨气。 陆冲锋突然掐住良馨的腰往上提,没等她反应过来,脸就消失在眼前。 良馨蹙眉,脚趾蜷缩,垂落的发丝搔着他的耳朵,他却不愿分出手去拨开黑发, 一粒汗珠从光洁小巧的下巴,滴落在指腹厚茧,悄然融化。 良馨舔了舔唇,湿透的脚在金丝牡丹花丛中不断打滑,心中逐渐绝望。 突然觉得刘会长也不是不能忍。 种地养猪,猪更简单,往猪槽扔一把猪草或者倒入饲料,猪就会摇着尾巴,吭哧吭哧跑过来抢着埋头吃。 还知道吃得干干净净。 良馨抬起软绵绵的手臂,搭上他汗湿的肩膀,刚想推开,他却知道挪动了。 落地窗的窗幔没拉,月光中飘着细碎的雪花。 纯棉印花床单被良馨抓皱,陆冲锋贴过来亲她蹙在一起的眉心,吮她眼角的眼泪,撬开她的唇齿,笨拙的安抚。 良馨总算松了一口气。 第二次酒意上头,她抱紧他,要去看雪。 落地窗打开一条细缝,雪花从细缝飘进来,沾到良馨的瞬间,身体缩弓成虾。 陆冲锋咬紧良馨白皙圆润的耳垂,汗如雨下。 陆冲锋以前发病,因头痛难忍,会往墙壁上撞出一阵阵砸墙声。 隔壁是卫生间。 二楼没人。 陆冲锋已经很久没发病了,这会儿也不会有人上来听到声音。 旭日东升,雪兆丰年。 卫远阳拎着年货走到陆家小楼,见到东面二楼的主卧室,窗帘褶幔不是很平整的垂落,中间露出一条狭小的缝,只能看清屋内黑着,里面的人似乎还没有起。 走进陆家客厅,果然是没有起。 他将年货交给陆首长和胡凤莲,坐着汇报情况。 床上两条被子铺开,被角交叠在一起,龙凤呈祥飞入了牡丹花丛中。 陆冲锋从后面抱住良馨,低头看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一夜未睡却没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等到良馨发出浅浅的均匀的呼吸,陆冲锋才小心退出来,离开被窝。 去卫生间冲了澡,他换上新洗干净的白衬衫和绿色军裤,去大操场出操。 卫远阳听到动静抬头,看见陆冲锋神采飞扬,脚步轻盈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陆冲锋看到了他脸色一沉,接着,乌沉沉的眸子突然添上一抹笑。 就像是吃饱了饭,还吃撑了肉的笑。 卫远阳不懂。 打了声招呼。 陆冲锋不但没有阴阳怪气,竟然也朝他点了点头,哼着军歌大步走出家门。 等出操回来,发现他还在客厅坐着,陆冲锋脸上的笑消失了。 卫远阳明白陆冲锋看出他是什么心思了,所以才端着馒头鸡蛋和白粥上了楼。 端的是两份。 意思就是不让良馨下楼。 陆首长知道卫远阳明天就要走了,留他在家里吃饭。 卫远阳答应了。 他要去参军了,进了军营,三个月新兵连不放假。 即便提了干,未婚干部,两年才能有一次半个月的假期。 要想再见良馨一面,就难了。 所以他特别想在走之前,再看一看良馨。 良馨按照生物钟醒来。 看着天花板的白炽灯,肿破的唇瓣发抖。 “醒了?” 陆泽蔚将搪瓷托盘放到床头柜,看着发丝散乱,眼尾微肿,一张脸像是熟透的桃子,饱满红润的良馨,掀开被子上床,俯趴在她的侧面,“饿不饿?” 良馨转头看向他,宛如雕刻的精致五官,容光焕发,眉梢带喜。 “几点了?” “才八点。”陆泽蔚拨开她眼角的发丝,“吃点东西,再继续睡。” 良馨双手发软撑住皱在一起的床单,想要缓慢起身,他却突然掐住她的两边腋下,将她像小孩一样抱起来,靠坐在床头。 良馨:“” “怎么了?” 陆泽蔚低头看着她的脸,“很累?” 良馨掀起长睫,近距离看着他如险峰的鼻梁,“你不累?” 三次。 每次前前后后到结束起码两三个小时。 除了第一次,后面两次都没有沾床。 他一直都是站着。 一整夜。 站了一整夜,一大早就居然又去出操了! 生产队的牛也没这么精神! “以前行军打仗,三天睡不了觉也是常有的事。” 陆泽蔚起身往搪瓷茶缸里倒了一杯热水,打开糖罐,舀了两勺红糖进去,用勺子搅了搅热气,递到良馨唇边。 良馨捧着搪瓷茶缸底,喝了两口红糖水,酒后火烧火燎的心滋润许多,突然一顿,“为什么放红糖不是白糖?” “听说红糖补气血。” “” 良馨接过搪瓷茶缸,继续喝了一半,陆泽蔚拿出蓝色方格手绢,去擦她嘴角的水渍。 “为什么这里有水你知道用手绢擦?” “哪里的水没” 陆泽蔚耳朵“轰”地烧起来,拿着手绢的手微微颤抖,“我怕吵着你睡觉。” 良馨抽走他的手绢,往被窝里塞垫,很嫉妒他旺盛的精神与体力,“我后半夜说了很多次要睡觉,你怎么不让我睡?” 陆泽蔚偏过头,红着耳根,低咳两声。 “我喂你吃饭,吃完抱你去洗澡,我再把床单换了去洗。” 良馨靠回床头,抬起软绵绵的手臂,掌心向上。 陆泽蔚连忙俯身将白粥端过来,却没有放在良馨手里,舀起一勺递过去,“我喂你。” 良馨放下手臂,张唇。 一勺炖地软烂清香的白粥喂进嘴里,入口即化,舌尖尽是米香,吃下半碗,缓解了胃 部的不适。 “鸡蛋。” 陆泽蔚放下碗,拿起鸡蛋在柜子上敲了敲,剥掉蛋壳上下底部,突然送至唇边,用力一吹,完整的鸡蛋就从壳里掉了出来,拿给良馨。 良馨:“?” 看着剥了壳的鸡蛋,“你这是什么剥法?” “时间就是生命,军人向来打速决战。” “” 良馨咬着鸡蛋,思考多敲几下鸡蛋,剥了壳,会比他这种剥法慢多少,左想右想,好像确实是他这种办法会快上个一两秒。 突然一顿。 她想这做什么,关键的事情还没解决。 “你也吃。” 陆泽蔚端起白粥,“你先吃完,我再吃。” “夫妻内务改革前哨战,你执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良馨慢吞吞道:“你这样周到,你去外地上任后,我不习惯了怎么办?” 这是舍不得他? 陆泽蔚试探道:“我一放假就回来看你,你如果愿意,也可以” 良馨停住咀嚼,看着他。 陆泽蔚一紧张,换掉后面的台词,“也可以来部队探亲。” 良馨:“” 那她这一晚上不是白受了。 陆泽蔚观察良馨脸色,“你放心,我会尽快升职调回来,陪你继续住在军区大院,不让你来回折腾。” 眼看答案越来越跑偏,良馨咬完鸡蛋,“昨晚,什么感觉?” 猝不及防的话题,陆泽蔚半天没能说出话。 下身瞬间绷紧。 良馨慢慢倾身过去,覆在他的耳边,下唇贴住他冰凉的耳垂,“想不想天天晚上都这样?” 陆泽蔚喉结滚了一下,眼尾开始发红。 “不想?” “想。” 良馨与他鼻尖贴着鼻尖,“那你说,怎么办?” 陆泽蔚漆黑如墨的眸子,烧起一团火看着良馨,“军区作战部集中全军优秀参谋指挥人才,不缺我一个,11师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 上唇突然被咬了一口。 陆泽蔚停住话,喉结上下滚动,眼里写满了克制,“你已经肿了,昨晚一直喊疼,不能再继续了。” 良馨:“” 良馨很累。 身心俱疲的累。 自找的累。 她往后一躺,“我要随军。” 话撂下了,房间很安静。 良馨就是怕面对这样的结果。 突然,陆泽蔚磕磕巴巴的声音传来:“你你要随军?” 良馨看向他,突然发现他双眼发亮,写满了惊喜,心下一顿,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没有不乐意让她随军? “你愿意让我去?” 陆泽蔚跟着一顿,“你愿意跟我去?” 良馨:“你昨天说,没打算让我去。” 陆泽蔚彻底怔住。 那是因为看她一脸受打击的呆滞。 他才说那话,安慰她。 不过这不重要。 他看着良馨,樱唇红肿破皮,锁骨布满了痕迹。 再想到良馨昨晚的主动 陆泽蔚唇角突然一掀,“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良馨:“什么意思?” 两人刚才的位置颠倒。 陆泽蔚倾身而上,覆在良馨耳边,“我行,还是不行?” 良馨:“” 不等良馨回答,陆泽蔚咬住阳光下透明圆润的耳朵,“不行的话,你得教会我,让你觉得行了才行。” 良馨手指微微蜷缩。 已经进步神速,知道反过来撩拨她了。 “怎么教?” “夫妻内务改革,你教我做妻子的事。” 陆泽蔚刻意压低的声音,如沙砾在良馨的心上滑过,引人欲搔: “妻子该对丈夫做什么,你继续发号施令。” 丈夫良馨,脸红透了。 那晚将计就计拿捏住陆泽蔚。 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将改革用在这上面。 看着良馨红透的脸,微微垂着长睫害羞的样子,陆泽蔚难耐不住亲她的嘴角,“教我。” 良馨逃了。 浴室的水冲洒一夜痕迹。 从头到脚洗得干净,套上棉毛衫。 陆泽蔚吃完了早餐,正拿着搪瓷托盘从房间里走出来,视线停留在良馨的棉毛衫,唇角突然带笑。 良馨眯起双眼。 陆泽蔚立刻收起嘴角的笑,“你快睡,午饭我再端上来给你。” 她是想躺平。 但也是穿戴整齐去楼下沙发和院子里躺。 还得找到让长辈支持,不挑错,不给她添麻烦的躺平。 不是躺在床上,等着人将饭送到嘴边。 “不用,我穿上衣服跟你一起下去。”良馨擦着头发走进房间,“妈今天好像要去大姨家送东西,楼下不能没人。” 楼下? 卫远阳。 陆泽蔚端着搪瓷托盘走回房间,拿起门房钥匙,“外面雨夹雪,妈没出门,家里又来了客人,他们都知道你喝醉了,你不用下去,躺着睡觉。” “砰。” “卡吱。” 良馨回头,走到门边,拉了拉门把手,发现门被锁上了。 “” 良馨皱紧眉头。 为了让她睡觉,锁门? 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拿出月季送她的吹风机,插上电吹头发。 吹完了还是觉得不对。 正想起身去阳台看一看。 门被打开。 陆泽蔚又回来了,“还不睡?” “你锁什么门?” “我试试门锁坏没坏。” 良馨:“” “这门锁之前是坏的。”陆泽蔚一本正经道:“之前我被关禁闭,不是在隔壁书房,是在这间房间,后来门锁被我拉坏了,我随便修了修,妈装修新房的时候没注意到,昨晚我们动静很大,我怕万一下次有人听见动静,直接上来,很不安全,所以刚才拿钥匙试了试锁。” 良馨半信半疑看着他,“现在好了?” “好了。” 陆泽蔚脸不红气不喘,“我跟妈说了,你酒还没完全醒,妈让你好好睡觉,又教育了我一顿,顺带吹捧她自己,给我找了你这么好的老婆。” 良馨被逗笑。 早上确实没睡多久,刚吃了白粥和馒头,又有些晕碳。 打了个哈欠。 床单已经换新。 金丝牡丹花丛棉被又被拆洗了。 两人合盖一床龙凤呈祥,小憩。 “远阳,外面刮着暴风下着暴雨,雪也越下越大,现在走不安全,今晚就在这住下吧。” 陆首长收起当年和卫远阳父亲一起征战,获得的勋功章,“参军什么都不允许带,你也不用收拾什么,既然手续都办好了,明早直接去火车站。” 胡凤莲没吱声。 又不是没有伞。 又不是没有公交车。 想到当年的卫营长,再想到卫远阳要去当兵了,还是什么都没说。 放在平时,卫远阳肯定知趣起身,道别离开。 但等了一天了,从早等到晚,说不定良馨就要下来了 卫远阳不顾胡凤莲的脸色,“陆叔叔,我就在沙发上凑合一夜,等暴雨一停,我就走。” “家里七八间房,有你睡的地方。” 陆首长安排,“东侧走廊里面一间房空着,平时都有打扫,小魏,你去给远阳抱两床被子。” 没让住楼上。 胡凤莲脸色好了一点,“我去楼上看一看,也不知道良馨好点没有,不行得把马医生请到家里来看一看。” “良馨怎么了?” 卫远阳下意识发问,问完看到陆首长和胡凤莲看过来的眼神,立马微微放松紧绷的身体。 “陆叔叔,胡阿姨,不瞒你们说,我今天来,除了看望两位长辈,还想再当面对良馨说一声对不起,我没有其他意思,冲锋是我哥,良馨就是我嫂子,我只是想跟她道个歉。” 胡凤莲早就看出来他的心思,见他直接坦荡的说出来,还称呼嫂子,脸色好了一些,“良馨陪他爸喝酒了,喝醉了。” 怪不得一天没下来。 原来是还不知道他来了。 他就说,良馨不可能知道他来了,会舍得不下来见他。 故意躲着他,就更不可能了。 看着警卫员将被子抱到东侧里面房间,卫远阳笑了,“那我就先在家里房间住一晚,明天早上走。” 陆泽蔚睡眼惺忪打开房间门,差点和胡凤莲撞上。 胡凤莲刹住脚步,从门缝里看到房间暗着没开灯,放低声音道:“良馨还没醒酒?” “正睡着。” 陆泽蔚突然想起卫远阳,“那 小子走了?” “住下了,住在楼下客房。” “” 楼下三间房。 父母住一间,有一间值班房是给小石和小魏休息用,只有一间客房,就在他们房间楼下。 也就是说。 卫远阳现在和他们就隔了一层楼板。 陆泽蔚眼睛眯得狭长,舌尖抵住左边腮帮,打了个响舌。 “什么流氓样!” 胡凤莲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小儿子当兵前混不吝的时候,“锅里留了红枣乌鸡汤,补气血的,等下良馨醒了,你热了一起喝,药也熬好了,吃完饭记得把药喝了。” 寒雨淅沥,白雪皑皑,气温骤降。 良馨被冷醒,刚睁开双眼,一个滚烫的瓶子塞进她怀里。 “醒了?陆泽蔚怕顶灯刺眼,点燃火柴,拿开煤油灯的玻璃灯罩,点燃煤油灯。 昏黄的光线温柔了整个房间。 良馨掀开被子一看,怀里抱着一只灌了热水的盐水瓶,瓶子一般是医院配的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溶液,又一只枣皮红的汤婆子塞进来,彻底驱除了寒意。 “天又黑了。” 良馨打了个哈欠,他一走,被窝就从海南变成了北极。 “你只睡了一个下午。”陆泽蔚看她冷,脱了军装外套,掀开被子进去。 良馨打了个哆嗦。 “外面这是有多冷。” “所以你不用起床了。”陆泽蔚指着端上来的双耳钢精锅子,“红枣乌鸡汤给你端上来了,里面篦子上有馒头,碗筷也都拿上来了。” 良馨:“不用这样。” 有种把猪喂饱了,等着杀的样子。 “我自己下去吃,一天没见到妈了。” “妈早就睡了。” 陆泽蔚绝口不提,刚才胡凤莲才上来过,“老人觉轻又少,你现在下去,万一把他们吵醒了,可能一夜就睡不着了。” 良馨:“骨头都躺软了,我想下去活动活动,看看雪。” “下面冷。”陆泽蔚拿起汤婆子放到她手里,“你拿着汤婆子在房间里活动,想看雪,阳台就能看。” 良馨不想再来了。 转头看着他。 “我累。” 陆泽蔚立马把人往被子里塞,“累就躺着休息。” 良馨正在琢磨随军的事,假装两人敲定了,“我们几号走?” 陆泽蔚一顿,先前听到卫远阳住下了,眼底的烦躁瞬间一扫而光。 “你不说,我都忘了。” 卫远阳睡在客房,耳朵一直竖起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他喝过酒,知道宿醉醒酒后,很难再睡着。 他猜测良馨可能会下来。 毕竟陆冲锋不可能不跟她提,他来了。 很快,卫远阳就听到了动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耳朵贴近门缝。 “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 卫远阳眉头紧皱,稍微打开门,外面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声音。 重新关上门。 还是有声音,声音的穿透力还很强。 “庄稼汉,嘿,庄稼汉,武装起来千千万……” 这是电影《地道战》的歌曲。 卫远阳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 电视机,他妈说良馨结婚,陆家买了一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 还说这是良馨从他这里弄走的电视机票买的电视机。 良馨醒了? 卫远阳走到窗口,竖起耳朵仔细辨听。 除了电影台词,听不到房间里的其他声音。 卫远阳刚想放弃,突然听到轻微的笑声。 并非电影演员悠扬回荡的台词。 是来自房间里的人。 卫远阳耳朵贴上墙壁,听得更清晰了。 良馨的笑声。 良馨在笑。 看电影笑的? 地雷战里面确实有很多让人忍俊不禁的情节。 可是这部电影公社放映员经常到大队来放,良馨不但看过很多遍了,从来没见她这么笑过,最多就是掀一掀唇角罢了。 难道是跟不同的人一起看,心情会不一样? 卫远阳嘴角紧绷,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突然,一阵低沉的笑声也传了下来。 是陆冲锋。 紧接着又是一阵像是被挠了痒痒肉的笑声响起,比之前更容易听见。 是良馨。 卫远阳身体僵住,心脏撕裂般疼痛。 良馨从来没在他面前这么笑过。 现在和陆冲锋看个电影居然也能笑成这样。 卫远阳的脸沉得比外面的天还要黑,他不想再听他们笑了,但又舍不得挪开脚步。 因为难得能够听到良馨的声音。 放在半年前,甚至放在一两个月以前,要是有人告诉他,他会为了一个人牵肠挂肚,他只会礼貌一笑,随后便当成耳旁风。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对一个人牵肠挂肚,朝思暮想到这个地步,大半夜不睡觉跑寒风口听墙角。 这个人还是他主动弃之如履的良馨! 突然,一阵闷哼声袭进耳膜。 卫远阳脸色骤变。 眼前忽然出现白天陆冲锋下楼时神采飞扬的脸。 卫远阳指甲嵌进掌心肉里,固执抬着僵硬的脖子紧盯天花板。 恍惚中似乎看到天花板在摇摇摆摆,感觉自己撕裂的心也跟着天花板不停流着鲜血。 他自虐般站在原地,一步都不肯挪开。 “天亮了。” 良馨终于攻破陆冲锋耐力坚固的防御工事,埋进他的颈窝,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 陆冲锋拨开她湿透的头发,看着她气若游丝,堵住唇撬开她的牙齿,右手抱紧她的腰。 良馨的脚趾不受控制抖了一下,抬起手臂摁住他的肌肉,坐起身,“随军怎么说?” 陆冲锋仰头,喉结滚动,汗珠从他的下颌流进脖颈,“你说了算。” 良馨再次滑倒在他汗湿的颈窝,闭上双眼,鼻子里微微喘着气,累的连张嘴喘气的力气都不剩下了。 陆冲锋贴近她的耳朵,“你真的要去?” 良馨半掀眼皮,多了几丝天然生成的柔情媚态。 下一秒,眉头微蹙,张嘴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眉头却并没能松开,反而蹙得更紧,声音从紧咬的牙缝挤出:“混蛋。” 陆冲锋被骂出笑声,“你先睡,我来收拾。” 良馨确实累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如果时间能倒回,她宁愿自己去洗十条床单被罩,再缝二十条被子,也不要他去动手。 夫妻角色互换。 一点都不好玩! 良馨以为陆冲锋说的收拾,是收拾床和人。 没想到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房间全空了。 大衣柜里的衣服全被装进箱子,写字台上的红色铁皮暖水壶,一对搪瓷茶缸,底下的两尊痰盂都不见了。 书架上的书,墨水瓶,钢笔,笔记本,还有梳妆台上面的雪花膏润唇脂冻疮膏,以及本来正放着电影的电视机,收音机,皮革箱子和几床新被全都没了! 只除了床上的被子和她。 要不是陆冲锋穿着一身军装走进来,良馨差点以为又穿越了。 “我用热毛巾帮你擦过了,你要不要再洗个澡?” “你搬家?” “我们新房的东西一应搬走。”陆泽蔚手上端着白瓷茶杯,“我原来房间里的东西会再挪过来,就算我们回来也有的住。” 良馨揉了揉太阳穴,“这里才是第一个新房。” “是新房,才要一起带走。”陆冲锋将水喂给她喝,“你跟我随军后,短时间内很难再回来,所以我还是把新房的东西都搬去我们第一个新家。” 良馨羡慕他的体力。 “那也用不着这么急,等我醒了再一起收拾。” “明天就走了,来不及。” 半躺在床上的良馨,突然睁圆了双眼,“你说什么?” 陆泽蔚将白瓷茶杯放在一边, 认真看着良馨,“太快了?我也没想到你会愿意跟我去随军。” “你们军人真是作风迅速,什么都打速决战。”良馨斜着眼看他,“除了床上。” 这是夸他? 认可他? 意思他很行? 陆冲锋翘起唇角,“都是领导指挥有方,战术高明。” 良馨:“” 她可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想到这,浑身酸软肿胀。 “你不能再睡了。”陆泽蔚扶起想要往被子里滑的良馨,“时间紧急,爸借了军车给我,你得起床,我陪你回去一趟。” 良馨摆了摆手,“不用,我睡一觉去赶火车。” “不行。” 陆冲锋义正严词,“哪有丈夫不去老婆娘家的,不去就说明我名不正言不顺。” 良馨抬起另一只手,两手一起揉着太阳穴,“我累了,去不动,下次再说。” 陆冲锋抱起良馨,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像抱小孩儿一样,“借爸的车去,你想睡就睡,睡醒就到槐花公社了。” “不去。” “我早该去了,走之前怎么都得去一趟,见一见长辈和家里人。” “” “我们这一趟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假期回来,再说我去了,才算真正被认可,不去都不知道良家女婿是” 良馨突然俯身拍拍他的脸颊,手背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轮廓慢慢滑下,弯曲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道:“区区武士护卫,胆敢索要认可,你当你将本公主服侍满意了?” 陆冲锋漆黑如墨的双眸缓缓变成铮亮如雪的刀尖,寒利逼人,握着细腰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良馨察觉早起阳光明媚的天,仿佛骤然暗沉下来,心脏狂跳,脚趾蜷缩两下,翻身便跑。 下一秒,腰就被掐住,往后一拖。 长长的影子,以极具压迫感的姿势匍匐在曼妙身影之下。 良馨眼前天旋地转,被翻身平躺,下意识垂眸。 他攥紧白皙脚腕慢慢举起,如濒死的野兽恶狠狠咬住脚尖,眼底布满暗潮:“今日,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良馨浑身激起一连串细小的疙瘩。 完了。 玩脱了。 第25章 第25章坐上随军的火车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是指勤勤恳恳,竭尽全力,到死为止。 再换个字面意思,不遗余力,直至生命终结。 上海牌凤穿牡丹印花床单,布身耐磨、平整挺括、久洗长新,良馨侧脸贴在床单上时,却发现床单被磨损一层细细的绒毛,眼前很快被泪水模糊。 等再次想起这层床单的时候,她跪立着,视角广括,本应该看得不那么明显,却很明显得发现耐磨耐用的床单上,深红色牡丹花褪了色,紧密织线缓缓断裂,精细凤凰,也已经彻底变形。 良馨哭了。 她的记忆中,从来没这样哭过。 泪珠接连不断的哭。 哭到嗓音沙哑,抱紧陆冲锋,求饶。 求饶没用,随机应变,夸了他一箩筐的好话。 从旭日东升夸到艳阳高照,再到夕阳西斜,晚霞晕红了半边天。 良馨晕过去了。 很快又被折腾醒。 陆冲锋拿着钢笔和信纸,同意她趴在床上,不用再张嘴的方式,写下她对他的服侍有多满意。 “我的手,没力气。” 陆冲锋覆在良馨薄背上,咬住她精致耳廓,良馨立马握起钢笔,忍辱负重的嗓音像是破锣,“写,我写。” 纸上歪歪扭扭出现一个撇,笔尖突然停顿,深深穿透了信纸,留下一个墨水点,朝四周晕染。 良馨咬住钢笔,信纸被指甲抓皱,陆冲锋将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到前面,拨开她唇间的笔帽,换上手指给她咬,另一只手伸过来,重新将信纸抚平。 暗示她继续写。 良馨牙齿用力,他的手指上出现一圈牙印。 他却学她那天,手指如温度计,在唇间寻找拨动。 良馨含泪趴在信纸上,一笔一划,歪七扭八,阳光彻底变成晚霞,房间昏暗下来,也没能写成一个字。 倒是因为姿势,失去双手、双腿、嘴巴的攻击反抗之力,彻底便宜了他。 果然教会徒弟,师父就得受罪。 最后,陆泽蔚咬着良馨精致耳廓,一步步引导、暗示、逼迫。 良馨于纸上写下,特等功。 陆泽蔚终于蹭了蹭她的鼻尖,亲亲咬咬。 最后将脸埋进良馨的颈窝。 第二天早晨没走成,因为根本醒不过来。 等良馨醒了,每一寸骨头都像是被碾碎过一遍,浑身上下不但散了架,还不剩一块好皮肤。   良馨根本不好意思出现在楼下。 陆冲锋再三保证没人听见,因为昨天家里没人,都去参加军区大院年代家属表彰大会去了,良馨才颤抖着双腿下楼。 胡凤莲端着米饭从厨房走出来,“昨天远阳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声不响留张纸条就走了,一口饭都不吃。” 良馨微微诧异,昨天卫远阳来了? 陆冲锋一勺接着一勺往良馨碗里盛米饭,默不作声,但眼底有笑。 不但没吃饭,还是顶着暴风雨夹雪走的。 “他留宿的时候不就说了,雨一停下来就走。” 陆首长拿起鸡蛋往桌子上敲了敲,“老卫应该能放心了,男孩子就是要交给部队管。” 良馨看到陆冲锋一口咬掉半个馒头,心情看起来很好。 “良馨,你真的要去随军?” 胡凤莲一脸担心和一脸放心,不停切换,“随军受罪,哪有住在大院里舒服,你要不然再想想?虽然你去了,有你管着,我对冲锋就更放心了,但是” “妈,我都当了十来年的兵了,你现在才开始担心,是不是有点晚了?” 陆冲锋可不想母亲破坏他的小家,“东西都收拾好了。” 良馨抬头看着婆婆,忍住嗓子干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妈,我去吧,他的身体还需要再喝药,有什么情况得有个人在身边才行。” “你看妈给你找了多好的一个媳妇,妈要不给你找,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赶得上良馨一半好的人!” 陆冲锋点头如捣蒜,帮良馨倒了一杯红糖水递过去。 良馨横了他一眼。 行李确实都已经打包好,就等着运输连的人顺带捎过去了,胡凤莲不再多说,转身继续去房间里忙着给儿子媳妇准备东西。 过了一会出来。 给良馨一沓钱票。 “妈,不用了。”良馨拒绝,“你不是说去那里什么都买不着?再说你已经给我很多钱了。” “拿着。” 胡凤莲硬将钱和票塞到良馨手里,“买不着东西,才更要有什么买什么,江口基地下面的营盘没什么副业和工厂,师里团里的家属基本上都是糊火柴盒,加工鞋帮,装煤车,你去了以后,假如组织想给你安排工作,你不要去做,拿着妈给你的钱,安安心心在家休息。” 良馨嗓子发涩,终是点了点头,将钱收起来。 “我升团职干部了,每月工资,军职级别加军龄补贴一百出头,粮食定量每月45斤,另外还有伙食补贴和副食豆。”陆冲锋看着母亲操心的样,怕再把良馨随军的念头给吓回去,“工资全部上交给领导,饿不着她。” “行了行了。” 胡凤莲舍不得握着良馨的手,“既然决定去了,赶紧去家委会那边去办户口迁移手续,别再耽搁了。” 陆冲锋陪着良馨来到家委会。 已经琢磨三天,想着怎么把良馨这朵军区大院的落后奇葩,引导教育成军区大院最灿烂的一朵向阳花的刘会长,一听说良馨要办户口迁移手续,彻底呆滞在原地,好半天回不过神。 “你不准走!” 陆冲锋:“?” 立马横眉竖眼,“你什么意思?” 刘会长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我是说,我是舍不得良馨 啊!良馨,我都给你安排好了适合你参加的劳动竞赛,你怎么能突然去随军呢?!” “因为刘会长引导的好,我觉得不能选择军区大院的舒适生活,必须得陪着军人一起去下部队,吃苦耐劳。”良馨慢悠悠道:“刘会长,你放心,我随军后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思想教育,会积极向上,做好军属的本职工作。” 鬼都不信! 但被陆冲锋虎视眈眈瞪着,刘会长不但不敢再说其他的话,反而言不由衷夸了良馨一堆愿意去随军吃苦的话,给予良馨高度的表扬后,脸色复杂签了字。 眼睁睁看着良馨拿着办好的手续材料,离开家委会。 刘会长气得跺了跺脚。 夜里,陆首长的警卫员发动车子,停在陆家小楼前。 陆冲锋和良馨上车后,陆首长站到窗口,一脸威严,“去了好好干。” 胡凤莲趴在窗户上,“冲锋,凡事多听良馨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定得管好自己的嘴,不能拖累了良馨,让良馨跟着你吃苦受罪。” “知道了,妈。” 升官加禄,洞房花烛。 最重要的是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卫远阳那只烦人的苍蝇。 陆冲锋一脸如愿以偿的春风得意。 陆首长突然低声道:“你卫叔叔是16军的人,接远阳走的新兵连连长是你们11师22团6连的连长,新兵连结束,他大概会分配在16军,你不准使绊子。” 春风得意瞬间一扫而光,陆冲锋差点就当着父亲的面,骂出一句脏话。 “爸妈,我们走了。” 良馨冲父母挥手。 军车驶离陆家小楼。 从军区大院开到了火车站。 三天三夜几乎没怎么合眼,浑身彻底散架,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哀嚎的良馨,终于成功坐上了去随军的火车。 庆幸的是陆冲锋是团职干部,此次上任安排的座位不是普通车厢的硬座,而是四人居的包厢软卧。 上下两层的两组铺位,铺着雪白的被具。 良馨倒在右侧下铺,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侧着头看着陆泽蔚将行李放到上铺,因为举着行李,上身向后倾,仅穿着白色衬衫的胸肌紧绷突起,窄腰紧实有力,彰显男人强悍的核心力量。 军裤下的双腿矫健修长,走路带风。 如若军裤褪去,跪在床上,大腿就会因为核心点的前后摆动肌肉暴起。 想到那个力度,良馨下意识脚趾蜷缩,打了个冷颤。 良馨面对拿着保温壶信步远去的背影,低声说了句,病你大爷! 包厢的软卧是弹簧床垫,冰冷的天气空调温度适宜,良馨翻身掀开被子,打了个哈欠,正想睡觉,包厢门被拉开,原以为是陆泽蔚回来了,结果听到一道女声:“咦?” 良馨转头,看到一对男女站在包厢门口,约莫三十来岁。 男同志一身四个口袋干部军装,女同志穿着绿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蓝布棉袄,气质非贫下中农和普通工人家庭能够养出来的从容。 他们看着良馨的眼神装着明显的惊讶。 因为良馨躺在白色被子里,困倦中多了几丝稚气,模样娇怯,看上去似乎还不到二十岁。 这个包厢是县团级的待遇,他们做好了准备,看到的会是中年干部,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一个小姑娘。 “借过。” 后面传来低沉的声音,穿着军装的男人下意识侧肩,陆泽蔚并没有从两人中间进去,而是拍了拍军人的肩膀,示意他往女同志那边去,才擦着军人的肩膀,走进包厢。 “喝口水。” 陆泽蔚将热水倒在保温壶的盖子里,递给良馨,“冷不冷?” 良馨从两人身上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起身接过盖子,喝了水。 门口的两人走进包厢,女同志自然坐在床上,男同志如陆泽蔚刚才一样,上上下下忙着收拾整理。 “你们好。” 女同志是冲着良馨打招呼,从包裹里抓出几颗糖,放到中间对着车窗的小长桌,“我们刚结婚,有缘住在一个包厢,请你们吃喜糖。” 良馨看着小长桌上的大白兔奶糖,也从包裹里摸出几颗什锦糖放过去,“我们也刚结婚。” 女同志愣了一下,而后眼睛一亮,“这么巧,我们真是有缘分,那就互相都别客气了,互相沾一沾喜气。” 放好东西的男同志听到后,回头冲陆冲锋一笑,“恭喜。” 陆泽蔚点了点头,“同喜。” 女同志剥了一颗橘子糖,“你们这是去江口执行特殊任务吗?” 良馨听出她的意思。 是看着他们的年龄,以为是一般执行特殊任务才能偶尔享受软卧待遇的同志,而不是符合县团级包厢的干部。 笑了笑,没有说话。 女同志很快换了一个话题,问起他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一听良馨说结婚时间是12月22日,顿时惊道:“我们居然是同一天结的婚!” 良馨微微诧异,连陆泽蔚都诧异看过去。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男同志朝着陆泽蔚伸手,握手摇了摇,“真是有缘分。” 陆泽蔚收回手,看了看掌心,又走出去。 不一会儿回来,将被角掖在良馨下巴底下,拨开她脸上散乱的头发。 良馨闻到了他手上清新的肥皂味。 陆泽蔚不动声色,“安心睡,我在这。” 对面夫妻,男同志也是对女同志轻声细语,体贴周到。 女同志躺在被子里,心神明显还在良馨身上,一脸好奇,却并没有再出声打扰。 过了许久,包厢门被敲响。 穿着铁路餐车制服的同志探头,“同志,可以订夜餐了,我给你们报一遍菜单,需要的话请点餐。” 听完菜单的品种价格。 对面的男同志没有说话。 陆泽蔚点了红烧牛肉,宫保鸡丁,海带排骨汤,一杯牛奶,和四两米饭,一共八元六角。 良馨隐约听到对面的男同志,发出了一声若有似乎的吸气声。 确实贵。 这个价格可以去外面的国营饭店吃上两大桌的硬菜。 “算了。”良馨哈欠连天,“等下饿了,去餐车现售窗口买两份列车盒饭。” 反正火车上的菜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陆泽蔚执意要点,低声说:“你需要补一补身体。” 良馨:“” 陆泽蔚执意点完后,突然,对面的男同志也对铁路餐车工作人员道:“跟他们一样。” 良馨:“?” 转头看向对面,明显看到男同志背对着床上的脸,有一抹舍不得的肉痛,甚至连话似乎都是硬挤出牙缝。 陆泽蔚没去管旁人的事,扳过良馨的脸,手盖上她的双眼,“等吃饭还要一段时间,你先眯一会。” 被蒙住眼睛的良馨:“” 包厢有人,灯不能关,他的手覆盖上来挡住光线,确实比亮着灯更容易进入睡眠。 几秒钟,良馨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包厢响起广播:“请点餐的旅客,现在到餐车用餐。” 一直覆在良馨眼睛上的手,先是五指微微张开,待良馨适应光线后,才将手彻底拿走。 良馨看着他的手臂,起身道:“我睡了多久?” 陆泽蔚揉捏几下僵硬的肩膀,“半个小时,软卧车厢里就有盥洗间,我陪你过去。” 对面卧铺男同志扶起迷迷糊糊的女同志:“我们也过去吃饭。” 去盥洗间洗了一把脸,良馨跟着等在外面的陆冲锋,走进餐车。 餐车里一溜双面四人式固定餐椅,铺着白色桌布,桌布上盖着有机玻璃,窗明几净。 良馨和陆冲锋坐下后,女同志也拉着丈夫坐在对面。 女同志:“不介意吧?” 良馨见陆冲锋不说话,“你们随意。” 陆冲锋:“桌子摆不下这么多盘子。” 女同志一愣,“对哦,那我们去隔壁桌子坐吧。” 一模一样的红烧牛肉、宫保鸡丁、海带排骨汤,一瓶牛奶和四两米饭端上两 张桌子。 陆泽蔚将牛奶端给良馨。 隔壁男同志也将牛奶端给妻子。 良馨很久没有喝过牛奶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弥漫舌尖,丝丝甜味让眉间的疲惫顿时消散了一半。 陆泽蔚嘴角掀起,夹了一块牛肉放进良馨碗里的米饭上。 “你也吃。” 良馨拿起筷子,夹起麻将大小的牛肉,酱红色的表面泛着油亮的光泽,放进嘴里,肥而不腻,软烂多汁,意外的好吃。 隔壁男同志也夹了一块牛肉递给妻子。 良馨余光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隔壁女同志:“早知道我们可以点不一样的菜,这样就可以凑一桌吃到更多的口味了。” 良馨和陆泽蔚都没有应声。 女同志看上去是个自来熟的性格,一直在找良馨问话,良馨避重就轻,回答的无关紧要。 一顿饭吃完,良馨刚起身,就发现隔壁男同志的目光,扫向桌子上的菜,发现有剩后,他也跟着停下筷子,不吃了。 哪怕刚才吃得正香,一点都不像是吃饱的样子。 四人前后返回包厢。 良馨躺在窗上,拍着肚皮,陆冲锋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军事资料册在看。 突然,对面的男同志试探问:“同志,你是不是姓陆?” 良馨转头的同时,陆泽蔚抬起双眸,眸光严肃。 “我是11师作训科参谋谢抗美。” 军人同志自报身份,起身敬了一个军礼。 陆泽蔚眸光一顿,回敬军礼,“11师作训科科长陆泽蔚。” 对面快要睡着的女同志突然转头,男同志也露出一个笑容,“果然,其实我刚进包厢看你就很眼熟,没敢认,想了很久才想起解放报才想起曾经在解放报上看过你们硬骨头连的照片,你是出了名的战斗英雄。” 女同志惊讶看着陆泽蔚,又惊讶看着良馨,“原来你们不是执行特殊任务。” 良馨还没说话,女同志就高兴道:“那看来你也是随军家属了?我们真是太有缘分了!你好,我叫余红红。” “良馨。” 良馨微微诧异。 不是诧异女同志的心思,这心思她刚才就已经听出来了。 良馨视线放在女同志身上,大约明白了这两人的背景。 “良馨,你长得也太小了,我刚才还以为你们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呢。” 女同志朝着良馨伸手,“你好,我叫余红红,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家属院的人了。” 良馨握手,情绪平静,态度友善。 “我刚才就想说了,你家这口子对你真是贴心。”余红红笑着道:“我以前觉得抗美对我就够照顾的了,没想到比你还差得远呢。” 良馨淡淡一笑,果然看到谢参谋脸色一瞬间变了。 余红红转头看向谢抗美,“不过,我还是对抗美很满意。” 谢抗美觉得有面子了,脸色又好了一些。 陆泽蔚没再与对面两个人闲聊,直接将良馨的被子盖上,手继续放在良馨眼睛上,“还有几个小时车程,你继续睡。” 良馨被蒙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顺势不再礼貌回应对面的热情,没过几秒就睡着了。 谢抗美放下手里的书,“陆科长,我把灯关了?” 陆泽蔚一手拿着资料,一手蒙住良馨的眼睛,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书,“不用。” 下了火车,一个穿着战士军装的小伙子,举着毛笔写的纸板:“欢迎陆科长。” 陆泽蔚提着包裹走上前,问清楚这是师部派过来接车的司机。 “谢参谋,一起走?” 谢抗美犹豫,终是摇头,“不合规矩,只有团职干部才能坐车,我是营职干部,按规矩不能坐师部的车。” 良馨眉头微动,回头看了一眼包厢软卧。 陆泽蔚:“那你们预备怎么走?” 谢抗美看了一眼余红红,“有公共汽车直达,下来后再走两公里就到营盘了。” 陆泽蔚不再多说,护着良馨走出人群。 良馨发现陆冲锋出了门,见到了正常人,不但理解能力变得正常了一点,话好像也少了许多。 兴许就是话少了,理解能力才显得正常。 良馨靠在陆泽蔚身上,对军营很好奇,但想到陆冲锋也是刚调任到11师,“你以前来过这边吗?” “没有。” 陆泽蔚道:“我以前都待在北部边境,江口属于南方,沿江靠海。” 良馨已经感觉到了湿气袭身,从窗外看去,大片农田下农家炊烟袅袅。 车子突然刹住。 陆冲锋第一时间伸出手臂护在良馨胸前。 良馨往前踉跄一下,靠回后座。 陆冲锋:“怎么了?” 司机:“不清楚,油门踩下去没反应了,陆科长,我先下去看一下。” 司机下车查看一圈,挠头。 陆泽蔚打开车门,跟着下车查看。 前车盖被掀起,好几分钟没有动静。 良馨背起军挎包,下车伸了个懒腰。 前方田野长河。 岸边白杨树根涂上了白色粉末。 河水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良馨看着前车盖的两个人埋着头,一时半会像是修不好的样子,往外踱步,松散酥软的骨头。 “扑通!” 良馨听到声音转头,只见一道蓝色身影闪过,掉进了水里,溅起水花。 良馨:“” “救命!” 荒郊野外没有人影,前车盖前面的两个人抬头。 陆冲锋第一时间看向声音来处,刚好看到良馨将军绿色挎包甩开,跳进水里,瞳孔顿时紧缩成针。 良馨看到有人跳河的一瞬间,第一反应心跳了一拍。 第二反应是人在落水后,衣服没有湿透之前,会再次浮出水面,浮上来的短短几秒,就是救人的黄金时间。 眼看两个男人隔在十几米以外,即使陆冲锋跑得再快,跑过来也至少需要二十秒以上。 而水里的人已经慢慢浮上来了。 看到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浮出水面的瞬间,良馨行动比大脑反应更快,高喊一声,就直接跳下去救人。 虽然小姑娘明显是冲着跳河寻死去,但当良馨绕到她侧后方,穿过她的腋下抱住她胸部的瞬间,还没来得及夹紧,求生本能让小姑娘拼命挣扎转过身抓住良馨的手,双脚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踩在良馨的身上。 再加上水流的重力,良馨直接被小姑娘踩没到水里。 入了水后,小姑娘挣扎得更厉害,明显不会游泳,更不会换气,良馨的脸都要被她抓破了,向后微微躲避。 麻花辫被小姑娘一把薅住,小姑娘顿时就像是抓住了浮木。 良馨感觉头皮都被拽得暴起鸡皮疙瘩,忍住痛意,趁机重新游过去穿过其腋窝,成功抱紧胸背,顺着水流,脚下用力蹬着,把人往水面拖带。 突然,小姑娘像是理智战胜了本能,又松开了良馨的辫子,在良馨怀里拼命挣扎。 正常人在水下最多可以憋气两分钟。 这小姑娘剧烈挣扎,又急速消耗掉更多的血氧。 良馨这口气憋不了多久就要到达极限。 此时如果松开怀里的小姑娘,迅速浮上去换气,应当不会存在生命危险。 但怀里挣扎的小姑娘脸已经涨得通红。 良馨头皮阵阵发麻,疼痛反而刺激了理智,夹紧手臂,用力划动,拼命蹬脚上浮。 眼看前方水面透明,就要浮出水面。 良馨突然被蹬了一脚,早已酸麻的手被迫松开,眼睁睁看着小姑娘迅速往深不见底的河底坠去,登时心脏都要气炸了。 呼吸已憋得濒临极限。 救己和救人的时间都变得更加争分夺秒的重要。 罢了。 良馨最后看了一眼水面的阳光。 调头急速向坠入河底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追去。 “砰!砰砰!!!” 陆冲锋鸣枪报警,朝着狂奔河边。 脱掉军绿色棉袄,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良馨终于重新追到了小姑娘。 小姑娘嘴里已经吐出了一串气泡,反灌进去水后,面色也开始发紫。 必须立马营救上岸,展开心肺复苏急救。 但小姑娘的棉袄变得沉重,危险的暗流紧跟着席卷而来。 良馨头皮登时发凉,抱着小姑娘,用力挥动手臂远离暗流,朝着安全水域横向浮动。 速度却越来越慢。 察觉自己的心脏血液都跟着头皮开始发凉,良馨夹紧命悬一线救上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的小姑娘,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拼命蹬脚。 肺部濒临炸裂的一瞬,头顶突然传来龙卷风似的水花。 陆冲锋的黑发和白衬衫逆着水流,疯狂俯冲下来,朝她伸出手。 终于,肺部炸裂的一瞬,良馨拉着小姑娘一起被托举出水面。 “咳咳咳咳咳!!” 良馨率先爆发出呛咳,鼻血紧跟着汹涌喷洒在水面。 衣襟顿时全部被鲜血糊住,下一瞬又被河水冲洗。 “出来了!出来了!快把绳子抛下去! 附近巡查和生产队的民兵干部听到枪声后,全都聚集在河岸两侧,帮助浮出水面,情况惊险的三人上岸。 良馨被救上岸后,众人看到她就像电影里的英雄一样,满脸鲜血倒下之前,举手指向落水的小姑娘道:“先救她!” 第26章 第26章这么说,陆科长有资格分…… 良馨醒过来时,是在师部医院。 醒过来的第一反应,更像是电影里的英雄,“那姑娘救活了吗?” 一病房的医生护士,全都满脸钦佩看着她。 “同志,你为了救人,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好不容易醒过来,挂心的居然还是别人,你们说,这不是楷模,又会是什么?” 良馨转头看向双眼布满红血丝,全身湿透的陆冲锋,微微诧异,“我怎么昏过去了?那姑娘?” 陆冲锋嗓子干涩,说不出话,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复。 “那位女同志,因为公社医生护士赶到,经过人工呼吸急救,呛出了肺部积水。”医生道:“目前还在昏迷当中,但积水被及时呛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良馨:“我怎么了?” “你憋气过久,肺部进入少量的水,刺激支气管黏膜,引起大脑缺氧,陷入短暂昏迷。”医生收起记录本,笑着道:“醒过来问题就不大了,住院观察几天,确定没事就可以出院。” 良馨适应醒过来的不适。 没白忙活。 陆泽蔚拧住眉头,还是不说话。 因为有人在场,忍住想要抚摸良馨惨白的脸的冲动,去触碰良馨的手腕。 良馨拍了拍他的手,表示安抚,“多亏你了,否则我跟那个姑娘可能都得被暗流卷走。” 手腕骤然被箍紧。 良馨眉心下意识一皱,手腕上的力道跟着松开。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 一位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蓝褂一脸惊慌失措的妇女出现在门口。 “陆科长?” 陆冲锋回头,微微一顿,松开良馨的手,起身敬礼:“杨司令。” 杨师长回敬军礼,走进病房,又冲着病床上的良馨敬了一个军礼,“同志,多谢你救了我女儿。” 良馨还没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妇女就扑通一声,重重跪在病床边,磕了一个响头,“谢谢,谢谢!” 陆冲锋连忙绕过去,“杨司令,快请嫂子起来。” 杨司令皱着眉,一把将地上的妇女拉起来,“你回去陪着杨桃。” “不用谢。”良馨躺在病床上,看着妇女,“人没事就好。” 妇女满脸眼泪,重重点头,又道了一声谢,捂着脸走出去。 “同志,杨桃失足落水,多亏你和陆科长及时救援,才捡回来一条命。”杨师长看着良馨,“大恩不言谢,仍然想说,多谢。” 良馨眉心一动,慢慢道:“暴雨让河水暴涨,河堤湿滑,下次要当心。” 杨师长点了点头,朝陆泽蔚伸出手,重重一握。 两名战士突然举着相机进来,还没说话,门口又涌进来几名举着相机,捧着笔记本的人。 陆冲锋大步向前,拦住众人,挡在病床前,“病人还需要休息。” “同志,我是基地记者王鸿,你和你家属救人上来时,是我第一时间拍下了英雄的照片。”穿着军装的记者,被护士赶出去之前,语速疯狂道:“请你们方便接受采访的时候,一定让杨司令通知我!请一定第一个想到我!” 良馨没问什么情况。 一看就明白了。 这年头每个单位都抢着找英雄,立典型。 如果她是个军人战士,凭借救人,就能立马入党提干,拿下三等功,成为先进模范。 她看向陆冲锋,“你先去把衣服换了。” “没得换。”陆冲锋双手按住她的被角,“车子着火了,我们的行李都烧废了。” 良馨微怔。 心里闪过一个河中就意识到的念头。 惩罚警告。 她破坏原世界,更改了原书男主的大佬逆袭路线的惩罚警告。 原以为掉入河里是惩罚,醒过来却没事,还以为是自己多想。 现在一听说车子烧起来了,顿时反应过来,车子自燃,很有可能才是世界给予她和本应该去世的陆冲锋的惩罚警告。 只是她下河救人,陆冲锋赶过来,才避免了原本应该受到的危机。 “司机同志怎么样?” “人都没事。”陆冲锋抓住被子,“你呼救后,我和司机一起朝你那跑了,等救完了人,才发现车子烧起来了。” “实在抱歉,小李,你去帮陆科长和良馨同志准备两套衣服过来。” 杨师长跟警卫员说完,看向病床道:“部队刚移防,部分设备正在交接中,检修不及时,才让你们一来就受到这么多的惊吓。” 陆冲锋:“这是意外,杨司令不用自责。” 杨师长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摆了摆手,“团职楼已经修缮妥当,等你们出院去营房科登记,立马就可以住进去。” 陆冲锋敬礼,寒暄两句,杨司令又看向良馨道:“良馨同志,你先好好休息,出院之前不会有记者再来打扰你,如果你个人对于采访不抗拒的话,也请一定等到师部与地方谈妥后再接受采访。” 良馨还没说话,陆冲锋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先休息。”杨司令拍了拍陆冲锋的肩膀,“这事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楚,等良馨同志可以出院了,回到师部,我们再聊。” 陆冲锋再次敬礼,目送杨师长离开,关上病房门。 回头看到良馨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看着他。 陆冲锋长吐出一口气,走到病床边,双手却不再是抓住被角,而是紧紧握住良馨的手,眼睛盯着她的脸。 良馨突然一笑,“你在家里和在工作中完全是两个人,面对同事,高冷,严肃。” 陆冲锋低头看了一眼军大衣里面湿透的白衬衫,松开良馨的手,将军大衣先脱掉,等把湿透的白衬衫也脱掉后,光着上半身再重新套上军大衣,举起双手“哈”了好几口热气,使劲搓了搓手,稍微变热之后,坐到凳子上,再重新握住良馨的手,“不高也不冷了。” 良馨:“” 突然累了。 想睡了。 “困了?” 陆泽蔚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抬头看着盐水瓶的药,“再睡一会。” 这理解能力时灵时不灵。 良馨闭目养神,突然想到车子的事,“我下车的时候,身上背着包,里面都是钱票,下河的时候我脱掉了背包和棉袄,你有没有看见?” “在这。” 陆冲锋回头指着窗台上的绿挎包,突然一笑,“说你 什么好,命都不要了,还能记着钱。” 看到背包,良馨心下松了口气,“人活着,没钱寸步难行,我下河之前把包拿下来,是想把钱留给你。” 话说完许久,没有动静。 良馨侧过头,刚好碰上他贴过来的唇。 冰凉苍白。 良馨舔了舔。 陆泽蔚撑着病床的手臂顿时绷紧。 心里的柔软涨酸,也跟着变了味道。 分开时,陆泽蔚的嘴唇和脸都重新有了血色,不再像是个病人。 陆泽蔚:“真大胆。” “还有更大胆的想尝试吗?”良馨用没打点滴的另一手掀开蓝色条纹病号服,“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病人。” “别胡闹!” 陆泽蔚的耳朵也有了血色,长睫躲闪,紧张看了一眼外面,“这是医院!” “真实场景,更有代入感了。” “” 良馨看着从头红到脖子的人,脸上露出笑,“赶紧去澡堂洗个热水澡,否则又要变成病秧子。” 陆冲锋深呼吸两口气,不敢看良馨,裹着军大衣站在原地,待了好几分钟,才打开病房门走出去。 良馨慢慢收回视线,看向天花板。 松出一口气。 惩罚警告,一般来说只有一次。 这次出现的时候猝不及防,在未知情况下,救人躲避了危机。 常规来说,暂时应该不会再有危险。 在陆冲锋的坚持下,良馨住了几天院。 早上仔仔细细检查完身体,确定没问题后,走出师部医院。 江口营盘,驻扎11师师部和22团团部。 营盘原址建立在一座水乡民居的旧址之上。 当年水匪横行,民众苦不堪言,纷纷挪至郊外,后来清政府派兵剿匪,水匪被清剿之后,原址的住民早已将郊外发展成了新的城镇,这座破败的水乡则荒废下来。 原驻军移防到此,将一部分完好的住宅保留修缮作为家属大院,沿着旧宅向前盖起新的营房,多年后逐渐形成江口营盘。 营房科的朱科长,亲自带着良馨和陆冲锋前往团职楼。 陆冲锋一路不停地观察良馨的表情,没从良馨脸上看到失望,反而一路观察出她的兴致。 良馨确实很有兴致,原以为部队营盘会是简单的红砖瓦房或是靠海的石屋,怎么都没有想到这里的部分家属大院居然是江南水乡的建筑。 即便房屋外墙用的是砖石混合砌成,但房顶的青色小瓦,两端青瓦叠合脊翼,屋里面的砖笆木椽,脚底下磨损的青砖石板小路,都给人感觉身在江南。 但这样的房子只有一小部分,再往前走几排红砖三层楼房,明显就是团职楼。 良馨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右侧河面上的雕花长窗,并非是竖着的古代长窗,是很少见的横向长窗,长款大约在两米乘三米,阳光洒进长窗,能看出里面是一个竖长厅。 营房科长立马道:“听说这里以前开过茶馆,水匪霸占后改成了酒肆,厅是不小,但是窗户大,靠着河,冬天湿冷,没法住人。” 陆冲锋看着良馨不动,“进去看看?” 良馨点了点头。 大门是两扇黑色铜环小门,一把永久牌铁挂锁栓住两个铜环,门口就是人来人往的青石板小路,出入方便。 “咔”地一声。 铁挂锁被打开,入目是一个竖长厅,两边墙是木头,地上铺着青砖,左边就是吸引住良馨的横向长窗,走到长窗前,窗外就是撒满阳光静谧的河面。 冬天,确实有些湿冷。 但整个营盘表靠长江口,东邻东海,营房屋咬山,山抱屋,比这里压根好不了哪去。 没有暖气,与江京一样,都是靠捱。 汤婆子,炭火盆,煤球炉,盐水瓶,热水袋,生捱抗冻。 “这里是前厅。”营房科长走到厅后,又支起一块窗子,像是饭店的传菜口,“这边原来应该是账房,现在空着。” 良馨站在出账口往里看,是一间大约十二三平的小房间。 “对面是一间卧房,只有这两间房间。” 营房科长指着账房对面的房间,穿过中间走廊走进后院,左边贴墙盖着两间房,“左边是厨房,右边窄的应该是柴房,也有可能是放酒的地方,不过窄房间还有地下室,地下室很大,那里感觉更像酒窘。” 良馨走过后院野草横生的土路,看着厨房内部摆设,两口大灶,两口大水缸,一口石磨,没有任何家具,空空荡荡,房顶的梁上还挂着蜘蛛网。 没有走进去,直接打开后院木门的门栓。 “吱呀。” 木门发出岁月的声音。 门外窄长的石板小路,再往前几步是石阶,走下石阶便是环绕过来的河。 有一名看上去像是家属妇女,蹲在另一边门口的石阶上,拿着棒槌,捶着一件湿透的黑蓝色棉袄,抬头看了她几秒,什么话都没说,将棒槌舞得飞快。 营房科长:“那位是雷副营长的家属。” 良馨看向陆泽蔚。 陆泽蔚挑了挑眉,“走了?” 良馨:“” 罢了。 再去看一看团职楼。 陆泽蔚是副团职干部,住房标准是80平三间房。 营房科长打开分好的房子,三室一厅,白绿卫生墙水泥地面,打扫得干净,已经摆上了四方桌,木床,五斗柜,厨房放着一只崭新的蜂窝煤炉子,只差窗帘和日常用品没置办齐全,需要干部和家属自己去备。 很寻常的干部房。 反倒是江南茶馆更令人念念不忘。 良馨直接道:“陆科长的级别,可以分到那间茶馆,或者类似那样的房子吗?” 营房科长和陆冲锋全都一愣。 尤其是营房科长好半天回不过神。 只见过干部家属们拼了命想来他这游说,想要换到楼房里,还要楼房里更好朝向的房子,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家属要求降级配房。 “同志,这可是团职干部楼!”营房科长一脸不可思议,“全国人民都想住的楼房,干部房,屋里就带厨房卫生间,煤卫单独使用,你怎么会想着去住那破那营职干部和干部家属都不愿意要的房子?” “茶馆看起来有眼缘。” 团职干部三间房,营职干部两间房,刚才营房科长介绍那房子的时候已经说了,就只有两间房间,“这么说,陆科长有资格分到那间房?” “当、当然。” 向来油头的营房科长都被良馨弄结巴了,看向陆泽蔚。 良馨也看向陆泽蔚,时刻防备他又发出理解到东南西北去的话。 “那里很冷。” 陆泽蔚打量着刚分好的房子,“还没有厕所,需要到公共厕所去上,洗澡也得到澡堂去洗。” 良馨想了想,来了肯定不是住一天两天,时间起码得按年算。 即便是冷,也不过冷一个寒天。 春夏秋,住在小院,肯定比在这里更自在。 她往陆泽蔚面前靠了靠,压低声音道:“你热。” 陆冲锋:“?” 他热? 他热的意思就是以后良馨都要跟他睡一个被窝,还睡他怀里 陆泽蔚舌头抵住左腮,掩饰住翘起的嘴角。 “厕所”良馨想到那间柴房,“那房子总是要收拾一下才能住人,我们自己可以再改造一下?” 陆泽蔚思索,“改造的话,可能得我们自己掏钱买材料,再请营房科的兄弟帮忙。” “自己出就自己 出。” 良馨走得更近了,“那扇长窗临河,河对面没有任何住宅,在长窗边上摆个小桌,下雨的时候可以临雨吃饭,下雪的时候” 雪 陆泽蔚浑身瞬间绷紧。 眼前浮现他抱着她,站在落地窗口前,雪花飘进来的一瞬间,她凉的缩起身体往他怀里钻 还有他将她压在窗幔上,雪花飘飘下她潮红汗湿的脸 如果是长窗 眼前又突然浮现一页嫁妆画,一对怨偶在长窗前的凉席上卿卿我我欢爱偷情 他怎么想的都是不正经的人! 陆泽蔚偏头咳了两声,似乎认真考虑良久后,看向营房科长:“我家属愿意住那边,我们就住那边。” “陆科长,良馨同志,你们真的确定要住那边吗?” 营房科长走过来,一脸想不通,“那里连普通营职家属房都不如,家属们都不愿意选的地方,这可是团职干部房,你们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良馨道:“我是农村出生,农村长大,随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个后院很大,我想到时候改成菜地,再养点小鸡小鸭。” 营房科长看着良馨,表情比刚才亲近一些,“原来你是想种菜,良馨同志,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这么会过日子,能住上团职干部房,还一点都不忘本,朴实勤劳。” 良馨嘴角带笑,不说话。 陆泽蔚:“” 虽然已经预感到朴实勤劳的人会是他。 但依然很期待,甚至想尽快住进去。 可惜的是,刚进冬天。 营房科长了解良馨和陆冲锋的意愿后,将原本团职房的钥匙拿走,需要再和领导们商讨一下,才能决定茶馆能不能分到陆泽蔚手上。 运输连还没有把行李送到,正好原本也是要住在师部招待所。 良馨刚躺到床上,门就被敲响,陆泽蔚放下热水壶去开门。 “嫂子?” 良馨听到动静,坐起身往外看,门外妇女穿着蓝色布衫,双手无措紧张站在门口,与她对上视线后,露出不自然但和善的笑容。 “同,同志,我是想,想请你们去家里吃饭。” 陆泽蔚侧过身,“嫂子请进。” 妇女走进来,良馨才认出来是杨师长的家属,刚醒过来时在医院看到的一脸崩溃泪水,还朝她下跪的人,忙坐了起来,跟着喊道:“嫂子。” 杨师长家属躬着腰点头,“良、良馨同志,不好意思,这几天我都在医院照顾杨桃,没来得及感谢你,家里做了饭,你们赶紧跟我过去吃饭吧。” 良馨看向陆泽蔚,陆泽蔚摇头,“不用了,马上食堂就开饭了,招待所也有小灶。” 妇女一跟陆泽蔚说话就不自在的结巴紧张,跟良馨反而很自在,她下意识朝良馨看,“杨桃,杨桃今天也出院了,良馨同志,你们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家里菜都烧好了。” 良馨:“杨桃?” “杨桃是我女儿,就是你下河救的人。” “” 良馨站在床边,思索。 杨桃。 应该不会是巧合。 等到了杨师长家里,再问清楚杨师长和杨师长家属的名字。 杨钢,夏霞。 良馨揉了揉太阳穴。 杨桃,卫远阳的第二任妻子。 本该在八年后才出现的第二任女主,居然提前出现,还被她碰上给救了。 这一救,剧情又彻底大乱套了。 卫远阳和第二任妻子的关系,是救赎关系。 在遇见卫远阳之前,杨桃声名狼藉,是被全国人民遇上都得指着鼻子骂几句的人。 因为她三次跳河,三次没有死成,却害死了两个救她的大好青年。 第三个青年就是卫远阳。 现在,杨桃第一次跳河,被她给救了。 她不但没死,杨桃也没连累第一个大好青年。 自然也不可能声名狼藉。 但如果还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良馨,怎么了?” 良馨端着米饭碗站在锅台边走神很久,杨师长家属将她唤回来,“可能困了。” 夏霞连忙接过良馨手里的碗,“你快去坐着,厨房不用你帮忙。” 良馨没说什么,端起一碗盛好的蒜叶香干炒腊肉,走去餐厅。 杨师长的家,是家属大院的红砖二层小楼。 与军区大院的将军楼不同,属于普通民房的二层小楼,搭配篱笆院子。 一楼两间房,一间客厅,一间厨房,一个卫生间。 客厅里摆着一张四方桌,一排木沙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摆设。 兴许是摆设少,一进来就有点冷,哪怕摆了饭菜,还是觉得很冷。 良馨刚坐下,楼上下来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先看了一眼杨师长,略过陆泽蔚,看向良馨,低下头,拽着衣角,不过来也不说话。 杨师长:“过来跟你婶道谢。” 杨桃全程低着头走到良馨身边,声音比蚊子还小,“婶,对不起。” 良馨看着稚气未脱的小脸,“身体好点了吗?” 杨桃头快埋进胸口,点了点头。 良馨笑着道:“我们都是福星高照的人,才能平平安安出院过年。” 杨桃听到这话,头慢慢抬起来,一看到夏霞从厨房端着菜走出来,立马又将头埋下去,人还往良馨身边躲了躲。 良馨不动声色拉开身边的板凳,“这么多道菜,哪道最好吃?” 杨桃低着头,指向一盘糍耙。 良馨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圆圆的金黄色糍耙,“直接这样吃?” 杨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沾红糖,沾椒盐,也可以直接吃。” 杨师长眉头一皱:“坐下吃饭。” 死都不怕的杨桃,听到父亲的话,吓得浑身打颤,战战兢兢坐在良馨身边。 良馨不喜欢沾红糖,咬着原味糍耙,想到原书剧情关于杨桃的家世。 杨桃被卫远阳救上来后,卫远阳秉着负责任的由头娶亲。 因为开始是救人,救的还是名声狼藉的杨桃,被各大报纸报道后成了英雄,恰好洗去了那段时间他攀高枝,吃绝户的不良传言。 哪怕后来与杨桃结婚,即便杨桃父亲是江京市商业局局长,卫远阳的顶头上司,也没有再出现他继续攀高枝的话,反而人人都说他是拯救妇女的真英雄。 再到后来,杨桃父亲失手将杨桃母亲打成残废。 夏霞状告上法庭,闹得轰轰烈烈。 中间调停的人一直都是卫远阳。 虽然最后也没调停出什么结果,因为即便夏霞主动写信向党委要求撤销对丈夫的处分,把主要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杨钢却坚持向组织要求,判自己入狱,最后法庭判刑五年。 谁都说,卫远阳心善重情,才对杨桃这个倒霉鬼不离不弃。 卫远阳收获了重情重义不离不弃的好名声,彻底逆袭成大佬后,第三任老婆倒贴,拿着怀孕报告上门逼多年没给卫远阳生出一个孩子的杨桃离婚。 卫远阳的合作伙伴们不但不怪罪,反而一片叫好。 最后杨桃同意离婚,带着残废的母亲,被卫远阳送去了国外疗养院。 良馨忍不住又想打哈欠。 她明明只是一个炮灰,怎么就跟主线剧情分不开了。 陆泽蔚一直看着良馨,低头问:“不舒服?” 桌子上一家三口全看了过来。 良馨慢悠悠看向杨师长,“杨司令,请问你在家里吃饭,一直这么摆官架子吗?” 一桌子的人,骤然全愣住。 夏霞吓得筷子都落在地上,连忙低头去捡。 杨桃则是少见的一直抬着头,小脸上写满了吃惊看着良馨。 杨师长愣着,半天没反应。 过了一会,咳了一声,“我有吗?” 陆冲锋打量完杨师长,“有,不过你们大领导都这样,在家官威比在军里还严重。” 杨师长:“” 良馨将筷子放在碗上,“你家这里其实在避风口,早上我去的茶馆,都说家属们嫌冷不愿意住,我觉得你家里比茶馆还要冷,这种冷是来自于你,一点热气都没有,我冷得都吃不下去饭。” 杨钢皮肤粗糙的大脸,出现几分呆滞。 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 夏霞和杨桃呼吸变得紧张,手里筷子也捏得很紧。 陆泽蔚偏头看了一眼良馨,不去管杨司令的脸色,忙给她夹了一块滚烫的糍耙。 良馨拿起筷子,突然又慢悠悠道:“嫂子,杨司令平时在家会动手打人吗?” 杨师长严肃道:“我从来不会动手打女人!” “他,他没有。”夏霞急忙摇头,“真没有,我们连吵架都没有过。” 良馨看向旁边的杨桃,杨桃看了一眼父母,低头。 “你这孩子。” 夏霞紧张道:“你这样,你叔叔婶子会误会你爸的,这要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杨桃小声道:“没有,他们,在家,从来不说话。” 餐桌再次冷场。 杨桃接着道:“他们,也一直,不住在一个房间。” 杨师长脸色冷下来。 夏霞因为难堪低下头。 陆泽蔚从桌子底下握住良馨的手,紧了紧安抚,“杨司令,嫂子,我家属年龄小,说话直,没有其他意思。” 良馨挠了挠他的掌心。 大手攥得更紧。 杨师长鼻子里慢慢出了一口粗气,“我们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 夏霞低着头的样子,和杨桃几乎一模一样,看上去也不打算说什么。 良馨侧头,看了杨桃一眼。 杨桃白着小脸,咬着嘴唇,不知道是死过一次了,还是因为挨着刚救过她命的良馨,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平时没有的勇气,“我妈是童养媳,我爸不愿意娶,后来被爷爷奶奶逼着娶的我妈。” “杨桃!” 夏霞不可思议抬头看着女儿,眼里充满了难堪,“你今天怎么这么大胆” 良馨明白了杨桃的意思,“我下河救杨桃的时候,她一直拒绝被救,哪怕被我拉到快出水面,她也铁了心一脚把我蹬开。” 杨家客厅骤然陷入寂静。 夏霞震惊看着杨桃,漂亮但干涸的丹凤眼里涌出泪滴。 杨师长眼里也出现一丝惊色,像是完全不认识女儿似的,看着杨桃。 他们一直以为女儿是失足落水,从来没想过女儿是自杀。 杨桃整个人陷入前所未有的紧张局促。 良馨低头道:“别怕。” 杨桃瞬间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往良馨旁边挤。 陆泽蔚:“杨司令,我家属平时从来不会多管旁人的事,这一次是豁出去命才把杨桃救上来,她的意思,你明白吧?” 良馨诧异看了一眼陆泽蔚,没想到他会用这种口气跟师里大领导这么说话。 第27章 第27章你透支了。 杨师长沉默许久,双肩微微松懈,看向明显害怕自己的女儿,再看向妻子,双肩顿时又紧绷了起来。 “结婚后,我每个月工资能寄回去,这么过十来年了,前几年组织不同意我们两地分居,非把她们接过来随军。” 良馨:“” 陆冲锋道:“杨司令,你是说,你和嫂子结婚后分开了十来年,一直没有在一起生活?” “当年他们在家里买好了结婚用品,发出去请柬,强迫我结的婚。” 杨师长一脸烦躁,实在忍不住摸出一根烟出来抽,“我让她走,她拿命威胁我,我不肯结,我父母拿命威胁我,结了婚我不愿跟她睡一张床,他们又一起拿命威胁我,后来我想等孩子长大了再想离婚的事,现在孩子又” 夏霞觉得难堪至极,满脸泪水。 “既然今天我已经不客气的多说了。”良馨看向杨师长,“我就再多直接说两句,杨司令,当年再怎么强迫,孩子都生了,你的逆反心里还这么严重,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其他心思?” 杨师长吸了一口烟,摇头,“如果你是说别的女人,没有,从来没有,我是个军人,心思全都放在打仗和时刻准备打仗。” 夏霞擦掉眼泪,“就是有,我也不会放了他,我不能让杨桃没了爹,没爹的孩子会被所有人欺负。” 杨师长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良馨夹了一块糍粑放到杨桃碗里,“杨桃爹是还在,杨桃快被你们逼没了。” 两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人,身体一顿,立刻抬头看向女儿。 杨桃埋头拧着衣角,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 “我”夏霞下意识看向杨师长。 杨师长看着女儿,下意识想用平时的语气说话,突然想到刚才良馨的质问,再开口时,语气从未有过的轻,“杨桃,你为什么要去跳河?” 良馨:“” 够直的。 杨桃低着头不说话。 “你这孩子,你说话啊!” 夏霞走过来,抓住女儿的手,“你才十六岁,好日子才刚熬出来,你怎么能去做傻事!” 杨桃往良馨身边躲,哽咽道:“每天天一黑,我一个人在楼上害怕,下了楼更害怕,因为你和爸的房间就像是两口黑漆漆的棺材。” 夏霞愣住了,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 “我,你们,你们都说,是为了我才不离婚。”杨桃抓紧良馨的手,大胆道:“妈,我不想你这样过下去,你跟爸离婚吧?” “胡说!” 夏霞声音扬高:“我们,我们日子好得很!” “一点都不好!” 杨桃几乎快靠近良馨怀里,背靠着从水底将她拖上来的人,心底莫名有了安全感,“我看过你以前照片,那么漂亮,奶说,看过那么多戏曲班子的青衣花旦,都比不上你三分,你现在才不到四十岁,看上去快像个老太太了!” “你!” 夏霞眼泪失控往下掉。 “没爸的日子,比有爸的日子好多了。” 杨桃抹掉眼泪,“我不想再和爸一起过了。”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夏霞气得发抖,“你忘了你在家里被那些人怎么欺负的了?跟在你爸身边,人人都对你好,人人都不敢欺负你,你” “杨司令。” 良馨打断母女俩的争执,看向杨师长,“生完孩子,你多年不管,是在报复嫂子?” “他没有不管,他的钱都寄给我。” 夏霞忙道:“平时管不了,是因为他当那么大的官,管那么多的人,过年都” 良馨再次打断,“嫂子,你究竟想要什么?” 夏霞顿时又愣住。 好半天没能答上来。 良馨:“那你知不知道杨司令想要什么?” 夏霞更愣了,但应了声:“他他想要,他想要后方安稳,能够将心思全交给国家。” 杨师长重重吐出一口粗气。 良馨问:“杨司令,你知道嫂子想要什么吗?” 杨师长:“我问过她,她只要跟我结婚生孩子。” 话音落下,杨师长看向良馨,“你知道?” 夏霞和杨桃止住哭泣,同时转头看着良馨,眼神充满了希冀。 陆冲锋也好奇看向良馨。 他猜不出来。 而且他知道,组织劝过很多次,软的硬的,都对杨师长不起作用,组织也猜不出来。 良馨表情很正经,“杨司令,假设当年嫂子不是你家的童养媳,你碰见了嫂子,你会愿意和她自由恋爱吗?” 杨师长一怔,视线转向夏霞。 夏霞也转过头,看向杨师长。 两人视线碰上,彼此又是一怔,下一秒,同时挪开视线。 “杨司令,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良馨看向杨师长,“对吗?” 杨师长被烟头烫着了手,慌忙甩掉,粗糙的脸色极不自然。 却没反驳。 杨桃看得一愣一愣地,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父母之间的气氛这样过。 一瞬间,杨桃看向良馨的眼睛,就像是装着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闪着崇拜。 婶子不但救了她,还一句话就能 改变关系恶劣的父母! 婶子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什么?” 陆冲锋没有看懂,“怎么就对了?” 良馨继续道:“嫂子,假设当年你不是杨司令家的童养媳,而是他亲生的妹妹,你还会只有嫁给他给他生孩子这一个要求吗?” 夏霞眉头缓缓皱起,思索自语:“如果我真的是家里的妹妹” 杨家客厅安静了足足有两分钟,地上的烟头自己熄灭了。 杨师长一直看着夏霞。 完全没意识到,他这辈子都没看着夏霞这么长时间过。 夏霞眼神无意识挪向良馨,“我,我” “不着急。” 良馨轻轻抚着夏霞的背,“杨桃,你是大姑娘了,你比你爸妈懂事多了,给他们一点时间去懂事,行吗?” 杨桃的小脸虽然依然没什么血色,但精神比刚下楼好了十倍不止,对着良馨露出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行!” “什么?” 陆冲锋进了招待所,还跟在良馨后面问:“什么情况?怎么回事?他们各自要的是什么?我真的没看懂!” 良馨回头看了他一眼。 什么都没说。 躺到床上。 陆冲锋眉头一皱,他察觉良馨似乎有些隐隐的失望,伫立在床边,拧眉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来,急得直抓头发。 “你书架上都是军事书。” 良馨躺到被窝里,“没有天赋,脑子里没有相关知识,挠破头皮也想不出来。” “那你告诉我。” 陆冲锋将另一张床上的被子抱过来,盖在良馨被子上,认真道:“我想懂。” 良馨看了他一会儿。 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拉到面前,亲他的嘴。 接吻,陆冲锋很会了。 短暂微微分离,良馨双眼湿润,气息不匀,近距离看着他眼下的小痣,什么都没说,推开他。 却没推动。 陆冲锋握住她的手,凑上去继续亲她。 讨好的亲。 “告诉我?” 陆冲锋压着良馨,亲亲她的鼻尖,“我想知道。” 单是杨司令和他家属,他不那么好奇。 但现在事关良馨对他隐隐的失望,他很想弄懂这件事。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良馨拍了拍他的肩膀,“睡觉了。” 陆冲锋起身脱掉棉袄,裤子,光着上半身掀开被子,一进到被窝,就把良馨抱紧在怀里,低头想亲,却被良馨用手堵住嘴。 “这是招待所。”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陆冲锋想到湿透的床单,将良馨抱得更紧。 火热的温度从坚硬的胸膛滚滚袭来,很快融化了良馨手脚的冰凉,倚在他的颈窝,“以后也不能再那样做,一周一次,一次不许超过一个小时。” 陆冲锋:“” “不行!” 良馨眼尾上挑,看着他。 陆冲锋:“随军之前你说过,想不想天天晚上这样,我说想。” “你透支了。” 良馨刚说完,手就被握住往下滑,快到的时候,急急握成拳。 “我是说,你透支我了,透支次数了。” 陆冲锋埋进良馨的颈窝,用挺拔如险峰的鼻梁蹭她的耳垂,良馨痒得耸肩,没忍住笑出声,偏头咬住他侧在上方的耳廓,两人互相咬着耳朵,慢慢咬到对方的嘴角,用舌尖笔画唇线,撬开嘴唇,舌尖急而缓地缠绵。 “行李明天就到了。” 陆冲锋吮着良馨的下唇,商量,“用我的衬衫垫在你下面。” 良馨不同意。 陆冲锋继续讨好亲她,“一次。” 良馨没有了拒绝的机会,唇被用力封住,坚硬的胸膛也将她压得几乎没有缝隙。 被窝里悉悉索索,白色小衣服被丢到隔壁床上。 良馨身上只留下堆卷起来的棉毛衫,身下胡乱塞着白衬衫。 陆冲锋咬在棉毛衫的小碎花上,“这样冻不着。” 良馨的手穿进他的头发,被天花板的灯泡照得眉心时不时微蹙。 即便没有棉毛衫,她也不会冷。 陆冲锋很喜欢将他抱得很紧,与其说抱,更倾向于勒,用那双肌肉线条紧实的手臂,将她勒在胸膛。 更多时候,她都是背靠着胸膛,咬着他的手臂,通常他怕伤了她的牙,或是有别的心思,会将良馨的脸扳过去,手臂去往别的地方,用滚烫的眼神看着她。 就像此时,良馨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每当这时候,他就会低下头,撬开他的牙齿,但并不多停留,因为他想听她出声。 良馨一旦出了声,就能感觉他的胸膛震颤,汗水滚烫。 陆冲锋将军装外套拿过来,从前面将良馨裹住,抱着她,贴在她耳边问:“杨司令要的是什么?” 良馨头往后仰,靠在他汗湿的颈窝。 仰起的长颈如精致的甜白瓷釉,陆冲锋的嘴唇贴上去,吮吻一圈,紧紧抱住颤抖的良馨,很执着,“是什么?” 良馨抓紧他的手臂,听着他执拗粗重的呼吸声,咽喉被他咬住的瞬间,指甲嵌进他的肌肉里,终是没忍住:“自由恋爱。” 陆冲锋抬起汗湿的碎发,低头看着良馨的脸,“自由恋爱?” 这个他懂。 良馨为什么失望? 一次前半夜过去了。 陆冲锋想到了后半夜。 琢磨出他和良馨确实是没有自由恋爱,直接结的婚。 大年三十,除夕夜。 良馨睡到下午才醒,侧躺在枕头上,看着窗户玻璃的五角星冰花,不愿意出被窝。 招待所的写字台摆着两个铝皮饭盒,记起陆冲锋中午送饭上来,她只想睡,不想起来吃。 大年三十,还上班。 良馨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中回忆起陆冲锋说师部食堂,晚上会准备年夜饭,大礼堂还会放电影。 套上棉袄,良馨坐着缓了一会儿,才撑床站起来。 正站在卫生间刷牙,门被敲响。 “陆科长家属,我是前台接待员,陆科长派作训科席干事过来,带你去吃饭。” “稍等。” “不着急,你先慢慢来,席干事在楼下等你。” 有人等着,良馨自然就不能慢慢来了。 新年新气象。 良馨穿上婆婆给做的新棉袄,草绿色斜纹棉布做的面子和里子,将一直围的红色三角流苏围巾披在棉袄上。 一身绿、三片红,军营里最普遍的搭配,一身军装,一颗红五星,两片红袖章。 良馨是一片绿,一片红,走在营盘里,引得很多军人回头观看。 待看清她的长相,军人们的脚步会不自觉放慢。 但都不是无礼的视线,只是一种被突如其来的惊艳,自然而然的多看。 出了招待所,经过大礼堂,再经过几个训练场,看到了服务社和大食堂,再往后就是家属大院。 不是去食堂? 良馨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食堂,但席干事脚步没停,便继续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了水乡家属院,停在茶馆门口。 “良馨同志,我先走了。” 良馨:“?” 看着迫不及待远去的背影,再看向两扇铜环小门,原先挂在两个铜环上的永远牌铁挂锁已经不见了,门檐似乎也被清扫过一遍,变得干净整洁。 “吱呀。” 两扇小门被打开,门缝里逐渐出现一身绿色大衣的陆泽蔚,微弱阳光映照下,与飞檐翘角下红灯笼合成江南诗境里的景。 他轻轻一笑,微弱阳光仿佛霎时变得晃眼灼烫。 良馨一路走过来 的寒意被驱散干净,浑身暖意融融。 “大年三十,欢迎回家。” 陆泽蔚伸手将良馨拉进门,“吱呀”一声,再把两扇小门关上,突然蒙住良馨双眼。 已经看完了的良馨:“” 陆泽蔚从后面将良馨抱在怀里,蒙着她的双眼往前走,“小心台阶,一共有五层。” 良馨其实从手缝底下完全能看到台阶,却听从他的指挥抱数,慢慢踏上去。 “我们到客厅了,先不要着急。”陆泽蔚贴在良馨耳边道:“右边房间,是我们的新房。” 良馨被他推着往前走,嘴角微微扬起。 “我要松手了。”陆冲锋松开蒙住良馨眼睛的手,顺势落下环抱住她的腰,“时间仓促,只能这样了。” 良馨短暂适应光线后,抬头看向房间。 双人木板床,铺着大红色龙凤呈祥棉被,左右两边两个带抽屉的床头柜,靠墙放着从江京军区大院带来的皮革箱,上面叠着几床棉被,床头板正上方贴着一个双喜字,木窗玻璃上也贴上了喜字,再抬头看着白炽灯,灯罩上挂着几条红纸。 简单,但喜气洋洋。 真像是新房。 良馨笑了,“是过年,又不是结婚。” 陆冲锋拉着良馨的手,走回客厅,“这是我们第一个新家,就当新婚布置。” 竖长厅的角角落落全都被打扫干净,良馨最喜欢的长窗不但被清理过了,还刷上了新的木漆,凑过去一闻,味道不是很重,显然是刚刷上不超过一天,因此,一张四方桌远远摆在中间。 长窗对面放着两张简易沙发和木头茶几,茶几上已经严丝合缝摆上了有机玻璃,玻璃上摆着搪瓷托盘,里面摆着花生糖、糙米糖、粽子糖和瓜子、花生、麻饼果子。 点心上面也盖着一张红纸毛笔字的喜字。 靠卧室墙放着高低柜和五斗柜,家里搬来的黑白电视机和收音机,都摆在上面。 坐在沙发上和餐桌上观看,皆很方便。 良馨绕了一圈,看到原来的账房窗口,已经摆上了一张写字台,台子上摞着一沓军事论著,从侧面看到隆美尔的回忆录,朱可夫的回忆录。 写字台后面摆着七零八落的行李,还没来得及收拾。 陆冲锋:“我准备把这间当书房。” “什么味道?” 良馨看向厨房,“卤肉?” “鼻子真灵。”陆冲锋继续牵着良馨的手往后院厨房走,“早上开完会,就去接行李,搬行李,搬好行李,营房科的人来帮忙打扫屋子,我去服务社拿了昨晚让帮忙留的猪肉,不多,只有两斤,服务社主任特地把猪下水送给了我,食堂也送给我半个猪头,我放到一起,用大锅卤了一锅肉。” 良馨走进厨房,厨房墙上已经被粉刷一遍墙粉,焕然一新,两口大灶也新换上了铁锅,外面的灶正“咕噜咕噜”冒着肉香味的白烟,里面的灶则散发着米香。 “卤肉,有猪头肉、猪耳朵、猪大肠、肚子、舌头、还有卤鸡蛋,豆腐干,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不过服务社主任说了,把这些酱料放进去,就算卤只劳动鞋,都能吃上十个大馒头。” 陆冲锋揭开木头锅盖,肉香味顿时扑面而来,弥漫整间厨房,“米饭锅里蒸了从家里带来的咸肉和香肠,对了,隔壁雷副营长送了我们一盘饺子,我再炒个青菜,红烧两条鱼,一条吃,一条留着放到明天吃,就是年年有余了。” 陆冲锋说完发现没人应声,转头一看,良馨正看着他。 “感动?” “感动。” 陆冲锋嘴角掀起,放下锅盖,走过去观察良馨的脸,“没哭鼻子,还不算感动。” 良馨:“再感动也不会哭鼻子。” 陆冲锋眼前浮现良馨很多个哭的画面,下颌骤然绷紧,慌忙转开视线。 “怎么不叫我一起收拾?” 良馨说这句话的时候,若是细心观察,能听出收拾两个字带着颤音。 陆冲锋正在想着声音更有冲击感的画面,一时没有听出来,“昨天我想了一夜,明白了杨司令家的嫂子,想要什么。” 良馨:“你不睡觉,想杨司令家的嫂子想了一夜?” 陆冲锋:“我不是那个意思!” 良馨轻笑,“想明白什么了?” “嫂子其实想要的是家和杨家人,不是非杨司令不可。”陆冲锋凑到良馨面前,“这一次,我说对了?” 良馨看着他凑过来的脸,找到几分陆家一楼相框里小男孩脸上的少年英气。 “对了。” 陆冲锋握住良馨的手,下巴微微扬起,“所以赶在新年之前,我把家准备好了。” 良馨:“?” 什么脑回路。 虽然没搞懂,但能在大年三十住进看中的家。 良馨还是很喜欢这个惊喜。 “谢” “然后,我们再自由恋爱。” 良馨:“什么?” “自由恋爱。” 陆冲锋看着良馨,没发现不再失望,反而又发现看他像看傻子的眼神,“你怎么又这么看我,难道你不想自由恋爱?” 良馨拿起火钳。 陆冲锋顿时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就不想,干什么动手打人?” 良馨举起火钳。 陆冲锋立马闭着双眼,准备挨打,却听见火钳拨动柴火的声音,“你吓我。” 良馨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理解能力,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你懂什么叫自由恋爱?” “我问过了,就是约会,看看电影,逛逛公园,再一起读书。” 良馨转头:“你想谈?” 陆冲锋点头,“想。” “好,那就谈。” 陆冲锋看良馨突然笑了,顿时跟着翘起唇角。 这方面他还是有天赋的! 虽然昨晚是再三逼问良馨,才得到的答案。 但他今天就立马实施自由恋爱,果然立马就让领导满意了! “晚上我们就去看电影,明天早上我有一个会,开完了会,其他的事情我带回来留着晚上做,白天我们逛营盘,约会。” 良馨点了点头,拿着火钳拨了拨灶洞里的锅底灰,方便柴火烧得更旺。 陆冲锋看着她小脸通红,心情跟着雀跃,“我们假装还没有结婚,是一对正在谈恋爱的婚前对象,人家自由恋爱做什么事,我们就做什么事,一样都不落下,全都补上。” 良馨看了他一眼:“谈多久?” 鼓励的眼神! 陆冲锋觉得自己真的很有恋爱方面的天赋。 只想了一晚上,就自学成才,成功出师。 陆冲锋得意之余,三分激动,七分期待:“我原来打算先谈上个一年两年,但我听说人家还有谈上三五年的,那我们不能肯定比人家差,就照七八年去谈,等下看完电影,我们就直接去压马路,小情侣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压马路。” “七八年?” “七八年!” “很好,就按你说的做,另外我们假装没有结婚的自由恋爱期间,还有一个重点。” 良馨放下火钳,抬起笑容,“只能在大白天见面,见面约会时最多拉拉小手,不可以动手动脚,不可以搂搂抱抱,更不可以晚上睡在一起,现在,计时开始。” 第28章 第28章你还记得你是一名唯物主…… 陆冲锋:“?” 三分问号,七分雾水,一头懵看着良馨。 突然,“蹭”地站起来,“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我可是配合你说的做。”良馨慢悠悠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你不是君子?” 陆冲锋:“” “你以后不是要当军区首长,当司令,当最高军事指挥官?” 良馨拿起汤勺,揭开米饭大锅,盛去多余的米汤,“指挥官下达的命令,能随随便便更改的?” 陆冲锋:“” 良馨端着米汤,吹了吹,抬眸看着他 的脸色,“不高兴?” “不高兴。” 陆冲锋心存希望看着良馨。 见到良馨点了点头,展开嘴角,下一秒良馨却道: “赶紧吃饭,马上天黑了。” 陆冲锋:“” 陆冲锋的双眼被烟蒙上一层雾,看上去很可怜,“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我准备了一天。” 良馨叹了口气,“为了配合你,我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陆冲锋咬牙:“行,只要你高兴,怎么都行。” 七八年是不可能七八年的。 顶多玩一天。 不,顶多玩到天黑之前! 大锅里的卤肉烀好了,陆冲锋拿着筷子全部夹到搪瓷盆里,端到厨房窗口的桌子上,等待稍微冷却,切片装盘。 良馨将灶洞里的柴拿出来,熄灭,改成小火煮米饭。 灶洞里的两根柴烧完,米饭差不多就好了,不用人再看着火,良馨起身拍了拍手,拿起长桌上的暖水壶,准备往门口盆架上的搪瓷脸盆里面倒水洗手。 陆冲锋突然从她手里接过暖水壶,不可避免碰到了她的手指。 良馨抬头看他。 “怎么了?不是可以拉拉小手?”陆冲锋往脸盆里倒入热水,又添了一瓢冷水,再将毛巾也放进去,“洗吧。” 良馨没说什么,走过去将手放进脸盆,打了肥皂,将手上的灰尘洗干净,拧干毛巾,擦了擦脸。 毛巾一拿掉,就对上盯着她看的陆冲锋,“干什么?” 陆冲锋一笑,“看对象。” 良馨:“” 将毛巾挂在盆架上,走去隔壁看窄房。 一看窄房锁上了,回头去问陆冲锋钥匙,却看他拿着她刚才用过的毛巾擦脸,擦完脸,又把每根手指都擦了一遍。 “你没毛巾了?” “这就是我的毛巾啊。” 良馨:“” 陆冲锋看着窘迫一瞬,转身离去的良馨背影,高高翘起唇角。 谈恋爱,好像挺有意思! 他喜欢! 陆冲锋端着一盘切好的卤煮大肠、猪头肉、猪耳朵和用芝麻油辣椒香醋调好的蘸酱,穿过走廊,放到竖长厅的桌子上,寻找一圈良馨,发现她正在书房整理行李。 “吃饭了,对象。” 良馨拿着一沓红纸和一把剪刀走到门口,看着刻意挡在门口的人,“往后退。” 陆冲锋往后挪了两步。 良馨擦着他的衣服走出书房,“自由恋爱期间,保持距离。” “知道,最多只能拉拉小手。” 陆冲锋又去厨房将盛好的卤豆干卤鸡蛋、咸肉、两盘红烧鱼、一盘霜打小青菜,两碗米饭,一一摆在桌子上。 良馨端起一条鱼,放到客厅的堂柜上,留着明天吃,年年有余。 “我再去把隔壁雷副营长送的饺子热一下。”陆冲锋走的时候看到茶几上的一沓红纸,“你想写春联?想写的话,记得只能写主席语录。” “剪窗花。” 良馨不等他开口,道:“用红纸剪革命题材的窗花。” “箱子里有你买的小人书,等下我再去科里找些报纸,你可以照着图样参考。” 陆冲锋很快将饺子热好,一端上桌,四方桌就摆得没有空隙,年味十足。 良馨坐在崭新的椅子上,看着他打开两瓶北冰洋汽水,“冷。” 陆冲锋抬头看向长窗,放下汽水,走过去把支窗关上,“好点了吗?” 良馨:“吃吧。” 陆冲锋将汽水递到良馨面前,“汽水当酒,团团圆圆过大年。” 良馨拿起汽水瓶与他碰杯,抿了一口冰凉的水,赶紧夹了一块热乎乎的饺子吃,咬了一半,看到是芹菜猪肉馅,再看碗里还有七八个饺子,“我们也得送些东西给隔壁雷副营长家。” 陆冲锋跟着夹起饺子,一整颗塞进嘴里,一嚼,尝到了肉,明白了良馨的意思,“你想送什么?” “雷副营长和他家属是哪里人?” “雷副营长是东北人,他家属好像跟他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良馨想到了蹲在河边拿着棒槌的妇女,“他们家有孩子吗?” “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准备一些糖果,明天初一拜年送过去。”良馨看着茶几边的红纸,“再送些窗花。” 陆冲锋头一回有了和良馨过日子的感觉,“你说了算。” 良馨也有了同样的感觉,嘴角微微掀起,夹起一块猪耳朵,蘸了辣椒醋,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嚼着。 “好不好吃?” “特别好吃。” 陆冲锋双眼带笑,看着良馨两腮一鼓一鼓,跟着夹了一大块猪肉蘸了辣椒醋放进嘴里。 “陆科长在家吗?” 铜环敲在门上,发出声响。 良馨回头,“谁?” “听不出来。” 陆冲锋放下筷子,拿起蓝格子手绢擦了嘴角,大步走出去。 基地记者王鸿拎着两个红色的搪瓷面盆站在门口,一看到厅里的良馨,眼睛一亮,“良馨同志,除夕好。” 陆冲锋挡住他的视线:“大年三十你不在家里吃年夜饭,从基地跑这里来做什么?” 王鸿记者提起两个富贵牡丹攀着大红喜字的搪瓷面盆,“陆科长,听说你们刚结婚,我特地过来祝你们新婚快乐。” “典型的事,年后基地领导就会召开常委会,专门针对良馨救人的事研究探讨。” 陆冲锋双手撑在门上,“你干什么急着拿两个搪瓷盆来走后门?” 王鸿记者:“” 没见过这么直接的干部。 “不是走后门,我是那天拍的照片洗好了,特地送过来给良馨同志看,这大过年的,你们又是新婚,我总不能空着手上门吧,再说了,哪有走后门,提两个搪瓷盆上门,这不等着领导将我轰出去。” “东西放外面。”陆冲锋侧过身,“人进来。” “哎好!” 王鸿记者立马将搪瓷面盆靠在墙上,背着绿色斜挎包快步进门,“你们这这已经吃上饭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来的不是时候。” 人进门的瞬间,良馨就已经站起身了,倒了一杯热茶放到茶几上,“请坐。” “不了不了。” 王鸿记者没去坐沙发,直接拉开四方桌边上的椅子坐下,“陆科长,良馨同志,你们吃,我坐旁边就行,我们边吃边聊,对了,照片。” 王鸿记者掀开挎包,拿出牛皮信封,递给良馨,“良馨同志,我是基地新闻报道员王鸿,负责记录11师部队移防故事,那天正好第一时间拍摄到你下水救人和救人上来的照片,良馨同志,你真是英勇无畏,巾帼不让须眉,大英雄!” 良馨仔细看着面前的新闻报道员,突然一笑。 王鸿记者以为马屁起效,立马指着照片道:“良馨同志,你看,看了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良馨打开牛皮纸信封,第一张就是她指向昏迷的杨桃,黑白照片其实看不出什么细节来,但从照片上来看,她确实有点像是革命年画和小人书封面的英雄。 王鸿记者时刻观察着良馨,这样的照片递到基地司令手上,基地司令都满意笑得爱不释手。 就像是此时的陆科长一样。 但照片本人,看上去却兴趣不大。 脸上是在带着一丝笑意,但似乎那丝笑是冲着他的。 王鸿记者挠了挠头,“良馨同志,我长得很好笑吗?” 陆泽蔚:“是。” “不是。”良馨道:“只是觉得你辛苦了,马上天都黑了,你还特地跑过来加班。” “我是真的很想第一时间采访良馨同志。” 王鸿记者说明了来意,掏出笔记本,想了想又合上了,起身道:“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没想到你们吃饭这么早,我明天再来。” 良馨还没说话,陆泽蔚将照片收进军装口袋里,“你急什么,现场就你一个记者,你还是第一个拍到现场照片的人,基 地常委会开完,组织的笔杆子肯定少不了你。” “这我知道,但是” 王鸿记者不好意思道:“基地都准备召开常委会专门研究良馨同志救人的事,这明显是冲着立一个全基地,甚至全军区大典型去,到时候会开完了,基地、师部、团部,这么多笔杆子,我一个刚提干的小报道员,怕是不能成为主撰稿人了。” “你倒是坦荡。” 陆泽蔚坐回刚才的位置,“那你觉得你赶在大年三十来我们家,第一个采访到了我家属,写下第一篇稿子,基地就能让你成为主撰稿人了?” 王鸿记者一愣。 陆泽蔚虽坐着,却没拿起筷子,“你们这些笔杆子,写字都写傻了。” 王鸿记者被陆冲锋一点,立刻琢磨出来了。 面色一白。 “还好你拿着的是两只搪瓷面盆,你今天要是真拿的其他礼品。”陆冲锋冷哼一声,“你连握笔的资格都没有了,回连队去当战士都算你幸运。” “大好青年,有的是时间。”良馨安抚一句,“不急于一时。” “是,我糊涂了。” 王鸿记者朝着陆冲锋敬礼,“谢谢陆科长提点,我明白了。” 良馨将人送走,看着年轻青年的背影,又是一笑。 厅里传来熟悉的幽怨的声音:“笑什么?” “多积极,多努力,多向上。” 良馨关上门,回头看着坐在四方桌主位的陆泽蔚,“喝点酒吧?” 陆泽蔚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红纸,“你不是要剪窗花?” 忘了。 良馨走过去坐下,“那不喝了。” 陆泽蔚嘴边突然回忆起酒香,嘴唇变得干燥,“我去服务社帮你买一瓶酒。” “不喝了。” 良馨制止住要站起来的人,“等下要剪窗花,晚上还有别的事。” 陆冲锋微微失望坐回去,夹了一块鱼肉,放到良馨碗里。 年夜饭,良馨吃了个肚圆。 在后院散步消食,脑子里已经开始规划出后院的分配。 中间弄些砖头石子修成从房间通往后院门的小路,右边的地划分成菜园,一开春就种上菜。 左边的地得空着,留着晒衣服晒被子,喝茶晒太阳。 窄屋,预备修成室内卫生间。 陆冲锋洗完碗,走出厨房,下意识走到良馨身边,刚伸出手。 良馨往后退了几步,“天黑了,我得回家了。” 陆冲锋:“” “回哪的家?” 良馨指了指铺好床的新房,“那是我的家,书房是你的家。” 陆冲锋:“我家里没有床,借你家的床睡一晚。” “你去办公室搬张行军床。” “别啊。” 良馨转身走进竖长厅,听到身后的哀嚎,忍住笑。 陆冲锋看良馨真的要进房间了,连忙冲过去,伸出手臂横在门口,“窗花还没剪,剪窗花,明早还得送给隔壁雷副营长家。” 良馨看了看天。 “薄暮冥冥,还没黑透。” 陆冲锋将整个人都挡在良馨家门口,耍着无赖,“今天还是大年三十,得守岁,不能早睡。” 良馨歪头考虑。 陆冲锋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良馨的肩膀,“你去沙发上坐着,我去厨房把蜂窝煤炉子拎过来,烧壶开水,泡杯绿茶,你剪窗花,我跟你学着剪怎么样?” “去吧。” 良馨挥了挥肩膀,“再动手动脚,就不跟你谈了。” 陆冲锋:“我就动了一根手指!” 良馨一扭头,走了。 陆冲锋跟过去,看到良馨坐在沙发里了,立马调头快步去厨房将蜂窝煤炉子拎过来,拔掉封门,转身去柜子里找出搪瓷茶缸,翻出茶叶,放进去。 本来说好去办公室给良馨拿报纸,但良馨刚才说了让他去办公室搬行军床。 陆冲锋决定假装前面没提起过报纸的事。 去书房拿了几本小人书,递到良馨面前。 “这本农民学毛选,学习大寨,还有林海雪原,保卫延安里的人物都是革命题材,剪出来不会有事。” 陆冲锋又道:“这里面还有跳水抗旱,锄玉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对了,你剪窗花是不是需要样子和蜡板?我以前看过战友做,我记得他是用煤油灯熏样子,我再去把煤油灯找出来。” 良馨抬头,看了一眼突然话很多,也很忙的人。 “熏样子需要报纸垫着,家里没报纸。” 陆冲锋:“” 确实想起,战友熏完样子,整张报纸都被熏得黑乎乎。 怎么刚才就没想起来! “天黑了,办公室门都锁了,可能拿不了报纸了,要不然我去隔壁雷副营长家借几张。” “不用了,天黑了,人家可能正在吃年夜饭,别去打扰。” 陆冲锋松了口气。 他的家属果然最善解人意! 报纸不用拿了。 行军床就更不用拿了。 陆冲锋舌尖顶住左腮,忍住笑,转身看着良馨,一叠二转三下剪,完全不需要样底子,小心将红纸打开,眼前就出现了一幅大红喜字。 “这么会剪?” 陆冲锋惊讶走过去,拿起精美的喜字,“就这么叠一下,转一下,就出来了?” 话音刚落,良馨手上又出现了一个喜字,把陆冲锋都看懵了。 “白天你贴喜字的浆糊还有吗?” “有,在书房窗口的写字台。” 良馨和陆冲锋各自拿着一张喜字窗花,用一根筷子沾着浆糊,细心涂抹每一根笔画,拿起最顶上突出的竖钩,走到长窗前,贴在定点上。 炉火微暖,冬窗双喜。 良馨对着窗户玻璃哈了几口气,画了一个小人,戴着五角星大檐帽,表情倨傲。 陆冲锋凑到窗户上,盯着小人看,“这谁?” “狗吧。” “狗还戴军帽?军犬啊?” 良馨继续坐回去剪窗花,这次没有拿起红纸直接剪,用铅笔在红纸上慢慢勾画。 陆冲锋还没看到画的是什么,红纸就被折叠起来,一刀一刀开始剪。 蜂窝煤炉子上的水壶开始冒着白烟。 陆冲锋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封门关上,提起水壶,直接先浇灌在搪瓷茶缸里,泡好茶盖上盖子闷一会,正想将剩余的水添到暖水壶,突然又将水壶放下。 良馨正在认真剪着窗花,一盆滚烫的热水,端到脚边。 “泡脚。” 陆冲锋将搭在肩膀上的白色毛巾,放到沙发扶手,“滚烫的水,没加一点凉水。” 良馨看了一眼搪瓷盆,抬眸看他:“你是不是也想一起泡?” 正打着这个主意的陆冲锋:“我又不泡滚烫的水。” 不给良馨说话的机会,又道:“顶多你泡凉了,给我泡一下。” 良馨棉鞋袜子,试探沾点滚烫的水,脚底板瞬间就被烫红了,将脚架在搪瓷盆边缘,拿起窗花继续剪。 昨晚才把这双白嫩软乎的脚,放在嘴边亲,放在怀里抱,放在肩膀上今晚就只能看一看,连摸一下都不行了。 陆冲锋绷紧嘴角,真想往自己脑门和嘴扇几下。 “看。” 良馨突然说话。 陆冲锋看过去,细白指尖捏着一只窗户上的红色军犬,“这你都剪的出来?不对,这是人?” 窗花比窗户哈气画出来的狗,要精致很多,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是嘴。 陆冲锋认出来了,“这是我?” “军犬吧。” 陆冲锋嘴角扯了扯,走过去,接过小人,摆在手心看着,“你随便一画,就能把我画出来了?” 他在良馨心里这么清晰? 平时一定没少看他! 陆冲锋将小人放到书上,接过铅笔,低头在红纸上跟着勾画起来。 良馨试探几次热水后,将脚浸入水里,过电般的酥麻从小腿席遍全身,仿佛每一根神经都被抚慰一遍,慵懒靠进简易沙发里,发出一声喟叹。 陆冲锋笔尖一顿,偏头看向良馨,黑色辫子微散,贴在白肌莹润的面颊,眉眼染绯,神情慵懒,“舒服?” “嗯。” “咔。” 铅笔芯子断裂在红纸上,幸好笔尖因为人的动作,偏离画上的脸,否则画中人就要多了一颗痣了。 陆冲锋深吸一口气,丢掉铅笔,将画好的小人递给良馨。 良馨拿 开眼前的红纸和剪刀,看向红纸。 两条及肩的麻花辫,巴掌大小脸,表情娇怯。 “学过素描?” 陆冲锋:“我就不会画得像狗!” 良馨:“” 有没有可能是眼神不好? “等我这幅剪完,我再剪。” 陆冲锋拿起剪刀,“怎么剪?这张我要自己剪。” “不用样子剪,至少需要锻炼个三五年。”良馨继续剪手上的图案,“你找个纸板或者不用的书,把红纸放上去,用削铅笔的小刀刻出来。” 陆冲锋找好了纸板,拿起小刀准备刻的时候,顿住。 他不舍得用刀去刻良馨的脸。 良馨一幅喜鹊登枝剪完,看到他还没动,坐起身一看,陆冲锋正拿着他自己的小人,去亲纸上的她。 “陆冲锋!” “纸上亲一下也不行?” 陆冲锋看着良馨恼羞的脸,喉结滚动一下。 心里悔恨至极。 原本现在他们应该是躺在新房的床上,做新婚之夜该做的事守岁。 结果 “不碰了,保证不碰了。” 良馨伸手:“把我的小人拿过来。” 陆冲锋心不甘情不愿递过去。 良馨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小人剪出来,放到一边,拿起白毛巾擦干脚。 “不泡了?” “不泡了。” “干什么去?” 陆冲锋拿着自己的小人,追在良馨后面,进了新房。 新房窗户对着后院,将新婚小人窗户贴在上面,不会显眼。 两人小心翼翼涂抹完浆糊,将小人贴在木窗玻璃。 新房圆满了。 看着窗户上面对面的两个红色小人,陆冲锋翘起唇角,很是满意。 “好了,你回家吧。”良馨把人撵走,“我要睡觉了。” 陆冲锋:“” 刚翘起的唇角,瞬间落了下去。 “我宣布,自由恋爱结束!” “做事得有始有终,不能养成半途而废的坏习惯。” 良馨无情把人赶出房间,附赠两床棉被。 “我没床啊!” “还没结婚,你还想要我怎么倒贴你?” 家属入戏太深。 陆冲锋舌苔泛苦。 月下形单影只,陆冲锋扛着行军床走在冰冷漆黑的夜里。 良馨听到门响,手上织着毛线,没有停下,等再听到行军床落到地上的声音,眼里出现笑意,轻轻按压竹针上的黑色毛线,调整间距,扯了扯毛线球,将毛线重新勾到食指,针线在手中穿梭,继续飞快织起来。 织了大约四五排,门被敲响。 良馨提起毛线球扯线,“什么事?” “你不要怕,虽然这是老房子,以前水匪横行一定死过人,但一定不会是死在我们家的房子里,你千万不要怕,老房子是不会有鬼的。” 良馨:“” 你还记得你是一名唯物主义者革命战士吗? 良馨话到嘴边,换了词:“确实可能有鬼。” 门外立刻传来兴奋的声音:“我进去保护你,我是人民军人!” 良馨:“我就是鬼。” “” 门外没动静了。 过了一会,门又被敲响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睡了吗?” “说吧。” “据说有一种叫”年“的兽,每年只在除夕之夜出来伤人,不伤清醒的人,只伤睡觉的人,所以大家才在除夕夜熬夜守岁,祈求平安度过一夜,为了你的平安,我决定一夜不睡,你让我进去,我就坐在凳子上,保证不沾床。” 第29章 第29章我是个病人,我需要你的…… 良馨忍住笑,声音平静:“我是鬼,年兽吃不到。” 门外又没了声音。 过了两秒,听到他来回踱步的脚步声。 脚步声明显急促烦躁。 良馨笑意更深,开始收针。 过了好一会,脚步声又停在了门前。 “咚咚。” “什么事?” “我忘记给你压岁钱了。” “什么?” “压岁钱,大年三十晚上,小孩子都要把压岁钱放到枕头底下,辟邪驱鬼,保佑平安。” 良馨没说话。 外面的陆冲锋急了:“你就开一条缝,我把压岁钱交到你手上,不见面。” 良馨放下竹针和毛线,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打开插销,留出一条缝。 大手拿着红纸包起来的压岁钱,递进门缝。 很老实。 没有趁机推门强行挤进来。 良馨刚这么想完,伸手接红包的时候,红包没接过来,手却被牢牢握住。 “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捂一捂。” 遵劲大手包裹着细白莹润的手指,来回磋磨。 虎口厚茧磨在手上,如一把生锈的柴刀剥着嫩笋。 良馨感觉一种痒意,像小针一样扎着手臂,酥酥麻麻。 想躲闪,他却不放。 陆泽蔚用指腹薄茧,慢慢抚摸良馨手背上的每一根血管,摸完顺着血管钻进毛衣袖笼里,滑到手腕里侧,再顺着里侧的血管,像条蛇一样游上掌心,五指张开穿进她的手缝里,瞬间握紧,十指紧扣。 紧扣完,他并不老实,时而轻,时而重,在手指之间按压揉捏。 左手连心。 指与指缝隙根部的酸酸涨涨,连动着心脏。 良馨脚趾微微蜷缩。 想把手收回来,却把他的手臂也拉了进来。 陆泽蔚黑眸沉沉,嘴角缓缓翘起。 突然,良馨将门一推,顿时把他的手臂夹在了门缝之间。 力道不重,足够把他隔离在门外,进不来房间。 陆冲锋:“” 仍不愿放手,大手紧紧扣着良馨的手,“良馨同志,我是个病人,我需要你的照顾。” “就是为了你需要静养的病,我才特地跟你分开睡。” 良馨硬抽出手指,摊手,“压岁钱给不给?不给就算了,我睡了。” “给。” 陆冲锋将红包伸进去,看着良馨抽走红包,关上门。 再听着“咔嚓”,插销插上了。 陆冲锋将头抵在门上,撞了两下。 没招了。 大年初一,晴。 暖融融的阳光穿透浓雾倾洒于屋檐下,似轻纱柔幔,明朗温和。 良馨几乎一夜未睡,天亮了才眯一小会儿。 窗玻璃的光折射眼皮,被阳光吵醒,打了个哈欠,侧躺在枕头上,看着窗户上的两个小人思考。 箱子里哪一块布适合做成窗帘。 突然,窗户上出现一张俊脸。 与窗户上的窗花小人,长得一模一样,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肤色透明,温暖鲜活。 良馨:“” 陆冲锋两眼明显藏着怨念,看到良馨醒了又忍不住一笑,“吃饭了。” 木窗隔音效果一般,声音随着阳光从窗缝倾泄进来。 良馨掀开被子下床,面朝阳光伸了个懒腰。 一打开房门,刚才明明站在窗户外的人,闪现到了门口。 “良馨同志,新年好。” “陆泽蔚同志,新年好。” 陆泽蔚同志伸出手,“良馨同志,你好。” 良馨同志并没有跟他握手,将一副黑色毛线手套放在他掌心,走向厨房,“新年礼物。” 陆冲锋看着手套,忘记跟上去,站在原地举着手,呆愣着。 茶馆因为长年空着,没有人愿意居住,自来水管并没有通过来。 陆冲锋昨天去外面的井里挑了一缸水、 良馨拿起装满热水的暖水壶,往搪瓷茶缸里倒了一半热水,又用水瓢走到水缸前。 发现水缸表面已经冻了一层薄冰。 水瓢将薄冰破开,晶莹剔透的冰块飘在水面,天然纯净的镜子, 反射出良馨凌乱的头发。 良馨挤好牙膏,端着兑好水的搪瓷茶缸走到墙角的下水道口,突然发现很安静。 回头一看,陆冲锋像个上冻的雕塑,伫立在走廊里,低垂着眼,还在看着掌心的手套。 “试试大小。” 良馨的声音,唤醒了雕塑。 雕塑缓缓转动脖子,黑眸里闪着熠亮,看着良馨。 见到良馨背过身去刷牙了。 他才拿起手套,将手套进去。 大小正好。 “这是什么时候织的?”陆冲锋朝良馨走了过去,“你都不用量,就知道我手的尺寸?” 良馨刷着牙,没有回答。 陆冲锋将另一手套也戴上,举起两只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五根手指的手套!” “劳保手套没见过?” 陆冲锋:“” 才想起农民兄弟和工程兵战友们经常戴在手上的白色手套。 “不一样,你这个是半截手指套,方便写字干活,这外面还带了一个圆套,缝了扣子,干活的时候扣上,不影响行动,冷的时候戴上,就能保暖得严严实实,这种两件套搭配我是第一次见。” 看他宝贝的样子,良馨已经不需要再问喜不喜欢了,倒热水进搪瓷面盆洗了脸,去打开大锅锅盖,看到了包子。 “哪来的包子?” “昨天去食堂买的,鸡蛋已经煮好,过了冷水,里面大锅煮了白粥。” 长窗支起,阳光倾斜。 收音机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传出女主播悠扬婉转的声音:“尊敬的听众同志们,新年好,现在是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时间” 四方桌上摆着两碗白粥、水煮蛋、大葱猪肉包和香辣粉丝包。 良馨咬着香辣粉丝包,麻辣鲜香刺激神经,赶跑了困意。 陆冲锋将鸡蛋整颗吹出来,放到良馨面前,“没睡好?是不是冷?” “别提睡这个字。” 良馨继续咬了一口香辣粉丝包,慢慢嚼着,“你说可以修室内卫生间,是不是也能把自来水管接到家里?” “年过完,后勤的人就会来接。” 陆冲锋两三口就把一个肉包吃完,“我早上出操完回来,会把水缸里的水都挑满,你先将就用着,再忍两天。” “不将就,槐花村也没有自来水。” 良馨道:“再说,这房子是我硬要选的,要将就也是你将就。” 陆冲锋放下粥碗,“你跟我到这里来,已经是将就了,你现在可能刚住进来新鲜,过了新鲜劲,你就会觉得无聊了。” “不无聊。” 梦寐以求的躺平生活。 良馨端起碗喝了一口白粥。 陆冲锋拿起方格子手绢擦嘴,“我等下去上班后,让小宋给你送最新的报纸过来。” 良馨诧异抬头,“上班?大年初一还上班?” “当然。” 陆冲锋理所当然道:“军人又不放假,早上去训练场,下午有两个会,不会下班太晚,中午和晚上的饭,我回来开火热一下,大年初一不能开火烧新菜,明天” 良馨:“你上班了,饭我来做。” 陆冲锋一愣,“你做?” 良馨将粥喝完,靠在椅子上,“作训科是师司令部十个科之首,作训科长又是最忙的职务,你有空做饭?” “这你都知道?” 不等良馨回答,陆冲锋接着道:“忙归忙,烧饭时间还是有的,作训试点的22团就在师部,如果下其他部队,或者真的忙不过来,去食堂打饭就行了,你就像之前在大院一样,看看报纸喝喝茶,什么都不用做。” “你管好前方,我管好后方。” 良馨起身将碗摞起来,“专心忙你的工作。” 结婚一两个月了,陆冲锋还是第一次看到良馨收碗,像个家属一样忙碌。 这是心疼他? 陆冲锋心里一软,绕过去想要抱住良馨。 却被一双筷子戳住胸膛。 良馨:“保持距离。” 正常聊了一顿饭,已经完全忘记这件事的陆冲锋:“” “夫妻改革都结束了,自由恋爱也结束了!” “你说了不算。”良馨道:“准备糖果,拜年了。” 完全没话语权的陆冲锋,忍住强抱的冲动,恶狠狠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和什锦水果糖。 雷副营长家住的典型江口民房,东西两侧是房间,中间是堂屋,进门带一个四方小院,院子里种上了青蒜、白菜、香葱和芫荽,墙边一溜花坛里也都长出翠绿的小白菜叶子。 墙角搭了一个鸡窝,一名穿着蓝布棉袄的妇女正蹲在鸡窝前掏鸡蛋。 “陆科长!” 身材高大魁梧的雷副营长从堂屋走出来,一看到陆冲锋和良馨,立马露出笑脸迎了出来,“这是新娘子?新年好!” “雷副营长,嫂子,新年好。” 陆冲锋说完,良馨重复一遍。 “新年好,新年好。”雷副营长跟两人握手后,找了一圈,看到从鸡窝前站起来的家属,“家里来客人了,快过来。” “新年好。” 雷副营长家属,个子不高,身材饱满,但脸颊却很干瘦,表情友善,但眼神看着良馨,却又隐隐的看起来不那么友善,“我叫李茅,茅草的茅。” “良馨,花香的馨。” 雷副营长的家属,嘴角非常明显的撇了一下,一脸果然如此,被雷副营长暗中推了一下,才重新露出友善笑容。 良馨将窗花递过去,“昨天谢谢你们送过来的饺子,味道很好吃,这是我剪的窗花,送给你们。” 雷副营长家属没什么反应接过窗花,待拿起来一看,立马惊讶抬头看了良馨一眼,忙又低下头去看纸上的窗花,嘴里发出惊叹,“这,你手也太巧了!” “这是主席头像?”雷副营长也惊讶看过去,“标语都剪出来了?陆科长,你家属的手真的很巧啊!” 陆冲锋嘴角顿时一扬,“我家属特意避开了福禄和八仙等敏感图案,剪得都是革命题材和常见的花鸟图案,不会有问题。” 对面两人完全沉浸在窗花里,再看到喜鹊登梅,鱼儿戏莲寓意好又喜气洋洋的图案,时不时一起发出惊叹声。 每发出一声,陆冲锋的嘴角就高一分。 良馨提醒:“糖。” 陆冲锋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递给雷副营长,“这是我们的喜糖,给家里孩子吃。” 等两人再看到一大把大白兔奶糖和什锦水果糖,两人顿时又惊得合不拢嘴。 雷副营长捧着糖,“陆科长,弟妹,你们太客气了。” “是啊。”雷副营长家属看着良馨,“都得快赶上半斤糖了,要是每家送一点,你们得花多少钱。” 良馨:“就给你们家送这么多。” 雷副营长两口子顿时又是一愣。 李茅再次撇嘴,但眼神变成友善,“你们啊,还是没孩子。” 说着,两个男孩滚着铁环跑了进来。 李茅立马拿起晒在窗台上的鞋子,刚想丢过去,又想到今天大年初一,不打小孩,“刚穿上的新衣裳,一个早上就给皮脏了!过来!叫叔婶!” 两个男孩一高一矮站着:“叔叔婶婶好!” 良馨正想回话,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陆科长良馨,你们在家吗?” 李茅:“有人找你们。” “是杨司令家的嫂子。” 陆泽蔚跟两个小孩说了糖,和良馨一起往外走。 走到门口,正好与夏霞迎面碰上。 夏霞避开陆冲锋的视线,对着良馨路露出笑容,“刚想来隔壁问问,你们去哪里了。” 雷副营长和李茅看到夏霞,走出来拜年。 一出了门,看到良馨家门口的东西,惊得嘴都长大了。 木板推车上放着半扇带肋排的猪肉,五六条大鲤鱼。 杨桃手里还提着两个网兜里,装着两罐麦乳精、两罐奶粉、两个鱼罐头,一堆苹果,一条大前门香烟和一瓶茅台酒。 陆冲锋和良馨也惊住了。 “这 “雷副营长家属直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陆科长两口子救了你们家的命了!” 夏霞只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良馨倒是诧异一瞬,因为基地记者的积极性,还以为杨桃落水的事,师里已经传遍了,没想到似乎连雷副营长都不知道。 再想到事关杨桃的名声和基地的打算,便明白了。 雷副营长看出来事有内幕,拜完年后,就拉着很好奇不想走的家属回家了。 良馨:“嫂子,你怎么送这么多东西过来?” “早该送了。” 夏霞牵起良馨的手,柔声道:“先搬家里去吧,马上上班时间到了,这条路上都是人。” 良馨看向陆冲锋。 陆冲锋皱眉。 “你们救了杨桃,只是送一些年礼。”夏霞示意杨桃把东西拿进门。 杨桃立马跨进门槛。 “这也太多了。”良馨走到推车前,看着半扇猪,起码五十斤,“我们只有两个人,已经从家里带了腊肉,嫂子,你们拿回去一半。” “不多,现在天气冷,放得住,再说你腌成咸肉,放一年也不会坏。” 夏霞想搬下来,没搬动,没办法,只能看向陆冲锋,“陆陆科长,杨桃,杨桃他爸是你的上级,你放心,他已经跟基地打过招呼了,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影响。” 听到这,良馨也放心了。 虽说杨师长是陆冲锋的上级。 但陆冲锋的背后,还有陆首长。 陆冲锋上前将猪肉搬进了家里。 夏霞顿时松了口气,良馨上前一起将六条大鲤鱼提进后院。 “我忘记你们选的这个房子,没有自来水。” 夏霞捋起袖子,准备帮忙杀鱼,转了一圈:“铝皮大盆也没有?” 陆冲锋将推车上的东西全都拿了进来,“我找服务社主任定了,初三就能去拿。” 夏霞立马拉上杨桃回去拿来了两个铝皮大盆。 陆冲锋去上班后,良馨在夏霞的帮助下,处理完了六条大鲤鱼腌上,将半扇猪肉的排骨卸下来,猪肉切成段,腌一大半留一小半。 大年初一不开灶做饭,不打小孩,不扫地的习俗,统一到了部队大院。 因此,良馨没有留夏霞杨桃吃午饭,夏霞也没有邀请良馨去家里吃饭。 走的时候,良馨用红纸包了压岁钱,递给杨桃。 夏霞特地让女儿打开了钱,怕良馨故意给得多,还今天送的礼。 看到是十块,仍然觉得多,最终还是收下了。 心里也松了口气,总算报答了一部分良馨和陆冲锋的救命之恩。 中午热了昨天留下的一条红烧鱼,卤肉卤鸡蛋卤豆干端出来,配上辣椒醋蘸料,热了咸肉青菜和米饭。 陆冲锋匆匆到家,刚吃了饭,就被席干事赶过来叫走。 只知道是基地领导来师里了。 良馨一夜几乎没睡,忙了一上午,刚躺到床上准备睡一会儿。 大门传来了铜环敲击木门的声音。 这么热闹。 良馨强撑起床,披上棉袄,扣好扣子,穿戴整齐,才走出去开门。 “同志,又见面了,新年好。” “新年好。” 良馨脑袋晕乎乎的沉重,反应慢半拍,才想起对方的称呼,“谢参谋。” 谢抗美脸上带着笑,“对,陆科长在家吧?我们刚从基地过完年回来,赶在中午之前给你们拜个年,这是我们从家里带来的云片糕,送给你们吃。” “不在家,去上班了。” 良馨回答完,没有接东西,双手撑着两扇木门,意喻要关门。 谢抗美却将手上一条红纸包的云片糕往门里递了递。 良馨手依然撑在门上,“你有事可以去办公室找陆科长。” 谢抗美看了看糕点,突然抬头一笑,“你别误会,真的只是想分享家里的糕点给你们拜年,陆科长虽然是我上级领导,但这是从基地家里带来的糕点,没有别的意思。” 良馨没说话。 谢抗美脸色终于微微一僵,把糕点往后收了收,“本来应该我和我家属一起过来拜年,但是” 换任何一个人,都该接一句,怎么了? 给人一个台阶,让人顺势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良馨却道:“理解。” 谢抗美脸色更僵了。 他都还没说,怎么就理解了? “其实是我家属和我闹矛盾了。” 换任何人一个人,又该顺势接一句,怎么了? 良馨却不但不吱声,还把门往前推了推。 谢抗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还一再赶人! 难道是不知道他和他的家属是谁? 这么一想,谢抗美想通了,怪不得刚才三番两次暗示云片糕的来源,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良馨同志,我跟你一样,是贫下中农出身。”不等良馨回答,谢抗美就笑道:“你嫁给了陆科长,我娶了基地后勤部长的女儿,我们其实从出身到婚姻都很像。” 良馨在火车上就大致猜出来了,并不意外。 谢抗美同样很意外,是意外他说直白了,良馨居然还这么平静,脸上的笑顿时有点挂不住,他仔细打量着良馨,怀疑她有点缺心眼,索性说得更直白: “良馨同志,像我们这样出身的人,进入到首长家庭,确实是会战战兢兢,无所适从,唯一能做的就是作风艰苦俭朴,所以我明白你为什么选择住在这里。” 良馨明白了他的来意,不急着关门了,“为什么?” 谢抗美一顿,他刚才已经说了这么明白了,怎么还问为什么。 果然缺心眼。 说起话来真累。 他不想再和良馨说话了。 自从结婚后,遇到他的人,全都是捧着他说话。 他一个表情,对方就能猜出是什么意思,哪里还需要这样费口舌一句接一句解释。 谢抗美看了看四周,“良馨同志,原本我家属同意随军,是因为我承诺把这间茶馆改成书房和花园,结果你突然不去住团职房,选择住茶馆,导致我承诺的书房和花园没了,所以我家属才跟我闹矛盾。” 良馨疑惑,“你的意思是,以你的职务可以分到四间房?” 谢抗美一顿,“这间茶馆不算家属房。” 良馨:“你说不算就不算?” 谢抗美嘴角一绷,“基地后勤部长说的不算。” 良馨又道:“基地后勤部长?师部的房子,是按照师部的规章制度来分,关基地后勤部长什么事,还是说,你的意思是,后勤部长要为了女儿女婿使用人民赋予给他的权利,跳过规章制度开后门?” 谢抗美脸上的笑消失了,被良馨堵得很长时间没敢回话,过了一会,才压低声音道:“良馨同志,这里是江口基地,余部长在这待了二十多年了,你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连累了陆科长。” 良馨没说话,往外看了一眼。 谢抗美逼近道:“陆首长要是知道因为你不肯住进应该住的团职房,得罪了余部长,你在陆家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想到火车上陆冲锋对良馨的体贴周到,谢抗美又道:“就算你长得貌美,但区区美貌,又能吸引得了男人几时?像你这样的农民家庭出身,安安分分凭着漂亮还能多在陆家住几年,一旦成了陆科长的拖累,恐怕不用陆首长发话,陆科长就得把你赶出家门!” 良馨突然笑了,“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谢抗美眉头一皱,正想说话,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去,瞳孔瞬间一缩。 基地领导和师部领导,正在陆冲锋的引领下,往这边笑着走过来。 谢抗美立即回头对良馨道:“你要是怕被赶出陆家,等下领导们经过,就给我闭紧嘴巴!” 良馨没说话,谢抗美心底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着基地大领导们对陆冲锋热情的态度,正是他幻想很多次的场景。 可惜的是,即便他成了后勤部长的女婿,在基地大院,这些领导们见了他,开始热情问他是谁家孩子, 一听说他是余家女婿,热情顿时就消失了,不咸不淡地向面对下属一样,点了点头就走了。 所以谢抗美很明白良馨的处境,知道良馨最在意什么,又最怕什么。 威胁完之后,并不担心良馨会乱说,面带笑容朝着老丈人迎了上去。 想要和陆冲锋一样,一路随行在基地大领导们身边,穿过家属大院,一一慰问家属。 “爸” 谢抗美才刚开口,陆冲锋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逗得基地司令哈哈大笑,其他领导们跟着大笑,包括他的老丈人。 笑声将他的话淹没。 等领导们看到他,只笑着点了点头,就略过他走了。 谢抗美深吸一口气,转身追上去。 却看到大领导们停在良馨面前,排着队跟良馨握手。 谢抗美心里更堵了,他娶了余红红,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良馨倒是跟着陆科长沾光了。 他忍着气,走近了,突然听到基地司令握着良馨的手道:“良馨同志,你可是军嫂中的英雄!” 谢抗美:“?” 良馨只握手,不说话。 基地司令又笑眯眯道:“我们的英雄,性格很腼腆害羞。” 杨师长疑惑看了一眼良馨。 陆冲锋发现良馨状态不对,跨进门里,“累了?” “真没想到,照片上看着那么英勇,私底下看着却这么娇娇弱弱。”基地政委笑着道:“良馨同志,今天我们和市委干部同志们,一起特地过来给你拜年,新年好。” 良馨还是不说话。 基地司令和基地政委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其他领导们脸上的笑也略显尴尬 陆冲锋突然伸手摸住良馨的脑门。 基地后勤余部长道:“是不是不舒服?” 良馨没回话,但伸手指向一头雾水贴着墙根站的谢抗美。 基地领导们整齐一致,顺着良馨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谢抗美脸色顿时一白,腿脚发软。 陆冲锋眼神凌厉看着谢抗美,“他怎么了?” 良馨闭紧嘴巴哼哼唧唧:“他不让我说话。” 吐字不明显,但在场的人都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基地司令脸色一正:“你说,不要怕。” “他刚才说。”良馨终于慢悠悠张口了:“你要是怕余部长给陆科长使绊子后,陆科长跟你离婚,不要你了,等下领导们经过,就给我闭紧嘴巴!” 第30章 第30章你别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 陆冲锋眉眼瞬间变得冷硬幽戾,往前迈了两步,宽阔的肩膀给人强烈的压迫感,“谢参谋好大的官威。” 谢抗美脚底一软,倒在墙根,脸色煞白一片,“陆科长,你别误” “谢抗美!” 后勤部长反应过来后,火冒三丈指着谢抗美,气得手指打颤:“你居然敢打着我的旗号在军营里横行霸道!” “没!没有!” 谢抗美连忙摇头,想要爬起来,一抬头对上陆冲锋的眼神,立马吓得打起了哆嗦,嘴唇颜色都变得跟脸一样惨白,“她乱” 陆冲锋突然躬身,一把抓起谢抗美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逼近他惨白的脸,嘴角绷紧道:“我都没让我家属闭过嘴,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趁我不在家,跑到我家吓唬我家属?” “陆科长!” 杨师长上前按住陆冲锋的胳膊,“基地领导和市委领导都在这里,必然不会让英雄受委屈,先把人放开。” 说完又压低声音道:“别把对的事情,搞错了。” 良馨上前拉了拉陆冲锋的军装下摆。 陆冲锋慢慢松开手,将人丢了出去。 谢抗美捂着差点窒息的脖子,摔靠在墙上,弯腰疯狂咳嗽。 “余部长,这是怎么回事?”基地政委看向生气的后勤部长,“陆科长才刚调到11师,应该不存在什么矛盾?” “不存在,绝对不存在任何矛盾!” 寒冷的冬天,余部长额角出了汗,“我对陆科长非常欣赏,对于陆科长的家属,小小年纪,才刚新婚,就敢豁出去命下河去救人,我更是打心眼里佩服,司令,政委,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会突然对良馨同志说这样的话。” “他说我们家的房子,本来被他定下来,准备给他的家属做成书房和花园,我问他的职务为什么可以分到四间房,他说,后勤部长说的茶馆不算家属房,如果我不让出去的话,后勤部长在江口营盘待了二十多年,小心他给陆科长使绊子,一旦他给陆科长使绊子了,就是我拖累了陆科长,陆科长肯定会跟我离婚。” 谢抗美听得头都要炸了。 后勤余部长袖子下面的手,也被良馨一长串话说的都颤抖了,看向谢抗美的眼睛,冒着火光,不顾形象,直接吼了一句:“你小子背着我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谢抗美被这么一吼,彻底瘫软在墙根,大口大口吞咽着口水,牙齿由内而外冻得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巨大的恐慌从心底袭击大脑。 他没想到良馨会缺心眼成这样。 居然把他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全说给领导们听!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上路子的人! “余部长。” 基地司令皱着眉,“注意影响。” 余部长脸色跟着一白,明白吕司令字面之下的意思,“良馨同志,陆科长,实在抱歉,我没管好女儿,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放心,陆科长到11师展开作训改革的工作期间,如有什么需要,我一定第一时间全力支持,绝对不会像这小子说的一样,给陆科长使什么绊子。” “良馨同志,你不用怕。” 基地司令转头看向良馨,露出笑容,“余部长主管后勤供应补给工作,陆科长是主管全师训练演习工作,职务不同,江口基地绝对不会出现这个小参谋说的情况。” 小参谋缩在墙角,汗如雨下。 只觉得自己大好的前程,突然一片黑暗,晋升无望了。 余部长走上前,“良馨同志,我替这小子,再次向你道歉。” “我一猜就知道他说的话,肯定不是余部长的意思,只是狐假虎威。” 良馨道:“所以才敢把话说开了,这一说,果然如此。” 余部长肉眼可见的微松一口气,脸色跟着好了许多,看着良馨的眼底,有些复杂。 同样是贫下中农出身的年轻人,差距却这么大。 陆冲锋盯着谢抗美,“没长嘴?” 谢抗美哆哆嗦嗦看向良馨,“对,对不起,都是我胡说” “各位领导请进。” 良馨没等他说完,就打开大门,侧过身,将领导们迎进门。 其他干部领导看当事人都不再追究,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挂着笑容,跟在大领导后面鱼贯进入茶馆。 一进家门。 余部长便积极对师后勤部长和团后勤处长道:“年后尽快把房子再重新修缮一遍,这里虽是营职干部房,但内里配置,该照着副团配置供应完善,自来水和卫生间,该弄的都要抓紧弄好。” “是要赶紧弄好。” 基地政委皱着眉看着后院,“良馨同志,团职房比这里要方便舒适得多,怎么偏要选择这间房子?” 良馨一本正经道:“团职楼才刚盖好,那么多有孩子的团职干部都在排队等着分房子,我们俩才刚结婚,还没孩子,多等一点时间不碍什么事。” 陆冲锋看了一眼良馨。 杨师长也看了一眼良馨。 满院领导全看向良馨,眼里充满赞赏和友善,纷纷点了点头。 领导后面几个捧着笔记本的笔杆子,则飞快在本子上写着字。 “良馨同志,真是作风艰苦朴素。”基地司令从厨房里走出来,“杨钢同志,余部长刚才说得话很有 道理,江口基地和11师千万不能薄待了英雄。” 杨师长上前敬了军礼,“是,一个星期内,一定将英雄家里收拾妥当。” 基地领导们坐在客厅,慰问了良馨很多暖心的话。 市委干部和双拥办的干部们特地送上了春联和年画,并亲手将春联和年画贴在墙上。 良馨送了领导们剪好的革命题材窗花,受到领导们一致夸赞。 一时间,最美军民鱼水情,展现在茶馆小院。 领导们一走,良馨赶紧打了个忍了半天的哈欠,靠在简易沙发里昏昏欲睡。 没两分钟,果然陆冲锋就回来了。 他跪蹲在良馨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良馨掀起眼皮,“不要动手动脚。” 满心柔软的陆冲锋:“” “良馨同志,你要是从军从政,说不准比爸爬得还要高。” “比爸高?军区总司令?”良馨神情惫懒,“为什么?” “认真,专注,咬定青山不放松,还有很多人没有的勇气和智慧。”陆冲锋握住良馨的手,“更重要的是,你内心没有欲望。” 良馨慢慢看向他。 犯困的双眼,盈盈似水,欲语还休。 陆冲锋双手撑住简易沙发的扶手,缓缓起身,靠近良馨的脸。 良馨:“想干什么?” 陆冲锋顿住,停留在良馨的鼻尖前,“你不是暗示我亲你?” 良馨:“不是在聊正经的事?” “什么事?” 陆冲锋看着良馨水润的嘴唇,“不是聊完了?” “” 难道不是才刚起了个头? 夸她还心跳慢了半拍。 以为他看出什么东西来了。 良馨推走他的脸,起身走向房间。 陆冲锋摸着良馨刚摸过的左脸,用力搓了搓,感受雪花膏的香气,“你要睡觉?晚上大礼堂有演出,你去不去看?” 良馨进了房间门,将人隔绝在外,“什么演出?” “文工团分队下部队慰问演出,还有基地和师部的宣传队,唱歌跳舞演话剧。” “晚上再说。” “那你先睡,我下班了回来叫你。” 良馨关上门,突然又打开,冲着门口的陆冲锋勾了勾手。 陆冲锋一怔,凑近,嘴唇突然被亲了一下。 顿时两眼发直看着良馨,眼底的火苗蠢蠢欲动,伸手推门。 良馨并没有让他进去,“你刚才,很帅。” “砰。” “咔嚓。” 再次被关在门外的陆冲锋:“” 他摸着嘴唇,嘴角忍不住笑,眼里又有一丝疑惑。 帅是什么意思。 元帅? 良馨说他刚才像元帅? 意思他不止有当将军的潜质,还有当元帅的潜质? 陆冲锋顿时神采飞扬,冲着合紧的门道:“良馨同志,你太有眼光了!” 躺进被窝里的良馨:“?” 听到外面步伐强而有力远去。 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似的。 良馨打了个哈欠,没再追问。 刚闭上双眼,强而有力的步伐又回来了。 停在门前。 “不过,我国已经取消了元帅军衔,我以后还是只能让你当将军夫人!” 良馨:“”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什么情况。 合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大年初一不开火的意义上是不开火炒菜,晚上一般各家都会包饺子、搓汤圆和煮年糕。 良馨往大锅里添水,放上竹篦,将中午的菜一一摆在竹篦上。 绕到灶洞,点燃柴火后,洗了手,拿起搪瓷面盆,倒入从家里带来的糯米粉。 徐徐往面盆里倒入热水,往一个方向搅拌成胚子,慢慢揉捏摁压。 待面盆和得光滑,面团也无干粉颗粒,手感具有弹性之后,良馨拿出面板,捏了一撮糯米粉撒上去,再揪了一小团面,两手掌心打圈搓成圆溜溜的汤圆。 大锅水烧开了,菜也热了。 原本只需要把竹篦子拿掉,菜端出来就可以下汤圆。 但陆冲锋还没下班。 良馨将灶洞里的柴火,直接拿到另一个灶洞里,再添上新的柴,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倒进大锅。 “我回来了!” 陆冲锋人没到,声先到。 良馨坐在灶洞前烤火,往外看了一眼。 陆冲锋披着夕阳,如雕刻的一张脸带着笑,大步朝着她走过来。 看见面板上的汤圆,一愣。 再看向白烟袅袅的灶台,又是一愣。 瞬间感觉,顶了一下午寒风的身体,突然被烟火气暖热了。 “我还说下班叫你,没想到一下班就能吃上饭了。” 良馨看着他被冻红的鼻尖,起身让开,“你去看着火,我下汤圆。” 陆冲锋听从指挥,坐过去,没有拔掉手上的黑色手套,将手放到柴火烧得旺盛的灶洞前烤火,抬头看着良馨往搪瓷脸盆里倒热水,“晚上七点开始表演,你去不去?” “吃完去。” 良馨洗了手,将搪瓷脸盆里的热水,连着毛巾一起端到陆冲锋跟前。 陆冲锋愣了好大一会儿。 才把冰凉的手放进热水里。 温暖顺着掌心,暖到了心脏。 这 突然就翻身做主指挥官了? 而且他根本就没有指挥,良馨就全做好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陆冲锋有点懵。 “把柴火灭了吧。” 良馨搅着浮起来的一颗颗白白胖胖的汤圆,“没有黑芝麻,我包的实心汤圆,等下蘸白砂糖吃。” “哦。” 陆冲锋低头看着刚洗完的手,“那我不是白洗手了?” “谁让你现在就洗了?” “” 果然是错觉。 指挥权还是在良馨手上。 他并没有突然翻身做主人了。 陆冲锋莫名舒了一口气,将灶洞里的柴火拿出来熄灭了,又洗了一遍手,起身揭开锅盖。 白白糯糯的汤圆,蘸上一点白砂糖,良馨一口咬完带糖的部分,咀嚼间响起白砂糖细小颗粒咬碎的嘎吱嘎吱声,随后甜蜜的糖汁混着软糯的汤圆,口感细腻有弹性,满嘴都是幸福的年味。 “应该用绵白糖。”陆冲锋看着良馨咀嚼速度很慢,“明天我去服务社买一包绵白糖,对了。” 良馨看着陆冲锋放下筷子,走进书房,拿出一沓东西,放到桌子上。 “购粮本,购煤本,户口本,还有年底发的票,都在这里。”陆冲锋拿起最底下的本子,“这是购物本,只能在师部服务社和粮店用,按照我的职务定量分配,你需要什么,直接拿着购物本去买,不需要票券。” 良馨诧异,“不需要票券?” 陆冲锋指着桌子上年底发的票,“你没发现副食品票很少?每月定量都记在了购物本上,比如想要买绵白糖,拿着购物本去服务社买就行,不需要票。” 良馨懂了。 就是说本该发下来的票证,被省略了,都记在了购物本上。 “这倒是很方便。” “不过,师部服务社东西很少。”陆冲锋往嘴里塞了一颗汤圆,嚼了嚼,“跟江京的服务社没得比,跟江京的百货商场更没得比,都是日常食品和日化用品。” 良馨看了他一眼。 “来都来了,你别总是一副怕我跑了的样子。” 陆冲锋停住咀嚼,看着良馨,唇角掀起,没再说话,将白砂糖咬出嘎吱嘎吱的欢快声。 寒冬,昼短夜长。 良馨和陆冲锋吃完晚饭,天就彻底黑透了。 陆冲锋左手拿着铁皮手电筒,右手拎着一个小方篮,里面装着瓜子、兰花豆和糖果。 良馨手上端着盖着盖子的搪瓷茶缸,里面泡着绿茶,既可以暖手又可以解渴,随着手电筒折射出的强光,走在石板路上。 突然,两道脚步声追上来。 陆冲锋用手电筒一照,两个小男孩立马捂住眼睛,小的冲着后面喊了一声:“妈,是隔壁漂亮婶子!” “这孩子!还知道漂亮不漂亮。” 良馨认出是雷副营长的大强二强,往后一看,陆冲锋的手电 筒也及时转过来,看清楚后面是雷副营长和李茅,李茅手上还牵着一个扎俩小辫的小女孩。 互相打了招呼。 前后向大礼堂走去。 李茅凑上来问:“良馨,听说你下水救了杨司令家的杨桃,你怎么胆子那么大!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是人不能看漂亮。” “人不可貌相。” 雷副营长追上来,“我家属没怎么读过书。” “就你读书读得多。” 李茅跟良馨并肩走,“良馨,你读过书没有?” 良馨点了点头,“读到高中毕业。” 李茅顿时不说话了,也不跟良馨走一起了,继续回去牵着女儿。 良馨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师部大礼堂,坐北朝南,二层苏式建筑小楼,正门上挂着一颗红色五角星。 一进入礼堂,一片绿色海洋,人声鼎沸,仿佛师部和22团的军人家属孩子全都聚集在这里。 良馨跟着陆冲锋走到团职干部座位坐下。 隔壁妇女立马忙着将孩子的围巾从扶手上拿掉,冲良馨友好一笑。 笑容柔情似水,像是寒冬末尾的春雨。 良馨同样友好一笑。 妇女隔壁穿着军装的干部,站起身朝着陆泽蔚伸出手,握手后笑着道:“你好,陆科长,我是22团政委季保华,刚休完探亲假从老家回来。” “你好,陆泽蔚。” 隔壁妇女又冲良馨一笑,“你好,我是钟雨莲,雨中莲花的意思,这是我们家的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大的大约十岁,小的大约五六岁,穿着干干净净,性格也文文静静。 “叔叔阿姨好,我叫季光明。” “叔叔阿姨好,我叫季美满。” “你们好。”良馨接过篮子,抓了几颗糖递过去,“请你们吃糖。” 两个小孩看到大白兔奶糖,眼睛全都亮了一下,但没有伸手接,转头看向父母。 “收下谢谢阿姨。” 俩小孩立马伸出手接过,朝着良馨腼腆一笑,“谢谢阿姨。” 良馨将糖给了两个小孩,坐正后,突然发现走道上站着李茅,脸色很不好往这边看。 突然声后传来柔声细语:“李招娣,新年好。” 良馨发现李茅脸色又一变,没好气道:“我改名了,叫李茅。” 隔壁妇女一愣,“怎么改名了?也好,原来名字是不” 李茅没等妇女说完,转身就走了。 大礼堂突然暗下来。 陆冲锋凑到良馨耳边,“冷不冷,我帮你捂着手?” 良馨拿起瓜子磕着,用行动表明不需要。 报幕员拿着话筒介绍,接下来的演出是小话剧《园丁之歌》。 陆冲锋伸手拿起一颗瓜子,剥开递到良馨手心,指尖不可避免得触碰到,他剥完一颗,乐此不疲的继续剥着,“都是老掉牙的演出。” 良馨将瓜子仁放到嘴里,“那你叫我来看干什么?” 不看不就又各回各家,晚上不能见面了? 陆冲锋没有说,因为难得良馨晚上没想起来这件事。 他还能趁着剥瓜子,摸摸小手。 良馨看他抢着剥,索性不剥了,摊开手心,任由他剥完将瓜子仁剥了放上来,准备积攒一堆,一口吃进嘴巴里,体验具有爽感的吃法。 陆冲锋每剥一颗,就挠良馨手心一下。 看良馨没有反应,慢慢地,挠的时间就更久了。 陆冲锋正偷偷高兴时,突然发觉不对,良馨未免太放纵他了。 抬头一看,良馨的眼神定定看着舞台,眨都不眨一下。 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舞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演出大型音乐史诗舞剧《东方红》。 演的是第三场《万水千山》。 一堆穿着军装的男演员,身姿挺拔,扮演红军艰苦卓绝的长征,或挥舞着大刀,或举枪冲击,表情英勇无畏。 最重要的是,他们个个腰细腿长,每一个舞蹈动作都绷紧了身上的肌肉。 饰演主角的男演员,大冬天的还只穿着一件红背心,露着两条胳膊,肌肉上的汗水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光。 陆冲锋凑近良馨的脸,眯起双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良馨继续看着大舞台,头都不转一下,“什么表情?” “两眼痴迷,黏在人家身上!” “” 陆冲锋咬牙道:“你别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 良馨忍住笑意,“不对,我是还没结婚,正在自由恋爱期间的人。” 陆冲锋立马凶道:“那你就是有对象的人,有对象就不能这样看别的男人!” 良馨慢悠悠道:“还是不对,自由恋爱随时可以终止,选择其他中意的人。” 陆冲锋牙都快咬碎了,看向舞台,“一群假把式,一点都不好看!” “你叫我来看的。” “” 陆冲锋:“不看了,我们回家。” 良馨:“看得正过瘾呢,不回。” 陆冲锋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两眼阴沉沉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心里有了一个计划。 演出结束后,陆冲锋很老实,主动说了晚安,就进入书房,打开行军床,铺上被子。 正当良馨以为他生气了或是老实了,陆冲锋突然穿着白色背心和短裤走了出来。 良馨泡着脚,手上拿着报纸,余光看到陆冲锋光着膀子和大腿,在客厅走来走去,似乎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打开柜门的时候,他的后背肌肉会变得蓬勃,将白背心顶起来。 弯腰系鞋带的时候,大腿肌肉则会紧绷出一条刚劲的线。 良馨没反应,他又突然举起手臂去修灯。 随着手臂举起,白色背心下摆上滑,露出劲瘦平坦的八块腹肌和深入到短裤里的人鱼线。 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线条,全都诱惑十足。 良馨不动声色,继续低头看报纸:“不冷?” “这点冷算什么。”陆冲锋转着灯泡,客厅一会明,一会暗,“我们当初经常进雪山训练,在刀子割人的暴风雪下攀爬岩壁,开展突击刺杀和实弹射击,跟那些在舞蹈室里训练的男演员可不一样。” 良馨洗完脚,擦干,走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陆冲锋:“” 低头怀疑看着自己的肌肉。 难不成真的还不如舞台上的那群绣花架子好看? 屋内,良馨拿住手帕捂住鼻子。 看着房间门,缓慢掀起唇角。 对于自己的吸引力,居然还不如舞台上的男演员,陆冲锋自信心骤降,一大早上就来到22团训练场,带头负重训练。 良馨去军人服务社买绵白糖,远远就听到陆冲锋的口令声,调转步伐,往训练场走去。 阳光下,战士们正在训练场进行格斗捕俘。 随着陆冲锋的口令,弓步冲拳,似猛虎争斗,缠斗在一起。 渐渐地,汗珠顺着战士们的脸庞和肌肉大颗大颗下滑,野兽般的喘息与呐喊响遍整个训练场。 冬日暖洋似乎也被厮杀成了烈日,温度不断上升,空气中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一群人倒下,一群人胜利。 良馨看到陆 冲锋突然脱掉黑色毛线手套,小心放在一旁记录考核的纸上,再将口哨随意扔到一边,马步横扎。 训练场上决胜出的战士,一个接着一个朝着陆冲锋冲了过去,如奔腾的野豹烈马。 陆冲锋身形颀长,手臂肌肉如钢,面对奔腾万马,泰山般定在原地,砸敌臂,顶敌胸,掀腿压颈,拧踝跪膝,涮腿踹腹,招招凶狠,力发千钧,刚才厮杀决胜者们不出三招就被他制服,趴在地上难以起身。 训练场上一片叫好声与掌声。 良馨看着战斗中的陆冲锋,眉眼冷硬到一种薄情寡义的距离感,但阳光斜射在他的脸上,因为血气上涌颜色微深的嘴唇,又有一种肉。欲感,突然,他狠相毕露,两臂夹紧猛力后击,扭腰勾拳,重力扫腿。 一名已经倒下却明显犯规想要偷袭的战士瞬间被掀翻在地。 陆冲锋站在原地。 像是一座充满血腥味的雪山。 一场激烈的单挑群斗,他没走出过脚下画的白圈。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口哨吹响,地上的战士们呲牙咧嘴爬起来,紧急集合。 陆冲锋劈头盖脸攻击一堆话,训练场上的战士们不但没有一个不服,反倒全都一脸崇拜看着他。 良馨抬手按住左边心脏位置,心跳久久平复不回正常速度。 中午,陆冲锋身上带着肥皂香踏进门。 餐桌上摆着蒜叶炒猪头肉,红烧鱼头豆腐,蒸鸡蛋和过年剩的其他卤肉。 他放下黑色公文包,迈着大步跑向厨房。 突然脚步一顿。 远远看到灶台大锅热气将良馨的脸熏成绯色。 她仅穿着紧身的白底粉色小碎花棉毛衫,袖子卷起,露出白皙细腻的手腕,胸前围着一件白色卷花边的围裙,两根细细的红色带子将她的腰身勒得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掐过来,细腰之上,两团鼓鼓囊囊,前所未有的明显凸出。 陆冲锋的身体瞬间绷紧,难以放松下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40 第31章 第31章你们家今天洗床单啊?…… 良馨正觉得很热,门口太阳突然被遮住,转头一看,陆冲锋背光看着他,“回来” 陆冲锋突然抬手把厨房门关上。 厨房陷入昏暗。 只有窗棱与青瓦缝隙洒进稀碎的阳光。 浑身燥热缓了一些,良馨拿起手绢擦了擦额角,原本编织起来的黑发,已经被汗水弄散,细细的绒发飘散白皙饱满的额头,整张脸像是一颗红透水润的水蜜桃,充满了天然欲色。 陆冲锋手臂绷紧,慢慢走过去。 “把碗柜底下的金丝蜜枣拿给我。” 良馨将切好的苹果,橘子,放进烧开的水里,等下再加入金丝蜜枣,用红薯淀粉勾芡,倒进白糖,便成了过年常喝的甜汤。 陆冲锋拿起一包金丝蜜枣,走到灶台,递给良馨。 他一直背着光,良馨抬头看他眼神黑沉沉,下颌也紧绷着,想到他早上出了那么多汗,又在太阳底下暴晒,拿起一颗金丝蜜枣喂给他,“先吃一个,甜的。” 陆冲锋低头张开嘴,并没有叼走蜜枣。 他的唇直接没过蜜枣,含住良馨的手指。 金丝蜜枣顿时被掐扁,黏了良馨的指腹,也黏了他满口。 良馨想抽手,他却咬着不放,舌尖将蜜枣抵掉进嘴里,去舔她手上黏到的糖霜和枣泥。 “你想犯规?” 陆冲锋钳住良馨的手腕,一把拉进怀里,伸出右臂环住被红绳系住的细腰,近距离慢慢吸吮她的手指,黑眸盯住她热得绯红的面颊。 良馨:“” 绯色从面颊染到耳后,她无法和陆冲锋对视。 刚才对视一眼,便感觉像是掉进了滚烫的温泉里,浑身冒汗。 良馨将视线落在他的唇上,青瓦细缝落下的稀碎阳光,照在他弧度完美的唇上,与早上在操场上看得一样,有一种肉。欲感。 现在这张唇,正含着她的指尖不愿放。 深粉色唇瓣紧贴着白嫩的手指,表面看着风平浪静,但唇里面却在搅海翻江。 一颗蜜枣被搅成了稀碎的枣泥,融化成糖水。 良馨手指潮湿,陆冲锋慢慢松开嘴。良馨再次尝试抽手,他却不放,拿起一颗新的无核金丝蜜枣,套进她纤细的食指,食指再次被嘴唇裹住。 良馨食指自然蜷缩,却勾住了他伸上来的舌尖,他顿住,乖乖任她拨动,良馨想到他以一敌百的强悍样子,像是百兽之王,现在这尊杀伤力十足的野兽,她仅仅拨动食指指尖,便被撩得喘息颤抖。 一种愉悦涤荡在心尖,绯色染上良馨的眼尾,抬眸的一瞬间,陆冲锋叼着金丝蜜枣迎上去。 一颗金丝蜜枣被碾碎,良馨尝到了软糯香甜,睫毛蹭着他的鼻尖,被甜味诱惑,想吃更多。 陆冲锋掐住良馨的腰,轻松举到灶台上,过程中没有离开良馨的嘴,他挤入灶台边,去送上更多。 良馨双脚随意地摇晃,抱住他的后颈,勾住他后发际线的黑发把玩,呼吸逐渐变得紧促。 不说话的陆冲锋,攻击力与诱惑力,很快击破良馨的防御。 白底粉色小碎花的棉毛衫,被翻开卷成一条,穿过灶台上蒸腾的白烟,落在了柴堆上,要掉不掉摇摇欲坠挂着。 白色围裙也摇摇欲坠。 这是早上夏霞刚缝制的围裙,听说夏霞缝纫技术很高,良馨拿着布去找她帮忙做窗帘,没有选择常见的蓝布灰布,特地选择了白色窗帘布。 夏霞送回来窗帘的时候,用剩余的边角料做了一件围裙,还特地缝制了花边,只是缝完花边之后,没有多余的布料了,她用了自家的红布,缝了三条绳子。 第一条是挂脖,脱棉毛衫的时候被拉了下来,剩余两条,陆冲锋并没有解开,直接伸进围裙里,掀起了衣摆,也因此,拆堆上的围裙才会卷成一条粗麻花。 短背心之下,两条红绳系在雪白的腰间。 陆冲锋想到宋代卢钺的一句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但眼前的景色,后半句得改,改成梅却输雪一段香。 袅袅白烟蒸腾,良馨单手撑在水泥灶台上,汗湿的掌心不断打滑,她只能拽住陆冲锋的黑发,阳光从青瓦中忽明忽暗撒下来,为黑发与雪白的皮肤铺上了一层金色。 良馨舔了舔唇,尝到金丝蜜枣的余甜,靠近烧开的大锅,身体不但感觉不到冷,反倒热得出了汗,她低头看了一眼,用蜷起的脚尖,勾了勾他的军装。 下一秒,良馨“嘶”了一声。 良馨双眼微眯,伸出手臂,从锅盖上摊开的麻纸包里,拿起一颗金丝蜜枣,放到锁骨上,轻轻一推。 本来埋头在左边的黑发,瞬间侧移,追着滚动的金丝蜜枣,一路往下,单膝跪地,接住从白色卷边下摆滚出来的蜜枣,抬起黑眸,看着良馨,叼着金丝蜜枣的嘴唇,微微掀起。 良馨踩在绿地上,难耐蹙眉的瞬间,心中后悔不已。 她原本想诱人起来。 却不想 冬日烈阳,白雾蒸腾,良馨被热得出了一身薄汗,她仰头看着木梁,脚趾不断蜷缩,想到那本书里究竟画着或写着些什么,怎么会让一个只知道啃嘴巴,连接吻都不会的人,短短几次就成长得这么快。 灶洞里的柴火,原本就只放了一根,苹果、橘子、金丝蜜枣,只需要小火慢煮即可,但就这一根柴火,却是久久不熄。 良馨失神的时候,被抱起。 水缸里的厚冰,被厨房的温度缓缓融化成薄冰,薄冰比厚冰更像镜子。 良馨趴在水缸上,从镜子里看到摇晃的辫子,贴近水缸,也解了心头的火,但很快,体内燃烧的火便将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重新点燃,冰与火的体验,让良馨站不住了。 “抱我起来。” 良馨被抱起来的时候,就后悔了。 她忘记不该在这种时候跟陆冲锋说话。 陆冲锋单手托住良馨,右手扳过她的脸,亲住她的嘴唇,“难受?” 良馨紧张得绷紧脚背,后背贴紧他的胸膛,生怕摔下去,见他的嘴凑过来,连忙咬住,哪怕只能咬个嘴唇,也能多一分安全感。 她不想再说话。 谁知道又会理解成什么样。 嘴唇的痛感,彻底刺激了陆冲锋。 良馨发誓,以后这种事中,绝不再开口跟 陆冲锋说一个字。 “陆科长,早上刚来拎的水,中午又来拎好几趟,你们家今天洗床单啊?” 陆冲锋随意点了点头,他穿着军用大衣,领扣扣得很紧,手上拎着装满的两桶水,神情不但没有一丝吃力,反而格外惬意。 家属妇女们聚在墙根下,从背后看着陆冲锋宽肩长腿,再看着他拎着两个水瓢似的手臂,等他走进家门,响起声音: “真俊!” “这脸我真是第一次见,比昨天舞台上那些漂亮的演员们还要好看。” “这身板,我也真是头一次见。” “陆科长家属享福了。” 家属堆里响起结婚多年妇女们都懂的笑声。 接着又道:“我看,陆科长也享福。” “是,陆科长家属那身段,穿着棉袄也不是一般人能比。” “真想看一看。” “你想看什么?” 家属堆里再次响起已婚妇女们的大笑声。 陆冲锋刚推开厨房门,就看到坐在铝皮大盆里洗澡的良馨,背对着门,金色阳光下,薄背细腰如柳,冒着热气的水珠从雪背慢慢滴落滑下。 “回” 厨房里响起水花得声音。 热水从铝皮大盆里溅出,顺着水泥地流出门缝。 良馨纤弱的手臂抱紧他的脖颈,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指甲掐进他的肌肉里,咬了一口他高挺的鼻梁,“我、刚洗好。” 陆冲锋贴在良馨耳边,喘息求道:“马上好。” 甜汤最终由陆冲锋煮好,端到良馨床边。 良馨却不想再看一眼之前最喜欢吃的金丝蜜枣,也不想再喝甜汤。 她要求陆冲锋将整个厨房,灶台、锅盖、水缸、地面、矮桌、石磨、菜橱、四面墙壁、窗棱玻璃、门,柴堆全部一一清洗干净。 陆冲锋端着甜汤的碗,“柴也要洗?” “洗!” “好好,洗了再晒干。” 良馨靠在枕头上休息。 陆冲锋舀了一勺橘子递过去,“我们的自由恋爱不玩了。” 良馨看了他一眼,没再反对,低头看了一眼橘子,很多画面涌进来,立马推开他的手,“我不喝。” 陆冲锋放下勺子,舀了一勺苹果,重新递过去。 良馨看了看,张口嘴吃了。 “你还不去上班?” “下午本来有会要开,师部领导去基地了,我在家打扫厨房。” 良馨喝了一口甜汤,觉得有点腻了,之前干吃蜜枣吃得太多,“把饭拿到蜂窝煤炉子去热,对了,明天你去服务社拿完新的铝皮大盆,直接送给杨司令家属,就说旧的我们留着用了。” 陆冲锋嘴角掀起笑意。 良馨将他的脸推走,缓出一口气,起身慰劳饥肠辘辘的肚子。 大年初三,中午。 师部食堂组织集体军人家属吃“忆苦思甜饭”。 用野菜、榆树皮,玉米高粱面、红薯干煮成稀粥,提醒全师干部家属要记住“万恶的旧社会”。 良馨去食堂吃了一碗难以下咽的粥,但当着大家的面,表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当平常吃饭一样,慢慢喝着。 “今年还行。”李茅小声道:“往年都是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晚上组织吃忆苦饭,今年到底是不一样了。” 雷副营长家的大强立马道:“妈,是不是以后都不用吃这个难吃的饭了?” “闭嘴。” 李茅训了一声,往左右看了看,“你们这些毛孩子就应该多吃几顿野菜,知道过去大人有多不容易,别成天想着吃肉。” 陆冲锋突然从外面走进来,找到良馨,坐在她旁边的位置,端起盛满的忆苦粥,张口喝了大半碗。 看呆了桌子上的三个小孩。 良馨看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真想把碗里的饭倒给他,考虑到影响,端起来小口小口一口气喝光,控制住表情不发生变化,放下碗筷。 李茅立即教育小孩,“快跟叔叔婶子学。” 二强:“你咋不学?” 看着李茅吃瘪,良馨轻笑一声,拿起碗筷,与陆冲锋先走出食堂。 “基地组成的写作班子已经进驻到师部招待所。” 陆泽蔚看着良馨,“接下来一个月,写作班子要对你和杨桃展开采访,另外组成的写作班子已经前往江京和槐花公社,展开大规模地毯式的采访。” 良馨:“这么大动静。” “你不愿意?” “对你有益的话没什么不愿意。” 陆冲锋诧异看了一眼良馨,“你是为了我?” “又不是我一个救的人,你的功劳也不小。” “” 良馨见他不说话,抬头去看,发现他一脸明显的感动,“也不全是为了你,做了好事,我也是正常人,想被人夸几句。” “双拥办的干部下午会过来。”陆泽蔚拿出钥匙,打开铁挂锁,推开门,“应该会带着奖励过来。” 良馨没有期待奖励。 这个年代大多都是精神奖励和集体荣誉奖励,个人奖励一般都是与工作有关。 没有工作的安排工作,有工作的上升工作。 “良馨同志,这是我们双拥办为你颁发的奖状。” 良馨看着双拥办干部递过来的一张先进奖状,微笑道谢。 果然,双拥办的同志表扬了一大堆话后,陈主任就道:“良馨同志,11师服务社招工名额已经满了,我们地方政府准备将你安排到城市建设局的公共汽车队,固定在23路公交汽车当售票员,你看怎么样?” 良馨忙道:“感谢领导,领导们费心了。” 确实费心了。 售票员是当今社会五大铁饭碗,年轻同志们人生的奋斗目标。 “良馨同志,你不用太感动。”陈主任道:“鲁迅同志说过,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可悲的民族,一个有了英雄却不懂得敬重和爱戴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民族,帮你安排工作,这是我们双拥办拥军优属应该做的实际工作。” 陆冲锋观看良馨脸色,抬头就想说话,良馨抢先道:“感谢领导,不过基地好像正在忙着采访,暂时我是不是不方便走开?” “确实是暂时不着急。”陈主任面带亲和友善的笑容:“等基地军党委和市革委忙完你的先进典型,我们会再过来安排转移你的户口档案,去公共汽车队上班。” 良馨也露出一个笑容,“感谢双拥办的各位领导。” 双拥办的领导还提到会配合11师后勤和政治部,尽快组建11师家委会的事。 良馨听到家委会,忍住揉太阳穴的冲动,配合领导干部聊了几句,将人送出门。 等人一走,门关上后。 陆冲锋立马道:“你不想去?” 良馨诧异看了他一眼,“你想我去?” “当然不想。”陆冲锋皱眉,“从这里去县城都得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去市里就更远了,不过,公交车售票员这个工作确实是金饭碗。” 良馨往沙发上一坐,“不想去,也不能表现出来不想去吧,否则我这个先进不是又被抓住小辫子成为后进的享乐主义了。” “谁敢说你,我找她麻烦!” 良馨看着凶巴巴的陆冲锋,笑了,“去不成,放心。” 陆冲锋眉间的担心散开了。 才刚新婚。 才刚住在一起。 他自然是不想良馨去市里上班,分居两地。 良馨要真想上班,还不如回江京,还有父母照顾着,不用挤在宿舍,也不会被人欺负。 双拥办的人走后的一个星期,入住师部招待所的笔杆子们,从早上到下午,分批过来采访挖掘,搜集素材。 一个星期后,入住11师招待所的写作班子交给基地和师部领导们一本良馨故事集。 这本故事集也交到了良馨手上。 良馨用了两个小时看完,只说了两个字:“假了。” 于是,良馨被请到了师部大楼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基地政委、师部政委、宣传处长和由基地、师部、团部组成的写作班子。 陆冲锋拉开椅子让良馨坐下后,写作班子的组长立刻就道:“良馨同志,你觉得故事集有哪里不对?” 不等良馨回答,另一位戴着玳瑁眼镜,穿着军装的干部紧跟着道:“良馨同志,故事集已经写出来了,政治部的领导们正准备向总部宣传部门写请示,协调你的先进典型宣传,马上就要给你 授予荣誉称号,接下来,你的事迹就会传遍全军区,出现在各大报端,而且很有可能至少出现在二版!” “如果总部认可,头条也是很有可能的事。”笔杆子中又有人说话:“良馨同志,你可能不太了解,和平年代,上一次军兵报的头条,那可是不亚于中状元!” 陆冲锋还没来得及看故事集,刚被政委从连部召集回来,这会儿坐在良馨身边,翻看良馨故事集。 “你们先不要着急。”基地政委看向良馨,“良馨同志,哪里不好,你说出来,让他们改。” 良馨道:“假了,把我的形象塑立得太高了。” “良馨同志,树典型是需要一定的夸大效果。”写作组长忙道:“就算我们自己内部不夸大,各大报端的记者来了,也得夸大你的形象,文字是需要渲染才能引起广大读者同志的反响。” 良馨平静道:“夸大和虚假宣传是两码事。” 良馨是平静了,一堆笔杆子炸窝了。 写作组长:“良馨同志,你是外行人,你不懂树典型是需要一部分美化,甚至是杜撰,雷” “咳” 基地政委突然咳嗽一声,打断写作组长的话,笑看向良馨,“良馨同志,你能不能列举一下,具体是哪一条故事你觉得假了?” “都假。” 良馨一句话又让对面的一排笔杆子们急眼了。 有一个已经直接站起来了,陆冲锋稍一抬眸,那人瞬间闭紧嘴巴,慢慢坐了回去。 基地政委笑得更亲和了,“良馨同志,这本故事集我看过了,对你通篇都是夸赞,你怎么反倒不满意?” 陆冲锋看完一个故事就将本子合起来,看向良馨。 “稿子上说,救水英雄平时是个贤内助。”良馨翻起故事集,照着读:“良馨同志在丈夫重病期间,义无反顾住进了丈夫家里,领了结婚证,撑起了丈夫的一片天,每天早晨,她先给丈夫做饭,穿衣服,洗漱,擦身,端便盆,喂药,照顾完丈夫,还要照顾心情痛苦的公公和婆婆起居,费尽心思变着花样做饭宽慰公婆,不知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良馨同志的丈夫终于慢慢康复了,公公婆婆精神也愉快了,良馨同志却累病了,晕倒在雪地里十里八乡没人不夸她是一个好媳妇。” 陆冲锋自己看的时候眉头紧皱,听到良馨读出来,嘴唇却翘得老高,忍不住想笑。 良馨看着对面的笔杆子们,“夸大其词也要讲究实际情况,还是说” 基地政委明白良馨什么意思,“在座的有些同志,确实不清楚陆科长的家庭情况。” “不了解就更不能虚假糊弄人民同志们了。” “” 会议室里没人说话了。 良馨翻开下一页信纸,“让房子的事是唯一还算真实的事,但这个,良馨同志经常将战士们的床单、脏衣服和被子收集起来,清洗干净,即使手上长满了冻疮,仍然挤出时间,亲自缝制了几百双鞋垫送给战士们其他的我就不读了,你看我这手,有一颗冻疮吗?” “良馨同志,这都是渲染” “渲染成功了,接下来不需要做巡回报告?” 会议室里的干部们惊讶看着良馨。 他们可没有提接下来的进程。 “宣传典型,是时代的需要,也是每个单位的需要。”良馨看向基地几位常委领导,“我明白和平年代,成功的典型意味着勋功章、晋升和军费,但我个人反对利用我做虚假宣传。” 良馨说的几个字,就像是扔了几颗地雷,给会议室炸得鸦雀无声。 基地政委突然大笑出声,指着写作班子的笔杆子们道:“你们忙活了一个星期,都没真正挖掘到英雄的思想高度边缘,就这样的稿子和其他典型的稿子有什么区别?我都不好意思送到总部总部领导审阅,我再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深度挖掘良馨同志” 良馨突然打断基地政委的话:“如果还是这个方向的话,不如不做。” 基地政委一怔,会议室的同志们都朝着良馨看过来。 “良馨同志,这是什么意思?”宣传处长脸色不佳道:“我们已经准备向总部请示配合宣传,各大报端也联系好了,如果你不满意,可以让写作班子起草重做,写到你满意为止,你不能在这个时候退出不做。” 良馨按住陆冲锋的胳膊,“作为老百姓,看了那么多年的典型,学了这么多年的雷锋,今年又忙着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很多事情心里早都有数了,只是因为语言匮乏,说不出来,现在再立一个这样夸大其词的典型,我认为,不过是劳民伤财,根本打动不了老百姓。” 一句劳民伤财又让宣传处长和笔杆子们的脸色变了变。 基地政委看向陆冲锋,笑了笑。 陆冲锋皱眉,他大致懂政委的意思,但他从来没有跟良馨说过这些内幕。 良馨看向对面明显熬夜导致脸色蜡黄的笔杆子们,“我明白大家的辛苦,很感谢大家把我塑造的这么完美,只是我受之有愧,实在抱歉。” 笔杆子们的辛苦被看到了,脸色纷纷好了很多。 宣传处长还想再劝,良馨突然又道:“我有一个,我个人认为更好的意见,提供给领导们参考。” 基地政委道:“良馨同志,你请说。” “写我个人的事迹,真实性很难出效果,即使费尽心思立出了典型,能带来的连锁反应和荣誉都是暂时的。”良馨看向领导们,“11师刚刚移防,基地和11师目前最大的烦恼,是如何主动入乡随俗融入驻地,与相关政府部门建立联系,搞好双拥共建,解决11师随军家属就业,因此,各位不防把那天落水救人的重点,从我一个人,换到11师的军嫂、军人和南河公社的社员、干部、民兵、医生、护士。” 基地政委瞬间坐直身体,看着良馨。 宣传处长与一众沮丧的笔杆子们,全都慢慢跟着坐直身体,两眼发亮看着良馨。 “11师的军嫂和军人,看到有人落水,以为是驻地的农民,奋不顾身跳河救人,而驻地南河公社的社员、干部、民兵、医生护士,听到枪声,以为是新移防的军人受难,心急如焚往河边狂奔救人。” 第32章 第32章说明良馨不…… 师部会议室一片寂静。 突然,师部政委一拍桌子,站起身激动指着良馨,“好啊!” 会议室里的干部们反应过来,纷纷激动兴奋道: “个人变成集体,这是一场真正的最美军民鱼水情!” “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双拥学江口!” “好啊!”师部政委也拍桌而起,激动地满面通红,“双拥学江口!良馨同志这个意见,笔杆子还没动笔,我已经热泪盈眶了!” 基地常委下达的任务目标,就是让笔杆子们写出的稿子,必须让首长们热泪盈眶。 昨天看良馨故事集,有些地方确实看得人想流眼泪,但更多地方确实像良馨说的一样,感官已经疲软了,这些年看过的类似典型,实在太多了。 但良馨刚才仅仅几句话,就能让他们这些成天埋在字堆里,早已看过上万篇文章的中年老头子,感觉到什么叫热血沸腾到想流眼泪! 陆冲锋偏头看着良馨,黑眸里像是装进了骄阳,吐息之间炽热灼人,良馨被她看得想要抓起衣襟扇风。 笔杆子们精神焕发,一扫忙碌一个星期最终却被彻底否决的颓废,一个个就像是喝了一大碗鸡血, 恨不得立马拿起笔重新起草。 会议室里的每个干部都意识到了,良馨提出的典型,会是一个必上头条的新闻! “不过。” 基地政委很久没这么激动了,热血稍褪,反应过来后,慢慢坐回去,看向良馨:“良馨同志,这样的话,你的荣誉和荣誉所能给你带来的称号、工作、功劳,就会被弱化了。” 师部政委点了点头:“良馨同志,双拥办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公交车队售票员的工作,这可是个金饭碗,要是功劳都分散给了南河公社,这份工作就不一定能落在你的头上了。” 笔杆子们全看向良馨。 巴求不得不去当售票员的良馨,表情正经道:“我的这份荣誉和工作,能换来11师的建设发展和随军家属们的就业,让嗷嗷待哺的孩子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只会恨自己做的还不够多,不会有一丁点舍不得。” 一道红色正义伟大的风吹在师部会议室每个干部的脸上,风过之处,个个眼含热泪,一脸钦佩。 这才是主席思想和当代马列主义武装起来的典型该有的效果! 掌声响起。 笔杆子们鼓完掌,立刻奋笔疾书。 基地政委起身,走到良馨身边,紧紧握住良馨的手,又拍了拍陆冲锋的肩膀,“好媳妇,陆科长,你真是娶了一个好媳妇!” 陆冲锋翘起唇角,看向良馨。 良馨看了一眼坐在边角,全程会议没开过口的王鸿记者,“刘政委,那天现场还有一个立下大功的人,就是王鸿记者,他拍到的现场第一手照片,是保证双拥典型真实有力的证据。” 桌角的王鸿记者惊讶抬头,表情怔愣。 基地政委点了点头,“王鸿同志的功劳确实不小,他也是现场很重要的人物。” 王鸿记者眼里顿时闪过喜色,感激看了一眼良馨。 陆冲锋瞄向良馨,发现她脸上又出现一种笑。 像是欣慰,像是看晚辈。 “王鸿是你家亲戚?” “胡说什么。” “你看他的眼神,有一种慈光。” “” 良馨推开家门,没有理陆冲锋。 她之所以开口,是因为王鸿记者就是因救杨桃而牺牲的第一个大好青年。 “现在报纸上真真假假的典型一堆,王鸿记者确实拍到了关键照片,他又是在现场的人,理应由他来重点执笔,不是吗?” “确实。” 陆冲锋突然想到政委的眼神,好奇问:“你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内部情况?” 良馨走到厨房倒水洗手,状似随意道:“嫁给你之前,槐花村通电后,我在大队部兼任广播员,平时负责摘抄收集报纸的新闻汇集,传达公社的最新指示,我在会议室不是说了,很多事情老百姓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说不出来,我读到高中毕业,每天又看那么多新闻,相对而言,可以简单的表达出意思罢了。” “简单?” 陆冲锋跟良馨用一个盆洗手,“几句话差点把他们面子都给撕了,又几句话直接点出一个更广阔的方向,哪里简单了,更何况你这个意见,百分之百还会引起省革委和省军区的动静。” 良馨拿起毛巾擦手,假装惊讶,“不会吧?” 陆冲锋:“你等着看好了。” 第二天晚上,良馨正在家里慢慢挑着鱼刺,享受一块块蒜瓣一样咸香的鱼肉,军区总部宣传口接到基地党委发出的请示,直接派下来三名干部协助基地、师部、团部新组织的三十几名笔杆子,一同入驻11师招待所。 基地专门成立“良馨同志先进事迹宣传办公室”,简称“良办”。 基地政委担任“良办”主任,副主任是师部政委,一同具体负责典型事迹。 “为什么叫良办?” 良馨咬着咸香爽滑的鱼肉,“不是说会减弱我的功劳?” 陆冲锋帮良馨挑鱼刺,“总部宣传口的干部,决定还是以你为起点去起草文章,再说良馨同志指出的方向,全国前所未有,反倒是良馨这样的典型,你也说了,不稀奇,为防意外情况,所以成立了良办。” 良馨夹起一块鱼刺慢慢嗦着。 “不懂?”陆冲锋往良馨碗里夹了一块青菜,“往小了说,你看他眼里有慈光的那个王鸿,昨晚回去就升职了,他原来就是一名刚提干的战士。” 良馨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往大了说”陆冲锋放下筷子,“军报附近招待所常年住满,你知不知道住着的都是什么人?全是各大单位派过去常驻想要活动上稿子的人。” 良馨吃完青菜,放下筷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长窗外的月亮,“混淆视听,事以密成。” 良馨顺水推舟,解决了去市里当公交车售票员的工作,还在领导们那里留下了好名声。 光明正大躺平了半个月。 看着师部后勤来家里,把房顶全部修缮一遍。 厨房灶台贴上了白色小方块瓷砖。 后院通上了自来水,搭了水泥洗手池。 窄屋通了水电,改造成内部卫生间。 卫生间里面,放上了镜子,洗手台,拉一下就可以冲水的蹲厕。 后院中间还铺上了一条青石砖小路。 陆冲锋根据良馨的要求,准备去买砖头,将后院右侧预留的菜地围一道砖篱笆。 后勤营房科科长知道后,请示了师部,师部拦住了陆冲锋,直接让后勤送来一批砖头,并安排营房科的战士,上门搭建砖篱笆。 良馨为战士们泡了绿茶,端着从服务社买的新鲜带皮羊肋条和猪肉皮走进厨房。 搬来小凳子,拿着镊子慢慢刮着毛桩。 羊肉已经放在冷水里浸泡了一整晚,表面看上去血水都已经几乎泡尽了。 整理干净后,将带皮羊肋排和猪皮一起放进大锅里,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淹没羊肉。 大火烧开后,大锅里还是冒出一层厚厚的血沫。 良馨再次将羊肋条捞出来洗净血秽。 “陆科长家属,你这是在烧什么?太香了!” 良馨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的猪蹄髈,走到厨房门口,看着营房科的战士们笑道:“我在做冻羊羔和肴肉,等做好了,请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冻羊羔?听都没听说过。” “肴肉,水晶肴肉?那可是水平高超的大厨才能做出来的菜,你手可真巧!” 良馨只笑了笑,没说话,拿起暖水壶,给院子里木桌上的茶添上热水。 一直在厨房里面不觉得,从外面再走进厨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就能勾得人饥肠辘辘。 打开锅盖,带皮的羊肋条和猪皮,沉浸在加了酱油、黄酒、冰糖、葱、姜、萝卜、八角桂皮等大料的汤里,已经被炖地变成了酒红色。 良馨深吸一口香气,盖上锅盖,重新走回搪瓷盆,添水洗净打理干净的猪蹄髈,拿刀剔去蹄髈的骨头。 剔完骨头,拿着牙签往蹄髈上用力戳出小孔。 竹牙签戳几下就断了。 良馨去找营房科的战士们借了铁丝,洗干净后,轻松往蹄髈上戳出满意的小孔。 再拿出准备好的葡萄糖和粗盐拌匀,撒在蹄髈肉上,来回揉搓。 揉搓得手臂发酸,停下来,掀起新买的小缸竹盖,将搓匀的猪蹄膀放进去腌上三天。 “良馨,你家在做什么?” 左边院墙突然出现李茅的头,往院子里使劲吸着鼻子。 良馨探头,“在做蒸羊羔和肴肉,做好了送一些给你们家吃。” 李茅摆手,“我不是要吃你家的东西,就是太香了,把我们家三个孩子馋得叽叽直叫,非要让我去服务社割肉,我才来看看你在烧什么。” 良馨走出厨房,看到墙上出现的两颗小头,“今天吃不着,过两天才能吃上。” “你手就是巧,你做的菜,我听都没听” “妈,去不去买肉?” 李茅一巴掌将大强的脑袋上,“吃吃吃,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爸一个月工资都不够你们吃的!” 营房科战士抬头笑道:“嫂子,雷副营长工资得有七八十,不至于不够孩子吃 的吧?” 良馨拿起搪瓷茶缸,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口。 “他老家还有两个弟弟没结婚,每个月得寄十五回去给家里。”李茅双手扒着墙,“我没了爹,娘眼睛也半瞎了,老雷拿了工资,也会寄十五给我娘家弟弟,所以他一个的人工资得撑着三家人,我们只能勉强填饱肚子罢了。” 营房科战士听完,笑容没了,叹了口气,“怪不得,我也一样,我今年当兵已经满十五年了,但暂时还是不敢让媳妇带着孩子住过来。” “听说我们李副科长谈的对象又吹了。”很快将砖篱笆盖好的战士们停下来,加入话题:“好像是让李副科长转业,李副科长不同意,让他对象随军,但他对象一听随军只能天天糊火柴盒,宁愿分手也不肯再结婚。” “火柴盒也不是天天都有的糊。”李茅道:“我们最近的活是纳鞋帮,比火柴盒还要费手,算下来赚得也不比火柴盒多。” “可不是,所以就算我符合随军条件,就我这工资,再分给家里一半,哪里够几张嘴吃的,不如两地分居,我多寄点钱回去。”营房科战士看了一眼墙头上的大强,眼里闪过黯然,“可惜我都不知道我家那小子和俩闺女长成什么模样了。” 良馨垂下眼睫,盖上搪瓷缸盖子。 部队干部家属随军的规定,是副营职、当兵满十五周年、年龄满三十五周岁,三个条件够得上一个,就能让家属随军。 人人都想嫁干部,但职务高的干部毕竟还是属于少数。 更多干部即便是工资不低,但因为大多数都是从农村和普通家庭走出来,工资高了还是要寄回去救济生活拮据的父母,几乎都是一个人工资养两家甚至三家人。 其实比不上普通城市的双职工家庭条件。 “良馨同志!” 门外突然传来热闹的声音,良馨听不出是谁,穿过走廊,往门口走去。 一打开门,门外站着略微熟悉的几张脸,良馨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来人倒是激动道:“真是英雄家,良馨同志,我是南河公社下河大队支书,你还记得我们不?” “记得!” 良馨把大门打开,露出笑容:“请进,那天多亏大家及时赶到,才没出人命。” “哪儿的话,你才是英雄!” 下河大队支书和几名社员,手上拎着两个麻袋走进门,“呦,这屋子这么干净,我们还是站在外面吧。” “没事,家里正在搭篱笆,乱得很,请坐。” 良馨拿出茶叶,帮带路的宣传干事公社干部社员泡上绿茶和白糖水。 转头一看。 大队支书和社员从麻袋里掏出了一包黄豆,一篮子看上去像是生蚝的东西,还有一篮子黄鱼和梭子蟹。 “良馨同志,你放心,我们把东西藏在麻袋里带进来,没人看见。” 大队支书说完又觉得不对,“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是天天去我们公社采访的干部说,让我们不要声张立典型的事,现在我们公社采访完了,就赶紧给你送些土特产过来,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放心收下。” 良馨看着一篮子黄鱼,其他的可能确实不值钱,但黄鱼可是值钱多了,行情好的时候一斤最高能卖到五到八毛,便宜的时候也有两三毛。 大一点的鱼赶得上一只鸡的钱了。 “支书,这我不能收。” “良馨同志,你千万别客气,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哪有机会上报纸。” 支书笑出一口大黄牙,“而且这些天县委、地委、连省革委都有干部下来表扬我们,上面还通知了我们公社医院的廖医生、张护士和我,做好准备去群众大会堂做报告演讲!” 良馨笑着道:“这是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 下河公社社员道:“自从雨水暴涨,也不是第一次救人了,没人想得起来让我们上报纸,这一次还不是我们下河救的人,不但能上报纸,省革委还要奖励我们大队一台拖拉机呢!” 良馨笑容更深,还没说话,大队支书就转头训道:“你这张破嘴,就藏不住事,那是等群众大会报告做完了,拖拉机才能奖励给我们。” “支书,你放心吧。” 宣传干事笑着道:“张护士不是已经进入我们师医院学习了?你们的拖拉机不会有任何问题。” 大队支书瞬间眼睛发亮,“群众大会报告讲得不好,也能得到拖拉机?” 宣传干事肯定道:“能!” “良馨同志。” 大队支书和几名社员,连忙拎起篮子强塞给良馨,“你快收下!你给我们带来的集体荣誉和拖拉机,是这点东西远远比不了的!” “支书,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事情没办完之前,我们还是尽量不要有礼物往来。” 良馨把篮子往前推了推,“你是大队干部,比我懂得多,你说是吗?” 大队支书犹豫了,看向宣传干事,“但是胡干事说这点东西,不碍事,他跟领导请示过了,我也跟我们公社领导请示过了,才拿过来。” 宣传干事:“良馨同志,都是一些土特产,确实不碍事。” 良馨想了想,转身打开柜子,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和橘子软糖,放到搪瓷托盘里,又抓了一把瓜子。 走到后院厨房,从梁下取下一块咸肉,装了半篮子鸡蛋,和糖果瓜子一起递给大队支书。 猪肉、糖果、瓜子都是少见值钱的东西。 大队支书和社员们连连推脱。 最终在良馨的坚持下,还是互相收下了东西。 宣传干事立马拿起笔,打开笔记本,在本子上记下军民鱼水情的后续感人故事。 “良馨,什么情况?” 良馨收完了东西,发现李茅居然还趴在墙上。 旁边还不止大强一个小头。 二强和扛着小丹的雷副营长,一家人整整齐齐出现在墙头。 良馨:“” “营盘附近的公社社员,过来送点东西。” “这么多的黄鱼!”李茅看着良馨手里的篮子,咽了咽口水,黄鱼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菜,“卖两条给我吧?” 良馨将篮子放下,“你想害我背上投机倒把的罪名?” “那我跟你换,你想要什么?” 良馨想了想,“咸菜有吗?没从家里带咸菜,现在的天气也不好腌。” “有有有!” 李茅立马点头,“我家什么不多,就酱菜最多,酸菜、缸豆、萝卜干、豆豉、豆腐乳、咸鸭蛋、辣椒、泡椒、糖蒜、酸黄瓜。辣白菜什么都有,你吃哪个?” 良馨也被说得快要流口水了,“全要。” “好嘞!” 李茅用一堆品种丰富的咸菜,换了良馨一条大黄鱼和八条小黄鱼,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走了。 良馨闻着正宗地道的酱瓜咸菜,拿起筷子吃了一根缸豆,咬得“嘎吱嘎吱”,酸脆爽口,再吃了一块辣白菜,不自觉点了点脑袋。 李茅的咸菜,是她吃过最对胃口的咸菜! 正当良馨咬着酸黄瓜,去厨房将炖好的羊肉猪皮盛出来放到搪瓷盘里,剥下羊肉皮,拆骨撕肉铺在肉皮上的时候,陆冲锋正在师部招待所,眉头皱紧看着面前的人。 “你哪来那么多禁书?学的一脑门歪东西!” “爱怎么能是歪东西!” 郑小军抱紧手上的书,“你说出这种话,就说明你没有爱情!” 陆冲锋眉头一松,眼底出现得意,“谁说我没有,我刚跟良馨自由恋爱完没两天。” “是吗?”郑小军疑惑看向陆冲锋:“那你怎么能说出爱是歪东西,你自由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陆冲锋双手环抱在胸前,斜靠在写字台,“感觉再也不想自由恋爱了。” 郑小军:“” 愤怒坐起。 “你和广大同志一样可悲,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爱!” 陆冲锋瞬间耷眉冷眼,“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直接把纠察给你叫过来。” 郑小军闭嘴,坐了回去,举起手中的英文手抄本,“你是不是被良馨拒绝了,唉,难怪,浮士德讲被拒之恋。” “你忘了你自己是因为什么被总部派来的11师?” 陆冲锋睨着郑小军,“我和良馨结婚了,良馨还跟我来到11师随军,我看你的脑子看这些禁书是彻底看坏了。” “朽木不可雕也。” 郑小军摇头,起身绕着陆冲锋走,“我给你翻译一下浮士德讲的爱情。” 陆冲锋:“不听,你死乞白赖要去我家吃饭,现在来叫你了,又磨磨唧唧,你到底走不走?” “爱情是那无尽的海洋,深不可测又让人沉醉其中。”郑小军捧着英文手抄本陶醉道:“爱情是那炽热的火,能把人烧得晕头转向,火!我太想被爱情的火点燃了!快让爱情的火将我粉身碎骨吧!” 陆冲锋踢了鬼叫的郑小军一脚,“你疯了!” “对!” 郑小军回头看着陆冲锋:“爱情就是会让人失去理智,陷入疯狂,你这么清醒,说明你根本就没有爱过!” “胡说!” 陆冲锋虽然不懂什么叫爱,但知道这是在说他跟良馨不好,“你说的感觉,我全都有。” 郑小军冲到陆冲锋面前,“被火燃烧的感觉?你有过?快具体描述一下!” 陆冲锋想起刚结婚跟良馨睡在一张床,想起刚看到郑小军给的禁书,闻见良馨洗完澡的香气,想起良馨解开浴巾想起自由恋爱期间良馨不让进门 他才不会跟郑小军描述。 “你小子到底吃不吃饭?” “你没有。” 郑小军撇嘴摇头,“我们中国的爱情,天仙配、白蛇传、红楼梦、梁祝,每一种都是百转回肠,可歌可泣,你和良馨是这种吗?” 陆冲锋皱眉,“这都是什么玩意。” “罢了。”郑小军摇头叹气,“那我再问你,你有没有体会过因为爱情而吃醋,那种因为吃醋引起内心强烈恶意的感觉?” 陆冲锋立刻想到了卫远阳。 但不承认。 否则不知道这小子的嘴说出去,会给良馨的名声传成什么样。 “没有,我跟良馨好得很。” “我看出来了。”郑小军观察陆冲锋的眼睛,“你确实陷入爱河了,但是单方面陷入爱河,你没有体会到被爱,说明良馨不爱你!” “你放屁!” 陆冲锋“蹭”地站直,“良馨跟我最好,她什么都想着我,什么都跟我说,我变成什么样,她都不嫌弃我,还心甘情愿跟我到11师吃苦受罪,你说的都是在放臭狗屁!” 郑小军“啧啧”两声,“世间多得是这样的好女人,可是爱情,不代表人好就是爱情,爱情是特殊,是疯狂想占有,是甜蜜,是妒忌,是自私狂妄,是精神的陶冶,还有一种更高级别的爱情,是救赎,相互救赎,良馨对你有这样的情绪吗?” 陆冲锋噎住一瞬,挺起腰板道:“良馨对我,什么都有!” 郑小军把书锁起来,合上箱子,“我不信,走,去你家吃饭,我要亲自观察。” 第33章 第33章居然矫揉造作的连个螃蟹…… 黄鱼、梭子蟹、海蛎子都是鲜活的海产品,良馨将冻羊羔做好放到客厅冷却凝结后,回到厨房处理海蛎子。 海蛎子有大有小,良馨把小的全部开壳挑出肉,放到盐水里清洗,大的准备弄个炭火盆和铁丝网,放上蒜泥辣椒圈绿豆粉丝做烤生蚝吃。 将小海蛎子的肉清洗干净后,盛到一边。 提起梭子蟹的篮子到院子里的水池,拿来刀和砧板,用牙刷将硕大肥美的梭子蟹刷洗一遍,想要掀开蟹壳,活蟹的壳却难以掀动。 梭子蟹知道面临生命危机,两颗又小又圆的眼珠子瞪着良馨,举起蟹钳攻击。 良馨用牙刷去刷它的眼睛,蟹钳登时愈发张牙舞爪。 一剪刀戳进蟹壳撬开,蟹钳瞬间老实垂了下去。 剪去蟹胃、蟹心、蟹腮,不知道怎么地,一看到蟹鳃毛绒绒的软毛,良馨就有点起鸡皮疙瘩,索性不需要像吃大闸蟹一样直接用手去触碰,一剪刀下去就去除干净,再剪去小脚,放到砧板上,连着蟹钳劈成两半,再一分为二。 今天在菜站买的小葱不够用,去隔壁雷副营长家里的菜园,拔了些小葱回来,剥了葱皮切段,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良馨搅着鸡蛋往外看,看到郑小军后,“来了?马上就能吃饭了。” “整这么大阵仗。”郑小军一脸受宠若惊的笑,“我在家过年也没见过这么多菜!” “别听他吹。” 陆冲锋走到洗手池拧开水龙头,“他的肚子里除了墨水,就是油水,国营饭店、洋餐厅、老莫馆子,一个月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那些地方。” “你这是诽谤我们文化人!” 郑小军拍了拍胸前的钢笔,“小心点,否则我会让你知道得罪笔杆子的下下面条吃就已经很好了,良馨同志。” 陆冲锋收回眼神,走到厨房看到盘子里、碗里、篮子里的海产品,“服务社进了这么多海货。” “下河大队支书和社员送来的,我给了糖果鸡蛋咸肉交换。” 避免未来有理解不同的麻烦,良馨解释清楚,看了看他的手,“用肥皂洗了吗?” “用了。” 陆冲锋刚回答完,看到洗完手走过来的郑小军,再看向良馨,发现良馨已经拿起海蛎子往鸡蛋红薯淀粉里倒了。 并没有关心郑小军有没有用肥皂洗手。 特殊? 这就是特殊吧? 良馨只对他特殊! 陆冲锋挺起胸膛,走到灶台,“这是要做什么?” “蚵仔煎。”良馨发现他好像没听明白,“就是海蛎煎,蚝仔煎,这些海蛎子太小了,正适合做这道小吃。” 郑小军:“那大的做什么?” “烧烤。” “烧烤?”郑小军疑惑,“是牌楼下的烤羊肉串?海蛎子也能用来烤?” 陆冲锋道:“我下午去买个炭盆和铁网,给你送回来。” 良馨抬头,给了陆冲锋赞赏的眼神。 甜蜜。 这就是甜蜜的感觉! 陆冲锋翘起唇角,正想绕到灶洞前点火,郑小军跑过去坐下了。 良馨连忙道:“不用你帮忙,冲锋帮我就可以了。” 只需要他,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忙。 特殊。 还是特殊! 陆冲锋唇角翘得更高,提着郑小军的后领,将人拉起来丢到一边,得意看了他一眼,拿起报纸点燃火放到灶洞里,再添入柴火。 “什么眼神。” 郑小军看向良馨手里的碗,“真没想到今天还能吃上新鲜的海鲜,在江京这么多年都没吃到活的海产品,良馨同志,你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谁娶了你,真是等同中了状元。” 良馨被逗笑,“你们文化人,不但写的文稿漂亮,一张嘴,话说的也格外漂亮。” “我可是发自内心的实话实说。”郑小军看了一眼陆冲锋,嘴边出现古怪的笑意,“真是谁娶了你,谁就有福气。” “福禄是四旧,是阻碍社会进步的封建迷信。”陆冲锋“哼”了一声,“不过,良馨确实是我的福气。” 良馨手一滑,油倒多了,抬眸看了一眼坐在灶洞前的陆冲锋,收起油瓶,“火不要太大,中火就好。” 陆冲锋拿起火钳,拨了拨柴灰,调整火势。 “良馨同志。”郑小军拿着抹布擦着整洁干净的灶台瓷砖,“陆冲锋是你的福气吗?” 一碗红薯粉鸡蛋海蛎子,全部滑进了锅里,在灶洞的火势之下立刻成形,良馨急忙拿起锅铲铺开成饼状,转头看向郑小军,“你们文人说话,不是应该更注意影响吗?” “就是!” 陆冲锋闻着瞬间勾起味蕾的香气,“他脑子看禁书都看坏了,别搭理他。” 郑小军看着陆冲锋,摇了摇头,智商之所以这么高,都是因为缺了一大半情商。 鲜香扑鼻的蚵仔煎煎成形出锅,郑小军闻着独一无二的海味,饥肠辘辘,暂时将爱情的事抛之脑后。 良馨往锅里倒油,拿起梭子蟹沾上玉米淀粉,提着蟹钳一一放进油锅炸,大锅里“滋滋”冒着细小的泡泡,螃蟹被油炸出的鲜香,连她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另外两个完全没吃过这种做法的人,更是眼睛都直了。 “哎呀,良馨,你家又烧啥了!” 墙头上又冒出了李茅的头,“怎么我炸小黄鱼的香气也没能盖住你烧饭的香气,看把我们家孩子馋 的!” 良馨对着窗户喊了一句:“葱姜爆炒梭子蟹!” 李茅:“蟹?蟹不是蒸着吃的?怎么还爆炒了,那得多费油啊!” 良馨揭开锅盖,锅里的蟹肉已经全部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膏满黄肥,满屋飘香,撒上一把葱段,翻炒收汁。 先盛了一大搪瓷盘放在蒸米饭的锅盖上,又拿出一个搪瓷盘子,盛出一份,特地摆了一个蟹壳在上面。 蟹壳瞬间点亮了一盘炒蟹,诱人口水。 “你端去给隔壁三个孩子。” 郑小军:“我闲着,我来。” 陆冲锋拍掉他的手,端起热气腾腾的螃蟹昂首挺胸走出厨房,一看到墙头上的李茅,举起盘子道:“我家属让我端给你们家三个孩子吃。” 李茅一愣,“这怎么好意思,这菜一定费了很多油,才能炒出这么香的味道。” 陆冲锋懒得啰嗦,“大强,过来端菜。” “噢!” 一阵急乱的脚步从隔壁院子跑到前厅,大强带头,二强和小丹跟在后面追,三张小脸跑得红扑扑,浑身上下洋溢着兴奋。 大强看到螃蟹,情不自禁“哇”了一声,看向厨房,“谢谢婶子!谢谢叔!” 陆冲锋笑了一声,“你小子倒是聪明。” 良馨刚拿着高粱穗炊帚把大锅洗干净,就听到墙头上又传来了李茅吞咽着口水的惊叹声: “哎呀良馨,我真是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知道螃蟹还能这么好吃!你手和脑子真是跟一般人不一样,难道书上还教这些?” “确实太好吃了!” 郑小军直接用手抓住蟹钳,一口咬下油煎过的蟹肉,满嘴蟹肉膏肓,鲜香得忍不住闭起眼睛享受,叹出一口气,“良馨同志,早知道” 陆冲锋一个眼神杀过去,郑小军骤然闭紧嘴。 “早知道什么?” 良馨端着一盘芦蒿豆干炒咸肉丝,看向矮柜上的冻羊羔,“冻羊羔还没冻成,我先弄些羊肉出来给你下酒。” “不用了。” 郑小军连忙摆手,“明天冻成了,我再来吃。” 陆冲锋:“” 良馨轻笑,将菜罩重新盖上,“那也行。” 转身又往厨房走去。 陆冲锋:“干什么去?” “洗手。” 郑小军凑到陆冲锋面前道:“我收回之前的话。” 陆冲锋唇角扬起。 “好女人确实多得是,但良馨这样的好女人,还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陆冲锋唇角微绷,“你小子说话注意点。” “你别瞎想。”郑小军啃着螃蟹,“哥们是替你高兴,然后,顶多再有点羡慕。” “良馨对我。”陆冲锋看着后院,“特殊得很。” 郑小军:“哪特殊了?” 陆冲锋:“你瞎?” “还真没看出来。” “跟你比,我特殊。” “你跟我比什么。”郑小军咬着蟹钳,咬不动,“不过,你具体指哪方面?” 陆冲锋不想说。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看你是瞎想。”郑小军指着碗,“照你的瞎想,我还觉得我很特殊,良馨一上来就给我夹了一块最肥的螃蟹,你碗里现在还空着呢。” 陆冲锋脸色沉了下来,乌压压的眸子盯着郑小军啃不动的蟹钳。 良馨洗了手,回来坐到餐桌,看着吃得满嘴流油,一脸愉悦的郑小军,已经不用再问好不好吃,再看向脸色不好的陆冲锋,“怎么不吃?” 陆冲锋:“我不会吃。” 郑小军惊讶抬头。 良馨也诧异,“这都在烧之前都处理干净了,不需要剥,你直接拿起咬就行了,壳记得吐掉。” 陆冲锋指着蟹钳,“想吃这个,但不会吃。” 良馨起身去找剪刀,洗干净后夹起蟹钳,用力剪开,剥掉一半蟹壳,举着蟹肉递给陆冲锋,“你牙口好的话,直接咬其实会更香。” 陆冲锋眼尾藏笑,低头咬走蟹肉。 郑小军如遭雷劈。 想起十来岁,他们玩军事游戏,用自行车链条制成链子。枪。 他们得用老虎钳才能费劲把自行车链条拆成两节,陆冲锋只用手就能把一根链条拆成好几节。 他们带上工具去门板上拆螺帽,拆得满头大汗,陆冲锋一来,不但把螺帽拆下来了,连同大门合页和门都被一起掰了下来。 那一身蛮力,是大院小孩童年的阴影,不管是玩骑马干仗还是斗鸡捉强盗,谁都想跟他组成一对,谁也都怕跟他组成对手。 再到后来他参军那年,听说在边境遇上造反派殴打学校老师,他直接上手把造反派的牙给掰下来了,愣是把造反派们都吓得绕着他走。 更别说这些年上战场,杀了多少敌人,挣了多少块功勋章。 现在,这位军区大院人人惧怕的战斗英雄。 居然矫揉造作的连个螃蟹都剥不开了! 郑小军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看着陆冲锋。 陆冲锋品尝着蟹肉,余光睨了他一眼。 郑小军:“” “怎么样?” 陆冲锋将郑小军送到门外,单手撑在门上,“现在看出来良馨跟我有多好了?” “看出来了。” 郑小军看着陆冲锋一瞬间翘高的嘴角,“爱情,果然是火,能把人的力气烧成灰烬,变得造作、矫情。” 陆冲锋站直身体,“我就知道你小子嘴里吐不出好话,我不听你的臭狗屁了,反正我跟良馨好得很!” 郑小军:“我看出来了,你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良馨” 刚说完不听的陆冲锋,听到这话,又紧盯住郑小军,“良馨怎么了?” 郑小军摇了摇头,“良馨对你是挺好,但我觉得,那是因为良馨人好,你说,刚才我要是咬不动蟹钳,良馨会不会帮我剪蟹钳?” “砰!” 茶馆小门瞬间关上,门栓也插得死紧。 门的动静,吸引了隔壁的人。 谢抗美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端着一个海碗走进堂屋,放到余红红面前,“红红,我今天烧了你喜欢吃的马铃薯烧肉。” “隔壁烧了菜,只一趟趟端给雷副营长家,连问都不问我们一声。”余红红放下手抄本小说,看着谢抗美,“你把两位英雄得罪成这样,一点邻居情分都不讲了。” “那是他们凑巧。” 谢抗美盛着米饭,“要是那天我们遇见有人落水,英雄很有可能就是我了。” 余红红“嘁”了一声,“你有那胆子?” “我要是没有那个胆子,会为了你,上门威胁陆科长家属?” “” 看着余红红不说话,谢抗美心底松了口气,端着米饭走过去,“我现在运气不如他们,不代表我以后也不如他们。” “运气?” 余红红突然嗤笑一声,“我倒是想我的运气怎么就这样差,陆科长找了个比你还不如的人,来这之前连份工作都没有,结果现在,良馨不但自己成了救水英雄,还给陆科长送去了三等功和先进模范,一张嘴,还给全师解决了心头大患,你倒好,不但把自己前程给弄没了,还差点连累了我爸。” “三等功?!” 谢抗美呼吸急促,眼底充满了嫉妒,“我怎么没有听说陆科长要立三等功了?” “你还问我?”余红红撂下筷子,“你是营房科的参谋,你们科长的三等功马上就要下来了,全科的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你还在这跟我说运气。” “肯定是师里和基地的领导,想讨好陆首长,才会颁发三等功给陆” “你给我闭嘴!” 余红红美眸怒瞪,“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跟结婚前简直是两个人,谁的勋功章不是拿命换来的,照你这意思,首长家的孩子,不是个个都有一抽屉的勋功章?” 谢抗美到底知道轻重,压下心底的嫉妒, 扯出一个笑容,夹了一块肉放到余红红碗里,“是我乱说了,红红,你别跟我生气,骂我没关系,我就是担心你气到自己的身体。” “还不都是你擅自行动,惹一堆麻烦。” 余红红脸色好转,“即便我喜欢花园,现在政策才刚松动,往年那些花园全被砸了,你又不是不了解,用得着在这个时候去得罪炙手火热的两位英雄?” 谢抗美顺着余红红的后背,“老婆教训得是,我没什么文化,眼皮子也浅,虽然我是为了老婆才一时失去理智上门去夺房子,但这事确实是我做错了。” “你知道错就好。”余红红脸色彻底好转,“这些房子算什么,你该看的是新建的团职房,师职房,甚至是基地的将军房。” 谢抗美眼底闪过欲望,抚着余红红背的手更轻柔了,“可惜我现在得罪了陆科长和他那缺心眼的家属,在基地领导们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我自己倒无所谓,就是怕你以后跟着我吃苦受罪。” “眼皮子又浅了。” 余红红起身去堂柜上拿起一盒高级布匹,“这是竹节图案的的确良窗帘布,陆科长他们还在整理新家阶段,我们带着厚礼登门道歉,只要陆科长跟你没有了隔阂,基地司令那里自然对你也没了意见,我爸也会高看你一眼。” 谢抗美脸色难看,“我已经道过歉了,还用得着再带着这么贵的礼物特意去登门道歉?” “你道歉起到作用了吗?” 谢抗美深吸一口气,过去抱住余红红,“只有你会为我真心着想,这辈子,我就是你的长工,绝不会辜负你的良苦用心。” 余红红脸上浮现红晕,“大白天的做什么。” 天气寒冷,良馨睡了一个午觉起床,掀开菜罩一看,冻羊羔已经凝结成半透明状的冻了,不用放到明天,晚上就可以享用。 想到冻羊羔蘸着米醋的口感,良馨咽下口水,夹了一块辣白菜解馋。 中午盘子里的螃蟹被郑小军和陆冲锋一扫而光,但篮子里梭子蟹还有八只,良馨拿出两只清理干净,准备用中午剩下的米饭煮海鲜粥。 门突然被敲响。 良馨放下刚斩好的螃蟹,洗了手,跑过去开门。 陆冲锋手上提着炭盆和一个圆形的铁网,顶着寒风进门,“煤炭在外面,你别动,我来拿。” “陆科长,我来帮你提进去。” 谢抗美突然从家门口走过来,提起地上装着煤炭的麻袋,冲着良馨一笑,就要进门。 良馨:“” “良馨,你就让他搬吧。”余红红手上捧着一盒布,“我妈非要留我过完元宵节才能走,所以过年没能赶得上给你们拜年,没想到我们不但在火车上住在一个包厢,同一天结婚,现在还成了邻居,真是太有缘了,对了,这个是我去市里买窗帘的时候,特地给你们带了一份,祝你们新婚愉快,也祝你们乔迁新居,岁岁平安。” 良馨撑着两扇门,同那天谢抗美上门来威胁的姿势一样。 她挡在门口,扛起麻袋和捧着布盒的夫妻俩就都进不来,“你一直待在基地家里?” 余红红笑着点头,“是啊,对了,我们今天过来还是要跟你正式道歉,我们家这口子为了我心急,上门得罪了你,实在抱歉。” “你一直家里的话,应该每天都可以见到余部长。”良馨道:“我们家现在处于特殊情况,不能收授礼物,更不能让师里团里的同志帮我们干活,否则被外人抓了小辫子,可能就会连累整个写作班子的心血,红红,你是高干子女,你比我懂。” 余红红本来被下了脸子,心里还不太高兴,一句“红红”,顿时让她脸上绽放笑容,语气也跟着亲热,“这个我倒是忘了,良馨,幸亏你提醒,否则我又有可能好心办坏事了,那这布我先收着,等这段时间过了,我再拿给你。” 陆冲锋走出来,谢抗美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脖颈间想起那天致命的窒息感,连呼吸都不对了。 “放下。” 谢抗美一听到陆冲锋的话,立马将麻袋放在地上。 陆冲锋上前拎起麻袋,顺手准备关门。 余红红突然伸手抵住门,看着陆冲锋道:“陆科长,那天的事实在是抱歉,你应该很明白抗美想要满足我的喜好的那份心,希望你看在你们同是真心人的份上,就让那天的事过去吧,我们两家这么有缘,以后就当好邻居相处,你说呢?” “砰!” 谢抗美急忙扶住被门风扇起刘海的余红红,怒看着两扇紧闭的铜环木门,“欺人太甚!” 余红红脸色也不太好,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被人这么下脸子,转身气道:“你那天是不是对良馨做了,比你承认的那些还要过分的事?” “没有!” 谢抗美连忙解释:“就是说了一些威胁的话,良馨自己都一字不差的跟基地领导们说了,再没有别的了,是陆科长小气,我们都这样低三下气了,他居然气劲还那么大,不肯原谅我们,我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良馨听到外面的话,掀起笑容,看着“气劲很大”的人背影。 蜂窝煤炉子里小火炖着海鲜粥,炭火盆上架着铁丝网,上面摆满了一颗颗肉大肥美的生蚝,“滋滋”冒着香气。 “哎呀我的天。” 李茅不知道第几次出现在墙头,“这一天爬墙爬得比我一年爬得都多,真是要了老命了,良馨,你家日子也太让人眼红了吧!” 良馨笑出声,连陆冲锋也没忍住笑了两声。 “怎么说话的。”雷副营长也出现在墙头,“陆科长,你们别介意,她没别的意思,出去也不会乱说。” “是,我不会乱说的。”李茅看着炭盆上滋滋冒着炭烟的海蛎子,“这又是什么吃法,就这东西居然能发出这么大的香味?” 良馨夹起烤好的生蚝放到搪瓷托盘里,“尝一颗?” “不了,再吃下去我都没脸见人了,主要我们家没有什么东西给你们。” 李茅闻着烟里能把人口水勾下来的香气,“怎么这么多没人要的东西,到了你手里就能变得这么香,我看这海蛎子应该也没放多少油,到底是书读得多,懂得比我们多多了。” 雷副营长看完了,觉得一直这样盯着人家吃什么很不好,将媳妇拉下去,“行了行了,下去,烧晚饭了。” 良馨拿起筷子,连着蒜泥辣椒圈将蚝肉掀起来,放进嘴里咬了一半,滑嫩肥美的蚝肉配上蒜泥,美味到了极致,要不是因为太烫,真想一口就直接吞下去。 刚微微张开嘴巴,以为是给自己吃的陆冲锋:“” 他合上嘴巴。 皱眉。 他好像对良馨确实又不是那么特殊。 海蛎子烤好了,她先给的是隔壁雷副营长家属。 第二个给的是她自己。 第三个第三个还没问他。 吃了鲜香肥美的烤生蚝,喝了香浓柔滑的海鲜粥。 良馨绕着后院散步,陆冲锋在整理收拾厨房。 等两人洗完躺到床上,陆冲锋解开良馨的辫子。 良馨不动声色,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生蚝真的会有那么点效果,总觉得今晚比之前更黏人。 但解完了辫子,帮她把被子盖好,他却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良馨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缓慢酝酿睡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良馨已经做了好几梦了,突然被抱着摇了摇。 看来不是心理作用。 是时效问题。 良馨迷迷糊糊中想,正犹豫是推开,还是抱住他。 突然听到陆冲锋凑到她耳边说:“中午郑小军要是说咬不动蟹钳,你会不会帮他剪蟹钳?” 第34章 第34章我家属出什么事了? 良馨:“” 良馨重新闭上双眼,假装睡着了。 却又被摇了摇。 良馨还是闭着眼睛不动,鼻吸鼻呼,均匀吐气。 眼皮突然被手指贴住,围绕着她的眉骨打转。 “你睡着了才不是这样,眼皮都在颤抖。” 早在军区大院,他都不知道近距离多少回良馨睡觉了。 陆冲锋低头亲住良馨颤抖的睫毛。 良馨抬手将他的脸拨开,拉开吊灯,“你大半夜不睡觉就在琢磨这个?” “也不是。” 陆冲锋肯定不能承认大半夜的时间全放在琢磨这种东西上了。 “我前面是在思考射击考核训练,刚才要睡了才想到的这个,你会吗?” “当然会。” 陆冲锋:“” 良馨打了个哈欠,“客人来家里吃饭,当然要让人家吃好了。” 垂死病中突然注入一口新鲜气的陆冲锋,“客人我不是客人,为什么也给我剪?” “你不是剥不开?” “” 良馨拿起写字台上的手表,已经凌晨两点半了,又打了个哈欠,“上次除夕夜,熬了一整夜,好几天都没能缓过来,不要再吵我睡觉了。” 陆冲锋一愣,“你除夕夜一整夜没睡觉?为什么?” 良馨已经躺在枕头上睡着了。 陆冲锋帮良馨把被子盖好,将她的手也放进被子里。 突然身体一僵。 想到了自己天天戴着的黑色手套。 一种麻感突然袭遍全身,像无数根小针似的密密麻麻戳着心脏。 这是郑小军那些浮于表面的话,完全形容不出的感受。 他抱住良馨,温热的身体圈在臂弯里,柔软的脸颊贴着心脏,也是郑小军那小子完全不懂的体会。 陆冲锋双眸酸涩,唇角却微微翘起。 良馨早上是被一阵豆香气勾醒,往窗边一看,阳光透射喜鹊登梅,一从喇叭小花也迎阳绽放。 仔细一听,厨房里传来了石磨的声音。 良馨随意将两条辫子编起来,披上棉袄,将被子叠起来,打开门往后院走。 后院厨房的石磨上流着豆渣,陆冲锋放下手里过滤的布袋,拿起葫芦水瓢,往大锅里盛入豆浆,满屋豆香扑鼻而来,良馨最后一丝困意,都被香跑了。 “你昨晚不是两点半还没睡?” “睡到五点起来出操,六点回来磨泡好的豆子。” 良馨真是打心眼里既嫉妒又羡慕他的精力和体力,拎起热水壶往牙缸里倒水,“服务社不是有豆腐坊?想喝豆浆去那里买不就好了?” “那不一样。” 陆冲锋想,就算去外面的百货商店买一千双手套,也不可能得到良馨熬夜亲手给他织手套的感觉。 “你前两天不是说想喝豆浆?马上开火煮一下就能喝上了。” 良馨回头,看他饱满的额头蒙了一层薄汗,凑过去,亲了一下。 陆冲锋手上拿着葫芦瓢,黑眸一亮,抬起头却只看到良馨端着搪瓷牙缸走出去的背影。 他蹭了蹭被亲过的脸,提起木桶,将豆浆全都倒进大锅,踩着大步绕到灶膛,点火烧柴。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良馨刷着牙,突然听到厨房传出歌声,鼻子发出轻笑声。 陆冲锋盛了两碗豆浆端到方桌,“剩下的豆浆我拿到豆腐坊,请他们帮忙点成豆腐,家里没有卤水和磨具,中午我早点过去拿。” “你忙你的,我过去拿。” 良馨拿出糖罐,舀了几勺白糖加到两碗豆浆里,搅拌均匀,端起来喝了一口,满口浓郁醇香,“很好喝。” 陆冲锋将热乎的白馒头和水煮蛋端过来,“多喝点。” 良馨起身,拿着盘子走到矮柜,夹了辣白菜、缸豆、辣椒,又舀了一勺鲜豆豉,放回桌子上。 “隔壁李茅腌的咸菜,也很好吃。” 陆冲锋夹了一块辣白菜,点了点头,想到昨天自家墙头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人头,“这些家属马上就有工作了。” 良馨并不诧异,但又有一点诧异,“这么快?” “都是多亏你的提议,自从把以你为重点立典型改为以军民鱼水情为重点立典型,当地革委会、省革委主动积极帮助11师解决实际困难。”陆冲锋喝了一口豆浆,“市里只能给11师十个全民招工名额,11师目前已经随军的家属有三百多名,远远不够,省革委、双拥办和师里,商量共建一个药厂,请原基地医院副院长,原江京医药大学的老教授担任厂长,药厂建成后,这些家属们的工作就能全部被解决了。” 良馨想到盖砖篱笆那天李茅和战士们的话,点了点头,“挺好。” “3团和21团的孩子们,上学问题也被解决了。”陆冲锋拿出手绢擦着嘴角,“师部接下来会在政府的帮助下,盖一座小学,以后不但隔壁的李茅吵不到你,他们家几个孩子也吵不到你了。” 良馨吃得慢,才刚喝完小半碗,“报告稿还没写好,也还没登上报纸,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么多实际问题?” “要等上了报纸再做这些事,意义就两样了。” 陆冲锋拿起军帽戴上,一手拿着黑色公文包,一手拎起装着豆浆的木桶,站在良馨面前,突然弯腰,朝着良馨脸上亲了一下,没等她反应,就大步往外走,“我去上班了。” 看着耳后根红了的人,良馨眼里出现笑意。 良馨烧了一锅开水,将衣服洗完晾起来后,找来一把铁锹。 戴上护袖,拿着铁锹,打开砖篱笆的小木门,走进预留好的菜地,试探性将铁锹往地里一插,单脚踩在铁锹上,用力往下一踩,铁锹只下去三寸有余。 将土掀开,发现泥土还是冰硬。 将铁锹插在地里,拿起锄头,把菜园里枯黄的杂草一一锄干净。 “良馨同志!”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良馨放下锄头,穿上棉袄,扣好扣子,才往外走,一打开门,“郑主任?” 师政治部郑主任道:“良馨同志,刘政委特意让我过来请你去师部会议室。” 良馨适时道:“这怎么劳动你的大驾了。” 郑主任立马笑了,“是劳动您的大驾,良办的写作班子写好的五篇报告稿,已经被基地常委通过了,目前正在安排参加报告团的成员,原本是想让陆科长参加,但他不同意,师司令部觉得让陆科长放下全师训练工作,去到处参加报告演讲,也很不妥,所以准备让你参加。” 良馨走进师部会议室。 “我也不适合,自吹自擂更不可能达到预期效果。” 这一次来会议室与上一次完全不同。 良馨一进门。 良办的一众穿着军装的干部就“唰”地一下,突然整齐一致的站了起来。 良馨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基地刘政委指着身边的座位,“良馨同志,请坐。” 对面的郑小军冲着良馨眨了眨眼。 良馨坐下后,干部们又整齐一致的落座。 “良馨同志,经基地常委和地委常委讨论结果,11师军民鱼水情的典型事迹,由南河公社主任、下河大队支书、南河公社医院的廖医生和张护、陆科长、你、11师政委和11师政治部主任担任报告团成员,第一站先去基地通信站做报告,第二站去江口地区大会堂,第三站去省里和军区做报告,最后一站是江京群众大会堂。” 刘政委笑着道:“陆科长拒绝了,我听你刚才进门的话,你也是不愿意参加报告团?” 良馨道:“不是不愿意,是不合适。” “良馨同志。”师部政委道:“一向都是由英雄自己做报告,除非所以你不用觉得这是自吹自擂。” 基地刘政委道:“良馨同志,你不去不行啊,陆科长已经不去了,你要是再不去,军区 这边就没有当事人了。” “我倒不是高风亮节。”良馨慢慢道:“只是觉得大家没日没夜忙活这么久了,军区和省里也都在重点关注这件事,江口双拥模范典型这件事必须得一炮打响,获得全面性的成功,容错率不是很小,是几乎没有,所以演讲的这个人至关重要。” 刘政委和会议室里的干部全都严肃点了点头。 “如果我去当主角演讲,不过又是一例千篇一律的普通典型,没有什么新鲜感。”良馨道:“也引不起老百姓前所未有的反响。” 基地刘政委一笑,“良馨同志,看来你是有更好的人选了?是谁?” “比良馨同志和陆科长更好的人选?”师部郑主任疑惑道:“还能有谁比两位英雄更适合?难不成让陆还是请良馨同志的父亲去演讲?” 看着一众干部脸上挂着疑惑和沉思,沉思很久,依然想不出来。 良馨慢悠悠道:“杨桃。” 师部会议室静了一瞬。 很久没人说话。 基地刘政委和师部郑政委对看了一眼,两人都是知道杨师长家庭状况,并且负责劝过很多次的人。 郑小军看良馨话掉地上了,接话道:“为什么是杨桃?” “如果你们能说动杨师长,也能让杨桃自己愿意。”良馨道:“那么杨桃就是古往今来的所有典型中,最具有强烈感召力的那个人。” 满室惊讶。 不懂内情的干部们,虽然还不懂,但却被良馨这句“最具有强烈感召力”的话,煽动得隐隐热血沸腾。 换作别人可能是胡说,但是由良馨说出来,他们却下意识已经去相信效果,纷纷看向主位。 基地刘政委和师部郑政委又对看了一眼,两人直接在会议室里点上了烟。 半根抽完。 刘政委对师政治部秘书科的人道:“请杨司令过来一趟,再把杨司令的家属和杨桃请到隔壁小会议室。” “我去做报告演讲?” 杨桃不敢置信看着良馨,“我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来到军区,什么,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又不是让你当导游,介绍地理历史。”良馨笑着道:“你照着稿子念,真情实感的讲你的感受就行了。” “这”夏霞看着杨桃,又看着良馨,“这不是把你和陆科长的光荣都让给杨桃了?” 杨司令皱着眉,“良馨同志,你说的真情实感,是想让杨桃说她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自杀?” 夏霞倒吸一口气,看向良馨,满脸不理解,“不行,这不行,这要是说出去了,我和她爸还怎么做人,对杨桃自己也不好!” “你刚才还说是光荣,怎么又变成不好了。” “这我不知道是要拿家丑换光荣,不行,不能要这样的光荣!” “女儿跳河怎么会是家丑。”良馨道:“你和杨师长更不是家丑了,你是封建社会受到阶级压迫的受害者,是我们的阶级姐妹,杨司令也是封建包办婚姻压迫的受害者,是我们的阶级兄弟,杨桃,则是重点体现了新社会男女平等和婚姻自主有多可贵,强烈突出证明了我党掀翻封建旧社会的伟大贡献,不是吗?” 夏霞听得一愣一愣地。 杨师长眉头微松。 杨桃慢慢往良馨身边靠近。 “是!” 基地刘政委突然走过来,“没错,你们都没有错,杨钢同志在解放旧社会后,并没有选择对咱们的阶级姐妹做出双重压迫的行为,即便他的心里别扭,但阶级感情没有任何问题,也从来没有过其他花花心思,他之所以不能全心全意对待夏霞同志,就是因为他们是被封建思想强迫在一起,导致失去自由后产生不可调和的压迫感,这种不正确的关系,让他们的孩子,杨桃再次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所以更体现出了包办婚姻的严重不可取之处,进一步突出了我党我军革命胜利的伟大意义!” 杨司令的眉头完全松开了。 “良馨同志。”基地刘政委忍不住走过来握住良馨的手,“你该参军,我亲自介绍你入党,你一定得参军!” 良馨:“谢谢刘政委。” “这”夏霞还是想不通,“照你们这意思,大家不会笑话我们?” “人民同志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刘政委道:“他们只会骂旧社会吃人的封建主义,不但不会骂你们,还会同情你们。” 夏霞难以相信。 她在乡下活了这么多年,受到不知道多少笑话和难听的话。 良馨走到夏霞身边,“如果换做平常,你们上了报纸,可能受到的是褒贬不一的言论,但是杨桃差点死了,一个毅然寻死被救回来的小女孩,只会引起老百姓最深的同情,谁要是说一句难听话,能立马被善良的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不过,我也是建议,实在不愿意去的话,外人只当我是推脱当报告人,随口拉了一个当事人出来,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 “我去!” 杨桃突然举手,双眼坚定而熠亮,“我有很多话想说,一直没有地方说,从小到大全憋在心里,怕别人笑话我们家,现在有机会让我说,还是去最大的地方说,我去!” 夏霞抖着双手,不说话。 杨师长在小会议室里来回踱步。 良馨是希望杨桃去。 希望杨桃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一看这个世界。 看到了世界的不一样之处,就不会再缩在父母的阴影下,对这个世界毫无留念,也不可能再走上原剧情里的路线。 巡回报告,就是杨桃难得的重塑自己的机会。 夏霞不明白,杨师长却能够看得很明白,他看向脸上头一回充满勇气的女儿,看了很久,像是豁出去了似的开口:“爸支持你!” 良办的写作班子万万没想到救水一事还有没挖掘出来的东西,更没有想到此事还能突出我党我军的伟大贡献。 敏感的嗅觉让他们再次热血沸腾,拉着杨桃一家再次重新起草。 一篇篇报告稿随着杨桃的口述诞生在信纸上,呈到基地常委手中。 基地再一次向军区总部请示。 报告稿通过。 红旗招展,锣鼓喧天,杨桃坐上了基地派来的小汽车,前往基地通讯站作人生第一次报告演讲。 基地下达的目标,是让写作班子的报告稿,能说哭百分之三十的首长。 报告大会当天,所有首长干部全哭了,掌声如雷鸣。 很快,基地政委亲自带队去军区总部大礼堂作报告。 军区首长、机关、政治部、后勤、直属部队三千多人参加。 杨桃站在五星红旗和党旗之下,浑身颤抖念出最后一句:“良馨同志使我肉。体重生,也使我灵魂重生!” 陆首长虎躯一震,率先站起来,幸好一众被说哭的首长们比他还激动,后面的干部们也都激动地两眼泪汪汪,眼泪横流,没人注意他的异样。 掌声响遍整个大礼堂! 陆首长回到家里,看到得意的家属,头一回道:“你眼光确实不一般。” 胡凤莲高兴得直接开了一瓶茅台酒! 随后就再次去拨电话,依然是没人接。 地委、双拥办、11师政治部正敲锣打鼓提着一块“救水英雄”牌匾前往良馨家,后面的战士们抬着一台同样绑着大红花的缝纫机,一脸热情笑容。 家属大院几百名家属早就看到了报纸,知道良馨除了救水之外,还帮忙推动解决了家属们的工作问题和孩子们的上学问题,这会儿全提着篮子,聚集在茶馆门口。 良馨正拿着铁锹“吭哧吭哧”翻着地,听到外面的动静,以为又有小车来接杨桃他们去作报告,抬手看了看磨红的掌心,学着乡下社员们,“呸”了一口,搓了搓手,继续拿起铁锹,插入土地,双脚踩上去,摇晃着铁锹尽没入泥土里。 “良馨!” 墙头上冒出满脸通红的李茅,“良馨快开门!哎呦,你这个大英雄怎么还在这挖地!快去迎接英雄牌匾!” 良馨:“?” 听着越来越近的锣鼓声,良馨放下铁锹,走出菜园,往门口去。 门一打开,“咔嚓咔嚓”的照相机快门声,就响了起来。 一块绑着大红花红漆金字的牌匾,送到良馨面前。 良馨看着“救水英雄”四个字,脸上露出一丝笑,将大门彻底打开。 待看到还有一台缝纫机抬进家里,良馨愣了一瞬。 “良馨同 志,这台缝纫机是全国妇联奖励给你的!“师部郑政委热情道,“这位就是全国妇联沈春红主任,她今天来还是特地给你颁发“全国三八红旗手”荣誉奖章,是全国妇联!” 良馨第一时间想到了军区大院家委会的刘会长。 暗笑自己的恶趣味,朝着妇联主任迎了上去。 良馨一动,家属们就忙一拥而上,将手里的篮子抢着送上去。 现场顿时陷入混乱。 忙坏了现场维持秩序的战士 兴奋坏了现场的各大报社记者。 “陆科长,100环!” 射击训练场顿时响起战士们的掌声。 陆冲锋却没有一丝表情,下达加练的命令。 “陆科长!” 作训科的伍参谋手上拿着一捧明黄小花跑过来,“给你。” 陆冲锋眉头瞬间皱成一根针,“你瞎搞什么玩意,脑子坏了?” 伍参谋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花就被拍在地上,还被踩了一脚,小花被踩得稀烂陷进泥土里。 “不是给你的,算了,你快回去救嫂子吧!” 陆冲锋身体瞬间绷直,“我家属出什么事了?” “好事!” 等伍参谋一解释完,陆冲锋就冲了出去。 陆冲锋匆匆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被人民群众簇拥在中间的良馨,像一颗太阳。 他愣在原地,看了两秒,拨开人群,挤到太阳身边,将她揽在怀里,护进他的家门。 良馨的脸颊被挤得像颗红樱桃,棉毛衫都湿透了,“家属们太热情了,我就怕这场面。” 陆冲锋倒了一杯白开水,往里面加了两勺糖,“人人都想着放光芒,你做了大好事,却功成不居,然而越是不张扬不炫耀的人,反而越招人喜欢。” 良馨差点被水呛到。 放下搪瓷茶缸。 “我还没做饭,在翻地,你还出门吗?” 听了这话,陆冲锋形容不出此时的感觉。 像是藏了一颗夜明珠。 明明可以被世人追捧,却只愿意待在他的家里,当一盏灯火。 陆冲锋眼眶酸涩,蹲在良馨面前,“你的入党申请通过了,药厂也快要建成了,你想不想去上班?如果不想去药厂,师部小学也要开始建成了,你想不想去教书?” 良馨:“” “你干什么突然出题陷害我?” 陆冲锋难得出现的满腔柔情顿时流散个干净,“地别翻了,我中午回来要不了几分钟就能挖完。” 良馨往后一趟,点了点头,“经过服务社,给我带一瓶桔子罐头回来,刚才有位家属举着罐头,我渴死了,也不敢收。” “好嘞。” “等一下。” 良馨起身,走到后院,抓了一把明黄色的小花回来,递给陆冲锋,“好不好看?” 陆冲锋看着递到面前的花,耳后根一红,抓耳挠腮,举起右手,又换成左手,最后用双手小心翼翼捧住迎春花,“怎么突,突然送我花?” 第35章 第35章良馨多么需要他啊!…… “不是送你,是家委会送给我的花。” 陆冲锋:“” 良馨抱着花闻了一下,“应该没事?” 陆冲锋想到刚才在射击场,踩掉的那束花,“没事,营区也有人拿着这花送人,家委会会长是师部政委的家属,无碍。” “那我找个瓶子把它插起来。” 良馨将一捧小花放在方桌上,转身去往厨房。 陆冲锋:“” 立在原地,看着良馨拿着一个盐水瓶装上水,又打开抽屉拿出剪刀,修剪花枝,明黄色的小花插在透明玻璃盐水瓶中,显得生机勃勃。 家的氛围,让陆冲锋脸上眼里流露几丝温暖,走过去低头捧住良馨的后脑勺,将唇贴在她的额心。 良馨顿住剪刀,等他的唇退开,看着他精致如雕刻的五官,“早点回来。” 陆冲锋走了。 良馨插上了花,摆在长窗下。 看着河面波光粼粼,春风吹着瓶子里的迎春花,美景让心情变得轻盈。 良馨从屋檐下的钉子上,取下一只咸鸡,放到砧板上劈成两半,留下一半,将另一半重新挂到墙上的钉子上。 将半只咸鸡剁成块,放进搪瓷盆里,倒入热水,浸泡一个小时,去除一些盐味,否则直接清洗下锅,会齁得吃不下去。 “良馨!” 门外又有人敲门,良馨正在淘米,喊了一句,“门没栓,直接进来。” 来的是家委会会长,师部政委家属史兰芝。 “好不容易安抚住那些热情的家属,让她们各回各家做饭去了。” 史兰芝搬了一个凳子坐在厨房门口晒太阳,“良馨,你来当家委会的副会长吧?” 良馨捧着搪瓷盆边缘,将淘米水倒掉,“你们那么多有经验的家属,我还是个新军嫂,怎么一上来就给我安排官职。” 真是躲得了军区大院,躲不了师部大院。 近些天来,师部政委家属负责重新组建家庭委员会,隔三差五来家里盯着良馨,一副势不把她收编归纳,就决不罢休的态度。 “你现在是党员,还是我们全师家属中唯一一个拿到全国妇联三八荣誉奖彰的家属。” 史兰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边嗑瓜子边往簸箕里扔,“我们家老郑天天说你有真本事,因为你,我们11师都成了藏龙卧虎的地方了,再说,全师家属现在都感激你,你要来当副会长,明天我这家庭委员会立马就能齐活了。” 良馨将米淘好,倒进大锅里,添上两瓢水,想了想道:“你们这么紧赶慢赶组织家委会,是不是药厂建成之后,是由家委会跟后勤部对接职工进厂的事?” “是啊!” 史兰芝难得有闲空嗑瓜子,“要不然我前段时间怎么会忙成这样,就是因为要安排人进厂了。” “具体怎么安排?” 良馨抓了两张报纸点燃,塞进灶膛里的拆堆里,“有先有后吧?” “先仅着团部以下困难家庭为先,再是团部家庭负担重的为先,一批一批来。” 史兰芝看着良馨,“你不用担心,你肯定是第一批进厂的职工。” 良馨:“” “我们还没孩子,家庭负担没那么重,你们先仅着别人来,不要把我先排进去。” 史兰芝一愣,随后脸上出现笑容,“你啊,不能什么都仅着别人,屈着自己,老郑说了,师党委特意交代了后勤,良馨同志为了全师家属的就业问题,拒绝了市里公交汽车队售票员的金饭碗,这一次不能再委屈了英雄,一定要将英雄第一批安排进厂!” 良馨:“” 良馨看着灶膛里的火旺起来后,将篮子提过来,拿起菜刀削着莴笋皮,“嫂子,我去当家委会的副会长。” 史兰芝又是一愣,反应过来立马将翘起的二郎腿落在地上,快步走到良馨面前蹲下,“真的?你真的答应我了?” 磨了一两个星期了,良馨都不松口。 惊喜来得太突然,史兰芝还不太敢相信。 “真的。” 良馨慢慢削着莴笋皮,“我这当了家委会的副会长了,也算是干部了,安排家属进药厂,就得以身作则,不能把自己排在前面,得先仅着全师家属为先。” “良馨,你真是” 史兰芝感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别人家属,勾心斗角挤破头,是为了当上家委会干部后,优先进厂,就算不能优先进厂,也指着家委会肯定还有别的法子进厂,你可倒 好,你真是“活雷锋”!” 良馨终于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千万把我安排在后面。” 史兰芝一拍良馨的膝盖,“这事啊,我们谁说了都不算,师部不可能同意再委屈你,真要把你安排在后面进厂,那些刺头家属都能跳起来反对!” 良馨:“” “我走了,你忙着。” 史兰芝走到前厅了,还不忘回头再说一遍:“副会长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良馨有烦恼了。 陆冲锋一回来就闻到了糊味。 米饭烧糊了。 看着良馨有气无力的样子,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门。 “怎么了?” “没怎么。” 良馨盛了两碗焦黄的米饭上桌,端来莴笋百叶结炖的咸鸡煲,突然叹气一声,“不容易啊。” 陆冲锋拿着筷子坐下,分了一双放到良馨碗上,小心问:“感到无聊枯燥了?” “我真希望我能一辈子这么无聊枯燥下去。” 良馨吃了一口微微焦黄的米饭,“听说师部要第一批安排我进药厂上班,我不想去~” 软绵绵撒娇的声音,让陆冲锋差点连筷子都握不住,“那就不去,我去说。” 良馨夹了鸡腿块放到他碗里,“我觉得就算说一时,也都是获得暂时的平静,一张嘴不可能说得过大环境的思想,我要是真的不工作,他们很有可能就像军区大院的刘会长一样,能排着队来给我做思想教育,有没有其他能够以绝后患的办法?” 全国报纸、全军区首长、省革委、地委基地领导们,全师官兵家属连声赞扬有勇有谋的英雄良馨同志,现在却顶着可怜巴巴的小脸娇滴滴跟他求诉,陆冲锋心脏鼓胀,有种想把整个天下都打给她的豪情壮志。 他总算懂得了为什么古代有些人宁要美人不要江山。 陆冲锋夹起咸鸡腿块放进嘴里,嚼完了想到办法,“你去糊火柴盒。” 良馨:“什么?” “去服务社的临时加工厂糊火柴盒。”陆冲锋也加了一个鸡腿块给良馨,“马上药厂一开,临时加工厂就没人去做了,大概就只有你一个人,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带来家里做,糊几个当打发时间玩,不指着挣钱,既自由也算有了工作。” 良馨用筷子戳着米饭,不说话。 陆冲锋想了想,又道:“我去跟师部党委说,直接让你当加工厂的厂长,这样师部跟军区、革委会、妇联,都有交代了,不会再出现刘会长那样的情况,也杜绝了突然空降领导管着你。” “厂长?” 良馨诧异,“随军家属工厂的厂长,至少得是营房科科长起步的干部吧?” “临时加工厂,没有编制,跟药厂不一样。”陆冲锋夹了一块莴笋放进良馨碗里,“你觉得怎么样?” 良馨又夹了一块鸡腿递到陆冲锋嘴边,“难得理解满分。” 陆冲锋唇角翘起,叼走鸡腿,“我下午就去师部找他们说这件事!” 良馨又喂他一块鸡翅,“行动也满分。” 陆冲锋午觉都没睡,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直接去师部首长家属楼,执行良馨工作的事。 当天中午,师部首长们都没能睡成午觉。 陆冲锋带着好消息回来。 良馨同志成了师部服务社临时加工厂的职工兼厂长。 工厂地址,师部服务社隔壁原驻地的旧面包坊。 “你这厂长就是挂个名头。”陆冲锋解释,“刚开始师部领导都不同意,觉得委屈你,但我说我家属不习惯与很多人相处,又提到今天家属们的热情,怕我家属进厂后,容易造成混乱的同时有失公平,他们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情况,毕竟保卫科的人全部都出动了,还去22团借调了战士,才控制住场面,所以最后” 良馨正听得津津有味,“最后怎么了?” “最后师部领导们又把你夸上了天,说你人品高尚、大公无私、胸怀浩然之气。”陆冲锋脱掉军装外套,换上睡衣,“还劝我,让你参军,去新兵连训练三个月,再去上军校,等待正式分配,未来一定是一名优秀的政工干部。” 想到新兵连早上五点起床负重越野、下河泅渡、白天昼夜值班站岗 哪一项都不是立志今生当一条咸鱼的良馨,能干得了的事,“我还是糊火柴盒吧。” 陆冲锋掀开被窝上床,一把将良馨捞进怀里。 钢铁般的胳膊圈着软绵绵的身体,陆冲锋埋头在良馨颈间嗅了嗅,“好香。” 良馨拍了拍往下滑的头,“你不是刚负重十公里回来。” “刚在澡堂洗过澡。” 陆冲锋叼起棉毛衫下摆,用挺直的鼻梁将棉毛衫推上去。 “我的意思是,你不累?” 陆冲锋的手滑到了良馨右边腋下,去解他已经很熟悉的白棉布侧边扣子。 这事怎么会累。 不但不累,还是他恢复体力和精神的补给。 良馨披着棉被跪坐,握住床头板横向排列的实木架。 手心的汗在胡桃色架子上留下一个个指纹,指甲也因用力泛白充血。 不知过了多久。 手臂酸麻发软,实在握不住了,细腰向上躬成一弯月亮,躲避开来,手垂下去抓住他硬密的黑发。 下一刻,良馨的腰又往下凹成了一弯月亮,将脸埋进鸳鸯戏水的枕巾里。 是陆冲锋的枕巾。 肥皂味和洗发水香气,混合独属于他清冽的体香,良馨想到了雪山上的松针,密密层层的松针表面柔软细腻,但当所有感官被松针包围,钻进皮肤里,就会变得酸楚难抚。 良馨的感官被陆冲锋包围着,难抚得抓皱了枕巾,让两只对视的鸳鸯,嘴亲到了一起。 陆冲锋看到了,低下头也亲住良馨的嘴。 良馨不明其意,只当是如寻平常一样,与他鼻息交缠。 她实在是累了,跪不住了,膝盖下滑,整个身体趴在柔软的床单上,双臂交叠在脸下,沉沉吐气。 陆冲锋跟着侧躺在良馨身边,掌心一下一下顺着良馨的背,面对面亲着她潮湿的眼睫。 良馨歇了一口气,他又面对面动了起来。 春寒料峭。 陆冲锋将铝皮大盆拿到房间里,倒入两瓶暖水壶的热水,将白毛巾放进水里,又端了半搪瓷盆冷水加进去,试探水温后,将良馨抱进来。 乍然接触热水,良馨肩膀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匆匆洗完,立马钻进被子里。 丢出几张手帕。 陆冲锋将良馨洗过澡的铝皮大盆,端进卫生间,脱掉背心短裤。 先用一盆冷水从上冲到下,打上肥皂。 再用良馨的洗澡水,从上倒下冲了两遍。 灯光下的水珠,滚落在日渐更加紧实的肌肉垒块上,他随意拿起良馨刚用完的白毛巾擦拭几下身体,套上新的背心短裤。 陆冲锋穿着短裤背心,走在寒冷的院子里,去厨房将黄豆泡上。 最近除了良馨喜欢喝豆浆,还因为院子里的菜地需要豆渣当肥料。 日头没出来之前,良馨该拿钉耙把菜地的土耙平整了。 但她起不来。 陆冲锋出操回来,先把豆子用石磨粗磨一遍,再精磨两遍,放进布袋过滤。 豆浆倒入大锅里小火熬煮后,陆冲锋拿起钉耙,打开砖篱笆的小木门,将昨天翻好的土地,再耙一遍。 良馨起床时,豆浆煮好了,地也彻底翻好了,桌子上还摆着刚从粮店买回来的油条。 “良馨!” 隔壁李茅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我听说你们江京那边早 上都吃锅贴,那种细细长长像小月亮一样的锅贴,我吃过但是不会包,就用饺子放油锅里煎了,给你做一碗煎饺过来,纯猪肉的。” 听到月亮,陆冲锋手臂微微绷紧。 良馨看着金黄酥脆的煎饺,没拒绝,接了过来,“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感谢你啊。”李茅看起来确实很高兴,之前眉间的郁气褪去很多,“我们今天开始就去上周院长的培训班了,周院长就是师部药厂的厂长,我被第一批挑中培训,这就意味着我第一批能进厂工作,以后每个月能拿30块钱工资,我们家日子总算不那么紧巴巴了!” 良馨由衷道:“恭喜。” 李茅看到良馨不拒绝她的饺子,陆科长还二话没说就去倒醋,脸上笑容更多了,“我听说你要去糊火柴盒,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算了,我们就老雷说就我这个脑子,还是不要来劝你了,你先吃着,我也不能多聊,我得去上班培训呢!” 良馨轻笑,“快去吧。” 等李茅走着雀跃充满希望的步伐走了,良馨咬着酥脆的煎饺,看向陆冲锋,“你说我是今天去一趟厂里,还是等大家都被选上去培训了,我再去?” “不急。” “那就不去了,我先把辣椒种子撒上,再买点小白菜、芫荽,西红柿”良馨想了想,“地太小,培育不了那么多个品种的秧苗,我得去找一趟杨司令家的夏霞嫂子。” 夏霞一听良馨要种菜,忙不迭从家里拿了菜种,跑到良馨家里,进到菜地里,就想把良馨的辣椒种子给撒了。 良馨急忙拦住,“嫂子,我想自己种。” “难得抓到一个你需要帮忙的机会。”夏霞把种子交给良馨的时候还有些舍不得,“你这里撒上辣椒苗就行了,留一些地方再种上小葱和香菜,其他的茄子、西红柿、黄瓜、缸豆这些你就别育苗了,等我到时候种的时候,全给你送来。” 良馨抓了一把辣椒种子,撒到分好的地里,看着种子落到泥土里,心里生出一种满足感,“行,谢谢嫂子。” “谢什么,你的大恩,我一万个谢,不对,我这辈子把命搭上都谢不过来。” 夏霞拿起地上的塑料薄膜,走进菜园,“做梦都没想到我们家杨桃还有这样光荣的场面,才十六岁,我看比他爸都光荣。” 良馨拽住塑料薄膜往菜地里面走,准备将薄膜覆盖在刚撒完辣椒种子的泥土上,“嫂子,你和杨司令怎么样了?” “我们” 夏霞叹了一口气,拿起剪刀将塑料薄膜剪下来,“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只要能平平安安过下去,我也不求什么了。” “他还没有改变?” “没什么改变。” 夏霞说完,顿了顿,“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以前他很少回来吃饭,回来也从来都不跟我说话,现在只要杨桃上了报纸,或者报告会有什么新的情况,他都会按时带着报纸回来吃饭,也会开口跟我说杨桃在报纸上的事,我能看出来,他跟我一样高兴。” “说完了就不说话了?” “也没其他话说了。” 良馨拿着铁锨,铲土压在塑料薄膜边缘,“嫂子,你打不打算进药厂上班?” “我?” 夏霞摇头,“老杨工资那么高,他都交给我,我就不去跟其他家属抢位置了。” “这么说,还是想过去上班?” “想当然想过,不过我初小毕业,总共就读了三年书,不识什么字,再说,家属里也是有人情世故,涉及到军人职务调动我不想影响到老杨,让我们关系更差。” 良馨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你听说我去糊火柴盒的事了吧?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干?” 夏霞一愣,“糊火柴盒?这有那时间我还不如种地。” “但糊火柴盒是离开家里出去上班。”良馨慢慢道:“你别成天在家时刻等着杨司令,给他一种好像他随时回头你都在,甚至摆脱不掉的印象。” 夏霞又一愣,抬头看向铲土的良馨,“良馨,我知道你脑子好,心肠也好,你说话总是有道理的,而且不能只听话不听音,但我刚才还是没听懂,你的意思是让我别围着老杨转?” “差不多就那意思吧。” 铲完土,良馨出了薄汗,“你要不想去就种地吧。” 良馨第一天上班糊火柴盒的时候,夏霞比她到的还要早。 而且,面包坊里不止夏霞一个人,还有22团政委家属钟雪莲。 钟雪莲看到良馨,笑着道:“良馨厂长来了。” 良馨轻笑一声,摘下围巾,“你没被分到药厂?” “不是,团职干部这一批都分完了,我是高中毕业,本来安排我到质检岗位,是我自己不愿意去。”钟雪莲端着刚调好的浆糊,“但大家都工作了,我也不好闲着,就打算每天过来糊几个火柴盒。” 同道咸鱼? 良馨没再多问,看向夏霞,眨眼间已经糊好了两个方方正正的火柴内盒。 完了,有卷王。 “你以前在家里糊过火柴盒?” “打小就糊。”夏霞说话间,又沾好了一个,“以前公社就有火柴厂,都糊了不知道多少万个了,闭着眼睛都能糊出来。” 她卷任她卷。 良馨不再去看夏霞,也没坐下开始糊,打量着原驻军开过倒闭的面包坊。 糊火柴盒的实木大木桌,看起来是以前面包坊的白案,在这里揉面做点心。 往里面的隔间走去,良馨诧异,“这里居然还有两个大烤箱?” “都是原来面包坊留下的。”夏霞来过这里,“我看设备都挺全的,但听说做面包没人买,点心也卖不掉,因为隔壁就是粮店,早上会做油条烧饼,豆腐坊会做豆浆豆腐脑,军人家属们以前哪还有闲钱天天去买那洋面包吃。” 良馨拉开大烤箱,发现里面放着月饼模具、鸡蛋糕槽具和各式点心模具,正想说话,外面突然听到推门的声音。 走出去一看,是眼睛哭得肿成核桃的李茅。 李茅似乎也没发现这里除了良馨还有别人在。 尤其还有钟雪莲在。 立马止住了哭声,抬起护袖擦了擦眼泪。 钟雪莲一愣:“你怎么了?” “没怎么。”李茅使劲擦了擦眼睛,擦完眼睛变得更肿更红了,“我以后继续到这里来干活。” “你不是第一批就进药厂了吗?”夏霞停下手上的活,“怎么回事?” 良馨走过去,拉开凳子,让李茅坐下。 李茅没忍住,哽咽道:“我不识字,培训后发现必须得识字,就去上扫盲班,结果谢参谋家属突然也要上班,她是高中毕业,就把留给我的位置给顶了,不要求识字的位置都有人了,我就被剩下来了。” “谢参谋家属?”钟雪莲疑惑:“哪个谢参谋?” 良馨:“谢抗美的家属?” 李茅点了点头,眼里含着泪花,熟练拿起筷子挑起浆糊,涂抹在纸上,将纸叠成小方盒。 钟雪莲叹了口气,“识字确实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认全,药品事关人命,确实不能” “知道了!” 李茅将筷子丢进浆糊里,“用不着你在这教育我,我又没隐瞒过我不识字,我也想干不识字的活,我又没想着去药品包装车间!” “谁教育你了。” 钟雪莲脸色也不好看,“又不是我把你给顶了,你朝我发什么火。” 李茅压不住火,“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假惺惺什么道理就你最懂的样子!” “你” “你们不是来军营就认识的吧?” 良馨突然开口打断两个人吵起来的火花,“从前就认识?” 钟雪莲压下火气,“我们是一个公社的人,小学还当过一年同学。” 良馨点了点头,早就察觉出来了,看着掉眼泪糊火柴盒的李茅,往里面烤箱看去,思考片刻,才道:“只要一天能有一块钱工资,跟药厂一样,你就不难受了吧?” 李茅惊讶抬头。 钟雪莲和夏霞也跟着惊讶转头,看向良馨。 “冲锋!” 郑小军手里拿着钢笔笔记本,追上刚走出训练场的陆冲锋,“下午你们是不是要武装越野?是不是会经过东海公社?” “你怎么还在11师?” 陆冲锋着急往军区服务社走。 今天是良馨第一天上班。 人走了后,陆冲锋才觉得自己考虑实在太不周全了。 怎么能给出良馨一个人去面包坊糊火柴盒的建议。 都是那天被良馨撒娇撒得脑子昏头了! 郑小军小跑追在后面,“冲锋,你下午经过东海公社,再买点螃蟹回来,良馨那天做的螃蟹实在太好吃了,我想在走之前再吃一次。” “良馨哪有空。” 结婚这么久,他都没有让良馨,在没有他的陪伴下,自己去一个陌生地方待过。 想到那天良馨向他求诉,娇滴滴撒娇的样子 良馨多么需要他啊! 再想到面包坊那么黑,那么空,那么冷,她一个小小的人待在里面的糊火柴盒,说不定正可怜巴巴流着鼻涕。 陆冲锋顿时心急如焚,大步跑起来。 “良馨,我来” 陆冲锋冲进面包坊,刚推开门,就紧急刹住嗓子。 面包坊内挤满了人。 陆冲锋幻想中本该可怜巴巴流着鼻涕的良馨,正被人围在中间,头上戴着一顶白帽子,热得连棉袄都脱了,穿着一件黑色毛衣,更衬得小脸白里透红,扬着笑脸拿着夹子将盘子里一块块鸡蛋糕夹到排队的人的搪瓷碗里。 陆冲锋还是头一回见到良馨笑得这么灿烂。 第36章 第36章我家属怎么这么厉害~…… “别急,都别急,取了号的每人都有两个。” 刚出炉的鸡蛋糕散发着浓郁松软的蛋香味,良馨拿着夹子很快分完了一整盘鸡蛋糕。 “这怎么就没了?良馨同志,说好的每人两个呢?” “香死我了,我哈喇子都快流到脖子里了,良馨同志,还有吗?” “得亏我们家孩子不在,否则非得馋得赖在这不肯走,良馨同志,再来点!” “鸡蛋糕来了!” 李茅带着手套又从里面隔间端出一搪瓷盘新出炉的鸡蛋糕。 一块块金黄油亮的鸡蛋糕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在这堪比荒山野岭的11师,军人家属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这么香的点心了。 要不是开始被良馨警告过,谁挤谁就失去购买的资格,现在面包坊肯定会挤得乱成一团。 一搪瓷盘鸡蛋糕摆在木桌上,良馨拿起夹子夹起酥软松脆的鸡蛋糕放在排队的人搪瓷碗里。 拿到的家属,闻着诱人的蛋香味,实在没忍住拿起来咬了一口,表皮烤得酥酥脆脆,内里绵软细腻有弹性,没忍住又咬了一口。 “哎呀,良馨同志,你这个鸡蛋糕比以前我在百货商店买的鸡蛋糕还要好吃!” “太好吃了,又软又脆又甜,良馨,你再多做几斤啊!一家就两个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郑小军咽了咽口水,推了推陆冲锋的胳膊,“怎么回事?良馨怎么突然到这做起鸡蛋糕了?” 看起来还那么好吃! 馋死他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陆冲锋内心想这么说,但却下巴一扬,“我家属的手艺你又不是不知道,到这面包坊上班,全师的人嘴巴都得跟着享福。” “羡慕。”郑小军看着陆冲锋得意的样子,“真是打心眼里羡慕你,哎,那你们家今天午饭吃什么?” 陆冲锋:“” “我这不是正赶着回去做?都是你跟在后边叽叽咕咕,才耽误了我的时间。” 郑小军看着陆冲锋极其舍不得地将视线从良馨身上收回来,转去隔壁服务社买菜,又跟了上去。 “你记得下午经过东海公社,买些梭子蟹回来。” “我是去工作,不是给你当采购,不要把个人私事,掺和到我的工作中来。” 郑小军跟着陆冲锋走进服务社,“主要那天螃蟹都被我吃了,良馨都没吃着几块,我挺不好意思的,我出钱,你再去买几斤,多买点,我感觉良馨肯定也是很喜欢吃那螃蟹,否则她也不会那么烧了,对吧?” 陆冲锋顿住脚步,什么都没说,看着肉摊还剩下一些羊肉羊排,全给称了。 “良馨,我刚才好像看见陆科长了?” 夏霞刚把面盆洗完,走到忙碌的良馨身边。 良馨将夹子交给夏霞,让她接手,将剩下一盘鸡蛋糕分给大家。 刚打开面包坊大门,就看到陆冲锋拎着羊肉从服务社走出来。 陆冲锋正好也在往面包坊看。 两人对上眼。 陆冲锋大步走了过来,“我买了羊肉和羊排,回家做午饭。” 良馨看着他手上新鲜的羊排,想了想道:“你再去菜站买点洋葱、胡萝卜、芹菜和圆生菜,番茄有卖的也买一点,把家里的盐、胡椒粉、香叶和大蒜拿过来,再多煮点米饭就行了。” 陆冲锋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听从指挥照做了。 突然,一群家属拿着搪瓷碗,一窝蜂朝着面包坊涌过来。 “良馨!鸡蛋糕还有没有了?” “我先,我先到的,给我称一斤!” “别挤!哎呀,老吴,你个抠门精今天也舍得称一斤鸡蛋糕了?” “那怎么了,我上班挣工资了,吃得起!良馨,来一斤!” “没了。” 良馨拦在面包坊破旧掉漆的木门前,笑着道:“今天就是拿家里的面粉、鸡蛋和白糖,做几斤尝尝鲜,每人限量两块,没人买到过两斤。” “啊?先到的才能买到两块?!”22团一营营长家属失望道:“这做都做了,怎么不多做点卖,咱们这地方,鸡蛋糕可比肉还新鲜,你把我们馋虫都勾出来了,怎么就能卖光了呢!” 良馨重点看向后勤部几位干部家属,“我也是发现面包坊设备挺齐全,一看到槽子糕模具,自己也馋了,就动手试了试,做完了就近分给服务社和菜站的家属们尝了尝,真没想到能勾来这么多人,都分完了,现在原材料也没了,做不成了。” 后勤部长家属牵着一溜小孩,“我给你拿面粉鸡蛋和白糖,良馨,你看在我们孩子馋哭的样子,再给我们做一点吧!” “现在来不及了,打鸡蛋也是个力气活,我们忙了一上午,到饭点了,家里灶台的锅还冷着呢。” 良馨看着一溜眼泪汪汪的小孩,微笑但无情道:“下次做好了,第一时间就通知你们哦。” “哇——” 面包坊外响起撕心裂肺的小孩子们的哭声。 待看到从面包坊里成功分到鸡蛋糕,欢天喜地跟着父母走出来的小孩子,哭声就更响亮了。 良馨溜达进面包坊,一摞搪瓷托盘已经空了,残留鸡蛋糕的余香。 “辛苦了。” “这辛苦什么。”李茅拿着抹布将木桌擦拭干净,虽还肿着眼睛,但眼底已经全是笑了,“再说辛苦也是你辛苦,我们都不会做,搅鸡蛋都是你搅的,灌模也是你灌的,我们就帮忙端一端托盘罢了。” 帮忙搅鸡蛋的钟雪莲轻轻捶着腰,“我就说,鸡蛋糕要真能做出来,完全不愁卖,你看这些家属挤得,我脚都被踩了好几下。” “做了那么多,除了开始一人尝了一个,我们自己都没捞着吃。” 夏霞收拾完盘子工具,看向良馨:“总共卖了多少钱?” 良馨搬了张凳子坐下,“钟会计,收了多少?” 李茅立马放下抹布,紧张看向钟雪莲。 头一回被叫会计的钟雪莲,有种自己当了官,而不是当了官太太的别样感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摊开放到桌子上,一张张清点完毕后,“这里总共是11块2毛钱!” 李茅倒吸一口气,惊喜道:“一上午就赚了11块2毛?!” 钟雪莲摇头,“这是总价,还得去除成本,成本是良馨从家里拿来的。” “成本是2斤面粉,一斤6两白糖,40个鸡蛋。”良馨慢悠悠道:“一斤面粉1毛8分,2斤就是3毛6分,一颗鸡蛋不知道服务社回收鸡蛋是多少,按照我们老家公社供销社的回收价格是一分钱2分钱一颗算吧,就是8毛,一斤白糖是7毛8分,一斤六两白糖1块2毛 4分,烤箱一个小时用掉2到3度电,面包坊不属于照明电价,按电力电价算是1毛2厘一度电,就按三度算,成本再加三毛,国家无偿供水,水费不要钱,成本总共就是2块7毛。” “11块2毛减去成本2块7毛”李茅跳了起来,“8块5毛!四个人平分的话,每个人一天就是2块1毛2分!我滴个乖乖!” 钟雪莲也吸了一口气,“而且不是一天,是半天!” 只管埋头干活,没去算账的夏霞,听完瞪大眼睛,“这半天的活就能顶我们生产队一个星期的工分了!” “今天可以这么算。” 良馨拿出没算在成本里的第一批试做的鸡蛋糕,一人分了两个,“今天成本不是师部供应,是我们自己提供,钟会计,把今天的钱入账后再当做工资分给大家,对了,电费不要忘记留在账上。” 李茅和夏霞还没听懂,钟雪莲就忍笑道:“行,本子都记着账,现在就听厂长的话,把工资发放给大家。” 李茅分到了2块1毛2分钱。 夏霞分到了2块1毛2分钱。 良馨和钟雪莲也各分到这么多工资,另外良馨还拿回来了去除电费的成本,2块4毛钱。 “分钱呢?” 面包坊门突然被推开,22团政委保华带着两个孩子走进来,“赚了多少?” “呦!” 钟雪莲张望一圈,没看到钟表,“都放学了?对啊,刚才有那么多孩子,早该放学了,瞧我都没反应过来,忘记时间给你们烧饭了。” 正数着钱的李茅连忙抬头,将钱揣进口袋里,“完了,我也忘了,我们家那三个崽子,肯定又四处嚎我了!” 突然,杨师长也推开门走进来。 后面还跟着提着蔬菜佐料的陆冲锋。 夏霞愣住了。 活了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老杨来找她。 杨师长不自在看向良馨,“良馨,怎么听说你开起了新的门市了?” “哪啊,面包坊本来不就属于服务社,也属于师部后勤?我就试营业一次,售卖的时候按照购物本扣除了粮票和鸡蛋票,按照规定入账,流程都很清晰,没有任何差错。”良馨将钱装起来,“杨司令,要是哪里有不合规矩的地方,你请指出,我们改正。” “方方面面都很合规矩。” 陆冲锋将蔬菜作料放在桌子上,“你第一天进面包坊,就能把这加工厂做得这么火热,师部和师部后勤感谢你都来不及,我看杨司令下午就得和后勤开会,解决面包坊的原材料供需问题,明天就让你这加工厂正式开张。” 良馨朝着陆冲锋细微的挑了挑眉,眼神赞赏。 陆冲锋的嘴角,立马翘了起来。 “不错。”22团政委季保华也跟着点头,“我刚才一路过来,听着好些孩子哭着要吃鸡蛋糕,我们11师距离县城还是有一段距离,师部团部都没有加工厂,可以给师部服务社提供产品,虽说地方双拥可以牵线这方面的厂家,但是鸡蛋糕点心这些食物,自己家里能有现成的加工厂,当然还是刚出炉的最好。” 杨师长看向夏霞:“赚了多少?” “刨去成本,总共赚了11块2毛!”李茅实在兴奋,抢答道:“嫂子跟我们一样,一上午就赚到了2块1毛2分钱!” 杨师长眼里闪过惊讶。 季保华也吃了一惊。 “这么说,你们这面包坊,才一上午,就已经开始盈利了?这”季保华看向杨师长,“药厂还负债一大堆,指望三年内完成正向盈利。” 杨师长点了点头,正想说话,良馨道:“今天是试营业,自己提供的原材料,赚的就当做工资和奖金,发给职工,往后真的由后勤解决供销问题的话,我们厂肯定是按照国家正常职工工资发放工资,其余所有盈利都上交给师里。” 陆冲锋:“大公无私,胸怀浩然之气。” 这句话是昨天杨师长自己说的,他咳了一声,“今天去食堂吃,不用回去烧饭了。” 夏霞更愣了。 平生头一回,听到老杨关心或者应该是为她着想又或者说是心疼她? 夏霞一瞬间慌张得手足无措,下意识看向良馨。 本来想留夏霞一起吃烤羊排的良馨,“吃完午饭,回家休息一会儿,下午放假休息。” “放假?”李茅正浑身充满干劲,“下午接着做啊!” “做什么做。”钟雪莲摘掉护袖,“哪有原材料做。” 李茅才反应过来,“哦,也对。” 面包坊很快只剩下良馨和陆冲锋。 “我家属怎么这么厉害~” 陆冲锋不自觉用了良馨向他撒娇的语气,跟良馨说话。 他自己还没发现。 良馨斜了他一眼,还从中听出了莫名的怨气,将装着鸡蛋糕的搪瓷碗推过去,“不就饿了你一天,以后我会注意着时间。”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冲锋拿起一个鸡蛋糕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咬了一大口,眼睛一亮,诧异道:“怎么好像真的比江军区大院服务社卖的鸡蛋糕还要好吃?” “估计是太久没吃了。” 良馨将羊肉剔筋,拿着刀在羊肉上每划上一刀,塞上一片蒜瓣,“要不然就是因为刚出炉,放的时间很短,鸡蛋糕放的时间越长越不好吃。” 陆冲锋囫囵吞枣吃了一个鸡蛋糕,拿起良馨的搪瓷茶缸喝了一口热水,咽下去。 良馨看着他,知道他每天都在大量消耗体力,需要及时补给食物,“你把两个都吃了,不用留给我,刚出锅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 陆冲锋拿起鸡蛋糕,递到良馨唇边,“你再咬一口,我吃你剩下的。” 良馨咬了一小口,看着陆冲锋将大半个鸡蛋糕塞进嘴里,“烤羊肉用不了多久,腌一下放进烤箱烤半个小时就好了。” 陆冲锋:“不急。” 羊肉羊排用盐、蒜瓣、胡椒粉和香叶腌制好后,送进烤箱。 很快,一盘香气诱人,油滋滋的烤羊排就端进茶馆长厅的方桌上。 烤熟微焦的羊肋排,鲜嫩多汁,叠码在搪瓷盘子里,盘边配上了洋葱、胡萝卜和冬季供量有限难得运气好买到的番茄,看上一眼,就让人垂涎欲滴。 陆冲锋头一次没忍住,吞了一下口水,大步朝着厨房走去。 揭开米饭锅盖,米香扑面而来,更让人饥肠辘辘。 端出米饭中间的鸡蛋羹碗,滴上几滴香油,放入一个白瓷调羹。 良馨用抹布包着碗边,端到方桌上。 陆冲锋紧跟其后,端着两碗盛得冒尖的米饭,筷子也抓在手里。 “盛这么多。” 良馨也饿了,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晶莹剔透的白米饭,放进嘴里慢嚼,鼻尖发出一声长气。 “累了吧?” 陆冲锋夹起一块肥嫩多汁的羊肉喂到良馨嘴边,看着她吃进去,自己直接拿起一根烤羊排啃起来,金黄酥脆的羊肉一咬就脱离了肋排,软香酥嫩,再配上一口米饭,“简直就是人间绝味。” 良馨看着他弧线完美的唇线都沾上了油光,轻笑,“你买了这么多,今天都把它吃完。” 陆冲锋用干净手腕将鸡蛋羹往良馨面前推,“你也多吃点,下午好好休息,晚上我带菜回来,我来烧,给郑小军那小子送行。” 良馨确实饿了。 舀了一勺鸡蛋羹放在米饭上,蛋香混着米饭,舀起一勺放进嘴里,香气四溢。 午睡一觉。 良馨将长窗支起,午后阳光洒落进来,室内恢复光亮。 去后院洗了一把脸 ,往菜地里的塑料薄膜看去。 辣椒种子还没有安静躺在土地里,没有发芽。 良馨打开砖篱笆的小木门,走进去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还是没看着绿芽。 打开客厅里的电视机。 电视机刚打开需要烧一会才能有图像。 调整几下牵牛角天线,任它去烧。 良馨泡了一杯绿茶,坐到单人沙发里,电视机里跳出北京电视台正在播出的《地道战》。 一听这地道战,想到了很多床上的画面。 良馨连忙起身,扭动转换频道,看到地方台正在播出的《南征北战》,除此之外没别的可看了,停在这个频道,坐回单人沙发,抓起一把葵瓜子嗑起来。 还没看几分钟,外面突然传来了吵架声。 良馨竖起耳朵听了听,辨别出李茅和余红红的声音。 良馨往电视机旁边的小钟看了一眼,两点了。 这个点,余红红该在药厂上班了才对。 突然,门被敲醒,传来了家委会史会长的声音:“良馨,在家吗?” 良馨想到自己还身兼家委会副会长一职,放下茶杯,关掉电视机,走到门口,打开门。 “在家呢?” 史兰芝看到良馨在家,脸上出现一丝笑容。 本来脸色不怎么好看。 良馨往隔壁看了一眼,“怎么了?” 史兰芝还没说话,余红红就从雷副营长家里走了出来,手上拎着一盒苹果,“良馨,你在呢?刚才想去你家敲门,我一听好像没动静,以为你不在家。” 李茅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脸色很难看。 良馨垂眼看了一眼盒装苹果,大致明白了什么事,“嫂子,歇过来了没有?” 李茅一怔,随即道:“哪捞着歇了,刚吃完挂面洗了锅,还没躺下,谢参谋家属就来找我说换工作的事。” “嫂子,看你说的,这怎么能是换工作,药厂工作本来就是你的。”余红红一脸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去药厂上班是顶了你的职位,我上午去上班一听说这件事,立马就拎上水果来跟你道歉了。” “我是不如你们文化人说话好听,但我也不傻。”李茅直接道:“你反正是基地后勤部长的女儿,你想去哪上班就能去哪上班,我们面包坊能不能开起来,你爸官最大,也是你爸说了算,你不用假惺惺来跟我道什么歉,我反正要是不能去面包坊干了,我就到处说是后勤部长的女儿眼红我的工资,把我给挤走了!” 良馨掩饰住嘴边笑意。 “你这” 余红红实在没想到李茅会突然变得这么难搞。 明明上次她从药厂走的时候,一句话没说,只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怎么换成面包坊却耍起无赖了! “嫂子,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想要面包坊的工作,质检员比面包坊揉面风光多了,工资也高得多,我真的是不好意思占了你的职位,才来跟你换的,良馨,你帮我劝劝她。” 李茅紧张看向良馨。 “面包坊”良馨一本正经道:“我们早上的鸡蛋糕都是李茅这个技术员做出来的,如果把工作替换掉的话,红红,你会做什么点心?” 余红红:“嫂子做出来的鸡蛋糕?” 李茅有点心虚,但是良馨明显给她撑腰了,立马道:“对啊,就是我做的,我祖传的手艺!” 史兰芝接茬:“呦,那李茅如果走了,加工厂不是又只能继续糊火柴盒,纳鞋帮了?” 余红红脸色一变,“良馨,你要是向着嫂子可以直接说,不用把功劳让给嫂子,谁都知道是良馨做出来了鸡蛋糕。” “我是会做,但没嫂子做的好吃。”良馨又道:“再说也不能天天做鸡蛋糕,总有吃腻的时候,嫂子还有祖传做桃酥、麻花和各种面点的手艺,这揉面和面搬盘子也不是容易的事,嫂子既然不乐意换,你也上门道了歉,没人会再在背后说你不好,你还坚持到面包坊吃苦受罪干什么?” 听到良馨话里有为她着想,余红红脸色好转一点。 但想到昨天她爸对良馨的赞扬和对面包坊的看好 “史会长,我总担心这事会影响了我爸的名声,要不然你看一看家属院还有哪位家属没有工作,我让给她。” “没了。” 史兰连连摆手,“全部都安排完了,我今天才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天。” “红红。” 谢抗美从石板小路尽头跑过来,看了一眼良馨,“先去上班吧。” 余红红还在犹豫,谢抗美劝道:“药厂是正儿八经隶属于师部的随军家属工厂,有基地和地委的扶持,还在省革委那里挂上了号,根本不是那些犄角旮旯的小加工厂作坊可以比的,面包坊能开几天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傻了?” 李茅掐腰骂道:“你咒谁呢?” “嫂子,你别误会。”余红红已经被说动了,确实觉得自己傻了,将手上的盒装苹果递过去,“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不小心顶了你的班,这是歉礼,你还是收下吧。” “史会长。” 良馨突然看向史兰芝,“我们加工厂这些家属,原本都是有资格进厂的吧?” 史兰芝点头:“当然了,而且你比谁都有资格,省革委会、地委、双拥办、全国妇联、军区、基地、师部点名要把你第一个安排进厂,是你体谅家庭困难的家属,才去了加工厂。” “我既担任了加工厂厂长,身上自然是有一份责任,这上午才刚好不容易盘活了面包坊,怎么就有人当着我们的面,贬低抨击诅咒我们?” 良馨掸了掸袖子,“史会长,我要借家委会的电话一用。” 史兰芝:“你想给谁打电话?” “就挨着给你刚才提到的那些单位打一遍。”良馨慢慢道:“基地后勤部长的女婿都这样说我们面包坊了,我这战战兢兢的哪还敢再继续做下去。” 谢抗美脸色顿时一白。 余红红想上前劝说,良馨却直接转身走了。 陆冲锋刚买完螃蟹,带队回来,就听作训科的伍参谋说有人欺负良馨。 伍参谋一说完,就发现陆科长的眼睛一瞬间深不见底,脸色变得极其吓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听说是谢参谋,现在都在家委会办公室。” 陆冲锋腰间别着枪,手上拎着螃蟹,挂着一张“要杀人”的脸赶到家委会。 即便经过上午,陆冲锋已经不在心里脑补良馨可怜巴巴的样子,但还是被眼前的一幕诧异了一瞬。 基地所有领导和师部领导全部聚齐在家委会小小的办公室,挡在良馨坐着的椅子前面,个个怒气冲冲看着谢抗美。 后勤余部长指着谢抗美骂道:“你小子明天就给我滚出11师!” 陆冲锋走过去,站在所有领导前面,像是一道最锋利的矛,盯住谢抗美。 谢抗美面对基地和师部所有领导,都没有看到陆冲锋的反应大,吓得直接往后连退几步,差点踉跄摔在地上,急忙扶住桌子,才稳住身形。 余红红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 陆冲锋冷着脸,“你下午请假不去参加武装越野,就是为了趁我不在,欺负我家属?”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谢抗美头都快摇成了拨浪鼓,“陆科长,我没有,我没有欺负良馨同志,真的没有,我就是,我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想,想安慰我家属,结果不小心得罪了良馨同志。” “陆科长。” 余部长一脸疲惫上前,“英雄在我们江口基地,我们绝不可能让英雄受到欺负,这次确实是他嘴巴不会说话,良馨同志先是大公无私,后又冰雪聪明,将原驻军留下来的旧面包坊妙手回春,我这个女婿不但没有一丝敬佩之心,反而心怀不敬,实在是家丑。” 良馨上前拉住明显没消气还想发飙的陆冲锋。 她今天一点气都没生,也没准备出什么气。 不过是抓住谢抗美送上来的机会,将计就计解决面包坊原材料供应和产品供销的事,同时避免因为不让余红红来工作,可能会产生的隐患。 “余部长多不容易,你消消气。” 陆冲锋的手臂内侧被挠了挠,一腔怒火顿时被挠散个干净,顺势看向良馨,什么都没说。 余部长是常年在人精里打转的老油条,立即道:“良馨同志,你就把这小子的话当耳旁风听一听,千万别当回事,你的面包坊好好做,不需要麻烦地方,基地的 农场和面粉厂,完全就可以解决11师面包坊的原材料供应,其他特殊材料,面包坊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跟11师后勤部长申请,基地后勤支持你将面包坊做得红红火火,长长久久。” 李茅差点跳了起来,高兴看向良馨。 良馨脸上适时露出一丝笑意,“谢谢余部长。” 基地吕司令看向杨师长:“杨司令,要牢记鲁迅同志说的那句话,有了英雄却不懂得敬重和爱戴的是不可救药的。” 杨师长:“是,司令,以后一定会再特别注意,绝不让良馨同志再受委屈。” 说完看了一眼良馨,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葱姜炒梭子蟹端上了方桌,一盘青椒豆腐干,一盘油煎豆腐,还有一盘青蒜炒腊肉。 郑小军带着一瓶茅台酒上门,“吃你们就这么多顿饭,临走得弄瓶好酒送给你们。” 陆冲锋直接把酒收了起来,换了一瓶江京大曲。 郑小军:“” 撩开军装下摆坐下,看向良馨,突然学着陆冲锋的语气道:“良馨同志,我咬不动螃蟹。” 陆冲锋怒瞪郑小军。 良馨拿起剪刀,剪开蟹钳,一点点剥开蟹壳,举起蟹肉。 郑小军看着陆冲锋的脸色哈哈大笑,指了指碗,“放” 蟹肉却递向了陆冲锋嘴边。 第37章 第37章他太想和良馨谈恋爱了!…… 黑漆漆的双眸似两柄尖刀的陆冲锋,垂眸看到嘴边的蟹肉,尖刀瞬间化成了水,波光粼粼看向良馨。 郑小军笑容僵在脸上,随即笑得像朵盛开的野菊花,眼角都笑出褶痕来,“呦!良馨同志,你搞区别对待啊?” “是。” 一个“是”让陆冲锋笑得比郑小军还要艳丽,像是一朵牡丹花。 他用从所未有的洋洋得意,扫了一眼郑小军,张嘴将蟹肉吃了,拿起一块蟹钳,“咔嚓”一声,咬断了蟹壳,将壳剥得干干净净,递到良馨嘴边。 郑小军:“呦!话剧也没你们这么演的啊!” 良馨接过蟹钳,放进嘴巴里,一口嗦走了肥嫩饱满的蟹肉,“小军,你自己吃,别客气。” 陆冲锋的笑声,响彻在竖长厅。 “可怜我孤家寡人。”郑小军夹起螃蟹,“可惜我妈没有你妈靠谱,她成天忙着文工团,压根就不管她这个渴望被爱火燃烧的儿子,一次相亲都没给我安排过,哎对了,嫂子,你还有没有像你这样的姐妹同学小伙伴?给我介绍一个呀!” “我只有一个朋友。”良馨摇头,“但她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她喜欢读书。” “还在读书?”郑小军咬着蟹壳,一脸可惜,“那太小了,咱再想谈恋爱,也不能残害花骨朵呀。” “不是还有一场最重要的群众大会堂演讲?”良馨夹了一筷子青蒜炒腊肉,“你们不需要监督了?” “差不多了。” 郑小军喝了一口白酒,“看目前这轰动效果,最后一场群众大会堂演讲完毕,这批写作班子稳摘一枚集体三等功,今年年底如果江口基地和江口市能够一举拿下双拥模范城,集体二等功也不是没有可能。” 良馨并不意外,“你们总部下来的三名干部功劳也不小,回去会有奖励吗?” “这你放心,必须会有。” 郑小军拿起酒杯敬向良馨,“良馨同志,敬你一杯。” “她不喝酒。” 陆冲锋端起搪瓷缸茶杯,“我以茶代酒敬你。” 郑小军没有为难,转向陆冲锋,“你是该敬我一杯,当初要不是兄弟把你缝被子的照片弄上了二版版面” 陆冲锋双眼眯了起来,郑小军连忙将一杯白酒一口闷了,辣得五官变形,急忙拿起筷子去夹青椒豆腐干吃,“好酒!比茅台还要好!” 良馨轻笑一声,“群众大会堂结束,这么好的题材,想必军区文工团肯定会改编创作?” “哎!” 郑小军两腮发红,指着良馨,“良馨同志,有远见啊,你这救水英雄第一次上了报纸以后,文工团创作班子就已经给我打了电话,我这趟赶回去就是忙着去电影厂开会,改编你们江口双拥救水事件的事呢,我都没说,你就料到了。” “那是!” 陆冲锋突然来了劲,“我家属要是参军,你都不一定有资格当她的下属。” 郑小军翻了个白眼,“想当初高考要是没有取消,兄弟我怎么着也都得拿个文科状元!我可是总部最年轻的团级干部,司令部的首长们讲话都得找我润笔,你老婆还能比司令部的首长们还牛?” “那” 良馨上手捂住了声音又第二声扬的陆冲锋的嘴,“你以茶代酒,也能把你喝醉了?” 陆冲锋亲了一口良馨的手心。 良馨急忙抽手,拿起筷子夹了一筷豆腐。 郑小军突然道:“对了,良馨同志,听说你现在是11师家委会的副会长?” 良馨点头,“是,怎么了?” “我在你们11师嗅到了不少值得挖掘的新闻,可惜我没时间了。”郑小军放低声音说:“比如师部医院妇科那个最漂亮的女医生,她就很有问题。” 陆冲锋皱眉:“你小子怎么总盯着别人的老婆漂不漂亮?还有,你跑妇科干什么去?你怎么越来越流氓了!” “那她确实漂亮啊!”郑小军打了一个酒嗝,“再说我是记者,我盯的是新闻,又不是盯的人家老婆,那人家老婆漂亮我非得说人丑?” “祝副师长的家属?”良馨拉回重点,“她怎么了?” 郑小军悄声道:“我怀疑她常年遭遇家暴!” 良馨惊讶,看向陆冲锋。 陆冲锋眉头紧皱,“你怎么知道?她告诉你的?” “她怎么可能告诉我,我跟她都没说过话,就是一种新闻人的直觉。”郑小军道:“我上次相机盖子掉了,一直追着滚到了妇科办公室门口,一个小小的相机盖子的动静,居然能让一名医生的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你说这正常吗?” “你怀疑是祝副师长家暴?”陆冲锋严肃道:“我没见过军人打女人,你别瞎说。” “你长年累月不是打仗就是守在边境,有老婆的三五年才能见到一次,短暂假期还不够粘乎的,是不会打女人。” 郑小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干了十几年的新闻了,打仗不如你,但是这世间百态,我可比你见得多,军人是比一般同志道德感强,但军人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有些欲望长年被压抑,得不到满足,就会激发人体内的兽性,你们那祝副师长,平时看着和蔼可亲,可是当年他要晋升的时候,突然被空降了杨师长,一直被压了这么多年,他心里能舒服?” 良馨道:“祝副师长是不是比他家属大很多岁?” 陆冲锋还没反应,郑小军就“哎”了一声,“看看人良馨是什么脑子,你这个脑细胞全长在智商了,一点都没分给情商,对啊!祝副师长还是老夫少妻,看他那半秃的头顶,黑乎乎的眼袋,我看就是” “你闭嘴。” 陆冲锋严肃道:“不要在背后胡乱揣测首长,更不要在背后议论首长家庭私事。” “好好好,不说了,你说得对。” 郑小军看向良馨,“那我再说一个不是首长的家庭私事,22团1营的教导员,就是刚提上来的那个姓宋的,别看他表面铁面无私,我看他是一肚子花花肠子,我觉得他那个老婆要吃亏,你们家委会也得注意着点,不能让咱们辛辛苦苦支撑一个家的军嫂,利用完就给踢了。” 良馨若有所思。 陆冲锋给郑小军夹了一块螃蟹,“早点吃完早点滚。” “你小子怎么跟兄弟说话的!没兄弟把你弄上报纸,无形中推了你一把,你能被陈军长看中吗?没兄弟,江口的新闻能那么顺利上总部军报吗?” 郑小军看上去也是三杯倒的量,眼睛已经有点涣散了,“陆冲锋没 良心,还好,你娶了良馨,补齐了你的良心。” 虽然是被骂。 但这话,陆冲锋听得很顺耳。 语气又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 “赶紧吃完,我送你回去。” “良馨,等冲锋调到军区,我们军区大院再见。” 这是非常高级的祝福。 良馨将喝醉的郑小军送到了门口,挥手再见。 陆冲锋把人送回招待所,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推着板车的战士。 板车停到家门口,陆冲锋搬进来两个大包裹。 “什么东西?” “军区大院寄来的。” “那不是就是妈寄来的?” “估计是。” 良馨和陆冲锋,对运输连的战士道谢后,拿出剪刀拆包裹。 江京百货商场的开春新款布料,一水的鲜艳颜色,纯绿色、鹅黄色、水红色、纯白色的的确良,白底配紫色小碎花、白底配蓝色小碎花、白底配粉色小碎花棉布全是寄给良馨的,没有陆冲锋的份。 “我又不需要,我都是穿军装。” 陆冲锋拆开另一个包裹,先看到一个小木箱,用绳子五花大绑,“这么重,寄的黄金?” “瞎说什么。” 良馨接过箱子,确实很重,放到青石砖上,用剪刀拆开箱子上五花大绑的绳子,掀开一看,确实是黄色,“香蕉!” 陆冲锋回头看着箱子里被保存完,一根都没被压烂的香蕉,“倒是稀奇东西。” 良馨闻了闻香蕉味,“我在乡下很多年没吃到香蕉了,这么冷的天,妈居然还能弄到香蕉。” “估计是爸去南方开会带回来,要不然就是进口香蕉。” 陆冲锋将编织袋的碎末清扫干净,“喜欢就吃,也放不了几天。” 良馨把箱子搬到矮柜上,没有先吃,继续拆其他的小包裹,先打开一个没贴邮票的信封,看到一沓粮票和大团结,“妈又给我们寄钱和票了。” 陆冲锋拿着扫把,“明天我去办公室打电话,让她以后不用寄了。” “这包都是吃的,葵瓜子、西瓜子、兰花豆、炒花生、山核桃,还有桃酥和饼干。” 良馨一一拿完麻纸油纸包的零食点心,去看最后一个包裹,“这里都是罐头,番茄罐头、午餐肉罐头,还有这些都是给我的,雪花膏、润唇脂、桂花头油、洗头膏、香皂、还有花露水妈真是周到,什么都想到了,这里还有一个包裹,是你的中药。” 陆冲锋扭头,“怎么还给我们寄中药了!” “是你的中药,没有们。” 良馨将东西都一一分类好,放在该放在的地方,“我这两天还在想,你这么大训练量,身体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当时两位老医生说的静养,起码得半年吧,来这边喝完了中药,你就不肯去拿” 良馨突然被拦腰抱了起来,瞬间离地的悬浮感,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转头近距离看着他眼下的小痣,“闹什么?” “看来平时是对我不够满意。”陆冲锋双眸透露出危险的信息,“我还得更卖力。” 这种危险,让良馨想到了随军前的第三夜,连忙堵住他的嘴,将他低下来的头推回去。 “咳!” 陆冲锋被良馨手心的灰尘呛得咳了一声。 气氛顿时也呛没了。 良馨从他身上下来,“你活该,忙了一天全身脏得很。” 陆冲锋往厨房走,“我去烧水给你洗澡。” “不用!” 良馨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打什么主意,拿起盆架上的搪瓷盆,收拾香皂、洗头膏、毛巾和换洗衣服,“去服务社澡堂洗。” 师部服务社澡堂,分男女。 不可能在洗澡的时候,发生任何事。 洗完澡回来。 良馨靠在床头,拿着枕头垫在身后,手里慢慢剥着一根香蕉。 陆冲锋脱掉军装外套,裤子,白背心也脱了,露出一身砖头块堆叠起来的肌肉,穿着绿色四角裤,走到良馨面前,“我帮你吹头发。” 良馨的脸一斜,正对他坚实的腹肌,咬了一口香蕉,“等下我自己来。” “等病了怎么办。” 陆冲锋拉开写字台抽屉,拿出黑银色吹风机,插上电,“你坐到床边,靠在我身上,不耽误你吃香蕉。” 吹风机已经被打开,发出“嗡嗡”的电机振动轰鸣声。 良馨讲什么话都会被淹没,起身跪爬到床边,盘腿坐下。 陆冲锋硬是按着她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良馨又坐直身体,“靠上去都压着头发了,吹不着了。” “保证给你吹干。” 陆冲锋将人再次按了回去。 良馨不管了,把他坚硬的腹肌当靠枕,黑发飞舞间,小口小口咬着香蕉。 看着良馨放松倚靠在自己身上,全身心信任的样子,陆冲锋唇角掀起,将吹风机的风口对准掌心捧起的一缕黑发。 突然,窗户角落的军装,掉落下来一个米棕色信封,厚厚一沓。 良馨视力很好,眼尖发现邮票上盖着“槐花公社”的戳,拿着吃剩一半的香蕉往前跪爬。 不知道人怎么突然走了,正抓着黑发的陆冲锋生怕拽痛了她,连忙松了手。 等看到良馨跳下床捡起一个信封,陆冲锋才脸色一变,丢下吹风机追了过去。 “别看!” 良馨伸手挡住他,仔细看信封上的寄件人,“我二嫂怎么会给你写信?写给我的?” 说着,一口咬住香蕉,就要拆开。 陆冲锋急忙将信封抽走,“不是写给你的,是写给我的。” 良馨摊开掌心,“给我。” 陆冲锋:“” 僵持三秒。 陆冲锋快要顶不住的时候。 良馨突然靠近他的怀里,双手攀上肩膀,缠住他的脖子。 陆冲锋一恍惚,信就被抽走了。 陆冲锋:“” 中了敌军发起的美人计! 他追上去。 “你看了不准生气。” 良馨眉头动了动,翻开已经开了口的信封,掏出一沓信纸。 五分钟后。 良馨表情呆愣。 原以为是家里有什么事麻烦到陆冲锋这里来了。 没想到信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她从小到大的事。 通篇全是赞扬。 堪比写作班子第一次写的良馨故事集。 夸大其词到了一定地步。 “二嫂为什么突然给你写这些东西?” 陆冲锋抓了一把头发,耳根发红,见她看完了信,将信纸小心翼翼叠了起来,装进信封,没再装回军装口袋,而是打开床头柜抽屉,将信放进去后,还用手指轻轻拍了拍。 一抬头发现良馨正在看着她,又抓了一把头发。 良馨重新坐回床上,吃着剩下的香蕉,等他回答。 “就是” 陆冲锋黑发被抓得凌乱,耳朵红透了,“我想跟你谈高级别的恋爱!” 良馨停住咀嚼,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什么是高级别的恋爱?” “救赎。”陆冲锋一脸很懂的样子,坐到良馨身边,给她科普,“互相救赎就是最高级别的恋爱!” 良馨:“听上去的确有点高级,那救赎是什么?怎么救赎?” 陆冲锋一噎。 抬手扔掉良馨手里的香蕉皮,握住良馨的脚腕,将她塞进被子里,“别冻着了。” “别冻着了就是救赎?” “不是。” “那什么是救赎?” 陆冲锋躺到良馨身边,跟她一样靠在枕头上,“救赎,就是字面意思,拯救的意思。” 良馨“哦”了一声,“所以你写信给我二嫂,是想知道我的过往里,有没有需要你拯救的地方?” 陆冲锋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良馨笑了两声,笑得很怪,“那有吗?” “二嫂说你小时候跟同学一起种菜,挑菜去赶集卖菜。”陆冲锋捏了捏良馨薄薄的肩膀,“我就想回到那个时候,帮你挑菜。” 良馨:“” “救赎感觉好像没这么简单吧?” 陆冲锋又点头了,将良馨抱进怀里,“我当时在军校和军区大院,人人都把我的话当成疯话,不是说是病了就是说我疯了,连我父母都这样,是你出现,救赎了我。” 良馨趴在他胸前,没动了。 这个好像有点沾边了。 陆冲锋用下巴蹭了蹭良馨的额头,“所以,我也想 了解你的过去,看一看你有没有什么不被人理解的地方,我想去救赎你。 良馨望着白炽灯下,窗户玻璃上的两个小人窗花,久久没有说话。 “其实感情上的救赎,就是精神上的绝症得到治愈,是黑暗出现光,是在窒息时呼吸到新鲜空气,是孤立无援时得到帮助,而且,每一个被救赎的人身上都拥有一种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你觉得我用得着人心疼吗?” 陆冲锋想了很久,缓慢摇了摇头,“我总是感觉你的内心没有欲望。” 良馨趴在他怀里,慢慢道:“在高级别的救赎之上,还有一种更高级别的救赎,是成长蜕变成更好的自己。” 陆冲锋一顿,扶起良馨,受宠若惊看着她,“我让你成长蜕变了?” “你觉得呢?” “好像没有。” 良馨把他按回去,翻了个身枕在他胸膛上,“千帆过尽,目前因为有你,我终于能够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一次,胜过我心里所有的救赎情侣。” “情侣?” 陆冲锋好奇,“刚才说的那些人你都认识?他们在哪里,在你老家?” 良馨:“” “真是在槐花公社?”陆冲锋很感兴趣,“是社员?知青?还是” 良馨翻身起来,爬到他身上,“来吧。” “来什么?” 陆冲锋将人往上面抱了抱,还是一脸好奇,“你们公社谈恋爱的人这么多?那应该都是这几年才敢这么谈恋爱的吧?头些年不是都忙着” 良馨亲住他的嘴。 亲完了。 陆冲锋好奇心不减,他太想和良馨谈恋爱了,“破碎感,那是什么东西?” “你们村那些情侣有人脸破了?” “骨头碎了?” “哪里的骨头?” “治好了没有?” “男的还是女的?那结婚是跟残疾人结吗?” 良馨:“” 良馨从他身上爬下来,睡到自己的枕头上,拉起被子将自己从头倒脚全都蒙上。 陆冲锋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咦窒息了,还有黑暗!” 良馨将被子拉开,散乱的头发贴在“生无可恋”的厌世脸上。 “又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陆冲锋跟着爬出被窝,“还有了光,原来这就是救赎感!” 良馨捧住他双眼发亮的俊脸,“好好过日子,别成天想着谈恋爱了。” “我才刚开窍!” “” 良馨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你接下来是要准备全军比武大赛?训练周表还没开始写吧?赶紧地,去书房写。” “衣服都脱了。” “不是白脱了?” 陆冲锋一怔,突然朝着良馨压了下去。 良馨看着头顶摇摇晃晃的白炽灯光晕,就这样安安静静过日子挺好。 “心疼。” “” 陆冲锋突然想到,这个时候的良馨很令人心疼。 但除了心疼,更多的是强烈的满足感,想继续欺负她。 陆冲锋亲住良馨眼角的泪水,“不哭,我轻一点,慢一点。” 良馨难耐得脚趾蜷缩,指甲掐住他的肩膀,没忍住,抬头咬了一口,含含糊糊依然能够听得出咬牙切齿,“谈恋爱,是扎在,你脑子里拔不掉了?” 陆冲锋“嘶”了一声,手臂肌肉绷得更紧,抱住良馨起身,“让我让我动一会,就一会,等下,等下再跟你谈恋爱。” 没人要跟你谈恋爱! 良馨想说,但说不出话了。 第38章 第38章男人就该像你这样! 陆冲锋站在山顶,左手举着望远镜,紧束的腰带上套着指北针,他后臂的肱二头肌、背阔肌如峰峦般起伏,几乎与山谷绿林融为一体。 伍参谋羡慕看了好几眼,才绕到陆冲锋身边,“陆科长,这是不是对他们太狠了?那边都是没开发过的山,要是一不小心掉进河里,下游可就是长江了。” 陆冲锋将望远镜拿下来,其他人的皮肤都晒成了古铜色,他是唯一一个偏白的脸,肌肤在阳光中像是高级丝绸,找不出一丝瑕疵,浓眉之下,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了伍参谋一眼,就让伍参谋立马闭紧嘴巴,不敢再多说。 “22团1营教导员怎么没参加训练?” “他啊。” 伍参谋撇了撇嘴,“去团部开会了,私人问题。” 陆冲锋转身,皮靴带起了几块石头滚落山下,他立在那里,纹丝未动,石头落下去深不见底,一点声响都没有。 伍参谋看得心惊胆颤,却也不敢让他往这边安全的地方挪两步,忍不住由衷感叹:“陆科长,男人就该像你这样,你来了11师以后,平时主要重点训练22团的战士,把22团的风气带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陆冲锋皱眉,“什么风气?” “还不就是那些鸡毛蒜皮的感情问题。”伍参谋想起自己送给陆科长的花的待遇,“男人就应该像你这样,脑子里就应该除了国际形势、战略图谋、军事学术、训练装备,只剩下关注战士,以行动为榜样,让战士们不断精进成长,从来不会把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放在心上,更别说放在第一位了。” 陆冲锋:“” 转身拿起望远镜,继续看着山下森林里的战士们。 “说重点。” “重点就是,1营教导员宋萧丰同志,与妻子家庭不和,宁愿在办公室打地铺,也不愿意回家和妻子女儿一起住,影响非常不好,团部看不过去了,找他去谈话,所以早上没能一起参加训练。” 陆冲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军用地图,观察完毕后,转身走向军车,“差不多了,去接他们回营吃早饭。” 伍参谋再次感叹。 这才叫男人! 听到这些家庭感情琐事,一个字都不想问,立马就将心又投入到战士们的身上。 这才叫铁血无私! 这才是22团该有的领导样! “良馨。” 良馨刚起床,正蹲在菜园地里看着塑料薄膜下隐隐约约好像开始发出绿芽的辣椒,听到门外传来李茅的声音,“门没栓。” 走出菜园,看到李茅端着一个搪瓷碗走进来。 “我昨晚炖了一夜的茶叶蛋,拿几个过来给你们家当早餐。” 良馨转身去厨房,也拿出一个搪瓷盘,走到客厅,接过李茅碗里的茶叶蛋,“两个就行了,剩下两个拿回去给孩子们吃。” 李茅将茶叶蛋都拿到了良馨的搪瓷盘里,“要不是你昨天向着我,他们哪还能吃得上茶叶蛋,都是多亏了你,他们以后的日子也能跟着我好过一点了。” 良馨没再推推拉拉,打开矮柜的柜门,拿出三根香蕉,“三个孩子一人一个。” “呦!” 李茅瞪大双眼,最后一丝瞌睡虫都惊跑了,“哪来这稀奇东西!这得多贵啊!” “应该是不容易弄到。”良馨递过去,“我婆婆寄来的,总共也没多少,你们大人想吃的话,只能看着分了。” “不行不行,这太珍贵了。” 李茅连连摆手,“实话告诉你,也不怕你笑话,我都不知道香蕉是什么味道,一次都没吃过,之所以知道,还是小时候看钟雪莲吃过一次。” “拿着吧。” 良馨将三根香蕉塞到了李茅怀里,指了指四个茶叶蛋,“茶叶蛋也不便宜,你 不是也给我了。” “这哪能比。” 李茅抱起香蕉闻了闻,吐出一口气,“能跟你做邻居,真是我的福气。” “破四旧才刚开始,你别把老话挂在嘴上。” 良馨转身往卫生间走,“拿走啊,我还没洗漱,等下还得赶紧去上班。” “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替孩子们谢谢你!” 良馨其实已经洗漱过了。 走到厨房,打开蜂窝煤炉子的封门,将平锅放上去,摊了四五张鸡蛋饼。 陆冲锋开始了军事大比武,早晨起得比以前还要早两个小时,大量训练后,食量不是一两根油条就能够填饱肚子。 果然,人一回来,已经在师部澡堂冲过了澡,一坐下没到一分钟,两张鸡蛋饼就没有了。 陆冲锋端起粥碗,一口又喝下去放温的大半碗白粥。 良馨才刚把咸菜夹好,回身坐下,开始吃早饭,“你忙你的,面包坊供销问题解决了,我会安排好时间,回来做饭。” 陆冲锋嘴里嚼着鸡蛋饼,点了点头,帮良馨剥茶叶蛋。 都没有问茶叶蛋是哪里来的。 等第三张鸡蛋饼嚼完了,白粥也喝光了,陆冲锋道:“这里的军人体能太差了,想要在全军大比武上拿到勋功章,必须得经过至少三个月的特殊训练,你要是忙不过来或者不想做,我们就去食堂吃。” “你不用操心了。” 吃,是良馨生活方式里必不可少的重点。 “你这样训练,晚上回来还是得把药喝了。” 陆冲锋:“昨晚你不是哭了好几遍,说” 良馨淡淡看了过去,陆冲锋立马住嘴。 “喝就喝!” 看着他一脸屈辱的英勇就义的表情,良馨没忍住笑出声,“又不是没喝过,你亲自带队训练,一天流那么多汗,妈寄都寄来了,肯定是咨询过医生,就当是补药了。” 陆冲锋将一整颗茶叶蛋塞进嘴里,两腮鼓起,愤愤点头。 两人难得并排一起去上班。 良馨提着菜篮子,冲陆冲锋摆了摆手,推开面包坊的木门。 “你们这么早就到了?” 四个人到了三个,正拿着抹布将大木桌和烤箱再擦一遍,个个看起来干劲十足。 “我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陆科长回去,估计你们才吃早饭,就没去叫你。” 李茅端着隔间灶台上浸了一晚上油的铁锅到门外去洗,“面包坊里里外外都擦过了,后勤还没把哎来了!” 夏霞和钟雪莲跑的比良馨还要快。 刚出门,11师后勤部的小货车正好停在面包坊门口,下来两名战士,打开货厢的门,一个上去,一个在下面接着面粉袋,往面包坊里扛。 “良馨同志。” 11师后勤主任从春风中走过来,“你昨天列的清单,都给你送到了,清单表上的饴糖、香草精、黄油、甜酒都去县供销社办公室调拨过来了,但那个电动打蛋机,还得去市里的商业局帮忙调拨,今天没有。” 良馨接过清单,交给钟雪莲,“钟会计,你去分别清点确认一下,重点确认85粉、标准面粉、低筋面粉、富强面粉的数量。” “好!” 钟雪莲喜欢这种自己当官的感觉,忙拿着清单列表去跟战士对接原材料。 “我去帮忙搬东西。” 李茅自己找活干了,紧了紧护袖,就要去扛东西。 夏霞忙拿了条毛巾担在肩膀上,看那样子也要去扛面粉。 良馨拦住两个人,“你们俩抬着也费劲,还是把力气省着吧,等下有大用。” “良馨同志说得对。”后勤武主任笑着道:“良馨同志,我们昨天特地开过会商讨面包坊的事,供销数量全由你说了算,先试营业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看完账表,再给你们按照国家职工标准调正式工资。” “那这一个星期怎么办?”李茅好奇问:“还是赚多少都当我们的工资?” “这怎么可能。”后勤武主任又是一笑,“良馨同志不是说了,每天先出五十斤的鸡蛋糕,这鸡蛋糕七毛五一斤,五十斤刨去成本全给你们当工资,那还了得,莫说师长工资了,那得比军区总司令的工资都要高。” 李茅被逗笑了。 “就凭我们家孩子哭了一晚上闹着要吃鸡蛋糕的劲头,你们这一个星期肯定不会白干。”后勤武主任道:“东西都卸完了,良馨同志,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有什么需要你直接把清单交给我就行。” 夏霞面露担心,“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多少工资,会不会一个星期后又不让我们开面包坊了?” “后勤的人你还不知道,嘴巴上全是抹了油的。” 良馨走进面包坊,“目前只出了一个鸡蛋糕,鸡蛋糕也有吃腻的一天,他们肯定不会承诺什么,先干活,干好了自然会抢着给我们送工资。” “这”钟雪莲将账本放在桌子上,“怎么好像突然有了很大压力。” “压力就是动力。” 良馨拉开椅子坐下,“搬一袋标准粉过来,用2斤面粉,40颗鸡蛋,1斤6两白砂糖,材料备齐了,先打鸡蛋。” 三人愣住。 愣了好一会儿,李茅试探问:“你这是让我们做?” 良馨反问:“你们不愿意做?” “愿意!” 三个人一瞬间异口同声,满脸惊喜。 “这,这都是技术活吧?”夏霞也不确定,“放到外面都得经过招工考试,考进工厂当工人,再给师傅当至少三年的学徒,隔三差五送礼,帮忙干活,还得赶上师傅心地好,才能有机会自己操作吧?” 钟雪莲认真点头,“以前我们公社供销社的加工厂就有大师傅做点心,带的一批徒弟,好几年了都不会完整的做一种点心,尽被师傅当苦力使了。” “这又不是什么独门秘笈,材料简单,做法简单,看一次就会了。” 良馨找出昨天用的打蛋器,是用一根皮筋将一把筷子绑起来,制作出的打蛋器,“把蜂窝煤炉子拎过来,把搪瓷盆放到炉子上,开小火去打发鸡蛋,今天两个烤箱都用起来。” 三个人看良馨是来真的,又惊又喜地去找盆和原材料。 一个个鸡蛋磕在搪瓷盆里,随着敲鸡蛋的声音,蛋壳很快攒了半桶。 “打鸡蛋的时候一定不能沾到油、盐和碱,否则会导致蛋液不起泡,也无法蓬松。” 钟雪莲拿着小本在一边记下重点,“那为什么要放到炉子上去打鸡蛋呢?” “当然烧热以后方便起泡蓬松了。”良馨走到蜂窝煤炉子前,伸手一摸李茅正在搅打的搪瓷盆,“可以拿开了,只要感觉蛋和白糖微温,就要立即离火,离火以后需要保持速度继续往一个方向搅打。” 短短几分钟,李茅额头已经出汗了。 良馨继续坐在一边指点,看着李茅的手臂都打出残影了,“累了就歇一会,换人去打,手工打鸡蛋,至少得打半个小时。” “我来。”夏霞检查一遍自己的手,其实才刚洗过什么都没沾到,“你歇一会。” 李茅换下来后,揉了揉肩膀,“要打到什么程度就算好了?” “鸡蛋液体积膨胀,呈白色泡沫状,缓缓加入水,再继续搅打均匀就好了。”良馨继续道:“以后打蛋的时候,要一气呵成,不能这边正打着鸡蛋,又去忙别的,尤其是打好了鸡蛋,放入面粉后,更不能离开去做其他的事,否则面糊会上劲,一旦上了劲,鸡蛋糕就做不成最佳口感了。” 三个人连忙点头。 就连正在搅打的夏霞,都点头如捣蒜。 “这算好了吧?” 40颗鸡蛋膨胀成了白色泡沫状,良馨接过筷子在泡沫上画出一个8,“能明显化成这个8,就算好了。” 李茅过去看了一眼,8,她认识,重重点了点头。 良馨放下筷子,指着面粉筛,“筛面粉吧。” 李茅拿着面粉筛放到鸡蛋盆上面,夏霞拿起一袋标准粉往筛子里倒入面粉。 “倒完面粉搅匀成糊状,有一定光泽,就可以灌模了。”良馨慢慢道:“模内先刷一层油,一定要刷一层油再灌模,否则烤出来鸡蛋糕会沾模,一旦沾了模,鸡蛋糕的形状就会不完美。” 尽管三人看上去好像已经听明白了,良馨还是强调了一遍:“都煎过鱼吧?就像是火候没到翻面,鱼皮鱼肉粘锅后,鱼就不完整了,顾客花了钱自然会要选择卖相最完美的,卖相不好的就得折价低卖了。” “我的娘!你还说简单!” 李茅看了一眼钟雪莲记下重点的本子,“就你全程说的这些重点,没人告诉我们,我们做坏了都不知道是哪一步出的错。” “就是。”钟雪莲道:“就算自己能琢磨出来,也不知道得琢磨到哪天去。” “良馨。”夏霞咂舌,一脸钦佩,“你心肠真的是好。” 良馨看着她们灌完摸,走进隔间,再看着他们将灌好的模具一一放进烤箱,“烤制是做蛋糕的关键,进炉温度是180度,炉中温度要求200度,出炉温度220度,这样才能使鸡蛋糕内部充分受热,体积膨胀,也防止来胀发不足和很快定型,烤12分钟就行了。” 分别教会三个人怎么操作烤箱后,良馨拿起菜篮子去隔壁服务社买菜。 “你们要不要去?” 三个人如雕塑一般并排站在烤箱前,同时摇头,眼睛黏在烤箱上。 良馨走进服务社,立马受到了热情欢迎。 因为昨天将第一批烤出来的鸡蛋糕,免费送给了服务社和菜站的售货员品尝。 也正因为如此,通过售货员们的口,才能传遍整个家属大院,吸引来那么多人。 “良馨,今天没做鸡蛋糕啊?” 售货员们都是团级干部家属,此时看到良馨就像是看到了亲人一样,“我昨天才尝到了味,孩子也没吃够,特地答应了他们,今天中午放学给他们准备好鸡蛋糕,才肯去上学。” “别说孩子了,我们家老申都想了一整夜,搁那怀念他妈小时候跑二里路,就为了给他买鸡蛋糕。” 良馨轻笑,“已经放进烤箱了,马上就能出锅,经嫂子们一提醒,我才想起来该在门口放一块黑板。” 服务社主任立刻拎了一块小黑板走出来,“这块给你们拿去用。” 良馨没客气,收下了,“谢谢主任。” “谢什么,叫嫂子就行。” 服务社主任是22团团长的家属。 良馨笑着道:“谢谢嫂子。” 来得不算早了,猪肉虽然没有卖完,但只剩下一些瘦肉、大排和排骨。 良馨买了六块大排,一斤排骨和两斤鸭掌。 又去菜站买了冬瓜,回到了面包坊。 推开门,就是扑面而来刚出炉的鸡蛋糕香味。 “良馨,快来看!” 李茅欢喜叫了一声,她们正忙着脱模。 一个个形状完美,焦香酥脆的鸡蛋糕整整齐齐码在白色搪瓷托盘内,香得让人口水泛滥。 “尝了没有?” 三个人一愣,连忙摇头。 “不尝怎么知道里面有没有成熟?” 良馨洗了手,上前拿起一块鸡蛋糕,咬了一口。 三颗头立马凑过来,看着良馨手上剩下的大半鸡蛋糕内里如何。 下一秒,欢呼声响彻在面包坊。 “熟了!” “成功了!” “跟昨天良馨亲手做的一模一样!” “我会做鸡蛋糕了!” 李茅的眼里直接涌出眼泪了。 良馨微怔,“眼泪掉进鸡蛋糕,也会变味哦。” 李茅立马捂着脸往门后的盆架跑。 煽情气氛顿时被笑散了。 良馨吃完鸡蛋糕,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 今日早上九点半、十点半分批限量供应鸡蛋糕。 鸡蛋糕,0.75/6两粮票/2两糖票/斤 今日下午3点,限量供应新品脆麻花。 脆麻花,0.05/1两粮票/根。 “脆麻花?”李茅好奇问:“你下午打算做脆麻花?” 良馨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包坊的门就被挤开。 “鸡蛋糕好了吗?” “良馨,今天可以按斤称了?” “我要一斤!” “给我来两斤!” 近水楼台先得月。 来的是在服务社、菜站、豆腐坊、澡堂工作的家属。 夏霞刚还在担心,会不会有人来买,客人们就蜂拥上门了,顿时一张漂亮的脸,笑开了花,“雪莲,取号,排队!” “来了!” 钟雪莲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昨天之前的咸鱼气息,拿着本子和笔到门口写下号码,撕给争抢的家属。 今天比昨天的兴奋,只多不少,因为今天的鸡蛋糕是她们亲手做出来的! 良馨已经恢复咸鱼了,“下午要炸麻花,我先去里面试试锅。” 隔间砌了灶台,昨天已经用去污粉将大锅的锈刷干净了,用猪皮开了锅,抹上油浸了一晚上。 良馨舀水将鸭掌清洗几遍,放进锅中添上冷水,烧开焯透,去掉老皮,洗净,又将大锅的水盛出来倒进泔水桶里,重新添柴烧水,水开后将鸭掌放进去,慢煮。 四大搪瓷盘的鸡蛋糕已经只剩下一盘半了。 门口还有穿着军装的战士在排队。 药厂的家属们是早上八点上班,中午12点下班,这明显是师团部的干部们,利用空闲时间过来排队买鸡蛋糕。 良馨正想说值班的事,突然从人群中看到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 想到了郑小军说的话。 站在一旁不动声色观察。 女医生确实很漂亮,漂亮在长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但这双桃花眼却失去了天生可以放电的功效。 因为良馨观察到她的眼神一直在躲闪,没有一秒是停留在与人对视上,排队也是微微侧出去,与前后保持着距离。 白大褂里面穿着军装,只能看到露出来的脖子、手和脸。 良馨不动声色拍了拍李茅的肩膀,接过她手里的夹子,李茅只当良馨是觉得她累了,过来替换她。 虽然她不但一点都不累,甚至还热血沸腾。 但还是让给了良馨。 因为李茅觉得,师傅讲话,徒弟要乖乖听话。 “一斤鸡蛋糕。” 良馨接过女医生手里的搪瓷碗,手腕白皙没有任何痕迹。 只看了短短两秒,女医生就已经拿出口罩戴上。 敏感到像是应激反应。 良馨觉得郑小军的猜测多半不是胡说,将称好的八个鸡蛋糕,从称上的盘子里夹到女医生的搪瓷碗里,看着女医生离开。 只是盯着她的背影多看了几秒,女医生就像是知道了,背脊明显变得僵硬,走路速度也变得很快。 “这么快就换我了?” 李茅接过良馨手里的夹子,不明所以,但瞬间恢复了热情,帮助团首长们秤蛋糕。 良馨将开水锅里的鸭掌捞出来,用刀将鸭掌的背部划开,再试另一个锅,放入葱姜,下入请服务社肉摊售货员剁好的排骨焯水。 确定两口锅都没有任何问题后。 将排骨盛入钢精锅,端到蜂窝煤炉子上小火炖汤。 李茅和钟雪莲在门口售卖鸡蛋糕。 夏霞已经开始做第二批鸡蛋糕了。 良馨拉开椅子坐下,“嫂子,你对祝副师长的家属熟吗?” “还行。” 夏霞好奇道:“你怎么想起来问她了?” “她怎么了?” “她,呃,其实我也没怎么太深入接触过。”夏霞戴着口罩打鸡蛋,“她是右。派的女儿,刚开始结婚后好像一直仗着祝副师长的身份,总喜欢收人东西,还” “还怎么了?” “其实都是没影的事,就是男女感情之间的事。”夏霞道:“不过,祝副师长对她很好,每次她有什么传言,祝副师长平时笑眯眯那么好说话的一个人,都会生气骂人,久而久之大家就不往她家去,不跟她来往,也不管他们俩的事了,虽然师部医院有两个妇科医生,但家属们都往张医生那边去,不去廖医生那边。” 良馨慢慢道:“好手段啊。” “什么手段?”夏霞看良馨的表情,“我知道你心肠好,但右。派的女儿你还是少来往,不要连累了你和陆科长英雄的名声。” 良馨没再提这件事,“中午十二点,药厂家属才下班,以后我们四个人要分别值班,等会我请后勤帮忙拿一张行军床过来,再搬一个柜子留着放棉被,里面两口大锅和蜂窝煤炉子,平时大家都可以用来做饭,不过煤炭和柴火会从工资里扣掉。” 三个人表示同意。 煤炭柴火在家也是要消耗的,换个地方消耗罢了。 目前三人卖东西上瘾,毕竟售货员可是金光闪闪的职业。 她们觉得自己比那些售货员还要闪亮! 因为她们卖的是自己做的东西! 良馨看完十点半出炉的鸡蛋糕,尝了一颗确定没问题后,就提着菜篮子和炖好的冬瓜排骨汤下班了。 回到家,将大锅烧热,倒入一些排骨浓汤,再把鸭掌放进去汆一下,捞出晾凉。 将黄瓜斜切成片,芥末用开水搅开成汁, 拍了一头大蒜,切成蒜泥,放入蓝边小碗,倒入芥末汁,盐、醋、味精、料酒和香油调成芥末汁。 再将切好的黄瓜铺在搪瓷盘底下,码上汆好的鸭掌,浇上芥末调味汁。 闻着芥末冲鼻子的香气,良馨咽了咽口水。 拿起洗干净的大排,用盐、味精和料酒拌匀,放于面粉上使两面粘粉,再涂上蛋黄,使两面沾上面包粉,放入蜂窝煤炉子上小炒锅的热油里煎炸。 猪排一入油锅,就在“滋滋”声中变成金黄色,酥香味窜出厨房。 陆冲锋一推开门,就被炸猪排的味道诱得肚子“咕咕”叫了好几声。 良馨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陆冲锋穿着一身绿色军装,手捧一束明黄色油菜花,披着阳光穿过走廊的瞬间,手里的油菜花被春风吹得轻轻摇曳。 又要来谈恋爱了。 虽然良馨昨晚受到的“心灵伤害”还没恢复,但视线还是忍不住停留在他身上。 陆冲锋举着花送到良馨面前,脸有些红,“给,你喜欢吃的菜籽油。” 良馨:“” 良馨半天没能说出话。 终于找回声音后。 “你的脸,红什么?” “我脸红?”陆冲锋搓了搓脸,“晒的吧,没事,晚上洗个脸就好了,我不太容易晒黑,就是容易一晒就红。” 第39章 第39章多半八九不离十。 良馨用力将筷子浸入油锅里,新的猪排被油锅炸得滋滋作响。 “吃炸猪排?” 陆冲锋有点惊喜。 良馨:“吃猪头。” 陆冲锋走到灶台揭开两个锅盖,“哪有猪头,大排是猪头上不对,大排长在猪的脊椎骨这个不重要,我今天带队经过一片油菜花地,特地给你采了一束油菜花。” 良馨:“你看那么多书,就没看过生活百科,农作物百科之类的?还有,你们那个时候双拥帮公社干活,就没帮忙收过油菜籽?” 陆冲锋一顿,“没见过,但我想起来小时候看到过大院里有长辈锤菜籽,是那样榨油的?” 良馨吐出一口气,将猪排夹出来,“你摘人油菜花赔人钱了吗?” “给了没要,就是下河大队的油菜田。” 陆冲锋将油菜花放在灶台锅盖上,“大队支书看上去非常高兴,怎么给钱都不要,说让我们俩好好过。” 良馨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出声,“把花给我。” “花?” 陆冲锋拿起锅盖上的一捧油菜花,“这也是花?” 良馨将炸猪排的筷子递给他,用双手接过他手里的油菜花,闻了闻油菜花淡淡的香气,“当然是花了,多好看。” 陆冲锋挠了挠头,跟着良馨笑了,“那你去插花,剩下的猪排我来炸。” 良馨将原本收起来的盐水瓶重新拿出来,装上半瓶子水,插上一捧油菜花,放到长窗前。 春风一吹,油菜花摇曳满屋香气。 再看着窗外小河泛着层层波纹,闪烁着颗颗璀璨光芒。 “想吃鱼冻了。” “那我晚上买条鱼回来。”陆冲锋将炸好的炸猪排捞出来,关掉蜂窝煤炉子的封门,“放一晚上应该能结成冻,天气再暖和一点,就吃不着鱼冻了,你想吃什么鱼?” “桂鱼吧。” 良馨看着青砖墙上挂着的咸鱼,“这个年鲢鱼吃够了。” “行,晚上我来烧。” 一大盘芥末鸭掌,一盘炸猪排,一海碗冬瓜排骨汤。 “这么多肉。” 陆冲锋脸上挂着笑容,知道良馨这是心疼他,“下午更有劲收拾那帮小子了!” 良馨看着他先夹起一只鸭掌,往嘴里一塞,下一秒,挺直的鼻梁顿时皱了起来,好半天后,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像是被水洗过一遍似的,莹光闪闪,没忍住笑出声,“什么感觉。” 陆冲锋嚼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这是辣椒?好像又不是,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像往我鼻腔开了一枪,冲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芥末,海鲜的蘸料。” 良馨跟着夹起一只鸭掌,咬了一口,体验芥末香辣通窍的刺激感,嚼着弹滑有嚼劲的鸭掌,神情满足,“就是要这个味。” “好吃是蛮好吃。” 陆冲锋将一只鸭掌啃完,已经想啃第二只了。 等第二只啃完,还想啃第三只。 良馨夹起切好的炸猪排,蘸了辣椒油,放到他的米饭上,“鸭掌就是零食冷菜,别盯着这个吃,吃肉。” 陆冲锋舍不得看了一眼芥末鸭掌,夹起炸猪排咬了一口,嘴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酥脆声。 是来自金黄酥脆的表皮。 表皮里面的猪肉饱满紧实,咬上一口,立刻就被丰盈的满足感包围。 “好吃,你做饭真的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你也不差。” “也是,因为领导指点的好。” 良馨盛了两碗冬瓜排骨汤,“今天蔬菜就吃冬瓜。” 陆冲锋点了点头,帮良馨也夹了一块炸猪排,蘸了辣酱油,放到她碗里。 再挑起一筷子沾了炸猪排金黄色表皮碎渣的米饭,塞进嘴里。 酥脆软糯,混着米香,美味至极。 陆冲锋连忙大口大口吃起来。 良馨用白瓷勺子舀着冬瓜慢慢吃,冬瓜炖得晶莹剔透,入口即化,冲淡了芥末的刺激。 “咚咚。” “陆科长在家吗?” 陆冲锋放下筷子,大步走到门口。 良馨看到营房科的两名战士,一个搬着一张藤躺椅,一个搬了一个藤编茶几,接着,陆冲锋又搬了一张更重的核桃木大摇椅走进来。 良馨站起身,表情有点懵。 陆冲锋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拿出一包大前门香烟,给两位战士一人分了两根道谢。 等两名战士走了。 陆冲锋将核桃木大摇椅,搬到了长窗前,“你不是喜欢在这吹风看风景?这下好了,不但可以躺着看了,还能摇,朝电视柜一挪方向,也不耽误你看电视。” 良馨没说话,盯着摇椅看。 “这张躺椅是藤编的,不那么重,留着放到院子里晒太阳。”陆冲锋将躺椅拿到走廊檐下,茶几也拎了过去,声音从走廊里传到客厅,“比我想象中还要轻,、藤编是既轻又稳的材料,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能搬得动。” 陆冲锋洗了手回来,发现良馨一直没说话,站在客厅,偏头望着他。 “我早就请营房科的木匠定制了,今天才给我做好。”陆冲锋观察着良馨表情,“你不喜欢?这个我感觉不比大院家里的差,你哪里不满意,我再让木匠改一改,改不好就重做。” “满意。” 良馨看着深褐色的摇椅,点了点头,“很满意,比大院的好。” “我也觉得比家里那个好。”陆冲锋扶住摇椅的靠背和把手,“你要不要坐上去试一试?” “刚吃了饭,我怕 摇吐出来。” “也是,饭还没吃完,继续吃饭吧。” 两人坐回餐桌。 陆冲锋将炸猪排配着米饭一扫而光。 良馨帮他又盛了一碗冬瓜多过于排骨的汤。 陆冲锋几口喝光了,起身收拾碗筷,去厨房将碗洗干净后,练兵似的摆得整整齐齐,搓洗了抹布,将藤编躺椅、藤编茶几和大摇椅全都擦了两遍,放到风口晾干。 良馨将被子抖开,枕头铺好。 “过来睡个午觉。” 陆冲锋走进房间,从背后看着良馨,紧身棉毛衫勒出的细腰,“你今天能吃得消面包坊的活?” “今天我没干活。” 良馨掀开被子上床,“昨天搅打了半个小时的鸡蛋,早晨起来手臂有点酸。” “我帮你揉一揉。” 陆冲锋上了床,将良馨的手臂拿过来按摩,“你昨天要跟我说,我就帮你拉伸了,拉伸完第二天就不会这么酸。” 良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也不知道昨天是谁满脑子都是谈恋爱。 “你手也太重了。” “重才有用。” “好酸。” “酸完就好了。” 良馨紧蹙眉心,突然想到了女医生,“我今天看到廖医生了,我觉得郑小军可能不是胡说,廖医生状态确实很不对劲。” 陆冲锋停住一瞬,“你打算帮忙?” “需要我帮忙,我肯定力所能及去帮。”良馨换了一只手臂过去,“但我想帮,也不能上赶着去掺和,不知道廖医生自己是什么想法,再说,也不是没有可能是我们猜错了。” “你要是觉得没谱的事,是不会说出口。” 陆冲锋看着良馨,“你能说出口,多半八九不离十。” 良馨笑了一声。 理解能力真是时灵时不灵。 睡了一个午觉,神清气爽。 良馨来到面包坊。 今天值班的夏霞正睡在行军床上,被门缝的光线和推门的动静吵醒。 连忙坐了起来。 “上班了?” “你困可以再睡一会。” 长案上的几个搪瓷盘已经空了,说明上午做的鸡蛋糕全部售光。 夏霞将被子叠起来放进柜子,“十二点下班,药厂下班的家属们赶过来,鸡蛋糕已经卖完了,后勤武主任送床和柜子过来的时候,建议我们再做两批,我没作声,做还是不做?” “哎呀,良馨,你怎么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良馨看着李茅走进来,笑了,“还没习惯。”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李茅戴上护袖,“你就是愿意和陆科长一起上班,我只能指望着能和你一起下班回家了。” 良馨只笑,没说话。 将新晒过的面案板架到长桌上,提起面粉,倒入黄盆里。 黄盆是传统老式和面盆,内里釉面光滑,比搪瓷盆更不容易沾盆。 钟雪莲也到了,一看到良馨开始倒面粉了,知道是要开始做麻花,忙戴上护袖,坐在一旁观看。 良馨往黄盆里倒入足够的面粉后,拆开红糖倒进去,加入小苏打,调面团油,再慢慢倒入清水,用手开始拌和。 面粉沾了水以后凝结成湿块,水倒的差不多了,良馨左手扶住黄盆,右手去将面粉揉摁成团,随着每一次提起面团去沾掉黄盆内壁上的湿粉,面盆变得光滑干净,面团也被揉得平滑柔软。 李茅帮忙将黄盆拿走,良馨抓了一把面粉撒在面案板上,将面团移到面案上继续揉摁,搓成粗粗的长条后盘起来,盖上一块湿布,“饧十分钟。” 钟雪莲抬起眼,看了墙上后勤新送来的挂钟,计算时间。 饧完了面,良馨揭开湿布,将面团揪成一个个剂子,“做这一步,要把称拿过来,保证每一个剂子40克重,这样才能保证每一根麻花大小一样。” 夏霞将称搬过来,拿起一个剂子放上去一称,40克。 又拿起一个剂子放上去,40克。 三人对视一眼。 李茅放了一个上去,40克。 钟雪莲拿着三个一一放去,没有一丝例外,不偏不倚,全是40克。 李茅惊得表情都变了,她是直肠子,忍不住道:“良馨,你才是有祖传的手艺吧?” 良馨没什么反应,也没说话。 “问那么多干什么?”钟雪莲眼里藏不住的佩服,“这手艺,比我们公社供销社那些大师傅还要好,还不遮不掩全交给我们,我们真是踩了大运了。” “可不是。” 夏霞使劲点头,“这不是祖传手艺还能是什么,谁家师傅能一下教这么多种点心给外人。” 良馨轻笑。 想到良家祖传的是唢呐。 但任由她们默认了。 “今天还是我做一遍,你们先看。” 良馨将小剂子搓成5厘米长的细条,分层码入搪瓷盘中,“这一步,每码一层,就要刷一层油。” 三人认真看着良馨搓剂子,刷油。 剂子搓完了,摆了刚好四层。 良馨又盖上新的湿布,“这一步,也要饧一会面。” 钟雪莲照例在笔记本上记下步骤和重点。 良馨提着一桶花生油,走进隔间大锅,往锅里倒油,“点火吧。” 李茅立马拿起报纸和柴火,填入灶膛。 夏霞听从良馨的吩咐,将搪瓷盘里饧好的面,端来灶间。 钟雪莲则将面案板放到灶台边的方桌上。 良馨拿起一根长条面,在案板上滚搓成细细的长条,折叠合成三股,“看好这一步。” 李茅从灶膛抬头,看见良馨捏着三股面条的两头,稍微一拧,麻花瞬间成形。 “12厘米。” 良馨将麻花放入热油锅里。 油锅“滋滋”冒着细小的泡泡,麻花在泡泡中滚动,很快就从白色变成了金黄色。 良馨手上动作没停,不停将剂子搓成又长又细的面条,折叠合成三股,拧成麻花,放入油锅。 刚开始三人还没看明白,但当十几二十根麻花下锅,就已经彻底看懂了。 钟雪莲夹起一根捞出晾凉的麻花,吹了吹,咬了一口,立马瞪圆了眼睛,“好吃!又成功了!” “给我也尝一尝!” 李茅伸手,钟雪莲将自己咬过的掰掉,剩下的分成三段。 “真脆!” 李茅咬着麻花,咬得“嘎吱嘎吱”,一脸惊喜,“又脆又香,我怎么又感觉比我以前吃的那些麻花还要好吃!” “是好吃!” 夏霞都没舍得一口塞进嘴里,“嘴里都是香味,不但脆,还有嚼劲。” 良馨吃完了小半根麻花,齿颊留香,“剩下的晾凉,可以开门了。” 李茅灭了灶膛里的火,“今天真不做鸡蛋糕了?” “不做。” 良馨走到盆架,倒入热水洗了手,“我留了三个剂子,你们下午除了卖麻花,就在面案上练搓麻花。” 三人排排坐,一人拿着一根面条,练习折叠和拧麻花。 “看你做那么简单。”钟雪莲看着手上粗细不一的麻花,再看盘子里粗细一模一样,形状完美的金黄色麻花,将面揉成长条,重新来过,“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熟能生巧。” 良馨端起炮好的绿茶,拿出话梅西瓜子,坐等下班。 “良馨。”夏霞一边搓麻花,一边好奇问:“那么多人想要买鸡蛋糕,很多药厂的家属都没有买到,为什么下午闲着,也不再做两批?” 李茅立马抬头看向良馨。 她也奇怪。 “产品稀缺,才能激发购买欲。”钟雪莲道:“我爸是供销社主任,他说过这样的话,是这样吗?” “是,也不全是。” 良馨慢慢喝着茶,“你们不累?” 三人齐齐摇头。 “不累!” 良馨:“” 一天不累,天天做那么多就累了。 但没这么说。 良馨一本正经道:“每天限量供应,不会出现产品积压卖不掉的情况,天天供不应求,面包坊才能源远流长。” “后面两句我没听懂,但我大概明白了意思。”李茅认真搓麻花,“后勤武主任那老油条,不但没给我们开工资 ,还弄个一个星期观察时间,要是一口气卖个三天,每个家属都买到了,消停了,我们这也就跟着消停了,后勤武主任肯定就不会给我们开工资了,是这个意思吧?” 良馨点了点头,还没说话,面包坊的门突然被推开。 四人望过去,看到来人,一怔。 廖医生低下头,“有没有桃酥卖?” “今天没有。” 良馨看着她,“明天下午打算做。” “那我” “廖婷?”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穿着军装的祝副师长走了进来,军帽下一张圆脸,身材不高,偏胖,一进门就笑,笑起来慈眉善目,“嫂子,良馨同志,大家好,这麻花做得好漂亮啊!” 良馨起身拿起夹子,看向廖医生,“搪瓷碗拿过来,今天也是试做,限量两根,真的不能多买。” 廖婷躲闪的眼神明显停了一瞬,背对着祝副师长,走上前来,将搪瓷碗放到桌子上,又把购物本递给钟雪莲。 良馨夹好两根麻花,“两根8分,扣2两粮票。” 祝副师长连忙掏了钱,放在桌子上,“良馨同志,你做得东西真香,我家属这么不爱出门的人,居然都被你的点心勾得翘班出来了。” 除了低头在购物本上写字的钟雪莲,良馨三人都看到廖医生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良馨放下夹子,仍然站着,“全师的家属不都这样?” 祝副师长突然笑得更和善了,“你坐,你们都坐。” 良馨:“师首长站着,我哪敢坐。” 祝副师长一怔,一双眼睛笑成了一条线,整张脸像是一尊弥勒佛,眼神满意极了,“良馨同志,你是英雄,你说这话,要是被基地领导听到了,我可就要倒霉咯。” 良馨笑道:“基地领导来了,也不能不承认您是师首长。” 祝副师长笑个不停,“良馨同志,你真是讨人喜欢。” 门突然又被推开。 陆冲锋走进来,扫了一眼正在笑的祝副师长,“喜欢什么?” “陆科长,你可不要误会。” 祝副师长哈哈大笑,“我什么年龄,良馨同志是什么年龄,我看她,就像是基地领导那样,把她当英雄和晚辈喜欢呢。” 陆冲锋道:“基地领导什么时候把她当晚辈了?” 祝副师长笑容微微一僵,哈哈又笑了起来,“陆科长是不是去师部开会?一道走?” 良馨递了一根麻花给陆冲锋。 陆冲锋接过,大口咬断,看了一眼廖医生,“基地记者王鸿来找你,找到我那去了,我顺道带他过来。” 正在外面拍照的王鸿,拿着相机走进来,“良馨同志,好久不见,我是来采集英雄后续生活照片,听说你把11师的面包坊开起来了,我一回来就赶紧赶过来。” 突然,祝副师长对廖医生道:“廖婷,买完了?” 廖医生转身,避开男同志们的视线,点了点头。 祝副师长声音轻柔道:“买完回去吧,晚上你自己吃饭,我开会还不知道要开到几点。” 廖医生垂下头,像是天鹅垂颈,端着搪瓷碗往外走。 “王鸿,我正准备找你借相机,妇联那边也找我要一些家里整修过的照片,等下可不可以把相机借我用一下?”良馨声音不高不低,“我自己买一盒新的胶卷。” “行啊,不用你买胶卷,我这有新的。” 王鸿从包里掏出新的相机递给良馨,“这台是我去军区开完大会,总部给我的奖品,还没用过,正好可以先给你拿去拍照片。” 良馨接过相机,表面看着王鸿,余光看着缓步走出去的廖医生,和跟在后面出去的祝副师长,“我五点半下班,回去一拍完,就还给你。” “没问题,别人不信,我还能不相信英雄?”王鸿笑着道:“没有你,我也得不到这台相机啊。” 陆冲锋看着反常的良馨,又看了看王鸿,再想到刚出去的廖医生,“我去开会了。” 良馨看着他,点了点头。 陆冲锋走出面包坊,总觉得良馨看他的眼神很有深意。 再看着前面分开的夫妻。 廖医生头也不回地往医院走,祝副师长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廖医生走进医院,才往师部大楼走去。 四点。 麻花已经被抢光了。 李茅拿着洗完的黄盆走进面包坊,往外看了一眼,“奇怪,前面祝副师长不是说去开会?” 良馨抬头,“怎么了?” “我看他进出服务社两三回了。”李茅合上面包坊的门,“一直往我们这瞅,他家属不是买过麻花了?难道是想偷偷看我们有没有再做新的卖?担心我们欺骗他家属?” “瞎说什么,祝副师长也是个大忙人,他对他家属再好,也不至于这样。” 夏霞拿着抹布擦桌子,“估计是开会需要买烟吧,他们那些人,一开会屋子就白得看不见人。” “买烟?” 钟雪莲也觉得不对,“全师除了杨师长和郑政委,就属祝副师长官最大了,今天开的是师团作战训练会,秘书科那么多人,还用得着副师长亲自来回跑腿买烟?” 夏霞一愣,手上抹布跟着停住。 良馨摆弄着相机,没有参与话题,“再烤一炉鸡蛋糕。” “现在?”李茅一愣:“刚不是还说圆圆什么水流,怎么突然又烤了?” “我来做!” 钟雪莲还没自己完整做一次,兴奋地拿起搪瓷盆,开始做了起来。 李茅顿时不问了,抢着去搬鸡蛋。 鸡蛋糕一烤好,香气就飘了出去。 新出炉的正好赶上药厂家属们下班,将面包坊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廖医生再次出现在人群中。 良馨没有松一口气,心情略微沉重,与廖医生对视一秒的瞬间,看向灶间。 “良馨同志。” 良馨听到声音,一回头,瞬间愣住。 廖医生已经将衣服脱了。 两朵红梅残破结痂,痂痕像是蜘蛛网般交织整片前胸。 鞭痕累累无声诉说白皙柔软的皮肤曾经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良馨举起相机,“必须把脸也拍进去。” 廖医生点了点头,眼眶突然湿润。 “良” 夏霞突然掀开帘子进来,惊在原地。 下一秒,转身,挡在门口。 “雪莲,你留一份鸡蛋糕。” 听着隔间传来“咔嚓”声,夏霞又走到桌旁,将搪瓷托盘重新摞了一遍,刻意丢得很重。 面包坊内响起的搪瓷碰撞声,完全掩盖住了隔间的快门声。 良馨绕到廖医生的后背,“病历本的就医记录有吗?” “没有找医生看过。”廖婷掩不住哽咽:“都是皮外伤,他有药,他他手里还有我很多照片,是是那种照片。” 良馨举着相机的手一顿,“你身上有很多旧疤,威胁你的照片,也能反成为你的证据。” 廖婷身体一颤,“我我父母,我父母还在原11师驻地的公社生产队,他在那边很有人脉。” 良馨走到她身前,拉起她臂弯上的白衬衫,一颗一颗扣上扣子,“我会先请家委会的史会长帮忙洗出照片,也会请她帮忙,想办法让你在师部医院留下看伤记录,他如果不是11师的副师长了,那些人脉就不是人脉了。” 廖婷瞳孔一震。 看着良馨白皙的脸。 黑暗十六年,她似乎终于看见了月亮。 “他一般什么时候打你一次?” “每天每天晚上都打。” “我们有些分管训练的首长,曾经手上磨出的枪茧,现在估计都长到屁股上了!” 陆冲锋重点看了一眼面色微变的祝副师长,“还是那句老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所以我的训练改革,需要各位师团首长带头参加昼间训练和夜间训练,而且,昼夜训练的参训率必须达到百分之百,师部首长和司令部的干部们训练上去了,兵就没有训练不出来的道理!” 第40章 第40章他真是小看了这群家属!…… “我同意。” 杨师长一句话,压住了很多想反对的人。 “我也同意。”郑政委也点头道:“陆科长来了,一人撂倒我们好几个营的人,浑浑噩噩的白日梦是该醒了,不能真的上了战场打了败仗才真正醒过来,更不能再觉得仗根本打不起来,我们周围敌人环伺,危机感和紧迫感需要进一步提高,我参加!” 政工首长都参加了,军事干部一个接一个带头举手。 剩下祝副师长一个。 在大家的视线看过来之前,祝三虎举起手,“确实该带头训练了,我早说过,不能以为天下真的太平了,那都是自欺欺人,陆科长来得真好啊,你一来,我们才知道原来的训练都是花架子,早就跟不上时代了。” 陆冲锋起身向师团部首长敬礼。 祝副师长突然又笑呵呵道:“其实首长和机关干部的训练,我也准备过,可惜我没能突破这一关,多亏了陆科长这名虎将,我看要不了多久,11师的主要科目和训练质量水平就能在全军名列前茅!” 陆冲锋道:“首长既然想要我们能在全军名列前茅,首长除了带头参加训练以外,是打算亲自授课辅导和深入一线积极解决连队一直存在的老大难问题?” 皮球瞬间踢了回来,变成他的任务目标了,祝三虎笑成弥勒佛,“自然,这是自然的。” 祝三虎还想说话,陆冲锋立马又突然站起身朝他敬礼,“感谢祝副师长!” “不客气,我是分管训练的军事干部,这是应该的。”祝三虎笑眯眯道:“自从陆科长来了11师,11师真的是与从前大不一样了,我指的不只是军事素质,还有11师家属大院的氛围,我刚才下去买烟,看到面包坊人来人往,比服务社还要热闹,陆科长家属真是好本事,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能比服务社生意还要好了!” “我家属天天晚上睡觉都想着怎么排队去买鸡蛋糕。” “哎呦,家里孩子这两天也是天天哭,天天闹,就想吃面包坊的鸡蛋糕。” “我看面包坊要是多做几样东西,比服务社好那是必然的事。” “面包坊该跟药厂比,那里原来是临时家属工厂啊。” “我也觉得面包坊不但超过服务社是迟早的事,超过药厂更是迟早的事,看我把话题扯远了。”祝三虎仍然笑眯眯道:“还是” “面包坊本来就属于服务社,没有任何可比性。” 陆冲锋突然打断祝副师长的话,面色没有一点笑容,看上去很冷,“我觉得面包坊和药厂更没有任何可比性,祝副师长觉得可能性很大,是心里已经有了什么计划,想要调去临时家属工厂当厂长?” 祝副师长面色一顿,随即又笑着道:“陆科长真会开玩笑,哪有副师长去当家属工厂的厂长?” 营房科长都不愿意去管一群老娘们。 一旦去了不但远离军事和政治中心,连后勤中心都沾不上边了。 “药厂的李院长不就是师级干部?”陆冲锋步步紧逼道:“副师长确实当不上家属工厂的厂长,所以我才说可以去临时加工厂当厂长,首长要是真去了,带领面包坊的四名家属,业绩盈利远超拥有三百多名家属的药厂的业绩盈利,立马就能拿下军区后勤总部奖励的三等功勋章。” 祝副师长笑容难得出现快要挂不住的感觉,但仅仅两秒不到,又恢复弥勒佛的样子,笑就像是焊在了脸上似的,“陆科长继续汇报训练计划吧?” “报告首长,训练计划已经汇报完毕,我请示首长批准,从今晚就开始夜间野外训练!” 祝副师长:“” 杨师长站起身:“集合,前往机关食堂,十分钟用餐时间,六点在餐厅外集合,开展野外训练,提高师机关战斗能力!” “是!” 祝副师长人虽瞬间站起来了,脸上却没了笑容。 “太过分了!” 史兰芝气红了脸,“这简直比旧社会的地主还要可恨!他干的这事完完全全就是剥削阶级!” 良馨家里,聚集了史兰芝、夏霞、李茅、钟雪莲和家委会的几名干部。 听完良馨说了祝副师长的事,个个都义愤填膺。 “你看,我就说祝副师长人不对劲!” 李茅咬牙道:“敢情不是怕我们欺骗他老婆,是知道王鸿记者在,怕他老婆又跑回来泄露什么事情!”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钟雪莲一拍桌子,“真是开了眼界了,我在军营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打老婆的军人,还是一个大官,大领导!” “我在乡下见了不少,在部队也是头一回见。” 史会长拿着照相机,“我今晚去找老陈偷摸地把照片洗出来,再去医院找刘书记帮廖医生安排检查身体的事。” “嫂子,还是找宣传科的小陈干事吧?”良馨建议,“我上次看她拍的杨桃,技术很不错,听说照片也是自己洗的,服务社照相馆的老陈毕竟是个男同志。” “对对对。” 史兰芝握紧了相机,“我刚才尽想着医院里要去找刘书记,她是老党员,又是女书记,不去找高院长,怕他再不小心走漏风声,忘记照片得让女同志洗了,就找宣传科的小陈,听说她在家里就捣鼓了一个暗房,我就守在她家里,看着她洗完,不会给任何男人看到,良馨,还得是你周全!” “这事”夏霞紧皱着眉,“就是照片洗出来了,检查完身体了,师部会拿祝副师长怎么办?以前我们村里经常有男人打女人,顶多被人劝两句,打得多了,连支书和妇女主任都懒得再去劝了,除非报到公安那里去,会再跟着劝两下,可是公安拿那些男人也没办法,说两口子打仗是家庭私事,不是犯罪。” 李茅连忙点头,“我们那也是,十家里面起码有五六家夫妻隔三差五干仗,都是劝,没人管啊,不过人家打仗也没这样打过,讲句难听话,打畜生都没这么打的!真应该给抓去蹲大牢!” “能不能坐牢是后面的事,当下最重要的是取证后,去找师部党委,不能再让他动手打人。” 良馨给史兰芝倒了一杯茶,“如果师部党委觉得这是家事,那么我会把这件事递交到全国妇联,登报请全国妇女给出建议。” “你说得对。” 史兰芝愤愤不平道:“如果我们家老郑也不管,不用你出马,我立马给全国妇联打电话!我们组建这家委会,就是为了保护家属,绝不能看着家属在我眼皮底下挨鞭子!” “良馨同志!” 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屋里几个人齐齐往外看去,莫名开始紧张。 良馨放下暖水壶走了出去,打开一条门缝,“张干事?怎么了?” “陆科长让我来通知你一声,他晚上在机关食堂吃饭了,因为要组织首长们参加夜间野外训练,会回来得很晚,还说桂鱼放在厨房盆里养着,他夜里回来再给你烧鱼冻。” 良馨:“谢谢你,不过张干事,你刚才说组织首长夜训?这是什么意思?” 张干事笑了,“陆科长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所以请示杨司令,让师团部首长带头参加训练,杨司令和郑政委同意了,今天晚上就直接去训练了,饭都没回家吃。” 良馨佯装诧异,“首长们都参加了?” “都参加了,要不然我们下面的人都说陆科长有本事呢!都对他很服气!” “谢谢你,张干事。” 门一关上。 李茅冲了过来,“这么说,那个祝副师长也去了?那今晚上廖医生应该不会挨打了!” 良馨看向史兰芝,“趁此机会,现在就去请师部医院的刘书记帮忙出具验伤报告?” 史兰芝立马站起身:“走!” 一盏盏手电筒的光圈照亮廖婷前路的黑暗。 家属们陪伴廖婷来到刘书记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坐着两名内外科的女军医。 当廖婷把衣服脱下来,一道道鞭痕,让家属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即便是良馨,已经看过一遍了,再看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刘书记气得嘴唇直打颤,“真是个畜生东西!” 两名女军医帮廖婷检查身体的时候,手指都不由自主放轻再放轻。 女军医道:“我去拿碘酊和紫药水过来帮你消毒,赶紧再涂上创伤药。” 良馨拦住女军医急匆匆的脚步。 “傻了?”刘书记看了一眼良馨,唤住要去拿药的女军医,“涂上了,好了,是想让她再挨一顿打,才能证明那畜生的确动过手?” 女军医恍然初醒,“瞧我,光顾着心疼,想赶紧给她治好了,廖医生,天天都在医院见到你,你怎么从来都没提起过,你白大褂下面受着这么多的苦?” 廖医生低下头,眼泪落在水泥地上。 “尽说那些废话。” 刘书记将病历本递给另一名女军医,“写,往最严重的伤情写!” “谢谢刘书记。” 廖医生连忙朝着老书记鞠躬,转身又看向良馨和其他家属,深深鞠了一躬。 “这才开始。” 良馨将她扶起来,“等真的帮到你了,再感谢也不迟。” 史兰芝突然推开门进来,“照片洗好了!” 后面还跟着宣传科的小陈干事。 “今晚有点天时地利人和的感觉。”良馨看向家属们,“要不然不要再等了,我们一股作气,分头行动?” 晚十点。 月黑风高。 师级干部家属楼,出现几道身影拖着沉重的脚步,分别告别后,各回各家。 祝三虎推开家门,看见一片漆黑。 将门重重摔上。 良馨等人躲在空房间,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 等了很久,正当李茅贴在良馨耳边悄声道:“估计今晚是累了,打不动了。” 良馨将食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 又等了一会,外面突然传来收音机的声响。 良馨立马打开插销。 客厅里,顶灯关了,地上只点了一根蜡烛。 廖医生手脚被麻绳捆绑,嘴巴上贴着医用胶布,被卷在单人沙发底下。 祝三虎刚打开收音机,正打算坐到沙发上去享受每天晚上的解压乐趣,一鞭子还没甩出去,就听到家里客房传来插销声。 一如平时的弥勒佛笑脸突然一顿,眼里瞬间出现杀气,但随着西边房间里出来了一、二、三十几名妇女家属,杀气顿时被惊散了,换上了恐惧与惊慌。 大门突然被一脚踢开。 陆冲锋背着月光踏进来,后面慢慢出现11师所有师团部首长。 祝三虎惊惧地脸色惨白,瞳孔不断颤动。 小陈干事机智地举起相机,拍下祝副师长还坐在压着廖医生的沙发上,拿着马鞭的模样。 闪光灯晃了祝副师长的眼睛,他慌忙惊醒,跳下沙发,指着小陈干事,“把胶卷给我!” 小陈干事光速闪到了良馨等人身后,趁机又拍了几张手脚被捆绑,还被卷在沙发底下的廖医生。 杨师长往前走了几步,脸色铁青,“还不快把人扶起来!” 小陈干事对良馨点了点头。 家属们一窝蜂涌上去,赶紧把沙发抬走。 良馨正想去厨房找剪刀,一把锋利的军刀递了过来,在烛光下散发着寒芒。 良馨接过军刀,将捆绑住廖医生手脚的绳子割开。 李茅捧住廖医生的头,将她扶起来。 自从父亲被打成右。派,一直都是被人群排挤,今天尝到妇女同志们一直站在她这边的廖婷,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老祝!” 郑政委眼里直冒火光,“你还记得你是一名军人吗?!” “司令,政委,我你们别误会,千万别误会,我” 祝三虎手里的鞭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我不该私自动刑,但,但这是家丑,我的家丑,你们是知道的,她今天又故态复萌,被我抓到了,我才气得没控制住自己,但我还没来得及动手,真的,我就是舍不得打他,才会把捆起来!” 廖婷哭着摇头:“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他!” 良馨:“祝副师长,你是把我们忘了吗?” 祝三虎心里一咯噔。 看到师部领导的瞬间,确实忽视了这群家属。 因为他平时也没把这群家属当回事过,心里知道这群家属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关键要看师部两位首长什么态度。 “杨司令,老郑,我们也共事这么多年了,我对我家属什么样,11师的人都知道,当年我顶着前程把人娶回来,这么多年她一直拖我后腿,我从来没抱怨过,依然把她捧在手心里疼,是她实在太过分了,才把我逼到这种地步。” 说着,祝三虎的眼泪直接流了出来。 师部领导们全都一怔,这么多年,只见过祝三虎笑,还是第一次见到祝三虎哭。 “既然祝副师长这么委屈。”良馨走到沙发旁的电话前,拿起话筒,“我这里刚好取了一些证据,我给全国妇联打一个电话,再给基地领导们打一个电话,再给军区解放报和军人报打一个电话” 祝三虎起身想冲去扯电话线,却被突然出现挡在良馨前面的一堵比墙还坚硬的人给弹了回去,摔得眼冒金星,不忘大喊一句:“别!” “良馨同志。” 郑政委走过来按住电话的转盘,“你拼了命才好不容易替咱们11师挣来了前所未有的荣誉,现在11师正处于拿下双拥模范城的关键考察时期,你不能让自己的付出,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廖婷浑身颤抖,眼眶湿润看着良馨。 良馨看着一众紧张的师团部首长,“那师部打算如何处理祝副师长?” 祝三虎打了个冷颤,眼里同样充满紧张,“良馨同志,我可是一直敬重你,你怎么能不讲立场,去帮助一个右。派的女儿?” 廖婷双手掐紧,看着祝三虎的桃花眼藏着深深的恨意。 “主席同志曾经发出过指示,要正确对待那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良馨看着祝三虎,“我们可以登报,让广大人民同志评一评道理,究竟是我立场不对,还是你的立场不对。” 祝三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晕过去,“你是登报登上瘾了?” “你可真不要脸!”史兰芝往前指着祝三虎的鼻子骂:“你当年死乞白赖要娶老婆的时候,不是说了一大堆廖婷同志的好处,说人父母不是真正的右。派,是摘帽的右。派,说廖婷一直没有参与过任何党政的事,只是一直学习与医学有关的业务工作,还说廖婷同志是学毛著的积极分子,怎么了,你现在想起来嫌弃人家的出身,还想利用人家的出身,倒打我们一耙了?” “我” “取证?”陆冲锋看着良馨,“什么证据?” “廖医生的验伤证明和祝副师长在师部医院历年取药的记录。”良馨拍了拍手里的信封,“这里还有廖医生身上的伤痕照片,听说祝副师长也拍了不少私密照片,可以请保卫科的女干事过来搜查。” “保卫科有什么权利搜查我?!” 祝三虎慌了,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真的小看了这些家属! “良馨同志,我们夫妻怎么样,那都是我的家 事,你凭什么来参与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就凭我是家委会副会长和全国妇联成员吧。” 良馨看向师部首长,“据廖医生口述,自从结婚以来,她每天晚上都会挨鞭子,长年累月遭受家暴,我们这些家属都看到了她身上的伤痕,全身上下除了脸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密密麻麻全是鞭痕,如果师部领导想把这起案件当成家事处理的话” 郑政委严肃道:“良馨同志,祝三虎同志的作风,存在严重的问题,为军纪党纪所不容,师部一定会上报基地,严肃处理他的问题,撤销他的职务,再交给军区保卫部审判,只是这个时候处理一位师首长,实在是不利于双拥模范城” “理解,毕竟双拥模范城关乎到很多人几个月的心血,尤其是在当下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更不能出现任何丑闻。” 良馨刚说完,师部领导们脸色微松。 祝三虎眼睛也变得雪亮。 廖婷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失望,她莫名地相信良馨。 从良馨出现在11师后,就一直莫名地相信她。 走到这一步,哪怕只有这个结果,她也认了。 史兰芝拉了拉良馨的袖子。 “我替廖医生提三个要求。” “良馨同志,你请说。” “第一,按照祝副师长的话来说,家暴是夫妻之间的家事,既然是家事,从前师部领导没有管,从今天晚上起,师部领导也不要管,我们家委会的家属们会协助廖婷同志,按照从前祝副师长对待她的方式,双倍打回去。” 廖婷微怔。 祝三虎一激灵,打了一个冷颤。 “一直打到双拥模范城选上,在此之前,师部既得保证消息不外露,也得二十四小时保证廖婷同志的安全。”良馨看着翘起嘴角的陆冲锋,“首长们同意吗?” 郑政委在祝三虎求救的眼神中,点头,“同意,很公平。” “她随便拿点证据你们就信,我说的你们就不信?”祝三虎眼里藏着惧怕叫道:“你们做事实在是太轻率了!” “第二,这件事委屈的是廖婷同志,无论祝三虎将来受到什么处分,师部得保证廖医生的工作,不会受到祝三虎的牵连。”良馨道:“还有,今天晚上,师部就得分一套房子给廖医生,未来只要她想住,也不会受到祝三虎的牵连。” 廖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夏霞和钟雪莲一左一右过去安抚她。 郑政委继续点头,“同意。” 陆冲锋看着良馨,觉得此时的她浑身闪闪发光。 “第三,廖医生之所以能忍祝三虎这么久,是因为她的父母就在11师原驻军地的公社生产队,听说,祝副师长在那里很有人脉。” 良馨看着已经彻底伪装不下去,双眼充满仇恨看着她的祝三虎,“既然师部目前不打算处理祝副师长,那么就得保证受害者父母的安全,只是安全,不是要求首长们参与到相关的阶级斗争里去。” 郑政委看着祝三虎,摇头叹气,“他的人脉都是从党和军队这里得到的,廖医生,你不用害怕,我等下就打个电话给柳县武装部,你放心,你父母不会因为祝三虎的任何指示受到意外情况。” “谢谢。” 廖婷说完,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朝着良馨所在家属们跪下,但她仿佛连跪的力气都没了,膝盖一接触地面,就瘫软在地上。 夏霞和李茅一左一右搀住她,但廖婷却起不来,瘫软在地上失声痛哭。 家属们的眼泪都被哭下来了。 陆冲锋抬头摸了摸良馨的头,良馨慢慢道:“廖医生,开打吧。” 家属们怎么安抚,都没能安抚住的廖婷,听到良馨这一句话,哭声一顿,接着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股生命力,撑着地板起身。 小陈干事几步跨过去,捡起地上的马鞭,又蛇形绕过想扑过来的祝三虎,将马鞭交到廖婷手里。 史兰芝恨恨卷起袖子,“你还想抢!姐妹们,都给我上,把他捆起来,卷到沙发底下去!” 良馨站在原地没动,身后的家属们个个一脸兴奋又愤恨地卷起袖子,冲上去按住想要逃跑的祝三虎,三下五除二就把祝三虎手脚捆起来。 正如他之前将廖婷捆起来的一样。 “沙发怎么搬?”史兰芝累出一头汗,“这跟过年杀猪一样,差点没绑住,能压得住他吗?” “我来!” 突然,一名身材敦实的家属从外面走进来,经过一群师团首长身边的时候,比他们还要宽胖,身高也比某些首长高出一截,走过去两只手轻松搬起沙发,往地上的祝三虎身上一压,再跳起来往沙发上一坐。 “别压死了!”郑政委急忙道:“压死了就真的成大事情了!” “压不死。”陆冲锋道:“这位嫂子才多少分量,祝副师长比她重多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把廖医生压死,嫂子还能把他压死?” 师团首长们觉得很有道理,不再吱声了。 良馨看着廖婷走过去,“怎么不把他的衣服扒了?” “忘了!” 史兰芝说着就要上手,“现在扒了也不迟!” “保卫科!”郑政委连忙冲着赶过来的保卫科科长招手,“派四名战士过去协助,以后昼夜轮班负责廖医生的安全。” 张科长敬礼:“是!” “啪!” “啊——” 廖婷甩完一鞭子,听着祝三虎凄惨的叫声,泪流满面中又带着解恨的快感! 很快,她举起鞭子,一鞭接一鞭往下甩。 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师部家属楼! 夏霞摇头叹气,“这么疼,这么多年,我们竟然都没有发现廖医生在受这份苦。” “你才来军营几年。”史兰芝愤恨道:“自打他们结婚,我就随军了,十好几年了,我都没有发现。” 听了这话,夏霞看了一眼杨师长。 杨师长皱眉,不自在移开视线。 良馨揉了揉耳朵,“嘴为什么不用医用胶带沾上?” 保卫科战士立马拿起旁边柜子上刚用过的医用胶带,撕下来沾住哭爹喊娘的祝三虎的嘴。 “以后每天晚上七点,在这里集合。” 史兰芝掏出一把瓜子,“我每天终于能找到一点嗑瓜子的时间了。” “那我以后把我们家孩子带过来写作业,你们学历高的给指点指点,正好我不识字。” “你们都这样的话,那我也把毛线拿过来织。” “现在白天上班都没空洗衣裳了,七点,差不多洗了澡,正好把衣裳拿过来洗。” “我们家吃饭晚,我把饭端过来吃。” 师团部首长及其他所有赶过来的干部战士们:“” 这群家属真是刷新了他们对于“杀人不眨眼”“谈笑风生”的认知。 被抽得泪流满面的祝三虎:“” 他真是小看了这群家属! 时间再倒退一万遍,他都想不到自己会栽在一群家属手上。 尤其是年纪轻轻的良馨! “良馨同志。” 郑政委走到良馨身边,“保卫科的女干事已经开始搜查照片,今天晚上,师部会成立调查组,具体调查祝三虎作风问题的来龙去脉,等过了这个年,我们江口拿下了双拥模范城的荣誉称号后,像祝三虎这样的同志,绝不姑息。” 良馨看着保卫科女干事们,在祝三虎凄惨又绝望的眼神中,查出了他这些年的照片。 祝三虎瞬间挣扎扭动得像条蛆,却被沙发上的家属压得无论如何也扭不出去,反而暴露更多的身体,挨了廖婷的鞭子。 廖婷的鞭子越挥越顺溜,也越会越上瘾,一鞭又一鞭下去,祝三虎的胸前也变成了像是交织的蜘蛛网。 又抽了很久,抽到双臂发软,实在握不住鞭子了,鞭子从手里滑下去,才粲然一笑。 明媚的桃花眼恢复了光亮。 家属们帮助廖婷搬去了营房科新分出来的医院宿舍。 虽然只有一室一厅。 但廖婷已经满意得 又流出了新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确保四名保卫科战士,轮流在门口值班站岗,良馨和家属们才放心离去。 良馨一进家门,就被陆冲锋打横抱起来。 良馨抱住他的肩膀,“干什么?” “忙了一晚上,不累?” 陆冲锋将良馨放到方桌上,亲了亲她的鼻尖,“英雄。” 良馨揽住他的脖颈,“今天晚上能够这么顺利解决廖医生的事,还是因为多亏了你制造的天时地利人和。” 陆冲锋做了早就想做的事。 从良馨的眉心、眼睛、鼻梁、亲到嘴巴。 良馨突然笑了,陆冲锋贴着她的嘴巴问,“笑什么?” “打个祝三虎,怎么把你打兴奋了?” “关他什么事,我是因为你。” 陆冲锋将良馨抱到大摇椅上,“你简直就像一名伟大的女战士。” 良馨扶着把手坐了起来,又被拉了回去。 “白天在面包坊站了一天,晚上又站了这么久,你不累?” 陆冲锋将良馨按在大摇椅上,起身去厨房端来一盆热水,帮良馨把鞋袜脱了洗脚。 想歪了的良馨:“” “要不然一起泡吧?” “我们夜训完回来去澡堂洗过澡了。”陆冲锋单膝跪地,用双手搓着良馨的脚,一路往上用热乎乎的掌心按摩柔滑的小腿肚。 良馨舒服得眉心展开,躺在大摇椅上,打了个哈欠。 突然,一声“哼哼唧唧”嘤嘤叫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又响起奶声奶气的“喵喵”声。 良馨瞬间睁开眼睛,坐起身,四处张望,“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陆冲锋急忙起身,走去书房,端出来一个纸箱,“我晚上在山里捡到的小猫,应该是谁家养不起丢掉了,路上又遇到了两个男孩抱着几只小狗崽,偷偷拿出来卖,让我给一块钱,我们就一人挑了一只。” “快帮我把拖鞋拿过来。” “噢。” 陆冲锋看了一眼箱子里小橘猫和小白狗。 良馨见了他,从来都没这么激动过。【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0-50 第41章 第41章诡计多端的陆科长!…… 良馨穿上拖鞋,拿着手电筒蹲在纸箱子前,正好与睁开双眼的小橘猫对上视线。 小橘猫摇摇晃晃站起来,浑身的毛炸开,像是静了电,爪子不像是以前在短视频上面看过的那些肉乎乎的小脚,反倒纤细得像是小鸭爪,勉强撑住同样瘦小的身体。 两只耳朵和眼睛却很精神。 橙色小精灵冲良馨“喵”了一声。 喵声里全是奶音。 良馨伸手摸了摸小橘猫,小橘猫并不害怕,“喵”得更亲切了。 一只小白狗,像是一朵白云团在稻草堆里,不断想用湿漉漉的鼻头嗅良馨的手,发出“嘤嘤”叫。 良馨趴在箱子前:“是不是饿了?” 陆冲锋突然道:“我也饿了。” 良馨:“” “那去厨房弄饭吃。” 熄灯号早就响过了。 良馨拿着手电筒,陆冲锋找出两根蜡烛点上,一根放在灶台,一根放在小桌上。 昏黄的烛光,让厨房变得温暖宁静。 良馨往大锅里倒入几瓢水,将挂面拿出来放到灶台。 陆冲锋坐在灶膛前,添柴点火。 良馨从菜厨里拿出一个馒头,分别掰成块放到两个小碗里,倒入开水,端到厨房门口,用深夜的冷风吹成温凉。 再端到蜂窝煤炉子旁,把小猫和小狗抱到碗边。 良馨蹲在地上看着它们会不会吃。 小猫很聪明,沾到碗边,就埋头舔了起来。 小狗还在“哼哼唧唧”,摇着尾巴绕着良馨的鞋子蹭。 “吃呀。” 良馨把碗往小狗这边拉了拉,再把小狗抱起来,让它看一看碗里的饭,再放下。 小狗尾巴摇得更欢快,却不吃。 “估计不饿。”陆冲锋看了看冒烟的锅盖,“水开了。” 良馨扶着膝盖起身,到盆架前用肥皂洗了洗手,再走到灶台,期间小白狗一直摇着尾巴跟着她。 陆冲锋看着埋头吃饭的小橘猫。 小猫不跟着良馨。 还是小猫好。 良馨抓了一把挂面放进锅里,用筷子搅开,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她脚上“嘤嘤”叫的小白团子,拿出鸡蛋磕了三个进去。 拿出两个海碗,放入酱油、盐、香油、葱花、胡椒粉,先盛入一勺面汤冲开,再捞起面条放进红汤里,各加入一个溏心荷包蛋。 没再端去客厅的方桌,直接端到厨房的小桌子上,在这边吃。 陆冲锋拿起筷子,看到良馨站在灶台,捞出最后一颗煮的全熟的荷包蛋,挑出蛋黄,放到一边晾凉,而后将蛋白放到他的碗里。 “小橘已经吃完了?” 良馨惊讶看着小猫的碗,半个泡软的馒头已经吃光了,小橘猫正在舔着自己的爪子,再用爪子擦脸。 “还是小猫聪明。” 陆冲锋夹了一筷子面条,吹了吹,看着又跑到良馨脚边的小白狗,“小狗连饭都不知道吃。” “等下给它吃半个蛋黄试试看。” 良馨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小口,金澄澄的蛋黄缓缓流了出来,急忙吹了吹,大口咬了一半,享受细腻滑嫩的口感。 小狗闻见了蛋黄的香气,仰着圆溜溜的脑袋,企图看见桌子。 “嘴刁。” 陆冲锋几口将面和荷包蛋吃完,端起汤喝了半碗,起身去拿晾凉的蛋黄,掰成两半。 但掰成了一半多一半少。 陆冲锋看了一眼黏在良馨腿边“嘤嘤嘤”的小白狗,将手上多的半个捏碎,放进了小橘猫的碗里,拍了拍还在用爪子洗脸的小猫崽,“快过去吃。” 小橘猫闻到蛋黄味,翘起尾巴扑了过去,埋头舔着蛋黄。 陆冲锋将少的蛋黄,捏碎在小白狗饭碗里泡软的馒头上,伸手提住小白狗的后颈,将狗拎了过来,“吃。” 小白狗嗅了嗅饭碗,终于埋头吃了起来。 “这狗又蠢又精。” 良馨看了看小白狗,接着抬头看了看陆冲锋,突然,轻笑一声。 陆冲锋见到良馨笑了,将板凳往她身边搬了搬,坐下来道:“这次送的礼物满意了?” 良馨诧异,“这是礼物?” “当然是礼物了。”陆冲锋看着良馨吃面,“谈恋爱就是要互相送礼物,你之前除夕夜不是特地熬了一夜给我织手套?” 良馨再看小橘猫和小白狗,眼神比刚才又多了一些东西,点了点头,“喜欢,给它们取个名字吧。” “小橘和小白?” “” “好记又好认!” 陆冲锋看良馨不说话,抓了一把头发,又挠了挠头皮,“要不然一个叫手榴弹,小猫叫油菜花?太阳?太阳我觉得不错!一个叫太阳,一个叫月亮,正好,一个黄一个白!” 良馨:“小太阳和小月亮?他们俩是什么性别?” “小猫是母猫,狗是公的。” 陆冲锋看着头埋在碗里的一黄一白,越看越觉得这两个名字,他取得太好了! “就叫这个!太阳” “就小橘和小白吧。” 良馨收起碗,“好记又好认。” “行,听你的。” 陆冲锋很高兴。 不管良馨选哪个名字,都是他起的! 良馨把自己穿了一个冬天,刚洗完晒干还没叠起来的灰色薄棉袄拿出来,放到蜂窝煤炉子上烤热,铺在竹筐里。 再将小狗和小猫抱进竹筐,挨着炉子睡,暖和一些。 陆冲锋拿了一个小碗,倒上白开水。 小橘已经猫在暖和的棉袄里清理好毛发,团了团爪子,打起盹了。 小白一见两个人要走,扒着筐想要跳下来,嘤嘤直叫唤。 陆冲锋急忙将厨房门关上。 “它不会跑到筐外面冻着吧?” “不会,狗有皮毛,再说,它又不傻,你累了一天,赶紧睡,明天还得上班。” 良馨去卫生间洗漱干净,再出来时去厨房窗户,打着手电筒往里看了一眼,小白已经跑到窝里团起来睡着了。 果然不傻。 陆冲锋将被子掀起一角,良馨脱了拖鞋上床。 刚上床就被拦腰抱过去。 良馨看着将自己箍紧的陆冲锋,“你是铁人吗?你白天训练,夜间又加练,深更半夜怎么还这么有力气?我看那些师团首长一个个脸都练白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他们哪能跟我比。”陆冲锋脸上有一丝疑 惑,“不是睡觉?” 良馨:“?” “睡觉了?” “睡觉啊。” 陆冲锋将良馨抱紧,“我看你眼皮子都要打架了,还不睡觉,想干什么?” “行。” 你正经。 良馨暗道。 陆冲锋却突然松开良馨,爬起来。 良馨听到火柴摩擦磷面的声音,一朵微弱的火苗点亮了黑暗的房间,“干什么?” 陆冲锋将燃烧到一半的火柴,重新点亮刚才熄灭的蜡烛,蜡烛被烛油黏在写字台玻璃上,昏黄的火苗,把床上两人的影子摇曳在白墙上。 “你不是不想睡?” 陆冲锋重新将良馨抱进怀里,“我陪你聊聊天。” 良馨:“” 一向不正常的人突然正常了。 就会显得一向正常的人突然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聊什么?” 陆冲锋单手支着脑袋,看着怀里的良馨。 圆领小花棉毛衫上面,白颈纤细得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扭断了。 一张小脸,也属于娇娇怯怯,一看就胆子很小的样子。 看着看着,陆冲锋没忍住低头亲了一口良馨的脸。 良馨:“” “你上次说,目前因为有我,你终于能过你想过的日子了。”陆冲锋将良馨脸上的发丝拨开,“你想过的是什么日子?” 良馨打了个哈欠,“躺着吃、睡、玩,做一点喜欢做的事。” “不对。” 陆冲锋摇头,“你这像是累了,累得实在很疲惫了,想要歇一歇的感觉。” 良馨微顿,慢慢反问,“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陆冲锋用手指抚着良馨的眉心,“你可能是在生产队干活干得太累了,打小又要自己种菜卖菜,实在辛苦,所以才会有能躺着吃喝玩乐,干点简单工作的想法,但我觉得你内心没有这么简单,你有一颗红心。” “你的心不是红的?是黑的?” “不是!” 陆冲锋捂住良馨的心脏位置,“你这颗红心,是战士的心。” 良馨没有说话。 “你属于战场,不属于家里。”陆冲锋手放上去就收不回来了,“你可能意识还没醒,但你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你的心,你是天生可以为了人民和祖国,抛头颅,撒热血的英雄。” 良馨打了个哈欠,拍掉他的手,卷上被子翻了个身,“妈说了,我什么都不要干,你去干就行了。” 陆冲锋紧贴着良馨的后背,抱紧,“你还是没醒,算了,你记住,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良馨呼吸均匀。 “睡得这么快?” 陆冲锋低头,亲了一下柔软的面颊,抬手将蜡烛扇灭。 这个姿势维持到了太阳出来。 就危险了。 陆冲锋仍然是单手撑在枕头上,手臂肌肉线条坚韧硬实。 他低头看着良馨的侧脸,看着她慢慢被摇醒,朝霞晕上她的面颊,慵懒睡眼,逐渐迷离。 良馨:“” 随军以来,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叫醒。 身后贴着滚烫的胸膛,出了汗意。 良馨掀开被子,却被自己皮肤的白晃了眼,连忙伸手想盖上,双手却被举过头顶,压在枕巾的囍字上。 陆冲锋单手摁住良馨的手腕,渴了半天,终于低头大口止渴。 黑发与白肤,对比前所未有的强烈。 扰人清梦,良馨扭动身体,不想让他得逞。 他的嘴却跟着动。 因变了形,更刺激强烈的画面,让良馨痛中麻软,被迫停了下来。 陆冲锋轻柔安抚。 良馨手心出了汗,想要反手在枕巾上擦拭,却动弹不得。 忍不住抬起脚尖勾了勾他的腰侧。 陆冲锋背部肌肉瞬间绷起,隆得突出,如峰峦罗列。 他单臂捧起良馨,随着动作,脸往上滑。 良馨很想捂住自己的嘴,但手还被箍着,她抿住嘴唇,左右摇头,躲避着他的唇。 陆冲锋:“你香得很。” 良馨:“不信。” 陆冲锋突然停住动作。 良馨喘了几口气,突然眉心皱起,看着他直接侧过身体,去够写字台上的搪瓷缸,等他喝了水转回来,良馨难耐地拱起了身体。 陆冲锋一口水差点流了出来,喉结飞快滚动两下,低头压住良馨微微干燥的嘴唇。 再分开时,良馨的唇已经被滋润得饱满水嫩。 良馨只当他是想亲吻,并不知道自己的嘴有多干。 陆冲锋头一次差点迟到。 他走到列好队的师团首长们面前,点了点头,“感谢首长们配合。” 早上听到陆科长没到,差点也不想来的某机关干部:“” 诡计多端的陆科长! 幸好他爬起来了。 否则肯定要被不知道偷偷躲在哪里观察参训率的陆科长抓小辫子! 良馨睡了很长的回笼觉。 还是被陆冲锋叫醒。 床边已经放好了热气腾腾的铝皮大盆。 良馨迷迷糊糊,“你不去训练?” “回来了。” 陆冲锋用指尖点了点良馨的鼻头,“洗澡?” 良馨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忽然觉得身下一热,立马清醒了。 “以后早上不准吵我睡觉!” “一定不会了!” 良馨洗了澡,换上衣服,就忙着要走出去。 “急着干什么去?” “看看小橘和小白。” “” 陆冲锋端着铝皮大盆跟在后面,“你刚才不是还浑身没力气,突然又这么有精神。” 小橘和小白正依偎在一起闭着眼睛睡觉。 旁边饭碗里留下吃了一半泡软的馒头。 明显是陆冲锋早上给它们新弄的饭。 两个毛茸茸的小模样,融化了良馨的心,上手挨个摸了摸。 小橘懒洋洋睁开一条缝,舔了几下嘴,又闭上双眼。 小白呼呼大睡。 良馨摸着她细细小小的猫爪,“等我中午回来,给你们弄小鱼拌饭吃。” “鱼?” 陆冲锋突然出现,“昨晚忘记给你烧鱼冻了!” 良馨看了一眼盆里养着的桂鱼,“中午或者晚上再烧,想吃什么早饭?” “我从食堂买了肉包和酸豆角包,打了稀饭。” 陆冲锋提起暖水壶往搪瓷盆里倒水,“你洗个脸,刷个牙,赶紧吃饭。” 良馨饿了。 吃了一个酸豆角包,又吃了大半个肉包,喝了半碗稀饭。 陆冲锋将良馨剩下的一小半肉包塞进嘴里,“以后我可能会比之前还要忙,祝副师长虽然明面上还没被撤销职务,但已经不再让他分管全师训练,马上还有全军比武大会,11师一定要去拿回几名勋功章!” “你忙你的。” 良馨站起身,将糖罐盖子盖上,放回矮柜,“等你休息天的时候,帮我垒个鸡窝鸭窝,已经开春了,我准备养几只小鸡小鸭。” 陆冲锋点了点头,“我要是忙不过来,就请营房科的兄弟帮你做,自从你成了英雄,推动药厂建立起来后,营房科的李副科长和几名战士,都上赶着问我,家里有没有什么活需要帮忙,还说不是冲着我,是冲着我家属。” 良馨拿着抹布擦着桌子,“营房科?是不是符合随军条件,却不敢让家属随军的那些干部?” “是,药厂开建的时候,他们家属就已经随军来了,刚好赶上被安排进药厂当职工。”陆冲锋将碗摞起来,“还有营房科那个对象宁愿跟他分手也不随军的李副科长,又跟他对象复合了,他还给我发喜烟,说是准备结婚了。” 良馨笑了,“挺好。” “良馨,我们每个星期安不安排休息?” 做完了鸡蛋糕,看着外面排队的家属,钟雪莲突然问起这事。 “休。” 良馨想了想,“药厂星期天休息,我们星期一休息。” “这样好。” 李茅将面盆洗干净,“星期天不但家属们休息,战士们也休息,就是为了那些特地从连队赶过来买点心的战士们,我们也不能星期天不开门。” 良馨看向外面越来越多的普通战士,“做桃酥吧。” 三人眼睛一亮。 桃酥! 这可是全国人民,老少皆宜的点心之王! 李茅从小尽看着别人吃,睡觉做梦都不知道梦见多少回的香味,但在认识丈夫以前,愣是没尝过是什么滋味,就是结婚后,也不是每个月都能舍得买,非得过年的时候,才会去称上一斤尝尝。 万万没想到,现在她居然能学做桃酥了! 良馨搬起富强面粉。 “我来。” 李茅抢着搬过去,“是不是要过筛?” “可以啊。” 良馨夸了一句,李茅顿时笑开了花。 “倒500克。” 李茅过了秤,将秤好的面子倒入筛子里。 良馨端着筛子将面粉过筛,直接落在案板上围成圈,“关键一步,食臭粉和食粉一定要用蛋液溶解后再使用,否则出来的桃酥会出现黄斑点。” 李茅和钟雪莲点头。 夏霞想看,然而轮到她做鸡蛋糕,已经拿着鸡蛋和打蛋器去蜂窝煤炉子前了,但耳朵还竖着,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 良馨将食粉、食臭粉、白砂糖、糖浆、鸡蛋放在面粉圈内擦匀,溶解之后,再放入猪油和早上去衣切碎的核桃仁。 她做的是正宗老式核桃酥,现代很多面包店已经省略了核桃仁,并且使用的不再是富强粉,而是低筋面粉。 但面包坊处于试营业时期,关键是要做到外面口味一致,符合军人家属们记忆中的味道,而不是简化创新。 良馨将围成圈的面粉投入拌匀后,面团变成了玉米面颜色,但却比玉米面看起来细腻油亮。 “原来桃酥是这样和面的,还是这么嫩的颜色。”李茅看得心满意足之外,心里也充满了感慨:“良馨,你真是大方,什么都不背着我们,我们家老雷说,听说很多食品糕点厂,桃酥的做法都是秘密呢!” 良馨低头一笑,“重点来了,面粉加入后,不能像和面一样揉搓,否则会生筋渗油,朝着一个方向搅拌个四五分钟就行了,然后分成200粒,搓成圆形。” 一粒粒圆形的胚子放进饼盘,还没开烤就已经诱人想吃。 李茅看着圆溜溜的像乒乓球一样的胚子,“这是桃酥?桃酥不是扁的吗?这怎么是个球?” 良馨用手指在每个饼胚中间压一个小孔,再扫上蛋液,粘上榄仁,“现在像了吗?” “像了,但也不完全像。”李茅观察饼盘里变成厚厚的扁圆形的饼胚,“好像厚了点?小了点?” 鸡蛋糕出炉了。 换上桃酥饼盘。 过了十几分钟,再端出饼盘。 一块块扁圆形的核桃酥大小均匀,面呈裂纹,混着核桃和糖的香甜味道瞬间弥漫整个厨房。 “对了!”李茅激动道:“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味道!一模一样!” “良馨,做什么呢!” “是不是桃酥?!” “不是下午出桃酥吗?现在就做出来了?” “我要一斤桃酥!” “我要两斤!良馨同志,麻烦帮我秤两斤!” 桃酥还在灶间,香气就已经飘散出去,闻到熟悉的味道,家属们的反应比当时看到鸡蛋糕还要热烈,直接涌进了灶间门口! “别挤啊!” 钟雪莲拦住所有人,“老规矩,取号排队购买,谁挤就不卖给谁!” 家属们迅速排队。 战士们一看就懂了,跟在后面排起来。 “先卖给从其他团赶过来的家属和战士。”良馨走出来洗手,“我们大院的家属等下午的吧,放心,保你们能买到。” 11师家属院的家属们没有任何异议。 除了因为住得近,平时就能买到,还因为昨天良馨带头帮助廖医生的事,传遍了整个大院。 陆科长的上级,她都敢为了遭难的家属,带头得罪。 谁会不喜欢这样保护家属的同志? 不止是喜欢,更是服气! “良馨。” 史兰芝手上牵着一个小女孩,带着一名妇女走了进来,“我给你们面包坊送个人来,你看哪里需要打下手的,让她帮你们搭把手,对了,中午你们不是轮流值班?小王来了,就让她负责帮你们值班,你看行不行?” 李茅先道:“嫂子,我们都还没开工资呢,你怎么就送人来了。” 史兰芝:“这是22团1营宋教导员的家属和女儿。” 良馨:“?” 这么巧。 郑小军提醒她的第二个可能有问题的人。 当时说,姓宋的家属可能会吃闷亏? “还是轮流值班,公平点。” “行,你看着安排。” 史兰芝高兴将宋教导员的家属推向前面,“小王是个实心肠的好同志,不是好同志我也不能往你们这送,就是太实心肠了,整天只愿待在家里,那水泥地都快擦得比军区大院将军楼的地板还要亮了,小王,以后你就把力气省着,用在这面包坊,知道了吗?” 小王看了看面包坊的四个人,躬着背点了点头。 “小丫我先带走,帮忙安排上学的事,你就在这好好做。” 史兰芝牵着小女孩走了。 小王回头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来,有点不知所措,一转头看到了扫把和拖把,立马过去拿了起来,“俺俺来打扫。” “现在还没到打扫的时候。”良馨走过去将扫把拿下来,放回门后,“嫂子,你叫什么名字?” “俺俺叫王大丫。” 李茅“啊”了一声,“你叫大丫,你闺女叫小丫?” 小王面色讪讪点头,“俺俺给取的名字,不,不好听?” “蛮好听。” 良馨提起暖水壶往搪瓷盆里倒入开水,再添了一瓢冷水,“嫂子,你洗个手,跟其他嫂子们一起学做桃酥。” “桃桃桃桃桃酥?” 小王惊讶得更口吃了,“俺,俺不会做,不,不是,俺就能学,学桃酥了?” 良馨点了点头,“那边有刚才出炉的一批尝鲜桃酥,你可以过去尝尝,我先去服务社一趟,马上回来。” 服务社每天都会就近进一批水产品和海产品。 这些没人买。 完全不能和猪肉的销量比。 良馨用1毛钱称了一斤小杂鱼,称了一斤牛肉,去菜站买了半斤西红柿。 回到面包坊,王大丫已经戴上了白围裙和白帽子,正在认真看着钟雪莲调面。 良馨将牛肉洗了洗,放进蜂窝煤炉子上的钢精锅里,加清水,下葱、姜、大料,大火炖开后,调整封门转小火。 提着小杂鱼倒进搪瓷盆里,舀了几瓢冷水,拿上砧板和刀,坐到面包坊门口处理小鱼。 陆冲锋结束训练后,急匆匆大步赶回家准备给良馨做鱼冻。 转了弯下意识往面包坊看,意外看到良馨居然坐在面包坊门口,手里拿着刀,埋头在砧板上忙碌着。 走过去一看,陆冲锋疑惑,“你弄这做什么?” 这么小的鱼一看就不是给人吃的。 “做小鱼拌饭。”良馨手上活不停:“给小橘和小白吃。” 陆冲锋:“” 过年前,军区大院腌咸鱼,一大盆的鱼,良馨没刮过一片鱼鳞。 随军后,吃了那么多次鱼,也都是他杀的鱼。 就连昨晚那条桂鱼,良馨想吃鱼冻,都懒得自己动手去杀。 现在竟然为了一只小猫和一只小狗,在这一条接一条的刮鱼鳞、去鱼鳃、剖鱼腹、清理鱼内脏! 特殊。 这才叫特殊! 这份特殊待遇绝不能给小猫小狗! 陆冲锋单膝蹲在良馨面前,“我突然想到了一道名菜,我们中午吃长江小杂鱼!” 第42章 第42章你跟小猫和小狗学?…… 良馨疑惑抬头,“家里有桂鱼不吃,你要吃小杂鱼?” “桂鱼,桂鱼是留着给你做鱼冻的!” 陆冲锋端起搪瓷盆,看着里里的小鲫鱼、翘嘴白、小鲢鱼、小鲚鱼、刀鱼、几只小虾、花甲蛤蜊 贝壳类和螺丝一看就是散称留着喂鸡的饲料。 搁平时他也不会想吃,但今天这锅鱼绝不能让给小橘和小白! “我端走回家去红烧了。” 良馨还没反应过来,陆冲锋就把鱼真的端走了。 突然,他又回头,弯腰捡起了良馨砧板上两条还没处理的小鱼,“这两条我回去杀了,就够它们吃的了。” “我锅里还炖着牛肉。” “我今天就想吃红烧小杂鱼!” 看着陆冲锋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像是生怕手里的鱼被抢了似的。 良馨:“” 李茅走出来,“陆科长是不是来了?” “回去烧鱼了。” 良馨把砧板和刀拿到墙边的水池里,打开水龙头,用洗涤灵清洗干净。 “真不错!” 李茅感叹,“我得回去跟我们家老雷掰扯掰扯,他再忙能有陆科长忙?看人陆科长每天自觉烧饭打扫卫生,有时候我早上起得早,都能听到陆科长拿着大扫把扫院子的声音,不能成天让他们爷四个就等着我做饭!” 良馨点头表示同意,“你现在也是技术员,是有工作的人。” “那是!” 一句技术员让李茅嘴都笑歪了,跟在良馨后面走进面包坊,“我现在不但会做桃酥、脆麻花,连桃酥都会做了,虽然不认得字,那也是正儿八经的技术员!” 王大丫听到李茅不识字,惊讶抬头看了一眼。 良馨揭开钢精锅子的锅盖,用筷子戳了戳牛肉,“差不多了,这锅鸡蛋糕出来,就下班回去吃饭吧。” “今天我值班。” 李茅拎过菜篮子,拿出里面的土豆削皮,“再在这里给他们烧一顿饭。” 夏霞摘下围裙,看着王大丫,“大丫,以后你也可以提前把菜拿过来烧,煤炭和柴火会在工资里扣。” 王大丫摆手,“俺,俺不,俺不用,俺在,在食堂吃。” “在食堂吃?”李茅边削土豆边抬头,“你们家天天在食堂吃?我瞅你干活,不像是不会烧饭的样子,怎么会不在家里开火,跑食堂吃去了?” 王大丫抿着嘴巴,笑得很勉强。 良馨将牛肉捞到搪瓷碗里,就听到钟雪莲说:“宋教导员还没把钱和购物本给你?你自己的户口迁调过来了没有?” 王大丫摇头,“俺,俺不懂。” 李茅又问:“那你每天去食堂怎么买饭?” “你别问了。”钟雪莲叹了口气,“自从她们娘俩来随军以后,宋教导员就不肯回家住,天天挤在宿舍,团里领导找他谈过好几次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不回家住也就算了,工资、粮票、购物本什么都攥在手里,不管她们母女死活,要不是史会长发现大丫带着孩子天天挖野菜,感觉不对劲,去家里一看,米面粮油什么全空了,母女俩每天还得靠清水煮野菜活着。” “什么?!” 李茅直起身体,瞪大眼睛,“这王八蛋什么意思?想饿死你们母女俩另娶别的老婆?” 王大丫连忙摆手,“没,不是,她爹就是,就是想,想” 四人等了很久,王大丫也没说出,究竟想做什么。 因为王大丫自己也不清楚。 夏霞看了一眼良馨,小声问:“你们,也是包办婚姻?” “不是。” 王大丫摇头,“我们,我们相亲,相亲认识的,在,在他爸当干部,当干部前,结,结的婚。” “听说宋教导员家里爹娘都有病,爹是痨病,娘是个偏瘫,下面还有三四个弟妹。” 钟雪莲解下围裙,“当初宋指导员没提干之前,就跟所有当兵的一样,趁着满两年的探亲假,回家把亲事定下来,否则提不了干,复员回去再找对象就更难了,但当初宋教导员家那个条件,哪家会把女儿嫁过去,大丫家里是后娘,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大丫就被安排和宋教导员相亲,这头一回相亲后,两人就看上了。” 良馨将搪瓷盆盖子盖上,拉开椅子坐下听故事。 夏霞疑惑,“相亲,两人都看上了,现在怎么会过成这样?” “刚结婚都挺好,大丫真的就像当初写作班子给良馨写的故事那样,不对,那是比写作班子给良馨编的故事还要典型。” 钟雪莲细数,“大丫每天亲自给宋教导员他娘擦身体按摩,拖着他爹到处看病,既要照顾生产队的牲口挣工分,还要想办法养活底下的三四个弟妹,大丫真有本事,不但把家里照顾得好,还把三四个弟妹都送去读书学字了,但没想到,宋教导员有官运,有官运本来是好事,但升了官人就变了。” “这种老婆对他和他家是有大恩的!他不知道感恩,还想变?” 李茅生气看向王大丫,“他变了,他爹他娘不管?” 王大丫紧张道:“管,管也,管不着。” “你紧张什么,你又没有错。”钟雪莲又叹了一口气,“俗话又说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宋教导员能有这心思,他爹娘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说大丫生了个女儿,很不受他爹娘待见,儿子升官了又突然开始嫌弃大丫有口吃,说话费劲,那几个弟妹都被大丫带到能自己伺候自己的爹娘了,一听说大丫要带着女儿随军,个个都不干了,拦了一两年,就是不肯让大丫走。” “真的?!” 李茅看上去快要气炸了,“这一家丧良心的玩意!你是倒了血霉才会嫁到这家去!” 良馨眉头微微拧着,看向王大丫,“你们现在一天三顿都是去食堂吃饭?” 王大丫点了点头,“饭钱,饭钱说是,说是从她爹工资,工资里扣。” “现在暂时不用担心了。”钟雪莲说完,自己的呼吸也很急促,“我听老季说了,团里给宋教导员下了警告,如果不好好对待老婆孩子,就把他刚提上来的教导员撤了,要是再做得过分,就让他转业走人。” 夏霞和李茅松了口气。 良馨道:“他现在对你们母女是什么态度?” 王大丫露出一丝笑容,“今天,回,回家住了。” 良馨没再说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碗,夹了几块牛肉进去,端到王大丫面前,“还没放盐,你和孩子夜里饿了,下点挂面。” 王大丫慌忙站起来,“不,不用,不,不饿。” “这王八蛋!”李茅将削干净的土豆丢到水里,“他升了教导员,是正营职干部,比我们家老雷工资都高,一个月工资加津贴,估计能拿到九十,你知道不?” 王大丫瞬间瞪圆了眼睛,口吃得更厉害了,“九九九,九十?” “你不知道?”夏霞摇头叹气,“那他以前没寄过钱给你?” “五块,后,后来,八,八块。”王大丫精神明显有点恍惚,“寄,寄给俺爹,俺娘。” 良馨问:“他爹,他娘?” 王大丫点了点头,“对。” 良馨端起牛肉,想了想,道:“你知道你现在正捏着宋教导员的七寸吗?” 王大丫一脸懵,“七寸?蛇,蛇的七寸?” “对,就相当于蛇的七寸。” 良馨道:“中午吃了饭,你回去跟他谈条件,从今天起,每个月必须上交给你一半工资,家里的购物本也要交给你,如果他不同意,你就说,要去家委会和团里告他。” 王大丫吃惊,“告告告,告他?” “对,告他丫的!”李茅跟着出主意,“这么些年,他手里起码还有好几百的存款,把他存款至少也挖出来一半,放到你自己手 里!” “我”王大丫眼神迷茫慌乱,“我,我怎么能,去告他?” 良馨道:“他要给你工资和购物本,你就不用去告他了。” 王大丫愣住。 良馨没再多劝,知道她需要时间去反应,端着牛肉走了。 回到家,一推开门,就闻到厨房里传出的鱼鲜香气。 良馨端着牛肉穿过走廊,看到陆冲锋站在灶台,脚边围着小橘和小白。 两小只一个摇着尾巴乱嗅,一个坐在地上舔爪子。 小橘转头看到良馨,小跑了过来,抬头“喵”了一声。 小白发出“嘤嘤”叫,也朝着良馨热情跑了过来。 “回” “鱼给它们弄了吗?” 陆冲锋:“” “用白水煮了,没放油和盐,准备晾凉了再剥给它们吃。” 良馨将牛肉和菜篮子放下,用肥皂洗了手,“我来剥肉。” 陆冲锋不情不愿将灶台上的盘子端给良馨,“你都没看一眼我做的鱼冻和长江小杂鱼。” “我相信你的厨艺,你是厨房天才。” 陆冲锋心里的不高兴全被这句话说没了,绕到灶膛坐下。 看了一眼小白狗摇着尾巴的样子。 一看就蠢。 这辈子都不可能被良馨夸一句天才! 他可不一样。 他不止一次被良馨夸是天才了。 而且,良馨只这么夸过他! 良馨突然听到陆冲锋在哼歌,低头认真挑着鱼肉,“吃红烧小杂鱼,这么高兴?” “高兴!” “那明天继续吃。” “一顿够了。” 就这么点鱼肉,还不够塞牙缝的。 陆冲锋拿着火钳拨着锅底草木灰。 良馨把小鱼的肉从刺上剔下来,揭开锅盖盛了两小碗米饭,将鱼肉放进去,再倒上鱼汤,放在旁边晾了一会儿,端给小橘和小白吃。 闻到鱼鲜气,小橘立马就小跑过来,埋头进食。 小白也赶了过去,想抢小橘的饭,却被小橘“喵”了一声,吓在原地。 下一秒小白两只爪子匍匐在地,“汪”了一声,吓唬小橘。 虽“汪”了,但却只是掀了掀爪子,还把自己掀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掀翻了圆墩墩的小身体。 小橘并不理睬,转头吃着小鱼拌饭,阳光下橘色毛发呈透明。 良馨提着小白的后颈,拎到另一只碗边,“这是你的碗,以后记住了。” 陆冲锋摇了摇头,“连饭都不知道怎么吃。” 良馨看着像是小北极熊玩偶一样的小白,“它还小吧,估计刚满月?” 陆冲锋想了想,“好像是说一两个月了。” 良馨蹲在地上看着小橘和小白进食。 突然,灶膛传来熟悉的带着一丝怨念的声音:“它们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吃得这么香,看着很治愈。” 吃得香,就治愈? 陆冲锋看了一眼埋头吃的小狗和小猫。 一锅红烧小杂鱼煮好了,盛进海碗里。 良馨将西红柿用热水烫了一下,撕掉皮,切成块,热锅下白糖煮透,捞出备用。 “烧大火。” 陆冲锋用火钳挑起柴,让火烧得旺起来。 良馨往锅里倒油,放入牛肉煸炒微焦金黄捞出。 再倒入油,丢进八角、花椒翻炒几下,再放葱、姜、料酒、酱油、味精、白糖和炖牛肉的高汤,烧开后重新将牛肉放进去,“调小火。” 陆冲锋又将柴火拨到另一边,让火势小下来,“好香。” 幸好还有牛肉。 否则就得光吃塞牙缝的小杂鱼了。 良馨看着毛茸茸的两小只,已经快把饭吃完了,馋得肚子也饿了,揭开锅盖,把西红柿滗去糖汁放入,再盖上锅盖闷煮。 酸甜的牛肉香气很快飘散整个院子。 一海碗长江小杂鱼,一海碗西红柿黄焖牛肉,两碗米饭端上桌。 桌子已经挪到长窗边,阳光撒满河面,春风轻拂热气。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从坐下到端起碗,陆冲锋只埋头吃,不说话。 良馨奇怪看了他两眼,他还是只埋头吃,一句话不说,“鱼刺卡着嗓子了?” 陆冲锋:“” “我吃饭,不治愈?” 良馨:“” 突然笑出声。 “你跟小猫和小狗学?” “这怎么叫学。” 这叫比。 陆冲锋看着米饭碗,怀疑自己是不是埋头吃,没看到他的脸,将碗端了起来,重新再吃。 良馨忍笑,夹了一只小虾放进他的碗里,“端那么高,我都没法给你夹菜了。” “咚。” 碗放到了桌子上。 陆冲锋唇角勾起,也夹了一块牛肉给良馨,“多吃,你现在每天干的也都是力气活,要补一补。” 番茄的酸甜充分渗入到牛肉中,牛肉炖地软嫩多汁,一口下去便带来温暖满足的感觉。 味道实在是好,良馨舀了一勺汤汁浇在米饭上,舀起一勺米饭吞下去,酸甜牛肉香气混着软糯米饭,忍不住闭上眼睛陶醉享受。 陆冲锋看良馨的样子,连忙跟着舀了一勺汤汁,也浇在米饭上,吃了一大口,眉头挑起,“好吃!” 良馨挑着小杂鱼,找出一块花甲,放到嘴边将肉吸进去,肉质鲜美细腻,忍不住连吃两三个,将壳丢到一旁,“真鲜。” 陆冲锋也没想到这道菜居然这么鲜,这么好吃,“这个也可以做成鱼冻。” 良馨表示同意。 午饭吃完,两人睡了一个午觉。 良馨起来时见时间还早,拿着剪刀去菜地里,将塑料薄膜挨个戳一个洞,让已经发芽的辣椒从塑料薄膜底下露出来。 仔细观察了一圈,发现长得强壮的辣椒苗居然大于弱苗,“你的豆浆没白磨,今年辣椒苗的钱省了。” 陆冲锋走过来看了看绿色小芽,朝着良馨竖起大拇指。 下午上班,王大丫来的很迟。 李茅观察,“你哭了?” 王大丫摇了摇头,“俺,俺不哭,从来,从来不哭,哭没用。” 李茅:“要是从来没哭过,你怎么会知道没用?” “俺,俺小,小时候想,想俺娘,跑,躲,躲在打谷场,麦堆里哭,哭没用。”王大丫接过良馨给的热毛巾擦手,看着良馨,“俺,俺找,找他要了,他,不给。” 李茅立马道:“那你就去告他!” “但,但是。”王大丫结结巴巴道:“他,他说,说他每天,每天买菜。” 良馨问:“你答应了?” 王大丫讪讪点了点头,“答,答应了,他,他说,以后,会待,待我好。” “那样最好。” 良馨拍了拍她的肩膀,“干活吧。” 因为上次做的麻花很多人没有买到,下午李茅负责做麻花。 良馨让李茅留下一个剂子给王大丫练手。 钟雪莲正在将上午的账本,重新算一遍,看到良馨拎着一袋富强粉倒进黄盆里,“你怎么还要和面?” “做面包。” “面包?”夏霞惊讶看了过来,“洋面包你都会做?” 王大丫抬头,“啥,啥是,面包?” 李茅也从灶间跑了出来,吃惊道:“面包你也会?” “看过祖传的师傅做。” 良馨乱扯,“不太确定能不能做成,所以没写到外面黑板上,今天试做一遍,我们自己吃。” 李茅冲了回去,声音传出来:“你等我这一锅炸出来再做!” “做面包工序时间很长,不急,第一步就是用三分之一的面粉加鲜酵母和匀了。” 良馨看向正在练习麻花的王大丫,“练会了?” 王大丫拧了一遍,麻花在手上成了形,“还,还行。” “在家和过面吧?” “和过。” 良馨倒好面粉,“那你来和面。” “我,我?” 王大丫惊圆了眼睛,“我,我就,就上手,上手了?” “我们良厂长就是这么无私。”钟雪莲推了推王大丫,“快去。” 王大丫连忙起身,绕到良馨身边,看着黄盆里的白面,“怎,怎么和?” 良馨泡了一杯绿茶,摸出葵瓜子,“你在家怎么和的面,这里就怎么和,先加水,再加鲜酵母。” 王大丫深吸一口气,人还懵着,不知道家里几个弟妹,甚至全村人都想进城跟师傅学门技术的金饭碗,怎么突然她还没正式上班,就捧上了! 而且上午学的是人人抢着买的桃酥。 下午直接又学了好像更厉害的面包了! 王大 丫人虽然好像身在梦里,但手上工夫一点都不弱,在良馨的指点下,很快将面团揉匀。 “发面会吧?”良馨喝了一口茶,“端去灶间的灶台上,发酵两个小时。” 王大丫将面盆端进灶间,回来后继续练习搓麻花。 良馨磕着瓜子,喝着茶,看着人民日报。 面包坊里的徒弟们,各自忙碌制作和售卖。 “良馨,是不是还做了其他的东西?” “我好像也闻到味道了!” “良馨,做好的都拿出来卖啊!” 良馨被一群家属逗笑,面还在发酵,顶多有点发酵的酸味,一个个鼻子都这么尖,看上去的确是被荒山野岭没得吃熬坏了。 “做好了,自然会拿出来卖,放心吧。” 等三点半的麻花卖完,小酵面也发好了。 王大丫将面盆端了回来。 其余可以闲下来休息一会的人,都围了过来。 良馨拿出新的黄盆,倒入剩下的三分之二面粉,将糖和盐放进小碗里,加入少量热水融化后,倒入面粉里,磕了六个鸡蛋,滴入食油和香精,“雪莲嫂子,擦透。” 钟雪莲已经懂了行话,拉高护袖走了过来。 “擦透就是把这些配料和面粉融合一体。” 良馨说完,王大丫才反应过来,是特地说给她听,因为其他人明显已经很懂了。 王大丫觉得心里像是装了一个燃烧的蜂窝煤,烘得暖融融。 从来没人对她这么重视过。 良馨今天手上都没沾上湿面,但接下来的手法,光靠讲不行,喝了一口茶,卷起袖子。 端起发好的面,用手挖出来,倒进擦匀的三分之二面里,添入水,用力揉揣。 发酵过的面蓬松胀发,有一股很好闻的酸味和酒香,面团还带着一颗颗扁圆形的空洞,良馨掀起面团融合进新的面团,加水用力揉按,“力气要大,揉得透,揣上劲。” 夏霞点头,“看出来了,今天比以前和面感觉要累得多。 良馨其实很喜欢和面,看着面粉一步步从散粉到湿块,成形后随意拉扯揉摁,就能变成滋润光洁的面团。 从过程到结果,短短时间便获得完成一件完美作品而产生的满满成就感。 “烧一锅开水,把面盆坐进去。” 李茅忙转身道:“我去烧!” 和好了面,良馨的指背已经摁得发红,“发酵过程要不断检查,面发起后揣下去一遍,等再发起来的时候就发好了。” 钟雪莲继续记下重点。 王大丫连忙拿起暖水壶,帮良馨的搪瓷杯添上热水,再端给良馨。 良馨接过搪瓷茶缸,“嫂子,不用帮我做这些,你没事坐着休息就行了。” 王大丫并没有休息,又练习拧麻花去了。 等面团再次发好,良馨喊来四个人一起搓条,下剂,揉成圆形,装进刷过油的模子内,再次醒面后,刷上饴糖水送进烤箱。 新鲜出炉的面包热气腾腾,香气传遍整片服务社区域。 待热气散去,四人看到一块块色泽金黄,饱满诱人的面包,眼睛都直了。 “这就是洋面包?”夏霞闻着松软香甜的香气,“这太香了!” “太好闻了!”李茅深吸了几口气,“我怎么感觉比桃酥和鸡蛋糕的香气还要好闻?” 王大丫咽了咽口水,“这,这就,就是,我们,刚才做的?好漂亮!”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新鲜出炉的面包。”钟雪莲拿起一块看了看,递给良馨,“这是做成了?” 良馨掰了一小块,金黄表皮撕开后是松软雪白的内里,咬了一口,表皮酥脆,内里柔软香甜,“成了。” 钟雪莲将剩下的面包分成了四块,赶紧尝了自己的那一块,由衷感叹,“良馨,你是真行!” “我的天,好吃的我舌头都差点吞下去了!”李茅看着模具里的面包,“居然比白馒头还要软!” “怪不得洋面包那么贵!”夏霞也尝了,“不过我看过人家吃,没我们这好,她们吃着都直掉渣,也没这么香。” “面包确实是新出炉的好吃。” 良馨看见王大丫没吃,知道她为什么不吃,“吃吧,这炉面包,等下给后勤送去几个,再给服务社和菜站的家属分一点,剩下的就我们自己分了。” 王大丫这才将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眼睛顿时亮了,“真的比白馒头还要好吃?” 良馨一顿,“你没吃过白馒头?” 王大丫不好意思摇了摇头,“没,没吃,没吃过。” 喜悦的气氛顿时一僵。 “等下分了面包,你全留给你和孩子吃。”夏霞都气得不行,“别分给宋教导员!” “就是,不要给他!” “他肯定没吃过面包,千万不要给那王八蛋吃!” “你要是给她吃了,良馨可能下次就不教你做了。” 王大丫一听,立马点头,“不,不给他,吃。” 灶间响起了笑声。 从面包坊下班,吃了晚饭后,良馨和一众家属聚齐在祝副师长家里。 伴随着抽鞭子的声音,家属们聊天、织毛衣、吃饭、带小孩写作业,嘻嘻哈哈,时不时传出响遍天际的笑声。 看着被压在沙发底下,被抽鞭子的祝副师长,王大丫吃惊到了极点,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以前只见过男人打女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女人打男人! 打的还是一个当官的大领导! “良馨,明天休息,我们也一起去挖荠菜吧?”李茅帮忙理着史会长的荠菜,“开春正是吃荠菜的好时候,你看,长得多好。” 良馨一瞬间想到了荠菜春卷、荠菜炒年糕和荠菜黄鱼羹。 嘴巴顿时有些馋了。 “好,明天就去。” “你想吃,从这里分点过去。”史兰芝抓了一把荠菜就要给良馨。 “不用了,明天我们自己去挖。”良馨拿起荠菜,也帮忙理着黄叶,“这都是在哪里挖的?” “大操场左边的树林里。” 史兰芝指着还在看因为挨打,鬼哭狼嚎却被堵着嘴的祝副师长的王大丫,“大丫知道哪里的荠菜多,你让她带你们去。” 王大丫回神,“知道,我知道,我带,带你们去。” 等廖婷抽累了,双手抬不起鞭子了。 祝三虎身上又被添上密密麻麻蜘蛛网一样的鞭痕。 家属们也忙得差不多了。 门口突然出现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 长相不是很起眼,但鼻子上架着一副玳瑁眼镜,气质看起来多了几分文质彬彬。 钟雪莲推了推良馨,低声道:“宋教导员。” 良馨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王大丫看着门口的男人,很是惊讶,“你,你咋,来了?” “天黑,怕你们看不见。” 宋教导员举起手上的手电筒,“我过来接你们。” “呦!” 史兰芝笑了,“小宋真是不错,说改还真就改了,这就对了,大丫是个好同志,不管从哪方面,你都应该对她好!” “嫂子说得对。”宋教导员朝外打开手电筒,“大丫,回家吧?” 王大丫看向良馨和钟雪莲,牵起玩耍的女儿,“那我,回,回去了。” “去吧。” “我,我明天,早上,带你们,去,去挖野菜。” 良馨挥了挥手,看三人离开后,才跟李茅一起往家里走。 “你说,这宋教导员说转性就能一下子转性了?”李茅觉得很不可思议,“该不会是你让大丫去要钱,宋教导员看大丫学精了,知道要钱了,怕之后大丫去食堂胡吃海喝,所以为了钱愿意好好过日子了?” 不等良馨说话,李茅又“哎呀”了一声,“我知道了,一定是他看大丫到面包坊来上班了,他想把大丫的钱也给哄去,所以才突然开始对大丫好了!” 良馨道:“有没有工资都还不一定。” “咱们生意这么好,那宋教导员这么精,肯定觉得工资是迟早的事。”李茅确定道:“肯定就是这个原因,你看着 吧,等大丫要是有工资了,一准被他要走,要不走家里所有开销也得大丫掏。” 良馨打了个哈欠,没再接这个话题。 到了家里,陆冲锋夜间训练还没有结束。 良馨去厨房看了小橘和小白已经睡了,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织毛衣。 用的当初陆冲锋掏钱买的灰色毛线,给自己织一件春秋天的羊毛绒开衫。 织了几排,传来敲门声。 良馨披上红色呢绒两用衫,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一打开门,冷风伴随着清爽的肥皂香吹了进来。 良馨缩了缩肩膀,“好冷。” 陆冲锋掀开军大衣,将良馨裹进怀里,“捂一捂。” 良馨:“快点关门。” 陆冲锋笑了一声,就这么用大衣裹着良馨,先把人送到房间,再跑出来关门。 春寒昼夜温差太大,良馨出来一小会儿,躲进被窝里冻得直打颤,“你吃饭了没有?我带了面包回来。” “没有。” “这么冷,鱼冻差不多好了。” 良馨从柜子里拿出厚棉袄套上,走到客厅,掀开菜罩下的红烧桂鱼,看到鱼汤已经凝结成冻,将面包拿出来,“再煮碗汤面,配鱼冻吃?” “我去煮,你去被窝里躺着。” “一起去,我棉袄都穿上了。” 陆冲锋用抱小孩似的托着臀的抱法,将良馨抱进房间,塞到被窝,盖好被子。 “煮碗面很快,我用蜂窝煤炉子煮。” 良馨没再坚持,重新拿起毛线织了起来。 十来分钟,陆冲锋端着双耳小汤锅,来了客厅,“你别下床。” 良馨已经下来了,“披着棉袄。” 从矮柜里拿出婆婆寄来的午餐肉罐头,递到方桌。 “这个不错。” 陆冲锋拆开罐头,挑了一筷子午餐肉,放进酱油面汤里,“你要不要吃一口?” “我晚上喝了麦乳精配面包” 良馨看着他碗里只有面条和鸡蛋,“篮子里有小白菜,你怎么不放一些?” “中午烧鱼冻,我在鱼里放了芹菜和萝卜。” 陆冲锋咬了一口面包,眉毛一挑,“好吃!你怎么什么都会做!” “看书学的。” “你书看得还真是不少。” 陆冲锋将面包塞进嘴里,挑起一块鱼冻,晶莹剔透的鱼冻递到良馨嘴边,“尝一块?” 良馨张嘴吃了,入口是凉爽嫩滑的天然果冻口感,稍一抿一嚼,便化成了鲜辣多汁的鱼汤,“好吃。” 一直盯着良馨反应的陆冲锋,表情微松,“看来你没夸错,我对烧饭确实很有天赋!” 良馨看了他一眼,“以后天赋用在工作和厨艺上就够了。” 别再用在谈恋爱上了。 良馨腹诽。 “那不行。” 陆冲锋吃了一大口面,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我对谈恋爱也很有天赋,你没发现?” 良馨:“快吃吧。” 突然,陆冲锋想到了今晚的消息,脸色拉了下来,“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卫远阳来了。” 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的良馨,诧异:“他新兵连结束了?” “分到22团3连去了。”陆冲锋眉头一皱,表情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分去了3连炊事班喂猪。” 良馨更诧异了,“喂猪?” 陆冲锋点了点头,“我还没让你喂上猪,他倒先去喂上了。” “他得罪人了?”良馨疑惑,“还是身体素质不行?” “我打听了一下,是他自己要求去的。”陆冲锋用手绢擦了擦嘴巴,“当兵来喂猪,还当什么兵!” 传奇大佬,不但彻底改变了事业线和婚姻线,还选择了和猪作伴。 良馨拧眉思考,想到马上要回来的杨桃。 难道是被剧情安排,让男主和第二任妻子再次相遇? 陆家靠不上了,到了杨师长的地盘,找第二个靠山? 良馨又想到了杨桃和卫远阳第三任妻子是有对手戏的,难不成卫远阳第三任妻子也会提前出现在11师? 突然,幽怨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想什么?” 第43章 第43章我喜欢在睡觉之前跟你聊…… 良馨回头看着不高兴的陆冲锋,轻笑一声,“都结婚这么久了我是在想面包坊新来的嫂子。” “宋教导员的家属?” 陆冲锋被话题带着走了,“她怎么了?” “你对宋教导员熟悉吗?” “不熟悉。” 陆冲锋将碗筷收拾起来,拿抹布将桌子擦拭干净,“我以前真没发现,军人也能有这么多的夫妻感情问题。” “男人” 良馨“啧”了一声,“不就都那么回事。” “我可不像他们。” 陆冲锋将筷子往方桌上一戳,“我就是当上了将军,也会对领导忠心耿耿。” 良馨看着他倨傲的脸,唇角掀起,“那就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陆冲锋每天早晚训练和夜间训练后,都会去澡堂冲一遍澡再回来。 洗了碗筷后,去卫生间刷牙漱口,回到床上。 陆冲锋将良馨手里的毛线拿掉,“你还没说,你想宋教导员的家属干什么?” 良馨正好眼睛也累了,将手里的线针也递给他,让他放到箱子上,“没怎么,那个宋教导员不给他家属工资,也不给购物本,她们母女俩在家属院靠吃野菜活了几天” “什么?” 陆冲锋“蹭”地坐起来,“军营里还有这样的事?” “现在,这位宋教导员突然又变了一个人,对他家属温柔体贴,你说,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陆冲锋挠了挠头,“他想跟他家属谈恋爱了?” 良馨:“” 良馨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灯关了,睡吧。” “别啊。” 陆冲锋躺进被子里,从后面抱住良馨,“我喜欢在睡觉之前跟你聊天。” 良馨不说话,闭眼睡觉。 “我认真想一想。” 陆冲锋将下巴垫在良馨的颈窝里,侧过脸闻着良馨雪花膏和洗头膏混合在一起的香气,脑袋慢慢地像是升了一层雾,环绕着良馨胸下围的手也逐渐开始蠢蠢欲动。 良馨拍了一下他的手。 “想着,在认真想着。” 陆冲锋捉住良馨的手,揉蹭细腻的手背,“你觉得他没安好心?你怎么又遇上了需要帮助的女同志?” 良馨:“我也想知道。” 陆冲锋抬起脸,笑着亲了亲良馨的下巴,“这军营里的男人,要是能比得上你一半,后方就安稳多了。” 良馨假装打了个哈欠。 刚才提到王大丫,也就是为了把卫远阳的话题绕过去。 “睡吧,明天早上我要去挖荠菜。” “不是还没聊完?” “” 陆冲锋拿起良馨的手,放到鼻尖闻了闻,又亲了亲,“这事,你可以放心,你先是救了杨司令的女儿,又把祝副师长的事揭开了,师团首长们现在非常重视后方问题,不可能任由宋教导员欺负他的家属,甚至做出白眼狼的行为,军队绝不允许出现陈世美式的军人!” “就是军队不允许,他才突然改变。” “什么意思?” 良馨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的睡,“不睡就换个话题,不在床上聊别人了。” 陆冲锋低头问:“那你还疼不疼?” 良馨:“” 良馨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看了他一眼。 陆冲锋亲了下来。 良馨:“” 什么理解能力! 天还没亮,电都没来,门就被敲响。 良馨昨晚太累了,累到起不来洗澡,哪怕陆冲锋把热水盆端到了床边,她也没能起得来。 陆冲锋知道她第二天休息,不用再起床上班,像是平时饿得不轻似的,一遍又一遍,良馨最后连抱着他脖子的力气都没了。 看着陆冲锋起床,没穿睡衣的身体,肌肉充满了力量感,再这样训练下去,估计山里的老虎,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起床号都没吹响,哪个家属这么积极?” 陆冲锋将军装穿上,回头看着良馨,“昨晚我用热水给你擦过两遍,要不要再烧水给你洗个澡?” 良馨感觉身下不是很难受,起床收拾被子,“你去看是谁。” 陆冲锋双手随意抓了一把散乱的头发,将风纪扣扣好,走了出去。 “你,你好,良,良厂长,在不在,家?” “在。” 陆冲锋看着外面站着的王大丫,“怎么这么早?” 王大丫紧张坏了,“我,不早,去晚了,就没了。” “嫂子,进来坐。” 良馨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收拾好辫子,整理好床单被子,“小丫去上学了?” 王大丫看了一眼快跟门头一样高的陆冲锋,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只想躲着走,“我先,我先去,去叫李茅,嫂子。” 王大丫瞬间消失在门口。 “你看你把人吓的。” “我哪吓她了。” 陆冲锋将门关上,一脸莫名其妙,“我长得很吓人?” “你不去训练?” “师团首长今早要去基地开会,我先去出操,回来给你带豆浆油条。” 良馨点了点头,看他走出去,先去厨房帮小橘和小白泡馒头。 两小只正在旧棉袄里睡得正香。 小橘蜷缩着身体,小白仰着肚皮,脚脚翘在竹筐上。 太阳从东边升起,往院子里投射光线。 良馨听到隔壁李茅的动静,在喊大强二强和小丹吃饭。 用搪瓷盆洗了脸,将水泼在辣椒地里。 “良馨,起来了?” 李茅爬上墙头,手里拿着一个白馒头,还没说话,大强也爬上来,举起手里的面包,“婶子,面包太好吃了,谢谢!” 看着大强的头被李茅拍了下去,良馨笑了一声,“不客气。” “大丫说服务社进了一批育苗,我们挖完野菜,今天趁着放假,把菜都种上吧?” “行啊。” “那你快点吃早饭,吃了我们再去叫她们,大丫已经把哪一片荠菜多,都看好了。” 良馨惊讶一瞬,点了点头。 吃了豆浆、油条和鸡蛋。 良馨拎起菜篮子,找了一把矮柄小锄头,戴上了一双蓝色护袖,换掉了五眼棉鞋,改穿黑色攀扣布鞋。 陆冲锋看着良馨穿上单鞋的脚,笑了一瞬。 良馨:“笑什么?” 陆冲锋蹲在良馨脚边,用手丈量她的脚,“突然变得很袖珍。” “” 无聊。 良馨将锄头往地上一撂,常年养成的危机意识,让陆冲锋瞬间收手,“谋杀亲夫?” “良馨,走了?” 门外传来李茅的声音,听了动静,似乎钟雪莲和夏霞也来了。 果然,一开门,人全到齐了,围在门口。 隔壁的门突然打开,余红红走出来,“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没人应她。 余红红不觉得尴尬,又问:“刚才好像听到,要去挖荠菜?正好,我也想吃荠菜炒年糕,我跟你们一块去。” 李茅一撇嘴,“脸皮真够厚的。” 夏霞看向良馨,“怎么办?” “荠菜是野生野长,想挖就挖。” 良馨看向陆冲锋,“中午带一条大黄鱼回来。” 陆冲锋点了点头,戴上帽子,挺胸阔步走了。 田野沟渠边上的杨树林,气候温暖湿润,光照水分充足。 荠菜、茅草、蒲公英、牵牛花、马齿苋遍地都是。 良馨蹲在地上,从一丛翠绿的茅草中,拔了一根茅针,剥去带着露水的嫩绿色外皮,将雪白柔软的花穗放到嘴里,轻轻一嚼,甜丝丝带着清新的草香。 突然,一把新鲜嫩绿的茅草,递了过来。 “良馨” 李茅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突然出现在良馨身边的男同志。 良馨嚼着茅草起身,望向穿着绿色军装的卫远阳。 “你还是喜欢吃茅草。”卫远阳看着掌心里的茅草,“我早上一看到这个,就想到了你喜欢吃,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卫远阳双目藏着一丝惊喜,紧紧盯着良馨。 李茅挡在良馨前面,没好气道:“你这同志,怎么这样盯着别人的家属看?” 夏霞等人听到动静,全扛着锄头,拎着菜篮子往这边跑过来,防备看着卫远阳。 “嫂子们别误会。”卫远阳解释,“我是22团3连炊事班的卫远阳,是今年刚入伍的新兵,我和良馨,我们早就认识,也是亲戚。” “认识?” 李茅回头看着良馨,“真的?” 良馨点了点头,“他欠我钱。” 卫远阳:“” 一瞬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欠钱不还,想用茅草还?” 李茅看着卫远阳手里的茅草,“想得也忒美了,还是说,想给点茅草,打着再借点钱的主意?” 卫远阳更无语了,几次想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茅指着卫远阳,“你看,被我说中了,你心肠好,别上这个当。” “这位是?” 余红红突然盯着卫远阳一直看。 作为男主,样貌自然是一等一的清俊。 新兵连三个月,虽然晒黑了点,但身上有了肌肉,却比之前小白脸的样子,多了几分男人气。 以前是纯粹的知识分子气息,现在是能文能武的出众气质。 良馨拿起小锄头,蹲下割荠菜。 一朵朵像是碧绿的莲花摊开在地上的荠菜,叶片呈锯齿状分裂开来,发现锄头不好用,良馨换了一把镰刀,贴着地面,轻松将一朵新鲜的荠菜割下来,抖了抖土,放进篮子里。 其他人看良馨都忙起来了,明白卫远阳不是她家什么很亲近的亲戚。 再一听说是22团炊事班的战士,知道不存在危险后,便各自拿着工具蹲下来拔野菜,不再管他。 新兵连三个月的痛苦时期,卫远阳都是想着良馨,才咬牙坚持下来。 听说良馨在后勤上班,他也是放弃了走军事和政工干部的路线,加入了后勤。 现在终于再见,自己很激动,却发现良馨对他毫不在意,心里刺痛一下。 虽然良馨是这个态度,但刚来没两天就见到了良馨,卫远阳心里的高兴,还是很快掩盖了刺痛,上前割了好几朵新鲜的荠菜,准备放到良馨的篮子里。 良馨将篮子拿开,皱眉抬头,“你脑子坏了?” 卫远阳手里握着荠菜,“我就是,想帮你忙。” 良馨提着镰刀和菜篮子,远离了他,蹲去另一片地方。 卫远阳抿了抿唇,看着良馨的背影。 突然,一个空荡荡的菜篮子,递到卫远阳面前。 余红红笑着道:“给我吧。” 卫远阳转头看了一眼余红红,又低头看了看她手里的篮子,随手将荠菜丢到了旁边装猪草的粪箕里。 余红红:“” 惊讶看着粪箕里的荠菜。 从来还没有哪个干部这么对待过她。 更别说还是一个小战士。 卫远阳抬脚往良馨边上走,突然,杨树林里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 良馨也听到了脚步声,转头一看,陆冲锋大步往坡上跑过来,黑发跑得飞舞起来,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打在他的脸上,五官像是渡了一层金。 他一看到卫远阳,双眼顿时微眯,脚下树叶被踩得 “咯吱咯吱”作响。 卫远阳忍住往后退的冲动,伫立在原地,看着陆冲锋。 看到这一幕的余红红,想到了谢抗美见到陆冲锋止不住犯怂的模样,不由多看了一眼卫远阳。 “你怎么来了?”良馨没有站起来,弯腰将手里的荠菜割下来。 陆冲锋突然挡在良馨身后,扫了一眼卫远阳,伸手将良馨的蓝色薄袄下摆往下拽了拽。 良馨被拽得倒在他的小腿上,陆冲锋急忙伸出手,捧住她两边的腋下,“我力气大了?” 看着两人熟稔亲密的举动,卫远阳握着镰刀的手紧了紧,掀起一抹笑容,“冲锋,好久不见。” 陆冲锋将良馨扶起来,低头看着她的腿,“麻不麻?” 并不回卫远阳的话。 卫远阳没觉得尴尬,“我现在每天都要喂猪,你们如果想吃野菜,我可以每天顺便割一点,给你们送过去。” “不必!” 陆冲锋没给卫远阳正眼,想到良馨刚才蹲下来,随着手上动作,衣服下摆露出一小块腰上的皮肤,接过良馨手上的镰刀,蹲下连割了一片荠菜。 随着镰刀的动作,泥土被翻起,嘣到了卫远阳和余红红的脚上。 两人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余红红道:“陆科长,人家对你这么有礼貌,你们怎么能是这个态度?” 良馨看过去,“你这是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陆冲锋一怔。 卫远阳也跟着一怔。 陆冲锋勾起唇角。 良馨这是在护着她! 卫远阳看向余红红道:“别误会,这就是我们的相处方式,不存在什么礼貌不礼貌。” 余红红“哦”了一声,站在卫远阳身边没动。 地上割野菜的家属们,一直都在默默看着。 李茅实在没忍住,“谢参谋不在家?” 余红红下意识往卫远阳看了一下,笑着道:“他下连队了,我爸说了,他在师部总惹事,请杨司令把他调走,冷静冷静。” “这片为什么不要?” 良馨指着一大片荠菜中,还剩下的一棵问陆冲锋,问完自己蹲下来想拔了,却被陆冲锋托住胳膊肘,不让她蹲下,“你站着指挥,我来干,这片叶子都黄了,还要?” “黄叶子摘掉剩下的不都是绿叶子了?” “行,听领导的。” 主动了几遍,卫远阳没再向前,提着镰刀和粪箕,走到一片余光可以看到良馨的野菜丛里,蹲下割猪草。 “黄鱼买了吗?” “没有。” 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卫远阳,陆冲锋训练一结束就立马跑了过来。 果然这小子没安好心,就是在这专门等着良馨。 “我等下帮你割完了,去服务社买。” “良馨,这片荠菜都差不多了。”夏霞拎着满满一篮子荠菜,“我准备在再弄一些蒲公英,准备晚上包包子,你要吗?” “都要了就没了。”钟雪莲也割了一篮子荠菜,“我们包完了,分给她们一点。” 良馨点头,“行,我拿春卷跟你们换。” “良馨同志!” 杨树林下坡,又响起一声呼喊。 卫远阳第一个发现是后勤部主任,立马站了起来,敬礼,“首长好!” 武主任看了一眼卫远阳,看的时候很有领导样,一转眼看向良馨,却换了一副面孔,带着一丝讨好的笑,“良厂长,我到处找你,你赶紧地,江湖救急啊!” 看到后勤首长对良馨的态度,卫远阳起先一愣。 随即想到良馨现在是陆家儿媳妇,就又听到了后勤首长对良馨的称呼。 良厂长? 良馨当了厂长? 卫远阳彻底愣住。 良馨拔了一根茅草,放到嘴里咬着,态度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救什么急?” “你昨天给我们送的面包,正好遇到了总部领导下来视察,我们就把面包拿去当夜宵招待了。”武主任一拍手掌,“没想到总部领导们对面包坊做出来的面包赞不绝口!今天早上就暗示我们,想要再尝一尝面包,你快点,快点帮帮忙,再去做一炉!” 夏霞、李茅、钟雪莲和王大丫全都面带惊喜站了起来。 良馨慢慢道:“面包坊今天放假,不上班。” 武主任“哎呀”了一声,走到良馨面前,悄声道:“良馨同志,这一次后勤总部下来的是刘副部长,不但事关我们师,更事关整个基地的第一批机动经费,其实我之所以暂时让面包坊先经营一个星期,就是因为忙着接到总部下来的领导,忙得我头发都白了一半,这是他们第一次主动开口说想吃什么东西,良馨同志,刘副部长手上机动经费权限至少有二十万,要真能顺利拨下来了,你们面包坊得立头功!” 卫远阳一脸懵看着良馨。 良馨到了11师,居然会变得这么重要? “你们是什么亲戚?”余红红突然道:“良馨可是我们11师的大英雄,军报登了那么多天救水英雄的头条,你都不知道是你家亲戚,良馨?” 卫远阳眉头一皱,“新兵连,除了睡觉就是训练,我已经很久没看过报纸了。” “没事,你多看看就知道了。”余红红语气亲近道:“我和良馨很熟,你们家这位亲戚,连我爸都满口赞扬,马上电影厂和文工团的创作班就会来到11师,等作品搬上舞台,你就知道良馨有多厉害了。” 卫远阳的反应并没有如余红红所料的一样,变得同她更亲近,反而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眼神震惊看着良馨走远。 良馨一路走回营区,后勤主任就差捶肩倒茶了,绕着良馨说了一堆好话。 良馨终于松口,“面包要发酵好几次,至少需要半天时间,做出来也赶不上早餐。” “这个他们肯定能理解。”后勤武主任忙道:“中午用来招待,也来得及。” “那行吧,我们今天就不种菜了。”良馨将镰刀递给陆冲锋,“虽然我们没有编制,也没有工资,但我们是家属,家属也算后勤人,这忙,总得要帮一帮。” 夏霞和李茅,低头忍笑。 “你放心,总部领导一走,我立马去面包坊给你们安排工资的事!” 武主任终于松口保证了,“你们面包坊做的我都看在眼里,连师里好几里之外的11团和3团,看了陆科长每次带过去的鸡蛋糕,都忍不住跑过来买点心,回头客还不少,我全知道!” 良馨面色一怔,诧异看向陆冲锋。 知道其他两个团的人会来买点心,是因为听到了风声。 但从来不知道,这个风声,竟然是陆冲锋传过去的。 陆冲锋朝着服务社走,“我去买黄鱼,回家做饭。” “陆科长”夏霞点头肯定,“真不错!” “何止不错,上哪能找这么好的男人。”李茅一脸惊讶还没褪去,“给媳妇做了好事,居然一声不吭,良馨,我们又跟你沾光了。” 良馨道:“你们和面,我来择荠菜。” “这次不是很重要?”夏霞打开水龙头洗手,“不是说跟一大笔经费有关系?我们做的味道不对怎么办?” “做对不就行了。” 面包坊的四人,此时此刻对于良馨的佩服,又是由衷地打心眼里上升了一层。 面对招待总部领导,后勤武主任都白了一半头发,良馨却面不改色,视如平常,甚至还没有卖给其他家属上心。 良馨倚在面包坊门口,看着陆冲锋拎着黄鱼从服务社走出来,冲他招了招手。 陆冲锋抓了一把头发,慢吞吞拐了过来,“我回家烧饭呢。” 良馨接过他手里的荠菜篮子,“你害羞什么?” “谁害羞了!” 陆冲锋挺直腰板,“我会那玩意?” 良馨轻笑,“中午做荠菜春卷、荠菜炒年糕和荠菜黄鱼羹给你吃只做给你吃,好不好?” 第44章 第44章我忍不住不看你。…… 陆冲锋忍住嘴角的笑,扯了一下瞬间烧起来的耳朵,“做给我一个人吃?” 良馨点头,“你要没事就在这边摘菜,我来做春卷皮。” 陆冲锋往里走了两步,“那我就来择吧。” 良馨拿了一个干净的搪瓷盆,放到地上,又搬了一个小板凳给他。 看到陆冲锋蜷缩在小板凳上,长腿支着,有些憋屈。 搬了一个小椅子过去替换了小板凳。 他再坐下去整个人就舒展了很多。 夏霞手里拎着富强面粉,“良馨,先用三分之一的面加酵母,对吗?” “对, 我用一斤面粉,等下从家里送过来,雪莲嫂子,记下账。” 良馨拿了黄盆,倒入面粉,从灶台拿了细盐,加了一勺进去。 “这是什么做法?”钟雪莲正在记帐,“怎么面里还要放盐?” “增加劲力。” 良馨倒水将面先和好,盖上醒面一会。 接着把手打湿,一边继续稍加水,一边用手抽打摔捧面团,让面团变得柔软起劲后,盖上湿布继续醒面。 洗干净手,坐到陆冲锋原来坐过的小凳子上,同他一起择着荠菜。 “良馨,这样的面团好了吗?” “好了。” “良馨,是要放到灶台上醒面两个小时吗?” “对,灶台烧一锅水,热起来。” 良馨一回头,发现陆冲锋正盯着自己看,“看什么?” 陆冲锋道:“你在面包坊,感觉人是醒着。” “这话” 良馨拿起一根荠菜,择掉上面的死叶,“我以前都睡着?” 陆冲锋看着长桌边的几个人,悄声说:“晚上回家跟你说。” 良馨看了他一眼,“又要睡前聊天?” 陆冲锋点头。 良馨轻笑一声,拿起板凳往旁边挪,让给其他闲下来的人,“嫂子,你们打算怎么吃荠菜?” 李茅道:“我准备割肉,包饺子。” “我昨晚回去说了弄荠菜。”王大丫蹲在地上,手速很快择着荠菜,“她爸说去割肉。” 夏霞搬了一张凳子递到王大丫屁股下面,“宋教导员可以,听得进去话,有些人,谁劝都听不进去,那才叫受罪。” “嫂子,你是在说杨司令?” 李茅说话直,“我之前听你和良馨说起过这事,听了一耳朵,杨司令想要自由恋爱,你就跟他恋呗。” 夏霞顿时被李茅闹了一个大红脸,脸很快又红透了脖子,嘴唇似乎都变得僵硬了,完全说不出话。 陆冲锋突然抬头。 良馨看他那样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将一棵荠菜从他眼前丢过,落到盆外。 陆冲锋弯腰将荠菜捡到搪瓷盆里。 等捡完了,插话的空隙已经被李茅抢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想当年,我就是这样把我们家老雷给拿下的!” 全面包坊的人都惊讶看向李茅。 良馨问钟雪莲,“嫂子,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我结婚比她早。”钟雪莲摇头,“但我听过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不就是说我上赶着倒贴?” 李茅拿起荠菜,“上赶着怎么了,倒贴怎么了,我一个大姑娘,老雷一个单身汉,各自没家没对象,我就是看上他了,我上赶着找他处对象,哪里丢人了?再说了,我要不上赶着,我娘,我弟,我,现在不知道得饿成什么样,我哪有机会住进这军营,哪有机会到这面包坊来上班!” 良馨道:“说得对。” 王大丫点了点头,“恋爱,自由,谁先,谁后,不丢人。” “你看大丫都懂。”李茅看向夏霞,“他不主动,有可能他就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谈,你要会,你就主动点,带着他谈不就完事了?你看我们家老雷,当年我投怀送抱一次,现在对我服服帖帖。” “投投怀送抱?” 夏霞吃惊坏了,“你当初还是大姑娘,就,就投怀送抱了?” “昂!” 李茅一脸不在意,“当年,他来我们公社探亲,我一看他一身军装,浓眉大眼,就知道跟着他肯定能过好日子,当然,我也喜欢他,所以我就直说了,我想跟你自由恋爱,你愿意不?愿意我就抱你了。” 夏霞吃惊又好奇,“他,他怎么说?” “他当然不愿意了。”李茅将荠菜丢到盆里,“不愿意我就更确定他了,我每天去给他送鸡蛋,送了三天,他就让我抱了。” “你可真大胆。” 夏霞咂舌,“我头一回听到,有姑娘这么主动。” 良馨看陆冲锋听得一脸入迷的样子,拿起荠菜在他眼前扫了扫。 陆冲锋回神,又听到李茅开口了:“我没结婚前,都敢这么主动,你们现在是合法夫妻,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跟他谈恋爱了,他保管就老实了。” “这话可不敢上外面说去。”夏霞担心嘱咐道:“出去说了,别再给你治一个流氓罪!” 李茅叹气摇头,“你们俩,我看都是,锈掉的木头。” 钟雪莲:“是朽木不可雕也。” “就你知道得多。” 李茅以前是暗戳戳羡慕和嫉妒,现在明说了,“我爹要没死,要是也是供销社主任,我一定读书比你读的还要好!” “你又不是没跟我一起读过书。” 钟雪莲道:“我们都在好好读书,你趁着人家男同学们下课上厕所,往男厕所的茅坑里丢石头,你哪一点看起来像是能比我读书读得好?” 李茅一摔荠菜,“钟雪莲!” 良馨听了一笑,“嫂子,你小时候还干过这事?” 王大丫结巴道:“怪不得,怪不得,那么,大胆!” 李茅难得脸红,突然看向夏霞道:“嫂子,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谈恋爱?你问钟雪莲啊,从小学开始就有人在墙上写着,钟雪莲是撒娇大王爱哭鬼,从初中开始,她们班上男同学就全都喜欢她!” 钟雪莲气道:““李招娣!” 夏霞还没学会怎么谈恋爱,李茅和钟雪莲因为互揭老底,闹崩了。 陆冲锋凑到良馨耳边,“早知道,刚才我教了多好。” 良馨:“” “你要说出来,今天就不要吃荠菜了。” 陆冲锋立马闭紧嘴巴,端着择好的荠菜,去外面洗。 良馨看了看各坐一边,谁也不看谁的两个人,起身揭开春卷面盆上的湿布,把面团拿到小搪瓷盆里。 再打开蜂窝煤炉子封门,将平锅放在炉子上。 良馨拿起面团,不停地向上甩动,防止面团下落,待锅彻底烧烫后,将面团垂到平锅上,顺手里向外转了一圈拿起,平锅上就滚成了一个直径十五厘米左右的薄形圆皮。 光闻着饼香,就已经饿了。 等皮子四周翘起,用手揭起来,一张薄薄的春卷皮就做好了。 放到搪瓷盘子里,用湿布盖上,防止风吹干发脆。 陆冲锋洗好了荠菜进来,看到良馨手落转了一圈,手起就做好了春卷皮,“真厉害!” 良馨被他的语气逗笑,回头看了一眼冷战的二人,谁也没叫,“大丫嫂子,你来帮我做春卷皮吧?等下我们分着吃。” 王大丫已经将荠菜理好了,连忙点头,洗了手过来,接手良馨的工作。 良馨简单教了一下,拿起陆冲锋手里的搪瓷盆,把荠菜拿出来放到砧板上,沥干水分切碎。 走进灶间,夏霞已经把猪肉帮忙剁好了。 陆冲锋走进来,点火添柴。 良馨往锅内放油,倒入猪肉末煸炒,待肉末变色了,加入荠菜末、酱油、盐、白糖、味精和水,继续煸炒。 “好香。”陆冲锋抬头看了一眼锅内翠绿的颜色,“春天的味道。” “这形容好。” 良馨夸完,看陆冲锋笑了,转身往小碗里倒入玉米淀粉,加水搅匀,倒进锅里勾芡,翻炒几下出锅,往外喊道:“你们有没有人要炒馅?” 门外两个冷战的人一起挤了进来,各不相让。 良馨端着荠菜肉馅,喊走陆冲锋,“锅底有柴,你们一个看火,一个炒,注意着点面。” 陆冲锋立马起身,跟在良馨后面走了。 他才不参与其他家属之间的事。 “你会不会包春卷?” 陆冲锋摇头,“不会,你这边烧饭的话,我去训练场看一下他们。” “去吧,春卷馅也要晾凉,等下回家等你。” 等晾凉了春卷馅,良馨将春卷皮摊在案板上,挑了一筷子荠菜肉馅,从里向外卷起,把左右两边向中间的折叠过来,接缝处用湿淀粉粘住,便完成了一个春卷生胚。 良馨将春卷摆在搪瓷托盘里,想到给陆冲锋的承诺,“需要的自己包,别客气。” 夏霞动了,拉了王大丫一把,“你也包几个,拿回去给孩子 吃。” 王大丫想到自己家今天也包饺子,可以和良馨换,便坐下动起手来。 屋里两个也出来了。 还是不说话。 各自包各自的春卷。 良馨看着两人笑了。 但仍然没有相劝。 “面好了吧?” “好了。” 李茅包了几个,去把面盆端出来。 四个人都停了下来,去一起研究剩下三分之二的面,如何擦匀,如何与三分之一已经发酵的面团和匀,下剂,搓成形,刷油,送烤箱。 良馨指点完一批面包出炉,春卷已经包了满满一搪瓷盘,还剩下一沓春卷皮和足够的肉馅,留给四人。 “真漂亮!” “一模一样!” 四人看着合作出来的金黄蓬松的面包,高兴得合不拢嘴。 拿起一个分成五份,第一份先递给良馨试吃。 待良馨点头,表示赞扬后,四个人直接欢呼了。 死对头也互相拍掌,完全忘了之前的冷战。 用油蜡纸将一个个面包包装好。 等武主任过来,说了一堆好话端走。 陆冲锋也回来了。 看到搪瓷盘里包好还没下锅炸的春卷,再看每个人各自包着自己的春卷,陆冲锋稍一愣,随即嘴角差点翘到了耳后根。 良馨真的只做给他一个人吃! “我们先回去了。” 良馨拎起黄鱼和年糕,“傍晚,我们再把菜地里的菜种上吧?” “等我。”李茅端起春卷、择好的荠菜和去服务社割好的猪肉,“我们一起回去。” 卫远阳割完猪草喂了猪,立刻就去了团部政治处的图书室。 将年前到现在的军人报、解放报、基地报、人民日报、妇女报全看遍了,因不敢置信,又一遍又一遍翻看有关11师救水英雄和受害者杨桃有关的报告大会新闻。 不知看了多少遍,卫远阳慢慢滑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 良馨 竟然这么勇敢,这么聪明简直可以说是智勇双全! 她一随军,不但自己成了英雄,还帮陆冲锋在11师轻松打开了原本难啃的局面,大获人心。 获的还是从上到下的人心。 从基地领导、师部领导、到全师大小干部,个个都因为良馨和陆冲锋受到了实际利益和名声。 卫远阳已经看到了,陆冲锋会借着良馨救水这个梯子,爬得会有多快,又会有多高。 接下来需要的只是时间。 而这一切,本来很有可能是他的 卫远阳双手捧住头,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究竟在干什么。 怎么会把这么好的良馨,拱手推给了陆冲锋。 从早上看到了中午。 卫远阳去了面包坊,看到木门已经上了锁,沉默走进服务社,买了两瓶白酒。 刚走出服务社的门,就拧开盖子闷了一口。 “哎,你!” 突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卫远阳定住看过去,发现居然是11师后勤邹部长,忙举手敬了礼。 师后勤部长看着卫远阳,“你是炊事班新来的兵,叫卫远阳?” “报告首长,我是卫远阳。” “你很能喝酒?” 卫远阳看了一眼手里的白酒,突然想起早上后勤主任拜托良馨的事,睫毛微动,“报告首长,是的。” “能喝多少?” “报告首长,至今没遇见过对手。” 师后勤邹部长看了一眼卫远阳手上的酒,再想到这个兵的身世,“既然你能喝,你跟我走一趟。” 冷风一吹,卫远阳心里对良馨后悔渴望的那把火,燃烧得更旺。 他知道机会来了。 春卷放入油锅里小火慢炸。 大锅上的黄鱼蒸好了,良馨转身揭开锅盖,将黄鱼端出来晾凉。 “真香。” 陆冲锋从灶膛走到蜂窝煤炉子前,轻轻拨开蹲在炉子前伸长脖子想要吃的两小只,看着油锅里逐渐变成金黄色的春卷,“是不是差不多了?” 良馨夹起一块春卷,吹了吹,递到陆冲锋嘴边。 陆冲锋先是一怔,接着嘴角一掀,拿了一个盘子过来,接走良馨的筷子,重新夹起春卷吹凉,反递到良馨嘴边。 以为他要自己夹着吃的良馨,眉头微挑,“你吃,说好了做给你吃。” 陆冲锋不吃,往良馨嘴边递了递。 良馨低头咬了一口酥脆的春卷皮,将他的手推回去。 陆冲锋看了一眼咬开的春卷,知道她没吃到馅,又递了过去。 良馨:“” 连皮带馅“嘎吱”咬了一口,齿间吐出热气,冲他点了点头。 陆冲锋终于放进自己嘴里,一口咬了半根,外皮酥脆,内馅鲜美,荠菜的清香和猪肉的油香充盈了整个味蕾,“好吃!” “喵~” 小橘抬起猫爪,挠了挠良馨的裤角。 小白摇着尾巴,绕着散发香气的蜂窝煤炉子转。 良馨低头看了看两小只,先将锅里炸好的夹出来放进搪瓷盘,又夹了几个春卷生胚放进去炸。 走到灶台,将一条大黄鱼先拆了大块的肉,又拆了两条小黄鱼的肉,盛了米饭,将鱼汤和小黄鱼的肉倒进去,拌匀晾凉后,端给小橘和小白。 小橘这次没有先吃,往良馨手背上一倒,用毛茸茸的脸颊蹭了她两下。 等良馨摸了摸它的头,小橘才跑到饭碗边吃起来。 小白还在绕着蜂窝煤炉子转,陆冲锋看它那样,叹了口气,拎着它的后颈,让它凑近闻了一口小黄鱼拌饭,再放到碗边。 经过这么一个过程,小白才会知道埋头吃饭。 阳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良馨看见这一幕,脸上泛起细微的笑意。 将荠菜入沸水锅中焯一遍,水开后捞出来浸一遍冷水。 荠菜的颜色瞬间变得更加翠绿。 锅中烧热油,放入切碎的葱姜碎末小火煸香,放入大块黄鱼肉,加入两瓢清水。 陆冲锋手上炸着春卷,不忘去灶膛看火。 两小只埋头吃得很香。 大锅水开后,良馨将荠菜放进去,迅速加盐、味精、白胡椒粉调味,最后调一碗水淀粉勾芡。 一锅碧绿的荠菜黄鱼羹盛到了搪瓷盆里,隐约可见雪白的黄鱼肉,卖相和味道都极美。 光吃春卷,陆冲锋可能会吃不饱肚子。 良馨自己也很想吃一道荠菜炒年糕。 用高粱穗炊帚将大锅洗了两遍,锅烧热倒油,下咸肉翻炒,待锅里变得油滋滋,加入冬笋翻炒断生,再放入荠菜和年糕。 翠绿的荠菜和白糯的年糕翻炒在一起,绿白相间,扑面而来的清新之感。 良馨道:“今天菜的颜色,我都很喜欢。” 陆冲锋往锅里看了一眼,“那我以后发了工资不要十元大团结。” 良馨疑惑,“为什么?” 陆冲锋道:“全换成两毛和两元的给你,这两张币的颜色都是绿色。” “谢谢,但不必了。” 良馨将荠菜年糕分成两份,盛到搪瓷盘里,“吃饭了。” 荠菜春卷、荠菜炒年糕、荠菜黄鱼羹。 一桌春的气息。 陆冲锋一坐下,先盛了两碗荠菜黄鱼羹,端给良馨一碗后,就迅速把每一种吃了个遍。 边嚼边翘着嘴角。 吃得比平时显得更满足。 良馨看着他的样子,低头喝着荠菜黄鱼羹,掩饰住嘴角的笑意,“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去其他团宣传面包坊的点心?” “后勤不是担心你们做不起来,暂时不给你们开工资?” 陆冲锋嚼着软糯弹滑的年糕,“我想让你的面包坊开起来,就带过去宣传了。” “你想让我出去工作?” “也不是。” 陆冲锋看着良馨,“我觉得你挺喜欢面包坊。” 良馨看了他一眼,“从什么地方觉得?” “感觉你去了有精神。” 陆冲锋偏头,“我猜错了?” 良馨勾了勾食指。 陆冲锋一脸疑惑上前。 突然,嘴巴被亲了一下。 顿时一懵。 良馨:“奖励。” 陆冲锋抿了抿唇。 偷看了一眼吃春卷的良馨,又飞快舔了舔嘴唇。 忍住笑,将筷子往桌子一戳对齐,夹起好几块年糕塞进嘴里。 嚼着嚼着,看一眼良馨的嘴巴,又笑。 良馨实在忍不住跟着笑了,“你好好吃饭。” “我在好好吃!” “吃饭,别看我。” “噢。” 过了一会儿,陆冲锋放下筷子。 良馨:“?” “我不吃了。” “你才吃一点,就不吃了?” 陆冲锋点头,“我忍不住不看你,所以不吃了,选择看你。” 破天荒头一回。 良馨耳朵红 了。 “照常吃吧。” “好的!” 饭才刚吃完,王大丫就端着荠菜饺子上门了。 给完饺子,王大丫直接卷起袖子,往后院走,“哪里,哪里的地,种?良厂长,我来,帮你种。” 良馨拉住王大丫,“嫂子,现在太阳这么大,不能种。” “哦,对。” 王大丫看了看陆冲锋,紧张将手捏在一起,“良厂长,一定让,我来种,我,很想,谢谢你。” “如果你想谢的是在面包坊学做点心,不用谢。” 良馨刚揭开龙井盖子,想泡绿茶招待王大丫,想了想,又打开矮柜的门,拿出了麦乳精,泡好放到茶几上,喊王大丫过来坐。 “嫂子,谁来面包坊,都一样学,我没有对你特殊对待,你别再把这事放在心上。” “那,不行。” 王大丫端起杯子刚想喝水,突然闻到一股非常好闻的味道,低头一看,搪瓷茶缸里的水是乳黄色,“良厂长,这,这是,什么?” “是麦乳精。” “麦,麦,乳精?”王大丫瞪大双眼看着搪瓷缸里的水,“这,这就是,麦乳精?” “对,这就是麦乳精。”良馨自己泡了绿茶,“是不是有麦子的味道?” 王大丫连连点头,眼睛黏在了杯子里的水上,“不,不止,麦子味。” 良馨将罐装麦乳精拿过来,指着配料表道:“还有奶香,麦乳精,麦是麦糠和麦糖,乳就是牛奶粉和炼乳,以及可可粉鸡蛋之类的配料,混合出来的香味。” 王大丫指着红白罐身,“这个,我见过,供销社,见过,但,但没,喝过。” 良馨指着搪瓷缸,“那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王大丫喝了一口,连忙又点头,“合,好喝,很,好喝,对了,中午,春卷,小丫,很喜欢,吃。” “那就好。” 良馨和王大丫聊了几句,把人劝回去休息。 “走了?” “走了。” 陆冲锋知道这些家属都怕他,关到房间等着良馨睡午觉。 良馨一上床,就趴在床上班不想动弹了。 陆冲锋翻到良馨身上。 良馨一激灵,“你还是不是人了?” “我想帮你按摩。” 声音里还有点委屈,良馨放松下来,枕着自己的手臂,“那按吧。” 大手轻柔而有力的从肩膀按到了腰背,再往下按到了大腿、小腿和脚心。 良馨脚心怕痒,抬起小腿,“这样按我睡不着。” 陆冲锋看着良馨抬起白里透粉的脚心,五根脚趾细长圆润,脚趾肚软嘟嘟的小肉团和脚指甲也是白里透着粉,“我也有喜欢的颜色了。” 良馨:“?” “怎么突然聊起颜色了,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身上所有白白粉粉的颜色。” 陆冲锋没睡成午觉。 因为他被踹下床了。 第45章 第45章压马路不就是为了谈恋爱…… 下午,王大丫和夏霞来的时候,夏霞直接把西红柿苗、茄子苗、豇豆苗、黄瓜苗、丝瓜苗、南瓜苗、小葱都给带来了。 钟雪莲还送来了一捆竹竿,说是留着缸豆黄瓜长起来后做架子用。 “这给的也太早了。” 良馨拿起矮柄小铁锹,走进菜园,看着王大丫刨坑,夏霞摘苗,“菜园是我的乐趣,你们把我的乐趣都给抢了。” “种菜有啥乐趣。” 李茅拎着一桶粪水进来,“你是师父,别人教手艺,起码要把徒弟当牛使好几年,那还得良心好,才能出师,我们今天种菜就是捎带手的事。” “就是。” 死对头今天又站在一边说话了,钟雪莲拿着南瓜苗,贴着院墙种下,“对了,良馨,你不是想养小鸡小鸭?我听服务社的钟嫂子说,晚上会来一批小鸡小鸭,等下我们一起去买?” 夏霞立马道:“我等下买了给你送过来!” 良馨抬头看了看日头,太阳也差不多要下山了,“你们先栽着,我去服务社看一看小鸡小鸭来了没有。” 李茅放下粪桶,“我跟你一起去!” 刚到服务社门口,就看到采购员从车斗里端着两筐盖着稻草的小鸡下来。 良馨正想说“来巧了”,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往师部医院去。 定睛一看,正是宋教导员。 “良馨,快来看!” 嫩黄色毛茸茸的小鸡在筐里“叽叽喳喳”叫着,良馨收回眼神,蹲在筐边,“能买几只?” 李茅一愣,“倒没听说这方面有没有限量,移防前的家里地方小,也养不了几只,要不然我去家委会问一下史会长?” “还是根据人口来。” 服务社主任走出来道:“每个品种不能暂时不要超过家里的人头数,评选双拥模范城期间,各方面不要出格,保险一点。” “那我可以买五只小鸡和五只鸭子!” 听到李茅的话,良馨微叹一声,选了两只小鸡和两只小鸭。 从面包坊拿了几个纸箱,良馨往纸箱里塞了稻草,分别为小鸡和小鸭制造了一个暂时的家。 用剩饭泡软了倒在鸡盆里,再丢两根白菜进去。 鸭子喂的是玉米面,也丢了白菜叶子到窝里。 “不是说各项规定都放开了吗?” 钟雪莲看着箱子里的小鸡崽,“养这两只够干什么?” “有总比没有好。” 良馨找李茅借了两个围席,围在纸箱外面,留着太阳暖和的时候放小鸡小鸭出来逛,同时防止小白和小橘爬进去,咬了小鸡和小鸭。 突然想到了宋教导员,良馨看向正在排葱的王大丫,“大丫嫂子,宋教导员身体怎么样?” 王大丫抬头一愣,“挺,挺好。” 良馨想了想,“我刚才看见他往医院去了,你先回去看一看?” 王大丫拍了拍身上的土,面色流露担心,“那,俺,那我,我回去,看看。” “快去吧。” 良馨刚泡好一壶绿茶,拎到院子的藤编茶几上,王大丫又回来了。 “没事。”王大丫重新走进菜园,“他,他说,去给小丫,拿,宝塔糖,去蛔虫。” “洗了手就别进去了。” 良馨将茶分别倒在杯子里,“都过来歇一歇。” “是,你就别脏手了。” 夏霞摘掉护袖抖了抖土,走到院子里的水池下用肥皂洗手,“提到孩子,今天早上杨桃给我打电话了,说是明天回来,还说回来以后要继续好好读书!” 良馨不可避免想到了卫远阳,“读书好,看这局势,说不定高考都有可能恢复,到时候杨桃考上大学,就是大学生了。” “真的?!” 夏霞顿时高兴地满面红光,“杨桃要是真的能成大学生,让我现在死,我都能闭眼!” “这叫什么话。” 良馨喝了一口绿茶,“千万不要在杨桃面前这样说,她会有压力。” “行,听你的,我不说。” 良馨看着排队去洗手的李茅和王大丫,“不 仅杨桃要读书,你们也要读书,今天晚上开始,去祝副师长家的时候,开始一个小时文化补习。” “我们?” 李茅惊讶,“我们都有工作了,咋还要学认字?” 夏霞也诧异,犹豫道:“面包坊工作好像用不着学那么多字?” 良馨没有解释,只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没什么事,不如用来认字了。” 当天晚上文化补习班就开在了祝副师长家里,伴随着廖婷抽鞭子的声音,一群文化水平较低和不识字的家属们开始上课学习。 史会长觉得良馨这个提议很好,安排高中文化水平的家属,按照小学课本,轮流上课。 第一晚上教师是钟雪莲。 陆冲锋来接良馨时,一进门就听到了读书声,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你这个想法很好。” 路上,陆冲锋拿着手电筒,照在良馨脚下,夸道:“我正打算让全师战士每天至少学习一个小时文化,你居然赶在我前面实行了。” 良馨斜了他一眼,“困不困?” 陆冲锋想到中午被踹下床的场景,突然抓住良馨的手往自己腰上揉了揉,“不困,但疼。” 良馨:“” “你当我没看过你在训练场上和战士们格斗?” 陆冲锋手上动作一顿,“你看过?那也疼!只是我忍着没告诉你!” 良馨抽回手,回头看了看黑夜里有没有人,“你就不怕路上来个人?” “来就来,我是有结婚证的合法夫妻!” 陆冲锋又握住良馨的手,微弱的月光下,慢慢往家里走,“你喜不喜欢这里?” 良馨看着月光下的屋檐,石板小路台阶下的小河,“很安静。” “很多随军家属都受不了这份安静,不愿意来。” 陆冲锋与良馨十指紧扣,“你还是不同,你会创造环境。” “今晚上出去训练,吃到野蜂蜜了?” “没啊。” 良馨突然轻笑一声。 陆冲锋低头看她,“笑什么?” 良馨确定路上没人,改为挎住他的胳膊,将头倚在他的肩上。 陆冲锋登时挺直腰板,发现不对后,手臂又往下垂就和良馨的脸,“这叫压马路?” 良馨“嗯”了一声。 “他们肯定不敢这样压马路。” 月光照在陆冲锋高高翘起的嘴角,一双明眸即便够大,也几乎眯成了月牙,“多亏你记得,我都忘了这里也可以做谈恋爱的事。” “你别说话。” “” 良馨倚在他温热的肩膀,吹着夜风往家走,突然听到他道:“压马路不就是为了谈恋爱,不说怎么谈?” “到家了,拿钥匙开门。” 陆冲锋抓住良馨要抽走的手,“我们走回去,再重新走一遍?” 良馨的手伸进他的裤子口袋,隔着一层布,察觉到他的大腿肌肉瞬间绷紧,找到钥匙掏了出来,“流氓,开门。” 陆冲锋接过钥匙,打开大门,门一关上,就把良馨按在门上,“你先动的手。” 黑夜静谧,皎皎月光从长窗洒进一地清辉。 良馨闻着他身上的香皂味,因为贴得够近,呼吸慢慢交织在一起,“谈恋爱没有接下来这一步。” “谈恋爱能把手插在对象的裤子口袋里?” “” 有长进。 被反将了一军。 良馨推了推他,没推动,“冷,去床上。” 没去成床上。 陆冲锋本来还可以忍,良馨一暗示,他的呼吸顿时控制不住,乱了。 良馨的薄棉袄扣子被一一解开,脱掉了里面的毛衣和棉毛衫后,薄棉袄又重新被穿上。 但扣子却没有重新扣上。 军装远远丢到了方桌前的椅背。 良馨搂抱住他的长颈,紧贴火热坚硬的胸膛,踮起脚尖去与他接吻。 当被托抱起来,外面同时传来了李茅骂大强的声音。 良馨脑子清醒一瞬,才发觉两人干了什么荒唐事。 接着又想,幸好是长厅,而不是前院,否则,隔壁要是挨个爬上了墙良馨紧张得身体缩紧。 陆冲锋突然“低哼”一声。 黑暗里,陆冲锋的手几乎陷进了良馨椎骨的骨缝里,汗珠大颗大颗从下颌滚落。 良馨捂住他嘴的手也跟着颤抖。 因为只有一只手抱住他的脖子,只能将力气都用在唯一支撑的地方。 换来的却是被摁得快嵌进了他的胸膛里面。 彼此紧贴在一块的身体滚烫得也快要出现火花。 偏偏李茅似乎还站在了她家门口,好像是给了大强一鞋底子,大强嚷嚷着直叫唤。 察觉陆冲锋似乎想动,良馨急忙贴近他的耳朵,“别动。” 陆冲锋偏过头亲住良馨的嘴唇。 终于缓缓喘了一口气。 良馨手上的汗湿滑得已经抱不住他,脚尖不断蜷缩施力,忍住不动,也让他忍住不要发出动静。 终于,隔壁响起了开门声。 陆冲锋抱着良馨快步走进房间,来不及关门,良馨也不会再让他去做关门这样多余的事,头一次变得主动急切。 陆冲锋发现了新世界。 第二天早上,后勤武主任来了面包坊。 几人立马知道了识字的重要性。 “没有专业技术职称,只能拿固定工资30?” 李茅其实心里已经觉得满足了,但一个欲望满足了,就有向上高一阶的欲望产生,“那要是有技术职称,还能涨工资?” “当然了。” 武主任笑着道:“工人阶级谁不是凭技术职称拿工资?就是到了军队,大家也都在费尽心思想搞个中高级职称,就像我们后勤的那位团职干部,按规定他只能享受团职待遇,但有了高级工程师的职称,技术七级,就能享受副师职待遇了。” 本来李茅、夏霞、王大丫听得一头雾水,但一听后面的几句话,顿时明白了一半。 “所以你们现在没有任何职称,只能拿基本工资。”武主任道:“当然,技术职称我也就是说说,面包坊本来就是为了解决家属工作的临时加工厂,因为你们做的好,才有四个名额拿固定工资,否则还是只能按照计件拿工资。” “四个?” 良馨眉头一皱,“我们这里有五个人,怎么弄出了四个名额?” 面包坊瞬间安静下来。 王大丫手指攥紧,不由自主开始紧张。 面包坊这么好,她一点都不想走。 “良馨同志,面包坊的工作,四个人完全够了,再说这里都是临时岗位。” 武主任安抚道:“宋教导员的家属,是家委会暂时安排过来帮忙,等到药厂重新开始招工,就会把她安排进去。” 王大丫以外的四个人悄悄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钟雪莲。 暗道,不试不知道,一试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在意面包坊的工作。 “武主任的意思是面包坊以后就只有四个名额?” “对。” 武主任回答完,怕良馨不高兴,连忙又道:“如果面包坊真的忙不过来,我们可以商量再加人,但目前,人手还是足够的?” 良馨看了一眼王大丫,皱眉想了一会,才道:“武主任,其他两个团的服务社主任过来问过我,可不可以每天供应一批点心给他们,我让他们去跟师部后勤申请报告,你收到了吗?” 武主任愣了一下,一拍脑门,“瞧我,把这事给忘了,申请了,昨天交上来的,但我们昨天都喝大了,完全忘记了这事。” 王大丫紧张的脸上露出一丝希望,看着武主任。 “不过,还是不行。” 武主任端起搪瓷茶缸喝了几口茶,解了宿醉的酒意,“良馨同志,真正会做点心的师傅其实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三人都是破例才开的跟你一样的固定工资,这要是放在工厂,其实都还算学徒工,即便每天为其他两个团的服务社供应点心,顶多算在津贴里补给你们四个人,面包坊不能再进人了,否则我这个口子一松,史会长那边不知道还要给我塞多少个人进来。” 其他四人看向良馨。 良馨坐在椅子上,眉心微微皱着,又过了一会,才说话:“津贴多少?” “一个小时,一毛。”武主任道:“做一炉点心,所用时间基本上都是在一个小时?其他两个团人不多,每个团每天顶多供应两炉点心。” 这意思,就算津贴全给王大丫,每个月也就六到十二块钱。 良馨没再问,直接道:“面包坊每天供应两炉点心给11团和3团,一个小时津贴1毛,就按后勤的规矩来,另外,为保证点心到柜的质量,面包坊会送货上门,送给11团一次津贴,1毛,3团比11团远五公里,津贴2毛,从面包坊的账上出。” 王大丫愣住。 武主任也愣住,“送货上门,怎么送?” “后勤送一辆板车过来。”良馨又问:“马厩里的骡子能不能用?” “那骡子是1连炊事班的,不归后勤管。”武主任叹了一声,“津贴就按你说的算,后勤只能给你们提供一辆板车。” 良馨看向钟雪莲,“面包坊账上现在有多少钱?” “有三百多。”钟雪莲要去拿账本,“具体数字我 还得看一下。” “不用看了。” 良馨看向王大丫,“每天拖着板车来回走十几二十公里,你干得了吗?” 王大丫连忙点头,语速极快,“干!生产队,春种,秋收,俺都是,扛着,粮食走,每年,交粮,也是俺,拖着板车,去公社,要走的,还不止,这么多路,生产队,一天才,才能挣,一毛,六分钱。” 良馨眉头还是拧着,“武主任,糊火柴盒和纳鞋帮的活如果还有,再对接过来。” “纳鞋帮?”武主任疑惑看了看面包坊,“一千个火柴盒糊一天才能挣两毛钱,加工鞋帮,缝一百个才能挣一分钱,一千个才” “俺干!” 王大丫握紧双手道,“俺能干,比,生产队,容易。” 武主任走了。 走之前说马上把鞋厂的材料和板车送过来。 王大丫走到良馨旁边,“良厂长,谢谢,谢谢你。” 良馨拍了拍王大丫的肩膀,“你跟我去一趟我家,把妇联奖励给我的缝纫机搬过来。” “缝纫机?”李茅疑惑,“搬那干啥?” “手工缝鞋帮,一个小时顶多能缝十几个。”良馨道:“用缝纫机的话,几分钟就能出来一个。” “对啊!” 李茅一拍手掌道:“还是你脑子好,有了缝纫机,大丫一天就能多挣好几毛!说不定到时候比我们工资都高!” “干活” 良馨刚站起身,听到王大丫的抽泣声,转头看到王大丫眼眶湿润,“哭什么,可惜我这个厂长只是个挂名,只能管一管内部的经营运作,不然就直接给你开工资了。” 王大丫抬起手,用手背擦眼泪,“谢谢,谢谢你,良厂长。” 等缝纫机抬过来,后勤把面包坊的原材料、板车和鞋帮都送了过来。 王大丫不会用缝纫机,夏霞去教她使用。 后勤送来的鞋帮还是棉鞋,要用粗线把里外三层密密实实缝起来。 李茅看着筐里的蔬菜,“良馨,今天怎么送来这么多的菠菜和青菜?” 良馨戴上围裙,“做青团。” “青团?” 钟雪莲惊讶,“你是说清明节?” “清明前后不是都吃青团?不过节,吃一吃总可以吧。 “当然可以!” 良馨拿起糯米粉,“先把菜洗干净,然后你做鸡蛋糕,李茅嫂子做面包,昨天已经有人来问面包,先做一炉出去尝一尝,做完这一炉,你们俩再做一炉桃酥和鸡蛋糕,分出五十斤鸡蛋糕和100块桃酥,留着送给11团和3团。” “只给他们两个团五十斤鸡蛋糕和100块桃酥?”李茅好奇道:“光是上一次放假,他们特地跑过来的家属,都不止买了五十斤,一个团一两千号人,还不算家属,两个团至少在三四千人,真的只给五十斤?” “一次性送完了,怎么赚津贴?” 良馨看着恍然大悟的李茅,“再说,鸡蛋糕就是现烤出来的才好吃,稍微放一两天口感就要减弱了。” “你说得对!” 李茅系上围裙,戴上帽子,“干活了!” 面包坊拐角,夏霞在教王大丫使用缝纫机,长案上摆着两个黄盆和一个搪瓷盆,里面分别放着面团和鸡蛋。 踩缝纫机和打搅鸡蛋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陆冲锋走进来,第一感觉就是面包坊变得以前更加忙碌。 良馨正在往糯米粉里倒入榨好的青汁,转头看到陆冲锋,视线缓缓落在他手上提着的王八。 “哪来的老鳖?” “我特地搭配的名菜,霸王别姬!” 良馨:“你的知识库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本菜谱?” “领导改造得好。” 陆冲锋将宰杀好的老鳖和整只鸡放在家里拿过来的搪瓷盆里,“你不要烧,我去师部开个会,开完我拿回家烧。” “看人家这小两口日子过的。” 夏霞教会了王大丫,过来帮良馨的忙,“难怪都说要向陆科长学习。” “嫂子,你说的学习和他们说的学习,应该不是一回事吧?” 良馨反复揉搓粉团,将粉团的青汁揉得色泽均匀,软硬适中。 “我看各方面都得向你们学。” 夏霞拿出豆沙馅准备,“我是不懂,但我看得出来,以前祝副师长带的兵,和现在陆科长带的兵,精气神完全两样!” 钟雪莲抬头道:“我们家老季也说了,陆科长是他见过最有本事的年轻人。” “不说别人了,光看我们家老雷,身材跟从前比,又变了个样。”李茅用力和着面,“希望他这次被陆科长选中参加比武大会的训练,能拿下个勋功章,有了面包坊,我越来越不想离开军营了。” “转业一般都是年底,这才刚过完年,暂时应该不用担心。” 良馨将绿色粉团搓成长条,摘成每只重一两五钱的胚子。 夏霞帮忙一一过称,过完了十几个,实在忍不住道:“手上功夫怎么这么厉害,每个剂子的分量都能摘得这么准。” “熟能生巧,做得多了,以后你们也能。” 良馨将胚子摁扁,加入豆沙馅,捏拢收口,搓成球状,第一个青团生胚便做好了。 “嫂子,这个不需要什么技术,你来做,我去做蜜三刀。” 钟雪莲和李茅同时抬头,“蜜三刀?” “鸡蛋糕、桃酥、麻花,就连洋面包都做出来了。”夏霞道:“再做出生日蛋糕我都不奇怪了,良馨啊,藏着大本事呢!” “会做生日蛋糕,也不算什么大本事。” 良馨拿来黄盆,“你们做你们的,我会口述提醒重点,听到我说话看一眼就行了。” 钟雪莲和李茅很想看,但也没有顾着新品,加快了手上的“旧品”,依然认认真真按照步骤做好面包和鸡蛋糕。 “蜜三刀是由里子面和皮子面组成。” 良馨面粉和饴糖放入盆内,再加入和面肥,揉搓成团,“发足成大酵面,搋入碱水去酸,就调成了皮子面团,里子面团就是用面粉和水搅拌均匀。” “良馨同志!” 正当四人认真听讲的时候,面包坊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良馨思考一秒,想起了是谁,忙道:“黄支书,请进。” “良馨同志,还没见到我人,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下河大队支书领着一群人进门,这次手上不是篮子,而是两筐海货和农副产品。 惊坏了面包坊的人。 包括良馨。 左边筐里摆满了鲈鱼、马鲛鱼、带鱼、黄鱼、花蟹、扇贝、海虾、海鸭蛋还是上一次几乎不重复的海产品! 右边筐里摆满了鸡蛋、蜂蜜、黄豆、红枸杞、猪肉和一整颗猪头 良馨举着沾满面粉的双手走上前,“支书,你这是干什么?” “良馨同志,省革委奖励给我们的拖拉机已经送到村里了!” 下河大队支书高兴道:“一台崭新的东方 红拖拉机!两三千块呢!” “支书,上次已经为了这拖拉机送给我很多海产品了” “良馨同志,还不止呢!” 下河大队的社员激动抢话:“省革委的干部说,还要给我们村修路,重建房子!” “这都不算啥了。”支书道:“关键是,我们和你救水的事,不但要被画成连环画,拍成电影,改编成舞台节目,还要被写上小学课本了!” 良馨收回了手,露出笑容,“那要恭喜你们了。” “没有你这位真正的英雄,哪有我们这一天!” 黄支书指着两筐海产品,“所以这点东西不算什么,就是为了表达我们的心意,以后我们只要一出海,有什么新鲜产品就立马给你送过来尝尝鲜,良馨同志,你千万不用客气,你要是再客气送我们什么回礼,那我们全村全公社的人都要睡不着觉了!” “行。” 良馨指着桌子上的生胚,“我收下了,但是你们等下也要带一些我们面包坊新鲜出炉的点心,回去给家里人尝一尝。” “良馨同志,我早看见了。” 南河公社主任走上前,“也听说过,英雄不进药厂,开了个面包坊,最近我们公社很多学生也跑到供销社要买鸡蛋糕和麻花,都是11师安排到公社学校上学的孩子们给馋的。” 良馨刚想一笑,看到拐角缝纫机前站着的王大丫,“主任,你们供销社没有点心加工坊?” 南河公社主任笑道:“平时社员们哪有钱买这些点心,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去县里进一批点心回来卖。” “去县里?太远了吧?” 良馨慢慢道:“以后你们需要的话,我们面包坊给你送货上门?” 第46章 第46章就这么动一动,又不那么…… “行啊!” 南河公社主任看着面包坊的长案,“面包坊里除了鸡蛋糕和桃酥,还有什么?” “基本上老式点心全都有。”良馨笑道:“你想要什么点心,也可以提前预定,做好了我们给你送到供销社。” “行,我回去就让供销社的采购员过来跟你们对接批发价格!” 良馨安排人坐下,继续将手上的蜜三刀里子面团做完。 等鸡蛋糕和桃酥出炉了,第一时间拿给南河公社的干部社员们品尝,得到一致高度好评后,又让他们带回去,除了给家里人吃,也顺道带给南河公社供销社主任尝一尝。 “又多了一个津贴了!” 李茅高兴关上门,“良馨,你可真能干!” 良馨看着同样高兴的王大丫,“不过,拉车送货还是很辛苦。” “我们这些家属,都是苦出身,别的没有,唯一有的就是力气。”李茅看向王大丫,“是吧,大丫?” 王大丫猛烈点头,眼睛又湿润了。 夏霞手上的青团已经全部都包好了,良馨道:“笼格内垫上湿布,蒸十五分钟。” 成功转移了话题,面包坊重新恢复忙碌。 面团发酵好后,良馨让四人放下手头的活,过来学习如何制作蜜三刀。 “皮子面擀成两块。” 良馨拿着擀面杖,向前推,向后拉,两块皮子面剂子就被擀成了薄厚均匀的长方片,“里子面擀成一块长方片,大小一样。” 四人目不转睛看着良馨的手,白皙纤细的手握着擀面杖,擀面技术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娴熟,面团在她手下变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但只有亲自上手操作,才知道面团的脾气有多大,没有上百次练习,是不可能轻轻一推就能变得片片大小均匀。 “两片皮子面夹一片里子面。” 良馨将面片叠成三层,叠好后,用刀切下一长条,将长条面擀薄,切成小块,拿出尺子,“长10厘米,宽5厘米。” 钟雪莲立马记下重点。 良馨将宽边四角对齐,折边中间切三刀,成方四瓣,放在手心拿起来,“蜜三刀生胚。” “什么东西到你手里看起来都这么简单。”夏霞由衷道:“等我们做,就完全两样了。” “做吧。” 良馨起身想泡茶,却发现搪瓷茶缸里已经被泡好了绿茶,没问是谁泡的,端起茶缸喝了一口,“你们自己安排接下来要做的东西。” 三人各自商量后。 让王大丫去做鸡蛋糕,可以赚一毛津贴。 钟雪莲做桃酥,李茅和夏霞做蜜三刀。 良馨全程没有参与关于津贴的分配,只端着茶去看下河大队送来的海货。 看着花蟹,想到了葱姜花蟹、椒盐花蟹、蟹粉狮子头、蟹粉小笼包 看到带鱼,又馋了金黄酥脆的炸带鱼和红烧带鱼。 扇贝一看就颗颗饱满,要是放上粉丝蒜泥清蒸 良馨移开视线,喝了一口茶,看到了搪瓷盆里的王八和鸡。 霸王别姬,她还真是头一次吃。 想到老家,当年西边大河里的螃蟹老鳖这些东西都没人要,大哥抓到一只硕大的老鳖回来,大嫂煮的时候锅盖压都压不住。 煮出来也没多好吃。 钟雪莲:“良馨,是不是可以下锅炸了?” 良馨走进灶间,往大锅里倒入饴糖,慢慢热化成浆,“小火保温。” 接着,又另起一锅,倒花生油,烧至七八成热,下蜜三刀生胚,炸成金黄色,随后捞出到饴糖锅过蜜。 一颗颗蜜三刀,变得金黄透亮,外酥里糯,甜香四溢。 “良馨!又做什么新品了!” 服务社的家属们总是顺着香味第一批赶来。 良馨将大锅里一块块金黄色的蜜三刀捞出来,“十点半了?开门售卖吧。” 面包坊再次被家属和干部们包围,很快几个搪瓷托盘便被抢空,摞到了一起。 王大丫做的鸡蛋糕新鲜出炉,和新的一批桃酥,被装进木屉中,搬到了板车上。 板车已经垫上了厚厚的稻草。 良馨拿来麻绳,将木屉捆绑严实,看着王大丫,“今天有武主任安排的运输连战士带着你走,你记住路,以后就得你自己走了。” 王大丫熟练拿起板车的承重绳背在肩膀上,双手扶住车把,朝着良馨一笑,“良厂长,俺,俺去,送货了。” 良馨点了点头,与面包坊其他三人,看着王大丫脚步颇为轻松的拖着平板车走了。 陆冲锋手里拿着黑色公文包,从师部大楼走出来,顺着良馨的眼神看了一眼,又收回来,走到面包坊门口,“下班了?” “还有一锅没出炉。” 良馨留了两块青团和一些蜜三刀,“尝一尝?” 陆冲锋拿起青团咬了一口,尝到了青团里的豆沙,咀嚼停顿一瞬,发现甜而不腻后,又咬了一半,“清爽,好吃。” 李茅自豪道:“我们一出锅就卖光了!” 陆冲锋拿起一块蜜三刀,盯着上面厚厚的糖浆看了一会儿,才咬了一口,眉头微微挑起,被酥脆软甜的口感惊艳住,“好吃!” 李茅又自豪道:“这个我们一端出来,差点门都被挤破了!” 陆冲锋看着李茅自豪的样子,下巴一抬,他可是良馨丈夫! 丈夫! 合法的! 良馨看完新出炉的鸡蛋糕和桃酥,确定没问题后,端着搪瓷盆,让陆冲锋挑着海货的筐回家。 “你下次经过下河大队,把筐给支书送过去。” “这些东西都不便宜,我再顺便跟他说,让他们不要送这么多的东西来了。” 良馨点了点头,看到大门,想到昨晚,有一瞬间不自在,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 太阳很好,良馨把小鸡小鸭的纸箱端到院子里,再把围席也拿出来圈上,打开纸箱,迎着阳光照射。 小白和小橘听到动静,悄咪咪从厨房里走出来,围着围席扒拉爪子。 良馨和陆冲锋站在院墙边的水龙头下,用着一块肥皂,搓洗干净手指。 “你不都洗完了?干嘛还站在这?” “我等你一起。” “一起干什么?” “一起烧饭。” 良馨看了一眼阳光下嫩黄色毛茸茸的小鸡崽和小鸭子,又看了看陆冲锋,“你跟它们差不多大。” 陆冲锋愣了一下,不敢置信道:“我在你眼里这么小?” 良馨点头。 “胡说!” 陆冲锋走到围席前,长长的影子遮住两个箱子,“我一个人比它们的家还要大!哪里差不多了?” 良馨:“ 烧饭吧。” 陆冲锋已经让服务社的人帮忙处理好了甲鱼和鸡,将搪瓷盆端到水池下,清洗干净后,剁去鸡头、鸡爪和翅尖,再把整只鸡剁成一寸长、六分宽的块,端到厨房。 良馨正在给小橘和小白泡馒头,抬头一看,“这叫什么霸王别姬?” 陆冲锋疑惑,“哪里不对?” “霸王别姬不是用整鸡和整鳖炖出来的?” “是吗?没事,我今天让你尝一尝新版霸王别姬!” 良馨:“” 良馨坐在灶膛,拿起一张报纸引柴,填入灶膛。 看着陆冲锋往锅里舀入几瓢水后,不盖锅盖,等水烧得开始冒出白烟后,将鳖放进热水中,只稍微烫了一下就捞出去。 还知道去掉皮膜。 良馨松了口气,继续看着他剁去爪尾不用,用刀在鳖背壳下顺剞一圈,掀去甲壳,“今天跟谁学了手艺?” 陆冲锋得意挑眉,“食堂大师傅!” 良馨看着灶台上的他,嘴角出现笑意,“怎么突然想起学这道菜了?” “我说想给我家属补一补身体,问什么菜最补,他就告诉了我这一道菜。” “你怎么说我的?” 陆冲锋看向良馨,“我肯定不能说你是那么累到了,只说你在面包坊辛苦了。” 良馨拿起火钳,拨了拨灶膛里的灰,“那么是哪么?” 陆冲锋手里的刀差点没握住,看着贴上小方块瓷砖崭新的灶台,想到没贴之前,良馨躺在水泥灶台上 良馨没等到回答,抬头看他一眼。 “” 实在没想到一句话就能让他呼吸急促,眼神冒火。 陆冲锋放下刀,解开军装风纪扣。 良馨下意识往后一躲:“烧饭!” “我得凉一下。” 陆冲锋将军装外套放到椅背上,卷起白衬衫的袖子,走到厨房门口吹了吹凉风,深吸几口气,才转回去。 一看到坐在灶膛小凳子上的良馨,面颊绯红,呼吸顿时又乱了。 陆冲锋想到了老中医说他是疯子。 能忍那么久没精神失常。 参军这么多年,他也是靠着异于常人的自制力不断地脱颖而出。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怎么良馨一句话,就能让他血液横冲直撞,管都管不住。 “你以后别在这时候撩我。” 陆冲锋教育良馨,“不按时吃饭,对你身体不好。” 良馨:“好的。” 看着良馨难得“乖巧听话”的样子,陆冲锋没忍住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绕到灶台,拿起刀继续干活。 良馨也被搞出了一身汗,脱掉身上的红色呢绒外套,穿着白底粉色小碎花棉毛衫坐在灶膛前,脸颊被火烘烤得越来越红。 突然又听到了深呼吸的声音,抬头对上陆冲锋不知看了她多久的眼神。 “你别在这撩我了,你去客厅坐着看电视休息!” 良馨:“” 良馨拿起小板凳,坐到院子里,抚摸小橘橙色柔软的毛。 小橘仰起头,眯着眼睛乖乖任她摸,时不时用戴着白手套的猫爪,抱住她的手指蹭一蹭。 小白摇着短短的尾巴跑过来,往良馨黑色方口攀扣布鞋上一坐,雪团子把她的脚挡地严严实实。 厨房里传来“滋啦”一声,鸡块和鳖块下锅了,传出葱姜八角与鸡肉爆炒的香气。 良馨抬头,迎着阳光,闭上双眼,感受内心的平静和温馨。 “好了!” 听到厨房传来动静,良馨放下小橘,起身回头,看到陆冲锋往锅里淋上熟猪油,盛出鳖肉和鸡后,又撒上了黑胡椒,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让人饥肠辘辘。 红烧的霸王别姬端上了桌,陆冲锋夹了一块色泽酱红的鸡肉放到良馨的米饭上。 良馨咬了鸡肉,点了点头,“味道很鲜。” 陆冲锋拿起湿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夹起鳖肉递给良馨,“大师傅说了,老鳖其实很有营养,只是现在人都不会烧了。” 良馨吃鳖肉的时候表情是一言难尽的,一尝到微辣细腻鲜嫩的质感,面色顿时出现惊讶,“这么好吃?” “好吃吧!” 陆冲锋突然道:“你看人还是很准的!” 良馨:“?” “怎么扯到看人上了?” “你不是说我是厨艺天才?” “” “对。”良馨嚼着鳖肉点头,“很对。” 这么锻炼下去,她得老年痴呆的几率应该会大幅度减小。 吃了午饭,收拾干净桌碗瓢盆。 良馨被陆冲锋拉着睡午觉。 一躺到床上,不知道是鳖吃多了,还是真憋着了,良馨被陆冲锋抱着又揉又摸。 “睡不睡?” “抱着睡。” “你这么动能睡着?” “就这么动一动,又不那么动一动。” “” 陆冲锋用自己的手臂给良馨当枕头,“中午看你站在面包坊门口怎么好像不高兴?” 良馨诧异转头。 “你什么情绪我还不知道?”陆冲锋勾起手指滑着她挺翘的鼻子,“因为宋指导员的家属?我看她拉着平板车走了。” 良馨平躺在他的臂弯里,“只是觉得每天这么走,很辛苦。” “刚结婚的时候,看你对什么都漠不关心。”陆冲锋道:“来了江口,才发现你的责任感很重。” 良馨打了个哈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陆冲锋却没停下,“以前我觉得你什么都不在意,现在也发现了,我怎么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你。” 良馨合上嘴巴,抿了抿。 身边人突然变得正经,还有点不太习惯。 陆冲锋自顾自道:“当时我让你去面包坊,是让你躲懒去的,真的没想到,你不但开起了面包坊,还把面包坊每一个家属都当成了自己责任的一部分,跟当初在军属大院对我一样” 听着声音逐渐变得幽怨,良馨翻了个身面对他,“你怎么跟谁都能比?” 陆冲锋低头,“谁不能跟我比?” “丈夫只有一个,谁能跟你比?” 陆冲锋的嘴角瞬间翘起,将良馨紧紧抱在怀里,“就是,就我一个人能跟你睡在一张床,这么抱着你!” “喘不过气了。” “” 良馨重新呼吸新鲜空气,“睡吧。” 陆冲锋没再不老实。 下午,良馨刚走出家门,就遇上了同样出门上班的余红红。 余红红手上拿着水壶快步走过来,“良馨,你家那个亲戚进医院了,你们怎么不去看看他?” 良馨还没反应过来是谁,陆冲锋好眠初醒的脸就拉了下来。 “谁?” “卫远阳啊!” 余红红眼神责怪道:“你们到底是不是亲戚,算了,我告诉你吧,他陪领导们喝酒,喝住院了!” “你怎么这么关心他?”陆冲锋道:“你认识他?” 余红红一噎,脸微微变红,“这不是我跟良馨关系好,才关心你们家的亲戚吗?” 陆冲锋疑惑,“你跟谁关系好?” 余红红:“” 还好她已经习惯了陆科长不给任何人面子,没当回事,看向良馨道:“反正就是这么一个事,我也是听后勤的人提到这个人,才来告诉你们一声。” 良馨笑道:“后勤的人一提到卫远阳,你就知道是谁了?” 余红红脸更红了,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呀,已经一点半了,要迟到了,我先走了!” 陆冲锋看着匆匆跑走的人,“她什么时候跟我们关系好了?” 良馨转头,“这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 “上班吧。” 面包坊调了正式工资后,几个人的心都稳了下来。 为当初选择没进药厂而庆 幸。 因为既有固定工资,又能每天学到新的技术,还能当金光闪闪的售货员,三人每天主动把津贴让给王大丫去做,没有任何不满。 王大丫使用缝纫机越来越熟练了,几乎不到一分钟就能加工好一只鞋帮,除去早上做点心和送货来回的时间,鞋帮的计件费用也能赚到八分到两毛。 一天下来,不能赚到一块,也有七八毛了。 王大丫自己很满意,每天上班都干劲十足,下了班也照常去祝副师长家参加文化补习,人比刚进面包坊的时候换了个精神面貌,变得积极向上。 推开面包坊的门,李茅、钟雪莲和夏霞已经到了,正将黄盆和工具拿出来放到面案上。 “良馨!” 服务社主任推开面包坊的门,“你的电话。” 良馨惊讶,“我的电话?”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打电话。 带着满肚子猜测走进服务社主任的办公室,想了很多个人,没想到接起电话,居然是王大丫。 “大丫嫂子?” “良厂长,我,我还是,想亲自,亲自跟你,道别。” 良馨眉头皱起,“你在哪里?” “我,我在,老家,火车站,邮局。” “怎么回事?” “她爹说,说心疼我,让我回家,回家带,孩子。” 良馨耐心听着,“他给你工资了?” “给了,说,每个月,给我一半。” “直接给你钱,让你回去了?” “给,给了,五十,以后,按月,寄钱。” 良馨从服务社主任的办公室窗户,正好看到师部医院住院部的红砖楼,“你能过得轻松一些的话,我很高兴,在面包坊工作不稳定,每天来回送货确实很辛苦,回到老家,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不缺钱就不要搞得那么累了。” 王大丫突然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良馨继续道:“没事,以后你来探亲,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良厂长,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 良馨停顿一秒,“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他,他说,说” 王大丫连说了十几个说,一直说不出后文。 这不是口吃的原因,而是实在难以启齿。 “他说什么了?” 听到王大丫抽泣,又连说了几个说,还是说不出口,良馨道:“挂了这通电话,再说就迟了。” 抽泣声骤然一顿。 良馨耐心等待。 “他说,让我借种。” 良馨微微握紧电话听筒,深吸一口气,吐出,“继续说。” “他说,他生不出,儿子,让我,想办法,否则,否则,没儿子,不用,不用我,告他,他也,也没脸,活下去,要,离婚。” 良馨道:“大丫姐,你现在什么打算?” 一声大丫姐,让一种压抑到颤抖的哑哭,通过电话传到良馨耳朵里。 “良厂长,我知道,你对我,才是,真心好,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你,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该怎么办?” 良馨放缓了声音,慢慢道:“大丫姐,你先用邮局这个电话告诉他,你已经到家了,然后你立马买张票回来,我会到江口火车站去接你,你千万千万不能按照他说的那样去做,一晚上都不要停留,立马回来。” “好,好,我现在,就买,不不,现在,就打,告诉他,然后,买票。” 良馨挂上电话,立即去了一趟家委会。 王大丫心惊胆颤做了一天火车,深夜到了江口火车站。 一下火车,就看到站台上的良馨,瞬间泪如泉涌,模糊了视线。 良馨将草帽盖在王大丫的头上,牵起小丫,走出火车站,上了陆冲锋停在门口的汽车。 汽车驶离火车站,一路开进南河公社下河大队。 “良馨同志,陆科长。” 下河大队黄支书拿着手电筒,一脸笑容看着刚下车的良馨,“我一收到消息,就立马到村口等着了。” 良馨上前与黄支书握手,“黄支书,这次要麻烦你了。” 黄支书道:“麻烦什么,你不知道,我就盼着你多来麻烦我们!” 良馨回头看向王大丫,“大丫姐,你应该知道下河大队?” 王大丫点头,“知道,英雄,英雄村。” “这里很安全。”良馨道:“黄支书家里的女儿刚刚出嫁,留下一间空房,你先带着小丫在这边住一个月。” 王大丫又点了点头,面色紧张,“良厂长,这,这,会不会,连累,你们?” “不会。”良馨道:“一个月后,他如果没有坏心,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他如果藏着坏心” 王大丫揽着女儿的手紧握成拳,眼中含泪,过了一会,朝着良馨和陆冲锋鞠了一躬,又朝着黄支书鞠了一躬。 回程路上,陆冲锋的脸色冷得像冰,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捏至泛白。 一直到去了家委会跟史会长报了平安,再回到家里,陆冲锋的脸色依然没有好转。 良馨坐在沙发上,接过他递过来的洗手盆,“有可能他什么都不做,真的只是想要儿子想疯了,再说,11师一万多名军人,就出了这一两个,不能代表整个军队。” 陆冲锋解开扣子,脱掉军装,来回踏步,气得颈侧青筋暴起,突然骂了一句:“狗东西!” 良馨笑了一声,用热毛巾捂住他颈侧,“你们这边注意着点他的动静,别让他发现了下河大队的大丫姐。” 陆冲锋平复呼吸,“放心,我会练得他爬不起来!” 第47章 第47章我下次不这样了。 良馨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将热毛巾贴到他的脸上,“行了,别气了,饿不饿?” “应该你饿了。” 陆冲锋是结束师团首长们夜间训练后,听说了此事,赶去的车站,“你晚上不是也没怎么吃?我去给你做饭。” 良馨点了点头,突然被陆冲锋拉进怀里。 感受他的胸腔震颤,头顶传来声音。 “我不会像他们那样。” “你不用跟他们比。” 良馨贴着他的胸膛又道:我也不会拿你跟别人比。” 黑暗中,沉默很久。 陆冲锋道:“我在你心里这么特殊?独一无二的特殊?” 良馨:“饿了,弄饭吃。” 熄灯号早已响过,家属院的灯全都熄灭了。 厨房点了两根蜡烛,烛光微弱却有种慰藉人心的力量。 良馨的心逐渐平复下来,看着蜂窝煤炉子上的钢精锅子冒出热气,打开锅盖,抓了一把挂面放进滚开的水中,用筷子搅拌一圈,重新盖上锅盖闷煮一会儿。 很快,锅盖就被沸腾的白烟顶开。 陆冲锋揭开盖子,将洗好的香菜,丢进了锅中。 香菜清新的香味混合着面香,让厨房变得更加温暖。 良馨往两个搪瓷碗中放入一勺猪油、酱油、小米椒圈、胡椒粉、香油,盛汤捞面放进去,汤色变得酱红澄澈,几滴香油飘在汤上,让人垂涎欲滴。 中午的霸王别姬拨到面里当浇头,两人“唏哩呼噜”吃完了热气腾腾的汤面。 陆冲锋顺手将碗拿到外面的水池里清洗干净。 良馨从卫生间走出来,将掌心残留的雪花膏抹在手背上。 陆冲锋侧身进去,拿出来手电筒,“怎么了?我没跟进去你怎么也不高兴?” “我哪里不高兴了。” “感觉,感觉你不高兴了,为什么?” 陆冲锋跟在良馨身后走进房间,“还在想宋教导员的家属?” “没有。” 良馨掀开被子上床,“就是好些天没能去澡堂痛痛快快洗澡,觉得在家里洗有点麻烦。” 陆冲锋疑惑,“那你为什么不去澡堂痛痛快快的洗?” 烛光下,良馨斜了他一眼,“你说呢?” 陆 冲锋浓密的眉头微皱,思考半天,“服务社的澡堂水很小?不烫?还是那里有人欺负你了?” 眼看他已经竖起了眼睛,立马要去找人算账的样子,良馨拉开睡衣的领子。 陆冲锋被一片雪白骤然晃了眼,呼吸跟着一顿。 视线下移到被白色棉布文胸包裹突出的深沟 “你,你等我,要不,要不还是算了?” 陆冲锋小心翼翼斟酌每个字,“不是我不愿意,我很愿意,是熬了这么晚,我怕你身体吃不消,真的不是我不想,我天天都愿意跟你这样,主要” “闭嘴。” 良馨突然坐起身,指着雪白皮肤上的红色痕迹,“看不见?” 陆冲锋愣住,凑近了看。 “这还用得着凑这么近看?” 良馨又把睡衣从肩头拨了下去,“就算你站到门外去,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吧?” 陆冲锋用手轻轻摸了摸雪肤上的红痕,抿了抿唇,“我下次不这样了。” “没有下次了。” “” 陆冲锋掀开被子,从良馨这边挤上床,将人硬抱进怀里。 “你看看。” 良馨指着他钢筋一样的手臂,“抓住现形了,每次都是这样硬抱,硬啃,硬抓,硬” 声音戛然而止。 陆冲锋将头埋进良馨的颈窝,“我不是故意的。” 良馨将他的腿踢远,人也往旁边挪了挪,“总之,就是因为你弄的,我现在每天都不能去澡堂洗澡。” “我懂了。” 陆冲锋还埋在良馨的锁骨里,“普通民居缺乏锅炉,没有足够的热水供应和排水处理能力,团职楼有淋浴,又没有菜地我明天帮你解决这事。” 第二天一早,陆冲锋出操回来,就带回来一只椭圆形木制浴桶。 良馨正在刷牙,陆冲锋举着浴桶放到了卫生间门口,竖过来调个头推进门里,贴着墙放。 “你去哪里弄来这样的桶?” 良馨拿着毛巾擦嘴,看着躺进去能够将身体完全沉没的橡木浴桶,里面还放了一个内凳可以做着泡澡,有点惊喜。 察觉到良馨满意,陆冲锋立马露出了笑,“我早就请人做好的木桶,现在你不去澡堂,也能在家里洗得痛痛快快了!” 早就? 良馨微怔,怪不得昨晚那么自信地说,明天就能解决。 原来早就发现她洗澡不是很自在了? 陆冲锋拿起一个头靠夹在浴桶边上,“这样你可以倚着泡澡,还有,这是挂篮,挂在桶边上可以放香皂和毛巾,这个是外踏脚凳,因为浴桶比较高,你踩着上去更方便,不过洗完了出来了,你还是得叫我,我怕你一不小心摔下来。” 最好是他给良馨抱出来。 陆冲锋这句话没说,预感说出来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想到良馨泡得浑身白白粉粉,散发着香皂味 “这管子是干什么用的?” 良馨问完没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陆冲锋立马回神,接过管子,上前抬起浴桶,安装到了排水口上,“这是排水管,洗好澡以后,把这根管子对着厕所,不用搬桶,就可以把水放掉了。” 良馨点了点头,“很方便。” 陆冲锋起身拍了拍手,拿起一个木水瓢放到挂篮里,“以后每天我帮你多烧一锅水,你想什么时候泡就什么时候泡。” 良馨打量着浴桶,突然道:“两个人也能泡得下。” 陆冲锋一愣,看着良馨,再看向浴桶,身体缓缓绷紧。 良馨轻笑一声,“你怎么这么不经逗。” 陆冲锋:“” 他也想知道! 陆冲锋已经去豆腐坊买好了烧饼、油条和豆腐脑。 但良馨又特地煮了糖水荷包蛋,放到了他面前。 陆冲锋罕见得瞬间理解了意思,这说明良馨对他做了浴桶,非常满意! 良馨早上刚进面包坊,史兰芝就来了。 “昨晚太晚了,我都没问你详细状况。” 史兰芝拉开椅子坐下,突然转头看了看面包坊刚开始忙碌的三个人,“她们知道情况了吗?” 良馨摇头,“我昨天担心宋教导员会暗中观察我们有没有什么异样,还没跟她们说。” “知道什么?”李茅放下黄盆,好奇看着两人,“又有什么情况了?” “你慢慢再跟她们解释。” 史兰芝看了一眼面包坊的门,不放心起身去拴上,再走回来小声道:“大丫走得太急,她什么都不懂,根本不可能玩得过宋教导员,虽然她还算聪明,最终把这事告诉你了,但是凡事要证据,否则口说无凭,一旦组织开始调查,宋教导员是可以随意狡辩的!” 面包坊三人立马走了过来。 夏霞担心问:“大丫怎么了?” “我就说不对劲!”李茅拉开椅子坐下,“这大丫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说什么家里老婆婆病危,他娘病危他自己怎么不赶紧回去!” “军人时间不是自己的。” 钟雪莲道:“我不是向着他讲话,发生什么事了?” 良馨简单把重点挑出来概括一下。 三人听完,呆若木鸡。 李茅突然结巴了半天,张了好几次嘴,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离谱!” 钟雪莲眼睛瞪得溜圆,“我真是头一回听说还有这样的人!” “这”夏霞难以置信,“宋教导员干的?这这真是完全看不出来,他,他看上去挺懂礼的啊!” “就是懂得太多了!” 史兰芝气道,“正经事不干,想出这种下三滥的事,现在不提他有多滥了,良馨,你说证据的事怎么办?” “我也正想跟嫂子说这件事。” 良馨洗了手,走到长案前才低声道:“大丫姐猜他会找家里人配合这事,我估计一个星期半个月没消息,他多半会再写信催促,嫂子,如果能把他的信拦截下来,证据就有了。” “那他万一不写怎么办?” 史兰芝又道:“万一他拍电报,打电话怎么办?” “电报能写几个字,再说,电报是需要他口述给电报员才能发出去,他不可能选择这个方式。” 良馨道:“大丫姐说过,他们老家还没有通电,打电话的几率不能说没有,但感觉很小。” “肯定是写信。”钟雪莲道:“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他肯定是写在信里,自己封上贴好邮票寄出去,除了他家里人,谁也看不到这封信的内容。” “行!” 史兰芝站起来,“你们不要盯着,小心打草惊蛇,我去找邮局的人盯着这事。” 良馨提醒道:“11师外面的邮局,也得注意点。” “你说得对。” 史兰芝一拍桌子,看着夏霞道:“这事还得告诉我们家老郑和你们家杨司令,防着他跑外面去!” 史兰芝风风火火走了。 “真是个下作玩意!” 李茅忍不住道:“我早说了,那人全家都不是好东西,都趴在大丫身上吸血,还什么官运,这种烂东西有什么官运,我看说不定是大丫是当官太太的命,所以他才有了官运,否则当年早就提不了干,回去生产队当农民了!” 钟雪莲“嘶”了一声,“你这嘴,所以良馨昨天才没跟我们说,否则看你这个样,我看事情已经露馅了。” “对对。”夏霞将李茅拉坐下来,“不能再提这件事了,我估计就跟良馨说得一样,他正偷偷盯着我们的反应呢!” 李茅捂住嘴巴,看着良馨。 “正常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像以前一样。” 良馨道:“今天送货谁去?” “我去!” 李茅举手,“我出去跑一跑,消消气!” 良馨笑了,“干活吧。” 照往常一样上班,下了班去祝副师长家,参加文化补习。 几人都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家属们却有了一些异样。 主要是冲着良馨来的。 又一名五十来岁的妇女,坐到良馨跟前,诉苦了大半天。 “我打小出身就苦,生在战乱,吃不饱穿不暖,好不容易成了家,生了六个孩子,只活下来四个,含辛茹苦把他们养大,就成了老二这么一个像样的,我在家里受大儿媳妇的气,来了军营还要看二儿媳妇的脸色,良厂长,你说生那么多孩子到头来有什么用,全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良馨手里织着毛衣,不接话。 “良厂长,还是你心肠好,你心肠最软,我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儿媳妇,我真是 笑也笑死了!“妇女擤了鼻涕往鞋底抹,“我命苦啊,从小到老没一个人疼过我,对我好过,他们心里全都想着自己,就连亲儿子也指望不上,好在我还有一把力气,良厂长,你可怜可怜我,把我招进你们那面包坊,我每天帮你揉面送货,行吗?” 客厅好几名家属听到这话,瞬间朝着良馨看过去。 其中有一道视线,格外紧张看着良馨。 良馨没有抬头,就知道视线来自诉苦半天的妇女的二儿媳妇,22团3营孙副营长的家属,“婶子,面包坊招工,不归我管,你得去找后勤主任或者军需处主任。” “你是厂长,进不进人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孙副营长母亲想要握住良馨的手,良馨却突然加快了织毛衣的速度,她没握着。 “好厂长,大英雄,婶子知道你心肠最好,你看我,比那些官太太命苦多了,她们不上班也能吃得饱穿得暖,我要不再拼一拼老命,我就得喝西北风去,你可怜她们,不如可怜我了,我命苦啊” 妇女嚎哭了起来。 孙副营长的家属高高提着心,紧张看着良馨。 良馨无动于衷,织着毛衣。 过了一会儿。 光打雷不下雨的孙副营长母亲,捂着脸,从指头缝里看到良馨拿起毛衣针挠了挠头皮,再继续织毛衣,完全不应声,也不接茬,终于哭不下去,转身走了。 孙副营长家属松了口气。 “真能折腾。”李茅拿着作业本走了过来,“听说这婶子来了一个月,赵副营长全家瘦了好几斤,我还真怕你心软答应了。” 良馨道:“你以为我谁都帮?” 李茅一怔,“你还真别说,没今天这事,我还真以为你见到可怜的人,都会帮!” 突然,孙副营长母亲不知道去哪里抓了一把瓜子,又走了回来,边磕边道:“良厂长,听说你结婚好几个月了?怎么肚子还没有动静啊?” 良馨轻笑一声,“什么动静?” “孩子啊!”孙副营长母亲吐掉瓜子壳道:“别人结婚顶多一两个月就怀上了,你这怎么快半年了,怎么还没有怀上?你得赶紧生孩子,早生早好。” 良馨笑道:“生了不就像你一样命苦了?” 孙副营长母亲,瞬间噎住。 良馨又道:“婶子,你既然劝我生孩子,说明生那么多到头来还是有用,那你刚才都是在装可怜了?” 孙副营长母亲瓜子卡在了嗓子眼。 良馨叹了一口气,“婶子,你演技可真好,真会装,我差点就被你骗得去找后勤主任了,幸好你又回来跟我说了这些。” 孙副营长母亲:“” 脸色青了白,白了青。 瓜子仁如鲠在喉。 紧接着,听到她来军营后交的老姐妹们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顿时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今天也要全折在良馨的几句话上了! 良馨临走之前,孙副营长家属跑过来,“良馨同志,谢谢你。” “这有什么可谢的。” 孙副营长家属道:“你不知道,我那婆婆多能折磨人,捧在手心伺候,还要整天在外面破坏我们名声,要不是你,领导都要找我们谈话了,还有,谢谢你没让我婆婆去面包坊工作,她要是留下来了,我这辈子就没好日子过了!” 李茅看着孙副营长家属痛苦的脸,没忍住笑出声。 陆冲锋训练结束,打着手电筒来接她,良馨跟孙副营长家属告别后,迎了上去。 半个月后,史兰芝一脸兴奋踏进面包坊,手里拿着一封信,成功拦截了宋教导员寄出去的信。 良馨没看信,只问:“写了什么?” “我看了。”史兰芝愤怒道:“他催他爹,让大丫赶紧找人生孩子,还点出了几个人,里面有地主儿子,有富农的儿子,还有下放的右。派,资本家的儿子,总之,全不是好成分的人!” 李茅骂道:“他就是没安好心!不可能是自己想生儿子!” 将近十来天后,史兰芝又拦截了一封信,“我看差不多行了,再等下去,他得想别的招了。” 良馨点了点头。 立夏,王大丫带着女儿重新出现在11师。 回家不过一个上午, 当天下午,宋教导员去团部找到团领导,说自己家属和下放的资本家儿子通奸怀孕,请求组织调查处理。 “畜生!” 王大丫声嘶力竭喊了一句,看着宋萧丰的眼睛几近流血,“我,哪里,对不住,你!” 良馨蒙住小丫的眼睛和耳朵,“大强,带妹妹出去玩好不好?” 大强懵懵懂懂,愣了一秒,将小丫从后面勒起,踉踉跄跄抱了出去。 22团沈团长和季政委等团领导,家委会的干部,面包坊的工作人员全都聚集在宋教导员的家里。 宋教导员没看一眼出去的女儿,面无表情推了推眼镜,“我又有哪点对不住你?我心疼你在面包坊拉车送货,一大半工资都交给你,让你回老家享福,你却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 季政委拉住要说话的钟雪莲,上前一步道:“老宋,你真打算这么做?” 宋教导员道:“政委,怀孕报告已经给你看了,如果不是真的,哪个男人会上赶着顶这么一个屎盆子。” 沈团长眼神严肃,“那你打算怎么做?” 陆冲锋走了进来,师部领导们紧跟其后。 宋教导员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引来师部领导,心里有一瞬犹豫。 但想到刚才去师部医院找医生把过脉。 再想到他一直以来跟王大丫都是口述,写信也是寄给父亲,王大丫并不识字。 “我要离婚!” 王大丫身体颤抖一瞬,还没稳住,就听宋萧丰又道:“组织调查清楚后,把奸夫找到送进公安局!” “通奸是流氓罪。”史兰芝道:“至少要判十年,你把奸夫送进去了,大丫怎么办?” 宋教导员面色流露愤怒和不忍,“奸夫必须判刑!至于她她是我女儿的妈,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只要离婚,其他的一切交由组织处理。” 宋教导员说完,以为会看到一众理解同情的目光,却发现除了王大丫情绪激动,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其他沉默的人,全都是眼神复杂而冷漠。 “你要求奸夫必须判刑。” 良馨道:“奸夫都判刑了,王大丫又能跑得掉?” “就算你出谅解书,判刑跑掉了,名声呢?”史兰芝道:“你女儿的妈的名声怎么办?你女儿这辈子又怎么办?” “你们这是在怪我?” 宋教导员突然哽咽,“我知道你们家委会是家属们的靠山,但家委会之所以存在,是为了照顾好军人的后方,让军人在前方毫无顾虑,你们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什么人都帮,我才是受害者!是她给我戴了绿帽子,还跟奸夫怀了孕!是她不要脸,你们搞搞清楚!” 良馨继续道:“你没为你女儿考虑过?” “是她没考虑!” 宋教导员突然吼了起来,“女儿长大要怪也是怪她!又不是我要她不要脸做出这样的事,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我受了这么大的屈辱,难道为了女儿,我就得忍气吞声把日子过下去,甚至再把她肚子里的野种养大?” 王大丫突然冲上去,想甩宋教导员一巴掌,抬起手又放了下来,眼神充满恨意,“打你,我,都,嫌脏!” “啪!” “啪!” 陆冲锋突然上前,甩了宋教导员两巴掌。 良馨还没反应过来,宋教导员就被甩到了地上。 陆冲锋眼神冰冷,看着一脸懵的宋萧丰,“我代这身军装打的你!” 史兰芝掏出信封甩到了宋萧丰脸上,“组织给你机会了,不止一次给了你机会,你这个混账玩意!” 宋萧丰一拿起信封,瞳孔肉眼可见的颤抖几下,脸上被耳光扇起的血色也肉眼可见的在一瞬间褪去,变得惨白 ,“这这怎么会,在你手上?” “老宋,你当了十五年兵了!” 季政委道:“作为一名军人,你为什么能做出如此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季政委”宋萧丰爬了起来,骨子里没了军人的精神,面上连军人的表也没了,“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她怀孕了啊!” “那是我找师部医院做的假报告!” 史兰芝指着宋萧丰鼻子骂道:“你个畜生东西,你的心也太毒了!大丫代替你掏心掏肺孝顺父母,抚养弟妹,你不但恩将仇报,还把她往死里逼,你这个刽子手,杀人不见血,还想装成受害者,军营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干部!” 钟雪莲忍了半天了,终于抓住机会道:“什么干部,他简直不配为人!” 李茅:“猪狗不如!” 宋萧丰不敢置信看向王大丫,“你,你没怀孕?你你没按我说的做?我不相信!我请求组织调查,她” “一个月前,你把大丫姐送走那天,当天晚上她就买火车票回来了。” 师团部领导已经眼见为实,看清楚宋教导员的为人,良馨不想再听到任何侮辱王大丫的话。 “大丫姐和小丫一直住在下河大队黄支书家里,由黄支书家属和两个儿媳妇照顾,宋教导员,在你被开除党籍,削职为民之前,很想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大丫颤抖带血的眼神刺了过去。 在场所有人也都聚睛看向宋萧丰。 宋萧丰还处于不敢置信和彻底崩溃之间,脑袋“嗡嗡”作响,心里被巨大的恐慌裹挟袭击,双腿已经开始颤抖,完全没办法回答良馨的话。 陆冲锋突然道:“他肯定是跟别人谈恋爱了!” 第48章 第48章什么?我哪让你觉得好了…… 良馨看着陆冲锋笃定略带得意的模样:“” 王大丫有一瞬间晃神。 现场领导们严肃朝着宋萧丰看了过去。 “我没有!” 宋教导员面色变得更加惨白,“我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什么原因都没有,就是我想离婚,她不肯离,我没有了办法,才才出此下策。” 陆冲锋一点都不相信,凭借他对谈恋爱的天赋,以及对于良馨的感觉,还有郑小军对于想谈恋爱那种疯魔的样子,他断定宋教导员一定是跟谁谈上恋爱了! 如果真的没谈,那就是有想谈的对象,暂时还没谈上! 沈团长肃着一张脸道:“有没有,组织会继续调查。” 宋教导员保卫科的人被带走了。 停职接受调查。 王大丫腿软摔在地上,良馨急忙上前扶住她。 “良,厂长。” 王大丫紧紧抓住良馨的手,忍了半天的眼泪汹涌而出,整颗心脏跳得快从嘴里吐出来,再次张口,还没说出话,就弯腰干呕了起来。 良馨拍着她的背,夏霞赶紧去屋里倒了一杯热水出来,喂给王大丫喝。 王大丫失声颤抖,头皮发凉,牙齿跟着打颤,热水也捂不烫打从心底源源不断升起的寒气。 “你说什么?” 李茅凑近王大丫的嘴巴,“大丫,你在说什么?” 本来就结巴的王大丫,终于从打颤的牙关里挤出两个字,看向良馨,“谢谢。” 良馨抚着她的后背,什么都没说。 “是该谢谢良馨。”史兰芝道:“也要谢谢你自己,幸好你多长了一个心眼,下了火车去邮局给良馨打了电话,否则要是信他的话,真的把事情给做了,你这辈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大丫摇了摇头,紧握着良馨的手,说不出话。 她知道不是自己聪明,是因为去面包坊认识了良厂长,在面包坊长了见识,感受到什么才叫真正的好,才能辨别出宋萧丰的好是掺了水分。 如果没有去面包坊上班,从前的自己一定会受到宋萧丰的哄骗,去把事情给做了,讨他高兴。 她一直在讨他高兴,做任何事都想获得他的高兴和尊重。 希望他觉得她好后,就能像她对待他一样,反过来对她好。 结果 一想到刚才宋萧丰无情狠毒的样子,再想到如果自己真的做成了这事,王大丫就害怕到止不住想要干呕。 夏霞将搪瓷茶缸放到地上,“我刚才倒水,这家里连水都没了,组织调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事,万一再出点你带上小丫,去我家里住。” 良馨轻拍王大丫的背道:“好了,没事了,安全了。” 一句安全了,再次让王大丫泪如雨下,“呜咽”着埋进良馨的怀里,大哭起来。 在场家属全都闻声掉泪。 良馨提着王大丫还没拆开的包裹,和家属们一起把她送到夏霞家里。 杨桃已经把楼上房间收拾了出来,换上干净的床单被套,还把自己的枕头给了小丫用。 “行了大丫。” 史兰芝拍了拍王大丫的肩膀,“在这安心住着,你放心,你的事,我们家委会一定会管到底。” 等王大丫情绪平复下来,夏霞端来了糖水荷包蛋,让母女俩吃了。 良馨道:“要是不想在家里待着,就正常去面包坊上班。” 王大丫听到后点了点头,情绪起伏太大,疲惫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回家路上。 李茅没忍住道:“怎么办啊,我们说是面包坊的固定工,其实根本就没有编制,大丫连固定工资都没有,再说,哪怕她进了药厂,成了药厂的正式工,宋教导员一旦被撤职变成农民了,大丫肯定得跟着走!” “是啊。”钟雪莲也道:“大丫不是廖医生,廖医生是凭学历和医术进的师部医院,再说宋教导员也没法和祝副师长的分量比,就算是营职,也是基层干部,对于双拥模范城来说,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师部不可能像对廖医生那样,给大丫保留工作和分配房子,这可怎么办。” 史兰芝看向良馨,“良馨,你什么想法?” “等组织调查清楚后,看团部打算怎么处理宋教导员吧。” 这个年代,工作都是铁饭碗,即便宋萧丰做得很过分,但毕竟没有做成。 这年头离婚更没有那么容易,团部党委给出处分之后,多半还是会站在王大丫的角度上,去规劝宋教导员,让他回归家庭。 届时只要王大丫给予原谅,就会从轻处理宋教导员。 良馨回到家里,来到厨房,拿出搪瓷盆,往里面倒入面粉。 再拿出小碗,用温水将鲜酵母搅碎调成糊状,倒进搪瓷盆里,再继续倒温水拌匀揉按。 面团随着一次次掀起揉摁,缓缓变得光滑透亮。 良馨盖上布,将搪瓷盆端到灶台,静置一个小时。 拿出去掉肉皮的猪肉,洗净后放到砧板,切成小块的肉,往砧板底下垫一块抹布,开始剁肉馅。 太阳慢慢下山,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倒春寒的晚风轻起,小橘悄声走到蜂窝煤炉子坐下,慢慢舔着毛发。 小白坐在良馨的脚上呼呼大睡。 小鸡和小鸭缩在各自的纸箱里,眯起了豆大的眼睛。 良馨肉馅剁好,起身揭开蜂窝煤炉子上的锅盖,四只花蟹已经被蒸成了金黄色。 去除螃蟹壳,用勺子将蟹黄刮到碗里,再把蟹肉也剥干净。 将蜂窝煤炉子换上炒锅,烧至二成热,舀了一勺猪油进去,雪白的猪油慢慢融化,散发浓郁的香气。 蟹黄蟹肉下锅翻炒,随着香喷喷的蟹香味盈满整间厨房,锅内也慢慢渗出了金黄色的蟹油。 小白站起身,摇了摇头,不断嗅着湿乎乎的小鼻子往良馨裤腿上扒。 “你不能吃。” 良馨盛出蟹黄蟹肉蟹油晾凉,拿出昨晚做好的肉皮冻调进猪肉馅里,加切好的葱姜末、酱油、白糖、黄酒进行搅拌,最后倒入蟹黄蟹肉,搅得微起粘性。 面团发酵好了,良馨将搪瓷盆 端到桌子上,继续掀面搓匀揉透。 悠扬的下班号响起。 陆冲锋伴随着下班号,拎着黑色公文包走进家门。 “在做什么?” “蟹黄小笼包。” “吃这么好!” 陆冲锋卷起袖子,走进厨房,先看了一眼良馨,看她正将面案板放到小桌上,才走到院子里拧开水龙头洗手。 “宋教导员的家属怎么样了?” “被夏霞嫂子接回去住了。” 陆冲锋拿着毛巾擦手,“也好,谁知道那王八蛋会不会头脑发热又做出什么事,对了,我以后不要谈恋爱了。” 良馨抬头看了看他,将酵面搓成条,摘成一只只剂子,“人家谈的恋爱,跟你谈的又不一样,你没事代入自己干什么。” 陆冲锋坐到椅子上,将剂子摁扁,“因为我感觉谈恋爱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说?” “你看郑小军、杨司令和宋教导员,一个个都想着谈恋爱,哪个把日子过好了?” 陆冲锋道:“我不谈了。” 万一把良馨给谈跑了怎么办? 良馨轻笑,拿出擀面杖,用左手手指捏住剂子的边缘,右手执仗按于剂子的三分之一,左右手配合一推一转,往复几次,一张中间稍厚,四边略薄的圆形皮子就出来了。 陆冲锋目不转睛看着良馨的手,“你是我见过擀面皮最快最好看的人。” 擀面杖顿了一秒,良馨继续手上的活,“我才刚觉得跟你谈恋爱也挺好的,你又变了。” 陆冲锋惊讶抬头,“什么?我哪让你觉得好了?” “你送我花,送我小橘和小白。” 一个个圆形皮子从良馨手下擀出来,堆叠在面案板上,“还有,提前订了浴桶,在我觉得麻烦的时候,你就把浴桶给我送回来了,都挺好。” “这跟谈恋爱有关系?” 陆冲锋双眼充满了迷惑,“谈恋爱不是互相写信,互送照片和主席语录,看电影压马路?跟这些怎么会有关系了?” 良馨:“算了,过日子吧。” 陆冲锋蔫了一下,静静低头思考。 等良馨把剂子都擀完了,拿起一个皮子,正打算往里面放馅,陆冲锋突然抬头道:“你的意思是,喜欢跟我谈恋爱?” “打住。” 良馨耳朵发痒,“什么字一直放到嘴上,一直提,就会听腻,听腻了就不想去做了,就算做了也会失去原本的感觉。” 陆冲锋:“噢。” 良馨往他手上摊了一个包子皮,“包小笼包吧,今晚我吃你包的,你吃我包的。” 刚想说不会的陆冲锋,立马浑身都是劲,“那你先包一个给我看,我跟着你学。” 良馨往皮子里放进馅心,将皮子沿边捏褶收拢,一个小巧玲珑精致多褶的小包子就包好了。 陆冲锋低头,用大手捧着薄薄的面皮,认认真真捏褶子。 良馨看着他,掀起笑容,“笨。” 陆冲锋不服:“我再多包两个,就能跟你一样包的好看了!” 良馨轻笑,没作解释。 蒸好了小笼包,送去夏霞家里两笼。 一笼给杨桃和夏霞。 一笼给王大丫和小丫。 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碗夏霞做的粉蒸肉。 陆冲锋按照良馨的交代,正在将浸泡的鸭肠用小刀将污秽刮去。 虽然不懂为什么要做这个鸭肠,但陆冲锋还是听从领导指挥,仔仔细细清理干净。 “弄好了?” “好了!” 听到他话里的累,良馨道:“难得有你累的时候。” “太细太小了。” 陆冲锋端着搪瓷盆走进厨房,“是不是要烧水?” “对,拿大锅烧。” 良馨将浸在冷水中的鸭血捞出来,切成均匀的小块。 等水开后,先将鸭肠置锅内煮至七八成熟,鸭肠捞出时已经收缩成卷曲状,切成寸段后,浸在凉水中备用。 再将鸭血投入锅中煮沸,撇去表面浮沫,捞出下入红薯粉丝。 取两个大搪瓷碗,放盐、味精、葱花少许,挑起煮好的粉丝放进去,再放上鹅肠、鸭血、油豆腐,添上几勺沸汤,撒上香菜,香气勾得陆冲锋抬头望过来。 “这东西这么香?” “配上蟹黄小笼包,更香。” 陆冲锋夹起一个一看就是良馨包的小笼包,蘸上米醋,一口塞进嘴里,轻轻一咬,鲜美汤汁瞬间涌出,蟹黄蟹肉和猪肉浓郁鲜嫩的滋味交织在嘴里。 皮薄馅满的口感让他忍不住狼吞虎咽。 再舀起一勺血汤,滑入喉咙。 嫩、鲜、香、烫,通体舒泰! 良馨挑起一筷粉丝,看着他满足的脸,就知道味道如何了,“没白弄鸭肠吧?” 陆冲锋连忙点头,夹了一个自己包的小笼包放到良馨面前的小碟子里,再连鸭肠带粉丝一起夹起来吃掉,从来没吃过的鸭肠,爽脆可口,粉丝也和猪肉炖粉条的煮法完全不一样,“怎么这么劲道弹滑?” 良馨嘴里刚塞了小笼包,正享受蟹黄四溢的满足感,没有回答他。 陆冲锋也不需要回答,不用勺子,直接端起鸭血汤喝了起来。 晚上,照常去了一趟祝副师长家里,上课之余,家属们全在讨论王大丫的事。 家属们恨透了这种事,将宋教导员骂得口沫横飞。 廖婷本来已经没力气了,听说此事,又将鞭子挥舞得比前些天更重。 祝副师长遍体鳞伤,哀嚎承受。 他还以为快结束了,没想到更倒霉了。 家属们没看到宋教导员,就把对宋教导员的愤怒,全往他身上撒。 “打重点!廖医生,再打重点!” “打死这些没良心的男人!” “负心汉不得好死!” 卫远阳也听说了这事,看到祝副师长的遭遇,瞬间觉得良馨对他还是心软,没让他落到这个下场。 想到这里,卫远阳灼烧的胃,也瞬间感觉熨帖了许多。 炊事班班长帮卫远阳送来一碗白粥,“远阳,邹部长亲自关照,让我们照顾好你,这一次你没白拼命,我看要不是因为你的入伍年限,光是这一次立功,就肯定能让你提干。” 卫远阳接过白粥,“谢谢班长。” “好好干,我看好你。”炊事班班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肯定能成为我们炊事班第一个提干提的最快的人!” 卫远阳扯了扯嘴角。 他豁出去命,不止是为了提干。 提干仅仅是一个开始。 他要尽快爬上去,从陆冲锋手里把良馨赢回来! 陆冲锋紧紧搂着良馨,“起床了。” 良馨打了个哈欠,“终于睡了一个自然醒的好觉。” 陆冲锋忍不住亲了亲良馨睡得饱满红润的脸颊,“我老实吧?” 良馨被逗笑,拍了拍他出操后洗得清爽的脸,“乖。” 陆冲锋搂住良馨,摇了摇,“要不然” 良馨推开他,坐起,“我可是一个需要上班的人。” 陆冲锋:“那你惹我干什么?” “夸你一句就是惹你?” “对!” “下次不夸了。” “别。” 良馨走进卫生间,发现陆冲锋已经帮她把牙膏都挤好了,搪瓷面盆里也兑好了热水,不由掀起嘴角。 看来还真是临时起意。 前些天发了工资,良馨拿出五块,塞进写给卢苇的信中,上班的时候,连着写给大嫂二嫂的信,一起投递在邮局外面的邮箱里。 王大丫的津贴,良馨申请通过,也让钟雪莲算好了发给她。 虽然只有六块七毛,王大丫拿到手后,还是有了很大安慰。 但同时,心里的犹豫又变得更加摇摆。 22团彻底调查完宋萧丰的事,天气已经热了起来。 端午,面包坊准备了粽子和绿豆糕的原材料。 李茅将去皮的猪腿肉切成小丁,放到大搪瓷盆里,加入白糖、盐、味精、白酒反复搓擦,抬头看着王大丫。 团部调查结果,除了已知情况,并没有调查出宋萧丰其他问题。 宋萧丰本人承认教唆王大丫去找别人生孩子,想要借此离婚,其原因是与王大丫没有共同语言。 他是喜欢书法诗歌散文之类的文人,但王大丫是个依附类型的土老帽。 结婚后的相处,越来越觉得痛苦不堪,因此才动了歪心。 宋萧丰行为作风有违军纪党纪,团部做出开除军籍党籍,撤职让其离开军队。 这是军法处置。 人情上,正如良馨所料,团部领导规劝宋萧丰悬崖勒马,知错就改,好好过日子,只要能够得到王大丫的原谅,就有可能保住军籍和党籍。 夏霞道:“这事,真是挺难,谁知道宋教导员是不是真的悔改,但要真的就这样让他被开除了,背着这个处分回去,这辈子还是要苦了大丫。” 钟雪莲叹气,“大丫娘家也靠不上。” “我以前觉得我命苦。”李茅看着大丫,“你比我还苦,掏心掏肺对待他们全家,为什么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我们女人真是太苦了。” 王大丫看向良馨,“良厂长,你说,我该,怎么办?” 面包坊的人全跟着看向良馨。 良馨道:“离婚。” 夏霞脸色一变,“良馨,这话不能随便乱说,真要离婚了,大丫可怎么过!” “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钟雪莲惊得连手上的粽叶都掉了,“你还真劝大丫离婚?” “我支持良馨!” 李茅愤愤搓揉猪肉,“搁那么个狼心狗肺的人身边,谁知道下次又会想出什么阴招狠招,睡觉都睡不踏实,还不离婚,就像史会长原来说的那样,大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得是有道理。” 钟雪莲看向良馨,“你有什么办法留下大丫?” 王大丫屏住呼吸,紧张看着良馨。 良馨反看向她,“宋教导员这事,没有调查结果这么简单,大丫姐,你知道什么吧?” 王大丫愣住,“你,你怎么知道?” 面包坊所有人停下手上的动作,惊讶看过来。 王大丫突然连忙摆手,满脸紧张对良馨道:“你,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没有,瞒你,是,是我,我” 良馨道:“不急,慢慢说。” 王大丫咽了咽口水,“是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怕,怕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什么意思?”李茅立马跑了过来,“宋教导员真有外心?” “不,不确定。” 王大丫摇头,紧张看向良馨,“不是,不是,别的,意思。” “我大概猜到了,没有误会你。” 良馨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钟雪莲突然插话,诧异道:“大丫都没说,你是怎么知道有内幕,还知道大丫知道的?” “我知道了!”夏霞道:“那天陆科长说完,大丫晃神了!是不是从那里看出来的?” “算是吧。” 良馨看向大丫,“有证据吗?” 王大丫犹豫一秒,点了点头,“有,照片。” “谁啊?!” 李茅吃惊,“快拿出来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王大丫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黑白照片,递给良馨。 三个头瞬间挤了过来。 等看清良馨手里的照片,登时全都愣住了。 面包坊沉默片刻。 “这?” 钟雪莲又看了几眼照片,“师部医院,吕司药?” “这是”李茅诧异问:“基地吕司令的女儿?” 夏霞点了点头。 钟雪莲一瞬间觉得事情稍微合理了一些,“怪不得。” “你打算怎么办?”李茅没看王大丫,看的是良馨,“你不会拿着照片去威胁吕司令吧?” “我有病?” 良馨反问一句,让面包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人品高下立判。”良馨看向王大丫,拿出准备好的电视机票,“你虽然不识字,他虽然读了高中当了官,却远远配不上你,这张黑白电视机票,拿去黑市可以兑换大几百块钱,你的户口已经在江口了,离婚后,用这张电视机票去换一份工作,就留在江口,远离你们那个地方。” 王大丫惊了一瞬。 “不,不,不行。” 王大丫看着绿色电视机购买证,“不行,不能要。” “电视机票?”李茅看过去,“我还是头一回见!” “工作怎么换?”夏霞疑惑,“这年头工作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父母让给子女,还能用来买卖?” “这有什么不能的。”钟雪莲被良馨的大手笔惊住过后,解释:“地方工厂招工名额都掌握在家委会手里,史会长认识那么多地方的人,光靠人情不一定行,但有了这张电视机票,想弄还不容易?” “我,我,没想过,这个,意思。”王大丫同样因良馨的大手笔震惊,过了震惊的劲,眼泪又流了出来,“我就是,想,犹豫,要不要,写,谅解书。” “当然不写了。” 良馨将电视机票放到王大丫的手心,合上她的手,“错过这个机会,很难再有下个机会可以让你脱离他和他那个家,人活一生,最重要的就是懂得抓住机会。” 李茅亢奋道:“拿着!大丫,要是真能离了婚,有了工作,你就有工资了,工人一个月工资起码三十,三五年你就能把钱还给良馨了!” 夏霞突然也道:“对,拿着!” “拿着,大丫!” 钟雪莲被带动得突然热血沸腾,“不能给他写谅解书,他们那一家从根上就坏,不可能领你的情,你拿着,要是不够,我给你添钱!” 王大丫看着良馨,再看着面包坊里的每一张脸,泪珠从眼里滑落,抬起颤抖着手,慢慢跪了下去,“良厂长,你” 良馨及时扶住她,打断她后面的话,“好好活。” 王大丫拒绝为宋萧丰写谅解书。 团部给了宋萧丰一定的时间去调解。 宋萧丰一天三顿饭,端到王大丫的床头伺候,执笔写下一封又一封悔过书,甚至痛哭流涕跪在床头忏悔。 王大丫仍然拒绝原谅,坚持向团部党委提出离婚。 22团党委和家委会分别调解数月后,22团政治处在正式下达宋萧丰处分之前,批准宋萧丰和王大丫离婚。 家委会干部们,陪同王大丫走完程序,拿到离婚证。 22团处分命令正式下达。 宋萧丰开除党籍,削职为民,凄惨离开军队。 史会长精神抖擞走进面包坊,“安排好了。” 李茅抢先问:“大丫的工作?安排到哪里了?” 良馨停下和面,看了一眼紧张的大丫,又看向史会长。 史兰芝笑道:“面包坊。” 面包坊的人都愣住。 包括良馨。 “什,什么?”李茅结巴问:“怎,怎么会是面包坊?” 良馨稍一转念,“你去找基地司令家属了?” 这下轮到史兰芝愣住,反应过来后,往良馨屁股上拍了一下,“你神算子啊你!” 王大丫紧张坏了,眼底充满期待,“怎么,怎么,回事?” “良馨把照片的事跟我说了。”史会长拉开椅子坐下,“这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我就打着提醒的由头去找了吕司令家属,事情也弄清楚了,当年吕云参军的新兵连排长是宋萧丰,宋萧丰这个人精得很,一看吕云的家庭住址是基地大院,就知道她一定是干部女儿,从新兵连开始就对吕云格外关照,吕云是完全没那个念头,新兵连结束吕云被调回江口基地医院,正好11师移防到江口,吕云被派到师部医院帮忙接应,这俩人不就又重逢上了。” 李茅:“然后,俩人就好上了?” “别胡说!” 史会长严肃道:“以后不能提这事,人家吕云找什么样的条件找不着,会跟一个有家庭的宋萧丰好?吕云只是觉得遇到老班长很有缘分,平时拿药多讲了几句话罢了,谁知道仅仅是多说了几句话,宋萧丰就起了歹心,做出这样的事,吕云听完都吓坏了!” “还好还好。” 李茅第一时间看向良馨,“我现在真是对你服气了,要搁我,当时肯定拿着照片嚷嚷,不嚷嚷我也得去威胁耍无赖,高低给我换个工作。” “跟我没什么关系。” 良馨看向王大丫,“是大丫姐自己人品好。” 李茅一噎,“那我是人品不好?” “你别打岔。” 钟雪莲还想听史会长继续说下去,良馨却认真回答李茅:“你说的那些跟人品关系不大,那样的想法都是因为环境和认知产生,之前你可能会那样做,但现在可能就会等查证清楚后再做行动,对不对?” 满满的重视和满满的尊重,让李茅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对。” “我是等这件事结束后,宋萧丰都被处置了才去找的吕司令家属。” 史会长看着王大丫,“吕司令和司令家属,都很钦佩大丫的人品行为,听说了良馨的打算,亲自下令让后勤把大丫收进面包坊拿固定工资。” 王大丫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差点喘不过气。 面包坊的其他三人脸上也都露出惊喜的笑。 良馨慢慢道:“住哪?” 欣喜的气氛骤然一顿。 “是啊,住哪?”钟雪莲道:“大丫这样的情况,是全师唯一一例吧?” “按照地方工人住房指标,从服务社分配一间宿舍给大丫和小丫。”史会长笑道:“就是煤卫需要合用。” 惊喜过后是更大的惊喜,王大丫不敢置信看着史会长。 史会长看她瞪大两只眼,以为她是不满意,“没办法,你们原来的家是营职干部住房,就是基地司令也不好在这上面插手,再说现在大家是同情你,久了意见就多了,毕竟军队里的烈士那么多,烈属就更多了,这是多亏了良馨说你是面包坊的技术员,也因为基地司令领了你的情顺水推舟,否则” “没,没不,满意。” 王大丫终于找回了声音,先看向良馨,又看向史会长,“谢谢,谢谢,谢谢!” 史会长拍了拍良馨的肩膀,“吕司令让我转告你,他对你更钦佩。” 良馨转头,“我对你也很钦佩。” 史兰芝顿时笑开了花,“司令家属让我带回来了三箱苹果,一箱给大丫,一箱给你,一箱给我们家委会,大丫,你跟我过去看一看女兵的宿舍吧?” 良馨突然又道:“史会长,对外就说,原本司令家属想请大丫姐带着女儿去家里做保姆,面包坊正好人手不够,需要特聘一名技术员,所以大丫姐选择了面包坊?” 史兰芝和面包坊的人全都一愣。 史兰芝朝着良馨竖起大拇指,“你还给司令家属弄了一个好名声,就这么说!这下任何人都不会再有任何闲言碎语了!” 面包坊门一关上。 李茅就欢呼一声。 “太好了!”李茅使劲鼓掌,“没想到兜兜转转,我们面包坊的人居然又齐了!” “还升级了。”夏霞同样很高兴,“大丫现在也拿固定工资了。” 钟雪莲顺势开玩笑道:“津贴可以大家一起赚了,大丫再也不用不好意思了。” 王大丫脸上露出两三个月以来,最灿烂的笑。 看向良馨的时候,笑中带泪, 她仔细看着良馨的脸,像是要把良馨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深深刻在脑海里。 “干活。” 良馨打开面包坊的门,风已经彻底变暖了。 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 转头一看,夕阳斜照,为天地铺上温暖的红晕,一身绿色军装的陆冲锋,骑着一匹棕红色大马,缓缓踏过来。 良馨看着他英姿飒爽的下马,“哪来的马?” 陆冲锋拉着缰绳,“我之前去军马场给你挑的马。” 良馨诧异看着棕色大马,“给我?” “给你。” 陆冲锋摸了摸马头,“这是一匹上过战场,头两年退休送去军马场养老的马,我上次去的时候听说它一天不怎么吃喝,我了解它,知道它在想什么,就挑了它给你送过来,以后帮你们送货。” 第49章 第49章赶紧洗,我等你。 良馨看着棕红大马,伸出手试探。 马儿老老实实立着,大眼睛眨了一下,垂下头,就像是洞悉了她想做什么,点头同意。 良馨诧异摸了摸马头,“很有灵性。” “我先送到3连马场。” 陆冲锋牵着缰绳,“离你们这里近,需要送货就把板车拉过去套上缰绳,用完了再送回连队,平时可以去操场外面割点草料喂它。” “呦!” 李茅突然从面包坊里走出来,一看到棕红大马就叫了一声,“哪里来的马?” 良馨道:“留着给我们送货用。” 李茅吃惊道:“真的?” “那还能有假?” 良馨看向陆冲锋,“现在就能送货吗?” “我把你们板车拉走,去营房科找隔拉、马套和套绳,套好之后再给你们送过来。” 陆冲锋一手牵着马,一手拉住板车的把手走了。 李茅和后面出来的三人,看着陆冲锋的背影,一脸羡慕,不断点头。 “男人就该向陆科长这样!”李茅拍了拍王大丫的肩膀,“看清楚了?” 王大丫:“” “我不找,男人了。” 钟雪莲道:“要是有个能像陆科长对良馨这样的人,你也不要?” “要是,有个,像,良厂长,这样的,对我。” 王大丫看着良馨,“我就要。” 良馨轻笑出声。 “说得是。”夏霞抬手放到良馨的肩膀上,看了看远去的陆冲锋,“良馨比陆科长还要值得嫁!” 李茅又拍了拍王大丫的手,“放心吧,你还年轻,才三十来岁,肯定会有一个像良馨一样好的人,娶你回家。” 王大丫并不感兴趣,推门回去干活了。 “怎么一转眼这么热。” 面包坊的两个大烤箱,冬天暖烘烘驱散寒意,人人都想一直待在里面。 等进入盛夏后,灶间就变成了蒸笼。 靠近烤箱一会儿,呼吸都像是在吞火。 光靠蒲扇和凉水洗脸,已经解不了暑热。 “我去跟后勤打申请报告,让买一台电风扇过来。” 烤箱一开,良馨热茶也喝不下去了,一边扇着蒲扇,一边喝了一口绿豆汤。 “电风扇?” 钟雪莲诧异,“这可是稀奇东西,能给我们买吗?” “我们账上已经存下三千多块了。”良馨摇着蒲扇,“又不让他们出钱,要不是22团1连弄了一个冰糕车间,我还打算买个冰柜做冰激凌。” 李茅端着刚出蒸笼的绿豆糕,一小会儿就已经热得满头大汗,她拿起湿毛巾擦了擦脸,“是该想想办法了,这要进了八月份,估计保证不了卫生了。” 良馨找钟雪莲拿来纸和笔,“我现在就打报告。” 下班之前,夏霞对良馨道:“老杨让我跟你说,晚上请你和陆科长去家里吃饭。” 良馨眉头一挑,“为什么?” 夏霞摇了摇头,突然,脸红了一下,明显不是暑热导致,“他,他昨晚到我房里来睡了。” 良馨左右看了看,低声问:“单纯睡,还是” 夏霞脸更红了,“都多大岁数了,就是睡觉。” “你又没到四十。”良馨想了想,“杨司令也就四十出头?都正当年。” 夏霞站不住了,想要逃,“就这么说定了,你晚上不要烧饭了,我再把大丫也叫上。” 良馨回头看了一眼脱下围裙帽子的李茅和钟雪莲,没说什么。 晚上虽说是杨师长请吃饭,但良馨还是准备做点东西带过去。 将一颗颗乌梅洗净,放入铝锅中,加水上蜂窝煤炉子,烧开后转小火炖上半个小时。 “什么味道这么酸?” 陆冲锋洗了澡回来,良馨转头看了他一眼,“你高兴什么?” “这你都看出来了?” 陆冲锋解开军装外套,露出里面紧贴蓬勃肌肉的白衬衫,“22团选去参加全军比武大赛的班子,基层干部中,隔壁雷副营长拿了一个第一,还有几个拿了第二和第三,这是全军大比武,11师之前一枚勋功章都没有,这次起码能拿下来三枚三等功!” 良馨笑了,“厉害。” “是厉害” “我是说你厉害。” 陆冲锋一愣,摇了摇头,“我只是给出方法和引导,是他们自己在血水、盐水和碱水里泡了一遍又一遍,也是因为他们自己心理素质足够强,才能在大比武上牢牢站住脚,争夺回勋功章。” 良馨认真看了一眼陆冲锋,嘴角笑意更深,将煮出味的酸梅汤过滤,去渣取汁,“今晚去杨师长家里,可以好好庆祝一下。” 陆冲锋拿出一个干净铝锅,递给良馨,“师部领导下午开会说过这事了,大会上他们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除了提到军事大比武的事,还提到你。” “双拥模范城的事?” “对。” 良馨将酸梅汁倒进陆冲锋递过来的铝锅里,加入白糖和桂花搅匀,重新上火煮,“杨司令突然请吃饭,不会就是为了这事吧?” “下午才来的消息。” 陆冲锋看良馨忙完,一把拉过她,坐在椅子上。 良馨骤然摔在他身上,“你想干什么?” “高兴。” 陆冲锋的手臂穿过良馨的腰抱紧,“我的改革计划,初步取得良好成绩,高兴。” 良馨看着他的双眼里出现稀碎的光,移到他左眼下方的小痣,用食指捻了捻,“我也挺高兴。” 陆冲锋握住她的手指,亲了亲,“因为宋不该说是他的家属了,因为王大丫同志?” 良馨被他的称呼逗笑,“是,也不全是。” 陆冲锋好奇,“那还因为什么?” “你不是又送我礼物了?” “马?”陆冲锋道:“那不算礼物,只是帮你解决实际困难。” 良馨看着总是已经在谈恋爱而不自知的陆冲锋,低头亲了一下他弧度完美的唇。 陆冲锋立即搂紧了良馨回应。 铝锅盖子被热气顶得“咣当咣当”,厨房里热气不断上升。 良馨的后脑勺被陆冲锋的手捧着摁住,不让走。 良馨咬了一口他的舌尖,找到缝隙说话,“酸梅汤要烧干了。” 陆冲锋依依不舍放开,看着良馨仅穿着鹅黄衬衫领口露出的细白长颈,盈盈一握的细腰,因弯腰揭开锅盖而挺翘饱满的臀,深吸一口气,“不去吃饭了。” “别瞎胡闹。” “那就瞎胡闹一次再去。” 陆冲锋抱起良馨,掰过身体,就要低头,却被良馨一把抓住头发,被迫仰起脸。 良馨看着他眼尾已经开始发红,充满了欲感,心脏微颤,“晚上再说。” 端着晾凉的酸梅汤,来到杨师长家里。 客厅桌子上摆满了菜。 冷切的猪耳朵和猪大肠、油炸花生米、萝卜丝烧豆腐丸、小米椒炒腊肉猪血肠、青椒炒干丝、红烧肉、黄豆炖猪蹄 “嫂子,你下班还烧了这么多菜。” “不多不多,家里难得请客吃饭。” 夏霞容光焕发端着一海碗毛豆烧小公鸡出来,看见良馨将暖水瓶放到桌子上,“怎么还拿了水瓶?” “请你吃饭,你怎么还带东西来。” 夏霞拉开椅子,回头往厨房喊了一声,“大丫,火灭了来吃饭吧,良馨和陆科长已经到了。” 接着,又往楼上喊道:“杨桃,把小丫带下来洗手吃饭。” 良馨下意识看向陆冲锋,陆冲锋也正好看向她。 两人都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回想当时刚来到11师,也被请到杨师长家里吃饭。 当时的气氛与现在截然相反。 即便摆满了一桌子菜,也遮盖不了满屋子冰冷和完全没活气的人。 杨桃牵着小丫从二楼走下来,看见良馨顿时就笑开了,明眸皓齿,活力十足。 “婶子,你来了。” 良馨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分给两个女孩,一人一颗。 “婶子,我都是大人了。”杨桃将奶糖装进口袋里,想要去挎良馨的胳膊,一看到陆冲锋,又将手缩了回去,改为拉开椅子,“婶子,你快坐,我先带小丫去洗手了。” 良馨抬头,看着陆冲锋表面严肃,其实是欲求不满的臭脸,低头一笑,上桌坐下。 陆冲锋挨着良馨坐。 刚坐下杨师长就开门回来,陆冲锋立马起身敬礼。 “坐。”杨师长抬起手势,示意良馨也不要站起来了,举起手上的茅台酒和一打桔子汽水,“我去服务社买汽水去了。” 等人全都聚齐在桌子上。 杨师长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先敬向了夏霞。 一桌子人全都愣住。 夏霞自己更是吓了一大跳,看着面前的酒杯,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看向良馨。 良馨:“嫂子,你端酒啊。” 夏霞端起了面前的酸梅汤。 杨师长什么都没说,仰头一口闷了杯子里的白酒。 “你慢点喝。”夏霞放下酸梅汤,急忙夹了一筷子面前的青椒干丝放到杨师长的碗里。 杨师长喝下一杯白酒,立刻便酒意上脸,看上去也是实在受不住嘴里的辣,夹起碗里的青椒干丝吃了,咽下去后才讲话:“以前,是我不对。” 夏霞又愣住。 杨师长放下筷子,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良馨,“自从陆科长和良馨同志来了师里,发生了不少事,也幸好是你们的到来,及时解决了很多潜在的问题,通过这些问题,我发现我对婚姻的态度和夫妻关系中的消极情绪,对师里很多家庭,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这方面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意识到。” 说完不等良馨回答,杨师长又看向陆冲锋,“陆科长原来说训练,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个道理也能放在个人作风上。” 良馨想了想,举起面前的桔子汽水,“杨司令的意思,是在作检讨?” “对,就是在作自我检讨。” 杨师长拿起茅台重新斟满酒杯,端起来,“今后,向二位学习。” 良馨余光看到杨桃和小丫,咽下嘴里的话,端起面前的桔子汽水,“嫂子,喝酒。” 夏霞突然被点名,醒神,“我,我不会喝酒。” 杨桃突然起身,拿起茅台酒,帮夏霞倒了一杯。 “这孩子。”夏霞露出笑容,端起酒杯,敬向良馨,“良馨,我是得敬你,不是为了杨桃敬你,是为了我自己,现在我早上起床照镜子,有时候都不敢认我自己,我完全变了一个人!” 良馨看向王大丫,“大丫姐,一起碰一杯吧,碰完了,煽情话就到此为止。” 桌子上的人都起身。 小丫也抱着桔子汽水跟着大人滑下椅子站起来,滑下去后,头却被淹没在桌子底下,只有两个小手举着一瓶桔子汽水。 杨师长的家里,传来响亮的笑声。 从门口经过去祝副师长家的家属们,诧异往杨师长家的小楼看了看。 “稀奇了嘿。” “这是杨师长家?走错了吧。” “走错了,应该是郑政委家。” “瞎说,这就是杨师长家!” “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听到。” 杨师长和陆冲锋聊着军事大比武的事。 良馨询问杨桃接下来读书的打算。 杨 桃道:“我从群众大会堂演讲完后,受到很多记者采访,又去了军区文工团和市话剧团的创作室,去了解放电影厂的编剧部和导演部,我深深感觉到读书很有用,非常有用,同时感觉到自己真的才疏学浅,我想先去把高中读完。” 良馨看着杨桃眼里的憧憬,“你之后是想从事文艺?” 杨桃用力点头,“对,如果有可能,我想做创作、编剧和导演相关工作。” “先把高中读完是对的,好好读书。” 良馨说完,看到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小丫,“小丫也好好读书。” 小丫:“嗯!” 夏霞和王大丫,看着女儿,全都欣慰笑了。 良馨和陆冲锋吃完了饭,还顺带了一个西瓜回家。 陆冲锋烧了两锅开水,帮良馨把洗澡水兑好,又拎着水桶去外面的水井里,打了冰凉的井水回家。 搬起西瓜去水龙头底下清洗干净,再放到井水里冰镇。 良馨是拴着门洗澡,洗完出来就对上了陆冲锋怨念的眼神,“水没倒,你洗吧。” 陆冲锋凑近闻了闻良馨身上的香皂味,却被良馨将脸推开。 “赶紧洗,我等你。” 一句话让陆冲锋热血上涌,迅速将白衬衫的一排纽扣解开,卷起背心脱掉,用良馨洗过的洗澡水冲澡。 几分钟解决战斗,走到客厅,矮柜上点着蜡烛,烛火被窗外荷风吹得摇曳飘晃,靠近长窗的地上铺着凉席,上面摆着对半切开的西瓜。 后面听到脚步声。 陆冲锋回头,目光一顿。 良馨穿着一件白底鹅黄小碎花的吊带睡裙,裙摆勉强遮住大腿,腿长而直,白皙细腻,随着走路,荷风一吹,睡裙裹住前身,突出裙子里的曲线,黏住陆冲锋的视线。 良馨手里拿着白瓷调羹,脱了拖鞋,弯腿坐到凉席上,搬起西瓜,挖了一勺,举起递给傻站着的人。 陆冲锋确实很热,缓慢蹲下身,撑在良馨腰线两边,将她整个人笼罩圈起,张嘴咬了西瓜,边嚼边盯着她看。 良馨抬起纤细手臂,又挖了一勺西瓜,“这勺子不好用。” “我来。” 陆冲锋坐上席子,从后面将良馨圈在怀里,接过勺子,轻松将西瓜中间看起来最甜的部分挖出,喂到良馨嘴里。 良馨咬了西瓜,靠在他的胸膛上,贴着他砖垒似的肌肉,手臂把他的大腿当扶手,面对习习晚风吹入的长窗,享受难得的清凉。 “不能多吃。” 陆冲锋舀起西瓜中间凹陷的西瓜汁,“晚上吃多了容易着凉。” “这不是贴着你?” 良馨挪了挪硌人的地方,压下他的手臂,喝掉冰凉的西瓜汁,“凉不了。” 陆冲锋被凉席挪得胸膛不断起伏,正想低头,良馨突然抬手拍了一下。 “有蚊子,没拍到。” 良馨抬头寻找蚊子踪迹,“忘记点蚊香了。” 说完就支起身体,把西瓜接了过去,拿起勺子挖西瓜。 陆冲锋:“” 抬头恶狠狠看着乱飞“嗡嗡”叫的蚊子,起身抬手想拍,但想到等下还要摸良馨,将手放下,打开电视机下面的抽屉,找出蚊香,点燃一根火柴。 伴随着淡淡清香,一缕烟雾燃起。 陆冲锋又回到了原来的姿势,却不像刚才那样老实,手从睡裙两边的吊带底下钻了进去。 良馨正在吃西瓜,被他撞到了手,西瓜汁撒到了睡裙领口,晕透洁白棉布。 一滴西瓜汁也撒到了白腻肌肤上,缓缓下滑。 陆冲锋将西瓜拿起扔到一边,从良馨腋下钻过去,顺着西瓜汁殷红的轨迹追寻进去。 追到半途,他并没有再去追那滴西瓜汁,反而半路转道,“我帮你舔干净。” 良馨:“你往哪舔?” “放心。” 陆冲锋含含糊糊道:“一定全部帮你舔干净。” 陆冲锋说话算话,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又一遍西瓜汁留下的痕渍。 良馨躺在席子上,睡裙半褪叠成毛巾卷,嘴里咬着陆冲锋的手指,脸颊胜过窗外荷花,身上散发的却是香甜的西瓜味。 陆冲锋贴到良馨耳边,“舔干净了,领导要不要检查?” 良馨瞪了一眼陆冲锋,“不要脸。” 陆冲锋将脸埋在良馨的脸上,枪茧变得更厚更硬的大手,握住白腻纤细的腿。 良馨眉心皱起,手指陷进他的肩膀。 稀碎的气息像是细针钻进了陆冲锋的肌肉里,密密麻麻,难以拔除,他被控制住,贴着良馨的脸,不停讨好。 盛夏蛙鸣声声连绵,荷香随风摇曳,青石砖上西瓜歪倒,西瓜汁缓缓流下,铁片支架撑着一盘蚊香,火红星点一闪一灭,袅袅细烟熏了月光。 香灰落了一地。 仅剩下最后一圈。 后半夜落雨,雨点砸在荷塘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凉席移了地方,原本平平整整铺在靠着长窗的地上,雨声响起时,却歪到了客厅正中间。 良馨已经找不到凉席干爽的地方,手臂、胳膊肘、后背、膝盖、脸颊通通被印上了发红的编织纹路。 那是凉席的压痕。 陆冲锋晚上已经计划好,先用大锅烧水,之后再用几个暖水壶里的热水。 调好了热水,用毛巾被将良馨裹起,抱到卫生间。 浴桶确实可以躺下两个人。 陆冲锋终于完完整整体验到了。 他小心用热水按摩着良馨身上凉席的痕迹。 良馨懒懒掀起眼皮,看着他心疼的手,嗓音沙哑,“会不会太晚了点?” “是有点晚了。” 陆冲锋拿起水里漂浮的毛巾,“我们快点洗,洗完赶紧睡,幸好你明天休息,可以多睡一会。” 良馨:“” 良馨懒得再讲话了。 炎热盛夏,江口基地11师救水英雄的双拥模范故事《江口军民鱼水情》,搬上文工团的舞蹈、话剧、与电影荧幕的舞台。 扮演良馨的人,正是陆月季。 这是她经过层层筛选,最后不得已拿出杀手锏,良馨是她亲嫂子,才拿下了舞蹈、话剧、电影的救水英雄角色。 军区文工团首站巡演是江口基地11师,交由英雄本人审阅。 知道陆月季要来,良馨采了新鲜荷叶,带到面包坊。 “今天师里好热闹啊。” 李茅坐着马车,送完了第一批货回来,“我一路上都看到大家喜气洋洋,发生什么事了?” “师团部机关和家委会,都在迎接文工团的演出。” 夏霞将后勤新送来的电风扇,从灶间搬到了外面,“听说各大报端和广播电台都会有记者来采访,基地和师里都很重视。” 即便会很忙,良馨也没有一来到面包坊就做中午要吃的饭,用小磨将煮好脱去豆皮的绿豆磨成细粉,放到搪瓷盆里,加入白糖、香油、蜂蜜、饴糖搅拌均匀,成为油绿豆面。 “放模子里压实,上屉蒸。” 王大丫和钟雪莲分别端起搪瓷盘和模子搭配干活。 良馨查看新出炉的面包没问题后,打开面包坊的门售卖,看着面包被抢售一空,再看着面包坊里几个人已经从开始的惊喜兴奋到习以为常。 电风扇的风吹在身上,一阵凉爽。 良馨拉开椅子坐下,打量已经完全成形火热的面包坊。 夏霞走出来,看到良馨正出神,“想什么呢?” 良馨道:“在想,哪天面包坊卖不动关门了,你们会不会不习惯。” “咚”的一声。 王大丫手里的搪瓷托盘落在桌子上。 李茅面色瞬间变得惊恐看着良馨。 钟雪莲也惊了一瞬,笑道:“说什么呢,全师这么多人,又不可能开第二间面包坊,你教给我们的手艺也不比外面差,甚至还要好,怎么会卖不动。” “就是!” 李茅拍了拍胸口,“吓我一跳,大丫也吓坏了。” 夏霞安抚大丫道:“没事,你看我们每天到时间一开门,没一会儿就被抢空了,老杨说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营盘就在这,不可能会有卖不动的那一天,别担心。” 良馨看着烈阳焦烤大地,马上太阳变得温和时,就要恢复全国高考了 第50章 第50章我还小呢。 良馨回过头看着根本没有被安抚住的王大丫和李茅,再看着眼底其实也藏着担心的夏霞和钟雪莲。 沉默很久。 良馨道:“没事,随便说说。” 面包坊的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二嫂!”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清甜的叫声,听到耳朵里,仿佛连暑热都褪了几分。 良馨带着笑起身,看向朝着面包坊跑过来一丛绿色身影,领头的正是陆月季。 “这位就是我的二嫂,江口军民鱼水情的救水英雄原型,良馨同志。” 陆月季站在面包坊门口,神采飞扬跟着后面的战友们介绍完良馨,又跟良馨道:“二嫂,她们都是我的战友,也是演出的表演人员。” 良馨看着一张张素颜依然很出众的姑娘们,笑道:“你们好,外面热,快进来坐。” “陆月季!” 突然,一丛高大挺拔的绿色身影也追了上来。 “你见英雄,说好的叫上我们,怎么偷偷摸摸就跑了?” 陆月季想到陆冲锋的冷脸,打了个冷颤,“谁偷跑了,我一下车就看到我二嫂,太激动了,忘了去那边车上叫你们罢了。” 一名长相端正俊秀的男演员上前朝着良馨伸手,“你好,良馨同志,早就想来见见你了,我是在《江口军民鱼水情》中扮演陆冲锋的演员,肖泽。” 良馨一怔。 李茅叫了一声:“啊?” “他们都是我文工团的战友。” 陆月季看着依然伸着手的肖泽,正想说话,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雄赳赳气昂昂的身影,立马跳到了良馨身后,趴在良馨肩膀上,偷看走过来的人,“二嫂,二哥来了。” 陆冲锋手里拿着帽子,额心冒着汗,一路走过来,时不时抬手回敬战士的礼,远远看到面包坊被一群拎着包裹的军人包围,准备前往师部大楼的脚,朝着良馨拐去,“是不是陆月季到了?” 面包坊的表演人员们瞬间抬手向陆冲锋敬礼。 陆冲锋抬手放到额前,“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 刚才朝着良馨伸手,被陆月季打断的肖泽,又朝着陆冲锋伸手,“陆科长,你好,我是扮演你的演员肖泽。” 陆冲锋伸到一半的手一顿,再想到刚才过来,看到他朝着良馨伸手,稍一打量眼前的男同志,用力握了握手,“长得不像。” 说完看向良馨。 良馨瞬间就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嗯。” 陆冲锋眼里有一丝意外,但立马翘起嘴角,再看向肖泽眼神比刚才热情了那么一点,“明天期待你们的表演。” “是,一定不让陆科长和英雄们失望。” 良馨主动朝着刚才没握上手的肖泽,伸出手,握了握,紧接着又跟其他女同志一一握手,很快,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当初第一次进军区大院相亲,同坐在陆家客厅的蝴蝶兰和调到话剧团的女同志。 蝴蝶兰眼里早已没了当初一丝微妙的敌意,反而是肉眼可见满满的崇拜,主动用双手握住良馨的手,“良馨同志,其实当初就感觉到你不一般,果然这一转眼,你就成了举国闻名的大英雄了,你真是我们军区大院的骄傲!” 良馨也用双手握住她的手,“客气了,接下来还得靠你们这些专业表演人员的演绎,才有可能真正举国闻名。” “这你就放心吧。” 身材依旧苗条的女同志,拍着胸脯道:“我们直至年前,要公演100多场,举国闻名那是必然的!” 良馨看着大家好像都不愿意走,“热了吧?先坐着休息,我请你们吃果酱面包。” “面包?”陆月季惊讶道:“二嫂,你们在这里还能吃上面包?” “你有口福了。” 陆冲锋看着良馨,“我先去师部开会。” 良馨点了点头。 陆冲锋已经转身了,突然又转回来,“给我也留一个果酱面包。” 他都还没吃过! 良馨依然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点了点头。 “二哥真是。” 陆月季看着陆冲锋离去的背影,“天天守着二嫂,什么吃不到,还跟我抢。” 良馨掀起笑容,没说话。 不单是文工团的表演人员留在了面包坊,创作班子也赶了过来。 一个个像是钉在这里,不肯走。 想要从本人口中得到更多现场的实际情况和心理状态。 良馨嘴上回答着大家层出不穷的问题,手上也没停着,揉着甜面包的面团。 果子酱是用基地农场送过来的桑葚制作。 面团和好发酵好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期间11师招待所的主任亲自过来催促过,文工团的人却依然不肯走。 大家既喜欢听良馨回答问题,又喜欢看她和面,更想要第一时间吃上他们全程看着制作出来的面包。 因为良馨同志说了,刚出炉的面包最美味。 他们跑遍全国各地,一直待在江京,都没吃过刚出炉的面包。 良馨取出甜面包发面,揉搓成团,分成30份,每份内嵌10克果酱,再搓成圆形小面包,放到烤盘里,放到灶台上,待再发起后,刷上调匀的鸡蛋液,送进烤箱。 回头看着一张张早就馋了的面孔。 “10分钟就好了。” 十分钟后,新鲜出炉的面包,一颗颗饱满金黄,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的诱人香气。 对于赶了一路车,几乎没怎么吃好的文工团同志们,更是加倍的诱惑。 李茅和王大丫将烤盘端到外面桌子上。 良馨先夹起一颗面包,放到从家里带来的搪瓷碗里,然后才拿起一颗面包试尝,外酥里嫩,蓬松柔软,果酱甜而不腻,“分给大家尝吧。” 陆月季吃下第一口,眼睛就瞪得溜圆,看着咬了一口的面包,层次分明的酥皮包裹着桑葚酱,“天哪,我活了这么久,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食物!” “好吃,太好吃了,良馨同志,你真是秀外慧中,德艺双馨!” “我第一次知道热的面包原来这么好吃!住在这里的人也太幸福了!” “城里百货商店的面包一吃就掉渣,我才知道原来好的面包是细腻如丝的!” 良馨听着一道道惊喜的声音,端起冷掉的陈皮茶喝了一口,只微微笑着,并没有什么其他表情。 面包坊四人看着从省城来的同志,还是大江南北都跑遍,真正见过世面的同志,吃到良馨做出来的面包,一个个都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有的狼吞虎咽。 有的咬一小块舍不得多吃。 有的一边吃着一边还看着盘子里剩下的面包。 顿时对于良馨手艺的认知又上了一层楼,同时早上因为良馨突如其来惊吓的心,也真正放了下去。 良馨把剩下的面包,也让文工团的人带去开会了,收到文工团同志们惊喜而由衷的感谢。 李茅正在用蜂窝煤炉子炖鸡汤。 良馨拿着荷叶走到灶间,“两口大锅我都要用一下。” 夏霞端 着烤盘走进来,“你用,今天除了李茅,我们都回家再做饭,你烧什么?” “煮个荷叶饭。” 良馨将鸡蛋打散,放进锅内,摊成蛋皮,“嫂子,师部不接待军区来的人?” “后勤接待。”夏霞蹲坐在灶膛,帮良馨看火,“荷叶饭是什么?我从来没吃过,要这么多配料?” “良馨,陆科长来了。” 钟雪莲喊了一声。 陆冲锋就出现在灶间,“面包?” 良馨没忍住笑了,拿起搪瓷碗里的果酱面包递给他,“一角五分,2两粮票。” “我没钱。”陆冲锋咬了一大口面包,鼓着腮帮道:“所有钱和票子都交给我家属了。” 良馨将切成小粒的肉丁和上浆的鲜虾仁放入锅内,用蚝油翻炒,“你没私房钱?” “私房?我才不要私房,我永远都要和我家属一间房!” 良馨急忙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外面正在开门售卖面包和绿豆糕,没人听见他的声音,“小声点。” 陆冲锋压低声音,气势却一点都没降,“合法的!” 良馨斜了他一眼,往锅内烹入料酒,加蘑菇丁、酱油、白糖、味精、借了一小碗李茅的鸡汤烧开,用马蹄粉勾芡后盛出来。 “这什么?”陆冲锋嚼完了面包,拍了拍手,“我好像没吃过这个东西。” 良馨道:“月季也没吃过很多你吃过的东西。” 陆冲锋偷偷掀起唇角,大方道:“以后有机会再让她尝一尝。” “嘁。” 陆冲锋难得听到良馨发出这种声音,慢慢走过去,“再嘁一声。” 良馨横了他一眼,将烧鸭肉、熟虾仁、肉馅、蛋皮小块都倒在一起,倒入香油拌匀,成为荷叶馅心,再揭开另一锅的盖子,肉香和米饭的香味瞬间四散开来。 “这么香!” “这才哪到哪。” 陆冲锋看着良馨把加了猪肉丁蒸熟的米饭弄松散,晾凉,再倒入酱油、盐、味精、蚝油、胡椒粉、香油拌匀,“你这个嫂子,当得比我这个哥更上心。” “那你不该反省反省,还跟人家比?” 良馨将拌匀的馅心放到洗净切开的荷叶上,折叠成包袱形,放入笼屉内后,突然发现没有声音,转头一看,他正盯着剩下的荷叶看。 良馨有时候真的很想被陆冲锋传染一点理解偏差的本事,这样就不会立马就能明白他在想什么,从而也不会感到不自在。 “烧火!” “噢。” 路上,李茅端着一锅鸡汤,与良馨并排走着。 陆冲锋端着清香扑鼻的荷叶饭走在后面。 “恭喜。” 良馨看着李茅一脸喜气,“听说雷副营长拿了第一名。” “所以我才特地杀了一只老母鸡,给他补一补。”李茅眉眼都带着笑,“去之前,他就跟我说,这次就算豁出去命,也要拿一块奖牌回来,他说,是为了我,因为我喜欢面包坊,想要我能够留下来一直待在这。” 良馨一顿,“雷副营长既然有拿第一的本事,应该不在转业名单内?” “老雷没背景,文化也低”李茅话音一转急忙道:“我不是说不转业能升职的干部都是靠背景,我是说老雷,之前转业摸底,上面就是跟他这么暗示过。” “文化低不是问题,什么时候都能开始学。” 良馨道:“你之前不识字,现在的水平不是都相当于初小毕业了?” 李茅一怔,“他也能学?” “他为什么不能学?” 快走到家门口了,良馨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有空你去县里的新华书店,找一找高中的全套文科教材、辅导资料和参考读物,知识都是慢慢积攒的,哪怕七老八十了,依然可以继续学习。” “有道理。” 李茅点头,“很有道理,我看陆科长还有专门的书房,每天看那么多的书,都没停下来过,星期天休息我就去买!” 走到家里厨房,良馨又做了一道螃蟹肉饼蒸蛋。 去菜地里摘了黄瓜和西红柿。 拍了蒜泥,做了凉拌黄瓜。 又将西红柿切成片,撒上绵白糖。 “二嫂!” 陆月季一进门,就被温馨的小屋吸引住,站在长窗口,吹着盛夏的荷风,“好舒服啊!这下回去,妈能放心二嫂了!” 良馨将糖拌西红柿放到桌子上,“洗手吃饭。” 等坐到了桌子上,良馨问起婆婆的近况。 “就那样,妈也不爱出门,每年就是跟着季节走。”陆月季拿起筷子,“以前每到冬天就琢磨着该给和平哥和二哥寄什么了,夏天到了,又该寄什么,现在换成你了,但是习惯没变,就是攒票子攒东西,时间一到,分别寄走。” 良馨打开荷叶包袱,火候掌握恰当的荷叶饭,荷叶没有因为火力不冲或者时间太长而变得淤黑,依然鲜绿清香,味道勾得兄妹俩下意识伸出头来看。 “好香!我都不知道原来二嫂这么会做饭!” 陆月季接过良馨先盛给她的米饭,放下筷子,直接用调羹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清香四溢。 米饭鲜滑软糯,猪肉丁、蘑菇丁和吓仁鲜嫩爽滑,没有一丁点油腻的感觉,反而因为荷叶香上加香,让人生出身处池塘间的清新。 嚼完后,甚至觉得连暑热都被解了。 “天哪,二哥你居然在这里过着这么享福的日子,我都不想走了!” 陆冲锋正在帮良馨盛荷叶饭,听了这话,“嘁”了一声。 陆月季转头看向良馨,“二嫂,他不认同我对你的赞扬!” “我没有!” 陆冲锋将饭碗放到良馨面前,“她在挑拨离间,你做饭有多好吃,我太清楚了。” 良馨拿起筷子,“你二哥一直这么不让着你?” “是啊!” 陆月季像是可算找到可以诉苦的人了,“小时候我每次走着走着,他就会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大喊一句:缴枪不杀!吓得我天天走路都跟做贼一样,时刻防着四面八方,有时候做梦都能被吓醒!” 良馨看向陆冲锋,却从他脸上找不出一丝尴尬。 “她胆子那么小,还天天要跟我们钻防空洞,所以我才吓唬她。”陆冲锋夹起一块糖拌西红柿放进陆月季碗里,“行了,吃吧。” “我的天哪,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 陆月季捧着碗,“二哥居然给我夹菜了!等下,你不会是下毒了吧?” “我做的,没毒。” 良馨夹起一块鲜嫩肥美的螃蟹放到陆月季碗里,“快吃吧,吃完好好休息,不是还要排练?上舞台都是力气活,多吃点。” 陆月季埋头享受美食。 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那个谁,卫远阳是不是也在这里?” 陆冲锋骤然停住筷子。 良馨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在炊事班。” “没什么,我就听爸提到过一次。” 陆月季看到陆冲锋的脸色不好,“二嫂,荷叶饭真是太好吃了,我还要再吃一碗!” 陆月季一吃完饭就跑了。 良馨看着收拾出来的书房,“这里确实不如招待所。” “这么一看,两间房也挺好。” 陆冲锋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没人打扰我们。” 良馨将被子重新卷起来,“你的计划里没有小孩吗?” 头一次涉及这个话题,陆冲锋一愣,“我们才刚谈恋爱,要什么小孩。” 良馨抱着被子从书房,穿过走廊,走进房间,“我们已经结婚大半年了。” “结婚归结婚,但感情上还在恋爱期。” 陆冲锋追过去,“你想要孩子了?” “不想。” 陆冲锋松了口气。 良馨诧异看着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完全没想到他居然比她还不想要孩子。 陆冲锋读懂了良馨的想法,“我还小呢。” 良馨:“” “你哪小?” 陆冲锋顿时像被掐住了嗓子,走过去从后面抱住良馨,“你要是想生就生,你要是不想生就再等等,我是不着急。” 良馨明白了他的想法,点了点头。 师部大礼堂,再一次挤满了人。 比过年时候挤得还要满。 除了11师的人,下河大队的社员们都被请过来观看演出。 良馨、陆冲锋、杨桃、下河大队支书、公社医院的张护士和廖医生都被安排了专座,坐在比基地领导们还要中间的位置。 陆冲锋帮良馨拿着汽水,插上麦秆,“喝不喝?” 良馨摇头,“我想吃小豆冰棍。” 陆冲锋把汽水放到桌子上,打开保温壶,拿出一根雪糕递给良馨。 良馨想伸手,一看是奶白色雪糕,“小豆冰棍。” 陆冲锋嘀咕一句 “这个好”,却并没有强塞给良馨,又从保温壶里拿出一根蜡纸包装的小豆冰棍递过去,“你不吃雪糕,我吃了?” “赶紧吃,这么多人热得很,再不吃就化了。” 良馨将小豆冰棍上面一排红豆咬干净了,杨桃一家才紧赶慢赶过来。 正想说话,突然看到阶梯座位的人群中,卫远阳正在看着她。 良馨后知后觉发现,本书炮灰、男主、第一任女主、第二任女主全聚齐了,就差一个第三任女主。 这剧情崩的。 “良馨!” 突然,人群里的余红红朝着她挥手,“要不要吃瓜子?” 余红红熟稔的语气,让基地很多领导回头看了看。 后勤余部长面色带笑,看上去很满意。 “谢谢,我带了。” 良馨转回头,就看到陆冲锋恶狠狠咬下一大块雪糕,“不凉?” 陆冲锋“嘶”了一口白气,“不凉!” 良馨看着没有小豆的冰棍,“那这个也给你吃吧。” 陆冲锋一愣,接过冰棍,看着良馨咬过的痕迹,唇角慢慢翘起。 微侧过身,举起冰棍咬了一口。 余光看到卫远阳难看的脸色。 陆冲锋鼻子里发出轻哼,保持这个姿势,一口接一口将冰棍咬完。 “陆科长是真迷他媳妇。” 坐在李茅旁边的家属道:“你看吃个冰棍,还得对着他媳妇吃。” 李茅道:“我媳妇要是良馨,我比他还迷!” 表演开始之前,三名军装笔挺,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干部走上舞台。 良馨回头看了一眼李茅,看到她正牢牢盯着舞台上的雷副营长,忍不住一笑。 陆冲锋突然道:“我要是十八岁之前就认识你,那该多好。” “为什么?” “那你就能看到二十几次我被嘉奖的仪式了。” 良馨眼里出现笑意,“臭屁。” “谁?” 陆冲锋嗅了嗅鼻子,就像是家里的小白,到处闻了闻,“有吗?我没闻到。” 良馨:“看表演吧。” 《军民鱼水情》的表演分为三场,集合了音乐、舞蹈、念白、诗歌的大型演出。 大礼堂的顶灯熄灭,舞台缓缓拉开序幕,出现的是杨桃一家。 饰演杨桃的小演员,叙述家史,眼神随着台词忧伤麻木,动作配合得体,包办婚姻的苦难瞬间抓住了大礼堂所有人的视线。 良馨沉浸进去,看完第一场,舞台的节奏感与感染力,让大礼堂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随即响起的是被舞台台词引导的感谢党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 第二场拉开序幕,出现的是背着行囊去随军的良馨和陆冲锋。 良馨感觉瞬间全场视线都放到了本人身上,耳朵有些热,转看向陆冲锋,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良馨:“” 不自在的只有她。 他明显兴奋得很。 陆月季念着对白,看到杨桃落水,以为是生产队的社员。 舞台营造出逼真的暴雨后暴涨的河水,演员们表演生动有激情。 杨桃跳河,良馨奋不顾身相救,再到被踹开,良馨舍生忘死,义无反顾追寻杨桃而去,都紧紧抓住观众们的心神。 陆冲锋鸣枪报警,大队支书领着生产队社员念出对白,告诉观众,他们以为落水的是移防过来的11师军人和家属。 通说演员的眼神、动作和念白,音乐的渲染,舞蹈的传递,快板和激情的演唱,将江口军民舍命相助的英勇展现得淋漓尽致,掌声与哭声交织在大礼堂内。 当良馨被救上来,口吐鲜血,却说:“先救她!” 新女英雄的形象牢牢钉在了观众心里,全场掌声比先前的救水高潮片段还要热烈! 无数道崇拜敬佩的视线,再次看向良馨。 良馨耳朵已经烧得滚烫,偏偏陆冲锋还带头鼓掌。 舞台表演一结束,大礼堂的人抢着过来跟良馨握手。 看着一大群年轻精壮的战士们,看着良馨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个个争着抢着宁愿挤破头也想要凑近良馨。 陆冲锋鼓掌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0-60 第51章 第51章勾引 等良馨一一和战士们握完手,发现陆冲锋的脸色已经臭得不行,刚想说话,又有一大群干部排队上来等着握手。 良馨调过头露出笑容,刚想抬起手,旁边一道军绿色手臂伸了出去,挡在他前面,握住干部们的手。 干部们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陆冲锋皮笑肉不笑一下,干部们也跟着干笑两下,不敢跟威猛赫赫有名的陆科长多说,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良馨走了。 卫远阳站在后面看着被众星捧月的良馨,面色复杂到了极点。 羡慕、后悔、渴望和浓浓地占有欲 原本想要趁机排队去和良馨握手的想法,也因为陆冲锋打断。 他多想再去近距离触碰一下良馨,想到心脏都快裂开了,却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失去良馨,让他尝到了二十多年最为强而剧烈的痛苦,痛苦日日啃食他,鞭策他,早日站到上面的位置 卫远阳再深深望了一眼良馨,转身朝着后勤部长走过去。 演出结束后,良馨和陆冲锋又被各大报端的记者拦住采访。 陆冲锋无情拒绝热情的记者。 良馨想了想,一改之前的低调不露面,不参与,接受记者们的提问,但只回答了对于演出的赞扬。 第二天,各大报端的版面,再次出现良馨的照片。 炎热盛夏,随着军区文工团100多场公演。 江京话剧团、京剧团、电影厂紧跟其后推出创作的江口军民鱼水情相关的作品登台演出。 江口基地的良馨和杨桃被大江南北的百姓熟知。 陆冲锋出操回来后,去豆腐坊买了两块豆腐。 今天回家较早,良馨还没有起床。 陆冲锋推开房门看了看,想关上,又推开门,悄步走近床边。 看着躺在枕头上睡得正香的良馨,精致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长而密的睫毛在无暇柔软的面颊投下两扇阴影,睡姿极其乖巧惹人怜,陆冲锋心都酥了,忍不住想凑近。 再想到被子里未着片缕的身体,昨晚被他又弄出一身红痕 陆冲锋忍住亲下去的冲动,提着豆腐小心翼翼走出房间。 良馨一觉睡醒,日已高悬。 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即便睡了饱觉,依然没能解去一身疲乏无力。 翻了个身,看到陆冲锋的枕头,细白手指握成拳,往枕巾上砸了两下。 突然闻到一股油煎豆腐的香气。 良馨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一片雪白,裸着身体下床走到衣柜前,余光发现床尾已经叠放好了衣服,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一件不少。 “醒了?” 陆冲锋端着一盘刚煎好的豆腐,探头看向房间,正好看到良馨背对着他弯腰抬腿穿上白棉三角小裤。 挺翘浑圆的美景让陆冲锋尽收眼底,呼吸顿时一窒。 等美景被白棉小裤彻底遮上后,那一幕依然清晰停留在脑子里。 良馨回头看他,惺忪睡颜透着娇懒,缓慢低头看向他的裤子,“烧什么了?” 陆冲锋深呼吸一口气,“你昨晚不是说想吃油煎豆腐了?白粥和咸鸭蛋煮好了,还去食堂买了刚出锅的白馒头。” 良馨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声。 听在陆冲锋耳朵里,娇媚缱绻。 “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忍不住了。” “昨晚来了几次了?” “所以不准撩我了!” 陆冲锋将油煎豆腐放到桌子上,转身想回房间抱良馨。 一转身,良馨却已经往卫生间走了。 连忙追了上去。 良馨看着洗手池上已经被挤好牙膏的牙刷,端起牙缸漱了一口水吐掉,将牙刷塞进嘴里,瞥了一眼进门的陆冲锋。 “疼不疼?” 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良馨看他,用眼神询问是什么意思。 陆冲锋薅了一把额前的头发,“我看到很红,好像有点肿了。” 良馨:“闭嘴。” “噢。” 陆冲锋抿住嘴巴,看着良馨刷完牙,殷勤将毛巾放到脸盆里,端起来送到良馨面前,省得她弯腰蹲下。 良馨将毛巾浸透水,拧干,擦了擦脸,眼前逐渐清明。 等吃着油煎好的豆腐,尤其吃到豆腐被煎起的一层微焦金黄表皮,外酥里嫩,再咬上一口白馒头,味蕾被充分满足后,良馨的精神又恢 复了几分。 陆冲锋将腌好的咸鸭蛋切成了小瓣,夹起油滋滋的蛋黄,放到良馨的馒头上,期待看着她的反应。 良馨连蛋黄将馒头一起咬进嘴里,油润细腻的蛋黄咬起来沙沙的口感,入口即化,浓郁香醇,“咸淡正好,你也尝尝。” 陆冲锋总算松了口气。 良馨让他也吃饭。 说明不生气他言而无信,又弄了她一身痕迹了! 陆冲锋拿起馒头,一口咬下去一小半,端起粥碗喝了半碗。 良馨看着他,没好气笑了,撕了一小块馒头,“咪”了一声,唤来正蜷缩成一团在沙发上晒太阳的小橘。 小橘抬起爪子起身,跳下沙发,小跑过来,仰起脑袋闻了闻良馨指尖的馒头,垂下头舔了舔爪子,看向长窗外。 “汪!” 后院因为热衷破坏菜地,被陆冲锋栓起来的小白,灵敏地发现了屋子里投食的动静,在后院跳来跳去。 “小橘现在嘴越来越刁了!” 陆冲锋已经吃完了早饭,拿起良馨手里的馒头块,走向后院,抛给小白。 已经长成板凳大小的小白跳起来接住馒头,咕噜一下就把馒头吞到肚子里,可怜巴巴看着陆冲锋。 “你就装吧。” 陆冲锋指着菜地里被咬塌的豆角架和黄瓜架,“罚你在这哀悼菜园里的瓜果蔬菜。” 良馨坐在桌子前轻笑出声。 来到面包坊,四人已经按照昨晚的嘱咐,洗干净了十个黄盆和搪瓷盆,堆叠在桌子上。 “材料都送来了?” 钟雪莲拿出材料单,“都送齐了。” 良馨套上围裙、帽子和护袖,去盆架上的搪瓷盆里用肥皂再洗一遍手。 “良馨,今天做什么?”李茅将材料都搬到长案旁,“怎么弄了这么多的盆。” 良馨用每天都会消毒的毛巾擦干净手,“做月饼。” “月饼?” 李茅一拍手掌,“可不是,一转眼就要到中秋节了!” “做月饼要这么多盆呢?” 夏霞道:“我以前只吃过红糖月饼。” “我吃过红糖烧饼。”李茅道:“我们那中秋节会做红糖芝麻馅的烧饼,就算是月饼了。” 王大丫没吃过红糖芝麻馅的烧饼,也没吃过月饼。 钟雪莲道:“我吃过两种,红糖月饼和五仁月饼,但听过莲蓉月饼,良馨,你要做哪一种?” “今天做莲蓉、五仁、芝麻白糖、百果、菜馅和猪肉馅,六种月饼。” 良馨一说完,四人就愣住了。 “月饼有这么多种馅?” “猪肉馅?还有猪肉馅的月饼?” “月饼不都是甜的吗?怎么还有菜有肉了?” 四人正好奇讨论着,突然听到良馨又道:“做完这些月饼,你们就出师了。” 面包坊静了一瞬。 “出师?”李茅道:“出哪里去?” “一年四季,各个季节的点心,你们都能独当一面了。”良馨倒出莲子,检查质量,“这就叫出师。” 面包坊又安静片刻。 四人反应过来都有点激动,激动中又有点迷茫。 “这,不知不觉,我毕业了?”李茅举起双手,“我成了真正的技术员了?” 王大丫也跟着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常年干农活导致突出的骨节。 骨节变不了,皮肤却能变。 原本指腹指背粗糙干裂布满老茧,但在面包坊待了大半年,天天和面接触精致细腻的点心,手的皮肤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平滑光润了,老茧也褪去了一大半。 “好突然。” 钟雪莲看着良馨,“我们几个大概是全中国学艺最快,当徒弟当得最舒服的人了。” 夏霞用力点头,“没错!这么一想,良馨已经教会我们做好多种老牌点心了。” “不止,老牌,点心。” 王大丫道:“洋,洋面包,也,学会了。” “可不是嘛!” 李茅道:“别人可能见都没见过,我不但尝过好几种洋面包了,还全会做了!这么一看,跟良馨相处快一年,我已经彻底脱胎换骨了!” 钟雪莲道:“是,你还识了很多字了!” 良馨看着难得没抬杠的死对头,将莲子端起来,走进灶间,“都过来听重点。” 四人立马排队跟进来。 “制造莲蓉馅,莲子的皮和心一定要去干净。” 良馨把莲子倒进锅内,“浸泡莲子要用碱水,碱水的水必须得用温水。” 不止钟雪莲,王大丫、李茅、夏霞全都拿出各自的小本子,在纸上记下重点。 “温碱水泡十分钟就够了,不能泡的时间太长,否则就破坏了莲子的营养。” 良馨看着墙上的挂钟,拎起暖水壶,倒进锅里,“十分钟后,加进开水,用刷子把莲子的皮都刷掉。” 四人看着良馨拿起竹刷很快将莲子的皮全部刷干净,再用清水洗成白色,端到外面的长案上。 “拿牙签过来。” 良馨在面包坊通常只要说一句,基本上三秒以内就会有人去做她的指示,但她很少开口,每次开口几乎都是重点。 四人也很了解每句话里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就像现在,钟雪莲去拿牙签后,夏霞立马就将良馨泡好的茶端了过来。 “用牙签把莲子心一颗颗捅出来。” 良馨接过搪瓷缸,坐到板凳上看着四人剔莲子心,喝了一口绿茶,“做莲蓉馅,一定要将莲子的皮和馅全部去除干净,否则会影响色泽和味道。” “良馨,怎么越说我越有种不详的预感。” 钟雪莲手上拿着莲子,抬头道:“有种师父要跑了的感觉。” 其他三人“刷”地抬头。 “我跑哪里去?” 良馨垂下眼喝茶。 “也是。”钟雪莲将挑好的莲子放到搪瓷盆里,“就算走,应该也是跟着陆科长走,我听老季说,陆科长的训练改革计划很长,起码需要三五年才能完成。” 其他三人松了口气,又低头干活了。 良馨放下搪瓷缸,起身取出核桃仁、杏仁、瓜子、芝麻仁、花生仁放进烤盘,送进烤箱。 烤好后端出来,放到长案上,看到四人已经将莲子心挑得差不多了。 “莲子放到温水里泡三十分钟涨发,再把烤好的五仁去皮,轧成碎粒。” 四人熟稔地分工干活。 良馨又坐回去端起搪瓷茶缸喝了一口茶。 陆冲锋拿着一沓报纸进门,“好香!” “面包坊哪天不香?” “今天不一样的香,像是炒货店。” 良馨接过他手上的解放报和人民日报,看到头条是邓公的照片,刚刚复出提议召开主持科学与教育工作座谈会。 报纸上没有写明真正的内容,但是就是这场座谈会,同意恢复高考制度。 “服务社来了石榴。”陆冲锋看着低头看报纸的良馨,“要不要吃?” “吃。” 良馨翻了一页报纸,“如果有大闸蟹就更好了。” “吃那玩意,一点油水没有。” 李茅说完,想到了吃过良馨做的蟹,“不过你烧的螃蟹确实不一样。” 陆冲锋“嘁”了一声,转身走了。 良馨差点笑出声,自从她“嘁”了两声后,陆冲锋将把“嘁”当成了口头禅。 每次他一“嘁”,就戳中了良馨的笑点。 “轧好了。” 夏霞将一盘盘去皮轧碎碎的五仁粒放到长案上。 良馨收起报纸,去洗了手,拿起铜丝细箩,将涨发的莲子倒进去搓擦成茸,“这部分还是用手工做,绞肉机容易破坏莲子颜色,变得发黑。” 平时四人听良馨讲话,就很认真,今天知道要出师后,恨不得把两只耳朵竖起来听。 “开锅,小火。” 王大丫去将大灶烧热,转入小火。 良馨往锅里倒油放白糖,白糖慢慢熔化,“炒糖保持白色,不 能变黄,不要用铁铲,要用木铲和竹铲。” 说完就倒入莲茸,良馨拿着木铲翻炒,将莲茸炒得变硬后,再倒入剩余的油继续翻炒,“不粘手,不粘锅,就可以离火出锅了。” “原来莲茸馅心就是这样做成的。”钟雪莲看着锅里色泽淡青黄色的馅料,感觉自己又升级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莲蓉月饼?” “还没包,顶多算半成品。” 良馨指点夏霞拿出之前就贮存好的糖浆和面。 端起轧好的五仁碎粒倒进搪瓷盆,再倒入细细切碎的瓜条、青梅、桔饼搅拌均匀,“白糖、桂花酱,玫瑰酱也行,今天放桂花酱,能增加馅的粘合性,再放烈性白酒,熟花生油,熟面粉。” 看着香气扑鼻的五仁馅心,李茅咽了咽口水,“我还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出来了,没想到还能有东西把我口水馋出来。” 王大丫:“为什么,要放,白酒?” 王大丫以前只听,从来不会问,良馨看她难得发问,笑着道:“增加香味,也可以用各种药酒丰富馅心。” 四人和各种点心的面胚技术已经炉火纯青,关键是制作馅心,良馨调馅的时候,指出几句重点,四人就已经将六种月饼的面团和好了。 良馨将莲茸馅分成80份,用手将饼皮压成扁圆薄片,放入莲茸馅包成圆形,再放入木制饼印内,用手压实后,将木印敲击案板几下,小心将饼倾出,一枚月饼生胚就落在了良馨手心。 看着边角分明,花纹清晰的圆形月饼生胚,四人情不自禁“哇”了一声。 “一起做吧。” 良馨将月饼放入烘盘内,“这批做好了,按照老规矩送一批给后勤、服务社和菜站,剩下的都算中秋节福利,我们自己分了吃。” 四人又情不自禁“哇”了一声。 随着一批批月饼出炉,盛夏接近尾声,燥热的风里多里一丝凉爽。 陆冲锋将厨房的小桌子端到院子里。 一瓶桂花酒、六只清蒸大闸蟹、一盘荷塘小炒、一盘荷叶糯米鸡、两碗酒酿小圆子,一盘六种口味的月饼,两颗石榴,一颗柚子。 小橘跳到椅子上,嗅着桌子上的香味。 小白被栓过一次,被良馨放开后,只摇着尾巴绕着良馨转,轻易不敢再搞破坏。 良馨拿来两个酒盅,倒进桂花酒。 陆冲锋手上拿着白瓷调羹从厨房里走出来落座。 隔壁传来李茅对大强二强骂骂咧咧的声音。 良馨举杯敬向陆冲锋。 陆冲锋端起的酒杯,刻意低于良馨的酒杯,“第一个团圆节。” “叮!” 白瓷酒杯碰撞在一起。 良馨抿了一口酒,夹起一片藕嚼得清脆,“想不想家?” “应该我问你想不想家。” 陆冲锋拿起螃蟹剥了壳,先将一条蟹腿放进良馨面前的姜醋小碟子里,“我当兵都当习惯了,你第一次离开家,你想不想?” 良馨道:“跟你在一起就不想了。” “咳咳咳” 陆冲锋惊得被口水呛到,呛得一脸通红,还不忘受宠若惊看着良馨。 这是什么? 这就是特殊! 这就是甜蜜! 这就是精神的陶冶! 陆冲锋耳红面热,心脏跳得不行,我也是!” 刚说完,陆冲锋又摇头,“不对,我更是!” 良馨拿着蟹腿蘸了姜醋,“嗦”了一口,美味让她眯起了双眼。 陆冲锋目不转睛看着良馨,“这么好吃?” 良馨点了点头,“蟹黄蟹肉都很肥。” 陆冲锋笑了,“以后每年中秋节,都买大闸蟹给你吃。” 良馨不动声色咬着螃蟹,抬头看了看月亮。 陆冲锋跟着抬头,“这月亮怎么不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良馨道:“你不知道?” 陆冲锋摇头,“以前没关注过,你说要赏月,我才一直盼着月亮快点变圆。” 良馨微愣,“盼着?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看到最好的月亮。” 良馨心颤了一下,咬着蟹肉顿住,看着抬头望月亮的陆冲锋,仰起的下颌线条分明,侧颜就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看上去有些冰冷,等一转眼看向她,黑眸里便立刻映上了星光。 良馨饭吃不下去了。 搂着陆冲锋亲。 陆冲锋再一次受宠若惊后,一把将良馨抱起,摁到怀里,尽情品尝今晚他还没尝到的蟹味。 但蟹味没怎么尝到,尝到的是桂花酒和醋的味道。 陆冲锋将味道一扫而光,咽到自己的咽喉。 当良馨坐在陆冲锋腿上,陆冲锋的手已经从衣服下摆钻进去的时候,隔壁突然响起李茅拖鞋扔在地上的声音,随即而来的不知道是大强还是二强逃跑的脚步声。 良馨骤然惊醒,想起李茅和孩子们爱爬墙头的习惯,推了推陆冲锋。 陆冲锋也极其难得与良馨想到了一起去。 横抱起良馨,嘴巴没离开她的唇,往走廊走。 良馨拍了拍他的肩膀,“团圆饭还没吃完。” “不吃了。” “不行。” 陆冲锋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桌子上的饭,再低头看着良馨,“那你刚才为什么惹我?” “你勾引的。” 陆冲锋稍一愣,“是吗?我能勾引到你?我怎么勾引的?什么时候?喝酒?吃螃蟹?” 良馨重新坐回凳子上,拿起蟹腿,塞进嘴里。 “哪个环节勾引到你了?” 陆冲锋薅了一把头发,“我刚才到底干什么了? 良馨看着他头发乱成一团,没忍住笑出声,“先吃饭,赏月。” 接下来的饭,陆冲锋根本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不记得螃蟹的味道,也不记得荷叶糯米鸡的味道,全程都在观察良馨的反应。 剥螃蟹,观察。 喝桂花酒,观察。 看月亮,观察。 良馨却只享受美食,全程再没出现被勾引到的反应。 陆冲锋顶着一头被薅乱的头发,搬着藤编摇椅走进院子,放在地上,又站到刚才吃饭坐的位置,冥思苦想。 突然,看到一地月光。 恍然大悟。 刚才他在看月亮! 良馨洗完澡出来,看了一眼伫立在院子里,仰头望着月亮,一动不动的陆冲锋。 经过他身边,他没动。 回房间点了蚊香,拿着蒲扇出来,他还是没动。 良馨坐到摇椅里,扇着扇子,“思考人生呢?” 陆冲锋:“” 陆冲锋偏了偏僵硬的脖子,一脸愁坏了的样子看向良馨:“我在勾引你,勾引!你怎么不上勾了?” 第52章 当然是感情更好了! 良馨忍不住笑,拍了拍摇椅,“过来坐。” 陆冲锋挪动脚步走了过去,看着良馨躺着的摇椅,“一起坐?” 良馨还没回答,突然就被拦腰抱了起来。 月亮晕眩一圈。 再回神已经坐到了他身上。 陆冲锋抱着良馨躺在摇椅上,摇来摇去,藤椅发出欢快的“咯吱”声。 良馨揉了揉太阳穴,“慢一点,才刚吃完饭。” 陆冲锋速度慢了下来,把良馨往上抱了抱,“这样舒服吗?” 良馨:“你小声点。” 否则再加上摇椅的声音,隔壁听了不知道以为他们在干什么呢。 陆冲锋靠在躺椅上,拉了一把良馨,让她斜靠在胸膛,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那我们就这样讲话吧。” 含着酒意的热气熏在良馨耳边,不自在蹭了蹭他的白衬衫,看向天上的月亮,“今晚要吃月饼和石榴。” “等下再吃。” 陆冲锋当时订做躺椅,脑子里只是想着良馨在军区大院晒太阳的样子,从来没想过,两个人一起坐在躺椅里摇。 如果早想到了,一定会将藤椅再订做大一些。 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处。 像当下这样,良馨严丝合缝地躺在他身上,并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挪。 就算挪,也得在他身上挪。 躺椅摇得又快了起来。 良馨斜眼看了看他。 陆冲锋顿了顿,又慢了下来,“晚上放映员会在大操场放露天电影,邀请南河公社的社员们一起观看,你想不想去?” “又是老三战?” 良馨看他点头,“不想看了。” “我也不想去。” 陆冲锋抱着良馨软绵绵的身体,“隔壁要去看的吧?” 良馨把玩着他白衬衫的纽扣,没说话。 “大强二强肯定会去看。” 陆冲锋抬手将纽扣解开,更方便良馨玩,“雷副营长家属也肯定会去看,每次放电影,她好像没缺席过。” 良馨轻笑一声,“她喜欢去凑热闹。” “去得好!” 陆冲锋拿起良馨的辫子放到鼻子底下闻了几下,“等他们走了,我们就” 良馨抬眼看他。 “就吃月饼和石榴。” 陆冲锋环抱着良馨,用核心起身,将小桌子拉了过来,拿起一颗石榴,“我先剥好。” 良馨按着他的大腿,想要滑下躺椅,却被圈着腰不让走。 “你干什么去?” “去拿刀。” “不用刀,我用牙咬!” 陆冲锋一手抱着良馨,一手拿着石榴放到嘴里,咬下一块红里透黄的石榴皮,露出里面红宝石般璀璨的果实,“好了!” 良馨:“不涩?” 陆冲锋把良馨按回胸膛,趁良馨看不见的时候,咂吧几下嘴巴,“这算什么,我们行军打仗的时候,野菜野果是家常便饭。” 良馨在他身上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斜躺,看着他剥石榴。 陆冲锋手臂够长,圈抱着良馨,依然能够自如剥着石榴,剥完了皮,往良馨抬起的手心里挤下一颗颗红晶籽粒。 良馨先拿了两颗籽粒放进嘴里,一咬,汁水四溢,甜中带酸,“熟了,很甜。” 陆冲锋低头吃了良馨捏着的一颗石榴籽,嘴唇多在良馨指尖停留了两秒。 良馨掀起眼皮,他立马放开,“好甜。” “良馨!” 门突然被敲响,门外传来李茅的声音,“你们是不是又不去看电影?” 良馨下意识起身,朝着门口道:“不去了,你们去吧。” “那我们走了!” 陆冲锋诧异道:“他们现在不爬墙了?” “白天会爬,晚上好像没再爬过了?” 陆冲锋翘起唇角,“不爬好。” 良馨看了他一眼,朝着石榴伸手。 陆冲锋继续剥着石榴皮,“柚子吃不吃?” 良馨点头,又要下躺椅,“我去拿刀。” 陆冲锋再次抱住良馨,往硕大的柚子看了一眼。 良馨也看着他。 陆冲锋:“” 他为什么要提柚子! 良馨眼里出现笑意,趴回他身上,“还是先吃石榴。” “石榴是比柚子甜,也比柚子好吃!” 陆冲锋边剥石榴,边竖起耳朵往隔壁听,“都走了?” 良馨淡淡看了看他,“又不止一个隔壁。” 陆冲锋面色一顿,看向右边院墙,“那谁又回来了。” 良馨点了点头,嚼着石榴,“回来后,好像经常吵架?” “不是说小别胜新婚?他们怎么别了没见好还变坏了。” 陆冲锋抱住良馨,亲了亲她的脸,“还是我们好,我们从来不吵架,感情还越来越好。” 提到别,良馨嚼着石榴籽一顿。 陆冲锋以为她是要吐石榴籽的核,摊手等在她的嘴巴下面。 良馨将石榴籽核吐到他的手里,看着他扔到旁边的桌子上,“我们要是分开一段时间,会怎么样?” “当然是感情更好了!” 陆冲锋一脸笃定,“我们肯定会小别胜新婚!” 良馨:“要分开,你不难过?” “当然会难过,也会想你。” 陆冲锋将石榴放在桌子上,用双手抱紧良馨,蹭了蹭她的额头,“不过,军人属于祖国,当兵就是为了保卫人民,一旦哪天枪声响起,军人就得迎着弹雨往上冲” 说到这里,陆冲锋突然停住,低头看见良馨面色平静,犹豫道:“我不是普通老百姓,你嫁给了我,你也不是普通老百姓了,我是军人,你是军属,国家养着我们这些军人,我们每天摸爬滚打训练,就是为了国难当头时刻上前线杀敌,打败侵略者” 眼看话题跑偏了,良馨打断他,“你觉得我没有作为军属的觉悟?” “有,你可太有了。” 陆冲锋用鼻子蹭了蹭良馨的鼻尖,“我的大英雄。” 良馨耳朵一热。 右墙另一边是厨房和储藏室的屋顶,并没有可以爬墙的间隙,除非屋顶漏水,去营房科借来梯子,爬过一片片瓦片,坐在屋顶上方,才能看到茶馆后院。 中秋夜晚,缺月悬挂于高空。 大操场坐着密密麻麻的军人社员,没人会在这个时候爬上屋顶修房。 隔壁余红红和谢抗美,忙着吵架分房,更想不到自家厨房和地窖的屋顶有没有漏水。 摇椅的轮子在泥土地上碾压滚动,留下一道道深沟。 良馨两腿膝盖布满藤编痕迹,趴在他的胸膛上,一脸后悔。 陆冲锋拨开良馨耳边湿透的黑发,吻掉她流到耳边的泪珠,“长厅里还有一个更结实的摇椅,去那吧?” 良馨居高临下看到地上深深浅浅的车辙痕迹,背脊下意识打颤。 身体也不由一紧。 陆冲锋双手瞬间掐住良馨的腰,从她的耳侧仰起脸,汗珠从他的下颌滴下,滑过喉结,滴入紧贴在一起的前胸里,很快就被蹭化于水。 夜风起。 良馨最后一眼,看到摇椅地上的草根已经被翻出来,胜过犁耕耘过的田地。 良馨:“” 下次再也不能轻易让他尝到新鲜感了。 一尝到新鲜感的陆冲锋,就像是喝了一头牛的鸡血,用不完的力气。 1977年10月21日,《人民日报》刊发《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的头版头条,像是一把火席卷部队营房、工厂车间和生产队农田,燃亮无数在黑暗中挣扎的青年,给全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的希望。 千百万人重新获得了一个公平的机会。 一个可以把握自己命运,改变生命轨迹的机会。 休息日,良馨家后院摆着几张凉床,上面铺着卢苇凉席,凉席上晒着一块块橘瓣似的萝卜干。 长厅后院一地铝皮大盆,盆里堆着一颗颗新鲜的白菜、萝卜、雪菜、大蒜头和芥菜疙瘩。 李茅、夏霞、王大丫和钟雪莲趁着休息日,过来帮良馨一起腌咸菜。 “这高考怎么说恢复就恢复了。” 李茅手里拿着一捧雪里蕻,从根部剔除老黄叶,“现在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人捧着书,看得都忘神了。” “你是嫉妒自己没办法参加高考吧。” 钟雪莲翻晒着卢苇凉席上的萝卜干,看着李茅脸色一变,又道:“再给你一年时间,说不定你就能达到初高中水平文化,这样你就有资格参加高考了。” 良馨出来看到李茅脸色由阴转晴,看向钟雪莲,“你考不考?” “我?” 钟雪莲微愣,“我怎么考,老季那么忙,两个孩子还小,我也不放心把孩子交给老人带,去上几年大学,再说,我也不一定能考上。” “良馨,你也是高中毕业,又那么聪明。” 夏霞正在清洗大缸,抬头看着良馨,“你打不打算参加高考?” 良馨想了想,点了点头,“我打算去试试。” 后院所有人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惊讶看向良馨。 夏霞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良馨真的打算去,立马站了起来,“你真去啊?” 李茅道:“你去了肯定能考上!” 王大丫愣完,用力点头,“对。” 钟雪莲惊讶之余,又在意料之中,“确实,你脑子好,又没孩子,还这么年轻,不去试一 试就太可惜了。” “是,去试一试,考不上也没关系,反正面包坊还有工作可以回来。”夏霞道:“那陆科长同意你去上大学吗?” 良馨将大小均匀,块块有皮的萝卜干放入缸内,撒上食盐,“还没跟他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 陆冲锋捧着一搪瓷盆去食堂买的包子,走进家门,送到后院给帮忙腌咸菜的家属们。 看到他回来,夏霞等人跳过高考的话题,怕突然提及,引起什么家庭矛盾。 但陆冲锋却突然从怀里拿出一沓全套高中辅导教材放到桌子上,惊住了所有人。 包括良馨。 陆冲锋一脸兴奋看着良馨,“我弄到复习资料了,你最近抓紧时间复习,再过两个月就能去参加高考了!” 良馨包子举在半空中,难得一脸呆滞。 钟雪莲咽下嘴里的肉包,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陆科长,你是让良馨去高考?” 陆冲锋点头,“对!” 夏霞迟疑问:“你愿意让良馨去上大学?” “当然了!” 陆冲锋拉开椅子坐下,“我家属一看就是大学生苗子,我为什么不让她去上?我不但愿意,我还得全力支持她,帮助她,务必让她成功被录取!” 良馨双睫缓慢地眨了一下。 “你这” 李茅看了看良馨,“你家里人也能同意?大学得上四年吧,你的年龄可不老小了,四年大学生肯定不能生孩子吧。” “谁要生孩子了。” 陆冲锋一脸莫名其妙,“再说,我年龄哪里老了?” “不是老,是不老小了。”李茅没怎么跟陆冲锋说过话,认真解释,“就是说你不小了,是该要孩子的时候了,再过四年” “再过四年我也很小,四舍五入才三十。” 陆冲锋突然很在乎年龄大小,“我不跟你讲话了。” 良馨轻笑一声,看向李茅解释,“我们现在都没有要小孩的准备,高考恢复之前就说好了,再过几年再要。” 李茅松了口气,她也是为了良馨担心。 “那挺好,陆科长,当丈夫的就该像你这样,良馨嫁给你真是嫁对了!” 刚才还说了不跟李茅说话的陆冲锋,突然拿起暖水壶帮李茅添了一杯茶,“辛苦了,这里还有酸豆角鸡丁包子,来一个?” 李茅连忙摆手,“够了,我这已经吃了第二个了。” 钟雪莲看着良馨的表情,拿起包子和围裙起身,“太阳要下山了,今天腌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这顺手都腌了算了。”李茅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拿起雪里蕻就要继续整理,被夏霞托住腋下架了起来,“明天再说吧。” 王大丫也拿着吃了一半的包子起身,冲良馨笑了笑,“良厂长,先,回去,回去了。” 良馨端起搪瓷盆,让四个人把包子分了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她们怎么走了?” 陆冲锋看着一地乱七八糟的咸菜,“吃完就走?” 良馨送完人回来,听到这句话被逗笑,“你还出不出去了?” “不出去了。” 陆冲锋拿起高中辅导教材,“高考消息一公布,我就让郑小军去给我找了教材,全新华书店的辅导资料都被抢空了,这是他托人弄来的。” 看着他犹犹豫豫的眼神,良馨站在他面前道:“你怕我不愿意去考?” 陆冲锋点头,“你不用担心我不舍得跟你分开,你也不能舍不得跟我分开,大学比我更重要,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说不定后面招生就只招高中应届毕业生了,我听说原本就是只招应届生,邓公再三考虑后,才作出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回城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和应届毕业生,只要符合条件,不需要单位同意,均可报考的规定,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去考试。” 担心了很长时间,结果却完全反转的良馨,看了一眼陆冲锋认真的脸,坐到凉席边,翻着晒得卷边的萝卜干。 “良馨同志,我必须严肃提醒你!” 陆冲锋掰过良馨的肩膀,表情真的很严肃,“你不可以被眼前的小山困住,你该去接受高等教育,去看一看更广阔的天地,绝对不能浪费你的聪明才智!” 良馨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陆冲锋的严肃顿时溃散了一半。 陆冲锋抓住良馨的手腕,“严肃时刻,不准使用美人计!” 良馨笑了一声,“以前你不是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怎么突然开始鞭策我了?是不是上次提到作为军属的觉悟,你担心你上战场,我” “不是。” 陆冲锋薅了一把额前的头发,“好吧,也算。” 良馨不说话,陆冲锋将良馨抱进怀里。 闻到熟悉的肥皂味,良馨松弛下来,环抱住他的腰,“既然你这么想让我去,那我就去试试吧。” 陆冲锋惊讶低头,“真的?” “真的。” 陆冲锋不敢置信之余,又受宠若惊,“我还准备一肚子话准备劝你,没想到才刚说两句,你就同意去了,我现在对你的影响力,这么大了?” 良馨:“” “对,你大,你最大。” 陆冲锋将良馨抱起,亲了一口她的脸,“你放心去考试,接下来家里的活全都不用你干了,面包坊你暂时也不要去了,好好复习,争取一次考上!” 良馨慢慢道:“那每天晚上,你也不能再拉着我做那事,一弄好几个小时,得节省我的精力。” 陆冲锋:“” 过了很久,咬牙道:“行,在你考上之前,我保证,一次都不做!” 良馨面色微顿,坐直身体看着陆冲锋。 陆冲锋严肃道:“真的,我保证!” 良馨沉默很久,伸手穿过他的腰侧,埋进他的胸膛,闭上双眼。 接下来的两个月,陆冲锋真的一次都没惹过良馨。 不但没惹,反而每天起得更早,准备丰盛营养的早餐。 中午赶不回来,会去食堂买饭,晚上再将家事通通包办,不让良馨做饭、洗碗、扫地、擦桌擦柜子、不让良馨整理一丁点家务。 还特地去服务社订了牛奶。 规定一人只能订一瓶,陆冲锋订了两瓶,早晚温好,盯着良馨喝下。 有时候良馨捧着书,故意将脚放在他的腿上,他也只会捧起良馨的脚,帮她按摩放松。 良馨知道他不是突然稳得像是老僧入定,相反他比以前还要不经撩,但为了让她好好复习,他全忍住了,把精力消耗在了训练场上和冷水澡上。 初冬,关闭十年的高考大门终于重新打开。 570万考生奔赴考场。 良馨也是其中一名。 天还没亮,陆冲锋盯着良馨吃完牛奶、鸡蛋、面包和小笼包,亲自和良馨一起登上了师里安排的高考车。 解放汽车上坐满了报名参加高考的干部战士。 陆冲锋拿着良馨的书包,“启卷铃声响起后,注意写好名字和准考证号,然后再去答题。” “我又不傻。” 最近两个月,陆冲锋突变,方方面面对着她耳提面命,事无巨细,良馨不习惯,但很享受,“放心吧。” 陆冲锋不搞特殊,没有用军车单独将良馨送进县里考试。 倒不是他怕受惩 罚,而是良馨不想他被人抓住小辫子。 再说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想受到这样的瞩目。 到了县里的考场门口,人山人海。 考生的身份大部分都一目了然,因为他们各自身上的工厂服和搪瓷缸上都写着单位名字,化肥厂、木柴厂、酱油厂 生产队的农民和下乡知识青年则是背着行囊,带着干粮 军营干部战士就更好认了,一身让人艳羡的绿色军装 良馨穿着一件黑色灯芯绒两用衫,脸上带着白纱布口罩,因为高出人群的陆冲锋,一身四个干部口袋军装和出众的长相气质受到了很多关注。 但大家都忙着紧张接下来决定命运的考试,暂时分不出心神去看其他人,匆匆扫了一眼便等待考场开门和关照将要参加考试的亲人。 陆冲锋拿着玻璃内胆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递给良馨,“喝一口红枣水。” 良馨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 “再喝一口。”陆冲锋以为良馨在紧张,将憋在心里两个多月的话说了出来,“别紧张,考不上也没关系,我养” “你不要乌鸦嘴。” 良馨接过他手里的书包,“排队了。” 陆冲锋突然产生一种“雏鸟离巢”的不舍与担心,跟着良馨去排队,“不要紧张,卷子一定要看看清楚,可能不是一面卷子,反面也有可能有试题,千万不能紧张” 突然,后面传来11师干部的笑声:“陆科长,我看是你更紧张吧?” 良馨回头看了一眼,叮嘱陆冲锋,“你先回去忙,不要在外面等。” 陆冲锋点头,“等你考完,我来接你。” 进入考场,启卷铃声很快响起,监考老师将考卷分发到每个考生手中。 良馨闭着眼睛都知道试题有哪些题目。 睁开眼睛,试题对于后世的人来说相当于初中水平。 她已经不需要靠高考学习什么知识,参加高考不过是给自己的知识能力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少了这个借口,接下来凡事讲文凭学历的大势之下,很难发挥是其次,再做下去,一个贫下中农出身的农村社员,就该引起很多人的怀疑。 读大学,是能堵住悠悠众口最简单的办法。 因此,由内而外散发松弛感的良馨,与整间考场格格不入,引得监考老师往她那边转了好几次。 每次过去,良馨都只是慢慢地提笔填写试题。 监考老师大概扫了一眼,似乎每道题都答对了。 首场考试是语文,满分100分,作文60分。 作文题:一、在沸腾的日子里;二、谈青年时代(二题任选其一) 良馨选择了二,谈青年时代。 慢慢地,规整地,写完作文。 连着三天,考完语文、数学,政治和文科加考史地,体检完毕后。 良馨去服务社澡堂舒舒服服洗了一遍澡,躺到床上。 陆冲锋端着热好的牛奶走进来,浑身上下写满了紧张,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不想影响良馨的心态,“累了?我帮你按摩放松。” 良馨懒懒地睁开双眼,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第53章 第53章我会舍不得你。 陆冲锋将牛奶放到了床头写字台上,翻身上床,握住良馨的肩膀,往侧边推。 良馨:“干什么?” “按摩啊。” 陆冲锋还再将良馨往枕头推,想让她趴下。 良馨:“” 良馨伸手勾住他的脖颈,近距离贴着他的脸,“真修炼成和尚了?” 陆冲锋的头夹在良馨的胳膊与浑圆之间,一丝丝沐浴后的香皂味往鼻子里钻,身体瞬间就起了变化,情不自禁抬起手抱住良馨的腰。 “通知书还没有下来,再说学习最耗心力和气血,考试之前,考生们个个都像打仗一样,黑灯瞎火也要复习读书,考完试都脱了一层皮” 良馨倒在枕头上,“按摩吧。” 陆冲锋压着良馨,埋在她微微潮湿的发丝里深深嗅了几下,才帮助良馨翻身趴平,揉捏着她的肩膀,“和平哥也在当地兵团报名参加高考了,志愿和你写的一样,是江京大学,月季报的是江京艺术学院。” 良馨下巴放在交叠的双手上,享受陆冲锋的按摩,“杨桃也报了艺术学院。” “要都考上了,你回江京上学能有不少人陪伴。” 陆冲锋从良馨的肩膀按摩到了后背,摸到了文胸背带,双手越来越滚烫,“明年开春入学,可以回江京过年了。” 良馨一怔,“你也回?” “我今年我没有休息过,可以请两周探亲假。” 陆冲锋将良馨衣服掀起来,看到水蛇般的细腰,大手贴着曲线往上滑。 “啪!” 不老实的大手,被良馨拍了一巴掌。 大手顿了顿,开始死皮赖脸地继续往上钻。 良馨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这位出家人,刚才说得冠冕堂皇,怎么两分钟不到,就已经上赶着破戒了?” “这位施主,贫僧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贫僧只是在帮你按摩。” 陆冲锋摸到温软柔嫩的肌肤,手心发痒,心脏也跟着发痒,顶着良馨五指山的压力,换另一只手进去,解开棉布文胸侧边的排扣。 文胸被弹开的瞬间,手就捧了上来,耳边跟着传来一声像是压抑五百年似的闷哼。 良馨撩了两个月了,都没撩成功,这会儿他上赶着要摸了,偏又不让他得逞,压住身体,让他只能捧着,不能动,“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去找你们方丈投诉你了。” “贫僧在老老实实按摩,施主不配合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去投诉我?” “不要脸。” 陆冲锋低笑一声,俯身下来,亲了亲良馨的侧脸,“累不累?” 良馨:“累。” 陆冲锋从空荡荡的文胸中掏了进去,“看起来不像。” “佛语说,境随心转。” 良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黑眸,“你紧张,你看着我,以为我也紧张,你放松了,所以你看着我,以为我也放松了。” “好深刻的一句话。” 陆冲锋用手臂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的重量压到良馨,“施主与佛与有缘,天赋具有佛性。” 良馨淡淡看了他一眼,“谁像你,假和尚。” 陆冲锋贴着良馨的脸笑,“我认认真真修炼了两个多月,发现与佛无缘,准备还俗了。” 良馨被两只大手同时紧握一下,对不下去话了。 连着三天。 良馨没怎么下床。 家委会和面包坊的家属已经习惯她在复习,她们没有参加过高考,不知道参加完考试是不是就结束了,也不敢前来打扰。 因此,良馨受大罪了。 陆冲锋不分白天昼夜,把这两个月帮良馨补的营养全都榨干。 “我再也不吃你做的饭了。” 良馨抬起酸软无力的手,将他湿漉漉的胸膛推开,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更别说推动了。 直到邮递员送到家委会的录取通知书,才解救了良馨。 “良馨!你考上大学了!” 史兰芝激动地满脸通红敲响良馨家的门,“江京大学给你寄录取通知书来了!” 良馨还没从房间出来,隔壁就传来李茅更激动的声音,几乎快喊裂了嗓子:“什么?!真的就考上了?!” 门外传来一阵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良馨掀开被子,坡上羊绒毛线开衫,扶着门框深呼吸一口气,调整成正常状态,才慢慢走向大门。 一打开门,就看到一群喜气洋洋的脸。 “良馨!你真是太厉害了!” 李茅翻翻来覆去看着录取通知书的信封,“我就说你一定能考上!” “不止考上了!还是县状元!” 史兰芝鼓励又爱怜拍了拍良馨的肩膀,“我说我当初眼光就是好,当时就看中你当副会长,现在好了,我们 11师家委会比基地家委会,甚至比军家委会,军区家委会还要牛气!” “确实,就是军区大院这么多年也没听说出一个县状元!” “我们既是县状元还是大名鼎鼎的救水英雄!” “不但牛气,还有名气!” “高考停了十年,才刚恢复,人家大院这么多年上哪里出状元去。” 良馨接过信封,去矮柜里找到剪刀,走到门口拆开后,一看,微愣。 江京大学 新生录取通知书 良馨同志: 你已被录取入我校经济系政治经济专业学习 “怎么了?” 李茅跟良馨工作一年了,看到她的脸色微顿,立马伸头过去看,“这是录取了,没错呀!” 良馨叠起录取通知书,没说什么,看向史兰芝,“史会长,杨桃考上了没有?” “考上了!” 史兰芝发自内心笑道:“杨桃被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录取了!” 良馨又一愣,随即笑开,“夏霞嫂子和杨司令要高兴坏了。” 话音刚落,巷口就传来一道激动地声音:“良馨!” 夏霞扶着左边小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容光焕发,连头发丝都洋溢着喜悦。 杨桃反倒追不上她。 夏霞一路小跑到茶馆门口,一把将正在大喘气的杨桃抓过来,按到地上,跪在良馨面前,“给你婶子磕头。” 良馨忘记腰酸背痛,急忙伸手去扶住杨桃。 却被夏霞用双手托住了胳膊,“良馨,今天必须让杨桃给你磕三个响头!” 夏霞前所未有的强势,让良馨怔了怔,杨桃已经“咚咚咚”,扎扎实实将头磕在地上。 “好了,快起来。” 良馨扶起杨桃,看着她明媚的双眼,“恭喜你,走到梦想的第一步了。” 杨桃用力点头,“这都是多亏了婶子,你和陆科长是我的再生父母。” 良馨没忍住笑了一声,“今天高兴,煽情话就不说了,也不要再做煽情的事了。” “可不是。” 史兰芝擦了擦眼角,“差点把我眼泪水都给磕出来了,对了,除了你们,我们11师还走出去9个大学生,全国570万考生,录取率不到5%,我们11师一下走出去十来个大学生,还出了一个县状元,我们太了不起了!” 李茅突然往隔壁看了一眼,“不是说,谢参谋和余红红也参加高考了吗?他们考上没有?” 史兰芝悄悄摇了摇头,“连兜底的师专都没考上。” “不管他们了。” 夏霞握住良馨的手,“今天我们两家一起吃饭,菜全由我来买,我们一起好好庆祝一下!” 李茅忍住想一起吃的话,虽然在面包坊是同事,但夏霞家毕竟是师长的家,她上赶着去的话,师里已经开始转业摸底了,看在别人眼里,会有另一种意思。 良馨突然道:“今天来我家吃,我去买菜,我想把面包坊的人和家委会的几个干部都请到家里来吃一顿。” 李茅眼睛一亮。 夏霞点头,“那也行,不过菜还得我去买,你不能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们感谢,否则我们这心里真是特别过意不去。” 良馨轻笑:“行,你去买吧。” 大锅卤着猪头,铝皮大盆里放着刚杀好的大鲤鱼,李茅和王大丫拔着放好血浇过热水的大公鸡鸡毛,下河大队敲锣打鼓送来了两大筐海货,家里热热闹闹乱乱糟糟一片的时候。 陆冲锋头一回跑步进门,脸上挂着热汗,一进门就在人群里寻找良馨。 待看到良馨拿着水瓢从厨房里走出来,不顾院子里站满了人,直接大跨步过去,一把将良馨抱了起来。 “状元!县状元!” 笑声响彻在整个后院。 正在干活的人全都呆住了,就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呆呆看着陆冲锋抱举着良馨转圈。 热气从耳朵烧红了脖颈,当初在大礼堂看表演,都没烧得这么快这么烫过。 但看着陆冲锋第一次这么高兴,高兴得双眼像是被水浸润过般晶莹闪亮,良馨并没有出声,只是扶住他的肩膀,任由他抱。 心想,早知道他能高兴成这样。 就拿个市状元,甚至是省状元回来了。 钟雪莲最先醒过来,“陆科长,你别把我们状元给摔了!” 陆冲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高兴过了头,小心将良馨放下来,安抚道:“没事,我们是在自己家里,不算耍流氓。” 后院顿时又响起成片的笑声。 良馨站稳后,看着他汗湿的衣领,“还没洗澡?” “忘了,我一听到消息就往家里跑。” 陆冲锋拎起衣领,闻到汗味,“臭?我现在去洗。” 良馨点了点头,“请杨司令、郑政委、季政委和雷副营长他们一起过来吃饭,还有你想请谁,都可以一起请上。” “知道了。” 陆冲锋又深深看了一眼良馨,迈步去房间拿换洗衣裳。 与热火朝天的茶馆气氛完全相反的隔壁,两人已经时不时冷战了数不清多少次了。 谢抗美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根接一根抽烟。 余红红从房间里气冲冲走出来,“我闻不得烟味,你不知道?” 谢抗美:“知道。” “知道你还抽!” 余红红恼怒道:“这结婚才多久,你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谢抗美从烟雾中抬眼,看着余红红,“我当狗一样伺候你,是在意你,不是让你和你全家真的把我当狗对待。” “我们哪点对不起你了?” “你们哪点对得起我了?” 谢抗美用手夹着烟,“我被调到1连苦了两个多月,要不是因为高考恢复,你爸明显想让我一辈子留在那,我一个从农村出来的人,没有背景,没有人帮衬,好不容易才从底层爬上来,你爸不拉我一把就算了,居然还想把我踩回去,你见过谁家老丈人这样对待女婿?” “那还不是你自己蠢!谁让你去得罪的良馨!” “我还不是为了你去得罪的良馨!” 谢抗美将烟撂在地上,用脚狠狠踩灭,“看看人家陆科长是怎么对待的良馨,你又是怎么对待的我!” “你拿我跟陆科长比,我还拿你跟良馨比呢!” 余红红不屑一笑,“同样是从农村出身,人家良馨怎么就能有一堆人上赶着帮衬,而且,就算有一堆人上赶着帮衬,人家还不需要,靠自己本事先是成了救水英雄,现在又考成了县状元,不说让你考个状元了,也不说让你考个大学了,你怎么连个师专都考不上?” 谢抗美冷笑,“你聪明,你考上了?” 余红红顿时气红了一张脸,“谢抗美,你反了天了!” “早知道你只知享受,不懂付出。”谢抗美道:“我宁愿找个良馨那样的农村人,也不会娶你!” 余红红被气得离家出走,刚打开门,就碰上了站在墙角往良馨家看的卫远阳。 “是你。” 卫远阳听到声音,看到是余红红,点了点头,眼睛又看向茶馆大门。 刚才他站在这,看到陆冲锋出去了,家里应该只有良馨。 “听说你是大学生?” 余红红擦了擦眼角,“我去参加高考了,没有考上 ,你可以陪我走一走吗?” 卫远阳的耳朵,全用来辨听茶馆里的声音,并没有分神听清楚余红红在说什么。 余红红看着真正散发着书生气的卫远阳,再看着他在阳光下清冷又温和的俊脸,朝他眼前挥了挥手,“大学生。” 卫远阳回神,“你说什么?” “听说你在当兵之前,上了大学?” “我当兵之前,是大学老师。”卫远阳眼神还在看着茶馆,“不过,只教了一年。” “大学老师?!” 余红红惊了一瞬,随即觉得卫远阳身上的书生气更盛,“那你怎么在炊事班工你们炊事班过了晚饭点就没事了吧?我可不可以聘请你当我的辅导老师?我想继续参加明年的高考。” 卫远阳回头看了一眼巷子,怕陆冲锋突然回来,转身往外走,“我没空,你找别人。” 余红红小跑跟了上去。 陆冲锋从营房澡堂冲了澡出来,看到前往3连炊事班路上的一对身影,皱了皱眉。 随军一年,家里还是第一次请这么多客人吃饭。 长厅方桌不够坐,又把厨房的小桌搬过来。 大人坐一桌,小孩坐一桌。 桌子上爆炒小公鸡、红烧肉、红烧鲤鱼、蟹粉狮子头、卤猪头肉摆得比过年还要丰富。 师部政委端起白酒杯,“良馨同志,连我都忍不住羡慕你了。” 良馨端起汽水,“郑政委,全师的人都羡慕你家里有一个正义热心的好媳妇呢。” 史兰芝顿时笑开了花,“瞧瞧咱良馨,讲话就是好听,来,赶紧地,都端起杯子来,我们先敬良馨和杨桃一杯,敬她们这段时间辛苦了,不过总算没有白费辛苦,一次就考上了大学!” 郑政委指着史兰芝,无奈摇头,“瞧瞧,反客为主了。” 长厅里响起笑声和碰杯的声音。 陆冲锋今天有领导到家做客,陪的是白酒。 刚喝完半杯白酒,良馨就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他碗里。 陆冲锋瞬间对喝酒产生了兴趣。 杨师长端起酒杯,领着夏霞和杨桃,敬向良馨,“良馨同志,陆科长,真的,感谢你们。” “他不能喝那么多白酒。” 良馨没顾领导在场,开了一瓶汽水递给陆冲锋,端着他的白酒起身,“你们该感谢的已经感谢很多次了,看到杨桃考上大学,还是考上的她最喜欢的专业,我就觉得一切都值了,今天这杯酒喝完,以后不要再提谢字了。” 杨师长看了看良馨的酒,又看了看陆冲锋手里的汽水,突然一笑,“行,行,你们说了。” 良馨正想喝酒,酒杯就被陆冲锋拿了回去,仰头喝了。 陆冲锋喝完,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不像很多人一喝完脸色就烧红了,“她比我还不能喝,一杯倒的量。” “今天是庆祝,又不是拼酒。” 史兰芝将茅台酒瓶收了起来,“平时这个会那个会,陪这个喝陪那个喝,还不够你们醉的?都喝汽水!” “喝汽水有什么” 郑政委刚开口,收到史兰芝的眼刀子,立马拿起来了汽水,“汽水好,就喝汽水。” 李茅突然笑出声,又连忙捂住了嘴巴。 良馨看了看她,用公筷夹了一块鸡肉给李茅,“雷副营长,你们自己吃,不要客气。” 雷副营长比李茅还要不自在,他这么多年,头一次沾了媳妇的光,能跟师长和师政委坐在一张桌子吃饭。 听到良馨招呼,连忙点了点头, “不客气,不会客气。” 陆冲锋盯着良馨又用公筷夹了鸡肉给王大丫。 突然道:“我也想吃鸡肉。” 良馨放下公筷,用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鸡腿到陆冲锋碗里。 果然。 陆冲锋翘起了唇角。 一大桌子人,就他最特殊。 因为良馨只会用自己的筷子,给他一个人夹菜。 给别人夹,都用公筷! 一顿饭,陆冲锋沉浸在自己的兴奋里,来来回回享受了好几次特殊对待。 等到全桌子的人都停下吃饭,盯着他瞧。 陆冲锋才伸出筷子,自己去夹菜。 同时,陆冲锋又发现,良馨似乎对他很纵容! 这么多人在场,她一点都不怕人说闲话,他要干什么,良馨都由着他! 发现这一点后,陆冲锋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长了一对翅膀,扑棱得快要飞出来。 他仔细回想郑小军说过的谈恋爱的感觉,找不出类似的形容词。 陆冲锋顿时觉得,他和良馨是更更更高级别的恋爱! “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良馨拧了热毛巾,帮靠在床上的陆冲锋擦脸,“还说我一杯倒,你自己不也是一杯倒的量。” 陆冲锋解开了军装风纪扣的领子,又扯开了白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隐隐约约露出蓬勃胸肌,抬起下颌,方便良馨帮他擦脸,好看的嘴角弧度一直上扬。 等良馨擦完了转身想走,陆冲锋突然起身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坐下后,又伸出手臂穿过良馨的腿弯,抱到自己的腿上坐。 良馨看着充满细碎笑意的黑眸,“来不了,我骨头都快散架了,忙了半天的饭,散架得更厉害了。” “没要干什么。” 陆冲锋蹭了蹭良馨的颈窝,“就想抱抱你。” 良馨诧异看着酒后开始撒娇的陆冲锋。 原来喝了酒的酒品,是这样? 陆冲锋一手抱住良馨的背,一手将良馨摁到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睡觉。” “你哄婴儿呢?” “婴儿?不要婴儿。” 陆冲锋用高挺的鼻梁,蹭着良馨的头发,“要良馨。” 良馨安静任他抱着,蹭着,撒娇着,黏了一会,手上的热毛巾彻底变得冰凉后,“进被窝睡?” 陆冲锋将良馨手里的毛巾丢到写字桌上,掀开被子,将她横抱起塞进被窝,再将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熄灯号快响了。” 良馨“嗯”了一声,“你喝醉了,连一杯酒的量都没有。” “不喝酒好。” 陆冲锋的手臂给良馨枕,圈她入怀,“不喝酒,可以多陪良馨。” 良馨看着天花板的白炽灯,“你这样” 陆冲锋抱着良馨,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突然又醒一下,迷糊问,“什么?” 骤然响起的熄灯号,打断了良馨的话。 等悠长的号声结束后不久,钨丝灯泡闪了几下。 灯光变得微弱。 直至熄灭。 房间陷入黑暗。 良馨的声音才响起:“我会舍不得你。” 黑暗中,回答的是,熟睡的均匀呼吸声。 过了很久,良馨的声音再次响起:“也会很想你。” 第54章 第54章稀奇吧? 腊月二十九,除夕。 陆冲锋的探亲假申请通过。 良馨已经提前将家里大扫除过一遍,抱着小橘,牵着小白去了夏霞家。 “嫂子,我们家这两只就拜托你在过年期间多多照顾了。” “客气什么,放心吧。” 良馨没有选择李茅家,是因为即便李茅有了三十块钱工资,雷副营长也升了营长,调了工资,但他们上面有双方老人,下面还有三个孩子。 两个儿子还到了一顿能吃一海碗米饭的发育关键期,粮食定量养人都不一定够,更别说有余粮剩饭养狗和猫了。 小橘和小白,不止是过年这么几天,接下来她要上大学,陆冲锋忙得回来晚了,也得多拜托送点剩菜剩饭。 按照长期打算,良馨还是第一次就选择交给了夏霞。 良馨的选择,让夏霞非常兴奋。 等把准备好的年礼,一袋富强面粉和下河大队送来的黄鱼,在夏霞再三推脱之下,送了过去。 陆冲锋已经在家收拾好了行李,良馨回到家里,套上黑色围巾,拎起包裹出门上锁。 作训科的车子将两人送上火车站。 还是去年腊月来时的包厢卧铺。 一路又将两人载到了江京火车站。 “冲锋!” 刚下火车,就看到陆首长的警卫员小魏,站在月台招手。 陆冲锋手里拎满了行李,挡在良馨身前,让良馨握着他的军装下摆挤出人群,搭上陆首长的军车。 军车一路驶入军区大院,大院岗亭卫兵冲着军车敬礼。 陆冲锋打开车窗,回礼。 车子开入西院,熟悉的绛红门窗青瓦灰墙的独栋二层小楼映入眼前。 门口站着不知等了多久的胡凤莲。 “回来了!” 良馨听到婆婆高兴喊了一句,陆首长从门里慢慢踱步出来,往这边看。 “哎呀!是良馨!” 胡凤莲看着台阶,快步走下来,看到车窗里的儿子和儿媳妇,笑容满面,“良馨回来了,一路累不累?” “不累,妈。” 良馨下车,握住婆婆冰凉的手,扶着往家里走,“妈,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站在门口等。” “我在屋里也坐不住,还不如站在外面等。” 胡凤莲回头看了一眼绕到后备箱拿行李的儿子,用双手捂住良馨的手,“快进屋,蜂窝煤炉子上给你们温着红枣老母鸡汤,赶紧喝一碗暖和暖和。” 良馨上了台阶,看着明显也很高兴却依然看起来很威严的陆首长,“爸,我们回来了。” 陆首长这才露出笑容,“进屋 歇着。” 熟悉的客厅,罩着白色蕾丝沙发巾的沙发,红木地板,壁炉相框已经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客厅茶几上摆着一盘盘坚果炒货,糖果点心。 炊事员小石端着一锅鸡汤放到餐桌上,抬起笑容,“冲锋,良馨同志,先喝一碗鸡汤?” “等一下吧。” 良馨摘下黑色围巾,“颠了一路的车,先缓一缓。” “那先喝杯热茶。” 胡凤莲拿起早前良馨在家里用过的搪瓷茶缸,“这都洗了好几遍了,不知道你们到底哪一天回来,知道今天回来后,我也没敢提前泡,怕你们到家了,茶再冷了。” 陆冲锋提着两大包行李进门,“小魏怎么又走了,还要去接谁?” “接你和平哥!” 胡凤莲提起暖水壶往两个搪瓷茶缸里倒入热水,笑意快从脸上溢出来了,“你和平哥也考上大学了,前天上的火车,也是今天到家。” 陆冲锋一笑,“我就知道他一定能考上,月季怎么样?” “还行。” 胡凤莲将搪瓷茶缸放到良馨面前,“吊车尾考上了大学。” 良馨起身卷起袖子,走进卫生间洗手。 陆冲锋跟了过去,和良馨用一块肥皂。 “十年过年人都没这么齐过了!” 良馨洗完手出来,听到婆婆这句话,又看到婆婆往壁炉上面的相框看了看,相框最中间是一张全家福,长得最高的男孩,已经牺牲了。 陆首长走进来道:“饿不饿?” “良馨说缓一缓再吃。” 胡凤莲成功被转移注意力,看向良馨和陆冲锋,“老家你七叔送来了炒米,你们是想用炒米配鸡汤吃,还是用鸡汤下面条?” “上车饺子,下车面。” 陆首长看向炊事员,“煮面条吧。” 良馨道:“不急,我们在车上吃过饭,可以等和平哥到家了,再一起吃。” “那也行。” 胡凤莲坐到良馨身边,将茶几上的点心糖果都挪了过来,“你们房间床单被子我全都洗过了,桌子凳子地板也都每天擦一遍,给你们新买好了牙膏毛巾,你们等下上去看看,缺什么再跟我说,服务社买不到,我再去外面百货商店买。” 陆冲锋看向良馨,“要不要上去休息会?” “不用,一年没见爸妈了,我想跟他们说说话。” 良馨一句话,就把陆首长和胡凤莲眼底的笑全都溢了出来。 胡凤莲握着良馨的手,又说了,“你看我找的儿媳妇,不但有勇有谋,名扬天下,还才高八斗,高中状元!你们老陆家的族谱,都因为我和良馨,光彩照人了!” 陆首长嘴角明显抽搐两下。 陆冲锋下巴微扬,“何止族谱光彩照人,祖坟都得冒青烟了,良馨一毕业,那就是国家干部!” 这下陆首长点头了,看向良馨道:“好好学,以后当个好干部。” 良馨想解释,又放下茶缸,什么都没说。 聊了半个多小时,门口再次传来车声。 胡凤莲又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良馨跟上去,扶住婆婆。 军车后座下来一位身高与陆冲锋差不多的军装男同志,偏过头看向门口一笑,如晨曦新雪,温暖晃眼。 “爸,妈。” 陆和平摘下剪绒军帽,看向陆冲锋和良馨,“冲锋,弟妹,你们好。” 胡凤莲眼里出现眼泪,望着陆和平连连点头。 良馨一笑:“和平哥,你好。” 陆冲锋走下楼梯,拍了一下陆和平的肩膀,踩着雪地去后备箱拿行李。 “二嫂。” 有了陆冲锋,陆月季什么都不拿了,跑到良馨面前,一把挎住陆和平的手臂,“二嫂,这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和平哥,他跟你考入同一所大学了,以后我可以去你们学校,找你们一起玩!” “妈刚才告诉我了,恭喜你们。” 良馨搀扶着婆婆转身,看着两人道:“外面冷,赶紧先进屋。” 陆首长看到太阳西斜,“面条少吃点,马上就可以吃年夜饭了。” 炊事员小石煮了一锅鸡汤面。 赶回来过年的人坐在餐桌上吃着面条。 胡凤莲忙东忙西,从厨房端来用香油拌好的萝卜干,又忙着让小石把盐水鸭也切开,端上桌子,人忙着,嘴没闲着,问完这个孩子车上怎么样,又问那个孩子单位放人顺不顺利。 陆家客厅十年没这么热闹过。 简单先吃了一碗面条垫肚子,良馨和陆冲锋拎着行李上楼。 房间床上铺着上海床单二厂出品的牡丹印花床单,两床红绿龙凤呈祥织锦缎被子叠成四方块堆在床头,被子上盖着两个枕头,枕头上面罩着熟悉的鸳鸯戏水的枕巾。 良馨第一眼先看了落地窗拐角的单人沙发,想到当时陆冲锋坐在这上面的高冷模样,再回头看着蹲在床边从行李中一件件拿出她衣服的人,嘴角露出笑。 陆冲锋抬头,“笑什么?” “妈还买了雪花膏。” 良馨坐在梳妆台前,看着一瓶瓶还没开封的瓶瓶罐罐,友谊牌雪花膏、百雀羚润唇脂、永芳美容霜、海鸥牌洗头膏样样俱全。 陆冲锋蹲在地上,不用仰头就能看到全部瓶罐,但他不认识,“缺什么我们自己去买,随军这么久了,你都没机会好好逛一逛百货商场,这次缺什么都买上。” 良馨点了点头。 陆冲锋将行李都整理好后,走到良馨身边,“要不要睡会?晚饭还要一两个小时。” 良馨摇了摇头,“赶了一天的路,身上都是灰,床单全是新换的,不上床了。” 陆冲锋便坐到了墙角的单人沙发里,拉住良馨的手腕,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大年初一,我们先在城里逛一逛,大年初二,我们一起去槐花村。” 良馨一怔。 “怎么?”陆冲锋掐住良馨的腰,将她调转个姿势,面对自己,“你没想过回去?” 良馨打了个哈欠。 “一说槐花村,你就打哈欠。” 陆冲锋亲了亲良馨张口的嘴巴,“这次不去不行了,你考上了大学,还是县状元,我又难得休到了探亲假,必须得回去一趟。” “你下去帮妈准备年夜饭。” 良馨起身将围巾叠好,“对了,妈不是说了今年家家户户都挂红灯笼了?我们也去把红灯笼挂上。” 陆冲锋:“” 下了楼,良馨和陆冲锋提着红灯笼,走到小楼门口。 陆冲锋踩在凳子上,良馨扶着凳子,看着他将红灯笼悬挂在房檐下。 “哇,这灯笼一亮,就有过年的气氛了!” 陆月季穿着一件大红色毛衣走出来,看着良馨身上的黑色灯芯绒两用衫,“二嫂,你怎么穿得黑漆漆的,城中心的百货商店来了好多颜色鲜艳的布料,明天我陪你去买几件吧!” 陆冲锋跳下凳子,“你送?” “我送就我送!” 陆月季拍了拍口袋,“我们天天穿军装,除了给和平哥做衣服,我的布票全都攒着没用呢!二嫂,明天全拿去给你做新衣服!” 良馨摇头一笑,“不用,马上开学了,你留着自己穿。” “这么多布票,这么多年没见你给我做一件。”陆冲锋看向良馨,“没事,你去做,前些年她从我这挖走好些布票,都拿去做给和平哥了。” “你天天穿军装,做了新衣服你也不穿,给你买了是浪费,不是我不给你做。” 陆月季勾住良馨的胳膊,“二嫂,我们早起我们就去逛街,现在百货商店和以前不一样了,爸都说了,现在是解冻时期。” 良馨点头,“那我们明天早上出去逛一逛,不过不用你买,我是嫂子,你是小姑子,我给你买。” “那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年夜饭端上桌,陆冲锋贴着良馨坐,挤走了还想黏着良馨的陆月季。 腊肠、咸鱼、咸肉、咸鸡、板鸭除了腊味咸货,还有热卤,卤猪头肉、猪耳朵、猪大肠、卤蛋及新鲜小炒,芹菜炒鱿鱼、胡萝卜玉米青豆炒虾仁、凉菜 也没少,江京往常过年必备的什锦菜,木耳烤麸、熏鱼 锅里还有没上桌的猪油年糕和八宝饭。 许是难得人聚得这么齐全,也许是解冻时期不一样了,陆首长看着摆满整桌的菜,不但什么都没有说,还拿出了供应量非常有限的红葡萄酒,放在良馨和陆月季的面前。 “你早说拿这个酒,我就去友谊商店买几个高脚杯了。” 胡凤莲从柜子里白瓷酒盅,“现在只能用这个了。” 良馨将酒盅接了过来,“这个就挺好。” 陆冲锋又从良馨手中接过酒杯,起身去厨房清洗。 陆和平眼神极其诧异看了一眼陆冲锋。 陆月季立马道:“稀奇吧?” 陆和平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二嫂,你不知道。”陆月季坐在对面控诉,“我上小学的时候,二哥上初中,我每天跟在他后面去坐公交车上学,他从来都是只管自己在前面走,不回头看我死活,不管公交车有多挤,他都雷打不动的只顾自己,等到上了车,他才知道回头看我一眼,确定我上车了,就又不管了。” 良馨还没吱声,陆月季就叫了起来:“他都上车了,才回头看了我那一眼,有什么用!我要是没上车,车子都要开了,他又不能下来把我拽上去,你说这个人” 后面的话,陆月季看到陆冲锋洗好酒盅出来了,戛然而止。 良馨也诧异看了看陆冲锋,完全没想到他小时候是这样的性格。 “还好和平哥来了。”陆月季拿起茅台帮陆和平倒酒,“自从和平哥来了以后,我上学,不但帮我拎书包,还每天牵着我的手走,挤公交车,也是在前面先挤出位置,再护着我上,还总能找到位置让给我坐,这才叫哥哥样!” “嘁。” 陆冲锋突然又说了从良馨那学到的口头禅,“大哥从小也这么对我的,我行,怎么换成你,你就不行了。” 良馨推了推他。 陆冲锋往父母位置看了看,“爸,妈,初二我打算去槐花村,家里票子充足的话,再帮我们备些年礼。” 良馨:“” “我早就备好了。” 胡凤莲自己也要尝一尝葡萄酒,“本想年前我先送去,你爸天天开会,也是今天才空下来,我又想头一回上门,还是你们在的好,年初二,我们一道去。” 良馨:“妈,我们也要去看看外婆?” “外婆?你说冲锋外婆?” 胡凤莲看到良馨点头,叹了一口气,“早就去世了,我娘家没什么人了。” 良馨忙端起杯子,“爸,妈,和平哥,月季,除夕快乐。” 一家人全举起酒杯,“除夕快乐!” 陆冲锋夹了一块烧鸡放到良馨碗里,看着良馨吃完,拿起骨碟去等她吐出的骨头。 良馨将他手里的骨碟推开,“我自己有,不用你的。” “可以可以。”胡凤莲笑着道:“比良馨刚嫁过来那会儿,更周到了。” 陆月季看着陆冲锋又夹了一块咸鱼,细心将鱼刺拔掉,才放到良馨碗里,眨了眨眼睛,“我都快不认识二哥了。” 陆冲锋正想夹一块小妹爱吃的猪耳朵,看到陆和平夹给她了,“吃你的饭。” 良馨拿起公筷,挑开姜汁蹄髈,先降了一块瘦肉给婆婆,然后连皮带肉夹了一块放到公公碗里。 陆首长看了看自己碗里弹软的蹄髈皮,又看了看胡凤莲碗里的纯瘦肉,威严的脸上出现笑意,朝着良馨道:“你多吃。” “今天有很多你喜欢吃的腊肉。” 陆冲锋夹了一大块十几种蔬菜拌起来的什锦菜,“但蔬菜也要多吃点。” 良馨看着碗里堆起来的菜,“你先吃你的,不用给我夹了。” 陆冲锋这才端起葡萄酒喝了一口,大口吃菜。 吃了年夜饭,陆冲锋找出红纸,想和良馨像去年一样剪窗花。 陆冲锋根据去年的经验,剪得比在场的人都好,在良馨的指点下,剪出了鱼跃龙门,喜鹊登枝,阖家团圆,获得了连声赞扬。 守夜到十二点,早上差点起不来。 良馨打开房门,碰到了同样起晚了的陆月季。 两人一起下楼,看到陆冲锋从外面走进来。 “有你的电报。” 良馨惊讶,“我的?” “对。”陆冲锋将电报邮件递给良馨。 全家都看了过来。 普通信件,一般三天到一个星期就收到了,除非偏远地区,需要邮上半个月,电报一般都用于紧急事件,一般三个小时左右就能送到收件人手中。 大年初一,来了电报。 连陆冲锋都跟着有点紧张。 良馨拆开邮件,看到电报上写着四个字:卢苇政审。 良馨平静将电报叠起来,看着全家担心的眼神,“没什么事,明天回去就知道了。” “没事就好。” 胡凤莲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红包递过去,“肯定是家里人知道你回来了,盼你回去呢,给,去年没能亲手交给你,今年一起补上。” 良馨没有说任何拒绝的话,笑着将红包接过来,“谢谢妈,爸。” 四人都收到了红包。 陆冲锋拿到红包就上交给了良馨。 良馨拿着厚厚的红包,“吃完早饭,去逛街。” 1978年的春节,大街商店里久违出现鞭炮、春联、和鲜花。 红红火火的大地红鞭炮,小孩子们喜欢的红彤彤炮仗、二踢脚、闪光雷等应有尽有,路过小巷,看到一群小孩手里拿着卫生香,点燃一根根响炮,摔在地上,然后捂着耳朵跑开。 响亮的炮竹声,除旧迎新,迎来真正的年味。 炮仗不要票,陆冲锋花了一块钱,买了一堆浏阳河鞭炮、黄烟炮、闪光雷,也跟着买了一盒卫生香。 良馨没阻止,因为她也想玩。 “二嫂,你看这些花多漂亮!”陆月季跑到商店门口的一盆蝴蝶兰前嗅着,“不知道我们可不可以买回去。” “商店都摆出来售卖了,应该没关系了。” 良馨走了过去,门口不但有蝴蝶兰,还有红红火火的腊梅、大吉大利的金桔,金桔树上还挂着福字和中国结,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 陆冲锋也想到去年过年剪窗花还在提醒良馨,注意不要剪福禄八仙相关图案,指着金桔树道:“搬一棵回去。” 良馨摇了摇头,“买蝴蝶兰和腊梅吧。” 陆和平听到声音回头,笑道:“良馨很谨慎。” 走进百货商场,五颜六色显眼的布料映入眼前,一看就是八十年代颜色大爆炸的前奏。 良馨还没出手,陆冲锋就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颜 色。 良馨提醒,“我不穿。” 陆冲锋正想劝,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比拿的时候更积极地一一放回去,放了回去,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想再拿起来。 良馨走上玻璃柜台前,按住他的手,“放回去了就别拿了。” 陆冲锋道:“我还是想看你穿得漂漂亮亮。” 虽然她担心良馨已经这么好看,要是穿得更好看了,去大学里面备受瞩目,招蜂引蝶。 但他不能因为担心,就剥夺了良馨穿漂亮衣服的权利。 良馨是真不想穿明艳度和饱和度都浓郁到曝光边缘的颜色,“我真不喜欢。” “那你喜欢哪个。” 陆冲锋指着一排布料,“你自己挑。” 良馨挑了茶白色和冰玉色布料。 陆冲锋看着手上的腊梅色和南瓜色布料,“这个确定不要?多好看。” “二嫂挑的颜色好清丽啊!” 陆月季走过来,“跟你的气质很像。” 良馨冲陆冲锋摇头,“就这两个颜色就行了。” 陆冲锋虽可惜,但没勉强,想到之前买毛线,良馨只选了黑色和灰色,两次对比下来,这两种白色已经属于很鲜艳了。 良馨看着他依依不舍的眼神,再看了看玻璃柜台上红黄色系的布料,突然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艳丽,“要不然再拿两件橙红色和黄白格子布?” 陆冲锋眼睛立马一亮,“拿,你皮肤这么白,穿上肯定好看,相信我的眼光!” 良馨拿出布票和钱,连着陆月季挑选的一起付掉了。 又另外给家里的嫂子们挑选了几尺明艳布料和鞋子。 蝴蝶兰和腊梅往陆家小楼一摆,年味顿时更浓厚了。 良馨回来正好遇上家委会的刘会长。 刘会长上来就握住良馨的手,“我当初早就看出良馨同志面相不同凡响,品格熠熠生辉,一言一行彰显党性光芒,未来必定大有作为,今天再瞧,我果然没有看错!” 第55章 第55章自从我娶了良馨,再也不…… 良馨与刘会长寒暄两句。 刘会长忙不迭就走了。 像是怕良馨提起当初的矛盾。 “这小刘,怎么越来越风风火火了。” 胡凤莲看着两盘腊梅和蝴蝶兰,惊喜道:“这花漂亮啊!外面已经开始卖花了?” “刘会长看到了都没吱声。” 陆冲锋端着腊梅往餐厅走,却发现餐桌已经堆满了年礼,没地方放了,“这都哪来的东西?” “买的呀!” 胡凤莲指挥陆和平将蝴蝶兰放到沙发旁的茶几上,冲良馨招手,“良馨,你过来瞧瞧,还缺点什么?” 良馨看着将桌面桌下堆成小山的礼物,“妈,太多了。” 胡凤莲又从柜子里提出两瓶红葡萄酒,“这个东西听说比茅台限量还紧俏,你爸让我特地准备两瓶,送回去给你娘家爸爸和几个哥哥尝尝,可惜你爸也没拿到多少,本来只有一瓶,他又去赵司令家里调剂了一瓶,凑成双数。” 良馨鼻子一阵酸涩,走过去扶着婆婆坐下,“妈,我正想跟你们说这事,爸大年初一还要上班,一年到头也没能休息一天,明天我们回娘家,你们就不要去了。” “这怎么能行!” 胡凤莲叫了起来,“都一年没见过亲家了,我这一年心里都很过意不去,好不容易恢复高考了,你考回来了,冲锋也请到了探亲假,我们怎么能不一起去,必须去!” “你们去太隆重了。” 良馨拉开椅子跟着坐下,“爸是军区副司令,还是有实权的干部,他要是出现在槐花村,市里、县里、公社干部肯定全会赶过来,影响不好。” 胡凤莲沉思,“那我们不开军车,坐公共汽车过去!” “公社干部们一通电话,分分钟就到县市了。”良馨道:“妈,我知道你们心意,你们也不要觉得有任何歉疚和过意不去,这次我和冲锋回去,多住一晚就可以了,以后有机会我再安排两家父母见面。” 胡凤莲还在思考,陆冲锋收到良馨的眼神暗示,正想说话,又收到了良馨的眼神威胁,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妈,那你们就不要去了。” 陆冲锋说完,看到良馨双肩微松,眼神从威胁转为鼓励,顿时来劲了,“放心,回去见到我老丈人,我会帮你们解释清楚,我老丈人是大队支书,人家有党性觉悟,绝对不会乱想!” 胡凤莲还在犹豫,“就是觉得太失礼了。” “哎呀,妈,你就听二嫂的吧。” 陆月季泡了一杯热乎的麦乳精在喝,“真把那些干部们引过去了,二嫂全家人都得忙着招呼人家,大过年的不是给人添乱?还不如年后再把二嫂全家人请到家里来。” “去,你懂什么!” 胡凤莲道:“按照老规矩,是男方该去女方家里,哪有头一回把女方父母请到男方家里的。” 陆冲锋又道:“良馨和我结婚,也没见你按照老规矩来。” 胡凤莲语塞。 良馨轻笑,安抚了婆婆一大堆话,总算让婆婆点头。 胡凤莲又握着良馨的手,说了一大堆好话,转身去房间里又拎出一大堆礼品。 “和平,既然考回来了,赶紧在大学里找个对象。” 胡凤莲看向坐在一边泡茶的陆和平,“你结婚的票子和钱,妈都给你攒着呢!” 陆和平一怔,“妈,我不着急,先把书读完再说。” “还不着急,你都要三十岁了!”胡凤莲念叨,“至今也没听说你谈个女朋友,你在兵团里就没认识个什么知青战友?没有跟你一起考回来的女同志吗?” 陆和平求救的眼神看向陆冲锋。 陆冲锋道:“没有知青战友,就没有什么老同学吗?” 陆和平:“” 良馨忍笑。 “考上大学当然是要好好学习了。”陆月季拉着陆和平搬着躺椅去院子里晒太阳了,“妈,我想吃桂花糖年糕,和平哥肯定也想吃了,他在兵团吃的都是葡萄干年糕,很久没吃过桂花味的了。” 良馨见陆和平面色一顿,随后“嗯”了一声。 胡凤莲的注意力立马就被转移了,“前天就已经把糯米粉和梗粉拌上了,我现在就去蒸。” 良馨跟着起身,“妈,我帮你。” 陆冲锋:“?” 陆冲锋也跟了上去,贴着良馨后背,悄声问她:“怎么这次回来,你不指挥我干活了?” “之前考试两个多月,你辛苦了。” 良馨解释道:“一年没休息过了,难得放假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陆冲锋下意识抬手就想抱住良馨,良馨洞悉到他的肢体语言,卷起袖子往前走了几步,“你要不想休息,就一起来帮忙。” “妈,你出去歇着吧。” 陆冲锋硬是把母亲扶了出去,拉上厨房的移门。 “这孩子,你关门干什么?” “有烟,怕熏到你们。” “蒸个年糕能有什么烟?” “你忙去吧!” “你刚不是还让我去歇着?” “” 良馨笑出声,陆冲锋双手穿过她的腰侧抱住她,将下巴放在她的肩窝里,“还是在11师的家里好。” 良馨用眼尾斜了他一眼,拿出蒸桶,“好在哪?” 陆冲锋深嗅一口良馨的发香,“顶多注意点隔壁雷副营长家属会不会突然爬墙,门一栓,就没人打扰我们了。” 良馨用胳膊肘推了推他,“去点火烧一锅沸水。” 陆冲锋不舍放开良馨,多抱了一会儿,才放开去拿水瓢往大灶锅里舀水。 良馨从墙上钉子拿下竹箅垫在木桶底部,再把桶壁和竹箅抹上一层豆油,先铺一层静置24小时的糕粉。 陆冲锋看到她要端桶,起身将木桶端到沸水锅里蒸。 “你原来什么都会做。” 陆冲锋往灶膛里填柴火,“我真的是很好奇槐花村了。” 良馨一顿。 “你回去不要和他们提起我会做什么。” 陆冲锋转身去拿火钳,“为什么?” “没为什么,我跟他们一般很少提自己的事。” 良馨看着陆冲锋,“他们对我的了解,远远不如你对我的了解。” 陆冲锋骤然愣住,慢慢地,嘴角翘起,“我懂了,放心,我肯定不说,说了他们还要伤心。” 话落,看到站在灶台前沉默的良馨,长睫微垂,娇怯可怜。 陆冲锋翘起的嘴角微微一顿。 才想起良馨两三岁就没了母亲 又想起结婚前,提到的六只鸡的事 陆冲锋起身走过去,紧紧抱住良馨,“没事了,以后有我了。” 良馨适时靠近他的怀里。 陆冲锋一颗心顿时软了一片,摸着良馨的后脑勺,亲了亲她的额头,“你的事,我谁都不说,我们俩才是自己人!” 良馨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恰好蒸汽透过糕粉飘起,顺势站直身体。 看到糕粉出现气孔,再加入一层糕粉蒸制,如此反复,直至糕粉加完,盖上桶盖。 厨房移门被拉开。 餐桌上的礼品已经被收拾干净,放上了案板。 良馨拿着湿白布铺上案板,陆冲锋将熟糕粉拎出来倒在湿白布上。 浓郁的米香将院子的陆月季和陆和平吸引过来。 陆月季快步走到桌子前,“哇,二嫂,我怎么感觉你蒸出来的年糕比外面卖的都香!” “我让你干活,你成天拿你二嫂当挡箭牌。”胡凤莲抱着一沓绿色军用布走出来,“结果你二嫂什么都会做!” “不会做也没关系。” 良馨往熟糕粉里倒入甜桂花,双手抓住布角将糕翻身,“月季以后是要在舞台上和电影荧幕上闪闪发光的人。” “演得是真不错。” 胡凤莲也夸道:“月季在江京公演的几场表演,我都去看了,大院里的人都说她演你,演得特别好。” 陆和平突然道:“我没看到。” “没关系,春节过后还有公演。”陆月季闻着桂花年糕的香气,“电影马上也有开拍了。” “月季不是被江京艺术学院表演系录取了?” 良馨用力反复揉摁,将糕胚揉得光滑不粘手,“学校里就有很多表演吧?” “没错。” 陆月季看向陆和平,“和平哥,以后你会有看不完的表演!” 胡凤莲突然叹了口气,“和平辛苦了。” “不辛苦。” 陆和平按上陆冲锋的肩头,“冲锋最辛苦。” 陆冲锋下巴一扬,“自从我娶了良馨,再也不觉得辛苦了。” 陆和平:“” 陆月季:“” 良馨耳朵一热。 胡凤莲又道:“看妈给你娶了多好的媳妇!” 接着,又把话题转到了陆和平娶媳妇上。 陆和平隐隐崩溃。 往糕胚表面均匀铺上一层咸桂花后,良馨取来弦线,两端各系一小圈,两手捏住,将线嵌入糕底,由下向上交替拉切成长方形糕,围着餐桌专注看着她的家人们,情不自禁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胡凤莲捧起精致的桂花糖年糕,“真不愧是能把11师糕点坊开起来的人!这桂花年糕做的,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在外面看到过!” “什么糕点坊,是面包坊!” 陆月季拿起一块桂花糖年糕,先欣赏几秒,赶忙咬了一口,香甜软糯,“好吃!二嫂手艺真好!” 良馨分了一块到盘子里,递给陆和平,“糕粉都是妈调好泡的,我只是做成形。” 陆和平并没有急着吃。 陆冲锋咬了一块,“妈做不出来你这味道。” 陆月季想点头,忍住了。 “确实。”胡凤莲连着咬了两口,“你火候控制得好,我是真做不出来这味道,其实我做饭也不行,所以你爸这么节俭的人,也忍不住安排了炊事员到家里。” 笑声响起在陆家客厅。 陆月季理直气壮道:“所以我也不用认真学做饭了,没那基因天赋!” 大年初一,良馨笑了很多遍。 比在槐花村,一年笑得次数都多。 大年初二,在陆首长的安排下,陆冲锋开着陆首长的军车,载着良馨和一车年礼,到了槐花村。 槐花公社,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辆小汽车。 军车的出现,立马就引起了注意。 公社干部跟公社主任一说,公社主任就猜到是良馨回娘家,一通电话就打到了槐花村的大队部。 因此,军车到槐花村村口的时候,村口已经围满了人。 陆冲锋转头看向副驾驶座的良馨,“是这里?” 良馨点了点头,“先停吧。” 车子停下,良铁柱就趴到驾驶座的车窗上,看到里面的陆冲锋,黑发浓密,军装下肩膀很宽,骨架蓬勃,没有一点病样,还长得比画报上的男明星还要好看,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不停挥着手。 大嫂和二嫂,以及全村的妇女,也都在紧张看着车里的人。 等看到陆冲锋停稳车子,打开车门下车,身材挺拔悍利,像是一只手就能拎起两百斤的麻袋,瞬间全松了一口气。 病秧子冲喜真冲好了! 大嫂一看到良馨就扑了上去,“良馨!” 二嫂紧跟其后。 两个侄子也跟着冲了过去,“小姑!” 良馨扶住泪眼汪汪的大嫂,摸了摸两个侄子的头,“长高了。” “这一年是窜了不少。” 二嫂的眼睛还在看陆冲锋,眼里充满了惊色,“这,这长得,从头到脚挑不出一丝不好啊!” 二哥突然出现在良馨身后,小声道:“馨子,赌赢了!” “唉呦,你看看我们家女婿!” 良铁柱的声音响起,拉着陆冲锋的手,朝着人群显摆,“槐花村往上数三代,百年内都找不出这么俊这么男人的女婿!” “确实长得真好啊,哪像原来生过病的人,比我们结实多了!” “你连跟人手指头都没得比!” “估计一只手指头就能把你撂倒!” 良馨本想上前,但看着陆冲锋笑得一脸享受,顿住脚步,“先回去吧。” “对对。” 良铁柱打开驾驶座车门,看到了后备箱和后座塞满了东西,心里一惊,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先回家,家里饭都烧好了,一路饿了吧,赶紧回去吃饭。” 陆冲锋重新坐上车。 良馨对两个侄子道:“庆军,虎子,你们去车子前面带路。” 两个孩子立马往前跑。 陆冲锋看了一眼良馨,才重新发动车子。 “呦,好像很舍不得小妹呢!” 二嫂笑完,看向良馨,“小妹精神气也变好了!” 大嫂仔细观察良馨的脸,“看着好像是比以前的脸多了点肉,看上去更有福气了。” 良馨微微一笑,等看到一旁走过来的良铁柱,笑意立即消失。 刚凑上来准备讲话的良铁柱:“” “干什么?一年没见了,三天回门也不回来,刚见到我,就摆出一副冷脸?” 良馨直接道:“卢苇在哪里?” “卢苇卢苇,一年没见,也没见你关心关心我!” 良铁柱道:“本来看到女婿来了,我什么都不想说了,什么也都不想计较了” 良馨打断他,“你计较什么?” “我计较什么?我计较你结婚三天不知道回门,去随军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全报纸上都写你成了英雄了,你也不跟家里说!” 良铁柱吹胡子瞪眼,“你都考上县状元了,要不是公社主任收到了消息,我们全都不知道,我看你就算回江京上大学,也不打算回来看我们一眼!” 良馨慢慢道:“所以你不应该反省自己?” 良铁柱一噎,“我养你这么大,还有错了?” “你怎么养我,我怎么对你。”良馨道:“我都没对你抱怨过,这才刚开始,你怎么就满腹牢骚了?” 良铁柱又一噎,好半天才找回声音,“算了,以前的事都翻篇了。” 良馨平静道:“你翻得了篇,我这翻不了,我的做法你有任何意见,以后骂你自己,不要朝着我抱怨发牢骚,我一个字都不想再听到。” 良铁柱一愣,“你现在这么硬气?你能这么硬气,也不想想因为谁!当初我要不是逼你一把,你能嫁到军区大院,又能有今天?” 良馨看着父亲披着的四个口袋人民装,“所以,我有今天了,以后别再来我面前耍威风。” 良铁柱怒不可遏:“你个” 刚吼了两个字,良馨眼神淡淡扫了过来,良铁柱的喉咙立马就被掐住了。 经过这一年的不相往来,结婚三天不回门,全中国都知道良馨成了英雄,他这个父亲却沾不上英雄的边。 考上了县状元,也是连通知,都不通知家里一声。 他太知道这个冷情冷性的女儿,能不能做得出撸掉他大队支书官帽的事了! 良馨看到从村里跑来的卢苇,“卢苇以初中毕业的文化,考了全县第二,你要真在政审上耍什么手脚”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良铁柱就气势十足道:“你当我什么人!全村 出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孩子,我会去拖她后腿?卢苇报名费5毛钱都是大队出的,除了报名费,大队还出了十块钱,给她当差旅费,让她去县城考试三天吃好住好!” 良馨扫了父亲一眼,“所以你发电报,只是威胁我?” 良铁柱理直气壮道:“我不那么发,你能回来?” 良馨道:“我不回来,是为什么?” 良铁柱:“” 良铁柱再次败了下风,终于软了声音道:“我不是” 良馨却不再给他说软话的机会,朝着卢苇迎了过去,“你怎么样?” 卢苇调头与良馨并肩,“考了全县第二,我听说你是县状元了,我刚才在切猪草,不知道你回来。” 良馨一听,明白她知道政审的电报,“录取通知书收到了?” “我被江京农业大学农学系录取了。”卢苇声音微微颤抖,“高考初选入围后,公社指派了我们初中班主任和支书参与我的政审,班主任那边耽误了两天,支书找上公社,他那边才给我写了比较好的评语推荐上报,” 良馨问:“刘老师?” “对。”卢苇点头,“支书说刘老师有个当官的亲戚的女儿没有考上大学,他想动手脚,但刘老师主要怕你,所以一直犹豫,被支书找上门,才写了评语,否则他会根据我之前倒腾粪水和偷卖大队柳树皮,偷梁换柱,让人顶替了我的大学录取名额。” 良馨微微松了一口气,俗话说,小鬼难缠。 政治审查这一关,很多时候很多人,见不得旁人出人头地,故意使绊子。 一旦卢苇的评语写得不好,即使是全县第二,也有可能因为政审不通过被刷下来,与大学失之交臂。 “真是多亏你了。” 二嫂走过来道:“要不是因为你的英雄名声和陆首长,刘老师肯定偷摸地就动了手脚了。” “也是因为你考上了县状元。”二哥又从后面突然出现,“大学生一毕业就是国家干部,你跟卢苇关系那么好,那刘老师怕得很。” “总之。” 卢苇看着良馨道:“多亏你了。” 良馨道:“考上就好。” 卢苇正想再次感谢良馨寄的钱,突然看到良馨家门口的男同志,待走得近了,看清他的长相,微微怔住。 陆冲锋看到良馨到了,打开后备箱,像是搬来整个供销社柜台,琳琅满目的礼品惊呆了社员们的眼睛。 大哥二哥反应过来后,立马上前帮陆冲锋抬猪肉。 良馨正想说话,突然听到卢苇发出惊疑:“陆冲锋?” 陆冲锋听到声音回头,看见良馨边上的卢苇,“你好,我就是良馨的家属。” 说完便转过头去继续拎礼品。 “你也没想到吧?”二嫂笑着道:“我都没想到给小妹找的人会长得这么好!” 全村社员们围着车子看,吵吵嚷嚷。 卢苇看向良馨,“你没认出来?” 良馨淡淡看了一眼卢苇。 卢苇突然笑了一声,“怪不得。” 1969年,珍宝岛中苏边境战争打响后,一名长相英气的十七岁小战士的照片,出现在解放报头版右下角豆腐状的版面,重点介绍他被授予战斗英雄称号的战斗事迹。 小战士是三十位战斗英雄中年龄最小的英雄。 名字很好记,叫陆冲锋。 那段时间,卢苇每天耳朵不知道响起多少遍陆冲锋。 良馨还把报纸贴在了床头,家里人只当她是爱干净,贴上报纸是为了挡住土胚黄泥不落下来。 其实她是为了每天睁眼闭眼,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陆冲锋当初在学校是红旗手。 良馨费了好大的劲,也争取当上了红旗手。 卢苇还知道,良馨已经想跟着英雄改名叫良陷阵,并动了去县武装部报名参军上战场的念头。 卢苇记得,她问良馨:“你不怕死吗?” 良馨扬起青涩稚嫩的脸,看向学校操场上高高升起的红旗:“陆冲锋说了,太阳下的红旗手,誓死卫国,不惧牺牲!” 第56章 第56章小陆逛得这么开心? 不过,卢苇记得,良馨的旧报纸在卫远阳下乡到槐花村那一天就消失了。 良馨迷恋上了一身绿色军装的卫远阳。 后来,直到结婚前的五年多,再也没提起过陆冲锋。 良馨从车后备箱拿出一沓绿色军用布和一沓黑布,递给卢苇,“做两身新衣服去上学。” 卢苇刚想摆手,良馨又拿出一双回力小白鞋,“新鞋,祝贺你考上大学。” 卢苇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补丁的衣服和鞋子,再看向良馨手里的衣鞋,鼻头发酸道:“我拿不出什么可以祝贺你的礼物。” “你考上大学了,毕业也是国家干部。” 良馨拿出一包桃酥给她,“还怕没有送我礼物的时候?” 卢苇这才颤抖着手,接过崭新的棉布和洁白的回力鞋。 “唉呀,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 良馨看了一眼赶过来的良铁柱,又对卢苇道:“等下过来一起吃饭。” 卢苇点了点头,闻了闻新布的味道。 她自己考上大学了,家里人不敢再抢她的衣服和鞋子给大哥小弟们穿了。 陆冲锋拿完最后两瓶红葡萄酒,回头看向良馨。 良馨这才离开卢苇,随他一起走进家门。 大嫂冲好了白糖水和绿茶。 二嫂将家堂柜上面的搪瓷托盘端下来。 槐花村很少能见到的羊角蜜、青红果、芝麻饼、京果等点心将搪瓷托盘中间的花开富贵堆挡得严严实实。 “小陆,你吃。” 全家人只有二嫂敢对着陆冲锋多说两句话,“这都是我年前回娘家,从娘家带回来的果子,先垫垫肚子,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良馨洗了手,拿起一颗白羊角蜜咬了一口,月牙形的雪饺甜润爆糖汁,“太甜了,你吃不了。” 陆冲锋拿起葡萄酒先递给良铁柱,“爸,这是我爸妈特地送给你们的红葡萄酒。” 一声“爸”,愣住了全家人。 良馨也愣了一下,含着糖汁,看着丝毫不见外,浑身上下也没有一丝女婿头一次上门的尴尬的陆冲锋。 良铁柱愣完后,嘴巴直接咧到了耳后根,“唉呦,这红葡萄酒我见都没见过哩,你们看这瓶子,多高级!” “爸,这是进口的外国货。”二嫂看着瓶子,“听说只有省城的友谊商店才能买得到!” “不是进口货,这是中国产的葡萄酒。” 良馨往嘴里 塞了一颗麻饼又道:“不是给你一个人,大哥二哥都有份。” 大哥二哥眼睛立马一亮,上去一人抢了一瓶红葡萄酒。 良铁柱:“” 良铁柱的笑僵在了脸上,用眼神威胁两个儿子把酒还回来。 两个儿子却欢天喜地埋头研究酒瓶上的字,并不看他。 陆冲锋又拿起一瓶茅台递给良铁柱,“爸,这是我爸珍藏多年的茅台酒,也是特地让我带给你喝。” 良铁柱视线顿时被吸引了过去,一看到金黄麦穗包围的五星图标和贵州茅台酒五个大字,手都激动地抬不起来了。 全村男社员也在一瞬间围了上来,发出比之前看到红葡萄酒更多的惊呼与惊赞声。 “茅台?这就是茅台酒?” “听说贵得离谱!得八块钱一瓶!” “我的天,这么贵!” “你有八块钱还不一定能买到,这都是内供!” “去城里国营饭店把大鱼大肉点齐了也只要五块钱,这么一小瓶就得八块钱!” “支书,你有口福了!” “何止有口福,支书,你享了良馨的大福了!” 一时间,陆冲锋这个女婿,在良铁柱心里的地位瞬间直线上升,不但超过了眼前的两个儿子,还超过了一直引以为豪,远在军营的老三! 老三出息了这么多年,也没能让他见一眼茅台酒。 女婿直接送了他一整瓶! 良馨又道:“也是给你和大哥二哥一起喝的。” 良铁柱有了经验,急忙将茅台酒塞进怀里,包的死紧,这回没让双眼放光的两个儿子扑上来抢走。 “除夕和大年初一,军区也不放假。”良馨解释:“我就没让我公公婆婆过来,年后有时间再聚。” “应该的。” 良铁柱抱着茅台,还没喝,就像是喝了大补药似的,“我这个年,忙大队的事都忙得晕头转向,军区副司令那么大的官,肯定是忙得脱不开身,当干部就是要以国家和人民为先,我们小家,什么时候都能聚。” 陆冲锋提了一包普洱一包龙井,放到桌子上。 良铁柱登时又说了一箩筐体贴的话。 良馨“嘁”了一声,将一沓布也拿了出来,分给两个嫂子和侄子,“军用布外面买不到,大嫂二嫂,你们拿去一人做一件两用衫。” 一家人摸着绿色布匹,爱不释手,收获了一大堆羡慕的眼神。 良馨把点心和糖拿出来,分给了伯叔家的大娘和小娘。 都是结婚前,给她嫁妆添礼的人。 中午吃饭,大娘和小娘又一人掏了十块钱,给良馨封了红包,作为升学礼。 良馨挡住陆冲锋的酒杯,看着大哥,“他不能喝酒,别灌他。” “哪有女婿上门不喝酒” “不喝酒怎么了?”良铁柱打断五服内的侄子,“你见过几个像我们家这样的女婿?就你们天天想着喝酒,脑子都被酒烧坏了,才连个师专都考不上,全村出了两个大学生,都是女孩,你们还有脸喝!” 将一群侄孙骂成鹌鹑,良铁柱拿起桔子汽水往桌子上一磕,磕掉瓶盖,满脸亲切笑容递给陆冲锋,“不喝酒就喝这个,我们大队开了供销社代销点,有的是汽水,多喝。” 陆冲锋:“谢谢爸!” “哎!吃,多吃肉!” 良馨看着陆冲锋每叫一声爸,良铁柱就激动地浑身打颤,恨不得把一海碗红烧肉全倒进陆冲锋碗里的样子,又“嘁”了一声。 陆冲锋凑近良馨,低头问:“你怎么一直在嘁?” 良馨夹了一块塘里鱼炖蛋给他,“他还没喝酒,就快被你哄醉了。” 陆冲锋得意一笑,“我也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来到你长大的地方,见到你这么多家里人,我现在是名正言顺的良馨女婿了!” 良馨看他上扬的嘴角,跟着一笑。 吃完了饭,陆冲锋非要去逛一逛槐花村。 良馨便陪着他去逛。 逛着逛着,身边人语气就不对了。 走到雪堆积的农田梗上,陆冲锋欣赏着一片绿油油的麦田,突然来了一句:“卫远阳是不是也种过这片地?” 良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就问问。” 陆冲锋自己就转移了话题,“这田,真绿!” 良馨:“” 一路往西边大河的大坝上走,陆冲锋走着走着,突然又道:“这路,卫远阳比我走过的次数多吧?” 良馨淡淡“嗯”了一声。 陆冲锋不说话了。 良馨看了他一眼。 陆冲锋再次转移话题:“这路,真直!” 走到大坝上,看着坝下一长片杨树林。 细长繁密的枝条簇拥着主干,直达蓝天云霄。 冬天树叶几乎全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中站立。 林前一道波光粼粼的宽阔大河。 坐船到对岸,船都得走上十分钟。 良馨在陆冲锋开口之前说话,“小时候,夏天晚上,我经常打着手电筒来这里找刚脱壳的知了。” 陆冲锋:“多小?” 良馨:“结婚前几乎每年夏天晚上都来,这里树下有很多薄皮小洞,一挖一个知了猴,不过有一次卢苇抠出来一条蛇,吓得很长时间没小孩子敢来这里找知了猴了。” 后面的话陆冲锋没再听清是什么,心思全在前面那句每年夏天晚上都来。 每年。 晚上。 那卫远阳起码和良馨抠了五年的知了猴。 他一次都没和良馨找过 良馨看着没反应的陆冲锋,冷风将他的肤色吹得冰白透红,显眼出极好的骨相,嘴唇也粉得发艳,但嘴角微微紧绷着,“你又想什么了?” 陆冲锋远眺大河,“这水,真多!” “” 良馨左右看了看没人,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牵住他冻得骨节发红的手。 陆冲锋立马回握,回握完才想起看了看大坝两旁有没有人,刚才绷紧的嘴角,也松了下来,并缓缓上扬。 良馨牵着他顺着大坝坡度往下走进杨树林。 林中的野草都变得枯黄,没多少树叶,晒干的树叶全被社员们耙回家填入灶膛引火了。 走进树林,近距离看到树杈上长满了牙苞,尖圆牙苞正裹着棕红色包衣,依稀可见里面即将萌发的绿芽。 “我没跟他这么走过。” 良馨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陆冲锋听完先是一愣,“那你跟他是怎么走的?” 良馨:“” “一大群知青和社员,保持距离,一起这么走。” “噢。” 陆冲锋握紧良馨的手,往良馨身边凑得更近,远眺大河上的小船,“以前,生产队都要干些什么活?” 良馨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看到生产队捞沙子的船,也是之前卢苇常用的船,“肯定跟你想的活不一样。” “我没想什么啊。” 良馨斜了他一眼。 陆冲锋薅了一把额前的头发,“听说情侣逛公园,划船是第一项目。” 良馨拉着他往船上走,“我跟他又不是情侣。” “冷,不要上去了。” 陆冲锋拉住良馨,将她的黑色围巾重新裹紧,“不是情侣,是什么?” “初恋?” 眼看陆冲锋嘴角立即又绷成了一条线,良馨抬手扯住他的嘴角,“当然也不是了,我对他从来都没有过感情。” 陆冲锋诧异,“那你一开始” 斟酌了半天,陆冲锋小心问:“怎么对他那么好?” 剧情安排。 被剧情安排期间,她已经被系统抓走了。 剩下的良馨只是按照剧情走的工具人。 真实的话,良馨解释不出。 想了很久。 良馨道:“可能,是因为他的那一身绿色军装。” 陆冲锋:“他又不是军人!” “所以都是假象。” 良馨靠在船头,一把将陆冲锋拉了过来,亲了一下他冻得发艳的嘴唇,“现在这个地方,你的记忆比他深刻多了。” 红意不但晕透了陆冲锋的耳朵,还晕透了他的鼻尖,做贼似的扫描一周。 想到大过年的应该没人会出现大坝周围干活。 陆冲锋双手掐住良馨的腰,将她抱到船头甲板的瞬间,低头亲住她的嘴唇,尝她唇间桔子汽水的味道。 蓝天白云下,宽阔大河边,小船静静摇曳河水,阵阵涟漪小范围扩散。 船头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亲来亲去。 好几分钟了,还不舍得分开,黏黏糊糊。 拿着浆板准备出船上工的卢苇:“” 十年间,卢苇只旷工了一次,就是前年良馨三天回门去的江京。 今天又旷工第二次了。 卢苇将浆板夹在腋下,深怕浆板拖在地上发出声音,惊扰了那对黏糊的鸳鸯,静悄悄离开大坝。 两人逛了一圈,回到家里,大嫂二嫂正在剁肉馅和面,准备晚上包饺子。 二嫂抬头看到陆冲锋,一愣,“小陆逛得这么开心?” 大嫂看着两人,“去哪里了?嘴巴冻得通红。” 良馨看着陆冲锋的精神状态,确实与刚出门时完全相反,“随便逛了逛。” 陆冲锋嘴角根本压不下来,卷起袖子,“大嫂,我力气大,我来帮你剁肉馅!” “不,不不不用!” 大嫂惊得都结巴了,连忙提着刀躲开,“这活不用你干,你去和他们打扑克牌吧!” “我不玩扑克。” 陆冲锋想到自 己还没洗手,丝毫不见外走到门口搪瓷盆前,拿起吃饭前刚用过的毛巾,倒了热水洗手。 良馨从井台舀了两瓢冷水进来,“我看知青点的房子里好像已经没人住了?” “全走了。” 二嫂继续和着面,“回城的回城,高考的高考,都走了。” 良馨拉开椅子坐下,“你没想过回城?” “怎么没想,当然想了,但我当初上学就没认真学过,虎子作业我都教不来,去考大学也是白折腾。” 二嫂拿出湿布盖上光滑的面团醒发,“家里人的岗位都是在医院里,医院是救死扶伤的,没技术混进去那不是害人命?虽说户口调回去,街道能够重新安排工作,但上百万人回城,我年前回去看了眼,一个扫大街的活,都有几十个人抢,我们院里白天晚上吵个没停,全是为了争房子,你二哥对我又不差,不回了。” 良馨看见进门的大哥二哥,“等再过两年,二哥的手艺说不定就能用上了。” 二哥进门听到这话,“我有什么手艺?” 良馨拉开椅子,二哥正想坐下,椅子却被拖开,递到了陆冲锋面前。 二哥:“” 待陆冲锋坐下后,良馨道:“祖传的手艺。” 二哥一愣,“你是说,唢呐?” 大哥将蜂窝煤炉子上的钢精锅端走,提着煤炉放到良馨和陆冲锋跟前,“小陆,烤烤火。” “唢呐?” 二嫂惊讶看着二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手艺?” “你来槐花村的时候,唢呐早都被当成四旧砸了,谁敢提。” 良德看向良馨,“你的意思是,让我和大哥把咱们家祖传的唢呐班子重新组起来?” 良明犹豫,“这能让吹吗?” 良馨接过二嫂给的葵瓜子,“再等等看呗,四旧都破了,高考也恢复了,我感觉是迟早的事。” “这要真能吹,那我们可就有活干了!” 良德向来乐观,“大哥可是我爷亲传的手艺,爸都没传到,我虽然没学两年,但唢呐、笙、箫、笛子都会吹,锣和镲也不是不会打,能给大哥打辅助!” “你大哥的二胡拉得也好。” 大嫂停下了剁肉,怕动静扰了小妹说的话,“大伯也会吧?” “会。”良明道:“但我爷说,大伯天赋不行,爸一点天赋都没有,就我的天赋跟他一样,馨子,小陆,这政策真能让我们家的唢呐班子再重新开起来?” 陆冲锋不知道这事,看向良馨。 良馨道:“等到允许丧葬嫁娶大操大办了,唢呐班子自然就能顺势开起来了。” 大哥大嫂和二哥顿时激动得脸都红了。 二嫂一脸莫名奇妙,“唢呐班子,很能挣钱?” “江京可能不多见。”良馨解释,“以前乡下丧葬嫁娶,唢呐班子是必请的,也没有很能挣钱,估计和工人一个月工资挣得差不多吧。” “工人在城里什么都要买,我们住乡下,除了买肉,其他的都不要花钱。”大哥算道:“要真能开起来,能比工人存得住钱。” 二嫂将信将疑,她住省城,从小到大就没听过唢呐。 压根不知道唢呐班子长什么样。 和尚班子她倒是见过。 良馨没再过多解释,提议完毕后,等政策一放开,便什么都懂了。 晚上吃了热气腾腾的饺子。 陆冲锋享受到了良馨端的洗脚水。 他坐在良馨从小睡到大的床边,双脚踩在热水里,“我喜欢待槐花村。” 良馨从出嫁前没来得及做出来带走的樟木箱子里翻出新毛巾,“喜欢我伺候你?” “嗯不是!” 陆冲锋急打了个弯,差点咬到舌头,“是能感觉到你喜欢我。” 良馨拿好毛巾回头,看着耳朵通红的陆冲锋,“待客之道你不懂?” 陆冲锋:“” “我是客人?” 良馨轻笑一声,“是你不熟悉这里,我当然要赶在你前面做了。” 陆冲锋面色好转一些,一把抓住良馨的手腕,拉到腿上坐下。 “别瞎闹。” 良馨站起身,“家里人都还没睡。” 陆冲锋眉毛一挑,“睡了就能瞎闹了?” 良馨将新毛巾丢到他脸上,“我这房间,原来是我奶奶的房间,说不定她魂还在这里,你瞎闹试试。” 陆冲锋:“”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鬼神之说!” “谁去年大年三十晚上拿鬼吓唬我的?” “” “良馨,再把这毯子也给你们用吧?” 大嫂突然抱着一床红双喜毛毯走进来,“新洗过的,我怕你们冷。” 良馨看着床上一床原来在家里盖过的被子,“够了,别麻烦了,我们盖过你还得洗。” “洗下不费事。” “真够了,我们在家也就盖这么厚。” 把大嫂劝走了,陆冲锋将洗脚水端出去倒掉,回来后就插上了插销。 良馨靠在床头,看着他在房间里到处走,一会摸摸旧写字台,一会摸摸旧木箱,连窗户边上的晾绳都伸手去摸了摸,“干什么呢?” “近距离接触你小时候用过的东西。” 陆冲锋绕到床边,看着躺在被窝里的良馨,“你这个样子,卫远阳肯定没看过!” 良馨:“” “你再提他,我就回去找他了。” 陆冲锋自打嘴巴两下,掀开被子爬上床,抱紧良馨,“我不提了,再也不提了。” 良馨看他圈紧的手臂,“你老实点。” “老实了。” 陆冲锋抱起良馨,往里面放,自己跟着躺下,“保证不会再提他。” 良馨:“” 但看着他没有其他心思,没再解释她说的是什么老实。 掀开被子躺下。 “冷不冷?” 陆冲锋关了灯,把良馨抱紧怀里,“感觉槐花村比江京冷。” 良馨靠在他怀里,就像是躺在了暖炉里,“你别动,就不会冷。” 陆冲锋摸着良馨的手很冰,塞到自己的背心里,贴着皮肤捂。 良馨掐了一把他的肌肉,没掐起来,“让你老实点。” “我是帮你捂手。” 颇有点委屈的声音,让良馨的手一顿,摩挲了两下刚才掐过的肌肉。 突然,良馨的手又顿住。 陆冲锋:“是你先对我不老实,不怪我。” 良馨要将手从他的衣服里拿出来,他却不放。 陆冲锋理直气壮道:“家里这么多人,你别再一直对我动手动脚了!” 良馨:“不要脸。” 陆冲锋笑着用脸贴上良馨的脸,“等回去了,随便你动。” 良馨不说话。 陆冲锋贴着良馨的耳朵道:“还记得随军之前,你教我嘶!” 良馨垂着的手,不断捏紧,“再说?” “不说了!” 陆冲锋往良馨身上挤,“别动了,抱了你三天没错了,我不说了!” “抱了两个多月你不是照样能忍住?” “那不一样,那有意志,现在只是怕人知道,意志不一样。” 被窝里的温度不断上升,良馨已经要微微出汗了。 陆冲锋贴近良馨的耳边说:“其实,我很想在你从小睡到大的床上” 后面的话很轻,却把良 馨的汗直接说出来了。 手心湿滑。 “可惜。” 陆冲锋深吸一口气,喘出一阵粗气,“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个机会了。” 良馨慢慢道:“你说,村里孩子也不少” “不是说好了,你大学期间,我们先不想孩子的事!” 良馨:“” 良馨松手,翻身面朝里面的墙睡。 第57章 第57章让我再抱抱你。 陆冲锋跟上去,从后面紧贴住良馨的身体,搂着她。 过了很久,夜深人静。 快要睡着的良馨突然被陆冲缝掰了过去。 陆冲锋的声音略微有一些激动:“你刚才意思是,是问人家晚上是怎么?” 良馨深吸一口气,“困了,睡了。” 陆冲锋抱着良馨坐起来,靠在床头,用棉被包在良馨身上,“再聊一会儿,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假期在槐花村住了。” 良馨一顿,想到了年底将要打响的对越自卫反击战,困意褪去,“聊吧。” 陆冲锋凑近良馨的耳朵,偷偷道:“你是在农村长大的,你应该比我清楚,我没这方面的生活经验,你教我。” 良馨耳朵一红,“我要知道,刚才还用问你?” 陆冲锋抱紧良馨,冥思苦想。 突然把良馨扶起来,脱掉自己身上的白衬衫,铺在良馨刚才躺的位置。 再把良馨放上去。 解开被子。 开始脱良馨的棉毛衫。 黑暗中,悉悉索索。 良馨:“等下完事了怎么办?” “用我的白衬衫擦。” 陆冲锋又被良馨推开。 “我突然想起来,这床不结实。” 良馨微喘着气,“等下很有可能发出很大动静。” “你怎么知道?” “之前塌过,重新用麻绳编补了。” 陆冲锋放松身体趴在良馨身上,“那怎么办?” 良馨本想说算了,他的手却没有老实。 陆冲锋突然又抱起良馨,让她靠在墙上,拿起外面的枕头靠在她后面,再将被子覆盖在她身上。 确定保暖了后,顺着被子钻了下去。 良馨看着窗外的月光,背靠着曾经贴着陆冲锋第一次以战斗英雄上的报纸旧痕。 想到曾经每天晚上熄灯后,偷偷拿着手电筒继续看着陆冲锋的照片,看着陆冲锋的名字,看着陆冲锋的英勇事迹 感官顿时成倍敏感。 被他紧握在掌心的脚腕火热滚烫,脚背难耐弓起。 脚趾也不断蜷缩。 细腰弓起时,陆冲锋伸手揽紧,上移贴近良馨的脸,拨开她湿透的发,亲吻她潮湿的双睫,“这样就干净了。” 良馨紧咬的牙关也被他挑开,他的鼻子里发出隐忍很久的粗气。 黑暗中,呼吸交织。 贴着麦胚草墙,良馨第一次有一种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的混乱错觉,微微推开他的脸,月光下看着他若隐若现紧绷至极的下颌,粗气声越来越重,他却只是紧贴她的身体,似乎是什么都不打算继续。 良馨缓缓贴近他的耳侧。 “进来。” 陆冲锋要抱良馨下床。 良馨不让他走,“就在这里。” 陆冲锋忍得汗珠从发梢滴落,“床不是不结实?” “你慢点。” 陆冲锋慢慢地。 彼此呼吸声前所未有的绵长。 也前所未有的细密了解对方。 良馨忍住不出声。 陆冲锋把她抱起,坐在身上,让她的嘴唇贴着自己的耳朵,他的嘴唇也贴着她耳朵,“叫出来,我想听。” 良馨攀紧他的肩膀,没忍住出声。 陆冲锋咬牙,手臂绷紧,抬起良馨的腰,越掐越紧。 良馨的声音再也止不住,不断吐进陆冲锋的耳朵里,激得他心脏发麻。 在槐花村过了一夜。 清早。 大哥大嫂装好了一袋黄豆。 二哥二嫂现背上稻谷去公社粮站垄谷碾米,放到军车后备箱的时候,雪白的大米还热着。 陆冲锋又把一袋大米拎了下来,“米留着给家里吃,我们在城里每个月都能领到商品粮。” 二哥摆了摆手,将米推回去,“你们不是带了面粉回来,还是那么好的面粉,家里够吃,放心带去吧。” 良馨拿出两个红纸包的压岁钱,递给两个侄子,对陆冲锋点了点头。 陆冲锋这才将大米重新拿到车上,道谢。 “馨子,不想回来就不要回来。” 二哥站到良馨面前道:“反正你在江京上大学了,我们有事就去学校看你。” 大嫂握住良馨的手,“既然小陆身体没有问题,上完学还是赶紧要个孩子。” 良馨:“走了。” 再三说不要送了,哥嫂和良铁柱还是跟着军车送到了村口。 看着军车远去,良铁柱问两个孙子:“庆军,虎子,小姑给你们包了多少钱?” 庆军拿着红包不说话。 虎子兴奋打开红包,“哇!大团结!” 话音刚落,红包就被无影手突然夺走,二嫂将十块钱拿出来,震惊道:“这小妹怎么给孩子包这么多钱!” 大嫂没再看红包,不用看也知道两个孩子肯定一样多,“这良馨,花钱真是越来越大手大脚了,小孩子红包怎么能包这么大!” 良铁柱又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给小孩包红包都包这么多,连一分钱都不给我!” 二哥:“能搭理你一句就不错了,还想要钱。” 良铁柱的火炮,顿时又对准了二儿子。 “你红包没有交给爸?” “没给。” 陆冲锋惊讶,“包好了怎么不给?” 良馨打了个哈欠,“听说电影院有很多十年前的老电影放出来了,我们回家休息休息,去看电影吧?” 陆冲锋看到良馨的哈欠,想到昨晚良馨确实很累,“要不要睡到后面去?” 良馨摇了摇头,“乡下一直到县城都是土路,躺下去能把我颠晕过去。” 陆冲锋松开踩住的油门,“那我开慢点,疼不疼?” “快点开回去。” “噢。” 回到军区大院,陆和平和陆月季出去看电影了。 与婆婆嘘寒问暖一番,吃了一碗红豆元宵,良馨去楼上睡了一觉,恢复了精气神。 年后几天,两人去军区大院的大礼堂和城中心的电影院,看了好几场老电影。 又逛了好几个公园,划了船。 良馨要去大学报到了。 清晨,陆冲锋军装笔挺,站在镜子前,一枚接一枚将勋功章别在胸口。 良馨从卫生间洗漱完回房间,看着熠熠生辉的绿军装,顿时就愣住了,“你要参加什么大会?” 陆冲锋挺直腰板,“参加江京大学新生欢迎会。” “” 良馨凑上去,闻了闻,“你今天还搽雪花膏了?” 陆冲锋脸色微微不自在,“你不是天天都让我搽?” “你不是天天都不搽?” “” 陆冲锋理直气壮道:“从今天开始我听你话了!” 良馨看着他还在往军装上挂勋功章,“你想去吓谁?” “吓” 陆冲锋将后面的话咽下去,“我这是隆重陪你去大学报道。” 良馨抬手将一枚枚勋功章解下来,一一放到各自的奖牌盒子里,“抽什么风,你见过有人佩戴一堆奖牌送学生上大学的?” “我” “单你这个人往校门口一站,就能吓唬住一群人,还用得着再戴功勋章?” 被打断的陆冲锋,一听这话,唇角忍不住翘起,低头看着良馨,“我的外形这么好?” 良馨抬眼看他,“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 “那不戴了。” 陆冲锋忙将功勋章全都抱起来,送进二楼书房,回来站在良馨面前张开手臂,“那你看看我,还有没有哪里需要改正的?” 良馨看着他,五官立体,直 肩阔背,充满了成年男性的硬朗,又因眼眸清亮,细看会有几丝少年感,两种糅杂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 “挺好了。” “要不然你再等一下,我去理发店剪个头?” 陆冲锋拨了拨蓬松黑发,“剪个寸头是不是更显年轻?” 良馨:“” 可算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了。 “不用,走了。” 陆月季也陪着陆和平去大学报道。 四人走到江京大学门口。 陆冲锋突然从军挎包里拿出崭新的照相机,交给陆和平,“和平哥,你帮我和良馨拍一张照片。” “哪来的照相机?” “我刚买的。” 良馨被陆冲锋拉到大学门口。 大门正中间写着‘江京大学’四个字,左右两侧则写着“严肃活泼,团结紧张”八个字。 陆冲锋紧挨着良馨站在校门中间:“笑一笑,这是我们第一张照片。” 良馨微微偏着头,往陆冲锋边上靠,对着照相机镜头,浅浅一笑。 陆冲锋低垂眼睑,并没有看照相机,而是看着良馨嘴角的浅窝。 陆和平按下快门。 陆月季抢走相机,交给陆冲锋,“二哥,你帮我跟和平哥拍一张。” 陆月季很大胆,拍照的时候直接挎住了陆和平的手臂,陆和平被吓得手臂僵硬的瞬间,被陆冲锋拍了下来。 走进大学,陆冲锋心思就不在拍照上了,一双黑眸到处扫描。 良馨问他:“看到什么了?” 陆冲锋下意识道:“都很年轻。” 良馨看着他,“你不年轻?” “他们比我年轻。” 陆冲锋看向良馨,“对不对?” 良馨点头,“确实。” 陆冲锋将相机捏得很紧,听到良馨又说:“很多跟我年纪差不多。” 陆冲锋眼底神色幽怨。 美国玛格丽特米德的《代沟》研究,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间有着代沟,也就是世代隔阂。 他比良馨大好几岁,良馨还在上小升初,他都已经去战场了。 他们原来应该就是有隔阂的。 很多时候,他说话,良馨似乎都听不懂。 而今后,年轻学生们天天聚在一起谈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久而久之,三观相同,年纪相同,肯定容易产生恋爱的火花。 久而久之,良馨再见到他。 肯定会嫌他老了。 方方面面都不如有朝气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 良馨看着他一脸怨气,“在想什么?” 陆冲锋往后看了一眼陆和平和陆月季,拉着良馨往前走了两步,低声直接道:“我怕你嫌弃我老。” 良馨嘴角勾起,没说话。 陆冲锋看良馨不应声,周身怨气更多了。 陆月季跑上前,想要相机,却看到陆冲锋黑着一张脸,“二哥怎么了?” “没事。” 良馨将相机递给他。 等去了教务处报道,良馨继续填写一张申请表。 陆冲锋凑过去看,顿时一愣,“你不住校?” 良馨握着铅笔,“我为什么要住校?” 一路走来全都是推着小车、挑着筐、拿着蛇皮口袋和麻袋装行李的人,陆冲锋下意识以为大学生都要住校,惊喜问:“大学生也可以不住校?” 良馨将申请表交给老师,“又没有强制规定住校的规定。” 陆冲锋担忧产生的怨气,顿时散去了一小半,“那还是住在家里好!等下回去先买辆自行车,你每天骑过来也就十五分钟!” 良馨看着明显开心一些的陆冲锋,想了想,询问报道处的老师,可不可以去班级里看一看。 “随便看,外地学生很多都已经提前到了,图书馆里全挤满了人。” 陆和平被隔壁哲学系录取,陆月季陪着去报道了。 陆冲锋和良馨找到政治经济学1班教室。 教室里已经坐了一半的人。 等陆冲锋看清里面坐的人后,彻底愣住了。 “这都是送学生来上学的家长?” 良馨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闭嘴。” “你是” 一名学生抬头看到门口的良馨,推了推玳瑁眼镜,起身询问:“良馨同志?咦,陆泽蔚同志?你真是良馨同志!” 教室里的人全都“唰”地一下抬头。 待看清良馨的长相,又“唰”地起身,围了过来。 “良馨同志,真是救水英雄良馨同志!” “良馨同志居然也来这个系了?” “良馨同志,你可是县状元,怎么也会分到这个系?” 陆冲锋看着一张张明显比他年纪大的同学,“这个系怎么了?” 最先开口的学生道:“我11月报名的时候,写的不是这个学校,但收到的录取通知书,却是江大的经济系,我一直以为是我没考上其他大学,被调剂过来,问了其他同学的身份,开始有所怀疑,现在再看到良馨同志,我有点确信,我可能不是调剂,而是被国家特地安排到这个专业来的!” 陆冲锋诧异。 又问了同学们都是什么身份。 “我叫于吉利,原来是在无线电二厂担任多年厂长一职。”于吉利指着旁边一位女同学道:“这位是周口市石兰公社三石大队党支部书记,是难得一见的女书记。” 女书记上前和良馨握手,“你好,良馨同志,我是董皮梅。” 良馨道:“你好,董书记。” “都是同学,曾经的称呼都是过往云烟了,你叫我名字就好。” “毕业后还是有可能回到原单位的嘛。”一名瘦骨嶙峋的男同志走上来伸手,“你好,良馨同志,久闻大名,我叫龚运鸿,原来在我们省委工作,有幸写过你和泽蔚同志江口双拥有关工作稿,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对你们已经很熟悉了。” 于吉利道:“这位龚运鸿同志,原来可是我们省委写作班子的大笔杆子,上大学前就已经是科级干部了。” 陆冲锋看向良馨。 良馨面色却很平静,与大家寒暄几句,先行离开。 走下楼梯。 良馨看着陆冲锋,“不担心了?” 陆冲锋周身怨气已经散掉十分之九了,“担心什么?我什么时候担心了?” “嘁。” 良馨走在梧桐树下,看着隐于茂盛树杈后面的教学楼,绛红小窗,青瓦灰墙,身在其中,就像是身在军区大院。 陆冲锋重新拿出相机,“咔嚓咔嚓”给良馨拍了好几张照片。 看着又有兴致拍照的人,良馨勾起唇角,走过去拿走他手里的相机,往后退了几步,迎着阳光,拍下他此时此刻的样子。 “怎么拍我?” 陆冲锋走了过去,“今天是你上大学。” 良馨将相机反过来交给他,举起他的手腕,让镜头对准两人的脸。 后面背景是阳光梧桐和满脸憧憬笑容背着行李入学的新生。 按下快门。 陆冲锋老老实实挨着良馨的头,拍完了才道:“还有这种拍法?” 不等良馨回答,就拉着良馨去礼堂门口,“再多拍几张。” 等陆月季跟陆和平找到陆冲锋,想要借相机拍照。 胶卷已经全部用光了。 陆月季:“” 陆和平:“” 新生入学报道的照片在军区服务社照相 馆洗出来后,陆冲锋假期结束了。 良馨也要开始上课了。 结婚一年多,除了良馨回娘家那一天,两人没有分开过,几乎日日夜夜都在一起。 二楼主卧。 陆冲锋抱着良馨,眼眶泛红,“好好学。” 良馨深嗅他军装的味道,“放暑假,我就回去。” 陆冲锋沉默一会,“但我没有假期来接你,你坐不成包厢卧铺,只能买硬座。” 良馨“嗯”了一声。 陆冲锋抱了良馨很久,下楼之前,他去了一趟卫生间。 去了好一会儿。 良馨走过去敲门。 门里传来水流的声音。 隔了几秒,门被打开。 良馨没让他出来,走进去将门关上。 陆冲锋避开良馨的眼神,“怎么进来了?” 良馨捧住他的脸,看着他长睫微湿,眼尾发红,“你刚才在做什么?” “上厕所,洗手,洗脸。” “上厕所为什么要洗脸?” 陆冲锋:“” 良馨伸手穿过他的腰侧,贴在他胸口,“你鞭策我上大学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 陆冲锋扶住良馨的肩膀,将她推开,弯腰看着她的眼睛,“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学习!” 良馨:“” “大学就四年时间,要把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不要跟坏同学玩,也不要跟年轻同学玩,年轻同学没定力,很容易受到其他诱惑,浪费了大学时间。” 陆冲锋亲了一口良馨的额头,又道:“年轻同学” “下去吧。” 良馨打断了陆冲锋的话,“我送你去火车站。” 陆冲锋扶着良馨的后颈又把她搂了回去,“让我再抱抱你。” 良馨吐出一口长气,埋进他的怀里。 军车一路送到了火车站。 良馨看着陆冲锋提着皮革箱子上火车。 陆冲锋走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后,立马将头从窗户伸出来看她,“天冷,回去吧。” 火车站人来人往。 良馨走到窗口,抬手握住他的手,“记得写信。” “当然不会忘。”陆冲锋看着良馨的脸,眼睛又开始红了,“11师什么样你都清楚,我的日常生活什么样你也清楚,你的大学生活我一点都不了解,记得每个星期都拍照片寄给我。” 火车将要发车的鸣笛声,盖住了良馨的话,她只能点了点头。 随着火车启动,陆冲锋松开了良馨的手。 双眸深深看着月台上一身黑色灯芯绒外套,黑色围巾包裹着的雪白小脸。 当兵十多年,离家很多次。 陆冲锋从来没有舍不得家。 这一次,他舍不得。 很舍不得。 火车开出去,陆冲锋还在窗口回望着良馨,看到她鼻尖已经被冻得通红,终于挥手告别:“快回去。” 良馨一直到火车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仍然在原地站着。 等到警卫员小魏过来催促了,才走出火车站。 到校第一周。 良馨就寄出去第一封信。 刚开学第一天,1班投票评选班干部。 班级里除了那天见过的同学们,还有好几个重量级的学生安排到了政治经济系。 班长由无线电厂的厂长于吉利担任,党支部书记由人民广播电台的原主任担任,宣传委员由女书记董皮梅担任。 良馨告诉陆冲锋,宣传委员,原本全班同学票选出由她来担任,但她有自己的事业计划,便把能为履历添彩的宣传委员投给了董皮梅。 班里同学又投票让她当组织委员,她还是推辞了,由票数第二名的教育局一位入党多年的干部担任。 因为她的不争不抢,反而成为全班人缘最好的人。 尤其是几名班干部,对她都非常照顾。 大一,没人有兴趣谈恋爱,全校学生都患上了同一种病,知识饥渴症。 图书馆里从早到深夜挤满了学生,个个都想一口气把全图书馆的书都看完。 老师们也激情澎湃,将要把毕生所学全部都塞给学生。 陆冲锋不在,没人知道,良馨的状态又回到了随军以前的状态,从骨子里松弛慵懒。 上课不迟到。 下课绝不多留。 每天也会去图书馆待上半天。 偶尔也会参加班级活动。 放学了,准时就走。 骑着陆冲锋买的自行车,慢悠悠蹬回家。 很快收到陆冲锋的回信。 良馨拆开信,看到陆冲锋问她,有什么事业计划。 又问她,为什么外语分班教学,她的英语考试成绩很好,却没去英语班,而是去了没学过英语的学生们才会被分配去的日语班。 第58章 第58章你不想我? 良馨没有对陆冲锋详谈自己的事业计划。 只对他说,毕业想回11师。 陆冲锋下班去收发室拿到信件后,看着11师想了很久,难道良馨打算要参军? 他把这个问题写下来问良馨。 从食堂打了红烧肉汤汁和两个玉米馒头,拿回家泡给小橘和小白吃。 又把小白和小橘天天打架的起承转合日常写给良馨。 全国各地大学校园展开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 江京大学的讨论会同样展开得如火如荼。 良馨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同学们激烈的争论,但她懒得参与。 因此,同学们又说她,理智清醒。 下了课,良馨骑着自行车去江京农业大学找卢苇,给她送些粮票。 经过必走的将军大桥,上桥之前,突然听到桥洞底下传来一道略显耳熟的声音。 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像是受到了什么胁迫。 良馨眉头一皱,勒住手刹,单脚撑地,下车推着自行车往桥边走,眉头一皱,“你们想干什么!” 桥洞底下两名穿着绿色军上衣和戴着一顶绿色军帽的男同志慌忙回头,看清良馨的脸一怔,随即脸上的慌张褪去,变得一本正经。 “小同志,别误会,我们是军区大院子弟,这人之前欠我们钱,好长时间不肯还,我们是在找她还钱。” 良馨看着瑟缩在桥梁边的女同志,“军区大院?哪家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 两名男同志一本正经的脸色突然一变,对视后打量着良馨。 戴着军帽的男同志反问:“你是哪家的,我怎么也从来没见过你?” 良馨突然又看向埋头颤抖的女同志道:“钱书谣?老师和同学们到处都在找你,你不去上课,在这干什么?” 埋着头的女同志骤然抬头,看到是良馨,震惊过后,立马扶着身后的桥洞踉跄站起来,往上坡跑。 两名男同志见状,就想伸手去抓。 良馨突然摇响了自行车的铃铛,吓了两人一跳。 两人停了一瞬,错失了抓住钱书谣的机会。 钱书谣躲到良馨身后,恐惧看着桥洞下的两个男人。 良馨看着她,“扣子扣上。” 钱书谣低头看着领扣,脸色一白,慌慌张张扣上了衬衫扣子。 两个男人反应过来后,立即跟着往上坡走。 良馨突然朝着远方几名骑着自行车的人挥了挥手,“林老师,钱书谣在这边!” 桥底下两名男同志看了一眼远方自行车群,脸色一变,止住脚步,并退回原地。 才刚站稳,就听到一阵快门声。 “喂!你干什么?” 良馨收起随身携带的相机,“我们老师和同学已经来了,再不走等着回军区大院丢人?” 两名男同志愣住,对视一眼,同时紧张看着良馨手里的相机,但更紧张地是明显逼近的自行车队。 眼看自行车队要到了,穿着绿军装上衣的男同志,拉着戴帽子的男人往桥洞底下跑了。 良馨拍了拍自行车后座,“先上车。” 钱书谣慌里慌张坐上车。 良馨将自行车蹬了出去。 后面跟上来的自行车队,全是二八大杠,很快超过了良馨载人的女式自行车。 钱书谣看着远去的自行车队,愣了一下。 不是学校的老师和同学。 良馨没再去农业大学,顺着将军大桥,一直骑回了军区大院门口,停下车子。 “这里安全了,你可以去前面的公交站台坐车回去。” 钱书谣看着大院门口严肃的卫兵,咽了咽口水,心下惊讶于良馨居然什么都不问,“谢谢你。” 良馨推着自行车就要进大院,听到钱书谣叫了她一声,停住脚步回头。 钱书谣抓着斜挎包的背带,踌躇几秒道:“我不欠他们钱。” 良馨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卫兵,将自行车调了个头,推到钱书谣面前。 钱书谣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我,我是资本家后代。” 良馨表情没有什么异样,很平静。 钱书谣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们是在威胁我,找我要钱,没有对我做什么事。” 良馨点了点头,“那就好。” 钱书谣不知道说什么了。 良馨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可以报警。” 钱书谣面色出现苦涩,“我是狗崽子,公安怎么可能管我这样出身的人。” 良馨道:“人民法庭已经恢复,公安如果真的按出身论罪,不秉公执法,你可以去告。” 钱书谣惊讶:“人民法庭?” 良馨点了点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钱书谣双手握拳,脸上讶异与惊 喜交织,“谢谢你,良馨。” 良馨想了想,“你认识那两个人?他们真是军区大院的?” 钱书谣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的人,但就算不是军区大院的出身,也一定跟军人有关系,否则一般人哪里能穿上旧军装和军帽,所以,我这样出身的人,得罪不起他们,除了躲和忍,没有其他办法。” 这个时代,一件绿色军装和一顶绿帽子就能在普通阶级中闪闪发光。 确实是“地富反坏右”更不敢反抗的存在。 “你们家财产应该都被没收了?” 良馨看着钱书谣,“他们为什么找你要钱?” 钱书谣道:“他们知道我上了大学,每个月有15元补助金。” “你以前不认识他们?” “不认识。” “你既然上了大学,说明政审没有任何问题。”良馨道:“他再欺负你,你就去报警告他们,如有需要,我可以帮你当证人,我相机里的照片也可以作为证据。” 钱书谣双眼缓缓含泪,忍了很久,没让眼泪流下来,“谢谢你,良馨,你不愧是英雄。” 良馨看着钱书谣上了公交车,骑着自习车回到家里。 “良馨回来了,今天怎么晚了?” 胡凤莲从房间里走出来,“饿了吧?我炖了红枣银耳羹,先垫垫肚子。” 良馨回来晚了,正好赶上陆首长下班。 住校的陆和平没有回来。 陆月季回来了。 晚餐桌子上,良馨把傍晚遇到的事情说了。 陆首长一拍桌子,“把相机给我,小魏,现在就去让人把照片洗出来!” 良馨将相机递给了警卫员小魏,“也不一定是大院的人。” “是啊,现在城里头乱得一团糟,到处都挤满了人。” 胡凤莲摇头道:“百万知青回城,没地方住,没有工作,又考不上大学,没钱没吃没喝,心思可不就得歪了。” “除了回城知青,我怎么好像也看到了好几个参军的人回来了?” 陆月季好奇看着父母,“他们在军队待得好好的,突然转业的转业,退伍的退伍,复员的复员,一股脑全回来了做什么?” 陆首长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胡凤莲脸色一变,警觉道:“要打仗了?” 陆月季“啊”了一声,刚拿起的勺子落在碗里,“怪不得!他们还是不是军人了!要打仗的时候不去准备打仗,怎么一个个全从军队跑了!” “住嘴。” 胡凤莲严肃看着女儿,“出去不准再说这话!” 陆月季捂住嘴巴,看向良馨。 良馨脸上没什么表情。 十年前,干部下放,为了保全子女,动用人脉关系将子女塞到军队里。 本就是为了护住子女的安全,要打仗了,总会有人脉关系提前听到动静,再将子女保全回来。 “真是人比人,才知道人和人的区别有多大!” 陆月季这话,等休假,良馨回到11师,看到了陆冲锋,体会更深。 陆冲锋主动上报申请,平调到22团担任副团长,兼任战前武装集训大队的训练队长,随时等待调令出发上前线。 推开阔别半年的黑色木门,小橘“喵呜”一声,跑得飞快冲过蹭着良馨的腿。 良馨蹲下身,摸了摸小橘的头,小橘直接翻身躺在良馨手心蹭,从未有过的亲切。 陆冲锋拎着良馨的行李走进门,小白跟在后面窜进来,抬起前脚就要往良馨身上趴,被陆冲锋一把抓住后颈,拎到旁边去。 良馨起身回头看着精瘦又健硕的小白,“怎么感觉小白沧桑结实了?” “整天在家搞破坏,精力旺盛。”陆冲锋将行李放在地上,“我就带它去野外参加训练了。” “当军犬?” “他笨得很,一身蛮力,没有脑子,当不成军犬。” “汪!” 小白听懂了,匍匐在地上,冲着陆冲锋连声“汪”叫,还发出低沉的声音,吓唬陆冲锋。 良馨走上去摸了摸小白的头,小白的“汪”声,顿时又转了十八道弯,变得娇嗲。 陆冲锋:“蠢狗,娘娘腔!” 说着就把小白套上了绳子,牵去了后院。 良馨跟着走过去洗手。 刚打好肥皂,就被陆冲锋从后面抱住。 墙头突然传来李茅的声音:“良馨回来了?!” 陆冲锋身体一僵,慢慢松开手。 李茅已经看见了两人的姿势,趴在墙头愣了愣,“对不住,我太激动了,不过我能理解陆冲锋,你们就当我不存在,良馨,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包饺子迎接你啊!” 良馨笑着抬头,接过陆冲锋递过来的毛巾,“就是不想劳累到你,才没提前说。” “包个饺子累啥,我估算着时间,知道你差不多这个时间回来,天热没提前去割肉,但是把这个月的肉票都留着等你呢!” 看李茅顶着大太阳趴在墙头,良馨冲她招了招手,“来家里坐,别晒中暑了。” 陆冲锋把提前用井水冰镇好的西瓜,切好了放在搪瓷托盘里端到客厅。 中午正休息,夏霞、王大丫和钟雪莲都跑过来了。 陆冲锋:“” 良馨拿了西瓜分给大家,最后递了一块给陆冲锋。 陆冲锋先挑了一块看起来很甜的中间部分给良馨,才把她手上的西瓜接过来。 “你走了半年,发生好多事情。”李茅拿着蒲扇,“江口双拥模范城选上了,廖医生和祝副师长离婚了,不过离的很不容易。” 良馨咬了一口甜滋滋的西瓜,“怎么说?” “也没有多难。”钟雪莲道:“开始祝副师长确实不肯离,但廖医生为了离婚,不得已退让几步,再在师部领导的帮助下,最后同意离婚了。” 李茅点了点头,“反正拖了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才离掉。” “离了就好。” 良馨道:“抽了一年,廖医生心里的气也抽出去不少。” “没错,不然廖医生不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就这么放过他。” 夏霞低声道:“不过,师部调查这件事很久了,就算廖医生不说什么,祝副师长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离开军队,顶多是在廖医生的让步下,免了牢狱之灾。” 良馨突然一笑,“嫂子现在说话很有文化。” 夏霞脸一红,“你大学生还说我有文化!” “杨师长现在每天晚上帮嫂子复习。”李茅笑道:“还特地买了收音机给嫂 子,跟着人民广播电台的英语讲座学英语,说要送她去县城读电大。” 良馨露出笑容,“嫂子打算学什么?” “早着呢。” 夏霞脸红道:“我学历低,英语刚从ABC开始学,不知道哪天能学会,学会了也不知道哪天能够考上。” “正常,大学里也有很多学生从ABC开始学英语。” 良馨又问了面包坊的事。 家属们越来越多,都来看看去上了大学的良馨变成了什么样子。 陆冲锋坐在椅子上低头吐西瓜籽。 面包坊的工作一切照常,每天销量也没有变化,做完了端出来很快就会被抢光。 等西瓜吃完了,又喝了一壶凉茶,下午上班的时间到了,家属们才散去。 但陆冲锋也要上班了。 陆冲锋用力将门关上,臭着一张脸走进长厅。 良馨看着他的脸色,没忍住笑了一声,走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你先去忙,我在家里收拾收拾,暑假有一两个月呢。” 陆冲锋摸了摸脸,“你饿不饿?” “不饿,刚吃西瓜都吃撑了。” 良馨看着厨房,“再说都到家了,饿的话我自己烧点东西吃就行。” 陆冲锋看了看矮柜上的三五牌挂钟,握住良馨的手腕,拉到怀里,使劲抱了抱,松开往后退了一步,“战前训练很紧张,我先过去。” 良馨点了点头。 从长厅、房间、书房、厨房到卫生间,一尘不染,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不像是临时收拾,是长期的卫生习惯和对这个家的珍惜,才能做得这么干净。 良馨简单冲了一个澡,去到后勤办公室。 后勤武主任看到良馨来了先是一愣,而后惊喜道:“良馨同志回来了?” “好久不见武主任。” 良馨坐下便开门见山道:“我来找基地各个农场的资料。” “农场?” 武主任诧异道:“你要这些资料做什么?” 良馨道:“农场应该不会涉及到军事机密?” “不会,农场就跟公社生产队一样,没有什么机密。” 武主任跟着坐下,“我就是很好奇,你怎么突然想看农场了?” “我们班调研小组,基本上都选择了去农村调研。”良馨笑着道:“我暑假都待在11师,想到了基地也有几个农场,就不想跟别人一样去公社做调研了。” “行,对你学习有帮助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找资料。” 武主任去后勤资料室抱了一堆资料回来,“这都不是什么重要资料,天气热,你可以拿回家去看。” “谢谢武主任。” 良馨抱起一沓厚重的资料,“主任,这些农场我可以亲自进去看一看吗?” 武主任又一愣,“可以,你是军属,没什么不能去的,不过很多农场还不如下河大队的生产田,荒山野岭你去那干什么,哦,学习,是为了学习是吧?” 良馨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陆科长现在改叫陆副团长了。”武主任笑道:“他们野外训练,经常会跑到农场那边去,哪天你要去的话,可以跟着他们的指挥车过去,应该不算影响工作。” 良馨又道了谢,想了想道:“武主任,马上要打仗了,我有个朋友是农业大学的学生,我跟她一起研究过外国军粮,后勤有没有可能给我们面包坊批一笔款,我想进一批设备,做新式压缩饼干。” “批款?良馨同志,基地都没钱了,更别说11师了。” 武主任苦着一张脸诉苦哭穷完毕后,才道:“但你刚才说的新式压缩饼干你们做过实验了?” 良馨想了,点头,“在农业大学的研发室做过几次实验,比二十年前研发出来的压缩饼干,顶饿时间更长,如果11师实在拿不出钱引进的话,我可以把配方交出来,让军区食品厂或者地方食品厂尽快生产出来,为战争做好准备。” 后勤武主任手指不停敲着桌子,“良馨同志,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在江京就可以直接把配方交到军区大院,你却没交,先回11师问我,实在让我很感动,这样,你先回去等一天,我现在就动身去找基地后勤部长,明天我给你消息。” 武主任是聪明人,大功一件的事情,良馨没有再多说,抱着资料离开。 一个下午时间,良馨把基地农场的资料全部翻完。 军用农场,可以用一个字概括,穷。 比有些公社生产队,还要穷。 穷的原因是机械面积才达到20%。 农场过去十年,管理员基本上都是停职下放的干部,按部就班种些粮食,供给基地几家工厂。 没有任何生产副业。 军人和家属的生活物资需求都还得靠地方。 陆冲锋天黑之前赶回家,看到客厅茶几上摆满了翻开的书,再看向书里的良馨,眼里立马出现笑意,“怎么放假了也不休息,还在这看书,下午吃东西了没有?” “傍晚李茅送了猪肉大葱馅的水饺过来。” 良馨将资料全部整理起来,“厨房的草鱼,杀好了,准备等你回来再开火,做草鱼炖粉皮。” “你不在家,我回来的还要晚。” 陆冲锋将帽子放到衣架上,朝着良馨走过去,“回来就我一个人,一点都不习惯。” 良馨看着他,“一个学期了,还没习惯?” 陆冲锋抱起良馨,转身坐到沙发里,再把良馨抱到腿上坐着,“不习惯。” 良馨看了一眼门栓,确定栓上了,才倒进他的怀里,闻了闻带着水蒸气的肥皂香,熟悉的味道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把玩着他喉间的风纪扣,“晚上还去训练吗?” “晚上交给沈团长带队训练。” 陆冲锋握起良馨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低头仔细打量着她的脸,“瘦了。” “妈和小石,一天三顿变着花样做饭给我们吃,我不但没瘦,还胖” 陆冲锋的唇突然压了下来。 急风骤雨般吻她。 良馨抱住他。 陆冲锋的手从良馨的衬衫下摆伸进去,温柔地抚摸一圈,张开五指丈量。 良馨被他量得很痒,离开他的唇。 丈量的大手却滑到了腰后,上移捧住她的后背,将她摁了回去。 滚烫的呼吸交缠在她的舌尖,良馨的脸逐渐变得潋滟。 睁开眼看他,低垂的长睫像是两把羽扇,忍不住抬起手指,碾压他左眼下方的小痣。 舌尖被轻咬了一下,像是在控诉她的不专心,良馨含着他的唇轻笑。 陆冲锋喘着粗气微分,黑眸比她脸还要潋滟,衬得整张脸透出一种纵情狂欲的味道。 偏偏他什么都还没做。 “你不想我?” 良馨凑上去,吻住他眼下的小痣,并用牙尖磨了一下,坐在陆冲锋的身上,清楚感觉到她磨牙的瞬间,他整个身体都跟着颤抖,“你猜。” “小别胜新婚。” 陆冲锋看着良馨,“难道是别的太久了?” “” 良馨用手指压着他的唇,“我饿了。” 陆冲锋抱紧良馨,埋进她肩窝里平复许久,抱着良馨起身,“我去做草鱼粉皮。” 良馨按住他的胸膛,凑到他耳边,“想死你了。” 陆冲锋五指瞬间陷进了良馨的骨缝里,忍住撕开良馨衬衫的冲动,呼吸粗重道:“我先去做饭给你吃。” 良馨故意滑下他的腿。 滑下的过程里,陆冲锋双手缓缓握成拳。 他抬头看着站起的良馨,白衬衫贴着婀娜柔美的曲线,粉唇刚被她亲得娇艳欲滴,一双剪瞳像是装进了秋水,娇娇怯怯。 他从来都不知道,军营里人人都穿的白衬衫,穿在良馨身上会是这么诱惑人。 良馨往厨房走,“除了草鱼粉皮,还吃什么?” 经过房间门口,突然双脚离地被拦腰抱起。 房间门也被“砰”地一声踢上。 第59章 第59章说好的烧饭…… 良馨被压在床上,陆冲锋拨开她凌乱在脸上的发 丝,低头埋进白衬衫。 “说好的烧饭?” “马上,很快。” 良馨手指穿进他的黑发里,感受粗硬但柔顺的质感,他嘴上用力重了,她便不由自主跟着握紧他的发根。 良馨很快发现,陆冲锋不但不怕这点疼痛,反而还会被这点疼痛刺激,白衬衫湿透,晕出整片水痕,水痕之下一览无遗。 陆冲锋呼吸变得更粗重,从左边又晕到了右边。 良馨却不能跟他比痛,正想说话,陆冲锋的手伸到头顶,握住她的手,解开被她勾住的头发,含糊道:“别捋痛了你的手指。” 良馨:“我谢谢你,你怎么不从自身开始改变?” 陆冲锋没空说话,伸上来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扣。 良馨心脏微软,手臂突然就被高举过头顶,压在鹅黄碎花床单上,原本被她手臂内侧挡住的地方,立马就被扫荡湿透。 几近透明的白衬衫紧贴在身上。 七月高温,在他滚烫的唇舌下,很快便出了一身薄汗。 白衬衫彻底变成透明色,良馨双腿拧在一起。 “热?” 陆冲锋抬起嘴唇,肉。欲色像是涂了一层果冻色唇膏。 良馨看上一眼,就耳红脸热。 陆冲锋的手解开良馨黑裤的扣子和拉链,侧身将良馨抱起来,褪掉她的长裤,“这样不热了?” 良馨堵住他的嘴,“我饿了。” “一次,先一次。” 陆冲锋不断亲吻良馨的掌心,一手抱住良馨,一手去解开良馨的白衬衫纽扣。 白色棉布文胸和白色棉布小裤丢到了床上。 但白衬衫还穿在良馨身上,胸前的纽扣一路解开到了最后一颗。 陆冲锋停手了。 白衬衫摇摇欲坠挂在良馨身上,露出甜白瓷般的莹润雪肤,亮得刺眼。 陆冲锋双眸被刺红,埋头下去,一解刚才隔靴搔痒的渴求。 良馨难耐地抬脚想蹬开他。 陆冲锋却抬起她的脚踩在自己肩膀,一路顶着她的脚上滑到她耳侧,“你喜欢我亲这里,对吗?” 良馨因为姿势,难以开口,掀开绯色眼睑,看了他一眼。 陆冲锋后脊一紧,被这一眼勾得忘了计划步骤。 良馨仰头看到了窗户上的窗花小人。 去年贴的精致小人已经被替换上了技术明显不那么娴熟的新的一对小人。 陆冲锋傻笑看着面色平静的良馨。 那笑容上上下下晃动像是变成了动态。 突然,一张真实的陆冲锋的脸出现在良馨上方,顺着良馨的视线,看向窗户。 良馨近距离看到了窗户上的小人,她的指尖紧紧扣住窗棂,“剪得,好丑。” 陆冲锋用了力气咬住良馨的耳垂,“你还评价,看来真是我老了。” 良馨紧扣的手指从窗棂上离开,抱住陆冲锋湿滑的脖颈,仰头离天花板更近。 她第一次离住了一年多的房子的天花板这么近。 随着颠簸,发现天花板去年新刷的墙粉,有了丝丝蜘蛛网延伸的细缝。 “裂了。” 陆冲锋骤然一顿,动作有些急切地将良馨放到床上,低头去检查。 认真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哪里疼?” 良馨指着天花板,“墙裂了。” 陆冲锋:“” 陆冲锋眼底的红,转为浓郁赤黑色,他紧紧掐住良馨的腰,用行动告诉良馨,今天别想吃饭了。 良馨躺在浴桶里,泡了一会澡,站了起来。 不等良馨叫,隔壁厨房里的陆冲锋,听到不同一般捧水的水花声,就走进卫生间。 将想要自己跨出浴桶的良馨,用浴巾包住抱了出来。 天已经黑透时。 良馨受不了了,一句饿了,轻易就瓦解了陆冲锋的决心。 两遍之后,他咬牙控制住欲望,起身去调洗澡水,烧菜做饭。 良馨换上了凉爽的绿色碎花背心睡裙。 陆冲锋低头看着她的胸前,又抬头看了看隔壁的墙头。 “我这裙子缝了胸垫。” 良馨纤细但凹凸有致的身体晃荡在睡裙里,迈着白皙莹润的长腿走出卫生间。 陆冲锋盯着良馨细白的腿,将浴桶的水阀拔开,任由浴桶放水,跟在良馨后面走进厨房。 “你去躺椅上歇着,我自己能做。” “我不想再躺了。” 陆冲锋拿着水瓢的手一顿,火热的视线看了看良馨。 良馨:“烧饭。” “本来就在烧。” 陆冲锋嘀咕一句,将水瓢里的冷水兑在热水里,调成温水,听从良馨的指挥,在温水里加了一些,洗去粉皮的酸味,再用清水漂净。 良馨手臂酸软,浑身也有些无力,没有去站在锅台,坐在灶膛前看着火。 陆冲锋突然走了出去,回来时手上搬着一台电风扇,拿了一张椅子过来放上去,对准灶膛前的良馨。 良馨诧异:“你买了电风扇?” “在你回来之前,托一个海员战友带回来的。” 陆冲锋将电风扇插上电,叶片发出振动,缓缓转了起来。 凉风习习,良馨额前发丝被吹了起来,情不自禁跟着露出笑容,“你刚才怎么不拿到房间里?” “忘了。” 陆冲锋拿起锅铲,看着良馨,“我一碰到你,什么都忘了,心思全在你身上,根本分不出神再去想其他的事!” 阴阳怪气。 良馨笑了,看着陆冲锋俊帅的脸,“锅热了。” 陆冲锋立马低头,倒入冷油先滑一下锅,再把装着猪油的搪瓷盆端过来,揭开盖子,用锅铲铲了一块猪油放进锅里。 雪白的猪油遇热后缓缓化成香喷喷的油水,陆冲锋下入葱段姜片爆香,再将草鱼块下锅两面略煎一下。 良馨闻了闻煎鱼的香气,“真饿了。” “马上好。” 陆冲锋打开黄酒瓶盖,往鱼锅里烹入黄酒,盖上锅盖稍闷。 去蜂窝煤炉子上揭开平锅盖子。 米饭“咕噜咕噜”冒着泡泡。 陆冲锋用汤勺盛了一碗多余的米汤出来,放到良馨面前,“你喜欢喝的米汤,特地多放了水,先垫垫肚子。” 良馨端起米汤,放到电风扇前面吹,稍凉喝了一口,顺滑如脂,香甜温暖,“大米和白馒头的味道,永远让人温暖满足。” 陆冲锋看见良馨喝得高兴,跟着掀起嘴角,揭开锅盖,加入酱油和白糖烧至上色,再倒入一瓢清水。 需要调旺火了,陆冲锋并没有跟良馨说,自己绕到灶膛前,蹲在她的腿边,用火钳挑起柴,让中火转为旺火。 “还想吃什么菜?” “明天?” 良馨慢慢喝着米汤,“想吃炸排骨。” “炸排骨?排骨还能炸?” 陆冲锋将胳膊放到良馨的膝盖上,但并没有使力,也没有真的去靠良馨支撑他的身体,他只是想触碰良馨,“我听都没有听过,怎么做?” “炸小黄鱼见过吧?” 良馨舔了舔唇,“就像面拖小黄鱼那样炸排骨。” 陆冲锋看着良馨一闪而过的粉色舌尖,“明天我去买排骨,顺便买些小黄鱼一起炸。” “现在跟你说话顺畅多了。”良馨突然道:“看来时间久了,还是可以磨合出默契的。” “磨合?” 陆冲锋疑惑,“我们什么时候磨合过?有吗?我觉得我们一直很好啊!” 良馨:“鱼糊了。” 陆冲锋用核心轻易便站起来,往烧沸的锅里放入去年年前腌过的雪菜、粉皮和味精,汤汁烧得浓郁后,撒上青蒜段,盛起装入海碗里。 “汪!” 小白被鱼香气香醒,冲着厨房叫了一声。 睡眼惺忪的小橘,悄声从长厅里走到后院,到了厨房门口,前爪撑地端正坐着,尾巴环绕身体,圆溜溜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大锅瞧。 良馨和陆冲锋对视一眼。 这才想起。 小橘和小白也忘了喂饭。 良馨拿出菜橱里的馒头,掰成小块,倒上鱼汤,端到电风扇前吹了吹,才放到小橘面前。 饭太烫,猫不吃。 良馨调的温度正好,小橘闻了闻味道,优雅的吃了起来。 比起小橘的优雅,小白吃饭一贯狼吞虎咽。 要不是被拴在窝里,吃光的一瞬,就能跑过来把小橘的饭也一扫而光。 良馨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粉皮放进嘴里,弹滑软糯,鲜嫩多汁。 陆冲锋看着良馨,“味道怎么样?” “味道非常好。”良馨点头,挑起一筷子米饭,“沾了鱼香气特别好吃。” 陆冲锋笑了,挑了没有刺的鱼肉,沾上汤汁,放到良馨碗里。 “你也吃,训练完就该大量补给,拖到现在才吃。” 良馨也夹起一块鱼肉,拔掉鱼刺,再夹给陆冲锋,“以后白天不做。” 陆冲锋差点呛咳出声,“不是白天,已经傍晚了。” “傍晚也不行。” “一个学期没见,从2月分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5个多月了。” 良馨不说话了,拿起筷子挑鱼。 陆冲锋偷偷得意一笑,夹起粉皮递给良馨,“多吃,吃饱点。” 良馨很喜欢吃这道菜,确实吃得很饱。 因为吃得太饱了,没办法躺下去,在院子里来回溜达散步,后面跟着解开绳子的小白。 陆冲锋正站在洗手池前洗碗,突然鼻子一动,抬头往天上看去,“有地方着火了。” 良馨一愣,抬头看天,并没有看出什么动静,下意识又往厨房去看。 灶膛里 的火都已经灭了,蜂窝煤炉子的封门也关好了,没有任何异样。 陆冲锋放下洗了一半的碗,大步往外走,“是22团1营3连的马场,你待在家等我,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良馨想到了陆冲锋送给自己的棕红大马,并没有待在家里,快步跟着走了出去。 一路上很安静,已经深夜十二点多,军人家属们都已经进入梦乡,只有值岗的战士,抱着枪笔挺站在岗位上执勤。 遇到巡逻队。 陆冲锋简短说了情况,巡逻队立即跟了上去。 等到了1营3连马厩,良馨闻到了烟味,马厩确实着火了。 陆冲锋往前走的瞬间,战马嘶鸣,火光冲天,将马厩彻底燃烧起来。 陆冲锋严肃镇定下达命令,巡逻队长一边吹响口哨,一边带队奔跑去拿灭火器。 突然,陆冲锋黑眸微凛,朝着火光冲天的马厩奔跑过去。 良馨刚想出声,看到马厩火光里趴着一个被困住的人,连忙冲向之前来过很多次的水井。 陆冲锋来不及打湿身上的衣物,屏住呼吸冲进火堆,抓住被困之人的腿拖出火堆。 正当浓烟滚烫熏眼,一桶水突然泼在身上,缓解了烟熏火燎。 陆冲锋将要把人拖出来的时候,头顶马厩突然传来动静,脸色顿时一变,不顾伤者身上燃烧的火,一把抓住伤者胸前的衣服,将人背了出来,扔在地上。 马厩轰然倒塌。 战马长嘶。 人声鼎沸,战士们拿着灭火器、水盆、水桶、铁锹等工具过来救火。 卫远阳冲出来看到良馨,愣了愣,忙着提起水桶去装水。 陆冲锋大口呼吸,五指抓握一下,因为抓的那一秒足够迅速,皮肤并没有被烧伤。 后背因为被人及时泼了水,也没有被火舌烧伤。 下意识往水来的方向看去,看到良馨拎着水桶站在一旁,面色难得出现紧张。 陆冲锋来不及安抚,接过战士们手上的灭火器,再次冲进马厩,去救战马。 良馨看了一眼被战士们用担架抬走的伤者,目光一顿。 竟然是谢抗美。 “良馨,这是烧伤膏。” 廖医生将一瓶膏药递给良馨,“高院长检查过了,陆副团长除了手背上的汗毛被火燎了,颈后发际线也被火燎到了,但没有伤及毛囊,烫伤部位也没有出现皮损和水疱,明天开始可能会皮肤发痒,定期敷药就没事了。” 陆冲锋看着担心的良馨,“我说了没事。” 良馨接过廖婷手里的膏药,“谢谢廖医生,谢参谋怎么样了?” “高院长还在抢救。” 廖医生叹了口气:“我估计他身上烧伤的面积不小,送来的时候眉毛被烧光了,眼睛应该也受了伤。” 陪着余红红过来的史兰芝道:“到底是军人,遇到险情,哪怕是战马,也能奋不顾身。” 廖婷点了点头,看着良馨道:“送过来的时候,他抓住医生问,马怎么样了,就像是军民鱼水情里面饰演你的那个演员一样,很英雄。” 良馨看向陆冲锋。 “当然了。”史兰芝又道:“陆副团长同样很英雄,要不是你闻到了味道赶过来,谢参谋很有可能就和战马一起牺牲在马厩里了。” “陆副团长。” 保卫科科长带着人走过来。 陆冲锋点了点头,同保卫科科长说了事发情况,做好笔录之后,与良馨一起离开医院回家。 李茅听到动静,立马赶了过来,“良馨,陆副团长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李茅松了口气,“老雷还没回来,听说是谢参谋第一个发现有火星落在马厩上,赶过去救马,烧伤很严重?” 良馨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还在抢救。” “要不说军人还是不一样,就算平时心态有点小问题,关键时刻还是能比一般人有勇气!” 李茅问:“那余红红是不是很伤心?” “当然了。” 良馨拿起冷毛巾帮陆冲锋的脸和手又擦了一遍,“雷营长估计快回来了,你赶紧带着三个孩子回去睡觉。” “行,你们也早点睡。” 李茅走后,陆冲锋看着沉默的良馨,“困了?” 良馨“嗯”了一声。 “先睡。” “你不睡?” “我想再等等看谢参谋的抢救情况。” 良馨抬起陆冲锋的下巴,将他鼻子底下也擦了擦,“你平时不是不愿意睬他?” “之前是因为他欺负你,后来是不喜欢他心思不放在军事上。” 陆冲锋揉了揉鼻子,“这次他是为了救战马才伤成这样,我敬佩他。” 良馨将毛巾放进水盆里,“大晚上,哪来的火星子?” “保卫部还在调查。”陆冲锋端起冷茶喝了几口,“许是炊事班烟囱里残余的火星。” “先睡吧。” 良馨倒掉搪瓷盆里的冷水,“家里又没有电话,谢参谋抢救过来后,也不可能立马出院,明天早上醒来就知道情况了,你也需要休息。” 陆冲锋想了想,和良馨一起回房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 军营里传遍了谢抗美英勇救马厩的英雄事迹。 英雄事迹中,人们向来会将崇拜的焦点放在第一人身上。 正如同当时良馨救水,良馨的名声远大于陆冲锋。 陆冲锋在全师人心目中已经有了固定形象。 一位能力非凡的战斗英雄。 因此救马厩这事,大家敬佩,但没有任何意外。 反倒是谢抗美,一直以来都是“攀高枝”“吃软饭”的印象,这次居然能够奋不顾身救战马,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 而且,陆冲锋几乎没有受伤,谢抗美却生命垂危,烧伤面积不小,也更能引起很多人的同情与敬佩心。 11师又多了一个新的救马英雄。 良馨发现,隔壁余红红也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甚至比以前对谢抗美还要上心,每天去服务社买鸡鸭鱼肉炖汤,一天三顿送到医院,亲自喂到谢抗美的嘴里。 “良馨。” 余红红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你上次教我的莲藕排骨汤,抗美很喜欢喝,你还有什么其他好喝的汤吗?快教教我。” “我也不是很会做饭。” 良馨道:“要不然你再去问一问机关食堂的刘师傅?听说他那有很多平时没法做大锅饭的私房菜谱。” “是吗?那我可得去问问看。” 余红红眉间有些愉色,“良馨,说实话,之前我没少借着你打压抗美,你说,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你还是名女同志,你怎么就能靠自己成了全国有名的大英雄,还考上了县状元,没沾陆家一点光,相反抗美,结婚前结婚后我和我爸真没少帮他,结果他却越来越不像样,所以我一直不满意他。” 不等良馨说话,余红红又道:“不过我现在真后悔那么打击他,原来他不是不像样,也不是不如你,是没有机会。” 良馨笑着道:“高考不算人人公平的机会?” 余红红眉间的愉色一僵,“嗐,是公平,但你们不一样,你之前高考的时候,陆副团长是怎么支持你的,我都看在眼里,我们不一样,我们那个时候关系很差,整天忙着赌气吵架,没考好也是很正常的事。 “复习确 实需要良好的环境专心致志。“良馨点了点头,又道:”等谢参谋恢复好出院了,你们关系就不会像以前一样了,应该可以考个好大学了。“ 余红红整张脸都僵住了,“大学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抗美这次成了救马英雄,起码能拿个三等功,凭借这个三等功,说不定就能去上高级军事院校进修。” “好事。” 良馨慢慢道:“等谢参谋被推荐去上高级军事院校进修了,你就更没有人打扰了,可以考个更好的成绩了。” 余红红眉间的愉色彻底消失了,同良馨尴尬寒暄两句,借口去机关食堂找刘师傅问菜谱,匆匆离开了。 陆冲锋拎着排骨和小黄鱼进门。 忙了几天谢抗美的事,才去隔壁公社买到小黄鱼。 进门发现良馨情绪不高,“怎么了?” “余红红刚才来过。” “她干什么来了,欺负你了?” “我能让她欺负?” 良馨将瓜子壳丢在搪瓷托盘里,“我是为你不高兴。” 陆冲锋愣了一下,“她没欺负我。” 觉得这话“味”不对,陆冲锋又道:“我都没跟她说过话!” 良馨懒懒抬眼看了看陆冲锋,摇了摇头,“我是说,你第一时间把谢抗美救了出来,才避免他伤得更重,这是事实情况,但余红红来了好几回了,一次都没跟你道过谢。” “不谢就不谢。” 陆冲锋道:“谁倒在那里,我都会去救,救人是军人的天职,军人不需要道谢。” 良馨瓜子也不磕了,丢到盘子里,“你拼了命去救,我觉得你需要!” 陆冲锋往厨房走的步伐顿住,怔怔看着良馨,“你在生气?” 良馨掀起眼皮看他。 陆冲锋眼里出现受宠若惊的笑,将排骨和小黄鱼放到桌子上,走到良馨身边,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亲了一口她柔软的脸颊,“我第一次看到你生气。” 良馨还没说话,陆冲锋又亲了一下她的脸,“第一次看你在白天生气。” 良馨:“什么意思?” “以前只见过你在床上生气。” 陆冲锋说着笑出了声,“现在居然为了我,下了床也会生气了!” 第60章 第60章还是你在家好。 良馨在他腿上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又把瓜子拿了起来,“不道谢,还来明里暗里比较。” 陆冲锋摊开掌心让良馨吐瓜子皮,“然后嘞?” “被我三言两语说跑了。” 陆冲锋看着比以前更鲜活的良馨,轻笑出声,“你以前遇到这样的事,也是三言两语就把人说跑了,从来不会再生气。” 良馨斜了他一眼,“没完了?” 陆冲锋用力亲良馨的脸,亲到变形,“我高兴。” 良馨剥了一个瓜子仁放到他嘴里,“我得去后勤一趟,忙了几天马厩的事,都没来得及去找武主任。” 陆冲锋只以为良馨是为了面包坊去找武主任,没有多问,将良馨放到地上,“你去,我炸排骨给你吃。” “你先忙你的,等我回来告诉你怎么做,再炸。” 到了后勤办公室。 武主任看到良馨连忙就站了起来,“良馨同志,你可来了。” “武主任,配方交上去后,做出来的东西怎么样?” 前几天忙着陆冲锋换药和救治受伤的棕红大马,将压缩饼干配方交上去后,没有详细问试产情况。 “好!总部传来消息,很好!” 武主任拉开椅子让良馨坐下,“不过,实在很抱歉,我去总部和当地食品厂都打听过了,生产压缩饼干的机械,引进投资起码需要五十万起步!别说我们11师了,就是基地也没有这个能力去引进,唯一有这条生产线的是北京红庆食品一厂、上海卫民食品厂和北方两家大厂,其他地方都没这个实力。” 良馨故作沉默。 “不过你放心,你把功与名让给江口基地,基地会记得11师,11师更会记得你。” 武主任拿出一个信封,“总部拨了经费给后勤,一共五万元!后勤开过会了,拿出一百元奖励给你!” 一百元在军队后勤作为奖励已经很高了。 十年前开始,军队和地方任何劳动竞赛活动都不允许设定物质和金钱奖励。 良馨将信封接了过来,“谢谢武主任,那五万元经费应该属于我们面包坊吧?” 武主任刚扬起的笑脸僵在脸上,“什什么?” 良馨笑着道:“面包坊提供的配方,已经让出功与名了,基地和师里不会还打算把面包坊应得的利投到其他地方去吧?” 武主任看着良馨的笑,好半天没能回神。 “良馨同志,面包坊哪里用得着五万块钱?这可是五万啊!” 良馨直接道:“引进不了压缩饼干机械,我打算用这笔钱解决面包坊的原材料源头,为之后面包坊分坊做准备。” “面包坊分坊?” 精明老道的武主任舌头再次打结,“分到哪里去?其他两个团和附近公社,不是每天都由面包坊送货上门?” “武主任,我也是为了师里赚钱,不是为了我个人。” 良馨不回答,只说要说的话:“我想扩大面包坊,师里拿不出钱投资引进,我便自己想了办法算,既为基地和师里换来了美名,也得到了一部分经费,这个经费我们面包坊一定得要,师里如果再打算牺牲面包坊” 武主任下意识紧张看着良馨。 紧张过后,突然发现自己在紧张。 武主任一愣,稍微一思考,不敢置信问:“良馨同志你,难道你从开始就在给我们,甚至给基地设下圈套了?” 良馨慢慢道:“武主任,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明明是给师里和基地送去了荣誉,挣来了经费,师后勤要是考虑到面包坊,也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哪有什么圈套一说。” 武主任一拍脑门,五指慢慢从脑门上滑下,“良馨同志,你,你真让人佩服。” 良馨道:“五万块,我打算在江门农场投资一座专属于面包坊的面粉厂。” “基地有面粉厂” “基地的面粉厂在江口农场,2师江口农场开垦的小麦面积,除去供应军需,勉强够支撑面包坊目前的原材料开销。”良馨道:“明年开始,面包坊会扩大经营,之后还会引进其他产品生产线,所以必须有一家日产1万斤以上的专供面包坊的面粉厂,不能再依赖基地2师的那家面粉厂。” “日产1万斤?” 武主任瞪大眼睛,“你要开多少家面包坊?” 良馨依然不答,继续道:“我仔细看过了,江门农场原来有个挂面车间,因为江口农场生产效益高,挂面车间因此关闭,把挂面车间改成面粉厂,拿出四万元买器械完全足够,剩下一万元拨到面包坊账上,我另有他用,如果武主任觉得买机械的钱不够,我可以代表江门农场去面粉机械工厂去谈。” “你” 武主任看着良馨,像是不认识她似的,“良馨同志,我原来没觉得你是这么强势的人呀!” 良馨慢慢道:“我强势吗?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吗?” 武主任想到了面包坊刚开业的那一个星期,他故意不提工资。 良馨只是默默带着几名工人,做好面包坊的技术工作。 最后又做出地方都找不到的面包,他这才同意将面包坊开起来。 武主任想不通怎么之前像是“小猫”一样的人,突然会气势这么强,压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馨见武主任不说话,“没关系,师后勤也可以不同意在江门农场开办新的面粉厂。” 武主任试探问:“师里要是不同意,面包坊是不是就不会深藏功与名了?” “那当然了。” 武主任:“” “良馨同志,我当初可是全心全意相信你,你怎么能末了在这堵我呢?” “武主任,这五万块,如果不是我上交了五万元配方,11师也不可能多了这笔经费?” 良馨起身道:“既然是多出来的,为什么不能交给面包坊?难道面包坊比其他厂效益差?” 武主任诧异,“你知道这钱原来是打算要用在药厂?” “我不知道。” 良馨道:“但面包坊也不是属于我个人,面包坊属于11师,属于江口基地,属于人民军队。” 武主任面色一顿,他认真看着良馨。 想到面包坊每个月,甚至每天都成倍增长的利润。 即便数字再少,也是实打实的翻出成本好几倍的利润。 面包坊只要开门,就没有亏损过。 相反,后勤一大半资金压在的药厂,还在缓慢地回本,能不能按计划在三年后回本,尚且不清楚。 “老武。” 师后勤部长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邹部长从里面笑着走出来,“你对于面包坊和药厂,实在是过于失之偏颇了。” 良馨顺势演道:“这也不怪武主任,药厂厂长是李院长,投资又那么大,而面包坊不但从开业就没向师里要过一分钱,开业后也没有向师里伸过手,反倒每个月上交后勤一两千块,一年下来也有了一两万块钱,前几天第一次伸手,后勤没有给,我们无怨,依然秉承南泥湾精神,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挣回来五万块经费,武主任是深谋远虑了些,但我相信师后勤,最终一定会全力支持面包坊的生产经营。” 邹部长:“” 武主任:“” 武主任再次像是从来不认识良馨似的,看了良馨一眼。 “良馨同志说得对。” 邹部长笑着道:“师后勤没有道理不相信面包坊,更没有道理不相信良馨同志,总部给师里拨了五万经费,既是奖励,也是鼓励,江门农场的挂面车间,年底之前一定改成日产1万斤的面包坊。” “谢谢邹部长,谢谢武主任。” 良馨又道:“现在都在为了战争做准备,我知道后勤很忙,不必急于年底,只要这该给面包坊的经费,留着用在面包坊上,就算是明年年底建成,也不碍事。” 武主任松了一口气,“良馨同志,多谢体谅。” 良馨走了以后。 武主任擦了擦汗,看着邹部长,“部长,这钱你不是已经想好了同意给药厂,投资胃宁丸的药材种植了?” “药厂的维生素和抗菌素第一批上市后,没有计划中的走俏,这两种药品国内各大药厂生产技术已经很成熟了,风险也比较小,却取得这样的结果。” 邹部长摇头道:“再投资一个药材农场,研究胃宁丸倒不如另辟蹊径试一试面包坊。” “其实良馨同志说得很有道理。” 武主任道:“面包坊虽不起眼,但人家确实做到了一不等,二不靠,三不向上伸手要,艰苦奋斗,自力更生了。” 邹部长又叹了口气,“药厂折腾了一年,维生素和抗菌素,还没有面包坊赚得多。” 武主任看着良馨消失的背影,“说不定,良馨同志的面包坊,有一天真的能超过药厂。” 邹部长:“她比你强。” 武主任又看向邹部长消失的背影,偷偷道:“你是领导,你不也没有料到,良馨同志是设下圈套等着我们跳!” 良馨去服务社拎了一个西瓜回家。 陆冲锋已经把排骨剁成小块,一条条小黄鱼也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用盐腌上了。 “事办成了?” “你知道我去办什么事了?” “面包坊的事?” 良馨默认,将西瓜搬到洗手池下准备清洗干净,走到跟前却看到鱼鳞鱼肠等内脏。 陆冲锋迅速将洗手池整理干净。 良馨却没有用,搬着西瓜放到搪瓷盆里,舀水洗干净,“你用洗涤灵把整个洗手池包括水龙头都洗一遍。” “刚才腌鱼去了,还没来得及打理。” 陆冲锋从厨房拿出洗涤灵,“外面的水桶是刚打上来的井水,你把西瓜放进去浸一会再吃。” 良馨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动静,“嫂子,回来了?” “回来了,良馨!” 李茅很快从隔壁走过来,“你叫我有事啊?” “想分你半个西瓜,我们两个人吃不完一整个。”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李茅拿着蒲扇坐在凳子上,“还是回来好,你去省城上大学了,你们家每天都黑漆漆的。” 良馨看了一眼陆冲锋。 陆冲锋突然道:“没你,这里就是宿舍,你在,这里才是家。” 良馨心头一热。 “陆副团长不愧是天天读书的人,说话就是好听!” 李茅正想继续讲话,突然听到右边院子传来声音,听了一会才道:“谢参谋成了救马英雄后,他们家也不像以前那么冷清了,听说余红红在药厂做得也很不错,药厂准备把那个,那个什么宁,就是新药,新药生产线的质检工作交给余红红负责。” “那余红红要升官了?” 钟雪莲端着一碗萝卜丸子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孩子和小丫。 王大丫也跟在后面进门。 “好像是。” 李茅点头,“她有学历,做得也不错,再说,也有背景。” “确实,药厂的钱都是后勤说得算。” 钟雪莲没再多说,将萝卜丸子递给良馨,“刚炸出来的,大丫说你喜欢吃这个,特地去弄了萝卜现炸。” 良馨拿了一颗递给陆冲锋,因为有人在场,没有像以前一样,手伸出去等他低头张嘴。 陆冲锋看良馨手臂伸出去很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洗手池用洗涤灵全部洗干净后,用手接走萝卜丸子,“你教我炸排骨?” 良馨往嘴里塞了一个萝卜丸子,外酥里嫩,满口萝卜清香,走进厨房,脑子里闪过刚才武主任提到的五万块要投到药厂,“我用蜂窝煤炉子炸,你煮米饭。” 王大丫跟了进来,想要帮忙。 “不用你帮。” 良馨把井水桶里的西瓜捞出来,“你抱出去切了分给大家吃。” 王大丫又把西瓜抱了出去。 “良馨去上大学了,余红红和谢参谋要成11师的红人了。”李茅道:“听说基地已经来了记者,守在医院里等着采访谢参谋。” “多一个英雄,基地就能多拿一份经费。” 良馨将鸡蛋打散,加干生粉和少许盐调成蛋糊,“你们学习怎么样了?” “雪莲,天天,给,我们,上课。” 王大丫道:“师里,说是,要,办,文化,补习班,结业就,就有证书。” “不是文化补习班有证书,是师里后勤学校的中专班有证书。” 钟雪莲拿起西瓜笑着道:“大丫和招娣” 李茅叫道:“李茅!” “对不起,我说错了。” 钟雪莲继续道:“大丫和李茅学得很好,已经快要具备初中文化水平了,再在文化补习班学一两年,说不定能考进后勤学校的中专班学习。” 良馨想了想道:“继续学,我等着你们当管理员。” “管理员?” 李茅先诧异道:“像余红红那样的管理员?” 钟雪莲道:“你跟她又不是同行,跟她比做什么?” “她当初耍心眼抢了我的工作,虽说我因祸得福,去了面包坊工作。”李茅往右边撇了撇嘴,“但看着这样的人升职当领导,我心里难免还是堵得慌。” “人家现在是英雄家属。”钟雪莲提醒,“你可别犯蠢,再上去得罪人家。” 李茅看了一眼钟雪莲,难得没抬杠,“我又不傻。” “她就算当了厂长,也管不到你。” 良馨把排骨倒进蛋液里拌匀,“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尽快补习文化,为面包坊扩展经营做好准备。” “扩展经营?” 钟雪莲惊讶道:“怎么扩展?” 陆冲锋也从灶膛前抬头看向良馨 。 “以后就知道了。” 良馨将排骨倒进油锅里,用漏勺推着排骨,慢慢炸至金黄色。 原本在跟小白小橘玩的孩子们都被排骨的香气吸引过来,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良馨。 “等一下。” 李茅将西瓜啃干净,回头问良馨:“你不去当国家干部,还要回面包坊上班?” 陆冲锋从灶膛前站起身,走到良馨面前。 良馨拿着漏勺,捞出金黄色排骨,“饭要是糊了,你得去食堂买。” 陆冲锋又坐了回去。 良馨又说了一遍以后就知道了,李茅还想说,被钟雪莲拉住。 拿出炒锅放到蜂窝煤炉子上,烧热倒油,放姜葱,煸至牙黄色。 加排骨、酒酿汁、花椒、酱油、胡椒粉、味精和白糖,汁水烧沸后,用小火收汁收到三分之一,淋上一圈香醋推匀,先盛一半放到搪瓷盘内。 “光明,把这个拿去给妹妹们吃,再把大强他们也叫过来尝一尝。” “这么多油,你盛这么多!” 李茅说完,就朝着隔壁喊了儿子,“大强,你婶子又做好吃的了!” 良馨用筷子夹起一块骨头酥,背对厨房门,递到陆冲锋嘴边。 陆冲锋刚才因为没能第一个知道良馨的事业计划,而生的一丁点闷气,顿时消散了,吹了吹筷子的排骨,拿起来送到良馨唇边。 “你吃。” 良馨转身要走,却被握住手腕,连忙往外看去。 院子里不论大人还是小孩,全围在一盘香得能把人口水都勾得流出来的骨头酥前,没人看厨房里的动静。 良馨低头把原来送给他吃的排骨,吃了进去。 陆冲锋满意松开手,张开嘴巴。 良馨瞪他一眼,又去锅里夹了一块,想了想,还是吹了几下,才再次递到陆冲锋嘴边。 陆冲锋翘起唇角,嚼着排骨,鲜香酥脆,还带一点酸辣。 瞬间也不觉得院子里的妇女们烦了。 他喜欢这种偷偷喂东西吃的感觉。 下午,陆冲锋和师团部领导去往医院,探望谢抗美。 谢抗美从头到脚都包上了纱布,眉毛被火燎了,眼睛也被波及到,但不算严重,胸前烧伤面积最为严重,暂时生活不能自理,吃饭喝水都要人喂。 看到师团部领导来了,不忘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敬礼。 杨师长道:“谢参谋,你先好好休养。” 谢抗美坚持把手放到了太阳穴前面敬礼,看向陆冲锋时,眼里出现复杂之色。 他没有想到陆冲锋居然会奋不顾身救他。 如果不是陆冲锋来了,他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葬身在马厩里。 但想到,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了英雄。 这个时候如果他对陆冲锋道谢,说不定就像余红红说的那样,功劳和荣誉就会被陆冲锋分走一半。 谢抗美内心挣扎一会,最终移开视线,什么都没说。 陆冲锋上前敬礼,“谢参谋,好好休息,你是英雄。” 谢抗美眸光一顿,内心复杂到了顶点,眼睛跟着有些模糊,一瞬间好像懂得了一些东西,但还来不及去抓住,就看到基地领导也从外面走进来。 曾经在基地大院遇见,他主动凑上去打招呼,听见他是余家女婿,而不是大院某家子弟便瞬间变了一个态度的基地领导们,此时每个人都扬着笑脸,亲切称赞他。 从一开始就看不上他的老丈人,余部长也难得语气关怀地问他疼不疼,更难得夸了他一句。 谢抗美像是身在梦里,激动得头脑发热,看着基地领导们道:“身为军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 一眨眼时间,暑假过去一半。 良馨对于陆冲锋久别重逢的新鲜劲刚才褪去,离别的不舍又涌了上来。 陆冲锋看着主动往他怀里靠的良馨,不解但收紧手臂,环抱住良馨的腰,“你前几天不是说要去农场看一看?我们明天训练会经过江门农场,你要不要一起去?” 良馨翻了个身,后背靠在陆冲锋胸膛,将写字台上的报纸拿了过来,“去。” 陆冲锋诧异一瞬,“天气这么热也去?” “以前天气这么热,我不是还在面包坊的烤炉前干活?” “也是。” 陆冲锋将手穿进良馨披散的发丝里,抱起良馨闻了闻她头发的香气,“还是你在家好。” “当时妈给你娶媳妇,你还不乐意。” “年少无知。” 良馨笑出声,刚从人民日报上找到一篇感兴趣的社论,察觉到他的手穿过头发探进后颈的领子里,正想说话,大门传来敲门声。 “陆副团长!” 良馨放下报纸,辨别声音,“伍参谋?” 陆冲锋捏了捏手指,扶起良馨,下床套上军裤,穿好军装,大步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穿着背心睡裙的良馨,“把我的白衬衫披上。” 良馨:“” 打开衣柜,拿出薄绒毛线开衫披上,扣好纽扣走出房间,就看到陆冲锋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 陆冲锋转身从矮柜里拿出手电筒,“我要去师部开会,你把门栓好,还是我把门锁上?” “你先去忙,我不睡。” 良馨冲了一杯麦乳精,搭配面包坊新做的枣泥糕,打开电视机。 北京电视台已经正式更名为中央电视台。 中央台正在播放晚间数学讲座《初等几何》。 隔壁李茅应该是带着孩子睡了,或者她并没有上心,雷营长出去是做什么,因为战前集训大队夜间加训是常有的事。 一杯麦乳精喝了一半,晚间新闻联播开始了。 不用抬头看钟表,就知道时间来到了9:20。 再过半个小时,就要熄灯了。 新闻联播里提到了大三线出现新的英雄典型,良馨斜坐在沙发上,平静看着电视机。 悠扬的熄灯号响起。 良馨在中央台休台前关掉电视机,正准备去将门拴上,从门缝里看到手电筒的光闪过,脚步声紧跟而来。 良馨能够认出陆冲锋的脚步声,他总是将砖头踩得很实,走起来雄赳赳气昂昂。 果然,大门被推开。 陆冲锋回身将门栓拴上,面色残余着怒气。 “混账东西!” 良馨将腿放下沙发,穿上拖鞋,用喝剩的杯子冲了一杯新的麦乳精。 陆冲锋看着良馨,“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事?” 良馨用筷子搅拌麦乳精,“你说。” “11师出了假英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0-70 第61章 第61章勇敢,是军人精神之魂…… 良馨将手里的麦乳精递过去,“消消气,不要因为别人把自己气坏了。” “我先洗个手。” 陆冲锋打开矮柜抽屉,将手电筒收进去,卷起袖子去门后的盆架边洗手,“这个混账东西,根本就不是他第一个去救马,是他自己点着的马棚!” 良馨好奇问:“他怎么会想到去马棚点火?” “他本来是和他家属吵架了,不知道怎么跑去3连炊事班附近。” 陆冲锋拿着毛巾擦手,“他说刚开始在抽闷烟,弹烟灰的时候有个火星子飘去了马棚,他吓得立马过去把火星给灭了,灭完了,想到了你的英雄事迹,就动了歪心思。” 良馨拉着陆冲锋走进房间,躺在床上听他说,“他为什么突然承认这事了,良心发现?” “他要是能良心发现,我倒依然敬佩他。” 陆冲锋解开军装纽扣,“谢抗美整天躺在病床上,心安理得接受基地记者的采访和全师军人家属们的崇拜,真把自己当英雄了,是保卫科调查马厩起火情况,炊事班早就熄火下班了,就算烟囱里残留着火星,那点火星也不可能把马厩烧了,保卫科做了多次实验,经过详细调查,断定是有人故意放火点燃了马棚。” 不等良馨问,陆冲锋脱了军裤上床,“他刚开始不承认,嘴硬说自己就是看到马厩着火了,才奔过去救火,保卫科要把这事上报去总部保卫部,一旦查清就会送去 军事法庭审判,他这才吓得招了。” 良馨又把冲好的麦乳精递过去,“喝点甜的,心情会好。” 陆冲锋平时不爱喝这些甜的,听到良馨这么说,端起杯子喝了两口,躁郁的心情确实得以缓解一些。 “我生气,不只是因为他想当英雄,是他放这把火的原因,除了想当英雄,还想着受一点小伤,就能避免上战场!” 良馨沉默。 陆冲锋又气了,“他是作训科参谋,是军事干部,却跟有些政工干部一样想着怎么升官保安全,战争开打之前带头当逃兵!” “再喝一口。” 良馨拿着杯子喂他喝,生气的陆冲锋怒气一顿,低头张嘴喝了一口麦乳精。 “就是有他这种人存在,才能衬托出来你们勇敢报名的干部战士们品质有多可贵。” 陆冲锋道:“我们不需要他这种人的衬托,他这种人只会扰乱军心。” 良馨问:“师里打算怎么处置他?” “交给军事法庭审判。” “既然他能扰乱军心,也能镇定军心。” 陆冲锋疑惑看向良馨,“镇定军心?” 良馨点了点头,“11师可以再立一个假英雄反面典型。” 陆冲锋眼睛缓缓变亮,而后又顿住,“这传出去对11师的双拥模范城怕是不利,师里不会同意。” “双拥模范城的称号来源就是足够真实。”良馨靠在枕头上,“还是那句话,你以为人民同志们真的分辨不出哪个是真典型哪个是假典型?这事也是他自己犯下的罪行,师里既被蒙骗,也及时发现了被蒙骗,目前全国还没有一个能有勇气承认出现假英雄的单位我就是提一个建议,你们可以参考,也可以不参考。” “你提的建议很好!” 陆冲锋手握在良馨的膝盖上,“我们行得端,走得正,不怕承认立出假英雄的错误,我明天就去跟师里说!” 良馨掀开被窝,“睡吧,感觉你们明天要开一天的会。” 陆冲锋第一次被良馨喂着喝了麦乳精,更甜的口感缓和了情绪,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放到写字台上的杯子。 良馨打了一个哈欠,拍了拍床单,示意他躺下。 陆冲锋:“我还想喝。” 良馨:“” 起身将杯子端给他。 “平时不是不爱喝,今晚喝上瘾了?” 陆冲锋没接过杯子,捧着良馨的手,将杯子递到嘴边,“咕噜咕噜”将杯子里的麦乳精全部喝光,嘴角露出笑,“还是你在家好。” 良馨又把装着水的搪瓷缸端给他,“漱漱口。” 陆冲锋漱完口,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手臂塞到良馨颈后,将她卷进怀里,灯刚好熄灭。 第二天早上,陆冲锋和雷营长一起去出操后,李茅就冲进了家里。 “大事啊!良馨,你起来了没?有大事情啊!” 良馨将枕头放在叠好的被子上,盖好枕巾,“谢参谋的事?” “是啊!” 李茅手里还拿着鸡饲料的葫芦瓢,“我就说我怎么看走眼了,原来我根本就没有看走眼,他是故意的!这人可真是太不要脸了,犯下罪行,还能装得跟英雄一样,接受大家的好意,还恬不知耻接受采访上报纸,他胆子也太大了!” “拼一把说不定就能从营级升到副团了。” 良馨走向厨房,拿出双耳小锅,掏了一把米,添上水放到蜂窝煤炉子煮白粥。 “歪门邪道!” 李茅站在后院,看着隔壁,“这下余红红可闹了大笑话了,前几天都把她嘚瑟坏了,就差用鼻孔看人了,你说,这事她知不知道真假?” 良馨道:“她知不知道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相不相信她不知道。” “我是不相信她不知道。” 李茅很高兴,“我就是见不得她嘚瑟的样子,你烧了粥就别弄其他东西了,我回家做锅贴,等下给你送一盘过来!” 李茅走后,良馨听到右边不停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陆冲锋进门刚好也听到了,脚步没停,走进长厅。 “早上出操之后,我跟师领导说了昨晚你的建议。” 陆冲锋拉开椅子坐下,看着一盘猪肉锅贴,认出是隔壁雷营长家属的手艺,“师里还需要再开会探讨这件事,也需要交给总部审阅,不过我看郑政委和杨司令的态度,很认可这个建议。” 良馨盛了一碗白粥给他,“暑假一转眼就要过完了。” 陆冲锋顿时觉得早饭不香了,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 良馨唇角微勾,慢慢剥着鸡蛋壳,“一个学期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陆冲锋握住良馨的手,什么都没说,端起粥碗沉默吃着饭。 良馨把剥好的鸡蛋放到他面前,“放心,我会好好学习。” “我不担心这个。” 陆冲锋道:“我在想,战争一旦打响,会打多久,又会不会在你放寒假之前打响。” 一个要开学了,一个可能要去打仗了。 临近离别的日子,陆冲锋和良馨比之前还要亲密黏糊。 这一次主要良馨很担心陆冲锋,她想起了来11师之前杨桃落水的惩罚,越战历史上牺牲的军人不在少数,怕陆冲锋出事。 良馨汗雨淋漓躺在同样满身汗水的陆冲锋怀里,抚摸着他身上的旧疤。 “不怕。”陆冲锋的大手抚着良馨的后背,神情餍足慵懒,“我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战争打不了多久,我很快就会回来。” 良馨趴在陆冲锋怀里没有出声,担忧的话也无法说出口,只能调整好心情,不给陆冲锋增加心理负担。 回到学校,江京大学也迎来78年秋季新生。 与此同时,江口基地再次出现在解放报和军人报等各大报端头条:【继救水英雄后江口基地出了一位假救马英雄!】 罕见的假英雄和假典型事件,在江京大学内也引发了热烈讨论。 当天早上,全校几乎每个专业的政治学习班会上,都选读研究了这篇报道。 班长于吉利读完报纸后,班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良馨。 一种升级后的崇拜尊重眼神。 不止是对她,还对文章里被点出的救人和救马的真英雄陆泽蔚。 班长于吉利道:“良馨同学,你是新闻当事人之一,要不要上来给我们说一说当时的具体情况?” “基本上就是和报纸上说的差不多。” 良馨道:“其实我没有其他英雄的伟大胸怀,对于他们连一个谢字都没和陆泽蔚同志说,我心里是很不舒服的,我跟陆泽蔚同志提起过这件事,他说军人救人是天职,军人不需要道谢,我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宣传委员董皮梅立马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良馨的话,这可是当事人的独家报告。 良馨的话,再次引起同学们的大讨论。 一致认为良馨很真实,是有血有肉的英雄。 董皮梅很快将这场讨论写在了校园宣传栏的报道上,又引起了全校大讨论。 77和78届的学生普遍有一种为国为民的使命感,每天都会根据国家大事,社会民生热点话题开展一场又一场的讨论会。 良馨这个本该“过时”的英雄,再次成为时下热点英雄。 “最近我们专业,每天讨论最多的就两个话题,一个是救人需不需要感谢,一个是军人应不应该勇敢上战场。” 陆月季用筷子戳着铝皮饭盒的米饭,“后面这个话题,也能引发讨论,我真是没想到,军人上战场不是天职吗?” “你二哥说了,国家养着军队,就是为了时刻上前线杀敌,打败侵略者。” 良馨夹了一块土豆烧肉,肉烧的很柴,没法和陆冲锋的厨艺比。 “我从小也是听我爸这么说,军人就是要能打仗,打胜仗。” 陆月季用筷子将菜里的香菜挑出来,放到陆和平米饭上。 良馨看到陆和平自然夹起香菜吃了。 “但我们班同学,说军人也是人,要允许军人也会胆怯,会不勇敢,会害怕战争” 陆月季摇了摇头,“我说那可以不当军人, 当个普通人嘛,她跟我抬了一早上的杠。” 陆和平将自己饭盒里的鸡肉去了皮,放到陆月季饭盒里,“吃饭期间就不要再开展一场新的讨论会了。” 陆月季夹起鸡肉放进嘴里嚼着,脸色还很不忿。 良馨有点想陆冲锋了。 话题还没结束,陆泽蔚就登上了各大报端头版头条:【勇敢,是军人精神之魂】 陆泽蔚亲笔写的社论,长篇大论军人天职,最后言辞犀利谴责逃兵。 英雄出场彻底熄灭了另一边军人可以不勇敢的队伍。 陆冲锋的大名和小名,又再次成了校园里的热点话题。 人人都敬佩陆冲锋的父亲,给他取这个名字的寓意。 ——上了战场,冲锋在前,退却在后。 大学第一年和第二年,外语是公共必修课。 外语分为英语和日语两大课。 良馨上的日语班,下午第一堂课来到阶梯教室,就看到钱书谣帮她占了位置,冲她招手。 “好久不见,暑假过的好吗?” “很好。”钱书谣点头,看着良馨的眼里充满了亲近和感激,“自从上次你拍了他们的照片给我,我警告他们,如果再找我,我就报警,他们这个暑假都没来找过我。” 其实钱书谣撒谎了。 不是因为威胁他们报警,才不来找她,是她不得已说了良馨是她好朋友,他们还去跟踪了良馨,知道良馨确实住在军区大院,才不敢再来找她。 因此,钱书谣看到良馨,心底还藏着愧疚,积极帮良馨占了位置,还用手绢把桌子擦干净。 良馨看了一眼擦得可以反光的旧书桌,将谷教授自己刻钢板油印的日语教材放在桌子上,“我看你中午好像都不去食堂吃饭?” 钱书谣有点不好意思,“我去了,在后厨,我在食堂做勤杂工。” 良馨道:“食堂管饭?” “包一顿饭。” “那可以省一顿粮票了。” 钱书谣看出不论是她的出身,还是她需要去食堂当勤杂工,良馨都没有一点鄙视或者看不起,顿时往良馨身边挪得更近了。 良馨是英雄,哪怕只是离得稍微近一点,就没有人再敢欺负她。 良馨看着日语教材,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说话。 钱书谣又悄悄松了口气,突然,鼻子有点发酸。 “谷教授怎么还没有来?” 良馨听到后面有同学说话,看向手腕,已经到了上课时间,阶梯教室里也已经坐满了人。 又等了五分钟。 日语班的班长,倪小虹突然叫道:“良馨,我刚去了办公室,其他老师说谷教授午休后还没上班,我们去教师宿舍看一下吧?” 良馨:“学习委员不在?” “你是英雄,你进宿舍楼比我们方便!” 良馨跟随日语班班长来到教室宿舍楼,被楼下收发室的门卫拦住。 班长说清楚来意,推着良馨说,这是救水英雄。 门卫立马拿出报纸,还是之前救水英雄的旧报纸,放两人进去。 “你看,我就说你来方便,我之前来过,被门卫老头拉着问了好一顿话,又签字又打电话,折腾半个小时才放我们进去。” 班长熟门熟路往上走。 经过长长的水泥地走廊,敲响一扇绿色油漆木门。 没有人应声。 倪小虹面露担心,“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刚才门卫老头说谷教授没有出门啊。” 良馨上前重重拍了几下门。 还是没声音。 “我下去问门卫老头有没有钥匙。” 倪小虹刚说完,门里就传来了拖拖拉拉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良馨看到一道身影顺着门缝滑下去,连忙推开门,扶住谷教授的胳膊,“走廊里有电话,打给医务室。” “不用打。” 谷教授扶住门框站起来,满头大汗,“我刚睡醒,中午胃疼吃了胃药,我再休息一下就行了。” 倪小虹又跑了回来,和良馨一起帮谷教授扶进宿舍床上。 良馨看到宿舍门口的蜂窝煤炉子炒锅有一点水锈迹,不像是刚烧过饭。 走进宿舍,看到一张简易木桌上放着铝皮饭盒,饭盒外面套着红白相间的网兜,网兜还打了结,拿起来掂了掂,空的。 良馨观察一圈,只看到桌子上有两根黄瓜。 这个时候食堂早就关门了。 倪小红忙着帮谷教授倒热水。 良馨卷起袖子,拿起两根黄瓜走出宿舍,去公共水池将黄瓜清洗干净。 找到刀和砧板,斜切成片,往洗过的锅里倒油,找到一个鸡蛋打散了倒进去,筷子搅成鸡蛋块,盛出来。 黄瓜倒进去炒软了,再将鸡蛋倒进去放盐翻炒几下拨出来,端进宿舍。 前后只用了五分钟左右。 谷教授才反应过来学生找来宿舍,是上课时间到了,立马又爬起来要去上课。 良馨将黄瓜炒鸡蛋放在桌子上,“谷教授,已经迟到十多分钟,学校可能安排其他老师代课了,你先把菜吃了吧。” 谷教授看向桌子上清新爽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黄瓜炒鸡蛋,没忍住咽了咽口水,走了过去,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没找到主食。”良馨看着菜橱,“有挂面的话,也可以煮一碗面条。” 没听到声音。 良馨回头,倪小虹一副惊呆了的脸看着谷教授。 谷教授已经把一盘黄瓜炒鸡蛋一扫而光了。 “这个就够了。” 谷教授拿出蓝格子手绢,颇为优雅擦了擦嘴角,“谢谢你们,耽误了你们一节课,我这里有教材,等我打个电话,然后就帮你们补回来。” 谷教授出去打完电话,确定有日语教授代课后,拿出了一本油墨教材,又从书海里搬出一块黑板,放到刚才吃饭的方桌上,开始给良馨和倪小红上课。 良馨:“” 不能开小差了,还得装出刚学日语的口音。 “天才!” 谷教授激动看着良馨,“你是日语天才!发音真精彩!” 当场拿出笔和纸出题,十道注假名,十道解释词语,五道填空白和一道汉译日。 良馨:“” 良馨想了想,只答对一半题目,汉译日题目,也只译出一半。 “天才!” 谷教授更激动了,“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这些题目我当初在日本学了两年才解答出来全部题目!” 倪小红“哇”了一声,崇拜看向良馨。 良馨:“” 除了在陆冲锋那里,这还是第一次栽了没有经验的跟头。 谷教授自此黏上了良馨,上外语课必点名良馨,私底下也经常拉住良馨,让她好好学,不要浪费日语天赋。 良馨走路都开始躲着谷教授走。 1979年初,中越边境战争打响。 陆冲锋第一个向师里交上请战书。 良馨在寒假结束之前,在11师送陆冲锋上战场。 动员大会前一晚,陆冲锋抱着良馨说:“别担心,我没忘记要让你当将军夫人,在军区大院养猪的承诺。” 良馨忍住眼泪,笑了一声,“谁要养猪。” “你啊。” 陆冲锋单手撑住枕头,“你不是最喜欢养猪?” 良馨躺在他温热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肥皂香气,“那你得平安回来。” “我肯定平安回来。” 陆冲锋道:“这一次没要一个新兵蛋子,全是政治思想和军事过硬的基层干部,我去参加了陈军长的战前制定计划,虽然领导们估计得五花八门,但我觉得要不了一个月就能解决战斗。” 良馨知道他是故作轻松安慰他,抱住他的腰,亲吻他的喉结。 陆冲锋的手臂差点没能撑住枕头,低头深嗅良馨的发顶,“你等着我回来。” 良馨摸着他的喉结,有点诧异,他那么喜欢做,马上要分离了,居然不动,“为什么?” 陆冲锋忍了一会,才道:“想着你,我就能快点把那群忘恩负义的东西解决完!” 良馨往他身上挪了挪,” 那再抱抱。” 陆冲锋手臂青筋浮起,抱紧良馨,埋在她的颈窝,没忍住亲吻她棉毛衫领口露出的肌肤。 良馨从他白衬衫扣子之间伸进去,陆冲锋连忙拿出她的手,放到嘴边虚咬了一下。 “不准瞎闹。” 良馨埋在他胸前笑了一声。 头顶传来声音,“笑什么?” 良馨仰头。 陆冲锋鼻吸鼻呼几下,用手捻住良馨粉润的唇瓣,“这个也留着,全留着,等我杀完了那些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回来全给你补上!” 战前动员大会上,谁都看出来,陆冲锋杀气腾腾。 特地赶过来的陈军长,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听在即将出发上前线的战士们耳中,甚至还不如陆冲锋往台上一站效果好。 在良馨和其他家属们担忧的眼神下,11师选拔出来的116名集训大队基层干部前往广西奔赴越南战场。 良馨回到学校,广播室喇叭里经常播放高亢激昂的歌曲。 各大报端和新华书店里的连环画,也几乎全部更替成有关我国如何援助越南,越南人又是如何恩将仇报迫害我国边境人民的故事,让人看完便生出对越南鬼子的强烈愤怒和仇恨。 同时生出对身在前线的军人们强烈的敬意和担忧。 后方一封封信件寄往前线,全民同仇敌忾,向英雄们致敬。 良馨待学校的时间更短了,下课就往家里赶,打电话到11师家委会,询问前线传回来的最新情况。 前线战况消息不断传回后方。 一个星期后,江口基地派出的干部,牺牲两人,负伤九人。 没有陆冲锋的消息。 两个星期后,不幸的消息再次传回来,牺牲五人,负伤二十二人。 负伤的二十二人中包括陆冲锋。 随之而来的是陆冲锋武装突袭拔掉敌军据点,立下战功的报道。 以及,陆冲锋接替连夜指挥累倒的沈团长前线指挥官一职的消息。 第62章 第62章终于抱到了。 良馨在大概一个星期后收到了陆冲锋从战场上寄来的信。 打开信封,看到很多张照片。 将照片拿出来,发现每张都是她亲手拍摄的大学日常,现在每张照片后面都被陆冲锋写上了简短的战场日记,寄了回来。 良馨捏着照片上遒劲有力的钢笔字迹,久久没能回神。 等到晚上回到房间,重新将照片拿出来,一张张细看。 陆冲锋几乎没有提及战争情况,说的都是同她一样的日常。 他说一开战就连续六天五夜紧张战斗,他都忘记了刷牙洗脸,胡子拉碴,就不给她拍照了,不过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找到了水沟,痛快地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南疆遍地都是菠萝田和甘蔗田,他们不敢喝南疆的井水,路遇菠萝田和甘蔗田,才会停下休息,摘菠萝砍甘蔗解渴,有时候渴得嗓子冒烟,顾不上认真削皮,舌头会被菠萝里面的小刺扎得流血。 还说文艺战士,偶尔会弹起南斯拉夫电影《桥》的主题曲和铁道游击队插曲《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听到这些歌的时候,他会很想她 良馨将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都是照片背面,没去关注正面。 有天突然发现正面的照片上画着一对小人。 是11师家里窗户上的窗花小人。 仔细看了每一张校园照片里,教室、食堂、梧桐树下、大礼堂、图书馆都有一对这样的小人。 良馨用手指轻轻抚着照片上的小人,许是太用力,不小心蹭掉了小人的手指,心中一跳,连忙松手,下床拿出钢笔,钢笔颤抖着将小人的手指补上,盯着照片失眠。 陆冲锋的信只说轻松的,并没有说遇到的危险状况。 全国各大报端的版面皆被南疆战争相关报道占据,良馨在军人报上看到了陆冲锋的持续战报。 庆幸的多是捷报。 番号16军52师9团在陆冲锋的指挥下,1营2连带头先突击越军利用灌木草丛、乱石堆、洞穴山垭口等有利地形配系的火力,成功剿获步枪、冲锋枪、火箭筒、重机枪、高射机炮90余架,歼灭敌人100余人,帮助后面上来的32军51师迅速渡过红河,仅用三天时间就拿下第一座关键城市,直逼越南北部。 越南特工小范围精准作战,攻击我军后方医院,造成严重伤亡。 西线总指挥员陈军长指派陆冲锋点将,点谁调谁,不用打报告。 陆冲锋在一天之内指挥成立临时侦察排,安排炮兵营掩护,利用天空大雾弥漫,从翼侧和间隙地带反攻进行突袭,一举捣毁敌人特工腹地,敌军特工全线崩溃,让越军受到足以痛哭流涕的重大损失。 临时侦察排一举打响作战英雄的名号,荣立集体一等功。 指挥官陆冲锋荣立个人二等功。 正当陆冲锋进可攻、退可守、快速反应和高技术装备指挥运用上体现非凡的决断力,在战士们中的威望逐步提升时,他又指挥出一场极具前瞻性的战斗。 越军排名前二的集团军114师162团,在我军从谅山撤退之际突袭断后部队,紧咬不放。 早对第二集团军进行部署防范的陆冲锋,指挥加强步兵营和临时侦察排配合解放军11军32师包围夹击,进行一场激烈的围歼战。 我军死死压制包饺子163团,毙敌500余人,重创114师163团精英战队。 越军第二集团军被我军逼迫得紧急撤退逃亡。 陆冲锋卓越的军事战略,对敌国地形、敌军作战计划、武器装备如数家珍,再次为我军反攻立下汗马功劳,顺利并提前三天完成了作战目标。 陆冲锋再次火线荣立二等功,成为南疆战场的英雄传奇指挥官。 曾经绵阳团在陆冲锋的指挥下变成了猛虎团,16军临时侦察排和11师22团集训大队的名号响彻南疆战场。 良馨看得心潮澎湃,报纸装在斜挎包里,一下课就拿出来看。 因为之前的假英雄典型,同学们都认识了陆冲锋。 捷报传遍后,良馨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同学们对陆冲锋的赞扬声。 也不断有人写信请良馨帮忙转交给陆冲锋,代表他们向英雄致敬。 军区大院也在谈论着陆冲锋的英勇,提及陆冲锋当年的疯话,也换了一个口径,并认真思考军队是不是真的需要重新改革。 陆首长当时听到良馨成了救水英雄,大会上高兴得差点忘乎所以,如今对于走哪人人都夸赞他虎父无犬子,却没什么表情道:“在这场小仗里立个功不算什么。” 1979年3月,对越自卫反击战结束战争,解放军胜利凯旋,撤兵回国。 江京火车站,良馨和高举横幅的热情群众们一起等候火车到站,迎接英雄。 这些天,一直没能等到陆冲锋究竟哪里受伤的消息。 但看报纸报道陆冲锋的英雄事迹,受伤应该不是很重,否则肯定会被强制抬下火线,不可能再让他继续指挥。 陆冲锋一下火车,就看到拿着一束红月季的良馨。 良馨忍住上前抱住他的冲动,先将他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原本很难晒黑的陆冲锋,经过一个月南疆的风吹日晒,皮 肤变成了粗糙的小麦色,不过却显得五官轮廓更为立体。 良馨摸遍一身绿军装,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地方围着白纱布。 陆和平上前接过陆冲锋的背包,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冲锋却没看他,一直在看良馨。 良馨上前把鲜花递给陆冲锋,“月季去外地表演,来不了,这花既是为了迎接你,也是代表她。” 陆冲锋抬起右手把花接过去的时候,在花的遮挡下,握住了良馨的手。 良馨也紧握住他的手指,露出笑容,“欢迎回家。” 上了军车,陆和平知趣地坐到了副驾驶座。 陆冲锋握住良馨的手,看着良馨的脸。 良馨的另一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也静静看着他。 互相感受对方温热的体温,没有说多余的话。 一直进了陆家小楼,胡凤莲含着眼泪欢天喜地,将陆冲锋拉进门,“还活着,活着就好,没有牺牲就好!” 南疆战争,胡凤莲不关心儿子立下什么功劳,每回看到新闻,都庆幸于儿子还平安活着。 她的大儿子,就是在日日担忧下,接到了牺牲的消息。 良馨发现了陆冲锋比上战场前更为沉默,安抚好婆婆,跟着陆冲锋回到房间整理行李时,先道:“要不要先洗个澡?” 陆冲锋:“我洗过了,还剪了头,不臭。” 良馨:“” 有点熟悉了。 正想再说话,就被陆冲锋抱住。 陆冲锋埋在良馨颈窝,发出想念的声音:“终于抱到了。” 良馨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两人站在房间里无声拥抱一分钟。 良馨推开他,“你哪里负伤了?” 陆冲锋解开军装扣子,露出肌肉坚实的胸膛,指着胸膛上多出的弹孔和刀疤道:“这里,这里,都负伤了!” 良馨看到那道蜈蚣一样的刀疤,指尖颤抖一瞬,双眸里露出心疼,凑上去吹了口气,“还疼吗?” “吹好了就不疼了。” 陆冲锋指着弹伤,“这里也要吹一下。” 良馨又吹了吹他指的被子弹打穿的皮肤。 陆冲锋看着良馨眼眶明显红了,连忙将军装披好,挡住伤痕,抱着良馨坐到窗角的沙发上,“没事了,我逗你玩的,根本就没感觉到疼,心思全放在打仗上,仗打赢了,伤口就已经结疤了,真的一点都不疼。” 良馨抱住他的脖子,将耳朵贴在他左边心脏位置,“饿不饿?” “不饿,在火车上吃了。” 陆冲锋环抱住良馨,解开她的辫子,勾起一缕黑发放到鼻尖,闻到了熟悉的洗头膏香气和若有似无的雪花膏味道,把良馨抱得更紧。 陆冲锋什么都不打算做,就想这样抱着良馨。 良馨亦是如此。 抱了不知道多久,婆婆上来催吃饭,两人才放开。 良馨以为陆冲锋回到江京,是为了参加军区举办的南疆战斗庆功大会慰问演出。 但中午大会开始了,其他战士们都戴着大红花和功勋章去大礼堂了,他并没有去。 良馨看着他新得的三枚军功章,“真的不去了?” “不去。” 陆冲锋掀开被子上床躺下。 良馨将军功章的礼盒盖上,收到书房书架抽屉里,回到房间,把落地窗的窗帘拉上。 陆冲锋突然抓住良馨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床上。 良馨猝不及防趴在他胸口,还没来得及讲话,就被陆冲锋横抱上床。 “你不累?” “累,所以想抱着你睡一觉。” 良馨:“” 是她小人度英雄之腹了。 陆冲锋拉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后,头又埋到良馨颈窝里。 过了一会儿,良馨突然感觉颈窝一热,身体顿时僵住。 陆冲锋在哭。 良馨双眼瞬间模糊,保持姿势不动,不打扰他此时此刻的情绪。 这场战争,我军虽赢了,却伤亡两万多人。 江口基地派出去116人,只回来89人,牺牲27人。 因此,陆冲锋没有佩戴勋功章,去参加庆功大会。 他回来,只是想抱一抱良馨。 夜晚,良馨察觉陆冲锋一直在动,打开台灯一看,陆冲锋满头大汗,紧闭双眼念念有词。 良馨下床去洗了热毛巾,准备帮他擦汗。 毛巾刚放在他的额头上,陆冲锋突然睁开双眼。 良馨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的眼神能传递出浓烈的血腥味,看上一眼,便仿佛身临厮杀惨烈的战场。 但良馨没有恐惧和胆寒,“没事了,到家了。” 陆冲锋喉结滚动两下,眼睑的红缓缓褪去,“没伤到你?” “没有。” 良馨用热毛巾,从他的额头擦到下颌,“我去冲杯麦乳精给你喝好不好?” 陆冲锋抱住良馨,挺直的鼻梁正好抵住良馨的锁骨,他蹭了蹭鼻子,再次闻到熟悉的香味,青筋暴起的手臂,逐渐松懈下来,“你不要走。” “我不走。” 良馨趴在他身上,亲了亲他干裂的唇,“你嘴巴都裂开了,我冲一杯麦乳精,再帮你倒杯热水,很快就过来了。” “不喝。” “那我想喝。” 陆冲锋慢慢松开手臂。 良馨走到写字台,拿起搪瓷托盘里的搪瓷缸,倒了一杯温热的水,端给陆冲锋,“你先喝水,我去楼下把麦乳精拿上来冲。” 陆冲锋看到水就觉得渴了,端起搪瓷缸喝水。 良馨下楼的时候遇到了婆婆。 胡凤莲担忧看着楼上,“我估计你要被吵醒,冲锋是不是吵着你了?” 良馨微怔,“没吵,他睡不安稳,我想冲杯甜的给他喝。” “那还是比以前强了。” 胡凤莲帮良馨拿出麦乳精,“他第一次上完战场回来,得有半个月时间一睡觉就做噩梦,大吼大叫,第二次上完战场也差不多,你爸说这叫战后恐惧,打完仗的后反应。” 良馨接过麦乳精,“妈,那以前是有心理医生负责疏导冲锋吗?” “以前部队哪有什么心理医生。”胡凤莲道:“你爸吼他一句狗熊,他不服气,就好了。” “我看上次被爸请来家里的军区总院老医生,似乎很懂战后心理疏导。”良馨道:“不知道能不能再请那位老医生帮冲锋疏导一下?” 胡凤莲看了一眼房间,“你爸已经安排了,不止冲锋,这次回来的战士们都会接受心理疏导。” 良馨放了心,快步上楼,就看到陆冲锋走出房间。 “你怎么起来了?” 陆冲锋皱眉,“你不是说很快?” “碰到妈起来,说了两句话。” 良馨上前勾住他的胳膊,往房间走,“刚出了汗,就穿着睡衣乱跑,快进被窝躺着。” 陆冲锋接过良馨手里的麦乳精,回身插上插销。 走到写字台边,撬开了麦乳精桶盖,舀了两勺放到搪瓷缸里,接过良馨手里的暖水壶,往杯子里倒入开水。 还没有搅拌,麦香和奶香气就弥漫整个房间。 陆冲锋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拿着筷子搅拌时,看到良馨点燃了玻璃煤油灯,心顿时软了一角。 良馨拉灭台灯,端着玻璃煤油灯放到书架上,“这样是不是更舒服点了?” 早在结婚当天,良馨就看出这盏煤油灯,是陆冲锋用来安抚自己情绪的物件。 陆冲锋上前吹灭煤油灯,房间陷入黑暗。 良馨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有你,就不需要它了。” “你拿我跟它比?” “它不及你百分之一,不对,是万分之一。” 良馨轻笑,又去拉亮台灯。 陆冲锋端着麦乳精坐到床边,将良馨拉到腿上坐着,“你也喝一口。” 良馨摇头,“我看着你喝,你回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没有。” 陆冲锋端起杯子吹了吹,喝了一口,“你没再给我写你的大学生活了。” “大学生活就是每天等你的消息。” 陆冲锋骤然一怔,端着杯子看向良馨。 这一看,他像是刚醒过来似的,才发现良馨的脸 瘦了一圈。 在11师养出来的一点肉全没了,下巴尖得像白莲花瓣一样。 之前脸上的红润,也变成了明显血气不足的苍白。 甚至双眼下方还能看到一层若隐若现的黑眼圈。 他曾经贴在良馨脸上亲蹭,都没能找出一丁点瑕疵,现在良馨的脸却变成了这样。 陆冲锋眼眶一热,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哪怕到家了,心魂仍停留在南疆战场上。 哪怕是抱到了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良馨,也还没有变成正常人。 搪瓷缸落到床头柜上。 陆冲锋转头突然吻住良馨的嘴唇。 滚烫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良馨尝到了咸味,张开唇,想到照片上他写的渴得嗓子冒烟,没办法认真削皮,舌头被菠萝里的小刺刺地流血,轻轻用舌尖和唇瓣安抚他曾数次被菠萝刺扎破的舌头。 滚烫的呼吸里卷着麦香气。 陆冲锋享受良馨的温柔。 久了,觉得温柔不够。 他捧住良馨的后脑勺,加深碾磨。 良馨怕碰到他的伤口,也心疼他受伤,趴在他身上,像是小动物一样舔吻着他的新伤。 陆冲锋仰躺在枕头上,手放在良馨的脑后,轻轻摸着她柔顺的黑发。 心脏因为良馨的动作而酸涨满足。 他又想到了郑小军说的爱情。 但觉得郑小军说的都是狗屁。 此刻,他想去打一个江山送给良馨,枪林弹雨全往他身上砸也要把全世界交到良馨手上的心情,是郑小军一辈子都无法懂得也形容不出来的感受。 陆冲锋翻身压住良馨的唇,热切疯狂得吻她,恨不得通过唇舌勾缠,把心递给她。 这一晚,极尽温柔,彼此将所有温柔都给了对方。 良馨再次醒来,是被陆冲锋吵醒。 睁开双眼,就看到陆冲锋端着一搪瓷托盘营养早饭。 牛奶、水煮蛋、鸡蛋饼、皮蛋瘦肉粥、一笼汤包、三丁虾仁、萝卜干、还有大肉包 良馨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闭上双眼。 “不能再睡了。” 陆冲锋把搪瓷托盘放到写字台上,转身从被窝里挖出良馨。 昨晚结束后,陆冲锋特地抱良馨去卫生间洗干净了,冬天气温很低,他怕良馨冻着,也特地帮良馨把睡衣穿上,所以这会良馨起床,身体上除了久未同房的不适,整个人清清爽爽。 陆冲锋用军大衣把良馨连脚一起包起来,抱到写字台前坐下,“吃完再刷牙,你上课要迟到了。” 良馨睡眼惺忪,“你怎么弄这么多早饭?你不是说什么都不想吃吗?” “你看你瘦的,下巴都尖成什么样了。” 陆冲锋一手怀抱住良馨,一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放到醋碟里蘸了醋,倾身吹了吹,喂给良馨。 良馨打了个哈欠,小笼包就塞到了嘴里。 “” 汤包是能这么喂的吗! 良馨想要端起皮蛋瘦肉粥的碗,把汤包放进去。 “怎么了?” 陆冲锋突然反应过来汤包有汁,阻止良馨去端碗,捏住她的下巴,将她嘴里虚咬着快要咬破的汤包,叼到了自己嘴里。 良馨:“” 陆冲锋看着良馨,嚼着整颗汤包,“你以后不要手一抬,让我像狗一样去叼你喂的东西,你就放到嘴里给我好了,这样味道也比那样好了不止一点!” 良馨磨了磨牙,“我看你已经不需要战后心理疏导了。” “那是什么东西?我当然不需要!” 陆冲锋将汤包咽下去,舀了一勺皮蛋瘦肉粥喂到良馨嘴边,“快吃,把失去的肉成倍补回来!” 良馨嚼着皮蛋瘦肉粥,回忆他是怎么突然又变正常了。 “再吃一口。” 陆冲锋一口接一口往良馨嘴里塞。 良馨反应过来,已经喝掉大半碗粥和吃掉一整张鸡蛋饼了,“我吃饱了。” “这才吃多少。” 陆冲锋端起牛奶递到良馨唇边,“我陪你一起吃,吃完骑车送你去上学,然后我就得回11师了。” 良馨听到这话一愣,推开牛奶,“你就回去了?” “回去还有一堆报告要写,喝一口。” 陆冲锋趁着良馨发愣,让她喝了两口牛奶,“本来就是来军区参加庆功大会,大会开完了,就该归队了。” 良馨慢慢咽着牛奶,“这就够了?” 陆冲锋眼神也跟着慢慢变得热起来,“你上学呢。” 说罢又凑到良馨耳边道:“欠着,等你放暑假回来。” 良馨掀起眼皮看他,“谁欠谁?” 陆冲锋看着良馨嘴唇沾到的牛奶,莫名呼吸变得急促,“我欠你。” “那你不用还了。” “你欠我!” 良馨看着他变得鲜活的眼神,抬手扯住他削瘦的面颊,“回去好好按时吃饭,多吃些肉不然没力气” 陆冲锋危险地眯起双眼。 良馨语速加快,“不然没力气训练,消耗你的身体!” 陆冲锋夹起一颗虾仁送到良馨唇边,“所以我们要把这些早饭全吃光,不然没力气。” 良馨:“” 良馨下楼和陆首长说了陆冲锋要规定的事。 陆首长表示赞同。 “11师的集训大队全程参与了战斗,战后心理辅导至关重要,心理医生已经入驻11师医院。” 陆首长道:“回去以后要做好榜样,带头参加医生心理辅导课,你如果不去,其他干部也不会再去。” 陆冲锋听了这话没有反对。 良馨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很担心陆冲锋的情况,不知道他的正常是不是临时性,暑假在良馨期盼中到来。 回11师之前,良馨向婆婆问起了陆冲锋的生日,竟然就在暑假开始的时候。 之前丧葬嫁娶全部不允许大操大办,陆家似乎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她不知道多少年没过生日,也没给别人过生日,完全忘了这回事。 良馨顿时觉得很可惜。 可惜和陆冲锋少过了两个生日。 去百货商店认真挑选了礼物,因为陆冲锋什么都用军用品,很不好买,挑了很久才挑好。 回到11师,在陆冲锋生日这天,良馨来到面包坊,久违地动起了手。 四人好奇围了过来。 钟雪莲问:“良馨,你要做什么?” 良馨道:“做生日蛋糕。” 第63章 第63章我想你。 “我来,帮你。” 王大丫说完就走上前来,要帮良馨打鸡蛋。 “不用。” 良馨拿起鸡蛋磕到铜锅内,“你们忙完休息就行了,我要一个人亲手做这个生日蛋糕。” “我” “哎呀大丫!” 李茅按住王大丫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上,“你怎么一点不开窍,坐着就行了,我们都好久没看师父做东西了,在旁边看着好好学,这可是生日蛋糕!” 良馨看她们坐不住,“你们把那些报纸拿过来。” 虽然每天都要看报纸的良馨,去江京上大学了。 但夏霞、李茅和王大丫,三个每天都要去上文化补习班的学生,照样每天会学着良馨看报,了解时事新闻的同时,也能复习和新认识很多字。 良馨连着打完十个鸡蛋,将铜锅端到蜂窝煤炉子上,拿来电动打蛋器,回头看着桌子上的报纸,“从今天起,你们每天看报的时候,注意研究一下各种各样的商品信息,有关食品的商品介绍是重点,最好一个字都不要放过。” “商品信息?” 夏霞趴在人民日报上,“好像没看到过什么商品信息。” “这个报纸没有,就看下个报纸。” 良馨走到蜂窝煤炉子旁,“只要和食品有关的报刊杂志,全都订阅好每天查看,再通过对于食品的千变万化,研究当今社会人民同志们的消费心理。” 四个人不懂,但懂得先看。 没有多余的废话,一人拿了一张报纸先查看起来。 李茅已经脱离了新华字典,看得比其他三人还要快和仔细。 良馨用电动打蛋器将鸡蛋和白糖打到发白发松,体积增加成稠糊泡状,挑出一点,蛋泡糊不往下断落后,关掉打蛋器。 “后勤同意帮面包坊建立一家面粉厂,在江门农场,你们谁想过去上班?” 正在看报纸的四人同时抬头。 “江门农场面粉厂?” 钟雪莲诧异道:“从这过去得一个小时的路程吧?” “差不多。” 良馨将面粉过筛,徐徐倒入已经打好的蛋泡糊中,加入化开的奶油,“如果你们都不想过去的话,就由后勤那边安排管理员了。” “管理员?” 李茅立马举手,“我去!” “我也,可以,去,不用,管理员,也去。” 王大丫看着良馨,“需要,人,我就去。” 夏霞道:“倒不是我想跟你们争,你们去了怎么给孩子们做饭?我们四个人,只有我没这个烦恼。” 这也是钟雪莲没有开口的原因。 良馨将拌匀的面团放到案板上,揉成滋润面团,“这个我不参与,你们商量着来,除了农场,还有江京的第一家面包坊分店,也有一个管理员位置。” “江京?!” 四人齐声惊道。 “我们还能去江京?” 李茅惊讶问:“去了,户口能迁过去?迁不过去的话,住在哪里,粮食定量又怎么办?” “去江京上班,有工作岗位,户口自然是跟着工作走了。” 良馨揉着面团,“这些后勤会安排。” “这,这能行吗?” 钟雪莲犹豫问:“我不是怀疑你,只 是我随军十来年了,见过的随军家属工厂都是跟着部队走,没听说过还有把家属安排到其他地方去上班的。” 良馨看向王大丫,“我说出来这个位置,是说给大丫听的,知道你们三个都有家庭在这,不可能会离开。” 王大丫一怔,“我?去,去,江京?” 良馨将揉好的面团放到烤盘里,去灶间之前道:“你考虑一下,只是问你意见,不愿意离开面包坊,就在这继续做。” 等良馨把蛋糕送进烤箱,设置好火候和时间后,走出来看到王大丫在发呆。 “这,在这待得好好的,大丫也有房子住了,虽然小了一点,只有一间,煤卫也需要和其他人合用。” 夏霞犹豫道:“但在这安稳呀,良馨,你怎么会突然想让大丫去省城?” “是啊,我也想不通。” 李茅看着良馨,“大丫见了人,容易害羞,一紧张就更容易口吃了,在这待着,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多少人想来还来不成呢!” “就这么一说。” 良馨没有过多解释,“面粉厂才刚开始建,国家也才提出恢复和发展个体工商业不久,你们有的是时间考虑。” “我去。” 王大丫突然道:“不用,考虑,我去。” 李茅拉住王大丫,“良馨好不容易帮你弄来的安稳日子,你这才过了几天,疯啦?” “所以,我,相信,良厂长。” 王大丫双眼里充满对良馨的信任,“她,一定,不会,无缘,无故,让我去。” 李茅愣住,“是啊,良馨不可能会害你,但是什么样的日子能比在这里还要好?” 王大丫摇头,“不好,我也去。” 良馨笑了一声,“你对我过于盲目崇拜了。” “我也相信良馨!” 李茅举手,“本来就是我第一个举手说要去农场,我去,反正有马车,每天送货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顶多中午饭不能给孩子们烧罢了!” “你啊,官迷。” 钟雪莲道:“你哪是相信良馨,你就是还在和余红红较劲。” “我跟她较什么劲,我哪有那资格跟人较劲,人家出身什么家庭,我” 李茅声音戛然而止,看着突然进门的余红红,愣完小声道:“神出鬼没。” 钟雪莲站了起来,“要买什么?” “我不买什么。”余红红戴着白纱布口罩,“我找良馨。” 良馨正在撬开黄桃罐头,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余红红红着眼眶道:“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吗?” “我正在做蛋糕。” 良馨往灶间看了看,“蛋糕马上要出炉了。” 余红红道:“你让她们帮你拿一下。” 良馨想了想,“不行,我要亲手做,你要不然改天再说?” “我不想等了。” 余红红摇头,眼眶更红了,“可不可以去灶间?” 良馨放下了手上的罐头,走去灶间。 余红红跟进来后,就立马道:“良馨,听说后勤原本投给药厂的钱现在拿去投资面粉厂了,你能不能去跟后勤说一下,让我去面粉厂当管理员?” 良馨还没说话,余红红就吸了吸鼻子,哭出声,“你不在11师,你不知道,我的日子过得有多糟糕,几乎所有人都排挤我。” “排挤你?” 良馨靠在灶台上,“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余红红拿出手帕捂着脸,“都是因为装假英雄的谢抗美,他还在医院躺着,但师里已经把他交到军事法庭审判了,就因为这事我不知道吃了多少白眼,本来我在药厂要升职了,因为你突然要开面粉厂,我也没能升职,原来那些讨好我的家属,表面上因为我爸,不敢说什么,但全在暗地里排挤我。” “我开面粉厂,用的本来就是属于面包坊的钱。” 良馨慢慢道:“你要是想让药厂再开一条新的生产线,你也可以去想办法弄一笔经费让师里后勤投到药厂,这样你既可以当新生产线质检管理员,也可以为更多随军家属提供岗位,说不定还能帮助地方上的回城待业知青解决工作问题,为双拥模范城做贡献。” 余红红手帕捂在脸上不动,抬头看向良馨,“良馨,你误会了,我不是抱怨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怪后勤,原本计划好的事,突然不做了,害得我被连累,受人冷眼排挤。” 良馨笑着鼓励,“我觉得你完全有这个能力,弄来比面包坊更多的经费。” 余红红被手帕捂住的嘴角一僵,“我是有这个能力,但我不想再为了那些人去做,她们都是一群拜高踩低的小人!良馨,我真的不想再在11师待下去了,你帮帮我,去跟后勤说一声,这事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不是吗?” “这事也是你一句话的事。” 良馨道:“你去和余部长说一句,我们谁都阻拦不了你去面粉厂当管理员。” 余红红面色开始变得难看了,忍住气道:“良馨,杨桃你能救,廖婷你能帮,王大丫你也能救,同样是女同志,同样是在受苦受难,为什么你就不肯救我?” 良馨戴上手套,去打开烤箱,“小心。” 烤箱热气扑面而来,余红红急忙躲开,闻着香甜松软的蛋糕味,看着良馨端出一个蓬松的大号蛋糕,“这是?你要做生日蛋糕?” 良馨点了点头。 余红红眼前浮现第一次火车上与良馨相遇的情景,再想到当下两家的区别,眼眶真的开始红了,“想当初,我们同一天结的婚你说人和人的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同样的出身,你怎么就能成这样,谢抗美怎么就成那样了!” 良馨将烤盘放到方桌上,“我记得我们上一次对话,你后悔说,当初真不应该拿谢参谋和我比较。” “这很难不放在一起比较。”余红红拿着手帕擦新掉下来的眼泪,“我们太有缘分了,你们一样的出身,例子都摆在这里,谁看了不生气。” 李茅没忍住走进来道:“你们同一天结婚,同样是老婆,你咋不和良馨比较?” “我?” 余红红擦泪的动作顿住,“我和良馨又不是一个出身。” 李茅撇嘴,“你的意思是你比良馨出身高级呗?” “你不要胡说。” 余红红道:“出身又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良馨也不想出生在农村。” 良馨笑道:“我觉得农村出身很好,也不觉得农村出身就比干部子弟出身低人一等。” “良馨,你怎么能被她挑拨一下就误会我了。”余红红道:“我也觉得农村出身根正苗红,我爸常说,农村天地广阔,大有可为,我没有看不起你出身的意思,真的!” 李茅嗤笑一声,“是不是你心里有数,再照你刚才的话来说,你为什么总拿良馨和你们家谢参谋比,你怎么不拿你自己和陆副团长比?你们可是一样的出身。” 余红红面色僵住,“我我一个女同志为什么要和男同志比?” “良馨也是女同志,你为什么总拿她和谢参谋比?” 李茅不等余红红回答,继续道:“不过这点上你其实挺有自 知之明的,你确实没有任何一点比得过良馨,样貌差一大截,品行差一大截,觉悟差一大截,现在学历也差一大截” “你闭嘴!” 余红红恼羞成怒,“你没资格跟我说话!” 李茅一愣,良馨慢慢走过去,“资格?什么资格?” 余红红倏然闭嘴。 “切!” 李茅反应过来后,站在良馨身后,掐腰道:“还资格!你什么资格,高干子女的资格呗?平时装得平易近民的样子,当谁看不出来你骨子里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现在一激动露狐狸尾巴了吧!” “你!” 余红红指着李茅,又放下手,看向良馨,“良馨,我是给你机会,你也说了,我有这个能力弄来经费,只是我不想去做罢了,你要是不答应就直说,不要让李茅嫂子在这羞辱我!” 陆冲锋突然掀起灶间布帘,冷着脸走进来,盯着余红红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良馨面前这么说话?” 余红红骤然见到陆冲锋,方才流露出的隐隐约约趾高气昂瞬间消散,听到陆冲锋这话,脸色又变得格外难看。 正想张嘴,陆冲锋却不给她张嘴的机会,“江口基地这一次在越战中牺牲27人,残废16人,良馨两年前弄的这间面包坊,经营利润总计三万九千六百余元,全部拿出来作为额外抚恤金补助给军人烈属,而你,凭的什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是你父辈的荣光?还是你的死皮赖脸?” 余红红被说得面色通红,牙齿打颤,愤怒一甩手,“不帮就不帮,日子还长得很,我们等着瞧!” “谢参谋被判刑了。” 陆冲锋道:“你不是随军家属了,药厂也待不下去了,以后瞧不到你了。” 余红红气势再次一僵。 良馨慢慢道:“都在江口基地,还是可以看到的。” “哦,忘了她有父辈荣光了。” 陆冲锋盯着余红红,黑眸深不见底,“父辈荣光不止你一个人有,也不止你一个人会用,你要再敢来良馨面前这么说话” 余红红气红的脸色骤然变白,眼神也变得有些无措。 “至于你个人” 陆冲锋抬高下颌,连个眼神都不再给余红红。 余红红心底气惨了。 看明白陆冲锋的意思是,她不配跟他比! 他更不屑同她比! 余红红差点将手帕捏出几个洞出来,愤然离开灶间。 走出面包坊很远,才气得停下来,踢了电线杆一脚,回头看着远处的面包坊,“你们给我等着!” 话音刚落,后面传来一道声音,“同志,你看到陆副团长走过去了吗?” 余红红吓得一激灵,回头看到前后走上来的两名干部,不知道刚才自己的样子和话有没有被两人听见。 观察几秒,判断出应该没有被听到, 余红红调整好亲和的笑,正想回答,另一名跟上来的战士又道:“是陆团长,不是陆副团长了!” 余红红亲和的笑,再次僵在脸上,“陆团长?他就升正团职干部了?” “这话说的。” 战士笑道:“不说咱们11师了,就说整个江口基地,还有比陆团长更有资格升正团职的干部吗?” 另一名战士道:“要不是陆团长要亲自在22团指挥改革思想解放,凭他在战场上的表现,越级晋升至副师职干部也理所应当!” 余红红脸色极其难看离开。 没有回答两名高兴得像是自己晋升的干部。 “给我做的,为什么不能给我看?” 陆冲锋被良馨推着往外走,他却不愿意离开灶间,仗着身高将灶台上的蛋糕看得清清楚楚,“我都看完了,你别赶我走了。” “这只是一个半成品。” 良馨推不动他,懒得再费力气,“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今天不要来面包坊,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陆冲锋往外面看了一眼,倾身凑到良馨耳边,“我想你。” 良馨耳朵微热,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冲锋亲了亲良馨的耳垂,下一秒,又被良馨推开。 良馨捂着耳朵,看着笑容灿烂的陆冲锋,“你赶紧忙去吧。” “我不忙。” “我饿了。” “那我先回去烧饭。” 陆冲锋雄赳赳气昂昂走了。 “良馨回来了,陆副团长情绪就是不一样。” 李茅看着走出去的陆冲锋,冲着灶间喊道:“像个活人。” 良馨等耳朵热气褪去,才端着蛋糕走出灶间,放到长桌上。 拿出裱花转盘,将蛋糕放上去。 又去切刚才切了一半的黄桃。 等端着生日蛋糕和拎着小菜回家,远远就看到厨房屋顶,烟炊袅袅。 良馨心里一暖,带着笑容进门,“你在烧什么?” 没听到声音,却闻见饭糊了的味道。 良馨把蛋糕放到桌子上,快步走过走廊,看到整个厨房全是白烟,所幸里面没人。 “” 整理好厨房,把糊掉的饭盛出来倒掉。 良馨看了外面的天,太阳正往西斜。 拿出围裙系上,开始做原本就打算回来做的菜。 黄瓜洗后,用冷开水洗净,切去两头,顺长一剖四刀,挖去瓜瓤,再斜切成梳子块形,加少许盐抹匀,隔在一边腌制三十分钟。 良馨将洗净的蹄髈,顺着骨头剖开,下入钢精锅子里的滚水焯一遍。 捞出来后,用黄酒和酱油涂抹在皮上。 走到灶台,将灶膛的火引着,柴火填进去后,下油进热锅,倒入酱油,等油烧得八成热时,把蹄髈放入锅中油炸。 油炸猪皮的香气,渗透心脾,再看逐渐被油炸成红色的蹄髈,良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捞出炸好的蹄髈,依次放入扣碗内,加入黄酒、盐、白糖、酱油、胡椒粉、姜片和葱段,上笼开始蒸。 用的是大锅灶,烧柴蒸,会比蜂窝煤炉子的钢蒸锅子蒸出来更香。 良馨淘了米,倒入平锅内,用蜂窝煤炉子蒸米饭。 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拿出生姜去皮,切成厚片放入蒜臼里捣烂,挤出姜汁倒出来,汁内加白糖、细盐、味精和麻油拌和,去将腌制好的黄瓜用冷开水洗去盐味,挤干水分,再将姜汁调料倒在黄瓜上。 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陆冲锋冲进家门,大步跑进厨房,看到良馨斜了他一眼,剧烈起伏的胸膛平复下去。 “师部突然让人过来叫我。”陆冲锋单手撑在门框上,“我不知道什么事,就去了,聊着就忘了灶上还在煮着饭。” 良馨坐在灶膛前的凳子上,“下次别忘了。” 陆冲锋点了点头,走向院子里的水池去洗手,“你怎么不问我,师部找我什么事?” “我什么时候问过你的工作相关内容?” “也是。” 陆冲锋拿起肥皂,“我升职了。” 良馨听他轻飘飘的声音一怔,走到厨房门口,“那沈团长去哪里了?” 这下轮到陆冲锋怔住,回头看着良馨,“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我升的是团长,不是师部其他职位?” 良馨突然面露惊讶和喜色,“哇,团长!” 陆冲锋下巴一扬,“这样才对嘛!” 看他明知是假,却还很享受的表情,良馨轻笑一声,回到灶膛去看火。 陆冲锋跟进来,“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升的是22团团长,你是提前听到消息了?” “没听到。” 良馨拿着火钳拨了拨柴灰,“但你不是想改革?目前为止,你只是在军事训练上做出了初步改革,虽说经过越战,得到了认证,但你想做的改革,还没真正开始,趁热打铁,你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去担任其他职位。” “神了你。” 陆冲锋半蹲在良馨膝盖跟前,“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良馨微勾唇角,看着他专注的黑眸,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弧度完美的唇。 陆冲锋扣住良馨的后脑勺,良馨却伸手阻拦 他,“我得看着火,已经浪费一锅饭了,你不要瞎胡闹。” 陆冲锋心不甘情不愿松开手,“明明是你先勾我的。” 良馨起身绕到灶台,时间到了两个小时,揭开锅盖,端出整得软烂的蹄髈,用筷子挑出姜片和软蹋的葱段,晾干水汽,拿出生粉均匀地洒在蹄髈上面。 “你把柴火拿到外面的灶膛里。” 陆冲锋手拿燃烧的柴,塞到另一口大锅的灶膛里,看着良馨揿着蹄髈,“晚上怎么还烧这么复杂的菜?” 良馨抬眸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下蹄髈入油锅,再次炸一遍,至发脆时捞出沥油,“去外面拎一桶井水进来。” 陆冲锋没有多问,只以为她要用井水冰镇西瓜或作他用,拎起水桶大步走了出去。 等再回来,经过长厅,不经意瞟到方桌,脚步突然顿住。 方桌上摆着一盆刚才炸好切块的蹄髈,旁边码着花卷、一碟花椒盐、一小碗甜面酱和葱白。 除了蹄髈,还有一盘芹菜炒鱿鱼、一盘皮皮虾、一盘姜汁蓑衣黄瓜 引人注目的是被菜围起来的生日蛋糕。 圆圆的蛋糕上覆盖一层厚厚的白色奶油,像雪一样白,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奶油上裱了一圈奶油花边,花边内点缀一圈樱桃,正中间用粉红和嫩绿两种颜色的奶油,画了一对小人。 是良馨和她。 这对小人终于有了新的颜色。 小人下方还用红色果酱写了字: 老公生日快乐 第64章 第64章这是我第一次过生日。…… 良馨端着米饭走出厨房,远远地就看到陆冲锋拎着水桶,定在饭桌前傻乐。 走得近了,发现他的视线是停在生日蛋糕下方的字上,嘴角快翘到耳后根了。 她走路这么大声,他却沉迷在蛋糕上,一点都没听见。 良馨忍笑,将米饭放到桌子上。 陆冲锋才突然醒过来,看到良馨,立即就抱了上去。 “老公!” 良馨“嗯”了一声。 堆了满脸笑的陆冲锋一顿,双手从良馨两边腋下穿过去,勒紧她的腰,“我是说蛋糕上,你写了老公!” 良馨又“嗯”了一声。 陆冲锋急了:“我不是叫你老公” 良馨再一次忍笑“嗯”了一声,截断他的话。 陆冲锋一口咬住她的脸颊,啃了几下,磨了磨牙。 良馨“痒”得笑出声,偏头躲闪。 陆冲锋低头重重亲吻她的发心,“这是我第一次过生日。” “这也是我第一次帮人过生日。” 良馨拉开椅子,却突然被抱起,转了一圈,面朝绿色军装的风纪扣。 下一秒,良馨的后脑勺被扣住,摁在风纪扣上。 很重,很紧。 良馨推了推他,闷声道:“喘不过来气了。” 陆冲锋要帮她渡气。 良馨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你很激动,但请克制一下,我不想浪费一桌饭和生日蛋糕。” 陆冲锋明白良馨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旦开始了,菜必然就会凉透了。 陆冲锋抱着良馨坐下,“吃饭。” 说完,小心翼翼宝贝似的端起生日蛋糕。 良馨看着他把蛋糕端起,“你端它干什么?” “万一不小心溅上汤汁怎么办?” 陆冲锋端着往矮柜走,“万一一不小心碰倒了杯子,或者夹错了,碰毁了怎么办?” 良馨:“” 最重要的是,“老公”两个字被弄坏了怎么办? 后面一句话,陆冲锋没说。 将蛋糕稳稳当当地放到矮柜上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回餐桌。 良馨被他的快乐感染,嘴角露出笑,拿起开瓶器,将从江京带来的红酒打开。 “要喝酒?” 陆冲锋诧异看着红酒瓶,“你这一杯倒的量能行吗?万一喝醉了吃不着蛋糕了怎么办?” “你再说一句怎么办,我就把蛋糕盖你脸上。” “我不说了。” 陆冲锋接过良馨手里的开瓶器,安静开着红酒。 良馨又道:“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杯倒的酒量一样。” “我当然不是了,上次在槐花村,陪爸和大哥二哥喝红酒,我喝了两杯都没醉!” 陆冲锋将红酒塞拔掉,倒进良馨面前的玻璃杯里,“这个是凉茶的杯子吧?” 良馨看着两只玻璃杯子上的红双喜和红色牡丹花,“我们结婚的时候,妈买的套杯,我特地带了过来。” “还挺搭配。” 陆冲锋放下红酒,拿起筷子开了一瓶桔子汽水,“你确定不喝汽水?” 良馨斜了他一眼,“你再破坏气氛呢?” 陆冲锋对着良馨一笑,“我是担心你。” 良馨被他突然展露的笑容,晃了神,想起之前他拿回来的迎春花,明媚灿烂,“尝尝椒盐蹄髈味道怎么样。” 陆冲锋端起红酒杯,“敬良馨同志,谢谢你为我过生日。” 良馨端起酒杯,“祝你生日快乐,也祝你升职快乐。” “叮!” 红酒滑过舌尖,带着独特的果香入喉,哪怕端着杯子喝酒也一直看着良馨的陆冲锋,第一时间就看到绯色晕上了她的脸颊,“就说你不能喝。” 良馨享受着红酒的余香,“听说这瓶酒比之前爸得到的红酒,口感要好得多。” “是吗?” 陆冲锋看着酒杯里的红色液体,“我没什么感觉。” 良馨夹了一块椒盐蹄髈放到他碗里,“红酒配咸蹄,味道绝佳。” “你第一次喝红酒,你怎么知道配这个绝佳?” “我烧的蹄髈,你拿米饭来配,也绝佳。” “那是!” 陆冲锋咬了一口酥脆的椒盐蹄髈,红酒余香与咸香碰撞于味蕾,瞬间眯起了双眼,“的确绝佳!” 良馨轻哼一声。 陆冲锋立马看向她,眉眼因为染上绯色多了一丝媚意,再回想刚才的轻哼“我警告你,你不要勾引我,我现在定力强得很,因为我要吃蛋糕!” 良馨眼尾斜了他一眼。 “啪!” 筷子摔在桌子上。 下一秒,良馨被抱到陆冲锋腿上坐着。 良馨:“定力呢?” 陆冲锋亲吻良馨的眼尾,“我刚才定住了,这次不怪我。” 良馨指着矮柜上的蛋糕。 陆冲锋紧了紧手臂,“吃饭,就这么吃。” 良馨的碗也被拿到了陆冲锋面前,陆冲锋夹了一块芹菜炒鱿鱼,“你自己吃,还是” 良馨从他腿上滑了下去,侧身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陆冲锋怔怔看着良馨。 坐就坐,怎么还侧着转进去。 显得腰细臀翘腿长。 “你又勾引我!” 良馨:“?” “我看你不是一杯倒的量,是一口倒的量。” “胡说。” 陆冲锋端起红酒杯继续抿了一口,“我喝一瓶都倒不了!” 良馨将一瓶红酒都放在陆冲锋面前。 陆冲锋差点呛着,“我喝给你看!” 一顿饭吃完。 陆冲锋面色通红,抱着良馨不放,“老婆,我要吃生日蛋糕。” 良馨耳朵发热。 这是第一次听他叫老婆。 良馨没应,陆冲锋像是忍了多少年似的,一直对着良馨发烫的耳朵叫老婆。 “老婆,谢谢你帮我过生日。” “老婆,你做的生日蛋糕比西点房的生日蛋糕好看一百倍!” “老婆,生日蛋糕上的老公两个字,你一定要切给我吃。” 良馨双耳滚烫通红,拖着紧抱她的腰不肯松手的陆冲锋,踉踉跄跄将蛋糕端起。 陆冲锋突然眯起双眼,端起蛋糕放到桌子上,然后长松一口气,“还好我没醉。” 良馨看着稳稳当当的蛋糕,再看向一脸醉相的陆冲锋,“你居然这么喜欢这个蛋糕?” 陆冲锋从后面抱住良馨,贴着她的耳朵道:“喜欢,特别喜欢,老婆。” 听着像是告白。 良馨刚被电风扇吹了稍凉的耳朵,又因自己的幻想热了起来。 转身去拿出在江京西点房买的彩色蜡烛,绕着蛋糕里圈插上。 “呲”地一声,火柴燃起一团火,蜡烛被一一点亮。 良馨拿开腰间的手,去把白炽灯拉灭。 黑暗的长厅,生日蛋糕成了焦点,彩色蜡烛摇晃着烛火,很温馨,也很温暖。 “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三个愿望。” 良馨看着照做的陆冲锋,赶在他说话之前道:“不用说出来,默默许愿,说出声就不灵了。” 陆冲锋欲张的嘴角立即合紧,双手合十,低头默默许愿。 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得轮廓线条分明,深邃五官如精雕玉刻,像是艺术品。 陆冲锋许完三个愿望,刚睁开眼睛,温柔悦耳的歌声响起,下意识朝着良馨看去。 良馨拍着手,笑看着他,“祝你生日快乐” 陆冲锋不自觉扬起嘴角,新鲜看着良馨,“这是什么歌?我从来都没有听过。” “我听别人唱过一次。” “谁啊?” 良馨看向蜡烛,“许完愿要吹蜡烛了。” 陆冲锋立马朝着蛋糕吹气。 一圈蜡烛全部被吹灭。 长厅陷入黑暗。 陆冲锋转身要去开灯,突然被良馨握住手。 陆冲锋回握住细软的手指,低声问:“怎么了?” 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套上了无名指。 陆冲锋怔神时,白炽灯突然亮起。 他双眼微闭,再睁开后,立马抬起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黄金素圈戒指。 记忆深处突然跳跃出一张照片,还是照相馆门口的民国婚纱照,他小时候见过,但此时此刻才注意到照片里的夫妻手上还套着一对戒指。 也是无名指。 良馨看着陆冲锋久不出声,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又醉了?” 手腕被突然握住。 陆冲锋举起良馨的手放到唇边重重一吻,朝着良馨望过来的黑眸,深不见底,但爱意涌动,比烛光闪耀,也比蛋糕绵腻。 良馨举起另一枚黄金素圈戒指,“对戒,沾你的光,我也有礼物,你帮我戴上?” 陆冲锋喉结滚动两下,拿起素圈戒指,学着良馨帮他戴的方式,套在了良馨的手上,再次举起良馨的手,重重亲了一下她戴好戒指的无名指,“我得看书。” 良馨:“?” “什么?” “看书,多看关于爱情和关于婚姻方面的书。” 陆冲锋眼神专注看着良馨,“我今天才知道,两个人之间还能做这么多浪漫的事,这些应该都由我来对你做,却因为我没见识,全由你对我做了。” 良馨握住他的手,“谁做都一样,开心就好。” “不一样。” 陆冲锋将良馨搂进怀里。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 但在心里默默决定,一定要把这些浪漫的事全都加倍补偿给良馨。 良馨靠在他的胸口,闻着红酒香气,“蜡烛都吹了,礼物也收了,该吃蛋糕了。” 陆冲锋看向桌子,“对,还有老公没吃。” 良馨一顿。 慢慢站直身体,去拿切蛋糕的水果刀,递给陆冲锋,“寿星切。” 陆冲锋先切了一个嫩绿色小人给良馨,又把粉色小人和老公两个字切给自己。 良馨看他高高翘起的嘴角,忍不住跟着一笑,“可算让你吃到了。” 陆冲锋没用叉子,直接捧起蛋糕咬掉了“老公”,粘得上唇全是白色奶油,“真甜。” 良馨也很久没吃过生日蛋糕了,坐在椅子上慢慢品尝香甜柔滑的奶油。 陆冲锋将粉色小人也吃完后,咬掉半个松软蛋糕,看到良馨唇上沾到了奶油,伸出手指去帮她擦。 良馨却刚好要轻舔上唇,舌尖却舔上他的指腹。 陆冲锋鼻间喷洒出红酒果香气,看着怔住的良馨,端走她手里吃了一半的嫩绿色小人,一把将良馨抱起来。 良馨:“我还没吃完。” “剩下的吃真人。” “你又不甜。” 陆冲锋用手指抹了一块奶油放到自己嘴唇上,去亲良馨。 质地丝滑柔软,浓郁甜蜜的奶油味送到良馨的味蕾,在陆冲锋的搅拌下,奶油慢慢融化成香甜的汁水,奶香气弥漫在彼此的口腔里,令人上瘾。 陆冲锋捧着良馨的臀,将她抱离地面,放到餐桌上,单手撑住餐桌边缘,另一只手又抹了厚厚的奶油到自己的脸上,送到良馨嘴边,“谢礼。” 良馨心脏一颤,看着俊朗逼人的一张脸,涂着雪白的奶油,像拆礼物似的摩挲他的脸,食指沾了一块他脸上的奶油,勾着他的视线,送回自己的唇边,奶油从上唇缓缓涂抹到下唇,启唇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任你高兴。” 陆冲锋被勾得双眼几近喷火,撑着桌子边缘的手背青筋暴起。 良馨双手从他的颈侧滑到颈后,将他拉到面前,朝他的耳朵里缓缓吐气:“我的英雄。” 桌子上的菜全部扫落在地。 一件件碎花衬衫、黑色长裤、白色棉布文胸被甩在青砖地面。 绿色军装覆盖住良馨的衣服。 蛋糕上的奶油被一遍遍抓得稀烂,露出松散的浅黄色蛋糕坯。 陆冲锋酒意上头,又被良馨一句话激得失控,力气比以往更重。 方桌的桌腿螺丝抵挡不住重力,发出“咯吱”的声响。 “咯吱”了很久,桌腿倾斜,方桌变成了斜方形,已然摇摇欲坠。 良馨完全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再去想和观察墙上有没有裂缝,即便有听到桌腿的声音,也没办法说出提醒的话,连隔壁雷营长和李茅一家会听到声音,都没办法去想。 她攀紧陆冲锋,快要滑落出去之前,陆冲锋捧住她的后背,将她抱起。 方桌“咔嚓”一声,一只木腿断裂,桌子倾斜倒在地上。 蛋糕坯顺着倾斜角度滑落下去。 明月高悬。 万籁俱寂。 良馨趴在浴桶里,看着满地晕眩的月光。 突然想到隔壁李茅新买了一只收音机,全家正新鲜着跟她一起听英语讲座。 所以长厅盘子落地的“叮叮咣当”和方桌摇出的“吱呀”,以及她第一次失控的声音,应该都没听到。 “又走神。” 陆冲锋从后面抱住良馨,掰过她的脸,撬开她紧闭的唇齿,将她隐忍的声音全咽了下去。 良馨的指甲陷进他坚硬的胳膊里,留下浅浅的月牙痕迹。 彼此的皮肤都很黏腻,已经分不清楚是融化的奶油甜汁,还是其他。 良馨话已经说出去了,没有中途反悔。 比起拆礼物,当礼物,更适合懒人。 因为是拆礼物的人伺候礼物。 良馨被伺候得很舒服。 木浴桶里的热水,变得浑浊,热气也消散干净后。 陆冲锋用浴巾把良馨包到床上,掀开被子一同钻了进去,抱紧软绵绵的良馨。 第二天,隔壁李茅高喊大强二强吃午饭的声音响起,良馨才醒过来。 躺在床上慢慢回神。 刚想到今天吃饭只能在厨房的小桌子上吃了。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咚”地一声。 像是桌子落地。 良馨用酸软的手臂撑着床单起身,分不清是因为什么不舒服。 陆冲锋推门进来,看着良馨红润饱满的脸,“醒了?是不是头疼?” “有点。” “我早上起来也有一点头疼,昨晚喝了红酒的关系。” 陆冲锋说着去外面冲了一杯白糖水进来,递给良馨,“先喝点水,早上我去上班的时候,在蜂窝煤炉子上炖了红枣枸杞乌鸡汤,你刷牙洗脸后就能喝了。” “怪不得闻到一股很浓的香味,我还以为是隔壁李茅烧的饭。” 良馨将搪瓷缸放到写字台上,掀开被子下床,除了不适,身上很清爽干净。 走出房间,看到昨晚一片混乱已经被打扫得一层不染,整整齐齐,一张新漆的方桌摆在原来的位置,“那张桌子怎么办?” 陆冲锋指向厨房,“我劈成柴烧饭了。” 良馨莫名脸红,想到昨晚的疯狂,清爽的肌肤突然又出现舌头用力舔过的触感,手指蜷缩两下,转身往卫生间走去。 进了卫生间,看到浴桶、洗手台和镜子,眼前浮现更令人脸红心跳的各种姿势,立马拿起牙刷杯子去院子里的水池。 “怎么跑外面刷牙了?” “高兴。” 陆冲锋挠了挠头,“那我帮你拿毛巾。” 良馨用冷水洗了脸,解了盛夏燥热。 看着隔壁的墙头,“你夜间训练回来,食堂管饭吗?” “管。” 陆冲锋在厨房烧饭,“不过如果我在机关加班,食堂就没饭了。” “然后你就不吃了?” “吃,有时候自己回来煮个面,有时候隔壁嫂子没睡,帮雷营长煮饭会捎带上我。” “下午我去服务社买些猪后腿肉。” 良馨将毛巾挂起来,“做些肉松给隔壁李茅嫂子和夏霞嫂子送 过去。” 陆冲锋点头,“我现在就去买?” 良馨走进厨房,看着陆冲锋正准备削皮的土豆,“我来做,你去把小橘和小白接回来,顺便买肉。” 陆冲锋走后,良馨看着已经炖好的乌鸡汤,没有将土豆削皮切丝,而是洗干净后丢到锅里加水去煮,煮得软烂,捞出去皮,控好水捣成细泥。 安静的中午,良馨坐在凳子上,往细泥里打了鸡蛋,加入面粉拌匀,不禁想到,她还是喜欢在家里安安静静懒懒散散做着食物。 但又想到那些善良的家属,和牺牲在战场上的军人。 又觉得,懒懒散散做着食物,生活之余,还能做一些力所及的事,回馈一些应该帮助的人,更好。 “汪!” 小白看到良馨就奔了进来,疯狂摇着尾巴,绕着良馨打转。 “乖,坐下。” 小白听到指令,立马乖乖蹲坐在良馨身边。 良馨拿起一块土豆喂它,什么都吃的小白,立马将土豆叼进嘴里嚼着。 小橘走着猫步来到厨房门口,冲良馨“喵”了一声,挨着门框斜躺下来,舔着金黄盈亮的毛发。 陆冲锋看着这一幕,突然道:“快了,还有两年。” 良馨往平锅内放入一块黄油,放葱末炒成金黄色,倒入土豆泥中:“明年大三就开始实习了。” 陆冲锋忙问:“你也去?去哪里实习?” “国家分配,还没有消息。” 良馨撒了一把面粉到小案板上,放上土豆泥,揉搓成团,分成一小块,做成球形,“我不用占一个实习名额,我要先把江京面包坊开起来,之后再回到江口基地,继续建立一个养鸡场。” “养鸡场?” 陆冲锋好奇问:“生产鸡蛋?面包坊的原材料源头?” “是,也不完全是。” 良馨想了想,“你有没有听说过方便面?” “方便面?” 陆冲锋摇头,“这是什么?” “在日本很流行的一种吃起来很方便的面。” 良馨道:“国内目前的食品厂还没有完整专业的生产线,我打算先用面包坊赚一笔钱,再从日本方便面厂往11师引进一条方便面生产线。” 陆冲锋问:“很贵?” “很贵。” 良馨将土豆球滚上面粉,按成饼形,“这就是我上次跟你提到的事业计划。” 陆冲锋久久没有出声。 良馨抬头看他,发现他眼睑发红,“怎么了?” “我妈说得没错。” 陆冲锋突然道:“她真是给我娶了一个最好的媳妇。” 良馨轻笑一声,往平锅里倒入豆油,一个个将土豆饼放进去。 陆冲锋闻着土豆饼的香气,“你跟我说一说,再建立一个养鸡场和引进那个什么面生产线,需要多少钱?” 良馨慢慢道:“起码两三百万。” 陆冲锋:“江京面包坊能挣这么多钱?” “还没开,暂时不知道。” 良馨拿着锅铲将煎得金黄色的土豆饼翻面,“师里每年都有经费,我是为师里和基地赚钱,等我写了申请计划书交到后勤,如果师里和基地能够批给面包坊一笔经费,面包坊的压力就小了。” 陆冲锋道:“师里的170万,全部投到药厂了。” 良馨一顿,“那药厂挣钱也就有钱了,等我回去先到房信中介把面包坊的铺子找好,再谈之后的事,吃饭了。” 陆冲锋若有所思。 良馨又叫了一声,他才去拿盘子装土豆饼。 第65章 第65章我就要叫老婆! 吃完午饭,陆冲锋去上班了。 良馨正准备去菜园里拔几颗白菜,腌辣白菜吃,李茅突然冲进家门。 “有大事!你知道了吗?” 良馨抱着白菜,“什么事这么慌张?” “我就知道你还不知道!” 李茅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早上,你们家陆团长往22团,不,是往11师,往江口基地丢了一颗炸弹!” 良馨:“炸弹?” “不是打仗的炸弹!” 史兰芝跟在李茅后面进门,“再说炸弹也形容不了这个威力,师里人都在说,是核爆炸!” 良馨放下白菜,皱着眉,“什么事?” “陆团长打算把干部们的铁饭碗全给砸了!”李茅叫道:“他要在22团搞干部改革,把干部全部降下去,搞什么能上能下!” 良馨眉头微松,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我随军这么多年,除了干部自己犯错误,还没听说干的好好的干部会被降职!” 李茅快步走到良馨身边道:“你怎么也不劝劝陆团长,这才刚上任,第一把火就把全团干部都给得罪了!” “不是能上能下吗?” 良馨摘掉白菜枯黄叶子,“如果有人被降,说明也有人会被升,怎么会把全团干部都给得罪了?” 李茅一愣。 “别说军队,就是工厂里,都没出现过干部会被无缘无故降职的事。” 史兰芝明显也不是很理解,“当了干部,就是端上了铁饭碗,要不然全军战士们怎么个个想破脑袋都想提干,就是因为提了干一辈子都是干部,陆团长突然搞了个干部改革,往小了说,这是在22团做试点,往大了说,那是要动了全中国干部的铁饭碗,他的思想危险了!” “就是啊!” 李茅反应过来,看向良馨,“我除了担心我们家老雷被弄下去,也很担心你们家陆团长,这改革制度要真开始了,全国干部都得骂他!” 良馨将理好的白菜放到搪瓷盆里,“具体怎么改革说了吗?” 李茅一愣,“这还不知道。” 史兰芝也摇了摇头,“这是早上开会传出来的消息,现在全团干部的心都乱了,你说刚才在战场上获得那么多荣誉,正是心齐的时候,也正是陆团长风气正盛的时候,人人都崇拜他,尊重他,他怎么突然做了这个决定,唉” 良馨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去拿白菜,看着史兰芝道:“嫂子,我在军区大院第一天相亲,就听到文工团的姑娘们说起过,很多军人提了干以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的积极上进勤奋,全都不见了,就是因为提了干,拿到了能保证一辈子的铁饭碗,你们在11师比我待得时间久多了,11师是不是也不缺这样的干部?” 史兰芝和李茅同时怔住。 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很多位良馨说的相似的干部。 良馨继续道:“如果22团还是之前的22团,还能在战场上名扬全军,还会有基层干部拿到集体一等功和拿到战斗英雄的名号吗?” “那肯定拿不到。” 李茅回答:“别人不说,就说我们家老雷,跟以前完全两个样,自从陆团长来了,他不但肌肉变得更硬了,文化也提高了,他自己也说跟着陆团长学了好些新的本事,原来都踩着点去上班,现在天天比鸡起得早,比狗睡得晚!” 良馨道:“所以,雷副营长自己有本事,很快就升到正营了。” 李茅笑了,“那还是来了一个公平的好领导了,否则我们没背景没文化,就算有点本 事,哪里有这机会“ 李茅的话戛然而止,呆愣在原地。 “你的意思是”史会长也从混乱反应过来,“有真本事的人不用担心陆团长提出的改革制度,没本事的人,或者本事不行的人,才会担心得睡不着觉?” “我也是这么一猜。” 良馨又拿起一棵白菜,“如果22团的干部都是有真本事就能升上去,不看关系背景,不用投机取巧,划线站队,被迫讨好上级,只凭个人能力,22团的战斗能力不是又能提升了?” “真,真能这样?” 李茅有点不敢置信,“要真能这样,那是一件大好事啊!” “对!” 史兰芝突然变得激动,“我被那些慌得六神无主的家属们影响了,没去细想,就跑过来找你,到底是大学生的脑子好使!陆团长这个制度要真的打算这样改的话,往小了说,是提升了22团的战斗力,往大了说,那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也只有陆团长的背景,能有胆子这么做了!” 李茅跟着激动道:“良馨,你们家陆团长可真是跟一般干部子弟两个样!” 良馨看两人转过弯来了,“11师的干部们是什么样,两位嫂子比我了解得更清楚,史嫂子又是家委会的会长,你这根定海神针可得镇稳了,不能再跟着其他家属们乱了。” “你批评得对!” 史会长露出笑容,“我最聪明的事,就是找你做了副会长,有你这个副会长给我这个会长做辅佐,才没让我丢人丢到师里面去,我先回去了,我得及时稳住这股乱风!” 史会长刚转身走到长厅,又转了回来,对良馨道:“我估计你这些天,家里的门得被敲烂了,你还是少出门吧,最好还是赶紧回学校去。” 良馨:“放心,我心里有数。” 史会长没有猜错,她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一名家属拎着篮子上门了。 篮子里装的是两瓶桔子罐头和一扇排骨。 “良厂长,听说你很喜欢吃排骨,这是我特地去南河公社买到的排骨,送来给你尝尝。” 家属脸上挂着笑,“之前你提议的文化补习班,我在里面认了好多字,早就想感谢你了,但你一直在外地上大学,我又回过老家,这才刚找到机会谢你。” 良馨笑着道:“嫂子,文化补习班有那么多家属,要是知道你送了谢礼,那没送的人,不管是送还是不送,不都要记恨你了?” 家属脸上的笑僵住。 良馨起身将篮子上的布盖好,“嫂子可不能开这个口子,难得过来串门,多坐一会?” 能知道送礼的家属,都能听懂良馨的话外之意,家属尴尬一笑,“不坐了,今天星期天,学校放暑假,家里四个孩子嗷嗷张着嘴,全在等着吃呢,我先回去了,你忙。” “走都走了,还要装个可怜,暗示一下你。” 李茅正在帮忙择白菜叶子,“平时看不出来,一有事了发现都是人精。” 良馨拎着坛子放到桌子上,“你腌白菜手艺比我高,你没事的话帮我腌一下,我去做肉松给你们。” 周一面包坊休息,李茅确实没事,帮忙拿起白菜去洗手池清洗。 良馨端起清水盆中浸泡的已经剔骨去筋切好的精瘦肉,加水搓洗一遍,倒进大锅里,正准备点火,又有家属敲门进来。 第一遍煮肉的过程里,总共来了三波家属,拎着的东西一个比一个重。 有白糖、奶粉和麦乳精。 有拎着香油掩饰着手表票、收音机票、甚至直接拿着手表过来。 最贵重的是营房科的一位干部家属,拿了一张电冰箱票,送给良馨。 良馨全都礼貌笑着劝回家了,回头就看到李茅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你太会讲话了,那叫什么,滴水不漏。” 李茅切着白菜,“要是我,赶不走的话能直接跟人吵起来,幸好你说了我是在给我自己家里做酸白菜,否则我看她们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的活都给抢过去。 良馨笑了一声,拿着筷子不断上下翻动,使肉松胚料受热均匀。 李茅拿起胡萝卜继续切,“会上的消息传达得不清不楚,就这么多人过来,我看你这个暑假是过不安稳了。” “来一遍,不太可能会再来第二遍了。”良馨道:“毕竟师里领导都在一个大院住着。” 肉松煮了四个小时,期间良馨没怎么离开过灶台。 制作肉松过程不容易,需要不断用漏勺撇去浮沫,否则浮油撇不干净,制作出来的肉松就很容易发霉变质,煮得不够酥烂,制成的肉松绒丝也会很粗糙。 李茅端着白菜坛子进屋,“好了,三四天就能吃了。” “等下做好了肉松,我给你送过去。” 良馨看到太阳已经要下山了,“辛苦了。” “辛苦什么,你教我那么多本事,做一辈子腌白菜也换不到。” 李茅解下围裙抖了抖,看着天色,“往常下班号一响,陆团长不是就回来了?怎么今天没点动静,不会是走路上被那些干部们套麻袋了吧!” 良馨:“这是军营。” 李茅笑出声,“我今晚打算包饺子,你要忙就不要烧了,我多包点给你们送过来。” 良馨没有客气,将捞出晾凉的肉松胚料,倒入锅内煸炒,直至肉松胚料的卤汁全干了,用手拿了一小块出来,捏紧后,发现胚料能够自然松,确定炒干了,全部盛出,往外看了一眼。 没有动静。 良馨一边等待,一边将炒干的肉松胚料倒在案板上,用手捻搓,金黄酥脆的肉松随着擦搓变得卷曲。 抓起一把肉松放进桔子罐头的玻璃瓶里密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将全师上下炸翻天的陆冲锋回来了。 “师里又拉着我开会,回来晚了!” 陆冲锋说完就闻到了酥脆的香味,“烧什么了,这么香!” “做的肉松。” 良馨封好一罐头肉松,捏起一小撮递给陆冲锋。 陆冲锋本想去水池洗手,脚步转弯进了厨房,将良馨手里的肉松全部吃进嘴里,蓬松细腻的口感,让他眉毛不由自主一挑,“比外面卖的好吃!” “我做什么你都说比外面好吃。” 但良馨听了还是高兴,“隔壁嫂子晚上包饺子,说送给我们两盘,我送她肉松,还打算再做双皮奶,送给几个孩子们吃。” 陆冲锋拧开水龙头,“面包坊几个人都无所谓,其他人最近要是送东西给你,你不要收。” “下午已经来了好几拨人了。” 良馨继续搓着肉松,“连电冰箱票都拿出来了。” “就会整这些投机取巧的事!” 陆冲锋甩了甩手上的水,拿下晾绳上的毛巾擦手,“制度还没公布,军区已经下来好几个电话暗示,没想到连你这边速度也这么快!” 良馨勾起嘴角,“你都不问我有没有收?” “你的觉悟,我还用问?怎么改革我会采用民意测验,匿名投票,等制度公布后,你这里就会清净了。” 陆冲锋走进厨房,伸手又去捏了一撮肉松放进嘴里,“这个真香!” “今天做的先送给几个嫂子,等我走之前再给你做一锅密封起来,可以放两三个月。” “谢谢老婆。” 良馨:“” 猝不及防,心里一跳。 “你什么表情。” 陆冲锋捏了捏良馨的脸颊,“良馨同志?” 良馨刚想点头,陆冲锋下巴一扬,“我才不这么叫了,我就要叫老婆!” “你来搓。” 良馨告诉陆冲锋怎么搓后,拿出双耳小锅,倒入牛奶和白糖拌匀,放到蜂窝煤炉子上煮。 陆冲锋突然道:“我跟你说一件事。” 良馨回头看他。 陆冲锋嚼着肉松,“卫远阳提干升职了。” “哦。” 陆冲锋很满意良馨的反应,说完就转移话题,“什么是双皮奶?” “等下做出来,你尝尝就知道 了。” 良馨也没有多问,将糖分充分溶解的奶液,分别倒入几个小碗内,静置冷却,去切芒果。 一直观察着的陆冲锋,“结了奶皮。” 良馨拿来细竹签,沿碗边将奶皮挑起一角,将碗倾斜,使奶皮下的奶液倒进搪瓷盆里,如此反复。 磕了几个鸡蛋,只用蛋清,用皮筋把筷子捆绑起来,顺着一个方向搅打。 陆冲锋站起身,“我来打,你去搓肉松。” 良馨换他去做。 等蛋清被打成了泡糊,倒入搪瓷盆里的奶液中,用纱布过滤好杂质气泡,挑起每个小碗里的奶皮,缓缓倒入新的奶液,这样就可以使原来凝结的第一层奶皮浑在上面,再把小碗端到大锅的竹篾上,隔水炖。 烧水的陆冲锋闻着奶香气,“这东西一定很好吃。” 良馨笑问:“为什么?” “做起来这么麻烦!” 十分钟后,良馨揭开锅盖,先端出一碗凝结成功的双皮奶,往上面放了一半煮熟的红豆和一半芒果,拿起白瓷勺递给陆冲锋,“尝尝。” 陆冲锋舀起一勺,凝脂般的双皮奶微微颤动,像是雪白的豆花,却散发着淡淡的奶香气,送进嘴里,细腻滑嫩的口感像是绸缎滑过舌尖,奶香味浓郁到极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吃!” 一勺芒果双皮奶送到良馨嘴边,良馨吃下后,芒果的甜美与奶香萦绕在嘴里,不自觉点头,“很成功,几个孩子应该会喜欢吃。” 陆冲锋:“百分之百!” 良馨送了一罐肉松和一碗双皮奶给王小丫,又送去夏霞家里。 凡是吃到肉松和双皮奶的人,全都一脸“惊为天人”的表情。 杨师长以为卫远阳是陆家的亲戚,主动多说:“没想到他去了炊事班还能提升的这么快,提干之后,直接被调到了机关干部食堂,那里很重要,以后会经常招待上面下来的干部,这是后勤部长对他能力的认可。” 良馨静了一会,“喝酒的能力?” “不是。” 杨师长道:“这位同志酒桌上比一般干部更会察言观色,话说得漂亮,脑子转得也快,年后总部来了一批干部,就他打听到领导是山西人,跑遍整个江口市的国营饭店,找到一位山西的厨子,借来了一瓶正宗的山西醋,领导们被招待得很高兴,听说这批干部一路下来11师,只在11师的酒桌上露出过笑容。” 良馨没说话。 “这批干部中的大领导伺候好了,下面的干部自然就笑了。”杨师长道:“知道这个道理的人不多,懂的这个道理的人,又不知道怎么讨好,他脱颖而出了。” 良馨知道后,回家也没有提。 想到陆冲锋前面说起这件事的表情,应该不止是不想多提卫远阳,也有对于这种钻营的方式不认同。 “良馨。” 正想着,走到岔路口时,卫远阳的声音从右边窄路传来。 脚下的道路尽头,同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良馨往前一看,果然是陆冲锋。 没有理睬卫远阳,往陆冲锋迎了过去。 “你怎么出来了。” “我怕你路上再被哪个干部家属拦住。”陆冲锋看了一眼站在树下的卫远阳,挡在良馨右侧,往家里走去,“雷营长家属端了饺子送过来了。” 卫远阳看着远去的良馨,手握成拳。 月光树影下的双眼里,充满了不甘心。 余红红将卫远阳的表情全看在了眼里,面色闪过诧异。 过了一会,诧异缓缓变得复杂,顺着卫远阳的视线看向良馨的背影。 良馨回到学校,便去房信铺子登记了寻找面包坊的铺子。 “这个短时间内不太好找。”房信大姐道:“最近房管局那边正在忙着返还二十年前没收的房产,乱得很,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留意着电影院附近最好的门面。” 良馨点了点头,“除了门面房,麻烦再帮我留意门面附近的民房,做职工宿舍用。” 房信大姐拿起笔再次登记,“行,民房好找,我先帮你找好门面,再看民房。” 1979年至1980年,中国拉开了黄金时代的序幕。 江京大学政治经济系开始选拔新生政治辅导员,让1班的氛围多了一丝硝烟的味道。 良馨的英雄身份和党员身份,依然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最近几天,班干部们和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人问她的意见。 学生辅导员事关之后的学生会主席选举。 这天班会,良馨头一次站到了讲台上,瞬间让班级里隐藏着竞争的同学氛围静住,愣看着良馨。 “我没空担任辅导员,所以这一次也不打算参加选拔。” 良馨一上来就说明了态度,“因为我没参选的想法,因此可以说一句旁观者清,通过选拔和即将开始的学生会主席竞选,我已经闻到了一股文。革的火药味,大家同学两年,各位都是我的前辈,我只是给大家提个醒,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不要到最后,履历表上的一笔荣誉没能添上,反倒多了一笔污迹。” 1班教室鸦雀无声。 氛围里的硝烟味,跟着凝固。 一个星期后,学校从半脱产学生中挑选几位担任新生辅导员。 1班的学生,发热的头脑才迅速降了下来。 原本就都是单位骨干,有了这次插曲,在接下来的学生会主席选举之中,1班的学生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头脑发热。 第一次学生会主席的竞选,热闹场面不亚于江京选举人民代表的场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选举这把火越烧越旺,每天候选人会带着支持团队走访各个班级,拉拢票数。 渐渐地,除了班级,食堂、宿舍、操场、图书馆和大礼堂,随处可见候选人见缝插针的拉拢。 竞争的硝烟味弥漫在整个校园里。 终于,诽谤攻击的大字报出现在校园宣传栏上。 1班曾经头脑发烫钻在选拔辅导员里出不来的学生,看到大字报的瞬间,因为头脑冷却后恢复的政治觉悟,从而脊背发凉。 当天下午,警车带走了所有学生会主席候选人。 良馨又恢复了之前的懒散,按时上课,到点就走,时不时跟着房信大姐去看面包坊的门面。 良馨本来人缘就很好,经历过竞选的事后,班干部和同学们,待良馨不只是从前的友好,还有着隐隐的尊重和感恩。 “二嫂!” 良馨在食堂打好了饭,听到陆月季叫她,转头一看,陆月季带着一名穿着皮夹克的男同志走进来。 “二嫂,我帮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健康哥,他也是我们大院的人。” 陆月季指着身旁的人道:“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去11师表演,你在面包坊给我们做过的面包吗?他老婆当时也在,自从吃过你的面包后,就念念不忘,其实我们都念念不忘,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面包了,又软又香又甜又” “我来说吧。” 男同志打断陆月季的话,“我是航空配餐食品一厂的李健康,目前我们厂为民航提供的面包,因为掉渣和质量问题受到重要领导批评,除了文工团的人对你做的面包赞不绝口,其实我爸也曾夸奖过11师提供的面包,都是一个大院的人,出了大院就都是一家人,看在冲锋的面子上,你能不能教我们的师傅制作不掉渣又好吃的面包?” 良馨听完第一反应,先垂下长睫,遮住发亮的瞳孔。 第66章 第66章三分之二的浪漫。…… “都是一个大院的,再看在冲锋的面子上,教你们的师傅做一个甜面包是没问题。” 李健康脸上刚露出笑容,就听良馨又道:“但面包这种东西不是白馒头,做法一成不变,重要领导会批评民航的面包,说明重要领导肯定吃过其他国家航线上更好的面包,我把之前不掉渣的面包配方做法告诉你了,假设重要领导们出国访问又吃到了更好的面包,那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李健康面色一顿,眉头皱起。 他是管理人员,对于食品 的技术和市场问题不太了解。 “对啊!” 陆月季忙道:“以前没吃过二嫂做的面包,我们在商店买的方面包就已经觉得很高档很好吃了,是去11师面包坊吃过果酱面包,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好吃的面包!” 良馨点头,“再说,原来的面包其实是我们面包坊的所有员工经过很长时间的艰苦努力,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创新,浪费了11师后勤提供的大量原材料,这些原材料全都是很珍贵的面粉鸡蛋黄油白糖,我能看在大院和冲锋的份上,教你们一次,不可能一直把大家共同的努力,当成我个人人情,再免费教给你们。” “当然不能免费了!” 陆月季又忙道:“哪怕就教一次,也不能免费,得让他们航空食品厂掏钱!” “我不懂食品生产线上的事,听弟妹这么一说,是我想简单了。” 李健康一脸歉意道:“实在是事出紧急,我才从北京特地赶过来,你看这样行不行,弟妹,你已经大三了,马上就要实习了吧?我让厂里制定分配计划,交到国家教委,让你们学校把你分配我们厂上班怎么样?” “那怎么能行!” 陆月季道:“二嫂去11师,我妈都担心得不行,嫌她去那里受罪,北京没认识的人,工厂条件吃住条件我清楚得很,好不到哪里去,再说了,二嫂在11师面包坊已经当厂长了,去你们那里上班你真敢说!” “条件你放心,只要弟妹去了,按照干部条件立马分房,工资” “健康哥。” 良馨打断他的话,“去上班不现实,我是这样想,不如我们面包坊和你们航空食品厂签订一个联营产销合作书,我们生产好面包,以供销系统六折出厂价供应给你们,你看行吗?” 李健康一怔,眉头又锁起来,没有出声。 “国家打算建设经济特区,推动改革开放,我想要不了几年,就不只是港商过来投资办厂,全世界发达国家的企业家都会来我们国家办厂。” 良馨道:“一批批留学生也被公派出国,国家留学生也一批批交换到我们国家,民航的国内国际航线必然是百业内增长速度的龙头,国际航班代表了我们国家的面子,你们与我们面包坊联营合作,国际航线的面包标准和质量水平保证不会再落后于其他国家,联营产销一年一签起步,如若面包不满意,合作期限一到,你们可以随时更换掉我们,主动权掌握在你们手里。” “健康哥,我们文工团跑过那么多地方,吃过那么多西点,没一个能有我二嫂做得好吃。” 陆月季帮腔道:“而且,飞机餐最重要的就是食品安全问题,二嫂的面包坊,工人全是军属,原料全部来自江口基地,二嫂刚让师里办了面包厂呢!” 李健康眉头一松,“我不是不信任弟妹,只是面包的保质期时间不长,从江口基地到江京,起码得走一天,再从江京去北京,又得两天” 良馨原本准备说的在江京开办面包坊的话,立马改口道:“我们可以立马在北京开一家面包坊分坊。” 李健康眼里出现诧异:“真的?是你亲自过去?做出来的面包能达到不掉渣质量高的标准吗?” “我可以过去,但我们的师傅都是第一批经历艰苦奋斗的老师傅,我来江京上学后,师里面包坊的水平一如往常,没有发生过味道不对的情况。” 良馨道:“再说,主动权在你们手里,真的不对了,你们随时可以换掉供应商。” “如果真能在北京开办一家面包坊,我就跟你们签一个三年联营产销合作!” 李健康说完又道:“但签合作书之前,你们得先提供一种面包到厂里,厂办开完会一致通过,才能签。” “这是当然的。” 良馨犹豫一下。 “弟妹,怎么了?” 李健康高兴解决了一桩压在心头的大事,主动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出了大院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 “我对北京人生地不熟,面包坊的门面和器械这些” “这个我熟,放心,我一回去,全给你们找好了!” “还有钱” 良馨犹犹豫豫道:“11师的钱全都投到药厂了,留给面包坊的只剩下一万块,我原本是想先把江京的面包坊开起来” 李健康停顿一下,“租个门面和生产车间要不了多少钱,器械的话,我从厂里给你们先送过去,反正做的面包也不行,等合作开始了,你们账上有钱了,再按二手机器的价格还给我们。” 良馨露出笑容,“健康哥,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谢什么,出了大院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得互帮互助,哥领你刚才什么都没说就要把技术教给我们的情。” 李健康道:“你这赶紧准备去北京,一定尽快把面包坊开起来,马上特区的相关条例就要颁布了,政策一颁布,港商就会立马签订租赁协议开始办厂,所以我们这边急得很,不能再被领导批评了,否则我们食品厂都得被换掉。” “放心,我一定亲自过去。” 良馨指着餐桌的铝皮饭盒,“健康哥,你在这吃点?” “不了。” 李健康摆了摆手,“我这一下火车就往这赶,还没回家,我回家吃去了,你记得一定得上点心,尽快!” 陆月季去重新打了两份饭回来。 “二嫂,没想到你这面包坊“嗖”地一下,就开到首都去了!” 良馨夹了一块百叶结放进嘴里,“谢谢你了。” “谢我干什么,他其实跟我不熟,他是大哥的铁哥们,从小都是跟大哥二哥在一起玩,不带我玩。” 陆月季端着饭盒,并没有留在食堂吃饭,“二嫂,我去图书馆给和平哥送饭了去了!” 良馨慢慢吃着饭,脑子里转动着面包坊的人员安排。 面包坊的名字还没想好叫什么。 面包坊的铺面装修也得构思一个最终方案。 回到教室,班长给各小组安排了《安徽日报》农村大包干调研讨论会。 良馨参加到一半,又听说校园门口有人找。 隔得老远,就认出了站在校门口的人是大哥二哥。 “馨子,你们这大学校门看起来就是比公社学校气派。” 二哥手拎蛇皮口袋,眼神新鲜看着门口的江京大学四个字。 良馨从军绿色斜挎包里掏出照相机,“二哥,我给你拍一张照片?” 二哥立马挺直腰板,抓了一把头发,站在学校门口,呲着牙让良馨拍。 大哥没忍住,也去拍了一张。 接着,兄弟俩一起合照了一张。 良馨将相机收起来,“大哥,你们来省城有什么事?” “你之前不是说让我们把祖传的唢呐班子组起来?”二哥拎着蛇皮口袋跟着良馨往前走,“公社帮我们从县里办好了个体户营业执照,我们去县里乐器商店看了,还没得卖,就来省城民族乐器商店看一看。” 良馨想了想,看向大哥:“钱够不够?” “够,这个不用你操心。” 良明道:“我们自己攒了钱,上次你们带回去那么多猪肉,我们没吃,卖去供销社了,去年政策放开后,我们多养了十只鸡鸭,来江京之前,也拿去回收站卖了,目前就我和跟你二哥,还有大伯和大伯家的五子小六,够了。” “不够的话,馨子再给添点。” 二哥看着良馨道:“这有副业了,说不定一年就能赚回来,给你还上。” “不用你添。” 大哥忙道:“你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了,你是高嫁,我们娘家人帮不上忙,也不会拖你后腿,让你在娘家抬不起头。” 二哥愣了一下,“也有道理,那算了,不够就少买两件。” 良馨:“你俩演双簧呢?” “没有!” 大哥急了,正想讲话,良馨 指着公交车道:“快上车。” 两人跟着良馨上了车,才想起问良馨去哪。 “去家里吃饭。” 大哥立马惊红了脸,“去去去,去将军家?” “小点声!” 二哥左右看了看公交车上的人,“我们就给你带了点野枸杞和咸鸭蛋,这样能去?” 良馨找到空位坐下,“你们又不是特地上门,只是来江京办正事,到家里吃一顿便饭,用不着那么隆重。” “馨子到底是不一样了。” 二哥笑道:“到将军家吃一顿便饭,说得这么自然。” 大哥老实一笑,“说明馨子在婆家过得很好,不过就这样上门不行,不能给你丢人,等下到站了,我们去一趟商店买点东西再上门。” 良馨:“江京的商店买什么都要票,公社供销社发的票可买不着东西。” 大哥:“” 二哥:“” 良明良德一路跟着良馨走进军区大院,两人根本不敢乱看。 走进将军楼,一看到刚好到家吃饭的陆首长,两人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爸,妈,这是我娘家大哥和二哥。” 胡凤莲“哎呦”一声,连忙欢迎两个人,“赶快坐下歇一歇,小石,赶紧把那只公鸡红烧了,老陆,你再给小灶打个电话,问问有什么现成的菜能送过来!” 陆首长没让警卫员打电话,走到电话前,拿起话筒,就要拨通电话。 二哥忙道:“叔,不用了,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们,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就行了。” “是,是,吃口便饭。” 大哥也没想到,小妹的婆家态度会这么好。 “便饭哪能行,你们快坐着,我给你们泡茶。” 胡凤莲往屋子走,出来后,不但将两杯茶放到了良明和良德面前,还给了两人一人一个红包。 吓得两人连忙站起来摆手。 良馨也没想到还有这事,走过去阻拦,“妈,我大哥二哥孩子都挺大了,用不着。” “那就当给孩子们的见面礼。” 胡凤莲硬是把红包塞到两人的口袋里,“头一回上门,这是我们做长辈的心意,不能拒绝。” 陆首长已经把电话打好了,让两人把红包收下后,主动找了农村大包干的话题。 提到这事,大哥就不紧张了,“公社开了几次会说大包干的事,很多社员都迷迷糊糊,明白得不太清楚,公社好几个大队部反对这件事,所以到现在还没弄成。” “反对?” 陆首长问:“为什么要反对?” “说是大包干做了,就会变成解放前一样,人人做地主了,就不会再有集体经济,社员也不会再听集体的话了。” 大哥其实也没懂什么是大包干,只把自己懂的一点全部说出来:“我爸说,这个包产到户其实十年前就搞过,但是最后都被批判了,所以说是歪风,一旦搞了就是走资产主义的道路,要坚决反对搞。” 陆首长对陆冲锋没什么耐心,但对良明和良德很和气,耐着性子解释:“有这种思想也很正常,你们年轻人,头脑转得快,书读得多,要给老一辈的村干部解释明白,大包干是从省里发下去的红头文件,是上了安徽日报被肯定的政策,大包干只是把原来的联产计酬到组,变为分产到户,土地还是集体的,公有性质没有变,照样还是保证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良馨看到大哥二哥双眼明显没听懂,插话道:“以前大队把地都分到生产队干,社员们不是天天偷懒,一上工就打牌纳鞋底,但社员们自己家里的自留地,一个个都伺候得很好?分田到户是把生产队的地分给每一户,对待自己家的地,肯定就不会像在生产队一样偷懒,多干就能多得,得多少自己说了算,极个别还想偷懒指着别人干,既会等着饿死,还会倒欠国家和集体的钱,所以大包干的政策是为了能充分调动起社员的劳动积极性,把集体的地当成自留地一样主动勤劳用心。” “原来大包干是这个意思!” 大哥终于明白公社下达的红头文件的真正意思了,“这个肯定比以前那样好,这事全大队没什么人能说得明白,到底是将军和大学生,一说我就懂了,那这样干,真的不会被抓?” 良馨在陆首长之前道:“不会,早分早致富,已经有安徽小岗村的先例在这里摆着了,要不了多久,全国农村都会实行大包干的政策。” “我现在就回去跟爸说!” 大哥说着就站了起来,“我早说了,就应该告诉馨子,让馨子回来解释这件事,爸非不肯。” 良馨自然知道官迷父亲为什么不肯,“大哥,你乐器还没买。” “哦对。” 大哥又坐下了,“乐器还没买。” 陆首长继续问起了买什么乐器。 “先吃饭,让孩子吃饭,边吃边聊。” 胡凤莲招呼一家子上桌吃饭。 良馨趁着午休,等吃了饭后,陪着大哥二哥前往民族乐器商店,挑选唢呐、笙箫、锣镲、二胡等乐器。 挑选好了,两人从上到下口袋的底全都翻出来了,总价还差二十六。 大哥正想将鼓放回去,良馨提醒道:“你们不是刚收了两个见面礼红包?” “红包能有多少钱,这还差二十六” 大哥的话,在二哥掏出红包的一瞬,骤然被掐断,不敢置信道:“十块钱?!” 良馨猜测应该不会包得太少,从钱包里再掏出十块递了过去。 大哥忙道:“六块就够了。” 良馨道:“六块,你们打算走回去?” 大哥把钱接了过去,“这下我们得好好干,干好了多送些东西来江京!” 良馨拿出票券去百货商店称了什锦糖和大白兔奶糖,让两人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还想再把他们送去长途汽车站。 大哥二哥让她赶紧回去上学。 良馨便罢了。 放假之前,良馨跟着房信大姐看好了城中心电影院隔壁的门面房,之前这里是国营粮店。 地处江京市中心十字路口,电影院对面就是老百货商场和即将新盖的百货大楼,位置可谓是绝佳之处。 “房租多少钱?” “一楼二楼后院整租,一年六百。”房信大姐看着良馨的反应,“这地方实在是好,上下两层加后院加起来能有两三百平,是刚返还到资本家后代的手里,开价高得离谱,但听说对方是一个大学生,判断出这个位置,根据国家改革开放的政策,马上就会飞腾起来,就这,还只愿意一年一签,没有哪个个体户能出得起这个价。” 良馨转完了觉得很满意,“你把人叫过来吧。” 房信大姐惊讶一下,立马往外跑:“行,你去我铺子里等着,我骑自行车去她家!” 良馨刚走回房信铺子坐下,就看到一位眼熟的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良馨?” 钱书谣惊喜进门,“是你要租门面房?” 良馨难得愣了愣,“你的?” “对呀!”钱书谣高兴道:“马上就要实习分配了,你们政治经济系一分配肯定就是重点单位的国家干部,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干个体户?” “不是我个人做,师里的面包坊开分坊。” 良馨笑道:“赶巧了,谈合同的事吧?” “等一下。” 钱书谣拉住房信大姐,“麻烦你契约上把价格改成二百一年,租五年。” 良馨正要讲话。 钱书谣回头道:“我已经申请自费留学了,铺子交给别人我还特别不放心,你就当帮我看着房子。” “我确实缺钱,也确实担心面包坊都装修好了,房东反悔会很麻烦。” 良馨道:“但一码归一码,该多少钱就多少钱,能签五年,我就已经很感谢同学面子了。” “你在我心里可不止同学情那么简单。” 钱书谣一直很想感谢良馨,也一直对于默默利用良馨的庇护,对这段友情心有愧疚,现在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回报了。 钱书谣道:“这么签,我心里舒服,五年后,这里是什么价格,我们再按市场价签,你再不同意我就不租给你了。” 良馨暖心之余,连声道谢。 找好了铺子,便回到了11师。 一打开军车副驾驶座的门,就看到一束红色梅花放到副驾座的座位上。 良馨愣住。 陆冲锋站在后面问:“好不好看?” 看着一簇簇红梅开满枝头,缕缕幽香袭入鼻尖,良馨点头,“好看。” 陆冲锋单手撑住车门,“先上车,回家。” 良馨抱起红梅花,坐在副驾驶座上,低头闻了闻梅花香气,看着坐到驾驶座上的陆冲锋,“怎么突然想起拿着花来接我?” “我最想的是拿着花去校园 门口接你。” 陆冲锋发动车子,将军车驶离火车站,“可惜离不开,只能拿着花到火车站接你了。” 良馨:“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带花了。” “浪漫!” 陆冲锋双手握着方向盘,“14世纪英国诗人杰弗里乔叟的《禽鸟议会》,描述鸟类在2月14日选择伴侣,西方人受到影响,从此把鲜花当成无声情书,向心爱的人送鲜花。” 良馨看着手里的花,觉得红梅开得更好看了,“你最近开始看爱情相关的书了?” “我上次就说了要学习,这方面的书比较难找,我特地拖郑小军给我寄了相关的书,但只能晚上有时间看一看。” 陆冲锋改握住良馨的手,“西方送的是红玫瑰,我没找到附近有哪个公社花圃种红玫瑰,昨天训练正好看到山里的红梅开了,红色沾边了,梅虽然不是玫瑰的玫,同音也能算沾上边,红梅比红玫瑰少了一个字,综合起来,就算三分之二的浪漫,对于我的学习成果,领导能赏我几分?” 第67章 第67章请问哪位是良厂长?…… 良馨抱着梅花道:“10分。” “才10分?” 陆冲锋从前车窗看到路上无人,拿起良馨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下次争取20分!” 良馨想抽回手,没有抽动,“我才刚下火车,你亲什么。” “我在野外训练,什么都吃。” 陆冲锋将良馨的手放在鼻尖轻嗅,“很香,雪花膏的香味。” “是友谊润肤脂,专门涂手的。” 良馨下火车前刚去舆洗室洗过脸和手,整理过辫子,见抽不回手,便由他去了。 但这么一打岔,忘记回他10分是满分。 良馨想了想,又道:“是10分制,给你打的10分。” 陆冲锋的嘴角立马翘了起来,握着良馨的手,连亲了两下,“就按100分算,我继续努力学习改进!” 良馨跟着笑了,“好好开车。” 到了家,小橘先从沙发上弓起身体,打了一个哈欠,跳下沙发,翘起前脚撑在良馨腿上。 良馨摸了摸撒娇的小橘,“开始发福了。” “饿了吧?” 陆冲锋拎着行李跟在后面进门,将行李放下后,便提起暖水壶往搪瓷盆里倒水,准备好毛巾肥皂,“隔壁嫂子特地包了饺子送过来,我去煮。” “小白去哪里了?” “跟着训练去了。” 良馨卷起袖子洗手,“还真成军犬了。” 洗完手,良馨把行李里婆婆装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 这次装了很多咸鸡、腊肠、咸肉、咸鱼、年糕等年货。 她特地从江京买了烫金春联带回来,还带了一条电热毯,这个冬天即便房子临河,也不会再冷了。 简单收拾完行李,良馨走到后院厨房。 陆冲锋刚把大灶的水烧开,绕到灶台端起一篦子水饺,往锅里一个个放。 白白胖胖的元宝形水饺在锅里翻滚,散发白面温暖的香气,良馨路途的疲惫褪去一半。 “暖水瓶里的水都装好了。”陆冲锋拿起汤勺拨动锅里的水饺,“吃完水饺泡个热水澡?我帮你调水。” 良馨淡淡看了他一眼。 “这个不算浪漫的事。” 陆冲锋拿起锅盖盖上,“不用给我打分。” 良馨:“” “不是说上车饺子下车面,怎么下车煮饺子了?” 陆冲锋一愣,立马大步走去菜橱,拉开抽屉,拿出挂面,抓了一把放到锅里。 良馨:“我就是说一说,哪有面和饺子一锅煮的。” “我放的开水多,煮一锅糊不了。”陆冲锋拿着筷子拨动面条,“等下分开盛,我调个酱油汤放面条,饺子盛到搪瓷盘子里,这样两个都能吃到了。” 良馨走到灶膛前看着火,看着陆冲锋拿出搪瓷碗,往里面舀了一勺猪油、酱油、胡椒粉、味精、盐,再切碎了葱花撒进去。 敞开锅盖烹煮面条和水饺的时间,又拿着平底锅去蜂窝煤炉子上煎了一个荷包蛋。 陆冲锋舀起一勺面汤先把搪瓷碗里的调料冲成酱油汤,捞出挂面放进去,继续添上几勺面汤,再放上荷包蛋,滴上几滴麻油,碧绿的葱花和香喷喷的麻油飘在酱油汤上,荷包蛋金黄酥脆。 良馨先拿起筷子吃起了诱人的酱油面,刚吃两口,一盘热腾腾的水饺就放到了桌子上。 陆冲锋端了一小碟醋,知道良馨爱吃酱菜,将提前开坛捞出来洗好切好的萝卜干、辣白菜、糖蒜、尖椒捞出来端到她面前。 接着拉开凳子,看着良馨吃。 “这么多,你也吃点?” “我不吃。” 良馨没再管他看不看,火车上的餐食远不如之前了,宁愿吃点心也没去餐车买饭吃,这会儿看到了新鲜出锅的面条饺子,忍不住大口吃起来。 陆冲锋看着良馨吃自己的饭,脸上的满足感比良馨脸上的满足感还要重,眼里全是笑意,“吃慢点。” 良馨夹起腌好的尖椒咬了一口,味蕾瞬间被辣意刺激得浑身冒汗,夹起一个白菜猪肉馅的水饺,满足得喟叹一声,“每次都是李茅嫂子包饺子给我们吃,今年我也包些饺子送给她尝尝。” “你包什么馅的水饺?” 陆冲锋拿出手帕,擦去良馨嘴角的面汤,“过年了,服务社鸡肉鱼蛋一开门,要不了一个小时就会被抢光,我起来得早,我去买。” “做虾饺,买些虾和肥膘肉。” 良馨吃了一个荷包蛋、半碗面和十个水饺,实在吃不下了,“有什么买什么,我也经常去逛一逛,备好过年的菜。” 陆冲锋起身跟在良馨后面,在厨房里兜圈,“行,把年三十到年初六的菜都给准备上。” 良馨停住脚步,看着寸步不离的他,“我在消食,你别跟着我了。” 陆冲锋抱住良馨,“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我就想跟着你。” 良馨忍住笑,“你不上班?” “这几天在进行民意测验的收尾,早上刚统计完最后一轮匿名投票去接的你。”陆冲锋道:“所以有时间可以给你调热水澡。” 良馨摸着鼓起来的肚皮,“我刚吃完,一时半会洗不了澡。” “那我就陪你散步消食。” 良馨:“” 良馨走到后院去,看着菜园里上冻的黄心菊花青菜,“这菜,看上去就很甜。” 陆冲锋跟过来看了一眼,“中午烧汤给你尝尝。” “北京航空食品一厂的李健康,通过月季找到我,我们谈成了面包供应的合作。”良馨散步道:“接下来回去,我需要去北京待一段时间。” “健康哥?” 陆冲锋道:“他人没问题,等下,北京?你又要去北京了?” 良馨被他的后反应逗笑,“应该要不了多久,我在想谁能过去当门市主任。” 陆冲锋道:“你这样发展下去,靠面包坊那几名家属,人手已经不够用了。” 良馨点了点头,“这趟回来就是要解决这件事,我们得扩充人手了 ,但11师的家属基本上都是随军家属,让人家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 “这事你不用烦心。” 陆冲锋走上前,与良馨并肩散步,“年前肯定会降一批干部,你真的找不到人的话,就从干部里面挑。” 良馨看着他,“你们那些干部连去当随军家属工厂厂长都不乐意,能乐意去给我们面包坊当员工?” 陆冲锋:“不乐意就去农场。” 良馨握住他的手,“注意方式方法。” “放心。”陆冲锋将手指穿插进良馨的五指指缝里,十指紧扣,“领导对我的夫妻改革教育结果,我都记得。” 良馨推了推一下,就被他拉到了怀里,挑起了下巴,含住嘴唇。 陆冲锋最终还是挤进了良馨的浴桶里,冬日暖阳下,一起洗了热水澡。 第二天早上,良馨来到面包坊,说起在江京进行的面包坊发展,引得四人目瞪口呆。 “北北北北北京?” 四人中发生任何事通常偏淡定的钟雪莲,不敢置信问:“还,还还还上飞机?” “那怎么了!” 反应过来的李茅虚张声势道:“我们面包坊不是每天都吃在干部们的肚子里,就是到了飞机上,那也是干部,激动什么!” 钟雪莲调头看向李茅:“那你声音抖什么?” “我” “不要斗嘴。”夏霞看向良馨,“到底是不一样,这种事放到我身上,我连想都不敢想,还以为面包坊能开成原来这样,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真没想到还能这么发展!” “发展,发展到,天上,去了!” 王大丫好不容易说出话来,“良厂长,你,你真,厉害!” “现在北京江京可以先放到后面再说。”良馨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当务之急,是先给面包坊想个名字。” “我们想?” 钟雪莲一边揉面,一边道:“飞机面包坊?” “这叫什么名字。”李茅道:“人家都叫东方红、红旗、向阳这些好记又根正苗红的名字,飞机也能算名字?” 夏霞道:“那就叫红旗面包坊!” “城里到处都在发营业执照,这几个名字重复率都太高了。”良馨道:“再想想。” “这” 李茅拉开椅子坐下,“我们四个,我和大丫去年好不容易才考上后勤学校的中专,夏霞姐上的也是电大,就你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你最有文化,应该你来想啊!” “我想了几个,重复率也不低。” 良馨起身将黑板拿过来,擦掉今日供应,写上:【有偿征集名字,期限三天,最终被面包坊选中名字的同志,任意挑选三款面包。】 “这个好!” 夏霞拿起黑板,“全师这么多人,笔杆子不比外面少,肯定能挑出一个既好记又好听的名字!” 黑板一放到门口,年前抢着去服务社抢年货的干部家属们,立马就围了过来。 问清楚是帮开到江京和北京的面包坊分坊取名字,一个个积极激动地连菜都不买了,定在面包坊门口现想名字。 “我看就叫东方红,重名怎么了,有东方红拖拉机厂,也不碍着东方红被单厂、东方红鞋厂、东方红糖厂发展,我还没听过有叫东方红面包坊,就叫这个好!” “我看良馨同志既然在全师召集名字,说明就不想叫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我想了一个,叫鸿顺面包坊,鸿图大志,顺顺利利!” “面包坊的特点是面包,是西点房,不是老字号,鸿顺老气了,我看不如叫珍珠面包坊,我们江口基地11师结出来的一颗珍珠!” “俗,太俗!以后一说珍珠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日化厂的化妆品,我想了一个,你看贵州茅台酒、镇江醋、上海牌手表全是地名命名,我看就叫江口面包坊!” “我看长江更好!就叫长江牌面包坊!” 面包坊门口人越来越多,比第一次鸡蛋糕出炉围得人还要多,几乎将面包坊围得水泄不通。 引来了师部领导。 师部领导还没讲话,突然发现了一群眼熟的人出现在11师。 “杨师长,哎呀!到了!是杨司令!” “郑政委,真是,我二十年前见过,我认出来了!” 忙着取名的人们,注意力很快被灰头土脸蜂拥而至的妇女孩子们吸引过去。 良馨本就站在门口,看到了有老有年轻的妇女,上至成年下至抱在襁褓里的孩子们。 突然,一名头上包着条纹毛巾,身上穿着烂棉袄的妇女指着面包坊道:“我闻到香气了,这就是面包坊!” 良馨一瞬间在这群妇女孩子们身上看到了狼看到肉的绿色光芒,接着,妇女们也像是狼扑肉似的,跑起来抢着挤开人群,硬生生挤到面包坊门口。 “请问哪位是良厂长?” 又是穿着灰布烂棉袄的妇女先说话,良馨看着她,“我就是。” 妇女立马握住了良馨的手,“良厂长,恩人,我是张国庆的家属,我听说了,11师另外给的补助金,是面包坊的收成,多亏了你们多给的补助金,我才能去南疆烈士陵园看一眼国庆的墓碑” 话说到这里,妇女眼泪流了出来,无法再说完后面的话。 良馨微怔,眼前浮现江口基地宣传栏27张黑白照片中,一名浓眉方脸的基层干部。 围在面包坊前面的干部家属们全都和良馨一样怔住。 在场一部分干部已经认出了眼熟的面孔。 这群妇女和孩子,竟然全是11师烈属。 有在抗美援朝中牺牲的烈士家属。 有在**中牺牲的烈士家属。 有在守卫边防暴风雪中牺牲的烈士家属。 较为年轻的妇女,全是在去年年初越战中牺牲的27名烈士家属。 杨师长走上前,对着一名脸上布满细细皱纹的妇女道:“是兰花嫂子吧?” 老妇女点了点头,未语泪先流,“小杨,好些年没见了。” 杨师长面色沉重感慨道:“高连长已经牺牲二十七年了,我们二十七年没见了,这是?” 老妇女拉过一旁的小孙子和一名年轻的姑娘道:“这是二狗的娃,二狗去年上战场,也没能回来,这是二狗媳妇。” 杨师长、一众干部家属和听到消息赶过来的陆冲锋,面色同时一沉,脸上闪过同样的痛意。 “兰花嫂子!” 史兰芝从远处奔了过来,握住李兰花的手,眼泪瞬间从两人眼眶中滑下来,“老嫂子,我们可好些年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黑头发,如今怎么头发白了一多半了,你可还年轻着呢!” 良馨听着烈属们和家属们相互流泪,看着一张张饱经日头暴晒的脸,出声打断久久无法停歇,越来越大声的哭声: “我听这位嫂子说话,似乎是来自湖南?这位好像是西北口音?从那边到江口,坐火车都得几天几夜,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 “对啊!” 李茅擦掉眼泪,“老嫂子,你看着年龄可不小了,突然拖家带口到师里是做什么?” 穿着烂布棉袄的妇女道:“听说师里有一位良厂长,很有本事,不但愿意把本事全部教给徒弟,给徒弟开三十块一个月的工资,教徒弟认字学文化,还给徒弟分房子,所以我们一收到消息就赶紧过来了。” 陆冲锋脸色最先冷下来,“听谁说的?” 原本听完话面露惊讶的师部领导,一看陆冲锋的反应,就知道这事有问题,脸色跟着沉下来。 “我是收到电报了。” 李兰花握紧小孙子的手,“我大儿子说是11师发来的电报,咋了,这事有问题?” 一名懂得察言观色的烈属,一看到领导们的脸色,就明白事情不对,但观察良馨的脸色很平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良厂长,究竟有没有这回事?俺 俺可是听说有这好事,才壮着胆子硬跟老大家分了家,坐了七天六夜的火车,才赶过来的,如果,如果没这回事的话,俺们娘三个,可就” “我们大队一天上工只有两角六分钱,我们家建国的烈属补贴,全都被公公拿去补贴他大孙子了,我们秀英翠英半个月都吃不上一个鸡蛋” 一名妇女瘫软在地,面露恐惧,“我也是跟他们翻了脸这要是再回去” “翻脸也没事!” 老妇女李兰花撑住小儿媳妇的胳膊,“我早听说了,国家要搞大包干,分田到户,分了家,你们回去就都有自己的地了,有了地,只要有手有脚,就饿不着,不用看着别人的脸色活!” 瘫软在地的妇女,看着瘦得像猫崽一样的两个女儿,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没牛没拖拉机,我一个人怎么犁地,搬粮食呢?” “嫂子们不用担心!”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道余红红的声音,她走上前来扶起瘫软在地上的妇女,“我们良厂长是英雄,是大学生,是有大本事的人,心地还特别善良,你看这位女同志。” 余红红指向王大丫,“她现在既不是烈属也不是军属,但她可怜啊,原来的丈夫不是个东西,良厂长为她主持了公道,离了婚后,不但让她在面包坊继续上班,每个月拿三十块钱工资,还帮她们娘俩分了房子,而且啊,让她们娘俩一辈子衣食无忧后,还督促她上进,现在这位同志,从大字不识几个,马上中专都要毕业了!” 在场的烈属们全都惊呼出声,看着王大丫。 王大丫则浑身颤抖,担心看着良馨。 陆冲锋拨开人群,往前走,却被良馨的眼神制止住。 一名烈属看着王大丫,“那这位同志,是有技术吧?” “她的技术全都是良厂长一点一点教给她的!” 余红红说完,烈属们再次发出惊呼声,一双双渴望崇拜的眼神看向良馨。 “所以啊!” 余红红嘴角快要翘到了耳后根,看着良馨道:“连这样的同志,良厂长都能帮,你们全是真正的烈属,良厂长一定会把你们全都收进面包坊,教你们技术,让你们拿工资,给你们分房子,一辈子住在11师,你说对吧,良厂长?” 良馨道:“对。” 余红红眼里刚出现一丝得意笑意,就听良馨又道:“只要余部长拨钱给面包坊的职工盖房,再拨一笔钱给面包坊的养鸡场和江京北京的面包坊分坊。” 良馨看着嘴角僵住的余红红,“嫂子们就可以全部留下来。” 余红红笑容顿时变得很难看:“这关我爸什么事,良厂长本事这么大,怎么可能还需要别人的帮忙,这点小事,你这样的英雄,一定自己就能解决了,我说的对吧?” “自己解决的话” 良馨笑道:“也可以,那我毕业就不回11师了,今天来的婶子们和嫂子们,你们不用担心,等我回江京借了钱,把个体户干起来了,再聘请你们回来上班。” 师后勤邹部长刚赶过来就听说良馨要自己去干个体户了,斥道:“余红红,你在胡闹什么!” 郑政委也脸色难看道:“王秘书,去打电话给基地余部长!” 余红红眼里仅有的一丝得意消失个干净,脸色跟着变白,“这是面包坊的事,是11师的事,关我爸什么事!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 没人搭理余红红。 余红红愈发惊慌失措,“11师的事为什么扯到我爸,你们讲不讲道理!” 良馨握住李兰花布满冻疮指缝开裂的手,“婶子,你们先在招待所住几天,休息好了再回去等半年,其实我很愿意把技术都交给你们,但是余部长的女儿让我自己解决,这意思就是基地和师里不会管面包坊的事,我不忍心让你们回去受罪,就只能自己出去干个体户,所以这事需要一定的时间。” “你是大学生,大学生出了学校就是国家干部,你不回11师,也不能去干个体户啊!” 李兰花握着良馨的手,眼泪又流了出来,“我虽老眼昏花,但也看出来这里面有误会,好姑娘,我们自己能活,你不能为了我们,搭上你自己的前程,我们现在就走!” “婶子,你们先住下,把身体休息好了更要紧。” 良馨拦住李兰花,看着烈属们道:“大家都住下,就在11师过年,过了年我们一起走。” 邹部长脸部肌肉抽搐两下,瞪向余红红,“良馨同志,为烈属们提供就业岗位,这是一件大好事,等余部长来了,我相信余部长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余红红双腿一软,撑住面包坊的木门,恨恨看了一眼良馨。 原本是想借机撕开假英雄伪好人的真面目,却没想到不但给了良馨装好人的机会,还给她爸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现在她爸要是不同意给11师面包坊那些需要钱的地方拨款,坏人就变成她爸了! 想到父亲真正暴怒的反应,余红红牙齿开始打颤。 陆冲锋看着良馨,黑眸里充满了星星般细碎笑意。 第68章 第68章说话就是比以前好听!…… “这么围着也不是个事。” 郑政委站出来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运输连刚去肉联厂拉了一车猪肉到服务社,家里过年猪肉不够的赶紧去买。” 后勤邹部长也对招待所的主任道:“先把家属们安排好房间,一路做了这么多天火车过来,一定是既没吃好也没睡好,同志们先去休息,填饱肚子,余部长从基地过来也得要一两个小时,等他来了,一定就能把这事解决了。” 史兰芝看向良馨。 良馨道:“确实是先休息重要,等余部长到了,你们再过来。” 余红红:“” 余红红想跑,却被陆冲锋突然堵在她前面。 后面传来李茅的声音:“哎!你可不能走,你给我们惹这么大的麻烦,今天你爸不给我们面包坊解决了,你就别想跑!” 余红红看了一眼身材高大挺拔的陆冲锋,回头恨道:“关我什么事,我说的哪句话不是事实?” 良馨道:“关不关你的事,等下余部长来了就知道了。” 余红红脸色又是一变。 李茅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到面包坊里,“在这待着!” 余红红憋了半天的火气,冲着李茅发道:“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谁愿意碰你!” 李茅立马倒水洗手,“我还嫌你脏了我的手呢!” 说着,李茅拿起肥皂搓手,洗了一遍,又洗了第二遍。 余红红气得脸色通红,用力拍着袖子。 “往哪拍?” 钟雪莲拿起蜂窝煤炉子前的蒲扇扇了扇,“这是做给全师人吃的点心的长案,你把身上的灰都往这拍,吃坏了肚子算谁的?” 余红红敢对着李茅不客气,但对着师里前景靠前的政工干部季政委家属,却不敢那么随意,没有回答,忍气吞声往外看。 李茅诧异看了一眼钟雪莲,嘴角出现笑,下一秒立马又忍住了。 陆冲锋走进面包坊,“你在这坐着,我拿着购物本去买肉,送回家后再来找你。” 良馨点了点头。 陆冲锋脚步刚踏出去,看到了门口召集名字的黑板,“想名字?” 良馨问:“你有什么建议?” 陆冲锋歪了歪头,往招待所看了看,“等事情解决完了再说。” 良馨:“?” “我先去了,买完猪肉,再去买虾。” 陆冲锋刚走,又顿住脚步,“你喜欢吃辣口的咸货,要不要再买点花椒?” “不用了,妈腌好让我带过来了。”良馨嘱咐:“猪肉也不要买太多,我们就两个人,过年几天能吃上新鲜肉就行了。”” 听领导的。” 陆冲锋这次走出去了。” “看看人家这小两口,日子过得多好。” 李茅系上围裙,“所以说,人还得良心好,良心要不好了,日子就会越过越不像样!” 余红红恨死了李茅。 但门口的人都被师部领导疏散走了。 待在这里,全是面包坊的人。 她也不敢再拿李茅出气,怕到最后,连杨师长的家属,都给得罪了。 夏霞突然拦住往黄盆里倒面粉的李茅,“上午不做了吧?” 李茅一愣,“为什么?” 夏霞看了余红红一眼。 余红红先是一怔,稍一转念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脸色顿时铁青。 “哦~对对对!” 李茅将面粉袋子又搬了下去,“独家秘方可不能让良心不好的人看到。” 余红红实在忍不住开口:“谁稀罕!” “我稀罕,我们都稀罕!”李茅拉开椅子坐下,掏了一把瓜子磕起来,“所以技术绝对不能外泄!” 余红红看了一眼面包坊的门,气得咬了咬牙。 良馨泡了一杯茶,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口热茶暖身,盖上搪瓷缸盖子,拿出纸笔在纸上开始写字。 早上做不成点心,面包坊四人开始把年货拿过来清理腌制。 良馨看着夏霞拿起一只鸡,从鸡屁股下面往里塞作料,“嫂子,杨桃今年过年不回来?” 夏霞点头,脸上挂着笑,“年前刚分配去电影厂实习了,说是要在北京拍一部电影,时间很赶,就不来回做火车了。” “拍电影?”钟雪莲惊喜问:“是电影院拍的电影吗?杨桃都这么厉害了,能自己去拍电影啦?” “人家都是一次就考上的大学生,又不是考了三四回都考不上大专的人,聪明得很。” 李茅刚说完,就看到余红红瞪了她一眼,“我又没说你,你从77年恢复高考到现在,都不止考了三四回了吧?” 余红红真想撕了李茅的嘴! “你有什么得意的,你不也没考上?” 李茅道:“我又没有去考过,你跟我比,你可真有意思!” 余红红:“” “再说,我现在也不比你差。”李茅道:“我考上了后勤学校的中专,中专和高中一个水平!” 余红红胸膛不断起伏,下意识看向记忆中更弱的王大丫。 却想起刚才说过,王大丫也是要中专毕业了。 想到这里,看着这群原本远不如自己的妇女们,这才几年,竟然一个个全都快赶上她了! 这些都是因为良馨! 再想到她那么艰难的时候,朝着良馨低头,良馨却不帮她一把。 余红红冷哼一声。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都是攀高,” 后面的话,余红红没有说出口。 良馨抬眸看了她一眼。 面包坊的门突然推开,本该还要至少半个小时才能到的余部长,突然出现。 余红红骤然起身,拌倒了凳子,紧张看着面色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父亲,“爸、爸。” 余部长却没看她,像是压根看不到她的存在,也听不见她说话,看向良馨时,扯动一下嘴角:“良馨同志,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良馨起身道:“余部长。” 陆冲锋拎着一篮子虾,推开面包坊的门,立正冲余部长敬了礼。 师部领导都跟着赶过来。 “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余部长道:“良馨同志,师后勤邹部长也跟我说了面包坊的发展,你是11师的瑰宝,更是江口基地的明珠,你胸怀大义,不但考虑到了11师的家属,连11师和江口基地的烈属们都考虑到了,基地后勤本就该全力支持面包坊的拓展计划,面包坊需要的经费,基地后勤开会商讨后,会从账上直接拨款到面包坊,相信你一定能把烈属们安置妥当。” 邹部长松了一口气,看向良馨笑道:“你看,我就说余部长一来,就能把这事解决,良馨同志,面包坊需要多少钱,尽快写一份报告交到基地,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有出去单干的想法了。” 良馨还没说话,余部长就道:“这事不怪良馨同志,怪我没教育好女儿。” 余红红一缩肩膀,她宁愿看见发火的父亲,也不愿意看到说话冷静的父亲。 一般情况下,师部领导们都会捧着领导,说几句余红红的好话,这时却没有一个人吭声。 邹部长犹豫道:“像红红这样的性格和心态,其实不适合再待在你的羽翼之下。” 余部长点头,“是我做错了。” “爸!” 余红红惊慌道:“这事不关我的事,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又没有胡说,是良馨,是她突然扯到你身上” 陆冲锋道:“烈属们是如何知道11师面包坊的情况。” 余红红一噎,“我怎么知” “余部长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陆冲锋只是提醒,并没有跟余红红对话,“余部长,今天是良馨在江京谈到了航空食品厂的合作,假设没有这个合作,突然来了这么多烈属,面包坊肯定要不了这么多人,军人报和解放报门口蹲着多少其他单位的记者,除了江口基地这几年双拥模范城的荣光,还事关今年能不能再继续拿下双拥模范城的荣誉称号,如若受此影响,江口基地四年的辛苦很有可能就这样付诸东流。” 余部长压抑很好的怒气,鼻息变重,看向余红红。 余红红压根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事,已经懵了。 “至于双拥模范城会让基地军费和个人晋升,受到多大影响暂且不提。” 陆冲锋道:“11师虽在以往战争中立下了功勋,79年又被**授予站荣誉称号,但是与其他师相比,不论是军史、军事战斗能力、军队生产经营都很薄弱,国家军费困难之下,根据形势需要,精简编制势在必行” 陆冲锋话说一半,11师的领导们脸色全变了。 一个个看向余红红的眼神,锋利至极。 “我对良馨同志一直心有愧疚。” 陆冲锋看向良馨,“她跟随我到11师,没过什么好日子,一心忙着为11师解决实际困难,从上大学开始,就没想过毕业后分配去其他单位当国家干部,还没毕业,就忙着拓展面包坊的生产经营,即使11师的重心放在了药厂,而不是面包坊,她也从没抱怨过,反倒迅速推动了联营产销的生产计划,为11师的生产经营带来可观的前景。” 看着突然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些话的陆冲锋,良馨耳朵微热,但又觉得他周身闪闪发光。 陆冲锋望向余红红的眼神很冷:“军委首长们高度重视军队生产经营工作,在良馨同志殚精竭虑为11师缓解军费供需矛盾,调配多方力量,认真制定生产发展规划的情况下,11师里却有人一直想方设法为她制造阻碍困难,想看她笑话” “余部长。” 杨师长站出来道:“谢抗美同志已经不属于11师的干部,按照部队规定,余红红同志也不属于11师的随军家属了。” 余部长点头,“今天我就让她回家,不会让她再出现在11师。” “我不回去!” 余红红急道:“谢抗美还关在监狱里,党籍军籍并没有被开除,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余部长看向郑政委,“师部尽快处理。” 郑政委一顿,打量着余部长的脸色,敬礼道:“是,首长。” “爸!” 余红红不敢置信看着余部长,“你” 余部长凌厉的眼神扫向余红红,掐住她的嗓子后,缓慢转身,看向良馨的眼神,眼底充满了欣赏,摇了摇头道: “家门不幸,可怜我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 良馨没有说话。 余部 长看向陆冲锋,眼底有着同样的欣赏,“基地会把面包坊当成重点生产经营去支持,不会再出现有人会给良馨同志添堵制造困难的情况,但我也实话实说,国家军费困难,因此重点扶持军队生产经营工作,11师已经把钱全都压在了药厂,即便基地能帮面包坊一部分,也很有限,面包坊还是离不开良馨同志带领家属们继续艰苦奋斗。” “只要没有人再拖我们后腿。”李茅突然大着胆子说:“艰苦不怕,奋斗更不怕!” 余部长笑着点了点头,转看向女儿时,笑容消失,一把拉起女儿的胳膊,拎着余红红往外走。 余红红瞬间感觉被捏到了什么穴位,麻得五官变形,想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迈着恐惧的步伐,被父亲拖着往外走,情不自禁颤抖着声音道: “爸,爸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 余部长却再次像刚踏进门一样,无视余红红,硬是将她塞到了军车里。 等军车开走了,李茅大笑出声,“偷鸡不成蚀把米!” 因为李茅得意的声音很大,坐在军车里的余红红听得很清楚。 从前车后视镜里回看面包坊,看到了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良馨。 她费这么劲,不但没能给良馨带去一点伤害,反而还给她送去了钱和人! 最重要的是,最后还把自己踢出了11师! 余红红喉间气血翻涌,忍住气,小心翼翼看向父亲,“爸,其实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看不惯良馨那么假。” 余部长闭着双眼,调整鼻息。 “真的,我从来不说谎话。”余红红继续道:“都说她是英雄,她心地善良,你们都不知道,良馨就是个嫌贫爱富攀高枝的人!” 余部长睁开双眼。 余红红心底的恐惧微微褪去,喜道:“11师调到机关干部食堂,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卫远阳,我才知道,他原来不是陆团长的亲戚,其实他是陆团长的情敌,他以前是良馨的对象,良馨认识陆团长后,就不要他了,转头就攀了陆家的高枝,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良心,她只不过比谢抗美更会演罢了!” “停车。” 军车停下后,余部长对余红红道:“跟我过来。” 余红红一脸疑惑跟着余部长往农田前的河边走。 走到岸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河,再看向父亲,还没看到父亲的脸,突然就被一脚踢下了河! “首长!” 司机冲上前来,看着被河水淹没,很快又浮上来的余红红,看出明显会游泳后,暂时松了一口气,蹬掉鞋子。 余部长抬手,“让她自己爬上来。” 余红红脸色惨白,慌张游到岸边,双眼充满胆寒的恐惧,看着父亲,连质问都不敢质问一声。 余部长满眼失望,“我指望过你能像你两个哥哥一样胸怀大义为国为民,可惜打小我就知道你比不上你两个哥哥,后来我看出你对于人情处事颇有天赋,便指着你把自己日子过得舒服自在即可,但我万万没想到,你会过成了对待弱者,冷漠无情,对帮助弱者的强者,不但毫无敬畏之心,反倒尖酸刻薄的道德品质低劣之人!” 余红红的棉袄全都湿透了,双臂因为面对突如其来的生命危险,骤然用力过度,抽筋般的无力,动都动不了,只能浑身打颤听着父亲说话。 “良馨几年前刚来江口基地随军,就是在这条河里救的人。” 余部长看着女儿,“这样的英雄,你都敢张口否定,为国牺牲的烈士家属,你也敢随意利用,只为了攻击英雄,以后是不是连为国牺牲的烈士,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全都能张口否定利用?” 余红红冻得嘴唇发抖。 亲身体验过冬天下河的滋味,想到这么冷的天,这么冰的水,良馨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放弃救杨桃,心底第一次真正生出一丝对于良馨的敬佩。 “你还敢扯王大丫” 余部长止住口,担心女儿的嘴,泄露出去司令家的事,“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对良馨不怀好意,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想踏进江口基地大院!” 余红红一惊,抬头瞬间流泪,“爸!我不敢了,再也不敢对良馨不怀好意了!” 良馨去招待所告诉烈属们好消息,请她们先好好休息,等着基地拨款数目下来,再安排计划后,拎着一篮子芹菜走回家。 陆冲锋正坐在后院的铝皮大盆前,分割猪肉,听到良馨回来,右耳动了动。 良馨拎着菜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陆冲锋拆下一块三肥七瘦的猪肉,放到搪瓷盆里。 良馨又戳了戳他的脸,“刚才挺能说的,怎么现在没声音了。” “割肉呢。” 陆冲锋继续割肉。 良馨弯腰亲了一下他的脸。 看着偏头凑到面前充满打趣笑意的灵动双眸,陆冲锋翘起嘴角,“不是说大白天不许做亲密动作?” “奖励。” 良馨提着菜篮子想走,听见刀落在铝皮大盆里的声响,手腕同时被抓住,下一秒坐到了陆冲锋的腿上,“你刚摸着猪肉!” 陆冲锋亲了一口良馨嫌弃的脸,“我用的是握着刀柄的手拉你的。” 良馨指着他高抬的另一只手,“你这手离我远一点,不要沾到我的新衣服。” “远着呢。” 陆冲锋单手抱住良馨,“不用奖励,这都是我心里话,我心里确实对你很愧疚。” 良馨偏头,“因为我大学毕业回11师的事?” 陆冲锋点了点头。 良馨想抱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的俊脸,“不去当国家干部,不是也一样在为民出力?” 陆冲锋道:“那不一样。” “我认为一样,面包坊属于生产经营战线,生产经营战线就是全军后勤战线,所赚的利润会立马用在加强部队建设、军品生产、补贴战士们的伙食训练上,全师的飞机大炮、舰船车辆修理提升所需军费,很有可能也是由我们面包坊上交的利润,才保证的全师作战能力。” 良馨指着陆冲锋挺括如峰的鼻尖,“你可不要小瞧了我们。” 陆冲锋知道良馨是在安慰他,低头亲了亲良馨的唇角,“不管你做什么,哪怕你在家睡觉,我都只会仰望你,不会小瞧你。” 良馨笑道:“爱情相关的知识摄取多了,说话就是比以前好听!” 陆冲锋捧起良馨的后背,压近自己。 亲了一会,良馨想起大门没栓,推开他,从他的腿上跳下去,“赶紧把肉弄了,上午这么一耽搁,虾饺放到晚上包吧,我拿一块瘦肉切成肉丝,炒个芹菜肉丝,再烧个黄心菊花菜粉丝蛋汤,去食堂买几个白馒头,简单吃一吃好了。” 陆冲锋没有意见。 良馨正在水池洗肉的时候,李茅突然出现在墙头,良馨吓了一跳,“我看这墙得放点酒瓶碎片上去了。” “我是突然想到了,抱歉抱歉,下次一定提前喊一声。” 李茅指着对面屋顶,“谢抗美坐牢了,余红红走了,你们右边是不是会来新邻居?” 良馨一怔,往菜园的墙看去。 李茅又道:“陆团长都升正团了,你们还打算继续住在这里?” “都住习惯了。”良馨道:“副团职分房是80平三房,正团职不过是多了10个平方,我还是喜欢住在这里。” “你这么喜欢住在这里,干脆把这堵墙推了。” 李茅指着菜园的墙,“这茶馆本来连营职干部家属都不愿意住,原来那个谢抗美不是想为了余红红威胁你把你们家让出来,给余红红建花园?我看你们隔三差五就往花瓶里插花,不如把隔壁院子弄成花园给你种花好了。” 良馨关掉水龙头,与陆冲锋对视一眼。 “你马上毕业了,要孩子的话,现在的房子肯 定就不够住了。“李茅道:“你们得提前准备上,别等孩子来了才忙着去准备,油漆味道那么大,对大人孩子身体都不好!” 陆冲锋摇头,“我嫌他晦气!” 他可不要跟良馨,像他们一样,天天吵架,夫妻离心。 “迷信要不得。” 良馨道:“你去问问营房科,能不能推掉这堵墙,能推的话,按照你的级别,应该分得到?” 陆冲锋割肉,“不要,你等着,我很快让你住上师职楼,师职楼不但有两层楼房,还有比这两间加起来还要大的院子,到时候茄子豆角辣椒西红柿,桃花樱花兰花菊花,无论你想种什么,都能敞开了种!” 听着他自信的口气,良馨笑了,看向墙头上的李茅,发现李茅一脸呆滞后,直接笑出了声。 年前,基地后勤拨给了面包坊二十万经费。 良馨把招待所的烈属们都请到面包坊。 第69章 第69章都是领导引导的好。…… 营房科送来几条长板凳,围在长案四周,烈属们抱着孩子坐在长凳上,看着正在泡茶的良馨。 良馨将每个人的搪瓷缸里都放了茶叶或白糖,炸了一大锅果子分给烈属们的孩子们吃,“不用那么严肃,大家该吃吃,该喝喝。” 烈属们的孩子个个都很瘦,抱着白糖水不放手,对着两大搪瓷盘子的果子两眼放光。 李茅看着这些孩子很心疼,“快吃吧。” 良馨拉开凳子坐下,“我先跟大家说一下面包坊的情况,现在除了这里的面包坊需要人手,江京面包分坊和北京面包分坊都需要人手。” 刚端起杯子喝水的烈属们惊得差点呛到。 “江京?省城啊!” “北京?首都啊?!” “对,省城和首都的店都需要人手。”良馨道:“想进面包坊上班的嫂子和婶子,11师面包坊会开办一个月培训班,参加的人一个月后能够出师,就能分配到北京和江京的店里上班。” 烈属们风吹日晒干红的皮肤散发喜悦的光彩,隐藏不住的雀跃。 为首的李兰花小心问:“要是出不了师,就得回去吗?” “面包坊新开办的面粉厂已经建好了。”良馨笑着道:“我刚才没说完,面包坊只是其中一个选择,不愿意揉面做点心的同志,可以选择去面粉厂上班。” 烈属们不由自主发出惊呼声。 “还能有机会进厂当工人?” “是跟外面工厂一样的工人吗?” “能拿三十块钱工资,能分房子住,能吃商品粮的工人?” “面粉厂属于农场,户口转过来属于农场集体户口,女同志每月定量28斤,小孩15斤,农场的面粉厂不像外面的工厂一样有编制,因为面粉厂还是属于随军家属工厂,但工厂实行工资制,出师之前二十八一个月,转正之后三十元一个月。” 良馨接着道:“这第三个选择,是国家刚实行的大包干,面包坊和面粉厂都属于起步阶段,但农村现在的分田到户形势一片大好,听说安徽小岗村的社员同志们,分田到户之后,今年连摩托车都买了,嫂子们和婶子们,先认真考虑三个选择,选择好之后,我们就可以安排培训班的事了。” 良馨端起茶缸,面包坊里瞬间被“嗡嗡”声包围。 良馨说的工厂,唯一弊端就是没有编制,没有编制就都算临时工,并不是想象中的铁饭碗,烈属们主要就是围绕着这个点你来我往,讨论得热火朝天。 讨论完之后,因为昨天看到杨师长、郑政委和史兰芝对李兰花的态度,烈属们已经自发让李兰花代表发言。 李兰花看向良馨,“良厂长,农村种地没有男劳力的话,我们这些女劳力真的很艰难,难的不只是搬不动粮食,耕不动地,是家里没男人的话,坏人都挨着我们欺负,虽说国家优待烈属,但我们也不可能什么鸡毛蒜皮小事都去找国家,你要是真的能把我们都收下,我们肯定是愿意跟着你干。” “不是跟着我,我也是跟着师里干。” 良馨放下茶缸,“既然这样,面包坊和面粉厂急需人手,大家就全留下来。” 烈属们听完,露出激动兴奋的笑容。 “面粉厂虽然是随军家属工厂,没有编制,但凡事都有两面性。”良馨慢慢道:“只要面粉厂所得利润高,换句话说,只要赚得动钱,我们就可以拿出一部分钱,用来改善大家的生活,比如说,涨工资,提高伙食标准,盖房子分给职工,让大家在这里都可以真正的安居乐业。” 原本已经希望降低的烈属们,听了这话一怔。 李茅先问:“还能涨工资?” 一名烈属紧跟其后:“真的能像工厂那样分房子?” “齐心协力,艰苦奋斗,一切皆有可能。”良馨翻开面前的笔记本,“除了面粉厂,江京面包坊需要至少四名职工,王大丫同志之后会是江京面包坊的门市主任,负责日常管理工作,一个月培训期后,被分配去江京的同志,户口随工作调动到江京,就能拥有城市户口和你们想要的商品粮,面包坊会租宿舍给你们,也算分了房子。” “还有这好事?!” 昨天顶着条纹毛巾的家属,名叫徐大凤,不敢置信道:“良厂长,你刚开始讲话,没感觉出后面还有这么好的事啊!” 烈属们纷纷点头。 良馨笑道:“我开始就说了江京和北京的店都需要人手。” 徐大凤一愣,仔细回想,确实如此。 只是她们的注意力都被闪闪发光的“工人”吸引过去了,一听说不可能达到工人阶级的标准,只以为比在生产队好一点,完全没有想到面包坊还藏着她们做梦都不敢梦的东西! 一名瘦小的妇女巍巍颤颤举手,“那,那北京,北京也能这样?” 良馨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就听见面包坊里响起了一阵吸气声。 “这才哪到哪。”李茅忙道:“北京面包坊,是给飞机上的客人做面包呢!” “飞机?!” 烈属们众口一致,发出同一种不敢置信的惊呼声。 “至于孩子们,留在11师的就在11师的学校上学,分配去省城和首都的职工,就跟着户口所在街道分配上学。”良馨道:“这次分配完之后,城里面包坊很可能就不会再添人了,除非各位嫂子和婶子有优秀的管理思维,所以接下来一个月,大家要好好学习。” 烈属们还处于难以置信之中。 “这,这就是天上掉馅饼,也比不上良厂长啊!” 李兰花看着良馨感叹,“你不去当国家干部,真是可惜了。” 烈属们纷纷用力点头。 “等我们做好了,人手再不够,可以把基地和其他地方的烈属都招过来,也可以帮助地方解决岗位需求。”良馨道:“这样跟国家干部做的事也差不到哪去。” 一名烈属道:“怎么不差,你干这个,哪能比得上当国家干部威风!” “所以我们良馨是有良心的好厂长。”李茅道:“跟着这样的厂长干,日子肯定差不了。” 眼看烈属们要附和点头,良馨抢先道:“烈属们的工作,想去面粉厂的可以直接找李茅嫂子,她负责面粉厂的日常管理,现在除 了面包坊的名字,还有一件事,我们原来的人,有没有谁想去北京?” 面包坊四人一怔。 “如果没有的话,我负责管理江京的面包坊,就让大丫姐带着小丫改去北京了。”良馨道:“大丫姐愿意吗?” 王大丫连忙点头,“愿意,都,都行,带着,小丫,我,到哪,都可以。” “我想去北京。” 夏霞突然举手,“从你那天回来说了航空食品厂的合作,我就想过这事了,杨桃一个人在北京,我想调过去,这样就能常见到她。” 李茅“啊”了一声,“你之前不是怎么样都不肯和杨司令分开?这两年好不容易你们关系缓和了,怎么不趁机培养培养感情,说不定还能再生一个,你怎么跑了?” 夏霞的脸瞬间红透了,“你真是什么都敢说,我们都多大岁数了,还生孩子,杨桃都到结婚的年龄了。” 李茅道:“那怎么了,杨桃到结婚的年龄,是你们生得早,你才四十岁出头,又不是生不出来。” 烈属们立马全都抢着搭腔。 举例老家几岁生第一个,几岁又生第二个,几岁又老来得子。 良馨:“” 良馨揉了揉太阳穴,“那就夏霞姐去北京,大丫姐还是在江京,嫂子们暂时还是住在招待所,我会请后勤先把你们的户口统一迁到农场,为什么不迁到面包坊,是因为目前面包坊的职工,都是随军家属。” 烈属们没有任何意见,脸上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憧憬和喜悦。 “各位嫂子和婶子考虑一下去哪里,想好了找各个单位的管理员报名,今天可以熟悉一下面包坊的流程,明天正式开始培训。” 良馨道:“现在就剩下名字还没想,嫂子们如果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说出来,被选中了可以像黑板上写的一样,任意挑选三种面包。” 陆冲锋恰好推门进来,阳光穿透他的黑发,他举起手,“我建议,就叫良心面包坊!” “这又不是我个人开的面包店。” 良馨走了过去,“这是属于11师的面包坊,别瞎说。” “没瞎说,不是你名字里花香的馨。”陆冲锋放下举起的手,拍向左边心脏位置,“是良心的心。” “这个好!” 李茅兴奋拍掌:“听了这么多个名字,就这个名字才有说到点上,说到心里去的感觉!” “没错。” 夏霞脸上扬起笑容,“这个名字是我们面包坊的精髓,不但好听又好记,还很有意义。” 钟雪莲和王大丫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这个名字真好。” 烈属里有一名上了岁数,头一次张口的妇女,看着良馨道:“良厂长完全配得上这个名字。” “是。”李兰花点头,“面包是吃的,良心这个名字,一听就让人很放心。” “你是我丈夫,你给我们取这个名字,怎么感觉有点不要脸的感觉。” 陆冲锋只听见良馨说的第一句话,忽略了后面的话,嘴角翘起道:“师里近半年搞了好几场投票,你要觉得不合适,那就再发起一次投票,把之前他们取的那些名字都写上。” 良馨朝他竖起大拇指,“脑子转得很快。” 陆冲锋蜷缩手指,搓了搓指腹,忍住想要伸出去握住她大拇指的冲动,“我去把师部的投票箱给你搬来,你写好名字,再准备些纸笔放在箱子上,晚上名字就能出来了。” 良馨拍了拍他的胳膊,“谢谢你了。” 陆冲锋看着堆满面包坊的家属,摸了一下良馨拍过的胳膊,转身往外走。 解决了烈属们参加工作的事,摆好了投票箱。 已经年二十九了,良馨没继续在面包坊待着,拎着从服务社新买的牛肉回家。 拐进巷门,突然一个人从月门后面被推出来。 良馨顿住脚步,看着陌生的干部。 干部满脸不耐烦。 月门后面又走出来另一名干部,对着良馨展露笑容,笑容里明显有一丝讨好。 “良馨同志,我是22团2营的副营长张志兵,这位是我们营2连副连长,梁康,跟您的姓,一个音。” 良馨看了看两人,“有什么事?” 张副营长推了推年轻干部。 梁康却不耐烦拍掉张副营长的手,抬步就要走,又被张副营长拉了回去。 “良馨同志,你也看出来这小子脾气性格不好,是这样,之前在全团大会上,这小子跟陆团长呛起来了,对陆团长说话不是很好听,其实他已经知道错了” “谁知道错” 梁康刚梗着脖子打断张副营长的话,却被张副营长抓住胳膊,甩到身后去。 张副营长对着良馨又是一笑,“那天,其实陆团长说得很有道理,是这小子担心我被降下去,所以才跟陆团长呛起来,良馨同志,陆团长那边,你能不能帮忙多劝劝,请他不要把这小子的话放在心上,梁康是我们营各方面能力最出众的干部了,就是这臭脾气经常得罪领导,一直都没能受到重视。” 良馨看了看两人,“这么说,你觉得陆团长跟梁副连长之前得罪过的领导一样?” 张副营长一怔,“不是,陆团长不一样,所以我们基层干部都很珍惜这次机会,这小子是为了我才得罪的陆团长,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请原谅,是因为我过度担心,才会这样。” “你别在这低声下气了,我看不惯!” 梁康拉着张副营长要走,“我早就习惯了,转业报告都打好了,我不在乎。” “放屁!” 张副营长甩掉梁康的手,“良馨同志,这小子去军校上课,门门课程全优,其实他心里特别佩服陆团长,经常因为去上军校没能跟着陆团长去参加越战感到后悔,他真不是对陆团长有意见,他只是重情重义” “我跟陆团长结婚这几年,我从来不会问他工作的事。” 良馨道:“抱歉。” 张副营长面上有些着急,但最终没再拦住良馨,歉意点了点头,为她让路。 良馨拎着牛肉走回家,类似的事,回11师没少遇到,但基本上都是为了自己,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为了别人,来求说好话。 走进后院,看到陆冲锋已经将鸡杀好并拔了毛,打理干净了,蜂窝煤炉子炖着一大锅排骨,冒着诱人的肉香。 良馨洗了手,拿出盐罐,用盐搓一遍鸡身,将鸡翅膀别在鸡背上,鸡腿塞进鸡肚子里,放到搪瓷盆中,抓了一把花椒涂抹均匀,放搪瓷盆里腌制。 米饭煮上后,再拿出刚买的牛肉清洗干净,用盐反复揉搓。 小橘走过来,看了看牛肉,抬起前爪舔了舔洗脸。 “我回来了。” 陆冲锋走进长厅,手上拎着一袋橘子,“服务社来了橘子,我买了一袋,你在做什么?” “做烧鸡和五香酱牛肉。” 良馨搓完牛肉,放进缸里腌制,看到米饭锅开了,洗手,磕了两个鸡蛋到搪瓷碗里,放了点盐,用筷子搅散,看着水池前面的陆冲锋,“蒸鸡蛋,黄心菊花菜排骨汤,还想吃个什么小炒?” “又吃黄心菊花青菜?” 陆冲锋拿着毛巾擦手,看着菜园笑道:“明年再多种些这个菜,我看没剩几棵了,你做的烧鸡和五香酱牛肉,今天吃不上?” “吃不上,为明天过年准备的菜。” 良馨看着水桶里养着的几条活鱼,“要不然红烧一条鱼吃?” “我炖的排骨多,我自己亲手剔的肋排,知道你爱吃,特地多留了肉。”陆冲锋走到蜂窝煤炉子前,揭开大号钢精锅盖子,用勺子捞起一块排骨,“你看。” 肥嫩的肉已经炖得软烂挂在肋排上,晶莹剔透,肉香四溢,一看就知道塞进嘴巴里,肉便会脱离骨头,软嫩香口。 良馨咽了咽口水,把鸡蛋放到米饭里,盖上锅盖,“那就不烧鱼了,青菜放锅里煮,直接吃饭吧。” 陆冲锋明白良馨很满意,“好嘞。” 良馨一连啃了五六块肋排,配上米饭,嚼得一脸满足,“这排骨吃起来很爽。” “爽?” 陆冲锋疑惑看着良馨,“爽是什么意思?凉了?” 良馨:“” 陆冲锋探头,看向良馨的碗,“没啊,这不还冒着热气,我尝尝。” 良馨止住咀嚼,用筷子敲走他的筷子,鼻子里吐出一口长气,“当我没说。” 陆冲锋挠头,“我再去给你盛碗热的?锅里排骨多得很,我们就两个人,没买多少肉,这个年,排骨你敞开肚皮吃。” 良馨看了他一眼,嘴角没忍住又勾了起来,“我看师里气氛还是很紧张,明天都是除夕了,还没忙完?” “你不是让我注意方式方法?”陆冲锋舀了一勺蒸鸡蛋放到米饭上,“让全团过个好年,年初一再说。” 良馨:“” 又有人情,又无情的感觉。 陆冲锋接着道:“大年三十,照顾那些会被降的干部们心情,大年初一,给那些会被升的干部们送去好心情。” 许是被刚才路上的两个干部影响了,良馨一时忘了还有会升职的干部,看向陆冲锋,由衷笑道:“你这根钢筋,没之前那么硬了,变得柔软了。” 陆冲锋刚送到嘴边的鸡蛋,停住,转头看向良馨。 良馨笑脸微变,防备看着他。 陆冲锋:“都是领导引导的好。” 良馨缓慢松了紧绷的气。 “你怎么吃出汗了?” 陆冲锋掏出手帕,帮良馨额头擦汗,“刚才不是还在说凉。” 良馨任由他擦着汗,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汤,放下筷子,离开餐桌,“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陆冲锋疑惑看了一眼去散步的良馨,端起良馨的汤碗,把里面剩下的菊花心青菜倒进自己的米饭碗里,“这就吃腻了?” 看来明年也不需要多种一些这个品种的青菜了。 面包坊门口的投票箱,军人家属们都 很积极投票。 晚上,钟雪莲将投票箱打开,统计票数。 良心,这个名字以压倒性的票数高居榜首。 陆冲锋到面包坊挑选了三种面包,得意拿回了家。 除夕早上,良馨难得跟陆冲锋同时起床。 这还是因为,昨晚上没让陆冲锋折腾,所以才能一觉睡到天亮。 陆冲锋去出操,良馨洗漱完之后,蒸了几个隔壁李茅给的青菜油渣粉条包子,用小锅熬了浆糊,涂抹在从江京带回来的烫金春联上。 等陆冲锋一回来,两人拿了春联走出家门,正好看到隔壁李茅和雷营长也拿了春联走出来。 良馨指挥,陆冲锋对齐贴在大门上。 左边是:坚持真理,革命的火炬照耀世界。 右边是:传承文化,中华的智慧流传千古。 横批:欢度春节。 “哎呀,到底是江京带回来的春联!”李茅贴完跑了过来,“就是比用毛笔字写的好看!” 良馨走到李茅家门口,看着春联。 三个孩子正在大声朗读: “红日初升,共产主义的曙光照人间,白云朵朵,和谐社会的理想展宏图!” 良馨拉着小丹的小辫子,“小丹也能认识这么多字了。” 小丹仰头看着良馨,“我要跟婶子一样当大学生。” “好,你一定能考上!” 两家贴了春联,都没在门口多待,赶着回去做饭。 吃了早饭,陆冲锋和雷营长照常上班。 面包坊放假两天,该买点心的军人家属,在昨天培训班第一天开始后,大量供应了一批点心,基本上都买的差不多了。 良馨把昨天腌制过的鸡放到油锅里炸成金黄色,捞出控油。 再取出缸里腌了一晚上的牛肉,用清水泡干净,放入沸水锅中焯好水,洗净血污,切成比麻将还要大的大块,放进冷水锅里,加酱油、白糖、葱段、姜块和扎成把的芹菜,再放入装有大茴香、桂皮、大料、花椒、丁香等料的调料包,盖上锅盖。 转身再去拿起控好油的鸡,将同样的大料和作料,装到鸡肚子里,上锅用旺火蒸。 陆冲锋只去了一个小时,提前下班回来,将两条鱼杀了清理干净。 江京人的年夜饭是晚上吃,但军营里的军人家属来自五湖四海,两人正在忙着,外面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良馨下意识看向陆冲锋,陆冲锋也正看向她,两人在喜庆的鞭炮声中,相视一笑。 黄鱼烧年糕、五香酱牛肉、烧鸡、腊味拼盘、油爆大虾、红烧肉、醋溜白菜、香菇炒青菜、三鲜汤、八宝饭、春卷 方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良馨觉得,菜多不但热闹,年味也很重,拿着两只玻璃杯,“我们也把鞭炮点了吧。” 没得到回应。 良馨拿着玻璃杯回头,就看到陆冲锋打开了几个红丝绒盒子。 眼前顿时金光闪闪。 红丝绒盒子里分别装着黄金水波链爱心吊坠项链、龙凤对镯、玫瑰花戒指和玫瑰花耳坠。 第70章 第70章我满足了,很满足!…… 陆冲锋盯着良馨的反应,看着她一脸呆愣,忍不住翘起嘴角。 良馨缓缓抬头看着他。 陆冲锋嘴角翘得更高,等着良馨表达感动的话,时刻准备张开手臂迎接良馨扑上来的拥抱。 却听良馨慢慢道:“你哪里的这么多钱?” 陆冲锋嘴角的笑僵住,看了看良馨,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首饰,语气颇为不敢置信问:“你第一反应居然问这个!” “家里的钱都在我这,我在学校上学,看你每个月也都把工资放在床头的写字台抽屉里,基本没少过。” 良馨拿起龙凤对镯的首饰盒,掂量了镯子的分量,“这对镯子少说也得四五十克,目前黄金每盎司390美元,这几样加起来起码得两三千块,我当然好奇你哪来这笔工资之外的巨款了。” 陆冲锋:“” “你先说你高不高兴。” 良馨点头,“高兴。” 陆冲锋伸出手指,点在良馨的嘴角两边,“高兴你怎么不笑?” “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你这巨款是从哪里来的。” 陆冲锋叹气:“我你还不了解,难不成还能是贪污受贿来的?” 良馨不说话,看着他。 “是勋功章的奖金!”陆冲锋拿起龙凤对酌套在良馨的手腕上,看着黄金的光泽与白皙细腻的肌肤相互映衬,一时间尽显华光,“真好看。” 良馨看着沉甸甸的手镯,“勋功章还有奖金?” “以前不允许立功用物质奖励,现在军队还是不允许,但是地方会给予少部分奖励。”陆冲锋道:“我在越战中拿下集体一等功,地方奖励二百,立下两枚二等功勋功章,一共奖励二百,因为三枚功勋章都是火线立功,额外奖励一百,加上江京那边的奖励,郑小军最近在跟进特区政策,时常往返香港,我就让他去那边的金店帮我买了黄金。” 良馨立马爱不释手拿起了项链和耳坠,走到墙上的镜子前,往身上比对。 陆冲锋:“” 陆冲锋笑出了声,走到良馨身后,抬起手臂从她的腰侧穿过,握住她的手,将玫瑰戒指戴到纤细中指上,“戒圈果然没猜错。” 良馨抬起手看着玫瑰戒指,“你这么能估测,为什么买中指,不买无名指?” “无名指你上次不是买了对戒了?”陆冲锋又拿起项链,解开扣子,戴在良馨的黑色高领毛衣外面。 黑色毛衣本就将白皙脸颊衬得胜雪,再搭配精致的黄金项链,更显贵气优雅。 陆冲锋手臂收紧良馨的腰,偏头亲了她的脸,“好看。” 镜子里的良馨,唇角勾起,眼里闪着细碎星光。 “我本来是让他给我带一套黄金玫瑰。”陆冲锋拿着良馨胸口的爱心吊坠,“等江京的金店陆陆续续对外销售了,我们再自己去买。” “你买的及时。” 良馨摸着没有耳洞的耳垂,“国际政治和经济环境正处于紧绷边缘,苏联入侵阿富汗已经推动了黄金价格上涨,美国正在蠢蠢欲动,今年要是再打起来,现在的每盎司390美元的价格估计得翻倍,我去了学校,不好戴这么张扬的首饰,有这些已经很多了,不要再买了。” 陆冲锋道:“这里只是一套,别人都送老婆好几套。” “别人是谁?” “书里的男主角和国外的皇室皇储。” 良馨:“吃饭吧。” “你饿了?” 陆冲锋从镜子里看着良馨,“你怎么也不给我点反应。” 良馨唇角再次隐隐欲扬,转身抬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谢谢老公。” 陆冲锋舌尖顶住左腮,掩饰住疯狂上扬的嘴角,用良馨刚亲过的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不用谢,这是老公应该做的事。” 良馨脸上顿时充满了笑意,看着镜子里金光闪闪的自己,“首饰我喜欢,但我更喜欢的是你偷偷 花这么多钱,为我准备首饰的心意。” 陆冲锋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良馨回身看着他,“两者加在一起,让我尝到了很幸福的滋味。” 陆冲锋扬起嘴角,将良馨抱进怀里,摸着她的脑袋,“我满足了,很满足!” 外面传来了鞭炮声。 良馨推开他,“把我项链摘下来,我们也去放鞭炮吃饭吧?” “摘了干什么?过年,就戴着呗。” “我怕对你影响不好。” “在战场拼命保卫国防,国家给予一定的奖励,我再把奖励送给照顾好我后方的家属,要有影响,也是刺激他们训练不要偷懒,上阵不往后退,学习继续上进,戴着!” 良馨便戴着了。 一拿着鞭炮出门,就遇到了同样出门放鞭炮的李茅。 “哎呦!” 李茅立马将鞭炮扔给了雷营长,冲着良馨跑了过来,“我滴个乖乖,这都是新首饰?一看就是新款式,我以前看地主家的资本家亲戚回来,戴的款式都没这么年轻好看!” 这是良馨活了这么长时间,头一次这么高调。 她穿衣服向来都选黑灰白三种颜色。 但这是陆冲锋特地准备的礼物。 良馨心里很喜欢,即使有点不自在,也忍住了,“会不会太浮夸了?” “这有什么浮夸的,国家都把知识分子和资本家的财产返还回去了,这叫拨乱反正。”李茅道:“我看报纸,城里那些烫头穿喇叭裤的年轻人,比你这不知道浮夸多少倍,你这是时髦!” 良馨心里慢慢恢复了从前的淡定平静,脸上仍然挂着笑意,“你们也吃饭了?” “对,吃饭了,赶紧点鞭炮吧!” 李茅走了,又回头看着良馨,“真好看!”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贺岁迎新。 良馨和陆冲锋喝的是汽水,因为等一下他还得去军营食堂给战士们敬酒。 陆冲锋扯下烧鸡的鸡腿放到良馨碗里,自己去吃很柴的鸡胸肉。 良馨明白他是想把鸡腿鸡翅,肉嫩的部位都留给她,拿起筷子之前,将另一只鸡腿扯下来放到他碗里,“这么多菜,又不是只有一只鸡。” “我想你明天也有的吃。” 陆冲锋要把鸡腿放回去,被良馨拦住。 “这么多菜,明天肯定吃不完,那边还留了一整条鱼,再说只是初一不开火,过了初一,想吃再烧就是了。” 陆冲锋没再多说,拿起烧鸡咬了一大口,皮脆肉嫩,满口酥香,“好吃,初二再烧一只!” 良馨一口还没嚼完,就看到陆冲锋已经把一只鸡腿吃得只剩下骨头了,“这么好吃?”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 陆冲锋仿佛已经看不见其他的菜了,拿起原来准备吃的鸡胸肉咬起来,“这个也好吃,不柴了,好香!” 良馨啃着烧鸡鸡腿,“要是再蘸点辣椒粉吃,会更香。” “不蘸已经很好吃了!” 陆冲锋端起汽水喝了一大口,“留点念想,初二再尝一尝蘸辣椒粉吃的味道。” 良馨拿起筷子指着红烧肉,“你尝尝这肉,我是用苹果红枣炖得果香红烧肉。” 陆冲锋夹了一块色泽油亮的红烧肉,往嘴里一放,皮和肥肉就化开了,他也是第一次吃到真正入口即化的红烧肉,“甜滋滋,不油不腻,好吃!” 良馨不吃肥肉,都尝了两块,还忍不住去盛了米饭过来,用肉汤浇在米饭上吃。 小白从连队回来了,和小橘一起很早就吃完了良馨做的鱼汤泡饭,现在两只蹲在餐桌旁边,看着大快朵颐的两个人。 陆冲锋将鸡胸肉细丝送到小橘嘴里。 小白想去抢,却被小橘抬起前脚拍了好几下,拍得小白呲牙咧嘴想回嘴,却压根咬不到小橘的爪子,最后嗷嗷叫躲开,委屈看着比自己体型小那么多倍,它却打不过的小橘。 小橘垂头咬着肉,眼珠子还在防备旁边的小白。 “这军犬训练得还不如天天待在家的小橘。” 良馨笑着也撕了一小块鸡肉送给小白。 小白屁颠屁颠咬着尾巴上前,小心避开良馨的手,叼走了肉,得意看着小橘。 小橘并不睬他。 热热闹闹吃了除夕年夜饭,良馨把菜整理好用菜罩盖上,陆冲锋去了军营食堂。 等回来后,看到良馨正坐在沙发上剪窗花。 剪窗花已经是每年必备项目了。 “怎么不开电视?” 陆冲锋洗了手回来,打开电视机,“现在电视里经常会放国外和香港的电影。” “在剪窗花,没想起来。” 良馨抬头,看着陆冲锋调台。 “日本的《追捕》看不看?” “看过了。” “那看这个,美国的《摩登时代》。” 良馨没有拒绝,这部电影是大师卓别林的作品,从字幕上映、导演、编剧、主演甚至是音乐配乐都是卓别林做的,已经看过数不清多少遍了,但依然还想再看。 陆冲锋陪着良馨剪窗花,看着电影里的外国人,突然问:“你快毕业了,我看现在很多大学迎新都弄成了迎新舞会,毕业的话是不是也会有毕业舞会?” 良馨点了点头,“学校已经有交谊舞培训班了。” “你参加了?” “没有。” “为什么不参加?” “没空。” 陆冲锋放下剪刀,“那你毕业舞会怎么办?” 良馨抬眸看他,“你突然关心这事干什么?” “随便问问。” 陆冲锋不剪窗花了,挪到沙发扶手边,凑近良馨道:“交谊舞培训班,舞伴都是怎么安排的?” “自己搭对子。” “那你现在还不去学,搭子不好找了吧?” 良馨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搭子?” “你肯定不会去和其他男同志搂搂抱抱跳舞。”陆冲锋道:“我更不会!所以我担心你这样下去,毕业舞会怎么办。” 良馨:“那不然你陪我练?” “好啊!” 陆冲锋像是等待很久了似的,立马站了起来,“我小时候看到苏联专家跳过,我们来试试看?” 良馨剪好了一张喜鹊登枝,放到茶几上,起身道:“看又不代表会。” “不就是你退我进,我进你退,重复进进退退,有什么难的。” 陆冲锋学着小时候看到的苏联专家,优雅弯腰,朝着良馨摊开掌心。 良馨看他姿态挺足,抬手搭在他的掌心。 陆冲锋握住良馨的手,另一只手搂住良馨的腰,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后,唇角翘起。 良馨近距离看着他的俊脸,看了很久,“跳啊。” 陆冲锋脚步往前,踩到良馨的脚上。 良馨叫了一声,陆冲锋立马刹住脚步,“你怎么不退?” “往哪进?男进左,女退右。”良馨一眼就看出来他根本不会,“男进右,女退左,不能直接往前睬,还有,每两拍走一步。” “原来还有口诀,懂了。” 陆冲锋听懂了,下一秒就实行的很完美,带着良 馨左左右右,跳了起来。 原地左右很久,良馨又指点他后脚掌顺势旋转,两人左右横移脚步,转圈落脚。 陆冲锋穿着笔挺军装,宽肩窄腰,军裤下的皮鞋稍选,带着良馨在长厅里优雅旋转一圈,并步,默契再退左进右,飘移在长厅各个角落。 “跳起来了。”陆冲锋挺背看着良馨,“还是领导教得好,领导教什么都好,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音乐。” “噢!对!” 陆冲锋停下舞步,“我说怎么我们跳得这么好,还总感觉哪里不对,是没有歌曲搭配。” “舞池、舞裙、舞鞋,都搭上了会更有氛围。” 良馨松开手,想继续回去剪窗花,却被抓住手腕转了一圈,回到陆冲锋怀里。 还没来得及讲话,陆冲锋横抱起良馨,“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良馨抓住他的领子,“什么事?” 陆冲锋贴近良馨的耳朵,“要把全身上下洗干净了,辞旧迎新。” 良馨确实忙忘了,“你洗了?” “我每天都洗至少两遍澡,你忘了?” 陆冲锋抱着良馨往卫生间走,“不过,刚才我和你一样烧饭了,我们可以一起再洗一遍。” 随着颠簸,良馨抱住他的脖颈,“12点过后,就是大年初一了。” 陆冲锋:“那怎么了?” “大年初一不可以扫地、洗涮、开火”良馨笑看他僵住的脸,“自然也不可以洗澡。” 陆冲锋抱着良馨,加快脚步走向卫生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了!” 要不是怕良馨被凉气冻到,陆冲锋为了节省时间,都想拎起水桶往自己身上浇水。 他不怕冷,以前冰天雪地也不是没洗过冷水澡。 但良馨不行。 陆冲锋只得调好了热水,倒进浴桶里。 “我要洗头发。”良馨脱了棉袄,“头发上都是油烟味。” “哪有油烟味,挺香的!” 良馨斜了他一眼,“是你说的要把全身上下都洗干净。” “” 陆冲锋深吸一口气,调了一桶水过来。 良馨看到水里有水瓢,以为他是打算帮她舀水浇在头发上洗。 冬天江口实在太冷,最多只能将棉袄脱掉,再脱了毛衣会冻得发抖,将高领毛衣的领子折进去,拆掉辫子。 一瞬间随着头发散开飘出来的洗头膏香味,袭进陆冲锋鼻尖,他放下水桶,抱住良馨,“这样太冷了,会冻着你,我有一个好办法。” 良馨坐在陆冲锋身上,肌肤被热气熏得百里透红,脸颊嫣红更甚,长发湿透飘散在水里,像是水里生长的精灵。 陆冲锋没忍住动了几下,被良馨咬牙掐住肩膀,才压抑住呼吸,伸手去浴桶外面的凳子上,拿过一罐敞开盖子的海鸥牌洗发膏。 等将浅蓝色洗发膏抹在良馨湿透的黑发上,陆冲锋骤然怔住,双眼发直。 良馨撑着他的肩膀,皱眉道:“怎么了?” “海妖。” 陆冲锋抱紧良馨,看着蓝色洗发膏涂抹在黑发上,蓝色发丝沾在巴掌大的小脸轮廓边缘,黑眸透亮,唇红齿白,令人心醉的样子,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低沉干哑,“你像海妖。” 陆冲锋失去了理智。 临近大年初一,良馨头发上的洗发膏才被揉成泡沫。 看着良馨趴在浴桶边,黑发带着泡沫飘在水面上,黑发之下是妖娆的曲线。 揉成泡沫后也没有洗成。 直到洗发膏的泡沫慢慢消失,临近十二点,良馨躺在浴桶边缘,陆冲锋站在浴桶外面,舀起一瓢又一瓢温热的水,才将黑发清洗干净。 陆冲锋拿出崭新的衣服,套在良馨身上。 一件浅蓝色绞花羊绒毛衣,黑色灯芯绒裤子,外面套上一件灰白色羽绒服,半蹲在沙发边,为良馨套上一双皮棉鞋。 良馨晕晕乎乎间听到羽绒服“哗啦”的质感,掀起眼皮,在果然看到了羽绒服的一瞬间,清醒过来,抬起袖子,“这是什么?” “这叫羽绒服,里面全是鹅毛,保暖性比棉袄好很多倍,而且轻便,穿起来也更舒服。”陆冲锋看着像是雪人一样的良馨,“我其实本来想给你买橙色和红色,但是你穿还得你喜欢,不能按照我的喜好来,所以我让郑小军买的灰白色,这颜色比纯白色耐脏。” 良馨没说话,直接抱住他的脖子,拉过来,吻他。 陆冲锋双手撑在沙发两侧,回应良馨难得的主动。 良馨不停,陆冲锋能一直亲到明年除夕,也不会停下。 但这次,良馨也没有停下。 直到新年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良馨才退开,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子,“新年好。” 陆冲锋抱起良馨,“新年好,我们结婚第五年了。” 良馨被放到床上,“都要睡觉了,你刚才还把我鞋子穿上。” “迎新年。” 陆冲锋一点都不嫌麻烦,又把良馨棉皮鞋的侧边拉链拉下去,脱掉棉鞋,“困不困?不困的话,我去煮一碗元宵来吃。” 良馨体力消耗很大,确实饿了。 陆冲锋端了两碗黑芝麻汤圆,放到床头写字台,端起碗,舀了一勺汤圆吹了吹,喂到良馨嘴边。 良馨接过勺子,“我自己吃,你也赶紧吃了,明天不是有重要的大事?” 陆冲锋没有再拒绝。 大年初一,随着第一缕阳光从东边升起,家家户户的鞭炮声再次响起。 良馨早上煮了汤圆和隔壁李茅送来的饺子。 吃完早饭,与陆冲锋一起往面包坊走。 陆冲锋看着并肩的良馨,“好像又回到了刚随军的时候。” 良馨转头看着他翘起的唇角,“所以你也喜欢以前的生活?” “喜欢肯定喜欢我们天天在一起的日子。”陆冲锋道:“但不能因为我喜欢,就不让你往好的方向走。” 良馨笑看他一眼,看见已经有烈属陆陆续续往面包坊走,分开上班。 去面包坊培训,主要还是为家属们解答,边看边学边做。 做的都是面包坊常卖的产品。 桃酥刚出烤箱的时候,烈属们的惊呼声,都没能掩盖住外面传来的集合哨。 良馨从灶间的窗户往外看,见到22团的干部们全都集合在大操场旗台下。 嘱咐很喜欢当培训老师的李茅,顾好培训班后,走出面包坊。 离得近了,听到22团季政委,站在旗台前面的讲桌上,对着黑色话筒道:“现在开始宣布全团干部任免命令!” 良馨明显感觉,大操场上面的空气一瞬间凝结住了,紧张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几乎震耳欲聋。 陆冲锋一身绿色军装站在旗台旁,头顶的红旗随风飘扬。 他面色冷静,将干部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良馨听到了长达四五十个名字,都是被提升,而不是降职。 紧张的空气顿时被接连不断的喜悦更替。 “任命原二营二连副连长梁康为该营副营长” 良馨听到了略显耳熟的名字,被一名激动的干部吸引过去。 那是张副营长,正激动高兴拍着一脸懵,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梁康。 梁康原以为自己得罪了陆团长,彻底晋升无望,连转业报告都打好了,随时准备回家走人,却没想到他不但晋升了,还是越级晋升,连升两级! “任命原2营副营长张志兵降为营部连职管理员,自本月起职务工资降低一级发给” 良馨看到激动高兴的两人瞬间僵直住。 接着,梁康突然“蹭”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张志兵明显吓了一跳,立马强硬地将梁康按了下去。 季政委指着梁康问:“有什么意见,大会结束到团部来说!” 从张副营长开始,良馨听到了连降了六七位干部的名字,分别是降职、带职下放和限期改正。 大操场除了风声,鸦默雀静。 众人各异的视线,穿过季政委,落在了他身后的陆冲锋身上。 兴奋、激动、崇拜、复杂、嫉恨 “我想不通!” 良馨看到一名干部站了起来,“我从来没有犯过政治错误,也从来没有犯过行政纪律,凭什么降我的职!” 季政委刚想说话,陆冲锋抬手拦住他,往前踏了一步。 所有目光汇聚在陆冲锋身上。 他拿起讲台上的话筒,“你从来没犯过错,也没有犯过行政纪律,工作做得过关,个性老实,安分守己。” 干部点头,“没错!所以我想不通!” “所以你的时间,全都用在辛辛苦苦小心翼翼不得罪人,揣摩领导心思,看领导眼色上,每天领导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十多年来,趋其所好避其所恶。” 陆冲锋冷道:“这是军队,军队的法 则是汰弱留强,目标是主宰战场的胜利,保卫国家和人民。” “如果军队里全是你这样知识面狭窄,跟不上时代,只想老实过安全日子的人,不如把在农村吃苦受罪的社员们请到军队里来安居乐业享清福,再等哪天导弹飞到头顶上,直接和全国人民一起覆灭得了。” 良馨看到梁康的情绪突然平复了下去,张副营长的头也低垂下去。 陆冲锋看着“想不通”的干部,“还是不服?那好,你是搞政治的干部,你从这两年国际上发生的人质危机和频发的政治事件,挑选出一件分析出国际形势,会对我们国家和社会产生什么形势利弊。” “想不通”干部站在寒风中,半天没有张口。 陆冲锋又道:“那么说一说世界新军事变革的发展趋势,国际战争形态会往哪个方向转变,我军该如何强化职能意识、战斗思想、军事技能和军事装备。” “想不通”干部,憋红了一张脸,原本笔直挺背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不等陆冲锋再次发问,缓缓坐了下去。 “我很庆幸,我们团这样的干部只占少数,提升的干部和降职的干部比起来,占据压倒性的比例,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得意忘形,尾巴翘到天上去,军队的使命,就是要为了人民筑起最坚硬的钢铁战线,能攻能守,但目前我们国家远远落后于国际水平,我们需要在布满荆棘的上坡奋起直追,并将向上的这股劲贯穿一生,才有可能站在胜利的一方。” 掌声响起。 陆冲锋抬手制止,“降职的干部,之所以会无法接受,就是因为“干部能上不能下”的陈规陋习带来的影响,诸葛亮在街亭失守后,自贬三级,却成为历史佳话,所以一时降职算不了什么意思,你不认自己平庸,就没人真的能把平庸这顶帽子盖在你的头上,干部改革是一剂良药,只要你们清醒过来,同其他干部一样奋起直追,你依然有上的机会,这次提升的干部暂时走在了你们前面罢了,未来,将军保不准就出在你们几个人之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0-80 第71章 第71章当然高兴了。 掌声如雷鸣般响彻大操场。 原本投在陆冲锋身上嫉恨的眼神消失了。 八名被降职下放的干部没了先前的愤愤不平,也没了如芒刺背,难堪到抬不起头的感觉。 良馨看着红旗下的陆冲锋,唇角勾起,看了很久。 直到季政委说散会,团部领导离开后,操场上立马爆发出欢呼声和激烈的讨论声。 “真干了!” 良馨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真干了!” 22团真的干了砸碎全中国干部制度的铁饭碗,干部真的能升能降了,再也不用担心得罪哪个领导,就晋升无望了! 这一天,全师军人家属全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良馨一回到家,就有一名家属提着一个篮子,带着四个孩子等在家门口。 走得近了,发现篮子里装满了鸡蛋。 “良厂长。” 家属叫了一声,眼泪就糊了满脸,但笑容也同样堆了满脸,“这是我自己养的鸡下的鸡蛋,谢谢你,谢谢陆团长。” “嫂子,干部升降都是他们工作上的事,我们就不要参与进去了。” 良馨将鸡蛋篮子推了回去,对着四个孩子一笑,“孩子都上学了吧?鸡蛋得留着给他们补身体,多吃鸡蛋,身体有营养,才能有精力好好学习。” “良厂长,你不知道” 家属用手帕捂着脸道:“六年前他爸就要越级晋升副团职干部了,就因为祝副师长说了一句,孔效国这个人心思不正,他爸就一直待在副营职没上去,这几年他爸头发都白了一半,想不通哪里得罪了祝副师长,也想不通自己哪里心思不正” 家属哭得不能自已,李茅下班回来正好听见,“我看恐怕是祝副师长觉得你们家老孔让他感觉到威胁了,所以才那么说!” 良馨劝道:“嫂子,不要哭了,现在该笑了,虽然迟了六年,但这次越级晋升,就说明了孔副团长不存在任何问题,他没有因为遭到不公而因此懈怠,未来路还长着呢。” 家属点了点头,把一篮子鸡蛋放在地上,“这都是多亏了陆团长弄了干部能升能降的制度,良厂长,这鸡蛋你一定要收下” “收什么收。” 李茅挡在良馨前面,把一篮子鸡蛋又拎起来挂在家属手上,“你的心意良馨知道就行了,收了你的礼,人家肯定要说闲话了,说是因为你的这一篮子鸡蛋,陆团长才把你们家老孔升的职。” “这我想过了,所以没有拿贵重的东西,只是拿了自己家鸡下的鸡蛋。” “只要送了就不行,别说一篮子,一个都不行!” 李茅最终把家属劝住了,等家属走后,李茅笑看向良馨,“刚才你猜我们家老雷跟我说了什么?” 良馨掏出钥匙开门,“什么?” 李茅笑道:“他说今天大会,他好像看到了你在台上讲话。” “咔嚓”一声,挂锁被打开。 良馨转头看向李茅,面色疑惑。 “他的意思就是,陆团长这一次说话,比以前怎么说,周全很多?柔了很多?反正就是说不像他一贯的风格,说他之前带队训练,从来不会照顾战士们的情绪,但这次宣布任免命令后,还特地去照顾了被降职的干部们的情绪。” 李茅道:“老雷就说,他说话的样子感觉像你在说话。” 良馨愣了一会,露出笑容,“夫妻久了,行为习惯自然会越来越像对方。” “我见过的夫妻比你们时间久了的多得是,我感觉,还得感情好才能像对方。”李茅道:“幸好陆团长说了最后的话,否则那些干部真是不能抬头做人了,就是不知道回了家,家里人能不能体谅。” 李茅没发觉,她自己也比从前聪明了许多。 良馨刚往大锅里添了水,将米饭和昨天的剩菜一盘盘放到竹篾上准备隔水蒸热,史兰芝就跑了过来。 “良馨,你快跟我走一趟。” 史兰芝进门喘了一大口气,“我实在劝不住了,拿老同志没辙,你脑子好,快过去想想办法。” 良馨跟着史会长来到家属院后面一排营职干部家属房。 离得老远就听到一阵中气十足的吼声。 等走进一间民房门口,就看到张志兵趴在一条长凳上,一名穿着军装的老同志,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正往张志兵身上抽。 “你究竟犯了什么错误?还不说!” 史会长路上已经和良馨说了情况,张志兵的父亲是基地一名退休干部。 去年年底开始,部队各级领导班子实行年轻化,五十几岁正师级的张参谋属于被迫退休。 原本这个年纪,他以为自己很有可能往上升到将军,却没想到还是被年龄打败,攒了一肚子气。 张志兵孝顺,把父亲接过来11师一起过年,却没想到三十刚过,大年初一就收到了儿子也被降职的消息,一腔憋愤和怒火顿时再也压制不住,已经抽了张志兵半个小时了。 无论旁人怎么解释,这是11师22团新出的制度,他都不信。 史兰芝推了推良馨,良馨走了进去,“首长,注意血压,我看你的脸色已经很危险了。” 谁劝他停都没用的老同志,在良馨开口的第一声称呼,就让他手上一顿。 再听良馨是关心他,而不是开口就是说儿子身体如何如何,怒气明显稍减。 张参谋道:“我的身体好得很,不输年轻人!” “看出来了。” 良馨像是聊闲天的语气道:“你的身体还这么好,力气和精神也都很充足,部队各级领导班子年轻化,没办法担任军事干部,但要换一个地方,以你的头脑和力气,我看倒正是开拓的好时候。” 老同志最近听到不少为他可惜的话,但那些可惜的话里都是充满了“英雄迟暮”的悲感。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他还能换个地方开拓。 张参谋立即被良馨吸引了过去,但转念一想,眼里又出现暮气,“我这年纪放到地方上再干两年也就退休了,不过是去混混日子,地方也不会把我安排到能真正做实事的岗位上去。” “地方是不行。” 良馨看到老同志眼里一瞬间出现失望,又道:“我要是你的话,我可能会申请去农场。” 张参谋眉头皱起,“农场?” “全国农村大包干搞得如火如荼,军队也开始重点抓生产经营和经济效益,江口基地的农场,却还没什么动静,之所以没有动静,就是缺少有魄力的领导人。” 良馨道:“全国能先出一个小岗村,如果江口基地要是也去了一位真正有思想,有魄力的管理员,说不定江口基地也能在全军创造出一个第一。” 张参谋怒气彻底顿住,握着鸡毛掸子的手指也微微松懈。 “听说张参谋战功卓著,是响当当的军事干部,以你的指挥能力、工作节奏和良好的身体,农场不过就是换了一个战场,旁人还没想到的时候,你要是去了,说不定已经在后勤重新开始立功拿勋功章了。” 良馨明显看到张参谋眼睛亮了,又装随意道:“当然,我也是随便说说,一个基地大首长,以前都是指挥战士,哪可能放下身段去农场当农民。” “农民怎么了!” 张参谋怒道:“我就是农民出身,打小就给地主家种地挑粪,什么身段不身段,纯属放屁!” 良馨道:“首长能有这心态,虎父无犬子,在同样的机会面前,我相信张干事一定也能在综合管理股焕然一新,做成全军榜样。” 良馨话题急转,让张参谋愣了一下。 “榜样?”张参谋冷哼一声,“我在部队干了这么多年,胜利以后,就没见过这样的事!” “全国照目前的改革趋势发展下去,首长,你以后没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 良馨这话说的不客气,凳子上的张志兵都紧张地艰难抬头,却发现父亲若有所思,并没有像他想象得那样发飙。 “张副营长这批被降职的干部,正如首长刚才所说,你从没见过,所以你不得不承认,他们已经上了军史。” 良馨知道张参谋张口要说什么,没给他说话的空隙,继续道:“就算在你眼里是耻辱,但纵观历史,勾践为奴卧薪尝胆,韩信当众受胯下之辱,22团这么多干部,只有这八人尝到了辱的感受,但这何尝不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张干事只要在综合管理股做出一定的成果,就会比一般干部更能受人瞩目,说不定就连军区总司令和国家领导人都在关注着这几名干部,未来,不说将军,当个全军榜样,我认为可能性非常大,首长觉得呢?” 张参谋皱着眉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扔掉了鸡毛掸子。 院子里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张志兵的家属连忙上前扶起了他。 走出了张家的门,史兰芝立马道:“还是你脑子好,我们怎么劝他停手都没用!” “当了这么多年的军人,突然要脱掉军装了,普通战士都不一定能习惯,这些老同志投身军营大半辈子,每天对着千军万马发号施令,突然退下来,肯定更不习惯。” 良馨道:“其实他们这样的老同志,就是不能闲着。” “你说得对,你刚才提到农场,我看张参谋一瞬间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史兰芝叹了口气,“这样的老同志还是有一定的觉悟在,所以劝到了点上,事情自然而然就能解决了,被降职下放的那个干部,家里理解不了,他自己也偏激,还在认为他肯定是得罪了哪个干部,才会落到这个下场。” “你是说军务股的王股长?” “对,就是他。” “他家属之前直接拿了一块手表给我,被我拒绝了,还以为是我嫌弃礼轻了,据说想方设法去弄到了一张电视票,又送来给我,我让她回去了。” 良馨道:“王股长我也听说过平时的作风,他这种认为无论什么关系,只要钱到位,就没有办不成的事的思想,已经深根在他们的脑子里,很难改掉,之前每年招兵和战士调动,风言风语可不少。” “我知道,所以只是跟你感叹一声,没有让你去劝的意思。” 史兰芝往师部家属院的路上拐,“行了,我也回家热饭了,你赶紧回去吧。” 良馨回到家,因为灶膛里温度高,即便出去一会,锅里的菜也没有变凉。 刚把菜端到桌子上,陆冲锋就进门了。 “我还以为你今天回来的没这么早,才提前回来热饭,结果你都热好了。” 良馨提起暖水壶,倒进门后盆架上的搪瓷盆里,“就在这洗吧。” 陆冲锋将黑色公文包放到沙发上,卷起军装袖子,“要不然放完鞭炮再洗?” “也行。” 陆冲锋拿起鞭炮走到门外,用火柴点燃后,甩到地上,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带着笑走进家门。 “新年新气象!” 良馨坐在桌边,端着小碗,从搪瓷盆里盛米饭,“这么高兴?” “结婚之前就想做的事,今天终于干了,当然高兴了。” 陆冲锋站在盆架前,搓着香皂。 良馨将米饭放到他的位置上,“那给你倒杯酒?” “酒就不喝了。” 陆冲锋洗完手,走回餐桌,看到良馨的手腕,又看了看她的耳朵,突然伸手拉开她羽绒服的领子,“怎么首饰不戴了?” “羽绒服已经很高调了。” 良馨拿起筷子,“烈属们现在连工作都还没分配好,没来军营之前,甚至连鸡蛋都吃不着,人家家里的顶梁柱为国牺牲了,没必要戴着黄金去面包坊张扬。” 陆冲锋没再说什么,“所以为了不让更多家属成为烈属,改革,我必须义无反顾坚持到底。” 良馨看着陆冲锋坚定的眼神,夹了一块五香酱牛肉给他,“蘸着辣椒油吃。” “你也吃。” 往常年关一过,良馨就该返校了。 但开学就大四了。 从大三开始,很多大一大二的必修课,到了大三就成了选修课,学习不再那么紧张。 去年下半年,很多同学也都被分配去大三线的工厂和各个单位实习。 因此,良馨可以一直在师里待到元宵节后。 一个月的培训期结束,良馨挑走了为人稳重、为人机灵、踏实勤劳和对省城北京憧憬极强的烈属们,分别分配到江京和北京面包坊。 剩下的烈属们,留在江口基地的面包坊和农场的面粉厂。 夏霞收拾好包裹以后,才跟杨师长说这件事。 “他愣住了。” 夏霞在火车上,想到杨师长的表情,没忍住笑道:“杨桃走后,他对我比以前好很多,我看出他舍不得我走。” 一名烈属问:“那你怎么还走?不怕他有二心吗?” 另一名烈属道:“我也想说,他是司令,师里那么多女同志,你就不怕你不在,出点什么事?” “去北京活一回,比待在他身边,守着他重要。” 夏霞剥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太阳从火车车窗折射在她脸上,折射出极美的骨相,皮肤也不再像良馨开始认识她的时候那样干瘪,变得光滑白皙。 “人,只要自己强,什么都不怕,跟着良馨干几年,你们就懂了。” 良馨轻笑一声,“我看,杨司令不是那样的人。” “对。”王大丫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熟睡的女儿,“小丫,要像,杨桃,一样,我也不,不怕。” “这倒也是。”夏霞笑着道:“小丫聪明,回回考全班第一,以后比杨桃强。” 下了火车,良馨先带着大家来到面包坊门面后面一条街,找到请房信大姐安排在派出所附近找到的职工房。 江京面包坊加良馨一起,一共五个人。 前院一个四方小院,正厅三间房,左边是灶房和厕所,右边 是两间耳房。 很常见的江京民房。 “先住在这里。”良馨安排道:“这间小院的两间正房,一家一间,公用正厅吃饭,两间耳房是打通的,每间不如正房大,所以算作一家。” 三人一愣。 原以为是要四个人住在这里,每个人都想着自己选耳房,没想到只有三个人住,这样两间耳房就变成了最好的房子。 正当三人不知道怎么选的时候,良馨又道:“抓阄,公平。” 徐大凤看向王大丫,“那王主任住在哪里?” 王大丫并不担心没有住的地方,但听到徐大凤这么问了,朝着良馨看去。 “面包坊二楼一房一厅休息间,附带厨房和淋浴。” 良馨道:“大丫住在那边,晚上面包坊有什么情况,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家属们都没有意见了,抓阄分完房子,再也掩饰不住兴奋,拎着包裹带着孩子,住进新分的房子里,摸一摸新家的砖头和家具。 “我听说城里分房子不容易。”朱小玲分到了左边正房,准备去给两个女儿买一个上下铺,“良厂长,真没想到,我们一来就住到了这么好的房子里,这可是省城!” “分房子不容易的都是大厂,我们人少。” 良馨道:“坐了一天的火车,先休息休息,我带你们出去转一转,巷口往右拐就是菜市场,往前走有一座桥,桥上摆了很多小摊,什么都有得卖,然后我们再去面包坊看一看。” “我们不累,现在就走吧!” 都不嫌累,良馨便带着大家逛一逛附近的街巷店铺,穿过小摊小贩挤满的桥,走向城中心的十字街口。 九名职工张口结舌,眼神呆滞,仰头看着正在装修的面包坊。 良馨回11师之后,后勤就调剂了军区后勤营房科的人过来动工。 目前面包坊的门头已经刷上了咖啡色,配上金色字体:良心面包坊。 从一排透明玻璃往里看,地面也已经铺上复古地砖,而不是水泥地面,几个高高的半成品木架才刚出初步模型,地上还放着一个木箱,里面装着几盏水晶吊灯。 装着军装的几名工程队的战士正忙着收工下班。 良馨领着呆滞的职工们,走进面包坊,对工程队的战士们连声感谢。 “这么高档!” 朱小玲咂舌看着通通是玻璃的门窗,“让我做梦,我也梦不出这么高档的房子,这比我们公社供销社高档不知道多少倍!” “我们以后就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当营业员?” 徐大凤吞了吞口水,“我感觉我都要飞起来了!” 良馨走上楼梯,“四个人顾一个店暂时可能会很辛苦,但是基地已经在调查其他生活困难的烈属,只要从师里的面包坊培训结束,会立马安排人手过来,大丫姐,你们就住在这里。” 王大丫牵着小丫,看着良馨推开一排玻璃窗尽头的一扇木门。 走进去一看,里面也和外面一样都铺上了地砖,亮堂得王大丫差点睁不开眼睛,脑袋都变得晕晕乎乎。 “好漂亮的房子!” 王小丫仰头看着良馨,“馨姨,这是我们的新家吗?” 良馨摸着她的头,“对,这就是小丫和妈妈的新家。” 小丫像只小蝴蝶,扑进新房里,从客厅穿到房间,再穿到淋浴房,惊喜的笑声一阵比一阵高。 “真不错。” 夏霞看完之后,心里的火热激动不比当事人少,“我现在真是恨不得立马去北京了。” 去北京的烈属们,连忙点头。 “北京的门面房和宿舍,都安排好了,具体什么样,我还不清楚。” 良馨站在窗户前面,看着下面的十字路口,“前面就有一家国营饭店,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去招待所住两天,我把学校的事情安排好,就出发去北京。” “去饭店?不去!” “就是,我们都分了房子了,户口你也帮我们都迁过来了,我们还特地带了米面,回家烧一下很快就好!” “我看招待所的钱也不用花,去家里挤一挤,肯定能住得下,省城的招待所,一天得好几毛,住两天,一个人就得花掉一块钱!” “这么贵?这钱还不如去秤一斤猪肉,我们大家能吃好几天!” 说着,大家就自己分配好了如何住宿和吃饭。 良馨争了两句,没能争得过,便不再勉强,去熟食店买了两只盐水鸭,加餐庆祝乔迁和新工作的双喜临门。 回到军区大院,用两天时间解决好家里和学校的事。 良馨、夏霞和其他四名烈属,坐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车。 第72章 第72章真不错,不对,是真好!…… “妈!馨姨!” “杨桃!” 还没下火车,杨桃就高兴地迎在车厢门口,冲着排队下车的良馨和夏霞挥手。 “不用你拿。” 良馨拒绝杨桃的帮助,指了指后面,“帮你妈拿吧,她给你带了好些东西。” 杨桃还是嘴角咧到耳后根,扶着良馨下了火车,等良馨落地后,再去接夏霞手里的东西。 “良馨!” 李健康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他使劲拨开拥挤的乘客,带着两名穿着工人服装的男同志挤过来,“不好意思,来晚了。” “我们也才刚下火车,不晚。” 良馨还是拎着手里的牛皮行李包,指着火车上的烈属们,“过来北京上班的职工带的行李很多,帮她们拿就好了。” 说完,良馨也帮忙先去把孩子们牵下来。 有人接车还是方便,改革开放后,北京火车站人实在是太多了,治安紧跟其后变得不太安全。 良馨将牛皮包背在肩膀上,紧紧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终于安全上了航空食品一厂派来的中巴车。 上了车以后,良馨点了一遍人头,确定一个没少后,看向副驾座的人,“健康哥,谢谢你。” “一家人,不用客气。”李健康回头看着一车的女同志,“看到你们拖家带口的来,我这心里就踏实了,我们现在先去住的地方,等安顿好了以后,再去看面包坊的门面,两个地方离得不远,都在鼓楼那一片。” 良馨将有点晕车的小娟抱在腿上,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橘子软糖,剥了外面的蜡纸,塞到彤彤的小嘴巴里,又把车窗稍微拉开了一条缝,“马上就到家了,到家了就不用再这么颠簸了。” 彤彤嚼着橘子软糖,大眼睛充满了孩童的憧憬,“馨姨,是向小丫姐姐的家一样漂亮吗?” 良馨温柔道:“我跟你一样刚下火车,还不知道房子长什么样呢。” “馨姨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彤彤抱住良馨的脖子,“我娘说了,馨姨是最有良心的人!” 良馨看到小姑娘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脸色不再那么难看,笑着给她讲了连环画的故事。 车上小孩子一听到说故事,全都安安静静竖起耳朵,听着良馨说了三打白骨精、铡美案、小兵张嘎,钟鼓楼映入车窗。 “钟鼓楼西南,就是那个方向,就是出名的什刹海,京城老百姓每天都会聚集在那个地方,散步兜圈、溜冰、打八卦拳,那边到了夏天会有荷花池,你们住在这边,放假休息了也可以经常去逛一逛。” 李健康拎着行李,牵着小孩,拐进一条胡同,“这是桥畔胡同,我请房信铺子租了一家四合院的里院给你们当职工房,良馨不在,我看了还行就定下了。” 一辆拉着烤白薯的小摊贩与良馨等人交错而过。 “磨剪子,戗菜刀”的吆喝声也从胡同里传来。 路边还有一名修鞋匠认真缝补一只女式皮鞋,一名妇女坐在凳子上,将穿着白袜的右脚,搭在左脚的皮鞋上,听到动静往外看。 视线扫到良馨和夏霞时顿了一下,很快又被穿着皮夹克脚踩大头皮鞋的李健康吸引过去。 李健康停在修鞋摊旁边的院门前,“这里就是,这位修鞋的丁大爷就住在外院右首的小偏院,是外院的大爷,外院有什么事,大家伙都习惯找他调解。” 良馨等人冲着修鞋大爷客气点头。 丁大爷刚露出笑容,就听李健康又道:“但是里院不归他管,这里是刚还给资本家的房子,资本家人在国外没回来,委托国内的侄子在房产局办了手续,街道作为中介商量之后,这里原来住在外院的职工都留了下来。” 丁大爷:“” 良馨跟着李健康穿过里外院之间的垂花门,走下楼梯就看到左右两侧东西四间房,正中间是正厢房挂两间小耳房,正房门前有一条小路,穿进去是一个偏院,偏院里还有静谧幽静的南 间和北间。 “五套房。” 李健康带着转完之后,对良馨道:“整个里院四十块钱一个月,签了三年,你特地跟我提了,都是女同志,晚上怕出门上公共厕所不安全,选择这套里院,就是因为这里就有个里院厕所,这个胡同只有这间能有地方安装一条通向胡同外暗沟的排粪管道,隔壁那院住着一位处级干部,至今都得排队去外面上公共厕所,怎么样?” 良馨看向夏霞等四人。 四人已经傻了。 杨桃推了推母亲,“妈,馨姨问你话。” “好,这可太好了!” 夏霞找回声音,“这有两个这么大的院子,比江京他们住的地方还要好,这下孩子们有地方跑了!” “就是因为良馨说孩子多,我才考虑的四合院。” 李健康看着一串小孩,“满意的话,你们先挑房子,安顿好了带着孩子去街道报名登记,街道会给这些孩子分配学校,完事后我们得尽快去面包坊,把面包做出来送进厂里了。” 良馨由衷道:“健康哥,真是很感谢你。” “谢什么,早上冲锋刚给我打的电话,再说,要是光荣还活着,他能比我做得更好。” 李健康抬起手表看了看,“这样吧,我看我在这,你们也紧张,我把司机放这,等下他会直接把你们送到面包坊。” 良馨点头,再次表现感谢后。 还是按照抓阄分了房子。 来北京的烈属,平均都有两个以上孩子。 最多的韩彩霞有四个孩子,大儿子已经十二岁了,原本就该分房了,在老家没分家,一直挤在一个房间,没想到拼了一次,不但拼来了首都,还能从北京的四合院里分到了一间单独的耳房! 韩彩霞看着夏霞和良馨,“良厂长,夏主任,这是你们抽到的房子,其实我们住东厢房两间也够住” “你就安心住着吧。”夏霞道:“良馨等把合同签了,面包坊开起来以后,她就要回去了,我一个人在这边,杨桃偶尔才过来住两天,我们能睡一张床,你这三个儿子一个闺女,没两年就长成大小伙子了,你还怎么跟他们住一间?” 韩彩霞想再跟良馨说话,一张嘴,还没发出声音,鼻子就红了,眼泪瞬间跟着涌了出来。 原本以为要靠着自己养大四个孩子,做好了吃一辈子苦的准备,做梦都梦不到现在这样。 “真没想到,我还能有这福分,良厂长真是,真是特别谢谢你。” 良馨松开彤彤的手,指着正房三间道:“比小丫姐姐家还要大呢,快去新家看看。” 彤彤一旁,旁边站着的三个男孩稍一犹豫,也跟着跑了进去,一看到偌大的正厢房和雕花木窗,惊喜兴奋的清脆笑声,顿时如阳光一般,洒满整个里院。 按照抓阄分好了房子。 良馨暂时和夏霞住,住的是原来韩彩霞抽到的东面里外两间房,外间是灶房和吃饭的厅,里间是炕。 房子找好了,但家具还不是很齐全。 良馨告诉烈属们,“北京好几家信托商店,那里有很多二手家具,炕桌、床、桌子、沙发什么都有,价格还便宜,缺什么可以过去买,刚才过来看到路沿坐着一排排男劳力,他们都是挑夫,搬不动的东西,可以花一两毛钱,请他们挑回来,如果买得很多,我记得信托商店也是可以送货上门。” 一名烈属听完,眼眶含泪道:“谢谢,真好,活着真好,幸亏我当年没跟她爸一起去了,否则我这两个孩子哪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要赶紧收拾了。”良馨没让煽情的气氛继续下去,“想把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我们就得赶紧把面包坊经营起来,刚交了房租,面包坊现在开始已经是负债状态了。” 烈属们的煽情之心顿时全化成了动力,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家,领着孩子去街道登记报名后,上车来到了面包坊。 李健康道:“这里原来就是一家回民作坊面包房,后来作坊租给了一家老字号做点心,十年大革命,又改开过饮食店,装修按照你给的图纸都装好了,那个老式烤炉我觉得不错,没有拆掉,你看怎么样?” 良馨看着门头和江京面包坊一样,咖啡色配金字,写上了良心面包坊。 门窗全部换上了玻璃。 一进门就看到一圈玻璃柜台,柜台里面正中间靠墙位置有一座大型砖壁炉,应该是最初的回民用来烤制面包的砖炉,看上去确实会为面包坊的氛围添彩。 良馨笑道:“健康哥,作为管理人员,你的眼光审美确实不一般。” 李健康也笑了,“也是你决定得早,这地方可是在京城的中轴线上,市场还没有完全打开,像面包坊这样的个体户,国营单位的干部职工,没人能像你一样眼光长远,否则这地段,不可能一百二十块月租就能给你拿下来了。” 良馨知道这地方在哪,但是什么都没说,全听李健康介绍。 李健康指着外面的街道,“看到那边没有,那条街上全是外事部门,西点这东西,不能少了外事部门的干部,当然,中国老百姓也不少,从职工房走过来,就是前海后海,你再看那边,地安门,学生、工人、干部,每天会有无数的人从这里上下班,这地理位置,不比你在江京找的差。” 良馨点头,“多亏了健康哥,否则我们自己来,一点头绪都找不着。” “客气了,不说谢字。” 李健康穿过门面,走到后院的作坊,“烤箱都给你们安装到位了,现在民航从军队手上交到了各地方自己管理,虽说还是由我们航空食品一厂供应航空餐,但这块大蛋糕想分一杯羹的人可一点都不少,大年三十还还有有特地去上海挖走了饭店西点房的老师傅,来厂里找党委书记提供面包,幸好党委书记不管生产经营,话语权在我这,所以我们得尽快把这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良馨道:“设备和原材料齐全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做。” “你们不累?” “只是先做一批样品,不是直接批量生产,没关系。” “那行,需要什么写份材料表给我,我从厂里立马给你调过来。” 良馨穿上了白大褂,戴上了白帽子,走进作坊车间。 夏霞和其他四名烈属同样穿戴好衣服,辅助良馨。 良馨着重选择了三款面包:豆沙面包、黄油小餐包和牛奶吐司。 “要不要再多做几样?” 夏霞将面粉过筛,“这几样不是很基础吗?我记得你做的果酱面包、蒜香法棍,核桃面包卷看起来都比这几个高档?” 良馨道:“果酱面包如果携带太多,在飞行中可能会因为气压问题造成泄露,无法以美观的状态送到乘客手中,蒜香法棍、核桃面包之类的面包,第一有可能会有乘客食物过敏,第二味道过于强烈刺激,会对乘客造成干扰,其次这几样面包体积都很大,飞机乘客舱对于所有物品都有尺寸重量规定,餐盘和餐桌也很窄小,选出的这三种面包,既符合全世界乘客口味,也更适合作为航空餐。” 四人恍然大悟。 韩彩霞忍不住道:“到底是大学生,搁一般人哪能想到这些。” “其他大学生也想不到这一点。” 李健康笑道:“我们厂书记还一直念念不忘上海西点房做蒜蓉法棍,气味这个事确实值得重点考虑,民航分家后,各地方都在卯足了劲儿搞竞争,龙虾、牛排、茅台、烤鸭什么都往飞机上端,但我觉得,这样吃下去,不是一件好事。” 良馨看了一眼李健康,“健康哥,你也比一般人更有觉悟。” “从小被打出 来的觉悟。” 李健康笑了笑,“你们在这忙着,我去国营饭店买几道菜拎过来,我都急忘了,你们还没吃饭就干活了。” 良馨掏出钱包,递给杨桃,“杨桃,你跟着健康叔叔去一趟,多订几个菜,健康叔叔帮我们面包坊忙前忙后,应该我们请他吃饭才对。” “收起来。”李健康把良馨的钱包推回去,“哥在北京,还能让你们掏钱?想请我吃饭,以后有的是时间,这第一顿应该由我给你们接风洗尘。” 良馨没再争辩,当下最重要的反馈就是把面包做出来。 将面团摊平,放入软化的黄油,用力揉摁,拿起,摔打进黄盆中,重复二三十次,面团开始变得光滑。 夏霞很想帮良馨,但怕这关键时刻做不好,再把合作给毁了,只能做一做辅助工作。 其他三人也是这样想,尤其是在刚才李健康说了各地竞争很厉害,大过年的都有人跑过来抢生意,再想到刚才分到的新家,一时间全都不敢轻易动手。 良馨突然抬头,“都看着我做什么,不是都出师了?我做黄油小餐包,你们自己分工去做豆沙面包和牛奶吐司。” “我,我们做?” 夏霞都紧张了,“要不然还是你辛苦一下,先把合作签了再说吧。” “平常心,飞机上的干部不少可能还没有师里的干部官大,比他们职位更高的人都吃过你们做的面包,还怕什么?” 良馨将面团端到灶台上开始第一次发酵,“只要自己不给自己心理压力,就没人能给你们压力,去做。” 四人很快分工,夏霞带着王芸去做牛奶吐司。 韩彩霞和刘芳去豆沙面包。 韩彩霞正在往盆里打着鸡蛋,看良馨走过来,以为是过来指点,刚想露出笑容,却看到良馨拎了把椅子坐到了门口。 鸡蛋壳顿时紧张地差点掉在了盆里,得亏刘芳急忙伸手接住。 两人对视一眼,深呼吸一口气,再互相打着气,开始合作。 “杨桃,你都开始拍戏了,北京这边影视文化工作部门的人都熟悉了吧?” “大部分都熟悉了,怎么了?” 良馨从包里拿出一份计划书,递给杨桃,“你看方不方便帮我联系几家报社,我想宣传一下良心面包坊的广告。” “广告?” 杨桃翻开计划书文件,看了两页后,惊喜道:“馨姨,这个计划好有创意啊!用飞机的名头吸引顾客,坐不起飞机,但只需要几毛钱就能买到飞机上乘客吃的面包,是我,我一定来买!” 良馨道:“你往后看完再说。” 杨桃继续翻着下一页,还没看完,又惊喜道:“剪下粮票兑换券和一角兑换券,即可减免三款飞机面包中任意一款面包所需粮票,那这一角兑换券就是钱,可以减掉三款面包价格的一毛?这样的话,面包坊不是很亏吗?” “一次而已。” 良馨道:“上报纸的广告费面包坊出,如果需要钱打点关系的话,也从面包坊这里走,你有办法把这条广告在开业当天登上报纸吗?” “当然有了。” 杨桃收起计划书,“我们制片厂和各大报社长期都有往来,这事交给我了,不过馨姨,你得先确定拿下了航空餐的订单,才能说后面的事。” 后面四人本来听杨桃一惊一乍的,已经忘记紧张了,杨桃这么一说,顿时又搞得她们更紧张了。 李健康从国营饭店买了菜回来,四人都不肯去吃饭,非得看着面包做出来才能放下心。 葱爆羊肉、羊杂汤、洋葱炒腰子 良馨打开三个饭盒,看了一眼李健康,卷了一个酱油卷饼,喝了半碗羊杂汤,便去灶台上将发酵好的面端下来。 在面团顶部戳一个小洞,观察小洞不会缩、面团不塌陷,确定发酵好了以后,轻轻按压捶打面团排气。 “你就这么让我看?”李健康道:“我看你这手法不一般,是不是跟厨子烧菜一样,很讲究技巧?” “差不多吧。” 良馨把面团分成三十份的椭圆形,放到烤盘里继续发酵后,送进烤箱。 第一批黄油面包做好后,两名穿着人民装的中年干部踏进出现在后院。 “这是我们厂的党委书记王书记和供销科主任。”李健康道:“不用紧张,他们之前也都是从军人转业到厂里。” 良馨冲着二位点了点头,打开烤箱。 烟雾缭绕中,扑鼻而来蓬松黄油香气,瞬间抓住没吃过面包的航空食品厂干部的注意力。 一个个金黄诱人,外壳酥脆的黄油小餐包从烤箱里端出来,几人更是无法挪开视线,不由自主抬起脚步跟着良馨走到长案。 “这面包果然不一般!” 李健康也没吃饭,当下吃惯好东西的他,看着一个个金黄蓬松的黄油面包,不自觉吞了好几下口水,“怪不得你嫂子,吃完一次你做的面包,这么念念不忘!” “我特意多做了份量。” 良馨道:“三位先尝三份,再留下十个,足够用于明天和后天尝试重新加热后的口感质量,剩下十几个,你们就可以分了带回去给家里尝尝了。” 王书记露出笑容,“我先来尝一个!” 良馨拿起竹夹,夹了一个面包放到蜡纸上递给王书记,“当心烫。” 王书记像是铁嘴,热气腾腾咬了一口黄油面包,表面酥脆,内里层次分明,软韧细腻,咬完一丁点渣子都没有掉下来,反而传出浓郁的黄油香气和奶香气,把其他两人诱得目不转睛。 几乎满屋的人都在紧张看着王书记的反应。 李健康问:“怎么样?” 王书记将剩下大半块面包全部塞进嘴里,嚼着咬完,再次朝着良馨伸手,“不知道,还得再尝一个再尝起码三个,才能品出味道来!” 李健康刚开始一愣,反应过来立马推开王书记的脸,“得了,他上次吃了上海西点房师傅做的面包,都没吃成这样,快让我和周主任尝一尝。” 面包坊里响起一阵松气声。 良馨也笑着夹起两块面包分给李健康和周主任,接着继续夹了一块面包递给王书记。 “真不错,不对,是真好!”周主任咬着面包,“这是我吃过最软的面包!感觉比丝绸还要细腻!又香又软,皮还是脆的!” “好吃!” 李健康吃到一半,已经心疼起自己第一口咬得太大了,“全国目前找不出你这手艺的师傅,我看你做,就觉得那个力道不一般,跟我们厂里生产线上的职工一点都不一样,果然好吃,关键是不掉渣。” “有的面包刚出炉不掉渣,但是放一天就不行了。”王书记道:“多给我带几个回去,我白天昼夜不同时间分别热一个鉴别一下。” 王书记再次被李健康推走,“急什么,还有两种没有做出来。” 豆沙现做费时间,牛奶吐司已经装模送进烤箱了。 吐司出炉后,夏霞拿着餐刀切成一片片,放到长案上,接着和王芸一起双手发抖,等着三位干部品尝。 “吐司可以直接吃。” 良馨递了分别递了一片给三人,“但是国际上有一种很流行方便的食物,叫做三明治。” 三人刚想说吐司奶味十足,细腻绵软。 就看到良馨切了一片西红柿,切下一片火腿,放到一片吐司上,拿起煎好的鸡蛋也加进去,再盖上一片吐司,餐刀将四个角切掉,再从中间斜切一刀,两个三角形三明治就做好了。 “这个我知道,特别流行,听说美国” 一句美国把李健康和周主任的视线吸引过来后,王主任立马伸手拿起了一整块三明治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顿时眯起了双眼,“delicious~!” 其他两人看着长案上剩下的唯 一一块三明治:“” 第73章 第73章老婆,想你。 良馨拿起餐刀在三明治中间切了一刀,一块又变成了两块,交给李健康和周主任品尝。 “这比我之前在国际饭店吃的好吃!” 李健康咬着三明治道:“里面东西都差不多的话,就是面包的区别了,良馨,冲锋娶了你可算娶到宝了!” 看着面前三人狼吞虎咽,制作牛奶吐司的夏霞和王芸双手变得更加颤抖,但不再是紧张,而是激动和兴奋。 良馨看着桌子上的菜,“饭还热着,你们先吃饭。” 等到最后一样豆沙面包出炉,是良馨去烤箱里端出来,因为韩彩霞两个人已经紧张地连手套都忘记带,差点光手伸进200度的烤箱。 豆沙面包是良馨最爱的面包,市面上的豆沙馒头,豆沙面包,豆沙糕点以及赤豆冰棍,豆沙的口感都做得有些粗粝。 因此当初做完甜面包,她就立刻动手做了这款豆沙面包,目前已经算是面包坊的招牌。 “这红豆沙怎么吃起来像是冰淇淋一样!” 王书记看着咬了一半的面包,一脸惊为天人,“感觉比雪糕还要细腻绵软!” “跟面包一起咬,比三明治要好吃!” 李健康看着白软的面包里夹着红糯豆沙,想到被重要领导严重批评的关键点,“而且也不掉渣!我看这面包就算再放三天也不会掉渣,一出炉就能看出来跟我们厂生产线上的面包不同,良馨,你没让我丢脸!” 良馨提醒道:“保质期三天,最佳口感也是三天,三天过后最好还是不要吃了,会变质。” “这面包不便宜吧?” 供销科周主任咬着面包道:“我听说上海饭店西点房最贵的椰蓉面包,要五角一只,普通人家一天买一个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再说这么好吃,哪还能放得了三天。” 航空食品厂三位领导的赞不绝口,让面包坊其他四人紧绷半天的身体全都松懈下来。 李厂长说良馨没给他丢脸。 她们也没有给良馨丢脸,没给面包坊拖后腿! “吐司是培训班特地为了航空餐刚研究出来,之前在面包坊并没有售卖过,豆沙面包在师里的价格是3角一只,黄油小餐包分量最小,一般是两只起卖,两只三角,粮票基本上都和包子馒头差不多。” 良馨明白周主任的意思,慢慢道:“就按之前和健康哥提过的,六折出厂价供应给航空食品一厂,都是同行,这个价格周主任最清楚这里面还有没有利润了。” 周主任立马笑道:“这个价格就只剩下一点点手工辛苦费了,不过良馨同志,你们这么辛苦,却以这样的价格出给我们,应该还有其他条件吧?” “就是希望送到客人手中的餐品,包装袋由我们厂供应,不要替换。” 良馨道:“另外,如果贵厂接受采访,也希望能顺带提一句我们良心面包坊是民航的面包供应厂家,我们这边如果宣传的话,也会重点提及民航,互相宣传,不知道这算不算条件。” “这算什么条件。” 李健康道:“这本来就是事实,民航刚从军队交到各个地方手上,我前面也跟你说了,各地方都在变着法子弄些龙虾牛排各种大餐,争夺客户,你们面包坊名气大了,于我们航空食品一厂,是双赢的事情。” 周主任点头,“我已经能够预料到,良心面包坊一旦开业,这些面包肯定会大受欢迎,恐怕到时候不只我们一家食品厂来找你们合作了。” 良馨笑道:“有健康哥在这,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们,我们永远把航空食品一厂放在第一位。” 李健康顿时哈哈大笑,笑得满脸红光。 周主任也没什么意见和担忧了。 两人看向王书记,却发现王书记正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塑料袋,正在往里面一个接一个装面包。 周主任嘴角抽搐两下,“王书记,您没有什么意见想说的吗?” “我走南闯北,也不是没有做过其他国家的飞机。” 王书记拿起黄油小餐包,本是送到塑料袋里,但小小的黄油小餐包金黄酥脆,小巧袖珍,实在太诱人了,他又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吃到这第一个面包,我就知道非良心面包坊莫属了,这已经不是持平国际航空餐品水平,而是超出国际航空餐品水平了!” 李健康觉得倍有面子,“行,那今天就这样,等这两天再观察面包后续情况,没问题后,我们就把合同签了,抓紧走上正轨。” 等三人走了以后,忍了半天的四人终于欢呼出声。 良馨看着四人的笑脸,“你看,压力根本就不存在,发挥出正常水平,事情就很简单。” 夏霞扶着桌角坐下,“以前这样的场面,我恐怕连话都说不出来,哪还能拿下合作,良馨,认识你以后,我可算是活明白了。” 王芸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我现在都觉得我脱胎换骨了!” 两天后,面包除了不像刚出炉时那么酥脆,口感质量没有任何问题。 酥脆的问题可以用飞机上的烤箱回炉重烤一下,即可达到表皮酥脆的口感。 按照王书记的话说,即使不酥脆,表皮变软也有另外一种极佳的风味口感。 供销科周主任和良心面包坊签下了第一笔订单。 即日起,良心面包厂每天需要供应给航空食品一厂600只黄油小餐包、600只豆沙面包、320份牛乳吐司。 “这么一算,我们每天就能进账” 夏霞去电大学的是会计,摁着计算器道:“二百二十七块二毛!去除我们的五个人的工资,五块,门面房租,五块,职工房1块3毛3分,还是能赚两百多一天!” 良馨提醒,“电费没算,税费也没算。” “我们税费不如地方高,我们算军队后勤随军家属工厂,军队现在支持生产经营,税费有减免,电费更没多少了。” 夏霞很是兴奋,“我们光是航空食品厂这一个订单就这么多了,等面包坊开起来,这不得大赚特赚!” “这样看来,确实能赚到你想引进的方便面厂生产线所需经费了嘛。” 门口突然传来陆冲锋的声音。 良馨诧异转头。 陆冲锋提着军用背包站在面包坊门口,宽肩窄腰,笔直长腿下穿着黑色军靴。 春风吹起他的黑发,露出带笑的狭长双眼,他的手里握着一束用报纸包起来黄白相间的小雏菊,点缀得绿色军装格外清新明亮。 良馨愣了很久都没回过神来。 “陆团长?” 夏霞惊喜道:“你怎么突然来北京了?” 陆冲锋放下背包,走到良馨面前,举起小雏菊,“野外刚采的,放到报纸上我感觉意外顺眼,你觉得怎么样?” 良馨脸颊发热,明明是清新淡雅的小雏菊,她却仿佛看到了他是一朵火红的红玫瑰,稍微一靠近便热得手心冒汗。 良馨缓缓抬手接过一束小雏菊,陆冲锋掀开军装口袋,拿出一片英文包装 的巧克力,递给她。 “这什么?” “军校的外国教官送我的巧克力,我尝了一小块很好吃,厚着脸皮找人家又要了一口,带过来给你吃。” 良馨回头看了一眼正围在柜台前的职工们,发现她们全都一脸暧昧笑容,回身接过巧克力,拉着陆冲锋往灶间走,“你怎么来了?” “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我不是一直在反抗军校制度,天天骂那些军校老师不合格?” 陆冲锋跟着良馨走进灶间坐下,“恢复公派留学生政策后,这几年国家一直在不断地与其他国家交换留学生,四月开始,军校这边也组织了一部分人应邀法国几家军校去访问,我也在其中。” 良馨再次愣住,看了看凳子上的军用背包,“你是说,你是要去法国?” 陆冲锋偷偷将良馨的手放到掌心揉了几下。 “问你话呢。” “对。”陆冲锋耐心重复一遍:“我也在其中。” 良馨“哦”了一声,“去多久?” “半个月。” 陆冲锋拉着良馨的手,稍一用力,把她拉坐到腿上,圈紧抱住,“这边怎么样?” 良馨捧起他的头,从他身上站起来,“你钱带够了没有?毛巾、牙刷、浴巾” “带了。” 不让抱,陆冲锋只能看了,他观察着良馨,“你是不是瘦了?北京东西吃不惯?” “都是中国菜,没什么吃不惯。” 良馨解下身上的白大褂和帽子,“这边逐渐走上正轨了,主要目的还是让她们四个人习惯,我可以离开,出去吃饭?” “吃过了。” 陆冲锋下意识说完,立马又道:“在军校吃的,我还没去入住招待所,就先过来找你了。” “我不是写信告诉你了,我在这边暂时是和夏霞姐住一起。” 良馨想帮他拎起背包,背包却纹丝不动,“走吧,先去招待所。” 她拎不动的背包,到了陆冲锋手里,就像是棉花似的。 一路脚步迅速来到了法国军校访问团入驻的军区招待所。 登记完,一进房间,陆冲锋就把背包往地上一扔,抱起良馨压在床上。 “还没洗澡!” “我也没洗。” “说得就是你。” “我没想干什么,抱抱而已。” “你手往哪里伸?” “不隔着衣服抱一抱。” “” 陆冲锋拿了一个枕头放到良馨脑后,看着她黑发凌乱躺在枕头上,脸如桃花,忍不住低头亲了亲。 “别乱蹭。” “自然反应。” 良馨翻身,推了推他。 陆冲锋顺势倒在床上,单手撑着脑袋,看着怀里的良馨,“前两天健康哥给我打电话,把你夸到天上去了,合作很顺利?” 良馨摸着他明显刚剔过的胡茬,“刚下火车刮的?” “要见老婆了,肯定得收拾好形象再来见你。”陆冲锋用下巴去蹭良馨的手,“今晚可以不回去住了?” 良馨“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了他特地带给她的巧克力,剥开包装纸,咬了一片黑巧克力,“真苦,哪里好吃了?” “不好吃?我怎么觉得味道特别好!” 陆冲锋咬了一点点良馨手里的巧克力,品尝两下,“味道一样,很好吃!” 良馨想起他就不爱吃甜的,“这是纯巧克力,你喜欢给你留着。” 陆冲锋捧住良馨的脸,倾身亲她的嘴,撬开她的唇齿。 品尝几分钟后。 陆冲锋微微分开,“果然更好吃了。” 良馨正想讲话,陆冲锋就用鼻尖轻蹭着她的脸颊,低喃:“老婆,想你。” 良馨抱住他的脖颈,埋进他的胸口。 “那我回去继续当咸鱼了。” “咸鱼?咸鱼是什么意思?” “就是挂在墙上的咸鱼。” “挂在墙上的咸鱼怎么了?” “躺平,晒太阳。” “咸鱼不是挂着的吗?哪里躺了?” “困了吧?赶紧睡一觉。” 陆冲锋一点都不困,却被良馨捂住眼睛倒在床上,强制让他睡觉。 陆冲锋顺势将良馨抱在怀里,“我还没洗澡,你也没洗澡,你不是说洗了澡才能上床睡觉?” 良馨还没反应过来,陆冲锋抱着她,不用双臂支撑,腰间一紧就从床上起身,大步往卫生间走。 两人从卫生间出来后,已经是下午了。 良馨头发全湿,一进卫生间就湿透了,但很久之后,辫子才被解开,用家里带过来的洗头膏清洗干净。 陆冲锋打开招待所抽屉,找到了吹风机,抱起浑身疲惫懒洋洋的良馨躺到床边,帮她吹干湿透的黑发。 良馨被温热的风和轻柔地大手抚摸头皮,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次意识清醒,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吸声。 良馨睁开双眼,原本以为会看到因熟睡而紧闭的长睫,却看到陆冲锋正睁着黑眸看着她。 黑眸发现她醒来,立即就添上了笑。 “饿了?”陆冲锋下床去写字台端来餐盘,“我请招待所的小灶,煮了一碗牛肉面,味道还行,但怕你睡得晚,没让他们煮面,做了一份红烧牛肉、肉饼蒸蛋和炒时蔬,还热着,你现在吃?” 良馨躺在床上喝水,“你什么时候走?我们可以去吃一些老北京特色,现在一些老字号都陆陆续续开门了。” “你想出去吃?” 陆冲锋看着良馨,“你能走得了那么长时间?” 良馨:“” “你这么贴心,我说很长时间没做了,让你停,也没见你停。” 陆冲锋连忙将餐盘放到茶几上,走过去抱住话语里带着一丝怨念的良馨,“这哪是说停就能停的事。” “我考大学,你不是说停就停,说不做就能不做?” “你记忆力怎么这么好,不愧是状元!” 良馨端着杯子斜了他一眼,“你还没说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快。” 良馨顿时有点不舍,想了想,“半个月,那我可以等你回来后,一起回江京。” 陆冲锋下意识转身想去帮良馨拿衣服穿,等看到卫生间地上湿透的贴身衣服,身体一僵。 良馨看着他,再看他看的方向,嘴角也跟着僵住。 两人一进卫生间,她的外套裤子被扒掉丢到了门外,棉毛衫裤和内衣全都被淋浴湿透了,贴在身上被冲刷很久,才被卷成一条毛巾堆在淋浴间拐角。 开始内裤穿在身上,他先用的手指,最后直接拨开边缘一角 “我去给你买?” 陆冲锋用一种讨好的语气,趴在良馨被子上,“要不然你告诉我哪个是你的柜子,衣服放在了哪里,我去拿过来。” 良馨将水杯放在床头柜子上,指着军用背包,“把你的衣服拿给我。” “我的?” 陆冲锋看着绿色四角裤紧贴良馨纯洁无瑕的娇美曲线,喉结不断滚动。 接着,他的白衬衫遮住了良馨上半身,没有常穿的白色背心遮挡,衬衫之下的樱桃若隐若现 陆冲锋转身,面朝窗外,调整粗重的鼻息。 “这样能行吗?” 声音沙哑如良馨不喜欢吃的粗粝豆沙,良馨抬头看他,发现了他的变化,“要么不出门了?” 陆冲锋眼藏惊喜转头,对上良馨微眯的双眼,停顿一瞬,拿起单人沙发上的棉袄,走过去,“套上毛衣和棉袄,应该看不出来。” 陆冲锋在招待所里,把良馨的衣服搓洗了,挂在阳台晾晒。 招待所里住着很多探亲家属,放在这边阳台晾晒,比拿到四合院晾晒,一看就知道两人做了什么,要好得多。 两人回到四合院,良馨去家里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找到一家老字号铜锅涮羊肉。 良馨从锅里捞出一筷子肥嫩羊肉卷,放进麻酱碟子里蘸取一圈,羊肉裹满麻酱 后塞进嘴里,满口醇香,舌尖味蕾顿时顿时享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陆冲锋看着良馨一脸被香迷糊了的表情,拿起芝麻烧饼递过去,“再香一下。” 良馨拿起烧饼咬了一口,外酥里嫩,与羊肉麻酱的香气层叠在一起,极致的美味让她不自觉舒出一口气,“还是这样的日子有滋味。” 陆冲锋夹起几片烫好的羊肉放到良馨的酱碟子里,“面包坊能做成这样,已经超出很多人想象之外了,上了大学也学到了知识,看到了更好的世界,你如果还是觉得更喜欢在11师吃吃喝喝,每天去面包坊做一些喜欢做的事好,就回来吧。” “今天要不是很累的话,这顿羊肉可能也不会觉得这么香。” 良馨继续往嘴里塞了一口羊肉,嚼着咽下去后,“我的面包坊计划,因为余红红,意外多了很多烈属,不过,就算这样,我应该也不会工作太久,我准备四十岁退休,享受生活。” “再过十三年?” 陆冲锋算了算时间,“那差不多就是1995年。” 良馨点了点头,“退休之前,先存一笔养老钱,免得全部都得指望你的退休工资。” 陆冲锋诧异,“你怕我的退休工资不够你用?” “时代在变化。”良馨道:“要不了几年,军人工资就不再会是人人都羡慕的数字了。” 陆冲锋皱了皱眉,但没有说话。 陆冲锋登上前往法国的飞机,在民航餐谱上看到了豆沙面包、黄油小餐包和三明治的选择。 他点了黄油小餐包套餐的早餐,空乘小姐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加热,陆冲锋表达需要后,隔壁教官选择不需要加热的豆沙面包。 黄油小餐包随着咖啡煎蛋一起端起来,没有包装纸。 隔壁不需要加热的红豆沙面包,蜡纸包装上写着‘良心面包坊’五个字。 陆冲锋一口吃掉一个黄油小餐包,语气自豪对周围访问团的其他同志一一介绍,他们吃得停不下来的面包,都是他家属做的! 陆冲锋到达圣西尔陆军军官学校访问之际,各大报端首先出现其他国家企业家访问中国,赞誉民航面包店的报道。 民航食品一厂厂长李健康接受采访,讲述解决寻找高质量面包的过程,说到救水英雄良馨同志,在关键时刻雪中送炭,及时解决了民航面包的燃眉之急,最后重点提及了良馨同志即将在北京和江京开办良心面包坊分坊的事。 救水英雄的舞台节目、小人书、电影、早已在三年之前就已经被老百姓们所熟知,众人也都看过英雄拒绝进药厂,去面包坊做点心的后续报道。 广大人民同志极有好感的良馨同志,居然把面包点心做到飞机上去,受到外国人的称赞,同志们顿时与有荣焉。 正互相打听良心面包坊开在什么位置,各大报端又出现了特供飞机面包的良心面包坊开业的报道。 报道中非常新颖的留下了飞机面包的兑换券,兑换券反面就写着面包坊地址。 此时,出国潮席卷全中国,知识分子和明星群体疯狂迷恋,渴望到病态出国,每天都不放过报纸上任何一个有关外国的报道。 开业当天,夏霞四人即便看了报道有了些自信,但心里免不得还是很紧张,紧张准备的大批量面包,害怕卖不完,开业当天就做了赔本买卖。 却没想到,凌晨五点,她们才刚和好面,面包坊外面就排起了两排长龙。 一排是衣着光鲜亮丽的明星知识分子外事部门等年轻群体,另外一排则是每天端着铜锅搪瓷盆等在豆汁店、粮店铺子、饮食店门口牵着孙辈的老年人。 四人顿时激动不已,但经历过在拿下航空食品厂订单的关键时刻,被良馨逼着去做产品的事,四人不会再紧张地忘记戴手套去端烤箱。 定下心来,有条不紊地制作面包。 面包出炉,端到了玻璃柜台里。 良馨打开大门,人群蜂拥进来,挥舞着手上的报纸和已经剪下来的兑换券。 第一名挤进来的是一名偶尔会在电影画报内页出现的脸,她拿着一张粮票兑换券和一角兑换券,递给良馨:“良馨同志,我要一款飞机上的豆沙面包,这样是不是再付两毛钱就可以了?” 良馨夹出一个豆沙面包,“是的,不过飞机上面包有三种,黄油小餐包受到了国外同志的一致好评,小餐包三角两个,如果再加上牛奶吐司的话,还能再减免一角,一共就是一块钱,这是飞机套餐优惠价格,你还可以把小票收好,年终可以凭着小票,到任意一家良心面包坊免费换领小票总额5%的产品” 疯狂的女明星,拿出一元纸票和几张粮票,“那给我来个飞机套餐!” 第74章 第74章送你礼物。 开门红之后,兑换券、三种面包套餐减免和年终小票总额的5%可以任意挑选产品,刺激了广大群众。 门口的队伍,良馨很快就已经看不到尾巴排到哪里去了。 面包坊的玻璃上贴着时刻表,早上六点第一炉面包已经卖完了,排队的人却依然不肯离去,甘愿站在边上看报纸聊闲天,等到七点钟的面包出炉。 “真没想到,比我们在11师的生意还要好!” 夏霞兴奋地合不拢嘴,“良馨,你打这广告还真是很有用!” “是赶上了出国热潮,放到以前,生意肯定不会这么好。” 良馨把新鲜出炉的桃酥、鸡蛋糕和芝麻薄片端到柜台,不需要吆喝,同志们自己就看了过来。 “可惜除了面包,老式点心,大家兴趣好像都不大。” 夏霞观察了一会,有点担心,“万一这出国潮过去了,我们面包坊生意是不是就会变差了?” “这才刚开始,哪那么容易过去。” 良馨拿着抹布擦干净玻璃柜台,“现在有钱有能力出去的都是明星和知识分子,明星一茬接一茬,知识分子也是一茬接一茬,再说你看还有这么多老百姓在排队,商业这样开放下去,有点钱的人都向往着国外,出国潮估计至少能持续十年。” “十年!” 夏霞顿时放心了,接着又道:“出国学习可以,学完还得回来,否则人才都跑外国去了,这样哪能行。” 良馨一笑,“邓公不是说了,出去一千人,跑了一百人,也只占十分之一,相信心系祖国的留学生,还是占大多数。” 夏霞点头,“也是。” 一上午售光了准备好的500份飞机套餐,中午吃饭时间,又来了大批穿着工厂服的男女职工。 夏霞四人连饭都不愿意吃了,一心只想着赚钱。 良馨去隔壁一条街上的熟食店,买了卤肉,用灶房大锅下了两把挂面,撒上一把小青菜,一人打了一个荷包蛋,分批吃饭。 “人手不够。” 夏霞端着面条,夹了一块卤猪头肉蘸了辣椒油后放进嘴里,“得让师里再派几个人过来了。” “我已经通知后勤了。” 良馨帮喜欢用蒜配面条的韩彩霞剥着大蒜瓣,“等三天后吧,今天这么多人,是因为有报纸的兑换券,没有兑换券之后的营业额出来后,再看调几个人过来。” 韩彩霞走过来看到良馨已经帮她把蒜瓣都剥好了,心里一热,知道良馨不喜欢提谢谢,拿起蒜瓣咬了一半,端着面条吸溜起来。 良馨原以为最高人流量是在上午,没想到下午也不比上午少,到了下班点,人流量更是超过上下午加起来的总额。 因为原材料充足,人流量充足,面包坊一直做到了晚八点关门,还有很多人没有买到面包。 三天之后,没等同志们过了新鲜劲,良心面包坊门口就先放出了牌子。 因为原材料紧张,每天开始限量供应飞机面包。 限量供应的决策,让面包坊门口的长龙每天都没有断过。 良心面包房的飞机面包,如飞机票一样难得,更刺激了人们想要争到的欲望。 吃上飞机面包和吃过飞机面包,一时间成了京城老百姓们最为时髦的谈资。 晚上下班后,良馨冲了一杯绿茶,看着夏霞算账。 “这么晚还喝茶,当心睡不着觉。” “没事,我喝了茶也能睡着。” 夏霞对完账目后,把财务报表递给良馨看,“开业三天,日营业额破千,加上航空公司那边的订单,每天营业额在一千二三左右,兑换券只能用一次,没了兑换券因为你想出的限量供应办法和年终小票总额的5%,日营业额下降了,但没有下降太多,还是可以维持在八百左右,我们实在太了不起了!” “主要还是东西好吃。” 王芸将面包碎和鸡蛋糕屑放到盘子里,递给旁边桌子上围着写作业的孩子们,“你看光这些碎屑,这些孩子吃都吃不腻,一看到就两眼冒绿光。” 良馨将报表放在桌子上,“再调两个人过来,暂时应该够用了。” 北京面包坊初步稳定,进入正轨后,良馨多待了几天,等陆冲锋回国。 人还没等到,就在军人报上看到了陆冲锋写的专题研究:《中外军校办学特点与教学法重要区别》《中国军队有关“三个面向”伟大意义》。 目前国内除了苏联以外,不具备其他跨境电缆铺设和信号传输技术。 良馨虽属于江京军区后勤工作人员,但面包坊不属于军线,无法和远在法国的陆冲锋通话,便将陆冲锋写的专题反复看了很多遍。 甚至将军人报放到了枕头底下,睡前醒后必读。 有点像回到了小时候。 半个月后,良馨收到了一张从法国寄来的巴黎圣母院明信片,明信片上写着一句蹩脚的法文。 “笑什么?这么开心。” 夏霞伸头看了一眼良馨手中的明信片,“这建筑怎么有点像上海的外滩?” “是巴黎圣母院!” 门口传来陆冲锋的声音。 良馨转头,看到神采飞扬的陆冲锋走进来,不自觉往他走过去,等发现,陆冲锋丢下包裹也不自觉张开手臂的姿势,方才想起这是面包坊。 面包坊里不带有其他四名职工,还有排成长龙的客人。 良馨刹住脚步,“你干脆自己带着这张照片回来好了。” 陆冲锋重新拎起包裹,绕过一圈玻璃柜台,走到里面去,“这是” “去家里吧。” 良馨打断他的话,“早上我去菜市场买了菜,知道你今天回来。” 陆冲锋的注意力立马被良馨转移,“你能走的话,就快走吧,这半个月天天法棍奶酪红酒,那个法棍硬的我咬都咬不动,比你做的差远了!” “这位同志,你是说外国当地的面包也没有良心面包坊的面包好吃?” “当然了!要不然外国同志怎么会盛赞我们民航的面包呢!” 良馨推走了想跟客人唠起来的陆冲锋。 到了四合院,良馨拿出钥匙开了锁,陆冲锋就立马推门进去,包裹一放,就抱着良馨靠在门上。 “怪了,虽然你去江京读书,我已经很想你了,但是我去了法国,比在江口,想你要想十万八千倍!” 良馨轻笑一声,抬手抱住他的后背,“可能隔着十万八千里吧。” “我每天都在想,我要是有个筋斗云,夜里翻回来,早上再翻回去,这样不管你在哪里,都能和从前在11师一样了。” 陆冲锋自己说完了,却没给良馨回答的机会。 最汹涌的思念通过唇舌搅动传达给对方后,良馨突然想起隔扇门上部棂格透光,贴着门做什么外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轻轻推开他,“院里有人。” 陆冲锋托起良馨的臀,抱到里面灶台前,继续亲。 “别瞎搞。” 亲了一会,良馨感觉到他的反应,推开他,“这里不行,这是夏霞姐的房子,杨桃也会过来住。” “我才不会在这里做。” 陆冲锋用力抱紧良馨,“就是想你了。” 良馨用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刚才说“才不会”的陆冲锋,见到良馨难得的撒娇,差点就没把持住。 “饿了吧?我去烧饭,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 “我特别想吃葱姜蒜放到油锅里爆香后,炒出来的菜,就算是炒个抹布,我现在都能吃下去。” 良馨拿出一颗白菜,“那炒个醋溜白菜?” “可以!” 陆冲锋拎起地上的两个军用大包,“我给你带了法国特产!” 良馨掰着白菜,好奇看了过去。 “你看!” 陆冲锋先掏出一个白色黑框包装盒,“这是香水,我听人说是每个法国女人都想要的一瓶香水,名字叫5号香水。” 良馨怔了一下,接过盒子,看着上面的logo。 “你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陆冲锋继续从包里掏出一瓶红酒,“每个人只准带两瓶红酒,宋教官只买一瓶,我就请他帮我也带了一瓶,这样一瓶送军区大院,一瓶送槐花村,一瓶留着我们自己喝,你怎么不拆包装盒?” 良馨拿着香水,“拆了怕带上火车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边上塞几条毛巾挡一下就行了。” 陆冲锋走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拆开了良馨手里的香水,从盒子里面掏出一个橙红色香水的玻璃瓶。 瓶盖像是一块切割完美的大钻石。 瓶身上写着: N°5 CHANEL PERFUME 良馨估算着这时候价格不算很贵,笑道:“果然好看。” “我特地学了怎么喷。” 陆冲锋打开瓶盖,往良馨身上按了两下喷雾,“说是喷在颈后和脉搏处,好不好闻?” 前调清新的柑橘味瞬间弥漫在良馨周围,“好闻。” “喜欢就好,你收好了。” 良馨将香水塞回包装盒内,珍惜地放在一边,拿起搪瓷盆里的鸡,洗净后斩去头颈、鸡翅膀、鸡爪,再剔净骨头。 陆冲锋在后面边拿边道:“我还给你带了法国当地的法棍,你看有没有办法热一下,否则实在太硬了,我也是看你都是自己研究,才特地带一根人家当地的面包,给你尝一尝。” 一根用油蜡纸包着的长法棍放到了桌子上。 又拿出一盒奶酪。 一沓法国当地风景明信片。 “对了,刚才说到明信片,法国人说了,明信片是爱情宣言,是爱情的信使,我写了明信片寄给你,那个明信片就是承载着我对你的思念,跨越千山万水,送到你手里,跟我直接给你,意义不一样。” 良馨听着他张口就来的浪漫话,忍不住翘起嘴角,回头看了他一眼,等看到他掏出来的一个大包裹,嘴角瞬间僵住。 “看!” 陆冲锋高兴地不得了,从大包裹里拿出一个皮包,“听说这是全世界女人都想要的一款包!邓丽君同款!” 良馨先松开手里紧握的菜刀,去盆架前用肥皂洗干净手,走到陆冲锋面前,“你是不是把我们家的钱全都带去法国了?” “没带那么多。” 陆冲锋看着手里的包,再观察良馨的脸色,晃了晃手里的皮包,“全世界女人都想要的LVspeedy,我在店里买完,说送给我老婆,那些法国女人和日本女人都跟疯了一样尖叫,你不喜欢?” 良馨对这种后世很多人追求的奢侈品,一直没有什么兴趣,但也知道价格很贵,“我们家底是不是都被你拿去买这款包了?” “你知道这包?” 陆冲锋诧异问:“你也关注过这牌子?那我是不是送到你心里去了?” “先说多少钱。” “贵是贵,贵得很夸张,但也不至于要了我们全部家底,折算下来差不多我三个月工资。” 良馨竟然松了口气,比想象中便宜很多。 估计是因为目前人民币和法郎美元的比例悬殊并没有那么大,官方差价都在1:2之内。 良馨将皮包拿过来,挎在手腕上,“太大了?” “大能装东西!” 陆冲 锋看着良馨,“这包放在那边,我觉得挺普通,还在想这么普通的包怎么能卖成这么贵,你一背上,我倒是觉得这钱花得值了。” “越来越会夸人了。” 良馨更感动和高兴的地方,还是在于陆冲锋的心意,哪怕只是听到一句广告词,哪怕一点都不符合他的消费观,但依然不惜花重金给她买齐女人想要的东西。 “但是这个包,现在懂得人不多,不会说什么,过几年出国的人越来越多,这个牌子也不会放过我们中国这么大的市场,懂得人多了,我背这包,对你影响不好。” “当兵保家卫国是军人职责,军人让家属吃好用好住好,也是重要职责之一,我要担心你会让我受到影响,我就不会买了,你放心用。” 陆冲锋宽慰完,发现良馨并没有开心起来,“给你买礼物的钱,不是我用工资买的,我针对国外军校做的专题研究,也被国外军报采用,挣了200法郎稿酬,我是拿这笔稿酬给你买的礼物,访问团的人都知道,真要有一天影响到我了,我不怕任何组织来调查我。” 良馨诧异问:“你去国外还挣了稿酬?” 陆冲锋得意扬起嘴角,“可惜还是太少了,听说全世界女人还想穿一双什么鞋,名字我忘了,当时去看了,一双鞋不比一个包贵,我想了想,没用国家给我发的工资,拿到国外去消费。” 良馨忍不住笑了,“你少看点广告词,那都是营销台词。” 陆冲锋道:“那我也想给你买。” 良馨抱着皮包,看了陆冲锋阳光明媚的脸,上前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红润的嘴唇,说出他在明信片上写的法语。 陆冲锋双眼登时睁开,怔怔看着良馨。 良馨转身去将鸡肉切成二寸长,一寸宽、一分厚的片,放在搪瓷盆内,刚拿起黄酒,陆冲锋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贴在她耳边,也说了明信片上的法语。 Jetaime 我爱你 陆冲锋是夜里回江京军区的火车,吃了荷叶粉蒸鸡、醋溜白菜、熟食店的卤菜和素拌菜之后,良馨拿出一条洗干净的床单罩在床上,让他进她那边的被子里躺着睡一会。 陆冲锋不去睡,想要出去走一走。 出门之前,陆冲锋拿出相机,特地让良馨拎上了新包出去玩,帮她拍照。 良馨却一路带着陆冲锋,来到了一家信托商店,把陆冲锋刚送给她的香水和皮包,二手出售后,将发票收好,来到了长城修缮管理处,把售卖皮包和香水的钱,捐给了长城修缮。 看着眼里流露感动,但脸上并不开心的陆冲锋,良馨抬手扯了扯他的嘴角,“你千里迢迢花重金将礼物背回来送给我,我内心非常感动,也非常高兴,我刚才也试背了,这就足够了,我不想有一天,因为这些东西让你不断地被调查,被误解,被攻击,甚至被当成军队腐败风气典型处理。” 因为在大街上,陆冲锋无法拥抱良馨,也正因为无法通过肢体表达内心的感受,黑眸里积攒了很多情绪,“我就是怕委屈了你。” “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 良馨拿着相机,往长城走,“所以你平安,我才能一直安稳过快乐的日子。” 陆冲锋沉默很久,“下次不买了。” 良馨转头给了他一个笑容,“东西虽然不在了,但是回忆会一直藏在我们心底,只有你我知道。” 陆冲锋的眼里终于露出一点笑。 良馨举起相机,将两人此时的模样,记录下来。 当天夜里,良馨收拾好行李,睡上陆冲锋团职干部的卧铺,离开北京,前往江京。 陆冲锋需要在军区停留一个星期做报告。 良馨回到江京却没有休息,先去看了江京面包坊的装修情况。 江京面包坊的装修基本上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下灯具开关和油漆修补一点小细节。 走进面包坊内,角角落落全都一尘不染,王大丫和其他三名职工,每天都会来做清洁工作,打扫得比自己家还要干净。 “良厂长,北京面包坊开业新闻,我们都看到了,每天都看一遍,特别激动。” 徐大凤脸色确实很激动,“从你上了新闻后,每天都有客人过来问什么时候开业了。” 良馨闻着油漆味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可以准备了。” “江京这边也会像北京那边一样收兑换券吧?” “收。” 良馨拎着一盒北京带回来的果脯,放到桌子上,“分给孩子们吃。” 良馨跟工程队的队长,验收完面包坊之后,去看了卢苇。 卢苇已经戴上了一副近视眼镜,目前被分配在省农科院实习。 良馨直接去了她宿舍。 实习生宿舍,水泥地面,四个高低床,住着的都是实习生。 刚一见面,卢苇就递给了良馨一沓文件。 “这什么?” “你不是有计划办一家养鸡场?”卢苇指着第一沓文件道:“这是英国罗斯品种公司资料,是国外公司培育的四系配套蛋用型品种,产蛋率在80%以上,适用于你的面包坊,除了鸡蛋,这种鸡也能为你们农场带来鸡蛋以外的可观收益。” 产洋鸡蛋的鸡祖宗。 良馨笑了一下,“面包坊才刚开业,暂时没钱去引进这条线。” 卢苇又指了指下面的文件,“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人工养蝇技术专利” 良馨看完标题,惊讶抬头,“你发明的?!” “刚向国际专利局申请到的专利。”卢苇道:“之前在槐花村西边大河,就初步发现用蝇虫喂鸡,比用糠和粮食喂鸡,产蛋期不但会提前,产蛋率也会提高,大学期间我已经做过很多遍实验,确定你用这个技术去饲养英国罗斯公司培育的蛋鸡,产蛋率可以提高到90%。” 良馨很少有一口气喘不上来的时候,看着卢苇送技术专利就像是送一棵白菜的语气,再看她平静淡定的脸色,突然一顿,发现这脸色有点眼熟,“你学我呢?” 卢苇掀起笑容,“以前你给我买东西,那些好东西在你眼里,就是这样。” 良馨:“” 如获至宝般翻着专利技术文件,“你这个技术不是一般的技术,要是摆在罗斯公司面前,分分钟给你开个上百万人民币,甚至上百万英镑都有可能!你就这么送我了?” “送你。” 卢苇提起暖水壶帮良馨添了开水,“如果没钱引进养鸡场,上海一家种畜场已经着手开始准备从英国罗斯公司引进蛋鸡,你可以拿着技术过去商谈联营产销,这样就能省下一大笔资金。” “这鸡省农业厅肯定会引进推广全国。” 良馨把技术资料还给卢苇,“你把这专利技术交上去,对你事业有帮助。” 卢苇摇头,“你更重要。” 良馨眼眶微热,端起搪瓷茶缸喝了一口水。 “畜牧局如果真的引进罗斯公司的蛋鸡推广全省,全省普通家庭也用不到这项专利技术。”卢苇道:“能用 到的都是养殖场和私营企业,改革开放后,商场如战场,你是学政治经济专业,不需要我再多做解释,送你,你做好就是,你送我东西,我也没啰里八嗦说这么多话。” 第75章 第75章我的字典里没有误会两个…… 良馨没再多说,把带来的面包点心和果脯放在写字台,提醒卢苇三天之内吃完面包后,回到军区大院。 听到陆冲锋去军区作战部还没有回来,想到他出去了半个月,良馨动手做了几道菜。 农村实行大包干之后,用油不再像以前那么紧张,草鱼、鲢鱼、鲫鱼这些常见的鱼端上了家家户户的餐桌。 良馨去军区服务社买了两只花鲢鱼头,刮净鱼鳞,挖去鱼鳃,放到搪瓷盆里用自来水冲洗干净,在鱼颈划了两刀,两面抹上酱油腌制。 “良馨怎么烧饭了?” 午觉睡醒的胡凤莲,走到厨房门口,“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好好歇着,小石厨艺不错,让他做吧。” “妈,我也是偶尔做一做。” 良馨拿出粉皮切成六块,倒入温水洗去酸味,“我刚摸了鱼,就不帮你泡茶了。” “不用你泡,我还没老呢。” 胡凤莲没去沙发上坐着,走到餐桌旁坐下,“良馨,正好冲锋回来了,这次就请你父亲到家里来聚一聚吧?” “不用,妈。” 良馨再次用凉水冲洗粉皮,“我娘家大哥二哥他们,之前不是来江京买过唢呐二胡?我挺想回去看看他们的唢呐班子办得怎么样了。” 胡凤莲恍然,“也是,现在公社比我们忙多了,既要忙地里的活,还要搞副业。” “什么副业?” 陆冲锋拎着一只处理干净的鸡回来,“你怎么烧饭了,我刚买的鸡。” 良馨回头看他手上的肥嫩光鸡,“拿过来吧。” “鱼都杀了?” 陆冲锋惊讶道:“你不是不喜欢杀鱼?” “你不是想吃?” 良馨接过他手里的鸡,拿到水龙头下面冲洗,听到陆冲锋对母亲道:“妈,谢谢你啊。” “没头没脑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给我找了一位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老婆。” 良馨唇角微微翘起,准备斩鸡的时候,陆冲锋脱了军装外套走了进来,大手先覆住她的手,停留两秒才抽走了刀柄,“怎么剁?” “长方块。” 良馨等手背温度褪去,才打开水龙头洗手,走到灶台前开火,冷油滑一下锅倒出,挖一块猪油放进锅里,雪白猪油遇热后散发出诱人香气。 “这么香?” 分配到市委组织部实习,就从宿舍搬回家里住的陆和平,骑着自行车下班回来,“良馨和冲锋回来了?” 良馨拿着锅铲走出厨房,“和平哥。” “和平哥,我在剁鸡,就不出去了!” “你忙。” 陆和平卷起白衬衫袖子,走去卫生间,“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们了,良馨下厨,今天有口福了。” “什么口福?” 陆月季跟在后面进门,“让你等等我,也不等我就进门。” “和平,你又绕到剧组去接月季了?” 胡凤莲放下茶缸,“这么远的路,蹬自行车多累啊,以后让月季自己坐公交车回来。” “妈,你不懂,我这是为和平哥好,你看那些地方干部,没几年就发福挺着大肚腩,和平哥天天坐办公室不动,骑自行车算是运动!” 良馨听到陆月季的话,轻笑一声,将鱼头沿着锅边放入煎,煎得两面金黄,烹黄酒,盖上锅盖略闷一下。 “确实好香。” 陆冲锋放下菜刀,“鸡都剁好了,怎么烧?” “跟豆豉一起烧吧。” 良馨舀了一勺干豆豉,“配菜我来准备就行了。” 陆冲锋拉上了厨房门,从后面抱住良馨,“怎么我出国一趟,回来待遇变好了,这样我可不习惯,还是你指挥,我做事。” 良馨:“” “那你弄吧。” “好嘞!” 陆冲锋拿起洋葱,“还有什么配菜?” “姜、蒜头和陈皮,洗干净后切好。” 良馨揭开鱼头锅盖,加酱油、白糖、葱段、姜片后,再倒入清水,拿起火钳拨了拨灶膛里的的柴,旺火烧开,与陆冲锋聊起了卢苇的事。 陆冲锋拿着洋葱,眼尾通红,怔怔看着良馨。 良馨被他的样子迷住了几秒,“辣就放下,还拿在手上做什么。” “她一下子就把我的礼物衬得一分钱都不值了!” 陆冲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用白衬衫袖子擦了擦眼角,“相比起来,我感觉我还很庸俗!” 良馨拿着手绢走过去,却被洋葱的气味刺得双眼忍不住闭起来,“你赶紧把你手上切了一半的洋葱丢掉。” “配菜怎么能丢掉。” 陆冲锋紧闭双眼,依然能看到上下眼睑红得发艳,凭着感觉将洋葱切成块,“我老婆实在是太有魅力了。” 良馨眼泪都被刺激出来了,没再往前走,看到锅烧开了,锅盖被顶得“咣当咣当”,返回灶台,先揭开锅盖用锅铲翻了几下,再蹲在灶膛前调成小火。 “卢苇知道我是在为军队做事,职工都是请的烈属,这也是她的一份心意,跟你给的不一样。” “槐花村真是人杰地灵出天才的地方。” 陆冲锋终于切完了洋葱,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等养鸡场办起来了,从11师后勤拨一笔款到卢苇账户里?” “我也这么想。” 良馨放下火钳,“你看火,我烧鸡。” 陆冲锋坐在灶膛前,看着良馨往大锅里滑入猪油后,放洋葱、蒜头、陈皮、豆豉、紫苏炒香,鼻子用力吸了两口气。 “就是这个香味,做梦都想,国外有些新技术和新知识的确值得我们学习,但是国外的食物,是真不适合我们中国胃,在中国长大,出国就是找罪受。” 良馨轻笑出声,倒入鸡块和配料炒透,烹黄酒、加高汤、细盐、酱油、白糖搅匀,看到陆冲锋已经馋得咽口水了,“以前吃饭也没见你这样,真像是出去过苦日子去了。” “今天要是小石做饭,我不会这样,是你做饭,我知道有多好吃,才会这样。” 陆冲锋起身揭开大锅锅盖,看着浓油赤酱炖地咕噜冒泡的鱼头,“是不是要放粉皮了?” 良馨把粉皮放进汤里,舀了两勺胡椒粉和一勺味精,盖上锅盖再次烧沸后,撒上一把青蒜叶,“可以了。” 陆冲锋直接把搪瓷盆放到餐桌上,再把蜂窝煤炉子上的炒锅拿过来装鱼头粉皮,端出去后夹在搪瓷盆上。 陆月季“哇”了一声,看着肉质鲜嫩香味浓郁的鱼头,“这样盛出来好有食欲!终于又吃到二嫂做的菜了!” “你二嫂什么都会做,可以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 胡凤莲道:“你是不能再拿你二嫂当借口了。” “妈,你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 陆月季往门口,转移话题道:“爸怎么还没有下班?是不是今天不回来吃饭了?” “刚打了电话,不回来吃了。” 胡凤莲拿着抹布擦着餐桌,“赵司令请吃饭。” “肯定是聊二哥去了,二哥弄的那什么能上能下,我都听到大院里很多干部提起过了。” 陆月季打开厨房的门,看着灶台前的良馨,“二嫂,我能帮什么忙吗?” “你怎么不等吃完了再来问。” 陆冲锋将陆月季拨开,“我再来炒一个青菜,你先去吃。” 陆月季“哦”了一声,“那我去了。” “说你了?” 陆冲锋指着灶膛,“去烧火。” “我来。”陆和平斜身走进厨房,“刚才接了机关电话,时间有点久。” “都好了。” 良馨将水生粉勾芡在锅里,淋上麻油推匀,盛起装盆,撒上余剩的紫苏,“大明星的手得好好保养,不要听你二哥的话,去吃饭吧。” “好的二嫂!” 难得聚这么齐吃饭,即使陆首长不在家,胡凤莲也吃得格外高兴。 鱼头粉皮烧得鲜美入味,陆冲锋一个人几乎就吃掉了一整颗鱼头。 良馨舀了鱼头汤汁浇在米饭上,正吃得满足,突然发现隔壁没声音了,转头看到陆冲锋紧皱双眉,时不时盯着陆月季跟陆和平看。 回到楼上。 陆冲锋依然时不时去二楼客厅走一趟。 等听到卫生间有人进去,立马又窜了出去。 良馨听到陆月季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二哥,你干什么神出鬼没,又吓我一跳!” “你胆子也太小了!” 陆冲锋声音响起后,人回到了房间,眉头依然皱着,关上门,插上插销。 下一秒,插销又被打开,门留了一条缝。 良馨坐在床上看报纸,“没事做,就帮我削个苹果。” 陆冲锋拿着水果刀和苹果,坐回床边,举起苹果看了一秒,突然用牙从上到下啃掉了一道苹果皮。 良馨:“” “我是让你削皮。” 陆冲锋看了一眼良馨的反应,嘴唇动了动,突然起身,做贼似的去把刚留好的门缝关上,大步走回来,举起苹果递给良馨。 良馨看着啃得乱七八糟的苹果,眉头皱起。 陆冲锋一拍桌子。 良馨抬起眼皮看他。 “我们都结婚好几年了,你都不乐意吃我咬过皮的苹果,他们那样果然很不对劲!” 良馨重新慢慢翻着报纸,“你在说什么?” 陆冲锋拿起苹果又啃几道沟,“刚才,和平哥把鸡腿的皮就是像我这样用牙咬掉了,月季就夹过去吃了,她就这么吃了!” 良馨道:“那又怎么了?” “怎么了!”陆冲锋把啃了一半的苹果递到良馨嘴边,被良馨拒绝后,“你看,你都不愿意吃,她居然就那么吃了!这不是很有问题!” “鸡皮又没办法用刀削,再说了,和平哥也没像你这样啃,人家咬得很斯文,没有沾到鸡皮下面的鸡肉。” 良馨抬头看着面前的苹果,“你这上面全是你的口水。” 陆冲锋道:“口水怎么了,你要像我这么咬给我吃,我还舍不得吃,得供起来!” 良馨打了个哈欠,将报纸叠起来,递给陆冲锋后,滑进被窝里。 陆冲锋放好报纸,才发现话题被良馨扯远了,从被窝里挖出良馨,抱在怀里,“吃鸡皮要是不算,刚才我进卫生间,看到和平哥在给月季洗脸!” 陆冲锋捧住良馨的后脑勺,右手假装拿着毛巾,虚拟表演帮良馨洗脸,“就这样,靠得很近,三岁小孩都不需要这么被洗脸了!” 良馨顺势倒在他的肩窝里,再拉着他往枕头上倒,“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果然没有恋爱天赋。” 陆冲锋“啧”了一声,躺在良馨旁边,帮良馨把被子盖好,“大学四年,他们都不谈对象,我觉得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很不对劲。” 良馨微睁双眼,“为什么不能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怎么能行,他们是兄妹!” “兄妹怎么了?” “兄妹怎么能谈恋爱!” “又没有血缘关系。” 陆冲锋猛地顿住。 很久没有说话。 良馨趴到他胸口,打了个哈欠,“你是把和平哥当成亲兄弟,才忽略了这一点。” “没有血缘关系,那也是兄妹。”陆冲锋皱着眉,“都在一个户口本上!” “我们俩不也在一个户口本上。” “我们是夫妻,他们是兄妹,一个户口本怎么能结婚!” 良馨抬手,摸着他刮了胡子的胡茬,“连恋爱都是没影的事,你就想到结婚了,也有可能是你误会了。” “误会” 陆冲锋道:“我的字典里没有误会两个字!” 良馨看着窗帘角落的单人沙发,想到了结婚之夜和刚结婚那段时间。 以及现在依然时常会说不出来话的时候。 再看着陆冲锋自信的脸。 “睡吧。” “我睡不着。” 陆冲锋钻进被子里,从后面圈住良馨的腰,将她拖进怀里,“你脑子好,你说这事要不是我误会,怎么办?” 良馨想到了原书里陆月季自杀的结局,“和平哥个性沉稳,凡事没有把握不会说出口,我看他们应该还没有挑破,有些爱情来得快去得快,保不准过段时间又变了一个样。” “应该?” 陆冲锋偏头,惊讶看着良馨,“这么说,你也感觉到了?” 良馨沉默,过了一会,将被子卷到肩膀上,“这事关键在于爸妈的态度,即使法律上他们属于拟制血亲不可以结婚,但只要爸妈没意见,解除收养关系后,他们就符合结婚条件了,你别一惊一乍影响了爸妈,妈现在年纪大了,反应本来就比以前慢了很多。” 陆冲锋躁动的情绪,被良馨几句话劝了下来,下巴搁在良馨肩上,“听老婆的。” 良馨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乖。” 陆冲锋手从良馨衣摆下面钻了进去,“这是你勾引我的。” 良馨:“” 良馨按住他握上来的手,“和平哥和月季都在家。” “他们也没背着我们洗漱。” “那能一样?” “他们西边也有卫生间,我感觉不会突然到我们这边来。” “你感觉?” 良馨暗道,你感觉才危险了。 “他们都大学毕业,是国家干部了,什么不懂。” 陆冲锋带着良馨的手一起动,良馨脸一红,松开了手。 陆冲锋得逞了。 一次过后,陆冲锋贴在良馨耳边道:“既然不能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去卫生间洗澡,我们最好是一次解决。” 良馨脸颊泛红,眯着双眼“嗯”了一声。 突然,长睫掀起。 感觉小腹涨意,良馨蹙紧眉头,“不是一次?” “我是说洗澡一次洗完。” “” 良馨回到学校,1977级学生本该今年毕业,但全国大学的安排都是77、78级学生都在1982年春天毕业。 “良馨,学校组织了交谊舞培训班。” 宣传委员董皮梅找到返校的良馨,“你会不会跳舞?不会的话我帮你报名,你抽出时间过来学,学完了好参加毕业舞会。” “我会,不用帮我报名了。” 良馨说完,目光一顿,转头看向董皮梅,问起了学校毕业舞会安排的具体事宜。 “地点就在学校大礼堂。” 董皮梅看着良馨难得主动问问题,“怎么了?” 良馨慢慢道,“跳舞跳累了,会不会准备吃的东西?” “哪有钱。” 董皮梅摇头,“我们班学生在全校都算条件好的了,你,还有其他几名班干部上大学前都是单位干部,上了大学工资也没停过,其他大部分学生都是下乡知青和贫下中农,吃饭都要家里人从牙缝里挤出全国粮票来接济,舞裙都不知道有没有钱去准备,哪还有闲钱凑吃食。” “董大姐。” 良馨道:“如果你们能把江京大学的毕业舞会办出名气,我就给舞会提供面包、点心、甚至是小蛋糕,怎么样?” 董皮梅眼睛一亮,“什么叫办出名气?” “我们这届大学毕业生,不管做什么都会登上报纸,同学们又都分到了新华社、各大日报、人民广播电台等新闻教育和政府各级行政机关。”良馨道:“你又干宣传干了四年,我的要求不高,上新闻的时候提到良心面包坊的面包有多好吃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董皮梅拿起良馨的手,击掌,“小妹,你可给我们班挣大面子了!这事我们求之不得,成交!” 北京面包坊开业,陆冲锋没有亲眼看到,江京面包坊开业时间,定在他回11师的前一天。 因为有北京面包坊的开业前后报道在前,报纸上一出现江京面包坊开业兑换券,早上一开门,门口就再次挤满了人,排起了长龙。 良馨习惯了,王大丫四人原本很紧张,受到良馨气场的影响,缓缓平静下来。 与北京不同的是,11师后勤那边特地安排了武主任过来,办了一个剪彩仪式。 剪彩的人分别安排的是良馨、武主任、江京双拥办徐主任、市场监督管理处的领导和市委领导。 鞭炮声响起,良馨站在中间剪下红绸,一抬头就看到陆冲锋站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上,举着相机正在拍她。 良馨忍不住冲着镜头一笑。 闪光灯再次亮起。 良馨赞助毕业舞会的消息传出去后,班里拿工资的班干部,也在开业当天过来捧场。 卢苇同样姗姗来迟,买了招牌飞机套餐。 陆月季带来了单位和军区大院的小伙伴们,本想着捧场,却排在门口半天都买不到面包,最后还是找良馨开了后门,抢到了几份飞机面 包。 郑小军吃黄油小餐包吃得停不下来,主动拿起相机,将面包都拍下来,答应写一篇报道,登在军报版面上宣传。 江京面包坊开业当天销售额,几乎与北京开业持平。 武主任笑得合不拢嘴,这样发展下去,北京和江京两家面包坊营业额加起来,年利润能高达五十万以上! 除了良馨自己提供压缩饼干配方和基地后勤要来的二十万经费,11师等于一分钱都没有投资,现在却成了11师最大的经济来源,超出赔钱的药厂数倍! “良馨同志,国家和军队就是缺你这样的人才!” 武主任双手紧握良馨的手,激动地无以复加,“国民经济调整,军品任务急剧减少,在各大军工厂军转民还没有一点水花,已经快要揭不开锅的情况下,我们11师居然靠着小小的面包坊,完成上级下达产值指标的一半,真是太让人意想不到了!” 良馨提醒道:“武主任,上级下达到11师的产值指标,是下达给药厂,面包坊和药厂没有任何关系。” 武主任笑容一顿。 良馨继续道:“再说,武主任刚才的意思是在提前贷款面包坊的营业额,这才刚开始,之后怎么样还不知道是否能按照武主任贷款的样子发展,即使真的如武主任所想发展下去,面包坊的营业额我另有他用,当然,用也是用在面包坊的发展,不会是用在我自己身上。” “面包坊还要发展?” 武主任想到其他分店,重新笑道:“你放心,良馨同志做什么,11师都会全力支持你,我现在真的看明白了,时间如果倒回五年前,师里一定会将投资到药厂的钱交给良馨同志去做事,不会再交给其他人。” 陆冲锋走过来,听到这话,眉头一皱:“药厂新研发的胃肠宁,出什么状况了?” “没有。” 武主任摆手,“药厂没有继续研发新药,他们用剩下的钱,去研发台式电风扇了,目前进展相当不错,马上酷暑一到,电风扇上市后一定可以让药厂赔掉的钱全都赚回来!” 良馨问:“谁给的建议?药厂怎么会突然转向了电器生产。” “现在全都在卯足了劲军转民,抢占市场,造飞机的军工厂已经开始研发电冰箱去了。”武主任笑道:“电风扇是后勤很有商业头脑的卫主任,跑完市场后给出的建议,正好邹部长考虑的几个方向中就有电风扇,就转向电器制造这个方向了,目前计划生产一万台,已经进展一半了。” 良馨皱眉道:“电风扇是很好的方向,但江京720机器制造厂的蝙蝠牌电风扇,今年夏天已经计划从大批量生产台扇转为大批量生产落地扇,你们没听说?” 武主任脸色巨变。 第76章 第76章想冲锋了? 武主任当天晚上连夜赶回来了11师,立即把这个消息上报到部长办公室。 深夜,邹部长紧急召开药厂生产经营大会。 会上,药厂李厂长拧眉,“720机器制造厂,1979年才开始研制台风扇,这才两三年时间,目前有些地方都还没有完全实施包干到户的政策,市场不可能已经饱和了。” “蝙蝠牌电风扇是全国第一名牌,他们厂如果真的已经改生产落地扇,一定是发现落地扇更有市场。”武主任着急道:“师里已经把所有钱都投在了药厂的电风扇研制和生产线上,如果台风扇也不能回本,师里的军人家属就都得喝西北风去了!” “几家重工军工厂的军品任务已经减缩75%,个个都要自己找米下锅,上面不会再拨任何机动经费到师里。” 邹部长看向药厂供销科和卫远阳:“后勤不参与药厂的生产管理,但药厂经营利润事关全师营房建设、战士伙食标准和装备更新维修,你们下决定之前,我只说一句话,再赔本,你们自己去总部要钱。” “不是还有面包坊?” 药厂一位副厂长刚说完话,就看到后勤领导们眉头集体一皱。 副厂长立马换了一张脸,“我是说,面包坊的良厂长不是给了建议,她是大学生,一直待在江京,建议最开始是她给的” “你们调研不过关,良馨同志提醒一句,还有错了?” 邹部长一拍桌子道:“怪不得药厂投了这么多钱,办了五年一分钱都赚不回来!去药厂之前你们也是响当当的战士,这才几年,肚子大了,头发秃了,从头到脚油光水滑,除了会推卸责任,还有其他本事?我看你现在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副厂长被骂成了鹌鹑。 “其实我在了解市场的过程中,也听说过720机器制造厂要上落地扇的消息。” 卫远阳道:“不过,今天夏天好像并没有大批量生产,估计也和我们一样,想要稳妥为上。” 邹部长脸色一沉,卫远阳又道:“但是药厂从建厂开始就选择了走稳妥路线,结果不但没能薄利多销,反而连市场都没能挤进去,我倒是建议不如拿出一半订单量生产落地扇,赶在其他厂都在犹豫的时候,先抢占市场,即便不能走俏,也能让我们厂牌先让老百姓熟知,反正也只是一半,目前已经生产完的一半能够保本。” “我也是这么想。” 武主任道:“良馨同志,人家从来没朝师里伸过手,在各大军工厂摸着石头过河,还不知深浅的时候,人家就能把面包坊做成这样,那是明显有经商头脑的天才,人还是状元,她说的话,我觉得我们还是得重视。” 卫远阳睫毛微闪。 多亏良馨说了关键信息。 否则邹主任已经准备调他去财务科工作,药厂一旦赔了钱,去总部要钱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 也正因为是良馨开的口。 他才放心下决定,换做别人,他不会吱声。 李厂长拍板道:“药厂多年经营不善,又迎来国民经济调整的冰冻时期,我们稳妥了这么多年,取得的都是负面效益,再去详细调研一次,如果确定消息无误,别人不上,我们也上落地扇!” 卫远阳面色一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良馨说话已经这么有分量。 忧的也是,良馨说话居然这么有分量。 他怕再这样发展下去,即使他爬上去了,良馨也没有任何需要依赖他的地方。 良馨清早起床,没有看到陆冲锋,皮革箱子上的军用包裹也不在了,瞌睡虫顿时吓跑,连忙掀开被子下床。 去卫生间看了一圈,没人。 脚步加快走下楼梯。 “良馨起来了?” “妈,冲锋走” 陆冲锋穿着白色背心和军绿色长裤从外面走进来,阳光照射在布满汗水的蓬勃肌肉上,闪闪发光。 他看到良馨散着头发下楼,明显还没有洗漱,微微一愣,“怎么了?” 胡凤莲一脸了然的笑,“良馨估计以为你已经走了。” 陆冲锋立马掀起了嘴角,上前拉住良馨的手,转身上楼走到拐角处,打横将良馨抱起来。 “和平哥和月季” “他们已经走了。” 陆冲锋将良馨抱进卫生间,放到洗手台上,俯身看着良馨眼里还残余的紧张着急,嘴角翘得更高,“我怎么可能不告诉你一声就走了。” “你包怎么不见了?” 良馨拿起药膏挤在牙刷上,缓解尴尬。 “妈拿下去装东西了。” 陆冲锋拧开水龙头,帮良馨的牙缸装满水,托住良馨的两边腋下,将她抱放在地上,“可惜这次没时间陪你去槐花村了。” “工作重要。” 良馨将牙刷塞进嘴里,转身,面对镜子刷牙。 突然从镜子里看到陆冲锋举起双手脱掉背心,肩背肌肉仿佛连绵起伏的山谷,人鱼线直伸而下紧扣的军裤里。 下一秒,他单手解开军绿色纽扣,军裤敞开,人鱼线显得更深更欲更让人挪不开视线。 良馨不知不觉停住了刷牙,视线追寻人鱼线尽头,看到鼓鼓囊囊的一大团,接着,军裤被撑起,难以脱下去。 陆冲锋朝着镜子转过来,偏头看着镜子里的良馨。 良馨被牙膏辣醒,连忙收回视线,专注刷牙。 白色泡沫随着良馨的晃动,沾满她的下巴,缓慢往下滴落。 陆冲锋“嘶”了一声,闭上双眼,蓬勃胸肌不断起伏。 良馨刻意不再去看他,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这是你自找的。” 下一秒,良馨被摁在了洗手台上,腰线凹成弯月,饱满的臀部被捧着高高翘起。 昨天晚上,陆冲锋心疼良馨在面包坊忙了一天,即便第二天又要分别小半年了,也什么都没做。 早上起来,看良馨睡得正香,出去到大操场上多跑了两圈。 原本打算算了,良馨却主动勾引他。 握紧洗手台的良馨:“” 头一回在大白天,对着洗手台这么大的镜子。 将军楼的镜子比11师窄屋的镜子要大上三四倍,几乎占据了半面墙,将两人的身体看 得清清楚楚。 当良馨被抱起来面对镜子的时候,被刺激得忍不住“嘤咛”出声,牙齿咬住嘴唇的瞬间,陆冲锋贴住她的耳垂,“他们去上班了。” “叫出来,我喜欢。” 良馨浑身热成了虾色,绯红的身体也刺激得陆冲锋双眸发红。 因为要赶火车,良馨舍不得他,刺激之外很黏陆冲锋。 陆冲锋更是如此,将良馨从脸一寸一寸亲到脚趾。 恨不得不走了。 分离多次,并没有习以为常,反倒是越来越舍不得。 陆冲锋不嚷着要去槐花村,良馨不会回去。 陆冲锋没抽出时间,直接回11师了,良馨也就取消了回槐花村的计划,着手准备养鸡场的事。 因为手握“人工养蝇”的技术专利,良馨没有和其他地方一样想方设法上门去商谈引进罗斯鸡,而是写了一封信寄给上海光明种畜场的场长,作为敲门砖,再耐心等待回信。 回信还没等到,等到了有人到面包坊闹事的消息。 良馨挂上电话,骑着自行车先去了附近派出所。 随着两名公安同志,一起来到面包坊,就看到门口坐着一个老头躺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抹泪,一名男孩一脸凶光指着立在门口的王大丫,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脏话。 王大丫却一脸严肃顶在朱小玲和两个女儿前面,丝毫不让。 公安拨开人群,走上前问:“怎么回事?” 王大丫看见良馨松了口气,“良厂长,他们,耍无赖!” 良馨先是诧异看了一眼王大丫。 王大丫继续解释:“他是,小玲公公!” 良馨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地上的老头,还没说话,原本指着王大丫的男孩,手指又指向了良馨。 “你就是那个管事的?你赶紧把朱小铃的工作,还给我爷,否则我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他妈的跟你们没完!” 良馨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指头,抬手慢慢挥开,“肆意挑衅,威胁辱骂,强拿硬要,破坏公共秩序,这样的流氓,大家都看到了,公安同志,是不是该枪毙了?” 原本被拨开手指,还想重新恶狠狠指回去的男孩,听完良馨轻飘飘几句话,顿时吓得双腿一抖,“你吓唬谁?我是烈属,你凭什么枪毙我!” “烈属?” 良馨道:“烈士是你母亲还是你父亲?生前所在什么单位?牺牲在什么地方?是几几年被凭为的烈士?” 男孩凶狠的脸色僵住。 公安同志道:“即便是烈属,真犯了法,该枪毙还是枪毙。” 公安同志一说话,地上躺着的老头就叫了起来,“唉呦,没王法了,我儿子为国家牺牲了,我跑到我儿子生前所在部队开的面包坊,管事的还跟公安一起欺负没了儿子的孤寡老头,还有没有人能管一管这些横行霸的干部了!” “良厂长。” 朱小玲哭着跑过来,“他是我公公,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跑来了,耽误面包坊生意,真是对不起。” “哦~” 良馨扬高声音,“原来就是你那个,把烈属补贴不用在烈士留下的两个女儿身上,全拿去补贴大儿子家的大孙子,让真正的烈属,正在发育生长关键期的两个小姑娘,半个月都吃不上一个鸡蛋的老公公。” 周围过来排队买面包的群众一听,顿时全皱着眉头看向地上的老头。 良馨又看向凶狠的男孩,“你难道就是那个天天占了烈属补贴的大孙子?” 男孩先看了一眼公安,又看了看全都皱着眉头,眼神谴责的人群,心下觉得江京到底跟老家不一样,闭紧了嘴没有说话。 “看来是了。” 良馨打量着男孩,“这位大爷,你大儿子两口子也不在了?” 老头立马横眉竖眼,“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大儿子好好活着呢!” “公安同志,除了流氓罪,冒充烈属寻衅滋事,同时伤害英雄烈士名誉和荣誉”良馨看着男孩,“初来乍到就敢这么做,没有一点生疏不习惯,反而习以为常,我看在老家也没少干类似的事,为了英雄烈士的名誉,你们也要好好调查清楚,重判才行。” 公安拿着手铐上前,男孩挣扎,脏话再次张口就来。 老头顿时不哼唧了,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朱小玲骂道:“朱小玲,狗蛋要是有个好歹,我让你不得好死!” 良馨拦住想说话的朱小玲。 老头看朱小玲不管,立马又往公安身上扑,“他没有冒充,他属于烈属,烈属范围当初我都看过了,除了家属孩子,父母,还包括由二牛供养的未成年,我大孙子一直都是靠二牛的工资养着,他就是烈属!” “大爷,烈属生前供养的未成年,是说烈士生前供养的未成年兄弟姐妹。”良馨纠正,“可不包括烈士生前供养的兄弟姐妹的小孩。” “呦!” 徐大凤跑过来气喘吁吁道:“这么说,你二儿子生前你老人家就偏心,让老二养老大的孩子,苦着自己两个女儿,现在你们家老二都牺牲了,你还吸着死人的血,供养你的大孙子?” 老头理直气壮道:“那不应该?老二没儿子,有钱不养自己家人,难道还养外人不成?我让他养狗蛋,是为他自己着想,等他死了,有人给他摔黄盆上坟烧纸!” 良馨道:“那他去过几次烈士陵园了?” 老头立马闭上了嘴。 周围人的视线也立马更一言难尽看着老头。 “公安同志,把这小同志带走吧,一定要重判。”良馨又道:“但这位大爷是正儿八经的烈属,你们该客气还是要客气,当然,烈属犯法,该怎么样也照样该怎么样处置。” 公安架住老头的胳膊,“放心,一定秉公处理。” “你们干什么!” 徐大凤刚才跑来的方向,又跑来了一名妇女,疯了似的扑上来抓住男孩,推了一把警察,“干什么铐我儿子,我儿子可是烈属!” 不等公安回答,妇女一扫眼看到了朱小玲,“小玲,这可是你亲侄子,你就这么看着他去死吗!” 朱小玲走到良馨跟前,“你们要是以后不再来面包坊闹事了,我就请良厂长放过你们。” “你想得美,臭娘们!”被警察抓住的男孩一见到朱小玲便凶狠骂道:“二叔的东西都是我的!你凭什么占了我的工作!” 良馨走上前,“你以为朱小玲同意了,你就能到面包坊来工作?” 男孩瞪着良馨,“当然了!这是军队给烈属安排的工作!” 良馨道:“别说你不是烈属,就算你是,你也进不来,因为面包坊只给女性烈属安排工作,不收男同志。” “凭什么?” 老头像是被戳中了肺管子,“女人能干,男人不能干?天下哪有这道理,女人难道还能比男人强不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笑话!” “大爷,真没看出来你活了这么多年,有看出来男人比女人强。”良馨看着老头难看的脸色继续道:“否则你怎么会跑过来欺负女人,还想把女人的工作抢给你大孙子?” 老头看着周围人嘲讽的眼神,不服气道:“这是军队安排的,你一个女人在这说了不算!” “你既然说是军队安排,你不去找军队,直接跑面包坊来做什么?” 良馨冷下脸道:“现在就是朱小玲帮你们说话也没用,公安同志,如果你们不严肃处置这对寻滋闹事的爷孙俩,我会向市公安局投诉你们。” 公安听完,立马动了真格,反剪爷孙俩的手,铐上手铐。 爷孙俩顿时疼得五官变形,嘴里除了“哎呦”,骂不出完整的话来。 大孙子的母亲,看着公公和儿子被押走,连忙呼天抢地追着公安跑去。 门口清静下来,客人并没有走,除了真的很想吃到面包,也因为同情朱小玲,想要搭话安慰几句。 还有的客人想劝朱小玲,好好商量,不能让老人家的大孙子真的被枪毙了,否则老人家估计也得跟着去了,对朱小玲的名声不好。 徐大凤插话道:“你们不知道,我刚才回去,就是因为听说有人撬锁了,圆圆她大伯母,把 她们娘仨的东西全都丢到了门口,把他们自己带来的东西全搬进了屋子里,太欺负人了!” 群众同仇敌忾之余,还是有人劝朱小玲。 朱小玲担心看着良馨。 良馨道:“不蹲两天大牢,他们就不知道什么叫怕,也压根听不进去人话,再说,要是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他们,其他人有样学样了,面包坊还怎么开下去?不过,大家的劝说我也都记住了,只让他们蹲一蹲牢房,不会要了谁的命。” 客人们顿时全都松了口气,同时觉得是多亏自己劝说,才让良馨同志心软放过了那对爷孙,给予良馨夸赞之后,对面包坊的感情也觉得更亲近了。 良馨适时道:“多谢大家正义,今天新品掼奶油,在场的人一律打九折!” 同志们先欢呼一声,随后才想起,什么是掼奶油。 一个个小纸杯装着雪白的奶油,裱得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朵一样,中间还点缀着一块盐渍小樱桃,一端到玻璃柜台里,客人们看上一眼就被诱得不断吞咽口水。 掼奶油四角一杯,今天在场的客人,难得可以打九折,足足可以便宜四分钱,只要三毛六。 很快,蛋糕玻璃柜台里的一杯杯尝试推出的新品掼奶油,全都销售一空。 客人们拿着奶油杯走在路上,总是能瞬间吸引来往路人的视线。 不需要询问,纸杯上“良心”两个字logo,已经让这座城市的居民熟知。 除了飞机套餐,良心面包坊的掼奶油,也成了热门招牌产品。 这天,良馨在家里接到陆冲锋从团长办公室打来的电话。 “上海光明种畜场的洪场长找到师里了,我告诉他江京面包坊的地址,他大概明天到店里,跟你谈罗斯鸡联营合作的事。” 良馨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虽说有把握那边肯定会过来,但这么多天没消息,还是做了动身去上海的准备,“终于有消息了,你在那边怎么样?” “挺好。” 许是在团长办公室,电话也是由总机转接,声音很严肃正经,“自从干部改革之后,战士们都跟农村大包干的社员一样,训练不用我操心了,每人每天都超额完成训练,还自觉夜间加训,白天一小时学习知识课程,教室里也都挤满了人,先不说我了,前阵子有人到面包坊闹事的事我都听说了,师里已经给各地方的武装部下了通知,让他们负责去跟烈属解释清楚面包坊招工的详细情况,你放心,不会有人再去面包坊找麻烦了。” 良馨下意识点头,点完才想起正在打电话,“知道了。” “你毕业舞会是在年后还是在年前?” “十一国庆。” “十一?” “对,怎么了?” “没怎么,你先把养鸡场的合作谈好,后勤邹部长知道这事后很高兴,已经通知农场那边的张首长安排了。” “张首长?” “对,就是你劝去农场的那位基地张首长。” “哦。” 两人表面的话之下,有很多话想说,但是隔着几个总机,还是军区大院的电话,互相都在克制着,最后良馨下了决定,挂断电话。 良馨坐在沙发里,望着落地窗外的银杏树,微叹一口气。 胡凤莲从房间里走出来,坐在良馨身边,握住她的手,“想冲锋了?” 良馨笑了笑,没否认。 胡凤莲拍了拍良馨的手背,“妈知道,你在做积德的大好事,以前冲锋总说他要当将军,我都没当回事,将军哪是那么容易当的,以前我没当回事,是还不知道冲锋会娶个什么样媳妇,这越往上升,组织部就查得越严,政治表现、工作业绩、廉洁自律,看的就不只是他一个人做得好不好,家属的道德品行也包含在内,一样要被仔仔细细的审查。” 良馨回握住婆婆的手,静静听着真正的过来人说话。 胡凤莲继续温声道:“改革开放了,不说旁人,你就看咱们大院这些人,吃喝送礼,越来越明目张胆了,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要发展成什么样,良馨,你不一样,妈知道,以你的道德品行,能十年如一日让组织查不出一丝问题,他们老陆家,也或许真的能一门双将。” 良馨轻笑一声,“真有那么一天,妈才是大功人。” 胡凤莲一如既往得意笑出声,“那是!都是我眼光好,才给他找了这么好的媳妇!” 第77章 第77章你属于历史罕见。…… 清晨,良馨洗漱完下楼,看到婆婆亲自下厨做了她很喜欢吃的红豆沙年糕。 胡凤莲难得看到良馨情绪不高,特地早起磨的红豆,又去菜市场一家手打年糕店买的现切年糕。 吃了早饭,良馨推着自行车刚走出西院,一只良心牌红豆沙面包就递到眼前。 “弟妹,早啊!” 郑小军摇了摇手里的面包,顶着一张热情笑脸,“我听冲锋说,这款面包是你最喜欢吃的品类,昨天刚去你们面包坊排队买来,早饭还没吃吧?拿去!” 良馨:“什么事?” “你看你说的,我吃你烧的那么多顿饭,还不能回你一个面包了?” 良馨推着自行车往前走,郑小军立马并排跟了上去,“记得几年前,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好朋友介绍给我,你来江京上大学这几年,我也看出来了,你确实就那么一个好朋友,久闻不如一见,前阵子面包坊开业,我看到她了,亭亭玉立,外表如翡翠温润,气质却是凌霜傲雨” 良馨顿住,诧异转头,“你说卢苇?” 郑小军面色多了一些良馨从没见过的扭捏,扭捏地点了点头,“弟妹,实话告诉你,我从第一眼在面包坊见到她,我就明白了,我这么多年没能谈成女朋友结婚,就是在等她出现!” 良馨被酸得牙疼,“你情诗都不知道写给多少人了,我都撞见你好几次跟不同的女同志约会看电影了” “什么约会!” 郑小军着急道:“我那是在相亲,这几年你碰见的女同志,都是我的相亲对象,只是相亲,我根本就没谈过恋爱!” “卢苇不行。” 良馨扶住车把,左脚踩在自行车脚踏上,想要上车走,郑小军挡在车头前面,“弟妹,为什么不行?虽然我年纪大了点,但我们也算知根知底了吧?我是团职干部,放到相亲市场,是第一档抢手的优质对象,身高样貌也都不差,怎么就不行了?” “年纪大了不行。” 良馨掐准郑小军自己提的缺陷部分,继续蹬车,但再次被郑小军挡住,“正因为我年纪大了点,我才来走你这边的路子,我家里人口简单,卢苇要是同意跟我结婚,我可以立马申请一套三室一厅,工资全部上交给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郑小军脸上陷入回忆,“我就喜欢她身上那股坚韧不拔的劲,我想跟她在一起,不是让她待在家里给我生孩子,那很庸俗!我会像冲锋支持你一样,继续支持她!” 听到这话,良馨踩着脚踏的左 脚,落在地上,看着郑小军道:“卢苇能走到今天不容易,你只是看到了她的外表,并不了解她,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从朋友开始做起,如果你能明白她的坚韧不拔是如何形成的,那么再想后面的事,如果卢苇都不给你机会让你了解,希望你也能有风度。” 郑小军愣了一下,惊喜道:“一定,我一定保持风度,保持自觉,多谢弟妹,我今天晚上就去军区的西餐厅定个位置,请你们一起吃牛排。” “今晚太紧张了。” 良馨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也得先去争取卢苇的意见,她如果不愿意出来吃饭,这事你就别想了。” 郑小军立马双手合十,“弟妹,我的幸福就拜托你了。” 良馨骑车来到面包坊,王大丫就告诉她,客人已经安排到楼上去了。 面包坊二楼布置了座位,供客人喝咖啡吃西点。 良馨上了二楼,找到临窗3号位,看到一位穿着蓝布人民装,身材偏壮实,皮肤黝黑的男同志坐在位置上,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立马起身迎了过来。 “良馨同志,你好,我是上海光明种畜场的场长洪建国。” “你好,洪场长。” 良馨握完手,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杯咖啡,“洪场长喝得惯咖啡吗?喝不惯的话我帮你泡杯绿茶。” “喝得惯,小时候我母亲一直在家里喝咖啡,我闻着咖啡香味长大的,后来家里条件不好了,咖啡只有友谊商店才买得到,没有侨汇券就喝不上了。” 洪场长笑着道:“良馨同志快请坐,不用忙了。” 良馨拉开椅子刚坐下,楼梯口又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客人,却看到了两名穿着中山装的男同志走上来,手里并没有拿着面包。 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同志,身上背着一个绿色军用挎包,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同志,腋下夹着牛皮包。 良馨不动声色观察两人上楼梯时,隐隐争先恐后,推开椅子站起来,朝着两人走去。 两名男同志看见良馨挡在前面,急促的脚步一停。 戴着眼镜的男同志,镜片下面的眼珠子一转,朝着良馨伸出手,“良馨同志,我可算见到你了,我这一见到你,就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 坐在位置上的洪场长,看出两人大约是干部,再见戴眼镜的对良馨这么热情,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危机感。 良馨与其握手,“看二位像是远道而来,不知来自什么单位?” 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同志,抢先看向洪场长道:“我是北京红庆食品厂的供销员陆长龙,良馨同志,我跟你爱人,是本家呢!” 洪场长看着陆长龙的视线,再听他跟良馨硬套近乎的话,更觉不妙。 红庆食品厂是全国排名靠前的食品大厂,厂里共有食品行业畅销的七大品牌,其中饼干和冰淇淋,重要原材料里的鸡蛋需求比例占首位,想必也是冲着良馨同志手里的技术专利而来。 洪场长急忙起身,拉开良馨刚坐过的椅子,“良馨同志,我收到你的信,立即就动身前往江口11师,折腾了三天两夜,又连夜回江京,到现在都没能好好睡一觉。” 陆长龙和戴眼镜的男同志,看到洪场长对良馨的态度,心里充满了疑惑。 他们俩在光明种畜场门口守了一个星期,看到一批批从全国各地赶过来的人,挤破头想去跟洪场长搭句话,却连影子都看不到,不是被门卫拦在外面,就是在里面坐冷板凳。 他们别出心裁,蹲守在洪场长助手家门口的花坛里,蹲到了洪场长要出差的消息。 原本以为是良馨为了罗斯鸡,特地把洪场长请过来潇洒,他们打算抢着付钱,搭上关系后,再进一步谈引进罗斯鸡的事。 如若谈不成,过程中一定能抓住洪场长的一些把柄,反正无论如何都得抢先签下第一批罗斯蛋鸡的合同。 这好不容易蹲守到了洪场长,看到他和良馨碰头,结果却发现洪场长对良馨很谄媚。 二人顿时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在一旁。 洪场长看到竞争对手愣住,不再客气寒暄,切入正题道:“良馨同志,我们光明种畜场是经过国家三个月考察,最终选中我们纯繁饲养的种畜场,除了各级领导支持,我们早前就深受海外爱国侨胞和技术专家的强力支持,我们的代种鸡场、孵化场和蛋鸡育成场,生产配置已经非常成熟,你跟我们技术联营,销售你也不用担心,国内我们已经布好成熟的销售网点,实现产销一体化,除此之外,我们从1978年就已经被国家对外经济贸易部选中加入三趟快车,向港澳地区出口鲜鸡蛋,今年开始,已经取得了自营进出口权,未来很快将会实现内外贸结合。” 王大丫正好端着白瓷托盘上来,放了四杯茶水到桌子上。 良馨端起杯子掩住嘴角的笑意,抿了一小口,抬头看着两名呆愣的男同志,连忙道:“二位快请坐。” 两名穿着中山装的男同志,虽还没有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洪场长,对良馨的积极态度中反应过来,但人已经坐到了王大丫搬过来的椅子上。 洪场长一看良馨招呼二人坐下,以为是对自己说的不满意。 良馨手里的技术专利,能把罗斯鸡的产蛋率从80%提高到90%,如果技术被别人得去,且先不说种畜场前期投入的几百万资金可能会面临打水漂的困境,还会失去之后的百万、千万、甚至是上亿元的产值。 一个亿产值,利税高达一两千万,创汇也能高达上千万美元。 按照改革开放的形势来看,达到这个数字后,以后只会逐年成几何数增长。 计算到这里,洪场长脑门上的汗都要出来了,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看着良馨继续道:“良馨同志,你只有和我们合作,才是能最快达到共赢目标,时间就是金钱,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国家,我们光明种畜场无论是在设备、饲料、疾病控制、饲养工艺、饲养技术、饲养方式方面都是最完善” “洪场长,喝口水。” 良馨慢慢道:“你先不要着急,我已经感受到你的诚意了。” 洪场长憋着的一口气喘出来,余光看了一眼两个竞争对手,危机感又来了,“良馨同志,我已经出来好几天了,现在正忙着去英国商谈引进蛋鸡的前期准备工作,你是救水英雄,你弄的面包坊,我都看过新闻报道,可以看出你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说,你手里握着王牌,我能办肯定不会不办。” 陆长龙两人怔怔看向良馨。 王牌? 原来是握着王牌,才让洪场长这么谄媚积极? 两人看向良馨的眼神顿时变得很热切。 褚国梁拖着椅子往良馨身边挪,“良馨同志” “这位同志。”洪场长开口打断褚国梁的话,“凡事应该讲究先来后到,我们正在商谈合作的过程中,你怎么能这么不讲规矩插话?” 良馨顺势一笑,“等我们先谈完再说吧。” 洪场长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暗道,良馨果然还是良心。 “洪场长,你有诚意,我也直言,11师基地农场你可能也去过了,目前,11师的药厂赔钱,面包坊也才刚开业,我们正是缺资金的时候。”良馨道:“我什么心思,洪场长刚才也都看破说破了,我不会跟你狮子大开口,五千只培育成功的罗斯蛋鸡种鸡,帮我们实现机械化养鸡场,负责教会我们的农场职工如何养鸡,以后要是还能再帮助我们销售,我们自然感激不尽,怎么样?” “五千只蛋鸡?” 洪场长顿了一下,“良馨同志,你的意思不是技术入股联营产销,是想让11师自己开办一个养鸡场?” 良馨点头,“洪场长,良心面包坊的良心,就是保证原材料足够良心,我们做养鸡场,也不是为了加入你们种畜行业的竞争,我们只是保证面包坊对于鸡蛋的需求,刚才也说了,如果我们的鸡蛋和鸡需要销售的话,一定交由光明种畜场的成熟销售网点代销,不会私自上市,这应该也算是联营产销?” 洪场长眉头微微皱起。 良馨的意思,这就相当于拿五千只蛋鸡、机械、养殖专家换“人工养蝇”的技术专利。 想要办一个五千只机械化养鸡场,起码需要一百二十万的前期投资。 换句话说,良馨就是要让光明种畜场花一百二十万买“人工养蝇”技术专利。 但外面多少人捧着一百二十万,想要从光明种畜场引进罗斯鸡的生产线,都排不上号 洪场长在心里微叹一声,从良馨寄信到养殖场,等着他们上门,而不是先上门等着见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在这位“救水英雄”“状元”,近期还多了“商界最亮眼新秀”名号的良馨同志面前,不会那么容易就拿到她手里的专利。 光明种畜场会根据国 家要求,将引进的普通品种罗斯蛋鸡推广全国。 但并不准备将用“人工养蝇”饲养出来的罗斯蛋鸡大批量分散出去。 良馨的要求,却是撕开了这道他们不准备分散的口子。 如果不答应,就没有技术。 洪场长思考之际,深深感到良馨的厉害之处,一出刀子,割得人肉痛喘不过气,却刚好也在不致命的范围,不想接受,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良馨保证,产销市场还是掌握在光明种畜场手里。 洪场长突然笑出声,看着良馨,笑着叹了一口气,“良馨同志,你是在为军队做事,也是在为烈属提供岗位,解决家庭重担,其实我也是烈属,我的母亲当年把我养大,吃尽了苦头。” 良馨放下茶杯,正色道:“你的母亲,看到今天的你,应该会很自豪。” 洪场长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丝真切的温情,“良馨同志,你的条件,我们可以答应,但前提是,你们不可以将技术外传,罗斯蛋鸡和鸡蛋就像你说的那样,必须交由我们的销售网点代销。” 良馨点头,“这些都可以写明在合同里。” 洪场长看了一眼呆愣的两人,“合同是不是需要去11师签?” 良馨起身伸手,“洪场长着急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陪你回江口签合同。” 洪场长终于露出了完整笑容,双手握住良馨的手,“良馨同志爽快,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陆长龙跟着站起,刚想说话,良馨突然道:“大丫姐,帮忙拿两份飞机面包套餐,再拿两份掼奶油上来,送给这两位同志,他们应该还没有吃早餐。” “良馨同志,这怎么好意思。” 戴着眼镜的男同志站起来,“还没跟你自我介绍,我是褚国梁,是2” “褚同志,陆同志。” 良馨打断他的话,接过王大丫手里的面包,放在两人面前,“这是我们面包坊的招牌产品,一路过来辛苦了,肚子吃不饱的话,可以请他们再给你拿,不要客气,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失陪了。” 洪场长很满意良馨的态度。 果然说话算话。 口头答应了,哪怕还没签合同,就不再理睬其他人。 饿了一夜的两人,看着金黄酥脆散发蓬松香味的面包,再看着雪白浓郁的奶油,刚抑制住食欲,想着趁机跟洪场长拿下引进罗斯蛋鸡的合作,一抬头,人已经没了。 两人立马起身追了下去,却连影子都没追到。 面包坊门口,两人对视一眼。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是啊。” 两人互叹一口气,同时转身上楼吃面包。 师后勤接到消息后,邹部长亲自开车到火车站接车。 良馨一下火车,就看到了脸都快要笑烂了的邹部长和武主任。 邹部长大步向前,使劲握住良馨的手,“良馨同志,快上车,陆团长去基地做报告了,赶不回来,所以我来接你们。” 武主任激动地上前伸手要帮良馨提行李,却发现良馨没带什么行李,尴尬将手放在军裤上搓了搓,“良馨同志,洪场长,快上车吧,招待所小灶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快回去填饱肚子。” 良馨与邹部长并肩往外走,“邹部长,合同准备好了吗?” 邹部长点头,“都按你说的准备好了。” 良馨道:“签了合同再吃饭吧。” 洪场长立马满意点头,“对,还是先把合同签好了再吃饭。” 邹部长和武主任求之不得的事,嘴巴直接咧到了耳后根,满口答应。 后勤会议室,签完合同。 到了招待所,良馨发现杨师长、郑政委和已经脱掉军装去管理农场的张参谋也在桌。 其他师里的领导干部几乎全来了。 邹部长殷勤地拉开椅子,请良馨坐下。 良馨刚坐下,陆冲锋就猛地推门进来,帽子拿在手里,身上散发着一股汽油味,像是油门踩到底,汽车一路冒烟熏出来的味道。 “陆团长也到了。” 邹部长笑得满面红光,“陆团长就坐在良厂长旁边吧。” 陆冲锋从推开门开始,视线就没从良馨身上移开过,拉开良馨身边的椅子,没有先坐下,与洪场长握了手。 洪场长签了合同,也很高兴,“果然男才女貌,般配!” “洪场长,你这话不对。”郑政委笑着道:“良馨同志,不是只有美貌,材高知深,颖悟绝伦,比起陆团长,我看是半点不差。” 陆冲锋笑看良馨,“错了,她比我强!” 笑声顿时响彻整个包厢。 陆冲锋当着领导们的面,也照常帮良馨挑鱼刺夹菜,知道良馨喜欢吃粉丝,挑了一筷子蚂蚁上树,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领导们看到他们夫妻感情亲密,只有高兴和放心,没有任何看不惯的地方。 餐桌上的话题自然是围绕着养鸡场。 提到养鸡场,自然也是免不得围绕着良馨夸赞。 良馨在餐桌上说了技术专利是卢苇提供,表明想在之后账面富足时,拨一笔钱交给卢苇。 师领导们不但没有意见,还商讨也需要嘉奖良馨。 回家路上,良馨与陆冲锋并肩走着。 “你说,师里会奖励我什么?” 陆冲锋拿着手电筒,往良馨身上照,看到她好奇的脸,“卢苇送你的技术专利,你要是卖掉不知道能买多少礼物,还好奇师里给你什么奖励?” “灯光照远点,刺眼。” 手电筒的光圈照在远处的石板路上,陆冲锋才道:“估计一两百块钱?” 良馨:“” “按理说,你面包坊开起来,后勤就应该有奖励。” 陆冲锋仔细思考,“我也想不到,当兵这么多年,没在军队里见过你这样的情况,你属于历史罕见。” 良馨前后看了看没人,抬手挎住陆冲锋的胳膊。 陆冲锋立刻挺直了腰板,耳朵竖起听了听前后有没有脚步声。 良馨以为他紧张,想抽回手,他却突然夹紧了胳膊,不让她抽开,“你不怕被纠察看到?” “看到就看到,我都忍半天了。” 陆冲锋抬起胳膊抓握住良馨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你突然就到江口了,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没洗手,不准亲。” “那我们走快点。” 良馨被他拉着小跑起来,“不能跑,我刚吃完饭。” 走进家属院月门,陆冲锋察觉附近没有脚步声,关掉手电筒,黑夜中抱起良馨,大步往家跑。 第78章 第78章良馨,恭喜你了。…… 一进门,陆冲锋用脚将门踢上,低头亲住良馨的嘴唇。 良馨手里还拿着钥匙,刚才是陆冲锋抱着她,她从他裤兜里掏出钥匙开的门。 “不行。” 良馨推开陆冲锋,微微喘气。 陆冲锋刚想继续低头寻良馨的唇,突然发觉她的呼吸似乎有点不对,连忙大步走到长厅,先将良馨抱到沙发里,再去拉开白炽灯。 “怎 么了?” 陆冲锋单膝蹲在良馨面前,紧张看着她的脸,“我亲太重了?” 良馨摇了摇头,抚了抚胸口,“就是突然有点喘不上来气。” “肯定是累了。” 陆冲锋端起茶几上的茶壶,却发现是空的,连忙起身,去电视机旁,拿起玻璃杯,拧开装着红糖的玻璃罐,舀了两勺红糖放进玻璃杯里,冲上温开水,端给良馨。 “你刚谈完合作,就赶回了江口,一路上坐的还是硬座,到了江口就去招待所吃饭,着急忙慌累着了。” 良馨端起红糖水喝了两口,刚想说话,看到陆冲锋一脸愧疚,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应该就是需要休息一下。” 陆冲锋忙着去拿来木桶,将两瓶暖水壶的热水都倒进去,端到良馨跟前,顺势蹲下来,捧起良馨的脚,帮她解开皮鞋攀扣。 “我自己来。” 良馨走了一天,不想让他脱鞋。 “不臭,香得很。” 陆冲锋解开皮鞋,捧起良馨的脚,脱掉白袜,亲了一下白皙的脚背。 粉嫩莹润的脚趾瞬间蜷缩起来。 良馨脸红了,急忙将脚放到木盆里,下一秒,脸更红了,急忙又抬起脚。 陆冲锋惊了一下,连忙握着良馨的脚腕,不停往烫红的脚吹气,“你不是习惯一点一点沾着水,适应了再全放下去泡脚?” 良馨:“” “还好这是我早上烧的水,要是刚出锅的热水,肯定会烫伤了。” 陆冲锋鼓起两腮,继续对良馨的脚吹着气,“我看你需要休息一阵子了,做事变得很急,容易伤着身体。” 良馨微微一顿。 没再挣扎他握住的脚,任由他慢慢去一次又一次轻轻放进热水里。 当双脚全部浸入热水中,良馨缓缓舒出一口气。 陆冲锋抬头笑道:“舒服了?” 良馨没有解释是为什么舒出一口气。 陆冲锋无意一句话,点醒了良馨。 因为知道改革开放这几年市场有多紧张,机会有多重要,上了大学以后,她确实是马不停蹄地想要尽快把计划推动实行出来,不知不觉中生活节奏确实已经变成了以往身体不堪重负,等反应过来已经劳碌过度,面临重病早亡的路子。 如果不是今天陆冲锋提醒一句,良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又潜意识变回了工作狂,照原计划发展下去,只有身体强行让她停下,才会停下。 良馨拍了拍旁边的沙发。 陆冲锋起身刚坐下,良馨就偏头靠在了他的肩膀。 “累了?” 陆冲锋抱住良馨的肩膀,亲吻她的额头,“人家上学,就只上学,你除了上学还要思考面包坊扩展的事,以前放假还能休息一下,烈属来了以后,你连放假都在忙,辛苦了。” 良馨闻着他身上熟悉安心的肥皂香,已经无形习惯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 “起步阶段,忙一点就忙一点了,都步入正轨后,就可以放心地交给大家了。” 陆冲锋握住良馨的手,揉搓上面的穴位经络。 “养鸡场没想到会进展的这么顺利。” 良馨靠在陆冲锋的肩头,“这个暑假暂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陆冲锋眼睛一亮,“不用回去了?” “明天请后勤帮面包坊通一部电话,很多事情电话里就可以解决。” 良馨换了一只手让他按摩,“现在也到了等的时候,等面包坊赚钱,等养鸡场建立起来,手里没钱,想做其他事也做不成。” “正好可以好好休息。” 陆冲锋端着洗脸盆又去兑了洗脸水,拿来毛巾肥皂,去卫生间将牙膏挤在牙刷上,牙缸里也兑好了温水放到茶几上。 洗漱完之后,陆冲锋将良馨抱回床上,盖好被子,一抬头对上良馨的笑脸。 “笑什么?” “像是在做月子。” 陆冲锋一愣,“我不会伺候月子,你做月子的时候,肯定还得找人来帮忙。” 良馨已经习惯他这样的对话,顺着他的话往下想,“肯定不能让你伺候月子了,远的不说,你要是下连队了,一下一整天,回来很有可能就看到一具干尸躺在床上。” 想到那个画面。 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坦克大炮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陆冲锋,居然打了一个冷颤,眉毛差点竖起来,“不准胡说八道!” 良馨看着他的表情,轻笑一声。 陆冲锋突然又道:“一天根本不会饿成干尸!” 良馨笑容一顿。 “三天也不会!”陆冲锋继续道:“人在不吃饭的情况下,三天之内,身体会消耗储存的糖分和脂肪,体内能量被消耗干净后,就会导致器官衰竭,组织坏死,这通常需要七天之间,干尸是在人死后,在较为干燥的环境下,自然风干,就像我们过年腌的咸鸡,需要天气好的时候挂在墙上,一直风吹日晒,数月之后才会形成风干咸鸡” 良馨慢慢往被子里滑。 突然发现,她一点都没有习惯陆冲锋这样讲话。 之所以感觉好像习惯了,还是因为去上大学,电话隔着总机,说话说少了,产生的错觉。 陆冲锋解释完了,听到了浅浅的呼吸声,低头一看,良馨已经呼吸均匀进入熟睡状态了。 陆冲锋盯着良馨的睡颜看了很久,等到熄灯号响起,才舍得移开眼神,去卫生间快速洗澡刷牙,在熄灯之前,钻进被窝,轻柔地将良馨抱进怀里。 躺在家里的床上,又抱到了又香又软的良馨,陆冲锋埋在良馨头发里深吸一口洗头膏和雪花膏混合的香气,满足闭上双眼。 良馨很久没被厨房香味传到鼻尖唤醒的感觉了。 睡了一个自然醒的觉。 良馨躺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面朝窗户,侧脸躺在陆冲锋的枕头上,辨别厨房在烧什么。 像是在炖粥。 良馨掀开被子起床,穿上拖鞋走向厨房,看到陆冲锋穿着白色衬衫,绿色军裤,身姿挺拔站在灶台上,手里拿着铁勺拨动大锅,听到走廊动静转头,一看到她就展露明媚笑容。 “这么早就起床了?” “良馨!” 隔壁墙头传来预告的声音,没几秒,李茅的脸就出现在墙上,看到良馨眼露惊喜,“你回来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良馨看着墙头沾着露水的青苔,看出已经很久没被人触及,“小心点,别摔着了。” “我刚好做了鸡蛋饼,我给你送过来!” 李茅喊完,人就消失在墙头。 “门没栓,等下自己开门进来。” 良馨冲着墙头喊了一句,走进厨房,近距离闻到了大铁锅炖粥的香气,走近一看,两个搪瓷碗里已经摆满了配菜。 海蜇皮、油炸花生米、已经切成薄片的鱼肉,同样切成小片的头条,姜末葱碎,陆冲锋又拿起酱油滴在碗里。 良馨 看着生鱼片,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他要做什么。 “我特地去找机关食堂大师傅请教的菜谱。” 陆冲锋舀起滚烫的粥浇在搪瓷碗里,鱼肉从透明立马被浇雪白色,海蜇皮也瞬间变成一看就很脆嫩的口感,“这是鱼生粥,早上吃这个粥,补充营养。” 良馨闻着浓郁的香味,转身去往卫生间,“我去刷牙!” 李茅端着一碟子鸡蛋饼放到长厅桌子上后,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良馨刷牙,“不是还没到暑假时间吗?江京面包坊开业的新闻报道,我们都看到了,大家都可羡慕了,没想到江京的店比北京的店还要大!” 良馨漱口,拿起毛巾放到水龙头底下,“你羡慕你可以去,正缺人。” “我做梦都想去,但有这三孩子,我哪里走得开。” 李茅看着良馨洗脸,“你不冷?天还没到热的时候呢。” 洗都洗完了。 良馨挖了一块雪花膏涂在脸上。 “新的烈属们是不是已经到了?” “一直断断续续地都有烈属过来。” 李茅道:“钟雪莲那边负责培训,具体挑什么人,还得你定。” “吃饭了。” 陆冲锋端着两碗鱼生粥走出厨房,“吃饭不聊工作,她需要休息。” “是该休息。” 李茅跟着良馨并排往前走,“读书最费脑袋,我们家老雷吭哧吭哧好几年,这才终于考上了大专,每回学习都跟我说,佩服你的脑袋,这么难的题目,你居然能考上状元。” “是现在的题目越来越难了,当初高考刚恢复,题目没有那么难。” “你就不要谦虚了,没有那么难,以前你们隔壁两口子,怎么考那么多回都考不上?” 良馨看着一碟子鸡蛋饼,“锅里还有粥吗?” “有。” 陆冲锋明白良馨什么意思,直接回头去厨房,盛了一海碗鱼生粥递给李茅,“孩子们读书需要营养,端回去尝尝。” 李茅接过海碗,“这够我们全家吃的了!” 没等良馨好奇,李茅就端着海碗坐下道:“隔壁谢参谋出狱了,听说不但不肯离婚,还赖在基地大院不肯走。” 良馨舀起一勺鱼生粥,嫩滑鱼肉混着米香入口即化,味咸鲜美,胡椒粉余味刺激味蕾,咬一口油炸花生米,满嘴爆香。 良馨忍不住朝着陆冲锋点了点头,咽下去后,看向李茅,“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他要这么赖着,能怎么办?” 李茅看着良馨“吃美了”的表情,跟着咽了咽口水,“不过昨天,我好像听说你们家那个亲戚,去基地大院帮助余部长,跟谢抗美谈妥了,你先吃饭,等下我们再说。” 良馨看出是李茅自己想吃了,才匆匆跑走,忍不住一笑,“你看你做饭,手艺越来越好了。” 虽没指明是卫远阳,但11师只有一个“他们就亲戚”,陆冲锋挑了鱼片放到良馨碗里,“他倒是积极得很,别人还没离婚,隔三差五去上门参和。” 良馨舀着粥喝,“这粥太好吃了,我还要再来一碗!” 陆冲锋看着良馨压根不想聊这话题,只想喝他煮的粥,唇角翘起,“锅里还有半锅,我这碗刚凉了一些,还没动过,你先吃这碗,我再去盛。” 良馨将他面前的碗端了过来,“动过,我也吃。” 陆冲锋舌尖顶住左腮,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端着良馨的空碗,大步迈向后院厨房。 良馨看着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唇角轻勾,低头继续吃起香喷喷的鱼生粥。 因为昨晚有点气短,陆冲锋嘱咐良馨三天之内不要去面包坊,参与工作。 在家里更不要洗衣做饭,打扫家务。 出门之前,陆冲锋往大门上贴了一张纸条: “良馨休养期间,谢绝客人上门。” 李茅刚吃完,准备回来继续聊,走到门口,看着信纸上面的一行字,急忙奔进门里,“良馨,良馨你身体怎么了?” 陆冲锋:“” 陆冲锋拿起钢笔,在一行字下面补了字。 “休养期间,禁止谈论工作。” “没怎么,可能就是一路坐火车累到了。” 良馨走到门口,看着门上的字,笑了,“你还不去上班?” “去了。” 陆冲锋看着李茅,“嫂子,不要聊工作,她需要休息。” 李茅盯着良馨看了一圈,“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良馨:“?” 陆冲锋:“???” “你高考那阵子不是更累?也没这样没精神。” 李茅双手环抱在胸前,“我觉得你这个样子,有点像是怀孕的样子。” 良馨与陆冲锋对视一眼,同时皱眉,计算时间。 两人见面,不在安全期,就会用固定发放的计生用品避孕,没出过意外状况。 要说意外 良馨想到了上次在镜子前,脸不由自主一红。 但算时间,那次也是安全期。 再往前算,就是北京招待所,陆冲锋出国前的浴室。 “别算了,去医院。” 陆冲锋道:“本来我是准备请医生到家里帮你检查一下身体,看有没有其他问题,现在直接去师医院。” “良馨,恭喜你了。” 廖医生拿着检查报告,露出笑容,“你怀孕了,你这时间安排的真不错,一毕业,孩子就接上了,一点都没耽误你上学。” 检查报告被陆冲锋抽走。 良馨看着他眉头拧成针,检查报告快贴到眼睫毛上了,“看得懂吗?” 陆冲锋摇头,“看不懂。” 良馨抽回报告,“看不懂,你抢那么快。” 陆冲锋,“就看到一个加号。” “加号代表阳性。”廖婷解释,“尿检阳性,就代表怀孕,目前已经两个多月了。” 陆冲锋和良馨对视一眼。 明白是在北京有的孩子。 良馨视线不由自主变得温柔,看着检查报告,再缓缓低头看着平坦的小腹,心理作用紧跟而来,觉得小腹变涨,好像有东西正在长大,忍不住为自己的心理反应转感到好笑。 良馨抬头看向陆冲锋,却发现他眉头还是紧缩如针。 “你不欢迎?” “欢迎。”陆冲锋不顾廖医生在场,屈身抱住良馨的肩膀,看着她的脸,“我只是在想,你刚准备休息,孩子就来了,怕你吃不消。” “傻。” 良馨将检查报告单叠起来,“我身体不舒服,可能就是怀孕导致的反应,对了,廖医生,我上个月的月经有正常来,这是怎么回事?” 廖医生笑道:“量是不是减少很多?” 良馨想到当时正在忙着江京面包坊开业的事,联系各大报社,忙着收尾面包坊的装修,忙着点心品类和原材料的准备等事,只知道来了,压根没注意量多还是量少,现在回想,似乎确实不如以往的多,也不如以往的长。 “那有事吗?还有,我前阵子一直在跟工程队的师傅接应装修的事,这些气味会不会影响?” 廖婷为良馨把了脉,“脉象平稳有力,没什么大碍,注意多休息,补充营养,按时过来做孕检。” 良馨原以为任何事情在她这都云淡风轻了,没什么事可以调动她很强烈的紧慌情绪。 但人生头一次怀孕,一出了廖医生办公室的门,下楼梯时,突然发现路都不敢走了。 好像稍微脚下一用力,孩子就会跑了似的。 往常,陆冲锋在身边,是要安慰劝解她。 良馨调整心理好半天,发现托着她手腕的人一点声音都没有,抬头一看,正好看到他喉结滚动,不断咽着口水,脸色虽如常,但明显比她还要紧张,连话都说出来了。 良馨突然就笑了,这一笑,脑子里紧张的那根弦便跟着断了,恢复正常,抬脚往下走。 “慢慢慢慢慢点。” 陆冲锋握紧良馨的手腕,“要不要我抱你下去?” “你别紧张,你的紧张会影响到我。” 良馨拂开他的手,改为扶住他的胳膊,反过来劝解他,“这两个月我从北京坐火车到江京,忙了江京面包坊开业,谈成了养鸡场的合作,又立马从江京赶到江口,还坐着后勤的汽车,从火车站一路颠回来,期间你还” 良馨说不下去了,因为陆冲锋脸已经白了。 良馨再次被逗笑,“最危险的三个月,都快过完了,你别到跟前了,再因为过度紧张,功亏一篑。” 这么一刺激,陆冲锋脸色由白转为正常颜色他立在转弯处的平台上,调整几个呼吸,扶住良馨往下走。 吹了一路风,缓步从师医院走到家里。 良馨的心态已经彻底正常了,“还好,我们奶粉票很多,每天可以多喝牛奶补充营养。” 陆冲锋立马去翻箱倒柜去找奶粉。 “跟麦乳精茶叶放在一起。” 良馨指着电视柜下面的矮柜,“去碗柜里找什么,那是放奶粉的地方吗?” 陆冲锋听从指挥去拿出奶粉,知道要用温水冲泡,将玻璃杯端给良馨。 良馨刚一抬头,发现他的额头居然布了一层细汗,“陆泽蔚同志。” 陆冲锋立马立正,“到!” 给你一分钟时间,调整好自己。 良馨咽下这句话,端过他手里的牛奶杯,牵住他的手放到肚子上。 掌心贴到温热的皮肤,布满枪茧的指腹微微颤抖。 “孩子就像后院的菜园,你不去关注,也会默默生长。” 良馨道:“我们只需要补充养分,每天走一走路,再按时去做孕检就可以了,比种菜还要简单。” 这么一说,想到良馨之前泼豆渣,撒种籽,再蒙上塑料薄膜、搭架子、打药的种菜过程陆冲锋由内而外松懈下来,接过良馨的手帕,擦掉头上的汗,“我太没出息了。” 良馨又 笑了,“说明你在意我们。” “那当然了!” 陆冲锋看着良馨手里的牛奶,“趁热喝,要不要准备一些饼干点心?” 早上刚吃的鱼生粥和鸡蛋饼,肚子还饱着,良馨摇了摇头,端起牛奶杯喝了小半杯,“你去上班,我可以再睡一个回笼觉。” 陆冲锋走后,良馨并没有去睡觉。 坐在沙发里,手掌放在小腹上,坐了很久。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良馨应道:“请进。” “良馨同志。” 后勤武主任顶着一张笑脸进来,“昨晚吃完饭,邹部长就开会商讨应该给予你什么奖励,今天早上,我们立马就去市里的电器商店,买了一台新冰箱奖励给你,现在能搬进来吗?” 良馨愣了一下。 一台电冰箱要一千起步。 这比陆冲锋说的奖励一两百可好多了。 换做别人,良馨可能会客气,但师后勤难得掏出一件奖励,“搬进来吧!” 一台崭新的冰箱被抬进来,拆开包装后,指着绿色上下两层单开门冰箱,介绍如何使用和注意事项。 “市面上现在就属万宝牌和雪花牌冰箱最走俏,但我听基地一位首长家属说,雪花牌冰箱噪音太大了,吵得都睡不着觉,所以邹部长特地去托关系,弄来了万宝牌冰箱的票。” 武主任道:“良馨同志,这已经是后勤破例给予你的奖励了,当初就算陆团长他们在战场上拿了集体一等功,都没这奖励呢。” 良馨眉头一挑,“武主任,你这么说,我还怎么敢收。” “不不不,是我比喻错了,良馨同志,你放心收下。” 武主任忙道:“两者确实不可以放到一起对比,良馨同志,以你对11师的付出,这冰箱是你应得的,杨师长和郑政委都说了,师里第一台冰箱,一定要先奖励给你!” 第79章 第79章还是老婆牛! 武主任走了以后,良馨将冰箱从里到外擦洗了一遍,敞开门晾着。 看着绿色小冰箱,脑子里已经想好了好几种冷饮的制作方法。 “喵~” 小橘站在门槛左右观察几下,抬起前爪跃进门内,小跑向良馨。 “你回来了。” 良馨走去厨房,找到昨晚从招待所带回来的鱼汤鱼骨头,拌了馒头,递给小橘。 小橘并不吃,围着良馨嗅了一圈,也不像以前一样许久未见后,再见会抬起前爪往良馨身上爬,嗅完了蹲在一旁舔爪子洗脸,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小跑向自己的餐盘里吃饭。 良馨帮小橘倒了一碗冷开水。 陆冲锋说不用她做饭做家务,良馨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十点半了。 陆冲锋回来已经要十一点了,再做饭,吃饭,午休时间基本上就用完了。 墙上除了咸鱼咸肉咸鸡和红薯粉条,没有其他菜,菜园里倒是有新鲜的小白菜、香菜、小葱和春萝卜,但都是蔬菜。 良馨没关注过孕妇应该吃什么,但吃新鲜食品总是没错,拎起菜篮子,准备去服务社看一看还有没有剩下的肉菜可以买。 刚出门锁上门,就看到陆冲锋提着一刀肉往回走。 “去哪?” “买菜。” 陆冲锋大步迈到家门口,接过良馨手上的菜篮子,“不是说了不让你做家务事。” 木门重新被打开,陆冲锋扶着良馨进门。 “你正常点。” 良馨拍掉他的手,“你来11师也好几年了,也见过很多家属怀孕,哪有肚子还没大起来就像你这样,恨不得我躺床上不要动,一动又恨不得把我捧在手上,脚不沾地,等要生了再扶也不迟。” “我问了人,人家告诉我,孕妇情绪不能着急。” 陆冲锋将手上的羊肉放到篮子里,“我买到了新鲜羊肉,你想怎么吃?” “羊肉泡馍。” 良馨想到了墙上挂着的红薯粉丝,“你来煮羊肉,我来烙馍。” “你坐着指挥,我来做。” 陆冲锋提着羊肉往厨房走,这才看见家里多了冰箱,顿住脚步看了看,“师部的奖励?” 良馨点了点头。 陆冲锋稀奇了一圈,“还是老婆牛!” 良馨眼里出现笑意,跟着陆冲锋往厨房走。 陆冲锋将许久没用过的躺椅搬出来,发现藤椅似乎很轻,不放心又放了回去,将长厅里的大摇椅搬到院子里。 抓了瓜子、奶糖桔子糖椰子糖、山核桃、面包坊的鸡蛋糕、绿豆糕,习惯性想泡一壶绿茶,反应过来立马冲了一杯牛奶,一起放到了藤编茶几上。 “坐着休息。” 良馨看着牛奶,“才刚喝完一杯,过了不到两个小时。” “那麦乳精能不能喝?”陆冲锋又往客厅走,“要不然喝糖水?” 良馨道:“适量喝绿茶没有关系。” 陆冲锋端着冲好绿茶的搪瓷缸回到后院,递给良馨。 怕良馨看不到,陆冲锋把厨房里的小桌子搬到了院子里,脱掉军装外套,卷起白衬衫袖子,往黄盆里倒入面粉,听从良馨的指挥,加入酵母粉白糖等料,用温水搅拌成面絮,再下手进行揉摁。 良馨晒着太阳,喝着绿茶,“改革工作才刚开展,你不能天天这样吧?” “等你这口气休息过来了,再看。” 陆冲锋的手又大又有力道,和起面来比良馨快得多,面絮状的面团已经慢慢变得光滑有弹力,“政策只要推行正确,我反而没有原来累,你回来的时间短,再待几天就能感觉到11师现在一派生机,这股生机不但注入了升降的干部身上,没升没降的干部也都受到了激励,个个都争抢着重新打磨自己。” “说得对。” 良馨拿起葵瓜子磕开,嚼着瓜子仁,“上面有没有什么意见?” “意见当然不会少。” 陆冲锋拿起面团摔在黄盆里,“军里和军区干部处堆满了各单位对我不满的举报材料,但11师的专业训练成绩、练习射击成绩和全团军事训练所有科目成绩,全都稳步提升,打开了新局面,再多的举报我也不怕。” 看着太阳下用力和面的陆冲锋,眼尾冷硬,眉梢充满了不羁,良馨咬开了瓜子,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陆冲锋疑惑看了一眼良馨的手指,什么也没有,放下面团,走过去。 良馨:“低头。” 陆冲锋刚低下头,就被良馨贴上了嘴唇,一颗瓜子仁被抵进了他的唇缝。 良馨被压着亲了好一会儿,瓜子仁都要软了,陆冲锋才依依不舍,重新回去和面。 方才眉眼的冷硬不羁,换成了得意满足。 良馨端起绿茶慢慢抿了一口,舔了舔唇角,一抬头又对上了陆冲锋不满的眼神。 良馨:“?” 陆冲锋眼神火热盯着良馨的嘴角,“你在洗嘴!” 良馨:“” “乱用词语。” “不能嫌弃我。” 陆冲锋摔着面团,“我每天都洗两遍澡!” 良馨看了眼手表。 今天对话过多。 “面团和的偏软,你再摔下去都能做饺子皮了。” 陆冲锋立马停了手的,盖上盖子,“那我去处理羊肉。” 良馨扶着摇椅把手起身。 “你起来做什么?” 陆冲锋提着羊肉,赶紧走过来,“躺好。” 良馨道:“摇的想吐,我起来动一动。” 陆冲锋便不说话了,扶了良馨一把,待站稳了,才放开手。 良馨去厨房拿了一个搪瓷碗,倒了一点面粉,加盐、五香粉,往平锅里倒油,油烧得滚烫后,淋在搪瓷碗的面上,制成金黄色的油酥。 “你就处理羊肉吧。” 良馨揭开面盆盖子,“羊肉煮熟后要切得很薄,费时间,我来做馍。” 陆冲锋站在一旁,看着良馨行动正常,不像是会有危险的样子,接着去洗羊肉了。 一边洗,一边回头看良馨揉搓面团。 嘴角慢慢出现笑。 耳边突然传来军歌,良馨抬头看着陆冲锋哼着歌,绕过桌 子,走去厨房。 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良馨心里跟他有同样的高兴,“换一首歌,唱邓丽君的甜蜜蜜。” 陆冲锋:“唱不出来。” 良馨轻笑出声,拿起擀面杖将面团擀成厚片,刷一层油酥在厚片上,缓缓卷起来,伴随着陆冲锋的军歌,再切成大小均匀的面剂子。 “团长!” 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位良馨没见过的军人,满头大汗刹住脚步,冲着陆冲锋立正敬礼,“团长!” 陆冲锋手里拿着菜刀,“出什么事了?” “报告团长,六连干部集体找三连连长干仗了!” “砰!” 菜刀扔在桌子上,陆冲锋解下围裙,看向良馨,“你先别动,等我回来再做。” 良馨看着陆冲锋大步走出去,跟到了门口,正准备关门,看到钟雪莲和李茅与陆冲锋擦肩而过,明显是往这边来。 “良馨!” 钟雪莲看到良馨站在门口,小跑过来,“我昨晚听说你回来了,但领导们都在招待所,我想去,又觉得不好过去,忍了一上午才过来看你。” 李茅不等良馨回答,跨进门里道:“听说团里干仗了!” 良馨将两人请到后院,泡了绿茶,“怎么回事?” “好像是说三连连长举报了六连指导员,说他们贪图享乐,还说什么投机倒把!” 李茅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看向钟雪莲,“你们家老郑有没有透露点消息?” “我还没你知道的多。” 钟雪莲将带来的樱桃放在桌子上,“只知道,六连指导员带着全连攒牙膏皮卖废铁,弄了一台音箱,被三连连长抓到了,当时就差点打起来,后面三连连长举报到团部了。” “这也算投机倒把?” 良馨将蜂窝煤炉子拎出来,将剂子擀成圆形薄饼,往平锅里放。 油酥剂子留着煎好了直接吃,没刷油酥的剂子,留着掰碎了放羊肉汤里煮。 “是啊,攒牙膏皮卖废铁,家家户户都在做,没听说这算投机倒把。” 李茅闻着油酥饼的香气,咽了咽口水,“我看关键问题在于那个音箱,现在进一趟城,城里全是拿着录音机听着乱七八糟的歌,把头发烫成卷的,裤衩做那么大,就像是喇叭一样,流里流气,军队哪能这样。” 良馨听出她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没再聊这件事,“听说军区安排郑政委去国防大学进修,你们家季政委是不是要动一动了?” 钟雪莲面色如常,“陆团长功劳那么大,都没动,他动什么。” “陆团长升上来还没到三年,你们家老季在正团位置上起码都六七年了吧。” 李茅回忆,“良馨他们刚来的时候,你们家老季就是22团政委。” “我看他挺喜欢跟陆团长搭伙上班,不一定想动。” 钟雪莲道:“以前他一下班就往家里赶,绝不在办公室多待,星期天休息,也会带着我们去城里逛一逛,买买东西,自从良馨去上大学了,他天天下班都愿意跟着陆团长多待,星期天也要黏糊在一块,他哪里舍得跟陆团长分开。” 良馨笑着将刚烙好的油酥饼分给两人吃。 “陆团长那是铁定能升,时间早晚的问题。”李茅认真道:“你们家老季可就不一定了,能有机会升就得抓住机会,不能被陆团长诱惑住” 钟雪莲道:“凭什么我们家老季就不一定了?” “别斗嘴,饼要趁热吃。” 良馨打断死对头,“养鸡场的事你们听说了吧?” 两人的注意力立马就被转移了。 “听说了,良馨,你本事也太大了!”李茅咬了一口饼,烫得舌尖冒热气,嚼得喷香,“听说给师里省了一百多万!这数字光听我就晕了,这钱要是给自己,几辈子躺在家里都不用愁了!” “何止一百多万,一百万多万只是启动资金,养鸡场建设起来以后,一年说不定就能把一百多万挣回来。” 钟雪莲一说完,李茅手里的饼就掉了下来,两眼震惊道:“能,能有这么多?” 两人重点又跑了,良馨继续道:“面包坊培训方向,加个养鸡场,今年年底面包坊的净利润,拿出一半交到面粉厂,先把职工房盖起来。” 李茅顿时惊喜不已,“真的?这么快就能分房子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分到面粉厂的烈属都挤在旧厂房里住,幸好还是人少,人一多就得拿着塑料布去外面搭帐篷过日子了。” “真的。” 良馨道:“再忍一忍。” 李茅激动地想往良馨腿上拍一下,抬起手想起早上的事,“你不是去医院检查了吗?怀孕了没有?” 钟雪莲惊讶看过来。 良馨笑着点了点头,“两个多月了。” 两人同时露出惊喜的笑脸。 “你看!我就觉得你状态不对劲!” 李茅收回了手,高兴道:“正好忙完了,你怀孕了,否则要是江京面包坊和北京面包坊没开起来,你又放不下,麻烦着呢。” “听说国家准备严格管控计划生育了。”钟雪莲道:“想生二胎可能就不容易了。” 良馨笑着道:“一个就够了。” 三人聊了一会,钟雪莲和李茅赶着回家做饭了。 陆冲锋一去就难回了,良馨心里有数,烙好了馍,掰成碎块,去灶台把羊肉汤煮上。 正准备拿起菜刀将羊肉切成薄片,大门传来动静。 良馨以为会看到怒气未消的脸,看到的却是一张明显高兴的脸,心中疑惑,“怎么了?” 陆冲锋洗了手,接过良馨手里的刀,“第一次遇到干部被降后,全连干部战士集体反对的情况。” 良馨坐回桌子前掰馍,任由他是继续说下去,还是就此打住。 陆冲锋还没说话,杨师长和郑政委突然迈进家门,后面还跟着季政委。 “陆团长,你真的要保六连指导员?” 郑政委一坐下就道:“鲁学星同志,他一直都是六连的刺头兵,用享乐主义讨好战士获得的支持,这不符合我军传统道德规范。” “享乐主义讨好上级领导,这些年多如牛毛。” 陆冲锋切着羊肉薄片,“我还是第一次见用享乐主义讨好战士,如果这是在干部能升能降之后,他这么做,我今天不会保他,但他们做的这事,是在干部能升能降制度推出之前,这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不论之前还是之后,总归都是享乐主义。” 杨师长道:“当兵就是要吃苦,不是来享福,你之前不也是这个理论,怎么今天变了?” “我依然承认,当兵必须得吃苦。” 陆冲锋道:“但我看过六连的成绩,鲁学星当指导员之前,六连每天照常训练却是全团老末,鲁学星当了指导员,每天带着全连战士攒牙膏皮卖废铁,的确,他们还把连队食堂账上的白面跟公社老乡换成了玉米,这不符合团部规定,但一百多块的音箱,确实是他带着战士们卖牙膏皮和废铁攒钱买的,有了这个音箱,军事成绩门门良好,赶上了三连全连成绩,这个鲁学星,很不简单,带兵有一套!” 杨师长严肃道:“军队绝不能走物质刺激这条路!” “但社会在变。” 季政委道:“六连是这两年从新兵连调过来的兵,他们参军的军包里背着的是什么?照相机、收音机、进口巧克力、麦乳精,身上穿的是皮鞋、溜冰鞋、拳击手套、摔跤服,这已经不是以前吃不饱饭,一条裤子全家穿,一双劳保鞋都穿不起,为了食堂的白馒头、肥肉、那点津贴报名参军的时代了。” 陆冲锋拿起蒜苗切成小段,“已经八十年代了,八十年代的兵还得有八十年代的带法。” 良馨看到杨师长要动怒了,慢慢道:“自己牙膏皮捡废铁买的东西,也不算是军队给予的物质奖励刺激吧?” 杨师长怒气一顿,郑政委立马道:“良馨同志,你是状元,你还是大学生,今天是在家里,不是在机关办公室,这件事你怎么 看?” 院子里的领导干部全都看向良馨。 良馨看了一眼陆冲锋,“我没参过军,也没下过连队,我只做过面包坊,从当前国民经济形势来看,各个单位都在一窝蜂军转民挣钱,邓公说了,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我看六连,既不耽误训练,还能有时间想法子实现创收,改善全连生活质量,比很多军工厂迅速多了。” 杨师长一怔。 郑政委思考几秒,“良馨同志,你不用有顾虑,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 老婆站在他这边! 陆冲锋给了良馨一个鼓励的眼神。 “不算什么想法。” 良馨道:“只是我想到了师里前两年转业和复员的干部战士,干部到哪里都是干部还好一些,复员的战士当兵好几年,在军队练习的军事项目,到了地方根本就用不上,甚至可以直接说,出了军队就是一个一无所长的人,城市街道被回城知青挤得快要炸了,一个扫厕所的工作都能抢得打破头,归根结底还是没有技术,既然在不耽误训练的情况下,还能有时间去攒钱,军队如果加以引导,指出正确的道路,很有可能就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毕竟国家现在最缺的就是技术人才。” “指出正确的道路?”季政委道:“良馨同志,这是什么意思?” 良馨道:“攒牙膏皮捡废铁的时间,换成无线电修理、修鞋、泥瓦匠油漆工、做家具、修钟表,甚至是学做面包,连队养猪种菜,不如种其他能够创收更多的种类,比如下河大队,听说他们去年在农科院的技术支持下改种平菇,每户每年平均收入多了一千多元,凭借我们多年双拥模范城的关系,他们不会不愿意派人来教。” 陆冲锋认真思考,点了点头,“很有道理!” “我看没有道理。” 杨师长道:“这样下去,军队成什么了,军队要培养的是战士,不是工人和社员!” “不是不耽误当战士,还提升了全连军事成绩?” 良馨道:“既然如此,军队为什么不能培养军地两用人才?” 院子里的师团部领导全都愣住了。 包括陆冲锋。 陆冲锋知道这件事,先是敏锐地发现了新的带兵方法,随后想到了攒牙膏皮卖废铁的时间,但只是打算让战士们用这个时间去学习科学文化,往军校和大学的方向鞭策引导。 陆冲锋扪心自问,暂时,他还没有想到战士离开军队以后会如何。 今天,良馨给他上了一课。 陆冲锋看向良馨的眼神,温度比灶上的羊肉汤还要滚烫。 “军工厂军品今年开始已经减缩75%,各大军工厂一窝蜂军转民,地方工厂的经济效益势必会急转而下,军队负担过重,也势必会开始裁军行动。”良馨道:“这点,各位领导都很清楚,地方上已经被百万回城知青挤得无法喘息,假如再挤进去一无所长的百万军人,国家和社会又当如何?” 一部分人民会因拮据、贫穷、压抑、无助、从而变得疯狂,丧失道德观念。 车匪路霸,犯罪猖獗 陆冲锋突然鼓起了掌。 杨师长和郑政委被惊了一瞬,接着,发出叹息。 “良馨同志,不愧是状元。” 季政委叹道:“我们的角度还在军队,你的角度是宏观整个中国。” “试点。” 陆冲锋道:“师里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那就拿三连和六连做改革试点,三连照军队传统训练继续发展,将鲁学星同志放回六连,让六连在原来训练的基础上,将攒牙膏皮捡废铁的时间,参考我家属的意见,由师里牵线双拥办,升级成各个学习小组,试点时间为一年,一年后再见分晓。” 杨师长和郑政委,当下一心都是支持,不再有任何犹豫。 走的时候,与进门的时候完全两个样子。 郑政委走之前,看着良馨,“良馨同志,你当初真应该参军。” 杨师长思考片刻,“现在也不晚?” “现在不是一样在为军队做事。”陆冲锋道:“女兵可发挥的空间和职位太少了,与其可惜我家属,今年招兵还是多想办法,扩展女兵的招兵名额吧。” 杨师长和郑政委一走,陆冲锋就拴上了门,跑回后院,将良馨抱起放到桌子上,低头用力亲了一口。 第80章 第80章要不然再亲一下? 良馨还没说话,陆冲锋突然脸色一变,小心翼翼将良馨抱回地面,紧张看着她。 “没事。” 良馨掏出手帕擦了擦他在唇上留下的口水。 “你嫌弃我!” 陆冲锋注意力立马被转移,托着良馨的腰,低头从她的额头亲到嘴巴,停在嘴巴上用力亲了好几下,看着良馨嫣红的嘴唇,“老婆真厉害,你就是一位女诸葛。” “不敢当。” 良馨将手帕顶在头顶,遮住移到上空的太阳,“真要我去带兵,我可不会带,更不会管理军队,只是门外汉补充几句你们没看到的事情罢了。” 陆冲锋将桌子搬回厨房,“那是你没学,你要学了,我敢保证,你在军队里也能出类拔萃。” 良馨走到灶台后面,拿起火钳拨了拨灶膛里的柴火,“羊肉汤炖好了,盛出来放到砂锅里,用蜂窝煤炉子烧,下羊肉和馍吧。” “饿了?” 陆冲锋拿起勺子,加快速度盛出羊肉汤到砂锅里,“我听说孕妇饿不得,你坐着休息,稍微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半个小时就能吃饭了。” 砂锅里的羊肉汤烧开,下入羊肉片,碎馍块慢煮,浓郁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厨房,良馨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陆冲锋说完,有了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怀孕了饿不得,觉得比以往更馋了。 良馨并没有走开,看着陆冲锋从坛子里捞出糖蒜,撕开一粒粒摆在小碟子里,往锅里加入红薯粉丝、蒜苗段、味精、香油,盖上锅盖继续稍煮片刻,羊肉泡馍粉丝汤盛出放到两个搪瓷碗里。 陆冲锋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在这吃,还是去厅里吃?” “在这吃吧。” 良馨搬了小板凳坐下,拿着筷子和勺子,等陆冲锋把羊肉汤放到面前,立马就舀了一勺汤喝了一口,肉嫩馍软,鲜美至极,总算解了馋意。 看着良馨的表情,陆冲锋就知道味道怎么样了,拿起油酥饼咬了小半,大口嚼着,夹起羊肉片吹了吹,放到良馨的勺子里。 良馨吃了,“我碗里有,你吃你的。” 陆冲锋看着良馨热得小脸白里透红,从槐花变成海棠,满足喝了一大口汤,“还是跟老婆一起吃饭香。” 良馨抬眸看了他一眼,“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劝我去考大学吗?” 陆冲锋毫不犹豫道:“再给我一百次机会,都会劝你去上大学。” 良馨掀起唇角,给他也夹了一片羊肉。 陆冲锋跟着笑了,夹起冒着热气的羊肉,吹都不吹就 放进嘴里。 “你铁嘴吗?” “应该不是吧,你也不清楚的话,要不然再亲一下?” 良馨:“” 晚上,良馨洗了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看报纸。 陆冲锋黑发潮湿,脖子上搭着一条白色毛巾,穿着白色背心和军绿色短裤,走路间手臂和大腿肌肉每一道线条都充满了力量和美感。 良馨想起了刚来11师随军时,他也曾故意穿成这样,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但这时与那时完全不同。 这会儿的陆冲锋,并没有丝毫刻意,从骨子里散发出随意,反倒让良馨无法控制眼神从他身上移开。 见多了男同志,陆冲锋绝对是男人中最顶级的那一种。 良馨看他清心寡欲地掀开被子上床,接着习惯性伸手穿过她的腰,把她搂过去,刚趴在他胸口,陆冲锋突然一激灵,将她小心扶起来。 良馨被惹得轻笑出声,“你是不是老了?” 刚才还一脸紧张的陆冲锋,顿时双眼一眯,盯着良馨的笑脸,深吸一口气,扶着良馨的肩膀,让她靠回枕头上,“十个月后我们再算账。” 以前尽他折腾她了。 虽然她也不是没享受到。 但现在知道他绝对不可能动,主动权全掌握在良馨手里,便忍不住想逗他。 陆冲锋刚躺好,温热滑腻的脚趾就沿着他的小腿一路勾到了大腿,在他短裤的松紧带停留一圈,像是在寻路,不知是该往上还是往下。 脚趾刚顶开松紧带的瞬间,大手就攥紧了纤细滑腻的脚。 良馨看着报纸,“放一下不可以?” 陆冲锋浑身绷得像是拉满的弓,转头看着平静淡定看报纸,仿佛被子里的脚什么都没做的模样,捏了捏手里的脚,“不能乱动。” 良馨翻了一页报纸,“我找个舒服的地方放着,不行?” “行。” 陆冲锋握着良馨的脚,布满枪茧的手忍不住偷偷摩挲两下滑腻的皮肤,“你指挥,我来放。” 良馨斜了他一眼,没拒绝,“往中间放。” 陆冲锋:“” 陆冲锋小心抬起良馨的脚,定到了上腹部。 “我又没有躺下来,这样不舒服,我都快滑下去了。” 良馨道:“要下半身中间。” 陆冲锋呼吸粗重,挪着良馨的脚一路放到了膝盖位置,没去看良馨的脸色,但是耳朵竖起注意着良馨的反应。 良馨没说什么,继续翻着人民日报,寻找感兴趣的社论。 但脚掌却慢慢踩着陆冲锋的膝盖揉。 陆冲锋第一次知道,膝盖这个部位,也能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刚洗完澡的后背,已经被良馨的脚掌,揉出了汗意。 他抓住了良馨的脚,不准她动。 “那样不行,这样也不行。” 良馨放下报纸,看着他,“是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睡了?” “胡说!” 陆冲锋掌心紧了一下,稍解心头的燥热,“你不在家,我每晚都抱着你的棉毛衫睡觉。” 猝不及防。 良馨脸红了,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脚。 陆冲锋突然闷哼一声。 良馨收得太急,撞到了。 “你不能有了孩子就始乱终弃了。” 陆冲锋翻身抱住良馨的腰,“十个月后还得继续用。” “瞎比喻。” 良馨拿着报纸扇了扇脸,看着他刻意避开的小腹,“你起开,我要躺下去了。” 陆冲锋抱着良馨躺下来,拉灭白炽灯,大手贴上了良馨的肚子,埋头在她肩窝里喷出一口长长的热气。 良馨在黑暗中无声一笑,握住他的手上移,大手立马握成了拳。 肩窝里传来压抑的声音:“不准再逗我了。” “亲一亲你的手也不行?” 陆冲锋“蹭”地抬头,举起手放到良馨唇边。 速度又快又急。 良馨翻身,“过时不候。” 陆冲锋:“” 陆冲锋低头,精准找到良馨的颈后,磨了磨牙。 良馨被他磨得浑身发痒,“不准乱动。” “说好了,都不动了。” 陆冲锋凑近,手臂穿过良馨的颈下,胸膛贴住良馨的后背,将她环绕圈紧在怀里,“头三个月是关键期,不能瞎胡闹,等过了三个月随便你闹。” “美得你。” 黑暗中响起陆冲锋低沉的笑声。 良馨目前能吃能睡,除了有点变馋了,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适应了两天,逐渐也习惯了肚子里有了小孩,却也跟正常人一样,不需要刻意担心,过度注意。 陆冲锋早上出操完回来,他会去服务社把菜买好,接着开始整理家务。 桌子、柜子、茶几、冰箱电视机收音机等物件全都擦一遍后,扫地拖地,再把衣服洗干净晾晒。 速度不但快,动静还很轻。 良馨每天睁开眼,就看到一尘不染,处处皆干干净净的家。 还和往常一样,陆冲锋去上班后,她在家里负责烧饭。 除了22团的事务,师部有任何大事小事,杨师长和郑政委也都会找到陆冲锋。 有时正做着饭,就被人喊走,一去时间就不容他控制,非常耽搁良馨吃饭。 因为战士们训练量大,出汗多,食堂的菜偏咸,因此良馨要做饭,陆冲锋观察了两顿,发现没问题后,便不再反对。 不过一得出空,也会见缝插针往家里跑,还是能不让良馨动手,就不让她动。 天气转热,冰箱插上了电。 良馨琢磨起自己制作冷饮,正在家里做奶油雪糕,下河大队支书再次登门。 “良馨同志,好久不见了!” 良馨看着支书和常来的社员全都换上了新布做的中山装,笑着道:“黄支书,听说你们村都快要变成万元户啦?” “良馨同志问,我肯定不能瞒你。” 黄支书将一篮子黄鱼海鲜先放在地上,“万元户,那都是县里吹嘘,刺激其他公社,我们村分田到户之后,家家户户种茉莉花养平菇,确实挣了不少,但满打满算一年平均净收入也就是在三千块左右,离万元户还远得很!” “三千块已经很了不起了。” 良馨笑道:“城里的工人们拿工资,一年算下来才三四百块。” 黄支书顿时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工人阶级现在确确实实不如我们农村社员了,当然,我们村这样的情况还是极少数,这也是多亏了良馨同志你啊,要不是当年你大义,把功劳主要让到了我们头上,省里也不会注意到我们,柱子,快把茉莉花、平菇和红枣那些东西都拎过来。” 两名社员忙拎着竹筐和蛇皮袋走上来,一脸笑容放在良馨面前。 柱子忍不住道:“良馨同志,我买了摩托车了!” 良馨被气氛感染笑道:“恭喜你,城里和军队现在都没什么人能骑上摩托车呢。” 柱子的精神气立马提得更高,但不好意思再看良馨的笑脸,往支书后面走了走。 “良馨同志,我们现在也富裕了,这次你就不要挖空心思回我们什么礼了。” 黄支书指着地上的东西,“还都是那些海货农副产品,茉莉花都是村里种的,你留着泡茶喝,平菇是今天早上新采的,炒着吃烧汤吃都很好吃,你尝尝看。” 良馨道:“谢谢黄支书,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别客气,千万别客气。”黄支书道:“我们村因为你,几年前就大变样了,就像现在,隔壁公社跟我们一样富起来了,但他们挣的钱还得拿去盖房子修路,我们村的房子和路,早在三年前就因为救水英雄的事,省革委下来帮我们都造好了,所以我们的钱全都能留在手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黄支书,你看着可比几年前还要年轻了。” 良馨一句话又把黄支书说得笑成了一朵花。 黄支书今天来师里,正是师里采用了前两天良馨提议的改种其他品种,邀请黄支书过来指点技术,帮助六连种植茉莉花和平菇。 良馨嘴上说着不客气收下了,但还是去面包坊买了几盒掼奶油蛋糕,让黄支书和社员带回去给家里人尝一尝。 知道六连真的开办学习小组后,良馨送走了黄支书,拿上手表逛到了六连。 今天是周末,进到六连营房,就看到几名战士搬了张椅子坐在花坛边,椅子旁边用纸壳写了修理钟表。 坐在花坛正中间的战士,明显是一名熟练工,离得近了,听见他在教围在身边的战士们修理钟表的知识重点。 没等良馨说话,几名战士就警觉地抬头,一看到是她,几人瞬间站了起来。 良馨:“?” 许是看出良馨面色疑惑,中间的战士道:“良馨同志,你是英雄,我们没当兵之前就知道你了,你还是我们团长家属,大家都知道你。” 良馨笑着递过去手表,“听说你们连支了修理手表的摊子,我这块表最近走时不准,偶尔还会出现偷停现象,你们能修吗?” “能修!” 战士们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没想到这就有生意上门了。 坐在中间的战士接过手表检查,其他战士立马重新围了上去,正式开始实践。 一名小战士从营房里搬了张椅子,快步跑到良馨面前,将椅子放下后,脸就羞红了,话都没说,就又跑了回去。 良馨坐在椅子上,看着认真专注检查手表问题的战士,“听说你们连在和三连比赛?” “对。”修理钟表的战士抬头,露出一个憨笑,“我们连长和指导员跟陆团长下了保证,在训练专业成绩保持良好,向优秀进步的情况下,要让全连农副业净收入达到下河大队的净收入标准,达不到这个指标,就引咎辞职,所以良馨同志,谢谢你带头来给我们增添收入。” 良馨笑道:“修个钟表顶多几毛钱,跟你们的三千元指标比起来,杯水车薪。” 战士也跟着笑:“蚊子再小也是肉,三千块也是几毛几毛一点点攒上去的。” “有道理。” 良馨道:“你们有关注《经济信息》《企业家》这类业务报刊吗?” 战士们集体摇头。 旁边小战士看着良馨,机灵问:“良厂长,听说你帮师里赚的钱都是几万起步,我还听说养鸡场帮师里省了上百万,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教我们的妙招?” 几名战士“唰”地抬头,像是才反应过来,两眼放光盯着良馨。 良馨一笑,“也不算什么妙招,我只是最近听探亲家属回来说,四人。帮倒台之后,婚丧嫁娶逐渐恢复了之前的老礼,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家庭,都会买一双红颜色的鞋,除了春天,金九银十是结婚高峰期,如果有人赶在结婚高峰期,准备好一大批红鞋过去售卖,应该会很抢手。” 修理钟表的战士已经停下来了,表情怔愣,看得出脑子正在飞快运转。 机灵小战士急问:“良厂长,是哪个家属,什么地方?” “22团探亲家属就这么几个,你们可以多打听打听,说不定还能得到其他信息。” 良馨笑着道:“这个时代,谁先掌握了信息,谁就能先赚到钱,手表找出问题了吗?” 战士醒神,“找到了,良馨同志,这表就是润滑油干涸,补上润滑油就不会再出现走时不准的情况。” 良馨付了一毛修理费和一毛加油的钱,拿着手表走了。 良馨的背影一消失在六连,战士们就端起椅子收摊,大步跑向六连连长办公室。 “指导员!财神爷送金钥匙来了!” 良馨拿着手表慢慢走在回家属院的小路上,前面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顺着人的影子往上看,看到了卫远阳的脸。 良馨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 卫远阳往后退了一步。 良馨继续走。 他继续退。 不阻拦,但也不让开。 良馨掀起眼皮看着他,“你是来还钱的?” 卫远阳:“” 良馨已经帮师里赚了上百万的养鸡场,面包坊也是日收入好几千,居然还惦记着他的这点工资 卫远阳脸上露出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真心笑容。 良馨心里还是有他。 “良馨,当初答应你的三年工资,因为不方便去你家,我都攒起来,留着你需要的时候,给你。” 良馨摊手,“还吧。” 卫远阳:“但我现在没带在身上。” 良馨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 卫远阳继续往后退,眼神就像是渴了很久的人,终于看到了水源,紧紧盯着良馨,“良馨,我马上又要升职了,全师后勤军史中,我是升职最快的后勤干部。” 他不比陆冲锋差! 良馨看出卫远阳在想什么,顿住脚步,目露嘲讽,“因为在余部长家里立了功,所以能在11师后勤升职?” 卫远阳看了良馨很久,笑容更甚,“你是在吃醋吗?” 后领突然被拽住,勒得卫远阳下意识抬手抓住领口,争夺喘息的空间,但却敌不过颈后的力量,脖子被勒得无法呼吸,脸色开始憋红的时候,整个人被拎起摔在地上。 卫远阳趴在地上大口呼吸,濒死的感觉褪去后,才红着眼眶抬头看向仿佛高耸入云的陆冲锋,一对上他的眼神,身体不由自主一颤。 那是真的会杀人的眼神。 想到陆冲锋在越战中的战绩,卫远阳下意识想后退,但看到地上另一道窈窕的影子 卫远阳手撑住地面,缓缓站了起来,与陆冲锋对峙。 陆冲锋突然一笑,“你鼻子挺尖。” 已经调动全身力气,绷紧身体准备对峙的卫远阳,脸色一顿,“什么意思?” 陆冲锋却不说了,不顾在外面,扶住良馨的胳膊往前走,不给卫远阳再次阻拦的空间。 卫远阳刚升职到财务科长,不到六年时间,他就升到了营职干部,功勋章也拿了三枚,心里燃烧着一团火,并不觉得自己比陆冲锋矮一截,因为晋升带来的自信和勇气,他叫出声:“陆冲锋。” 陆冲锋只给他一个侧脸,倒是顿住脚步,等他说话。 卫远阳双眼深沉,“迟早,我会把良馨从你手里抢回来!” 陆冲锋依然没有给卫远阳正脸,他侧对着良馨,“良馨从来都不在我手里,是我被良馨抓在手里。” 卫远阳面色一僵。 眼里有几丝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全师战士惧怕的陆冲锋,居然愿意为了良馨在外面姿态放得这么低,这么不要男人面子! 良馨一脸“你有病就去治”转头,“你最近是琼瑶小说看多了,在这表演?” 卫远阳眉头微皱。 琼瑶小说。 那是什么? 正当卫远阳想不通但知道良馨是在嘲讽他的时候,一辆马车“滴答滴答”走进,车上传来一道女声: “良馨?这么大太阳,你怎么怀着孕还在外面晒,小心晒中暑了遭罪!” 卫远阳脸上血色瞬间消失,眼神像是剑一样刺穿良馨的背影。 “出来之前,太阳没这么大。” 良馨看着马车上的李茅,“货都送好了?” “早送好了,每天去农场面粉厂的路上,顺道就把其他团里的货送过去了。” 李茅挥了挥鞭子,“你怀孕了,也不能坐在车上颠,我不载你了,回家再说。” 再次听到怀孕,卫远阳嘴唇的血色也跟着褪去,好不容易撑住与陆冲锋对峙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微微摇晃。 他将充满恨意和嫉妒的眼神,刺向陆冲锋,却再次对上他嘲弄的黑眸。 陆冲锋淡淡收回视线,搂住良馨的肩膀,护着往家里走。 卫远阳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双目缓缓充血。 等两人的背影消失,他垂下头,看着地上自己拉长的影子。 影子的手握成拳头。 太阳光线被乌云遮挡,影子跟着消失,当乌云移走,太阳再次照在身上,影子也跟着重新出现的时候,拳头慢慢松开。 卫远阳活动手指,抬头看着良馨消失的方向,想到刚才良馨如羊脂白玉的脸,想到良馨曾经对他的好。 怀孕 又如何。 只要能得到良馨,他不在乎多养一个孩子。【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0-90 第81章 第81章每天晚上定时故意折磨我…… 快走到大操场了,良馨指了指陆冲锋放在肩膀上的手。 看着大操场上的战士和服务社面包坊来来往往的人群,陆冲锋将手松开,绷紧嘴角道:“还没死心!” 良馨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嘴角,“我刚才去六连修手表了。” “六连?” 陆冲锋接过良馨手里的钟表看了看,“技术怎么样?” “修好了。” 良馨捋起袖子,递给他,“戴上看看。” 陆冲锋盯着白皙细腻的手腕看了许久,将手臂穿过纤细长指,戴到手腕,扣上表扣,握着手腕又看了很久。 良馨问:“准时吗?” 陆冲锋回神,“准。” “准什么?” 良馨看着手表上停在下午六点半的指针,“只是加了油,还没有校准时间。” 陆冲锋:“” 陆冲锋抬头看天,“太阳真大,我们快回家。” 经过面包坊,从外面看,钟雪莲正在给烈属们上课。 良馨没有进去,去了一趟服务社。 陆冲锋挑了带肉排骨,去菜站买了冬瓜、土豆、卷心菜、胡萝卜和葱姜蒜。 “上午黄支书又送了一篮子海鲜和农副产品过来。” 良馨拿出钥匙打开家门,“有冰箱,这些菜能比以前多放几天。” “你歇着,我去做饭。” 陆冲锋拎着菜篮子大步迈向厨房,走到一半,发现良馨也跟来了,回头道:“去歇着,不用你忙。” “洗手。” “噢。” 两人一起站在院子里的洗手池打肥皂洗手,冲掉丰盈的泡沫,良馨去菜园子里摘了两根黄瓜。 陆冲锋的掌心皮糙肉厚,接过黄瓜放到水龙头下面搓了几下,黄瓜上的小刺就全都被搓平了,他又仔细清洗了两遍,擦干水珠,递给良馨。 良馨躺在摇椅里,“咔滋”咬了一口黄瓜,嚼得满口清爽。 陆冲锋看着良馨惬意的表情,没忍住也拿起黄瓜“咔滋”咬了起来,“真脆,今年我还是第一次吃地里的黄瓜。” 良馨摇着摇椅,往菜地里看了一眼,看到了隔壁的墙,“谢参谋是怎么同意离婚的?” 按照他的性格,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和余红红结了婚,现在又落到了这个下场,无论如何应该都不可能放过余家这棵大树。 陆冲锋提着排骨往厨房走,“他去美国了。” 良馨咽下清爽的黄瓜,“谢抗美,去美国。” “现在人人都想往国外跑。” 陆冲锋将洗净的排骨放到锅里焯水,“只有出国这个诱惑才能让他同意离婚,卫远阳倒是聪明。” 良馨只听出满满的嘲讽,没有听出一丁点夸奖,“不提他了,你给妈打电话了吗?” “打了,她高兴的声音估计全西院都听到了。” 良馨笑了笑,“妈肯定早就想让我们生孩子了,只是她人好,从来都不催我们。” 说到这里,良馨扶着躺椅起身。 厨房里立马传来声音:“你去哪?” “在家,能去哪。” 良馨往书房走,打开书桌抽屉,拿出一沓信纸放到桌子上,用陆冲锋的钢笔,吸了吸墨水,开始给大嫂二嫂和卢苇写信。 回来的时候很突然,只在面包坊用电话打到了卢苇办公室,跟她说了郑小军的事,具体情况都还没有来得及介绍。 当时卢苇回复说,让她先忙养鸡场合作的事,没提同意,也没提不同意。 良馨既然答应了郑小军,就不会糊弄他,在信纸上写了郑小军的年龄、身高、职务、工资、家庭状况和她对郑小军这个人的了解。 最后说了她怀孕的事,暂时不能回江京。 如果卢苇有意思的话,她会通知郑小军去农科院门口接她下班。 卢苇下班就回农科院安排的实习宿舍,接她下班的意思,就是同意和郑小军接触。 写好了给卢苇的信,良馨分别给大嫂和二嫂写了信。 如若不是上大学,大嫂早就恨不得耳提面命盯着她生孩子。 大嫂的思想就是,只有生了孩子,她在婆家的地位才能安稳。 良馨没有想过去强行改变大嫂的想法,怀孕了,写信给她,也让她的心能踏实下来。 “良馨!” 史兰芝先喊了一声,推门发现门没关,走进来又喊了一声,“有人在家吗?” 良馨从书房走了出来,“嫂子,出什么事了?” 史兰芝笑出声,“我现在一登门,就代表家属们出事了是吗?” 良馨倒了一杯茶放到茶几上,“主要你是大忙人,为了师里的家属,就没见你怎么闲下来,一直都是忙得团团转。” “到底是大学生,说话就是让人舒心。” 史兰芝坐在沙发上,端着凉茶喝了两口,喟叹出声,“这就算歇一歇了,良馨,我来找你确实有事。” 良馨坐到另一个单人沙发里,“体力活现在做不了,只能出一出嘴了。” 史兰芝一惊,“怎么了?” 良馨把手放到肚子上。 史兰芝立马一拍大腿,“哎呀,好事啊!你们岁数可都不小了,确实该要一个孩子了!” 良馨道:“嫂子,有什么事?” 史兰芝往外看了看,回头悄声道:“我们家老郑要去国防大学进修了,这事你知道吧?” 良馨点了点头,“听说了。” “一般来说,去国防大学进修,一毕业肯定是要升了。” 史兰芝脸上露出笑,“不过老郑这次特殊了,军区调令已经下来了。” 良馨一笑:“嫂子要搬到基地大院了?” 史兰芝抿着唇笑,点了点头,“所以我知道要走了,就开始琢磨家委会会长能交给谁,思来想去还是只能交给你,良馨,我知道你脑子比我好得多,心地又善良,关键是你不向着男人,能坚定地站在我们女人的角度上,为我们女人说话,只有你在,我才能放心地离开11师。” 良馨听了心里感动,不是感动史兰芝说她的话,而是感动史兰芝对11师家属们的真心实意,“嫂子,我远不如你。” “你是大学生,还是状元,还是救水英雄,还给师里挣了那么多钱,还” “我个性不如你热忱。” 良馨打断史兰芝没完的“还”,“嫂子,你个性热情大方,待人主动温暖,我来11师这么长时间,连个门都没串过,都是事情送到面前了才会去解决,不像你会天天主动去发现哪位家属需要帮助,说实在的,我太懒了,有限的精力时间只用在处理需要处理的问题和做想做的一两件事,否则郑政委早前劝我参军,我早就报名了。” “你还懒,懒人能考上状元?能把面包坊做成这样,能这么快的时间就弄来这样的养鸡 场?” 史兰芝说完,看着良馨,“懒我是不承认,性格不主动,这点倒是真的,可是除了这个点,你的优点实在太多了,没人比你更适合当这个家委会会长。” “嫂子,除了个性,我也没时间,现在只是正好忙完了面包坊和养鸡场引进的事,又遇上了怀孕,才在江口休息。” 良馨道:“但我之后还要做别的事,很有可能说走就走了,再说,外面的面包坊,一旦有事,我也得走,实在分身乏术。” “这可真是难了。” 史兰芝叹了一口气,“那你说,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方方面面适合当这个家委会会长。” 良馨道:“实在不知道选谁,就学22团干部能上能下搞的民意测验,让家属们匿名投票。” 史兰芝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我现在就去准备!” 史兰芝风风火火走了,良馨坐在客厅沙发里没动。 “怎么了?” 陆冲锋端着干锅包菜和玉米排骨汤走进来,“郑政委家的嫂子来和你说什么了?” “家委会会长的事。” 良馨起身坐到桌边,“下午你去上班,记得帮我的信投到邮政局外面的邮箱里。” 陆冲锋将信塞到了牛皮公文包里,提前放好,走去厨房盛米饭。 吃了午饭,良馨和陆冲锋午休刚醒来,就听说史兰芝做完了民意测验的投票。 李茅上班之前跑来说:“史会长真是太聪明了,搞个突然袭击,不给大家弄小团体拉票的机会,恭喜你,良馨,你是匿名投票第一名!” 良馨:“” 陆冲锋拧干湿毛巾给良馨擦脸,皱着眉道:“我家属哪有时间管你们。” 兴奋的李茅:“” 李茅道:“那怎么办,这是大伙匿名投出来的选择。” 史兰芝又带着家委会的干部们再次上门。 “哎呀,良馨,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史兰芝拿着投票结果,重新坐到离开不久的沙发上,“大家跟我一样,一致选择你来当家委会会长!” 良馨揉了揉太阳穴,“嫂子,你投票,为什么把我也算进去?” “我没算!” 史兰芝连忙摆手,“我就是让大家想三个人,写下来塞进投票箱,都是大家自己写的!” 不等良馨说话,也不看陆冲锋唬人的脸色,史兰芝继续道:“这几位都是我们家委会的干部,她们也都一致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良馨,我知道你忙,也知道你懒得动,但你不用像我这样忙前忙后,你当了这个会长,就当是家委会的镇会之宝,你就把家委会当成面包坊和养鸡场,你负责出主意掌决策,事情可以让其他干部去做!” 门口突然接连走进来很多本该去药厂上班的家属。 “良馨,你在,我们的心就踏实了!” “没错,你当家委会会长,我就像是有了娘家人,在这里谁都不敢欺负我。” “平时你忙你的,除了家委会干部,我们也能互相监督,一有什么动静,就立马告到家委会!” “良馨,这世道不缺说的人,缺的是像你和史会长这样能听能敢解决的人!” “这话说对了。” 廖医生穿着一身白大褂走出来,“良馨,你就是11师家属们心里的定海神针,你哪怕什么都不做,定在这里,大家也安心,你要是实在担心,我也加入家委会,我来当你的助手。” “我们都是你的助手!” 李茅道:“有什么事,你吱一声,我们去做就行了!” 被一双双信任的眼神盯着,良馨难以再说出推脱的话,“其实,定海神针不是我,而是大家的齐心协力。” “你就是那个齐。” 钟雪莲赶过来,笑着道:“除了史会长,只有你才能让大家齐心协力。” “不要过分夸奖和吹捧我了。” 良馨道:“人都要被你们吹成气球,飞起来了。” 李茅带头笑得夸张。 接二连三的笑声响彻长厅,长窗外的水波似乎都被震出一圈圈涟漪。 良馨看了看陆冲锋,“那么暂时就先这样,但说好了,我随时会出远门,我在的时候有事会尽力解决,我不在,就需要大家齐心协力解决了,就像是当初的祝副师长,如果没有大家一起帮忙,我跟廖医生也弄不过他。” 家属们高兴不已,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等人都走了,陆冲锋关上门。 良馨看着他,“你不去上班?” 陆冲锋走回客厅,“我怕你累。” “暂时当着,等有合适的干部了,就把位置交出去。” 良馨打了一个哈欠,“总会有下一个下一个史兰芝和下一个更好的良馨出现,你们招兵不也是这样?” “胡说!” 陆冲锋走过来亲了一下良馨的额头,“我家的良馨,就是独一无二最好的良馨!” 良馨“嘶”了一声,“牙酸倒了,你少跟郑小军交流。”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和他交流得比较多?” 陆冲锋拿起军装外套穿上,扣好风纪扣,“他一天往我办公室打七八个电话,让我催一催你。” 良馨本是随口一说,不知道他真的和郑小军交流了,“那怎么一次都没有听你提起过?” “你不想做,自然有你的道理。” 陆冲锋拿起军帽戴正,“兄弟和老婆,我当然向着老婆了!” 良馨被逗笑,朝他勾了勾手指。 陆冲锋立马走过来,低头。 良馨仰头亲住他弧度完美的唇,“晚上早点回来。” 陆冲锋身体一紧,捧住良馨的后脑勺,压住她的唇。 陆冲锋亲都不敢亲太久,怕良馨呼吸紊乱,影响了身体,亲完面朝长窗平复很久,才拿起黑色公文包去上班。 走的时候,只看了良馨一眼,不敢再亲一下。 良馨突然好奇一件事。 晚上,陆冲锋刚上床,就听到良馨道:“我不在家,你是用手还是忍着?” “什么手” 陆冲锋话说一半,疑惑的脸色僵住。 良馨看他被子掀开一半不盖在身上,侧过去帮他被子盖好,抬头对上他的黑眸,“嗯?” 陆冲锋:“” 良馨推他坚硬的胸膛,“说话。” 陆冲锋握紧良馨的手,“你等着。” “等什么?” “等你生了。” “也不用等生了。” “” 陆冲锋深呼吸一口气,拿起良馨的手啃了好几下。 良馨躺在他身上,抚摸他的脸,“难受?” 陆冲锋握住她的手,往下滑。 良馨的手瞬间感觉要被灼伤了,耳根微红,面色淡定,“那你都怎么解决?” 陆冲锋:“” 话题又绕回来了。 良馨问:“总不会一直就这样忍着吧?还是说,你不会?” 陆冲锋:“” 陆冲锋低头堵住良馨的嘴。 良馨拍开他的脸,笑了,缓缓躺了回去。 陆冲锋跟了过来,“你这样笑是什么意思?” 良馨平躺:“没什么意思。” “你明明就有意思!” “你感觉有就有。” 陆冲锋磨了磨牙,凑到良馨耳边,亲了亲她的颈侧。 良馨痒得躲开,陆冲锋手探进了睡裙里。 良馨连忙摁住他的手,“别瞎闹。” “是你瞎闹。” 陆冲锋咬住良馨的耳垂,“每天晚上定时故意折磨我。” 良馨唇角扬起,“我是好奇,好奇也不行?” 陆冲锋埋在良馨颈窝低吼:“不行!” 良馨轻笑,转过头用鼻尖磨着他的鼻尖,“我就喜欢看你已经很想要,但仍然会为了我们,压抑控制住自己的样子。” 陆冲锋亲了亲良馨光滑的脸颊止渴,“什么样子?” 良馨看着他,“令人着迷,欲罢不能的样子。” 陆冲锋身体温度瞬间上升,颈侧青筋浮起,呼吸粗重几个来回,小心将良馨抱进怀里,用力抱了几下。 良馨正想说呼吸不了,头顶突然传来他的声音,“等你过了三个月,我做给你看。” “什么?” “你不是想看我怎么解决?” 陆冲锋埋在良馨头发里降温,“等过了三个月,我告诉你。” 良馨道:“你自己解决,又不会影响到我,为什么要等三个月?” 陆冲锋的脸埋在她的黑发里,声音很闷,“我是用你的衣服。” 良馨微怔,陆冲锋继续道:“你的内衣。” 不知是不是贴得过紧,受他滚烫的身体影响,良馨的身体温度瞬间飙升,双腿不自觉夹紧拧在一起,短短两三秒便松开,但陆冲锋还是发现了。 陆冲锋突然下床,将电风扇搬过来,拧开最大档,扇叶旋转,一阵接一阵吹出凉风。 陆冲锋抱起良馨,坐在电风扇前面降温。 良馨:“” 电风扇吹了一会,陆冲锋才出声,“等过了三个月,我就让你舒服。” “闭嘴!” 陆冲锋笑着亲上良馨通红的脸,“我不想你和孩子出现任何危险,明晚不准再撩拨我了。” “谁撩拨你了。” 良馨道:“我今晚就是好奇。” “好奇就是撩拨!” “” 陆冲锋抱着良馨,任由她额前的头发吹在脸上,鼻尖传来洗头膏的香气,“本来闻见你的味道我就很受不了,你还说话,我不说,你一直惹我,我说了,你又跟着受不了。” 良馨刚吹热的耳朵又着了,挪动身体。 “还动!”陆冲锋摁住良馨:“怎么当妈妈了,性格反倒变得捣蛋了,难道怀的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我冷!” 陆冲锋摸了摸良馨的胳膊,触手温度很高,但良馨都说冷了,怕再吹下去真的着凉了,忙将良馨塞进被窝,再将电风扇挪到床的另一边,躺到床上,抱住良馨,让风扇对准自己的身后吹。 良馨躺在陆冲锋怀里,他的身体能将电风 扇的风挡地严严实实。 静下来后,良馨并没有睡着。 陆冲锋听到良馨突然又问:“你们男的,第一次是怎么知道要那么上上下下解决的?” 陆冲锋:“” 陆冲锋扶起良馨,咬牙问:“你是怎么知道男的都是那么上上下下解决的?” 良馨顿住。 陆冲锋双眼微眯,“嗯?” 良馨沉默很久。 脑筋像是电风扇的扇叶一样飞快旋转。 “冷。” 陆冲锋抱住良馨,躺了回去,单手撑在枕头上,挡住电风扇的风后,侧盯着良馨,“你看到有人耍流氓了?” 良馨顺势点了点头。 陆冲锋掐住良馨的脸,“你拿我跟流氓比?” 良馨:“” 陆冲锋本事见涨。 挖坑等着她跳。 “男人不都那么回事。” 陆冲锋咬牙,“白天我说你是独一无二,晚上你既拿我跟流氓比,又说我跟其他男人没有区别!” 良馨埋进陆冲锋的胸膛里笑。 陆冲锋抚着良馨笑得发颤的后背,看到良馨笑成这样,唇角跟着翘起,“注意点身体,情绪不能大起大伏。” 良馨翻身平躺,“关灯睡觉。” 陆冲锋先把电风扇关了,找到灯绳拉灭电灯,将手臂伸到良馨颈后,人也靠了过去。 营房熄灯号响了起来。 等熄灯号停下后,良馨靠在他怀里道:“早前我听家属们和同学们提起过,白天看到你对着窗户吹风,临时起的好奇心,不是拿你和流氓比。” 黑暗中,陆冲锋唇角勾起,放在良馨腰侧的手,与良馨十指紧扣,“他们要是知道跟我比,肯定自惭形秽!” 良馨:“睡吧。” 良馨安稳度过三个月危险期,正式迎来了盛夏。 江口牌台风扇和落地电风扇同时上市,挤入各地电器市场。 仅仅半个月时间,五千台落地扇便售罄。 11师后勤与药厂集体干部惊喜若狂,他们勇敢迈出一步,终于堵对了,药厂也终于有了第一笔净利润三十万元收益! 落地扇在市场上走俏,药厂当即停掉台风扇生产线,马不停蹄继续生产落地扇。 良馨正在思考毕业舞会去不去参加。 去的话,只能坐硬座。 不去的话,有点可惜。 11师后勤最近嘴角咧到腮帮的邹部长,因为药厂落地扇的走俏,当即以自己师职干部的标准,帮良馨订好了火车卧铺。 与此同时,陆冲锋接到了军里发出的北京演习大阅兵的调动通知。 陆冲锋看着良馨,佯装叹了一口气,“你的毕业舞会,我得缺席了。” 第82章 第82章空降。 “工作重要。” 良馨端起牛奶喝了一口,“你不是期待这场现代化演习期待很久了?16军就抽调了你一个人过去,多难得的机会。” 陆冲锋继续道:“可是你的毕业舞会也很难得。” “开场集体舞我都没去参与练习,后面就是邀请舞伴随便跳一跳,等你回来了,我们在哪里都能跳。” 良馨将红双喜玻璃杯放到桌子上,“再说,跳舞穿舞鞋才好看,我现在也穿不成,你就去先忙你的。” 陆冲锋将良馨搂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心,什么话都没有说。 师职干部的软卧包厢,是两张床,空间更宽敞,软卧也不是简单的棕绷床垫,而是全弹簧席梦思。 原本准备师职干部包厢有人在的话,良馨还是去陆冲锋的团职干部包厢睡,但问了火车乘务员,知道另一张床没人住后,良馨便留在了邹部长特地订好的软卧。 陆冲锋自然跟着到了师职干部包厢。 良馨躺在软绵绵的席梦思上,剥着橘子,“这回,你沾了我的光了,率先住上了师职干部待遇。” 陆冲锋接过良馨手里的橘子,几下就把皮剥好,掰开一半橘子喂到良馨嘴里,“我在江京可以停留一天,我们回一趟槐花村。” “身体吃不消。” 良馨嚼着橘子,“四个小时车程,虽然修了公路,但一路上土路不少,孩子颠掉了怎么办?” 陆冲锋:“不要瞎胡说!” “你自己先提的。” 良馨从他手里接过橘子,“你放心吧,就算我不回,大嫂二嫂知道我回江京了,也会主动来江京看我,看一看大嫂二嫂就行了。” 陆冲锋没有再强求回去,“到时候多买些礼品,请大嫂二嫂带回去。” 一下火车,看到了熟悉的小魏。 车子上还放了枕头和靠垫。 “阿姨非要来接你们,被首长劝住了。” 小魏开着车笑道:“首长说以前都没接,怀孕了才来接,显得只重视孩子,不重视儿媳妇。” 陆冲锋:“没我的事呗?” 良馨笑了一声,调整身后的靠垫,一路舒舒服服回到军区大院。 胡凤莲没能去火车站接人,在家里也坐不住,站在门口又过于显眼,便拿了笤帚在门口扫来扫去,见到车子拐进西院,立马拎着笤帚迎了过去。 “良馨,慢点慢点,不着急。” 陆冲锋将良馨从车子上抱了下来,轻轻放在地上,看着一脸欢喜的母亲,“不要过度紧张,容易带着她也跟着紧张。” 他可是过来人! 胡凤莲连“哦”了好几声,搀住良馨的手,慈爱的眼神不由控制看了几眼良馨微微隆起的肚子,“坐一路的车,热了吧?赶紧进去躺着歇息!” 良馨温声问候婆婆和公公的身体近况。 婆媳俩牵着手,迈进小楼。 陆冲锋绕到后备箱,将行李都搬下来,紧随其后进门。 “妈,你也不问问我热不热,看都没看我一眼。” “你穿那么多,不热才有鬼!” 胡凤莲端着冷凉的糖水递给良馨,“不是太凉,正好喝。” 良馨端起水杯喝了半杯,“还是妈冲的糖水好喝。” “这孩子!” 胡凤莲刚笑成一朵花,就听陆冲锋走过来道:“糖水不就是白糖和白开水,有什么可以申请专利的技术含量?” 陆冲锋收获了一顿骂,转身扛着行李上楼。 胡凤莲面对良馨,再度露出了满脸慈光,“良馨,你再不回来,我都准备带着保姆去江口了。” “保姆?” 良馨端着水杯往家里看了看,“妈请保姆了?” “家里没请,组织帮高政委家请了保姆,我就去家政那边看了看,想着请一个保姆过去江口,跟我一起伺候你月子。” 胡凤莲笑着道:“你爸也同意了,没想到保姆还没找好,你就回来了,这样更好,我听月季说,你们在江口住的房子条件很一般,四处漏风,原来还是个茶馆!” 良馨:“ 妈,师里和双拥办都帮忙修缮过,营房科每年也会定时检查修补,我们住着挺自在的,没有四处漏风。” 胡凤莲道:“那我们去伺候你月子,我们有地方住吗?” 良馨笑了笑。 “你看,连间多余的房间都没有,茶馆是什么样,我打小就看着长大,你预产期是在冬天,江口那么湿冷,月子要是坐不好,一辈子都得受罪!” 胡凤莲高兴一笑,“还好回来了,军区总院和家里的条件都比江口好多了,你就安心住着,妈一定把你月子伺候好!” 陆冲锋放好行李,从二楼走下来,“妈把床都铺好了,要不要上去躺一会?” 良馨站起身,“躺了一路了,我现在需要走动。” “去院子里,我给你泡茶?” 陆冲锋看到良馨点头,去储藏间搬出茶几,又把陆首长的躺椅搬到了院子里。 后院银杏树叶再次铺成金黄色地毯,良馨弯腰拿起一片银杏叶,捻在指尖旋转,看着银杏叶的形状,举起对着脸庞扇了扇。 陆冲锋看着良馨的动作,“老婆越来越可爱了。” 良馨:“” 良馨回头斜了他一眼,继续在院子里散步。 “冲锋。” 隔壁院子突然传来一道低缓的男声。 良馨第一次在后院遇到人,转头看过去,隔壁后院站着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倚着门框,嘴里叼着一根烟,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一直没摁下去,指腹不断摩挲,似乎是提早看到了孕妇出来,因此没去点烟。 陆冲锋道:“冲锋是你小子能叫的?” 男人看着良馨,眼神不像是第一次见,其中情绪有点让良馨莫名其妙。 一块大白兔奶糖突然朝着男人飞去,身后传来陆冲锋的警告声:“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男人举起胳膊接住呈抛物线落下来的奶糖,慢条斯理剥掉糖纸,“第一次见嫂子,嫂子好。” “你好。” 良馨却觉得,他不像是第一次见她。 但她确实是第一次见他。 良馨疑惑的眼神看向陆冲锋。 “梁天光。” 陆冲锋对良馨介绍,“梁部长的儿子。” 军区总后勤部长的独子。 总后勤部长的职级比陆首长还要高。 良馨确定没有见过,也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 良馨正在思考,梁天光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后院青砖篱笆墙边,“嫂子结婚好像就没有办事?我小侄子生下来得办满月酒了?” 陆冲锋拧眉,“什么侄子,侄女不行?” “行。” 梁天光拿着烟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嫂子,你是回来养胎的吧?我调回军区了,有什么事吱一声,我随时可以过来帮你。” 陆冲锋大步走向砖篱笆,单手撑起一跃而上。 梁天光立马举起双手后退,“冲锋哥,我这是帮嫂子,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嫂子,你快劝劝他。” 良馨上前拉住要跳下去的陆冲锋,还没触碰到衣角,陆冲锋就窜了出去,抓起梁天光来了个过肩摔。 梁天光明显也是练家子,以一种绝不会伤害到要处的姿态落在地上,又被陆冲锋捣了两拳,笑着趴在树叶上。 陆冲锋打完就撑墙跳了回来。 梁天光从地上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树叶,拿起断成两截的烟叼在嘴里,但仍然没有点烟,笑着指了指陆冲锋,“小心眼的样。” 良馨帮陆冲锋拍了拍掌心的灰,“有点热了,进去吧。” 陆冲锋连忙扶着良馨往回走,斜了隔壁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梁天光“啧”了一声,看着黏糊的两个人走进落地窗。 胡凤莲拉开厨房的门,好奇问:“谁在讲话?” 陆冲锋扶着良馨坐下,“天光。” 胡凤莲往外看了一眼,没见着人,“这孩子,老大不小了,还不肯结婚。” 良馨确定不认识隔壁的人后,只当对方是自来熟的性子,没再多问。 第二天早上,二嫂就带着大嫂出现在家门口。 陆冲锋正好出操回来遇上,连忙将二人请到家里,大步迈向二楼去叫良馨。 “小妹!” “馨子!” 大嫂二嫂看到良馨都很激动,等看到良馨的肚子,大嫂就更激动了。 “都还没生,眼泪留到生了再说。” 良馨拿出手绢递给大嫂,看着地上两篮子土鸡蛋,“现在鸡蛋好买,下次不要拎这么多鸡蛋,挤车过来了。” “这都是我特地在村里收的新鲜鸡蛋。” 大嫂拎起鸡蛋篮子,看向坐在一旁笑眯眯的胡凤莲,还是有点紧张,“婶婶子和家里人,都能一起吃。” 胡凤莲道:“良馨是心疼你们辛苦。” “只要想到是给良馨补身体,生孩子吃的,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大嫂连忙又拿出蛇皮口袋,从里面抱出一个蓝色布包,拆开后,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衣裳,“这是我和你二嫂平时一起做的,不知道男孩女孩,但这个毛线颜色都能用。” 良馨看着红绿黄蓝的毛线、棉布、甚至还有的确良的小衣服,慢慢道:“谢谢大嫂二嫂,布票是不是又用光了?” “我们现在走南闯北,不靠家里一年2尺布票了!” 二嫂从相亲就见过了胡凤莲,陆冲锋也去过家里了,没有任何看不起她们的意思,这次来已经没了之前的紧张,反而有点兴奋,“我们良家班现在生意可好了,小妹,婶子,妹夫,你们猜一猜我们谁赚钱最多?” 陆冲锋看向良馨,良馨愣了愣,“喇叭班子不是主要靠大哥二哥他们?钱也该是平分的吧,悬殊很大吗?” 胡凤莲不懂,但胡凤莲很感兴趣。 “他们是平分,但他们的钱,远不如大嫂挣的钱多!” 不等良馨继续问,二嫂就兴奋地解谜了,“大嫂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了,她现在跟着喇叭班子到处跑,每场都有人点哭,只要喇叭班子开张,大开门那天晚上,大嫂最多挣过十六块钱!” 良馨、陆冲锋和胡凤莲全都惊讶看向腼腆的大嫂。 大嫂眼眶红通通,“就那一回,那家子孙多,又都是厂职工,每月都拿工资,一般情况下也就挣个四块六块。” “四块六块也不少啊!” 胡凤莲惊讶道:“一天四块,一个月就一百二十块,一天六块,一个月就一百八十块了,都快赶上老陆的工资了!” “没有每天。” 被惊讶而认可的大嫂,开始的紧张也缓缓褪去,“好的时候能天天点,平常两三天能赶上一次,不好的时候一个多星期都没人点。” “点哭,是什么意思?” 良馨想了想,“替哭?” 马小燕兴奋戳了戳大嫂,“大嫂,你给表演一个,孟姜女。” 良馨:“倒也不必。” “就是。”大嫂拍了拍亢奋的弟妹,“馨子怀孕是喜事,怎么能在这里表演哭。” 说完,大嫂解释给好奇的三人听,“丧事大开门,就是授礼送葬的正日子,当天晚上喇叭班会正式表演,在晚上一般儿媳妇、孙媳妇、女儿、外孙女、姐妹和姐妹家的侄女外甥女,现在兄弟表兄弟外甥也都开始点了,点哭就是点我帮忙替哭,比如孙媳妇点哭,放一首孟姜女,白事哭调曲子伴奏,我就以孙媳妇的身份哭唱一场。” 良馨大概明白了,但陆冲锋和胡凤莲还不太明白。 胡凤莲道:“改革开放,真是百花齐放,真没想到丧葬嫁娶习俗一恢复,还能有这样的赚钱方式,良馨大嫂,你可真是了不起!” “天赋。” 良馨也没想到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大嫂,能借着这个天赋发家致富,“哭一场多少钱?” 大嫂道:“两块钱哭唱 一场,一场二十分钟。” 良馨看着偏瘦的大嫂,“多吃点肉,补气血。” 胡凤莲站起身,“我去让小石再多做两道荤菜,给你们补一补!” “你三哥七月底回来了一趟。” 二嫂接着跟良馨说家里的变化,“他也升职了!” 陆冲锋知道良馨三哥也在部队,听到消息看了过去,“现在是什么职别?” “听说当连长了!” 二嫂道:“良惟也是个犟种,你都不知道,他在部队得罪领导了,被打压了好几年,否则都该升到营长了,我们都写信告诉你嫁给了妹夫,他也知道妹夫情况,这个犟种,愣是在部队里不声不响挨欺负好几年,就是不跟你们张一句嘴!” 良馨诧异,“挨欺负?” “是啊,听说是说领导坏话,被领导撞上了。” 二嫂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他就算不跟你们张一句口,就在连里说一声,你嫁给了妹夫,妹夫是军区副司令的儿子,谁还敢欺负他?真笨!” “你不要这样说良惟。” 大嫂道:“良惟这是有骨气。” 二嫂不服气,“骨气管什么用,明明能当营长了,这才刚当上连长!” 良馨问:“既然得罪了领导,为什么突然又升职了?”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搞了一个能上能下的制度,你三哥是被连里所以战士投票投上去当的连长!” 二嫂说着又笑了,“这么看,良惟可能确实有能力,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得人心!” 良馨明白了,看向“干部能上能下改革发起者”陆冲锋,抿唇一笑。 陆冲锋听了半天,听到自己头上,微微怔了怔,才知道其他地方也跟11师一样,开始了改革试点,“三哥既然是这样升上去,以后路还长得很。” 大嫂二嫂听到妹夫说这话,顿时掩饰不住高兴。 “对了!” 二嫂突然抓住良馨的手,“你三哥上次回来,问起卢苇了,卢苇现在是大学生了,你三哥听说也要被师里送去上军校进修,你说,能不能” 后面的话,二嫂没说完,良馨却愣住了,“三哥和卢苇?” “他就问了一下。” 二嫂笑道:“他又没谈过对象,无缘无故问起卢苇,还能有什么意思,卢苇现在是有大出息了,她谈对象了吗?” 良馨沉默。 “好像,我还不太清楚。” “谈了也没事。” 二嫂摆摆手,“我就是替你三哥问一句,毕竟妈都不在了,我们做嫂子的,既然看出他的心意,总要帮着张罗张罗,我看你三哥心里也有数,只是抱着一点希望问一句罢了,两人除了一起长大,又没正式相处过,不存在什么感情。” 良馨道:“谁会愿意选良铁柱当公公。” 大嫂二嫂一愣,接着齐齐笑出声。 陆冲锋揉了揉良馨的头发,招呼两个嫂子吃饭。 当晚,大嫂二嫂被胡凤莲留在家里住了一夜,不让她们着急忙慌赶夜车回去。 陆冲锋弄了几张电影票,和良馨一起请两个嫂子,去军区大礼堂看电影,晚上又去城里的夜市和百货商场逛了逛。 良馨选了几套小孩成衣鞋子,让两个嫂子带回去给侄子穿。 陆冲锋买了一大堆烟酒点心,送给老丈人和两个大舅子。 嫂子们回去后,陆冲锋也出发去了北京。 良馨在家里好好休息了两天,去面包坊里制定赞助毕业舞会的点心蛋糕。 因为良馨说要弄出动静来,宣传组长董皮梅特地将毕业舞会定在了十一国庆,成为全国1977届第一所大学毕业舞会,成功在报纸上国庆主题预抢到了显眼的位置。 之所以赞助这场舞会,不止是借着新闻宣传良心面包坊。 良馨的目标是分配到国家部门各个单位的同学,面包坊的发展不只是靠散客,未来各单位的活动必不可少,希望能借此承办更多活动会议。 “良厂长,你定好,架子,送来了。” 良馨跟着王大丫下楼,检查定制的欧式三层陶瓷点心架和蛋糕盘,确定没问题后签收,将写好的点心单递给了王大丫。 接下来两天,良馨口述教王大丫制作了几款新式蛋糕。 十一国庆当晚,良馨换上了陆月季特意送的舞裙。 珍珠白泡泡大裙摆舞裙,剪裁贴合良馨的肩颈线条,露出极美的锁骨,胸部以下就开始堆叠垂坠了优雅浪漫的类似大裙摆,行走间飘逸而高贵。 良馨一换上衣服走进学校大礼堂,被良馨锁骨皮肤白得晃眼的董皮梅等女同学,就捂着嘴巴叫喊出声。 “良馨,没想到你怀孕了,还是全场最亮眼的班花!”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孕妇!简直转不开眼!” “好神圣,良馨,你好像是文艺复兴时期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少女!要不是你挺着大肚子,我还以为是没出嫁的千金大小姐!” “别瞎说。” 董皮梅道:“我们良馨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 良馨轻笑一声,看向学校礼堂布置的舞会。 天花板装了红黄紫花花绿绿的彩带绳,中间吊了一只不断闪烁的舞灯,舞池周围不但装上了立体音响,还装满了射灯,俨然已经布置成了正儿八经的交谊舞会场地。 更令人移不开眼的是休息区中间摆着的几张白色餐布桌子,桌子前摆满了白瓷托盘,里面放着各式各样金黄酥脆的面包,搪瓷托盘中间立起了甜品台,鎏金支架三层蛋糕盘,欧式浮雕盘子里摆满了良心面包坊招牌掼奶油、奶油蛋糕和新款纸杯装颜色清新的裱花蛋糕。 草莓泡芙、彩虹芝士、慕斯曲奇和各种水果点缀的奶油,所有进场的同学,全都被从没见过的蛋糕吸引住,知道是良心面包坊免费招待后,瞬间惊呼出声,更是黏在点心台前面不肯走。 学校报刊和已经在国家新闻报刊实习的同学,举着相机,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 “良馨,你可给我们班长脸了!” 董皮梅等班干部围在良馨身边,“这么多蛋糕,真是太超出我的意料之外了,你这次破费了!” 重回人民广播电台且升为副台长的书记侯亮道:“这些不会低于一千块吧?” “同学们吃得高兴就好。” 良馨没说多少钱,良心面包坊的价格表都在店里摆着,有心的人一算就知道,“舞会要开场了,你们别在这陪我了,快去舞池。” 班里同学看到良馨身边还有面包坊的职工,不再推辞。 舞会大灯熄灭,吊灯和射灯亮起,圆舞曲同时从立体音响中响起。 两排男女排成队列,随着音乐声,裙摆旋转飞扬,亮片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 王大丫双眼痴迷看着舞池里旋转的同学们。 徐大凤情不自禁道:“陆团长不来实在太可惜了。” 徐大凤刚说完,就被王大丫推了一下,徐大凤立马捂住嘴巴,小心看向良馨。 良馨扶着椅子坐下,“没事,你们想跳的话,等下集体舞结束也可以下去跳。” 王大丫和徐大凤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气氛莫名变得有点紧张和小心翼翼,像是都在顾虑着良馨的心情。 良馨欣赏着舞池里耀眼的同学们。 集体舞结束,班长穿过人群,想要邀请良馨跳一支舞。 突然,礼堂大门被打开。 集体舞刚结束,舞池里的同学们纷纷看向门口。 随着大门慢慢打开,一身绿色军装挂满了金灿灿勋功章的陆团长,嘴角翘着得意的弧度,缓步朝着良馨走来。 第83章 第83章有了礼物,就不要老公了…… “哇~! 陆冲锋!” “良馨,你的英雄来了!” “这一身勋功章,闪瞎我的眼了!” “金光璀璨,彰显英勇威武!” “我总算知道勇冠三军,所向无敌的气场是什么样的了!” 陆冲锋穿过连片的称赞声,走到良馨面前时,嘴角已经快要翘到耳后根了。 不愧都是大学生。 个个出口成章,妙语连珠。 字字都踩在他的心坎上! 良馨:“” 良馨本来看到他的瞬间,心跳都静止住了一瞬,等他故意放缓脚步听着同学们的夸奖,走到她面前,开始的悸动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几丝好笑。 陆冲锋走到良馨面前,本应该弯腰伸手,邀请良馨跳舞。 但近距离看到了良馨,精致锁骨之下,舞裙包裹着的雪白丰腴,因为怀孕,脸颊也变得稍显莹润,像是一颗刚刚成熟的水蜜桃,仿佛稍微一掐就能挤出粉嫩甜蜜的桃汁。 陆冲锋站着忘神很久。 良馨又被他专注滚烫的目光,弄得脸颊更红了,扶着椅子想要起身,陆冲锋瞬间反应过来,伸手扶住她。 王大丫和徐大凤止不住的笑。 她们当初自己相亲和结婚都没这样笑过。 忽然,掌声响了起来。 良馨往舞池里看去,同学们脸上全挂着笑。 陆冲锋扶着良馨,在掌声中踏进舞池,抬起良馨的手,冲大家道:“谢谢大家!都别客气了,一起跳吧!” 同学们顿时全都笑出声。 良馨:“” 交谊舞曲响起,其实这才算是毕业舞会的第一支舞。 集体舞只是舞会固定的开场节目。 陆冲锋和良馨是第一对踏进舞池的人。 曲子一响,同学们纷纷牵住想要牵住的人的手,滑进舞池。 良馨还记得在家里练习跳舞,脚被陆冲锋不断踩踏的疼痛。 她今天穿的是平底攀扣黑皮鞋,做好了被踩到的准备。 结果陆冲锋突然一个微步转体,良馨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了他怀里。 舞池里站满了同学。 陆冲锋趁机紧紧抱住两秒,下一步本该是扬手,让舞伴连体转了两圈,再被拉回怀里,陆冲锋省略了,小心翼翼托着良馨的后背,让她站稳。 良馨看出他刚才的旋转技巧和发力方式,都今非昔比,“你偷偷练习了?” “偷偷?” 陆冲锋盯着良馨的小脸,“我正大光明练习!” 良馨慢慢道:“和谁练的?” 陆冲锋抬着手臂,“就这样自己在家练!” 良馨想象他一个人举着手臂,旋转来旋转去,忍不住轻笑,“不是说回不来了?” 陆冲锋托着良馨的后背,不让其他同学撞到,“已经演习完了,这次只选了北京军区和空军参与演习和大阅兵,军里主要调我过去参加演习,增加诸军兵种协同作战的经验。” 良馨看着他身上一枚枚勋功章,“会不会太高调了?” “勋功章就是要在重要场合戴。”陆冲锋低头悄声道:“我以前都没戴齐过,你的毕业舞会就是最重要的场合,这是我第一次佩戴齐全。” 良馨嘴角忍不住勾起,“检验一下你交谊舞的练习成果。” 陆冲锋先是一愣,良馨已经伸长脖颈,微微后仰,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陆冲锋立马左脚跟进,身体左转。 原本两个人还在舞池里慢慢挪动着,王大丫眼神稍移向其他地方,再移回来就发现陆团长和良馨在舞池里开始翩然旋转。 陆团长的绿军装本就鹤立鸡群,一身荣誉挂满胸间,熠熠生辉更是出类拔萃,良馨的皮肤白过身上的舞裙,无暇初雪般晃眼,舞裙摆荡,恣意翻飞,凡是投向舞池的视线,无不聚焦在两人身上。 慢慢地,连舞池里的同学,都忍不住往两人看去。 陆冲锋大胆扬手,良馨连体旋转两圈,舞裙在她身上盛开,再次被陆冲锋拉回怀中时,良馨的左脚绷直抬起,眼神与他对视,随着优美的旋律,情愫缓缓流泻。 华尔兹之美就在于韵律与情感的共鸣。 奏乐还没结束,掌声就如雷鸣般响起。 陆冲锋扶起良馨,确定没问题后,牵着她的手,冲着大家挥手,在掌声中走回座位。 “太好看了!” 徐大凤用力鼓掌,“就属你们俩跳得最好看!连舞池里的人都被你们迷住了!” 良馨接过陆冲锋的手绢,调整呼吸,看着意犹未尽明显还在得意回味的陆冲锋,“还想在跳?” 陆冲锋摆手,“过犹不及,到这就行了,我们回家有空再接着跳。” 良馨轻笑,简单擦了擦薄汗,将手绢递给他,却被握住手,“做什么?” “累了?” 陆冲锋将良馨扶起来,“接下来应该没什么事了,先回去休息?” 良馨还没说话,王大丫就道:“这里,有我们,你们,去休息。” 毕业舞会,是表白和更近一步的好场景,平时不敢袒露心声的同学,都会借着舞会向心仪的人发出邀请。 良馨挺着孕肚,陆冲锋也在这里,这样的事基本上与她无关了。 糕点介绍补齐和收摊,有王大丫和徐大凤就够了。 就是她待到最后,她们也不会让她动手帮忙。 良馨便跟陆冲锋去了学校礼堂的更衣室。 良馨换下舞裙,穿上了白色紫碎花孕妇裙,晚上天凉,外面罩着一件同紫色系毛绒开衫,拉开帘子走出更衣室,骤然吓了一跳。 外面站着一个劲瘦挺拔的男同志。 白色衬衫下摆掖在蓝色牛仔裤里,黑发随意往后拨,留有几根自然垂在浓密的眉梢,一副黑色墨镜架在如险峰的鼻梁中间,遮住一双眼睛,却显得轮廓更加棱角分明,弧度完美的唇也成了整张脸诱人关注的重点。 良馨细一看,还以为是国际著名画报封面的男模特走了下来。 就像是聊斋志异一样。 男人隔着墨镜看着变得清新淡雅的良馨,走过去单手撑在更衣室的门框上,低下头唇角微翘,“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的食物很不错,想不想一起去试试?” 良馨摸着肚皮,“我老公是人民军人。” “这样啊。” 男人凑近,闻了闻良馨因换衣服,盘起的发髻落下来的几根发丝,“只是吃个东西,不算破坏军婚?” 良馨斜眼看他,“去哪吃?” 男人一路载着良馨,将车开到了秦淮河畔,牵着良馨上了一艘游船。 孔庙虽被破坏,但河岸依然保留着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古韵悠悠。 中秋灯会刚过,两岸民居依然挂着红灯笼,灯影摇曳,月影婆娑,水光粼粼。 游船舱里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圆形菜罩,男人去揭开菜罩,蓝边小碗里装着阳春面,一盘香干马兰头,一盘盐水鸭,一份清炖狮子头,一盘虾籽豆腐。 良馨诧异坐下,“还是热的?” “请你吃饭,当然不能请吃凉的。”男人坐在船舱座椅上,“怎么样,这里还不错?” 良馨:“” 良馨让他继续演。 她饿了。 拿起筷子就想捞起面条,筷子突然被大手抽走。 男人端起面条碗,卷了几根面条缠绕在筷尖,喂到良馨嘴边,“不能咬断,一口吃下去。” 良馨偏头,“吃饭需要这样吃?” “是我唐突了。” 男人嘴上这么说,筷子却伸得更近,“张口,啊。” 良馨:“” 良馨张口把面条一口吃进嘴巴里嚼了嚼,“很地道的阳春面,我自己来。” 不给男人拒绝的机会,良馨接过筷子和碗,大口吃了起来。 良馨吃到一半,对面突然传来笑声: “你吃饭真可爱。” 良馨掀起眼皮看了看他,发觉船动了,往外看了看,船确实游着河面,往孔庙旧址方向移动,“去哪?” “吃个饭而已,不要紧张。” “大晚上,你戴个 墨镜,看得清楚吗?” “当然看得清楚。” “再不摘下来,我就去帮你摘了。 男人看了一眼秦淮河,抬手将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更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凑到良馨身边,贴着她的脸蹭了蹭。 良馨急忙抬头,想起这不是后世的秦淮河畔。 目前遗址还没重建,民众因为早年秦淮河臭,全都背河而居。 两岸没人会看他们在做什么。 看他恢复正常,良馨道:“大晚上怎么突然想起来坐船游河了?” 陆冲锋坐在良馨边上,看着她吃,“河刚清理过,马上就要开始重建了,难得有机会,我们先来逛一逛。” 良馨吃了一碗面,几块盐水鸭和半块狮子头,基本上已经饱了,将筷子递给他。 “我在火车上吃过了,暂时不饿。” 陆冲锋看良馨吃完了,扶起她走到靠近甲板的地方坐下,“冷不冷?” “夜风很舒服。” 良馨听着水声,靠在陆冲锋怀里,突然感觉手下手感粗粝,低头一看,是牛仔裤,才回想起来他莫名其妙换了便装,“你怎么穿这样了?” 陆冲锋道:“我看北京都很流行,特地买了一条,怎么样?” “时髦。”良馨夸了一句,“但还是军装更好看。” 船开至一片红墙,柳树成荫的地方,陆冲锋偏头亲了亲良馨的耳侧,环抱住圆滚滚的肚子,“调皮鬼乖不乖?有没有让你难受?” 良馨摇了摇头,低垂长颈看向肚子的时候,自然而然泄露出一种迷人的光芒。 陆冲锋没忍住,嘴唇从她的耳侧移到了白腻的颈侧。 “别闹。” 良馨抓住他的手,“小心岸上躲着公安,把我们当流氓抓走。” “合法的。” 陆冲锋侧脸贴着良馨的脸颊,与她一起共赏秦淮灯火,“我今晚回来,你怎么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惊喜?” 良馨笑了一声,没反驳。 “你猜到了?” 陆冲锋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没猜到。” 良馨道:“只是报纸上前几天登了北京演习的新闻,有猜测你会不会已经忙完要回来了,但军事工作不是你想走就能走,想了那么一下,就没抱希望了。” 陆冲锋搂紧良馨问:“所以你还是希望我能来?” 良馨深刻感觉,陆冲锋的交流大有长进,起码挑重点,比以前精准很多。 突然,陆冲锋贴到良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良馨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想再问,游船开过红墙,一座水桥刚映入眼前,几道焰火冲向天空,随着“嘭”地一声,赤橙黄绿青蓝紫,璀璨光芒照亮天穹。 烟花光影倒映在河面,同样绚丽无比。 身处天河之间,不知是船舱在摇荡,还是头脑发热带来的晕眩,竟一时分不清哪一面才是真正的星河。 璀璨过后的烟花,如星光倾泻而下,一道道火线飞向天空,五彩绚丽的烟花再次绽放,点亮天地。 两岸民居传来嘈杂的声音,皆被烟花吸引出来,看到第二波烟花绽放的美景,发出响亮的欢呼惊喜声。 良馨坐直身体,回头看向陆冲锋,却被他黑眸里倒映的星光夜景惊艳住,停了两秒,“你刚才” “生日快乐。” 陆冲锋截断良馨的话,最后一波烟花冲向天空灿烂绽放时,压住了良馨的嘴唇。 两岸大人孩童都在仰望良馨的礼物,没人看到秦淮河上的寿星正在做什么。 颗颗星辰落入凡间,沉落船舱四周的水底,潋滟波光带着绘就水中天绚彩画卷的印迹,映在良馨眼底。 陆冲锋看了一眼,再次摁住良馨压了上去。 良馨微微喘气,靠在陆冲锋颈间。 陆冲锋不断亲吻着良馨的额头,“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良馨偏头倚得更深,双眼贴着他的锁骨皮肤。 游船继续往前开进,陆冲锋静静搂着良馨,“今天是农历九月初四,你户口本没写农历生日,这次,我是借着庆祝国庆,跟工作人员商量放的烟花,不用再担心以后会影响到我。” 良馨长睫湿润,看着船舱外的灯笼,没有出声。 这才是他穿便装的真正原因。 陆冲锋环抱住良馨,贴在她耳边道:“之前是我想的简单了,送你礼物,你不但不能戴,反倒让你跟着操心担忧,不过,也因为有上次,我才知道该更新升级。” 良馨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忘记担心两岸会不会有人看到,主动亲吻他的嘴唇。 陆冲锋立刻捧住良馨的后脑勺,用力回吻。 良馨坐在他的腿上,用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脖颈,像是害怕失去一样的攀紧,摩挲着他的唇瓣,低喃:“谢谢你。” 这是她第一次过生日。 陆冲锋用鼻梁蹭了蹭良馨挺翘的鼻尖,“这么喜欢?” “喜欢。” 良馨回头看着变为安静的水桥,刚才的绚丽焰火,甚至不如这十里秦淮河,六朝金粉地,还能找出遗址痕迹,但却永远珍存在她的脑海和心底。 永远珍存,这份只有她和陆冲锋才知道的生日礼物。 她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回到家里,洗了澡,陆冲锋却发现良馨情绪不但没有平复,反而似乎越来越亢奋。 她躺在床上,左边躺躺,抿着唇笑,笑着笑着又翻身朝右躺,眼睛出神片刻,又翘着唇角坐了起来,眼睛亮晶晶逗他讲话。 “真好看。” “烟花好大颗,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烟花!” “你不是刚回来,去哪里准备的烟花?” “这个烟花,我真是一点都没有想到!” “怪不得你准备了阳春面!” 陆冲锋躺上床,抱着“小唠叨”。 他也没想到,这场烟花,能让良馨这么高兴。 高兴得仿佛性格都变了。 不再波澜不惊,老成平静。 像个活泼的小女孩。 陆冲锋忍不住亲了亲良馨红扑扑的脸颊,接着忍不住又亲了亲她亮晶晶的眼,“困不困?” “好像困了。” 良馨平躺到枕头上,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吐出,闭上双眼,“睡了。” 她要去黑暗里,仔细回味晚上的每一个瞬间。 刚静下心想,黑暗里传来陆冲锋的笑声。 良馨睁开双眼看他,“笑什么?” 陆冲锋拿起蒲扇帮良馨扇风,“热不热?” “扇一扇也可以。” 良馨再次闭上双眼,再次正想回忆,身体被抱挪了过去。 “有了礼物,就不要老公了?” 良馨闭着眼睛不说话。 陆冲锋又笑了一声,关灭台灯,没再去打扰她。 良馨翻身,躺到了他怀里。 陆冲锋满意翘起唇角,将掌心放在良馨的肚子上,闭上两天两夜没睡的双眼。 回来的时候,胡凤莲说好的留良馨在江京坐月子。 但陆冲锋回11师的时候,却连良馨的行李一起收拾了。 胡凤莲:“你什么意思,又让良馨折腾回去?良馨回去了,你能照顾她月子,能照顾小孩?对了,还有你那破地方” “我离不开老婆,我也要亲眼看着孩子出生。” 陆冲锋拉上皮包拉链,“邹部长定了师职干部包厢软卧,去火车站有小魏送,下了火车,我也都安排好了。” “关键是坐月子” “都安排好了。” 良馨也有点意外陆冲锋会突然选择让她回11师。 不过如果能选择,她肯定还是愿意和陆冲锋待在一起。 再说回去路上有席梦思软卧,餐车待遇标准也很高。 “妈,既然他说安排好了,就回去吧。” 胡凤莲仍然不放心看着儿子,但却没有再强留,“我跟你们一起走!” “你歇着吧。” 陆冲锋道:“这么多年,你就没和爸分开过,放心,真的有需要我会给你打电话。” 胡凤莲不相信儿子,但相信良馨,看到良馨不是很担心,又被良馨劝了半 个小时,最终收拾一整箱孩子衣物用品,拿出靠垫和枕头垫在车上,目送两人离开。 车子一路从火车站开到江口基地11师,看到服务社,良馨手放在车门把上了,准备下车。 车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停下,良馨以为是行李多,要送到家门口。 结果车子也没有拐弯开进家属院月门,反而径直往另一片家属院走。 良馨愣了愣,看着窗外略过的熟悉二层小楼。 陆冲锋老神在在坐着,看上去挺端庄,余光瞥到良馨的愣,嘴角弧度没忍住上掀,端庄顿时消失了。 车子停在大院子前门。 陆冲锋先开门下车,绕到良馨这边,打开车门,不顾司机在场,直接将良馨从车上抱了下来,让她平稳落地,站直身体。 良馨走到院墙前面,隔着镂空花窗往里看了看,却被一棵葱郁的柿子树树枝挡住,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院子很空旷。 “门在这里。” 陆冲锋走到良馨身边,下巴往红栅木门扬了扬。 良馨狐疑看着他,“你升职了?” 陆冲锋还没答,站在后备箱前面的战士就道:“陆副师长,东西可以先搬进去了?” “等下。” 陆冲锋点了点良馨的肩膀,“我们的新家,你得先进。” 陆冲锋会升职,良馨知道不出意外情况,这是必然性的,但一般职务变动都在年底,所以即便陆冲锋说安排好了,她也没往升职换房子上面想过。 一下车子,猝不及防就换到了两层小楼和大院子,良馨愣了好一会,才推开红栅木门。 一条用鹅卵石铺就的中心道直通小楼门口,中心道两旁空着泥土地,除了院墙边的柿子树,没有一根杂草。 “柿子树已经结果子了,我没让他们除了。” 陆冲锋跟在良馨后面进门,“这地方,够你种花了?” 良馨点了点头,看着红砖砌成的二层小楼,屋顶斜坡而下,适应江口多风雨,外墙用水泥刷了涂层。 一楼坐北朝南,一进三间,地面像是新铺的水磨石地面,内墙全都粉刷了一遍,上白下配浅蓝色墙裙。 墙裙不是油漆,而是木墙板。 良馨一进门,心情就因墙面搭配瞬间变得轻盈愉悦。 陆冲锋一直在观察良馨的表情,看到良馨脸上出现笑,他也跟着露出笑容,“客厅也够大了?” 良馨看着客厅新摆的组套简易沙发,一眼看出是师里统一标配,没有多问。 扫了一眼矮桌上的电视收音机,穿过矮柜后面的墙,看到了餐厅和厨房间。 良馨忍不住又是一笑,“我们有单独吃饭的地方了。” 餐桌还是家里的餐桌,陆冲锋后来买的。 良馨想到原来师里配的餐桌下场,脸色一红,看向阳光进来的两扇窗户。 窗户旁边有一扇小门。 良馨推开小门,后院就是绿化带花坛了,花坛对面是正师职干部房,斜对面就是杨师长的家,“这院子都挪到前院去了?” 陆冲锋问:“前院觉得不够用?” 良馨往外看了那起码有一亩地的院子,“够,只是记得杨桃家里好像有个后院。” “你喜欢那一种?” 陆冲锋看着杨师长家和郑政委家的房子,“自从上一次你说想种花后,我就盯上了这栋房子,种菜种花都能在一个院子里,跟茶馆原来一样,阳光又比那边好得多,你不满意?” “满意。” 良馨关上小门,看向厨房,除了柴火灶和蜂窝煤炉,意外看到了液化石油气罐,顺着管子看向旁边木桌上的燃气灶。 陆冲锋道:“市煤气公司统一安装的瓦斯管道,等烧饭的时候,我再用给你看,先去楼上看看我们房间和孩子的房间?” 良馨转头看他,“制造惊喜上瘾了,一波接着一波?” 陆冲锋忍住上扬的嘴角,“你觉得惊喜了?我早说了,我的恋爱天赋非常高!” 第84章 第84章想你想的。 良馨难得点了点头,看着陆冲锋,“好像,确实,是有点天赋。” 陆冲锋得意一笑,牵住良馨的手,“走,去楼上。” 迈步上二楼,首先看到一个小厅,厅里放着原来家里的两个单人沙发和茶几,左侧是卫生间,马桶、洗手池、淋浴都通上了。 卫生间一墙之隔是一间儿童房,良馨看着房间的原木婴儿床和墙上贴的婴儿画报,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这间没怎么布置,因为想等你回来一起弄。” 陆冲锋道:“主卧在那边。” 主卧室占据二楼一半空间。 门这一面墙则摆了一排衣柜,左边中间摆着一张崭新的双人床,靠窗摆着同色系的梳妆台,床尾是一张小麦色三人座沙发,沙发前面是椅子和宽面写字台。 良馨退出主卧门,往小厅看了看,确定没记错,小厅靠墙摆了两个书架。 “你书架在外面,为什么把写字台放里面?” “原来在茶馆,我晚上工作就得去书房,去了书房就看不到你了。”陆冲锋理所当然道:“我选这套房就是看中了主卧够大,我把书桌放在房间里,这样以后我无论加多久的班,都能跟你待在一起,你一睁眼也能第一时间看到我。” 良馨往沙发上坐了坐,蓬松柔软,包裹感强,“这不是师里统一标配吧?” “我新买的。” 陆冲锋跟着一起坐进沙发,落地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他搂住良馨,“总算给你一个正儿八经的家了。” 良馨微微一顿,转看一圈房间,“茶馆也是家,当初是我不选团职楼,看中的那边。” “茶馆总归不是民居,部分墙体材料只是一层木板,而且年代久远,去年夏天已经开始出现白蚁了。” 陆冲锋拉起良馨,走到落地窗外的阳台,“虽然还是比不上军区大院的将军楼,但你再委屈几年,到时候我让你住比他们更好的家!” “你干嘛要跟爸妈比。” 良馨被逗笑,走到阳台边,从高处往下看,“军区大院的将军楼没有这么大的院子。” “除了大,装修细节各方面还是没办法跟他们比。” 陆冲锋站到良馨身后,双手撑住阳台护栏,将良馨圈在怀里。 良馨没有提醒他注意影响,正享受这一刻的温馨,突然听到他说:“要不要在院子里盖个猪圈?” 良馨:“不需要,谢谢。” “也好,那就先盖个狗窝吧。” 陆冲锋一本正经道:“当初说好的,要你在军区大院里养猪,猪圈还是留着去军区大院再弄。” 良馨打了一个哈欠。 陆冲锋立马低头问:“累了?去床上睡一会,我打电话让小灶先送几个菜过来,家里厨房我还得再亲手打扫一遍。” “电话?” 良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升职了,“干部摸底往常不都是 在年底,你怎么突然就升职了?” 陆冲锋道:“干部能上能下制度受到了军区认可,提了我和老季负责全师三项改革。” “全师?” 良馨下意识感叹全师要像原来的22团一样,人心惶惶,开始大动荡了,突然一愣,又道:“季政委也升职了?那他们家也搬过来了?” 陆冲锋朝着隔壁阳台指了指,“应该已经在搬家了。” 良馨想到了李茅,但没有开口问。 陆冲锋拿出印花床单和龙凤呈祥的织锦缎被子,铺在床上。 在火车上虽然有席梦思可以睡,但总归无法真正睡得踏实,良馨以为搬来新家也要适应一下,结果躺到床上,没几秒钟就熟睡进去。 许是因为盖着自家的棉被,用的也是多年床单被罩的关系。 “醒了?” 房间响起陆冲锋的声音。 良馨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昏黄台灯下,背对着床坐在写字台前的陆冲锋,他放下钢笔,将材料堆叠起来,起身推开椅子,迈着长腿往床边走。 “小灶的菜已经送来了。” 陆冲锋拎起暖水壶,往茶杯里倒了一杯温水,端到床边,递给良馨,“隔壁季政委家属,过来喊我们吃饭,我没让她上来打扰你,她又送来了鸡汤。” 良馨翻了个身,侧躺在枕头上,“他们已经搬好家了?” “说是前天住进来的。” 陆冲锋拨开良馨额前的碎发,“有鸡汤,土豆烧排骨,香菇青菜,红烧鸡腿,馒头和米饭都有,你起来刷牙,我去热饭?” 良馨看着闭合的落地窗帘,再看昏黄灯光下的陆冲锋,眉眼较之白天,不再那么冷硬,因灯光和气氛多了几分柔和。 也有几分正常。 良馨珍惜这一刻,躺了几秒,没有多言,掀开被子,“一起去楼下洗吧。” 下了楼梯,外面的院子已经被黑夜笼罩。 良馨率先走下来,看到一院子空旷,心底不禁浮起自然而然产生的恐惧。 下一秒,陆冲锋的温度靠近,瞬间驱散了这份因空旷产生的惧意。 “怎么了?” “大晚上看这院子,还有点吓人。” 陆冲锋走到门后,拉开灯绳,一百瓦电灯泡照亮大半个院子,“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把院子里的灯开着,明天我再去1连把小白接回来。” 小橘不知道待在哪里,看到灯光亮了,悄声走到门口,坐在廊下舔起了爪子。 看着灯光下毛茸茸的小橘,再看到陆冲锋,良馨觉得不再那么冷了。 “应该是还陌生的关系。” 良馨走进卫生间,看了一圈马桶、浴桶和洗手池,拿起牙膏挤在牙刷上。 陆冲锋站在卫生间门口,“明天我开始收拾院子,规划好了,把能种的种上,你慢慢熟悉就不会害怕了。” “也可能是孕期激素的关系。” 良馨拿起牙缸放到水龙头下面接水,“要说大,农村不是更大?以前晚上我一个人走在田里,都不会害怕。” 大门突然被敲响。 陆冲锋退了两步,往外看了看,转头对良馨道:“季政委家属。” 良馨刷了牙齿,洗了脸,出来正好碰上多日不见的钟雪莲。 “美满说馨婶家灯亮了,我一看你们把院灯打开了,猜到你估计醒了,特地过来看看你。”钟雪莲笑道:“没想到现在我们俩成邻居了!” 良馨跟着一笑,“你是不是早就跟李茅说了这件事了?” “我可不像她。” 钟雪莲走进客厅,后面季美满也小跑进来,“再说,哪用得着我说,调令是从军区发下来的,营房科帮忙搬家,她就住在隔壁,早就知道了。” 季美满跑到良馨身边,小声道:“李婶整天唉声叹气,我妈每天笑个不停!” “你这孩子,我什么时候笑了。” 钟雪莲看向良馨,“是她老跟我比,我可不跟她比。” “还没收拾,家里零食糖果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就不给你拿糖吃了。” 良馨摸了摸季美满的小辫子,邀请母女俩坐下。 钟雪莲看了一眼端着菜走向厨房的陆冲锋,“陆副师长跟你说了没有?” 良馨扶着肚子坐下,“说什么?” “伺候你月子的事。” 钟雪莲看良馨不知道情况,解释道:“陆副师长前几天打电话到家委会,请史会长现在该叫良会长了,史嫂子已经搬去基地大院了,总之,就是陆副师长请史嫂子帮忙找空闲的年纪大点,有照顾产妇照顾孩子经验的家属,问愿不愿意到你们家里伺候你月子。” 良馨看完新房就睡了,还没有想起这件事。 “正好我们家光明他大姑,就是老季他姐姐,早些年孩子大姐夫瘫痪了,大姐伺候了十几年,年初大姐夫去世了,她婆家一点情分都不念,立马就把她赶出了门。” 钟雪莲叹了口气,“大姐是掏心掏肺付出,明明早前能改嫁,但重情重义,不但把大姐夫伺候得干干净净,还替他们家带大好几个孩子,结果病人一死,一粒米都不多给,就把大姐赶出门了。” 良馨眉头微皱,“照道理说,季政委在部队前程大好,他们家应该不敢这样?” “是他们家觉得指望不上老季了。”钟雪莲道:“早前大姐夫的侄子,老季帮忙安排到部队当兵,结果79年要打仗了,那小子第一时间就闹腾要复员,老季不同意,他们全家就来家里闹,最后老季发了火,把他赶出军队了,不过不是使特权,当时11师选去上战场的都是基层干部,新兵本来就不用去,老季只是顺势把这样的人踢出军队,也断了和他们家的来往。” 良馨点了点头,“那是让大姐来照顾我月子?” “陆副师长说列入候选,等你回来再定。” 良馨听到这话,往厨房看了看,眼里出现笑意。 “大姐照顾人是绝对没问题,之前他们家的媳妇生孩子坐月子养孩子,主要都是由大姐照顾。”钟雪莲道:“这次孩子奶奶是带着大姐来部队,指着老季给大姐安排一个工作,师里暂时没什么岗位缺人,我也不想开了面包坊的口子,老季知道陆副师长在找照顾你的人,就主动跟他提了。” 良馨笑道:“行,我现在去看看大姐?” “怎么能让你去上门看大姐。” 钟雪莲看向女儿,“快去喊你大姑过来。” 季美满跑了出去。 再回来,挎着一位看上去没有被岁月优待,皱纹里充满了酸苦的妇女,但细看,又能从朴实中发现几丝文气。 良馨笑问:“大姐,书读的不少?” 季素芬紧张的脸一愣,“没,没读多少,初中没毕业。” “能读到初中已经很好了。”钟雪莲道:“大姐这个年纪的同辈人,大部分都不识字。” 面试没有不紧张的人。 还是第一次面试。 良馨道:“等我生的时候,就辛苦大姐了。” 季素芬口水咽到一半,一脸懵看着良馨。 钟雪莲立马露出笑脸,“大姐一定能把你伺候好月子!” 季素芬反应过来,连忙用力点了点头。 伺候月子的人定下了。 虽然离生还有两三个月,但大姐每天都会主动过来帮良馨的忙。 全师进行三项改革,陆冲锋比担任22团团长还要忙得多,良馨一回来就待在家里归置东西,规划花园和菜园。 晚上吃了饭,陆冲锋又坐在房间的书桌开始忙。 良馨洗完澡,换上睡裙,躺在床上也拿着笔记本勾勾划划。 陆冲锋忙完了,回头看到良馨还在忙,关了台灯,“你在写什么?” 良馨头也不抬道:“画花园和菜园的设计图。” “花园和菜园还要设计?” 陆冲锋走到床边,偏头看着良馨的笔记本,线条勾勒的大大小小方方框框,写满了小字,“这么复杂,看上去得请营房科工程队的人过来帮忙?” “还有很多材料需要买。” 良馨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陆冲锋将她手里的笔抽走,合上笔记本放到床头柜上,转身去卫生间洗了热毛巾,回来先帮她敷了敷眼睛,再擦了擦手,“你怎么忙起来就不知道休息,我坐那都有两个小时了,我都忙完了,你还在忙。” 良馨掀开被子下床,活动靠了很久略显僵硬的身体。 陆冲锋一抬头,就看到良馨双臂背在身后,挺起比之前更饱满的胸部。 白色荷叶花边领口紧紧贴着浑圆曲线,他定睛看了两秒,身体跟着瞬间起了变化,连忙移开视线,转身抖了抖被子,再将良馨的枕头放平,继续拿起枕巾抖了抖。 风吹起良馨的睡裙裙摆,露出白皙细长的双腿。 陆冲锋:“” 良馨缩了缩肩膀,昼夜温差较大,她紧紧穿着睡裙,被他扇得差点打了个寒颤,“今天刚换的床单枕巾,抖什么。” “冷了?” 陆冲锋上前扶 着良馨上床,拿起被子盖在她身上,盖得严严实实,“冷了就快睡吧。” 良馨顺势滑下去躺平,伸出手臂拍了拍另外一只枕头,“熄灯号都要响了,你也睡吧。” 陆冲锋走向写字台,整理几样材料,装到文件袋里,身体平复之后,脱了军装上床,将良馨捞进怀里。 “你身上怎么这么热?” “因为我不冷。” 良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抱紧他滚烫的身体,没两分钟身体就跟着热了,“有时候真” 陆冲锋顿住不动。 缓慢往后挪开了腿。 良馨:“” 良馨手往下滑。 却被他抓住手。 陆冲锋抬起良馨的手,亲了亲指尖,顺着手臂亲到了良馨的颈侧,继续往上压着良馨的嘴逗留了很长时间,才重新往下滑。 良馨刚被他亲过的手指穿过他的黑发,抓住。 刚到了被诱惑了的位置,正想隔着睡裙吃下去,就被抓住不动,陆冲锋抬眸看向良馨嫣红的嘴唇,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你要不进来,就不要弄了。” 陆冲锋被良馨极其罕见直接的话静住。 身体却没有像大脑一样静止住,反而疯胀。 陆冲锋反应过来,手臂青筋浮起,撑着身体上移靠近良馨的脸,轻咬她的耳朵缓解,“不舒服?” “舒服。” 良馨一说话,陆冲锋不但没缓解一点,反而成反效果,他贴在良馨的脸,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克制住强烈的冲动。 良馨突然又道:“但比不上进来。” 印花床单上的牡丹瞬间被陆冲锋抓得变形。 陆冲锋偏头埋在良馨颈窝,又咬又舔了,亲了很多下。 良馨脚趾蜷缩起来,抬起胳膊抱住他的后背,“早就过了三个月了,医生都说没事了。” 陆冲锋剧烈喘息,“医生说的是,应该没事,你不是一直嫌我太重了?” “那你轻点不就行了。” “我不知道什么程度能行,什么程度不能行。” 陆冲锋撑起身体瞬间滑了下去。 良馨合拢双腿,“睡觉。” 陆冲锋的手从空隙里伸过去,“想要了,你不让我让你舒服,做春梦了怎么办?” “你才做春梦!” “我是天天做春梦。” 陆冲锋看着良馨粉红的脸,“想你想的。” 良馨身体起了自然反应,呼吸也急促了一瞬。 陆冲锋咬了咬她白里透红的膝盖,良馨的腿一软,没拦住他。 良馨眉心微蹙。 孕期已经要把他另一方面的技术锻炼出来了。 良馨往下看到他绷紧的手臂,也看到他肌肉线条隆起的腿,她想起肌肉更有力量的状态,挣脱他控制住的脚腕,踩在他的肩膀上。 陆冲锋猝不及防被踩退,眼尾微红看着良馨。 看着他充满欲望的俊脸,良馨微微喘着气,“侧躺,不会压到肚子。” 良馨再次捡起指挥官一职。 陆冲锋知道良馨也想让他舒服。 是心疼他。 否则不会说话变得这么直接大胆。 结婚这么多年,良馨第一次在床上感受到陆冲锋的慢和温柔,即便他身体已经要烧出火了,仍然能忍住控制速度缓慢。 良馨对这样的陆冲锋,心仿佛也在他的温柔里化成了水。 对他产生了一种新的感觉。 良馨最近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师职家属院,首次安排了警卫站岗,目的就是避免干部家属重复送礼上门。 足以可见全师干部改革,即使已经有了22团的试点前例,依然在全师引起了大动荡。 良馨虽然能有办法像面对当时22团干部家属那样,一一拒绝掉,但能有机会躲掉,她也不想整天去拒绝别人。 陆冲锋买了砖头、水泥、沙石、木头、木板、篱笆等材料,请工程队上门,按照良馨的设计,将花坛、狗窝、凉棚、菜园一起隔离施工。 光明种畜场派人到江口农场建造机械化养鸡场,那边有张首长接应,还有李茅带着面粉厂的职工帮忙,北京和江京面包坊有夏霞和王大丫,暂时都不需要良馨操心。 但家委会会长一职,史会长走了以后,即便廖医生和家委会干部已经在尽力解决,还是会有棘手的家属问题找到良馨。 “已经闹了一个月了。” 家委会干部陈彩道:“军队其实也是一个小型社会,以前史会长说话管用,除了史会长自己的能力人品摆在那,还有一个关键原因,她是师政委家属,所以她就算指着那些干部的鼻子教训,那些干部也不敢说什么,良馨同志,这事还得你去帮忙解决。” 良馨为陈干事添上茶水。 陈干事说的棘手问题,是师军需科长的女儿严书萱,本该在今年七月参加高考,家里人都以为她去考了,结果录取通知书却迟迟不来。 一直到九月份开学,眼见瞒不住了,严书萱才告诉严科长,她没有参加高考。 开始说原因是怕自己考不上。 但严书萱成绩中等偏上,即便考不上大学,也能调剂一所大专。 严科长再三调查逼问之下,才知道严书萱谈对象了。 对象是22团1连的战士,只有初中文化,因为顾虑这个对象的自尊和心情,为了不把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也怕去外地上学后,这个对象会跟她分手,严书萱才放弃了高考。 严科长气得关女儿禁闭,不答应分手复读,就一口水不给喝。 目前已经关了一天一夜了。 严书萱不吃不喝,依然不肯答应。 军需科主要负责全师军需物资供给和管理,良馨虽然一直和武主任打交道,但对于严科长并不陌生,思考一会道:“严科长是二婚?” “对。” 陈干事道:“他二婚媳妇带了一个儿子,严科长带着书萱,两人结婚后没有生一个共同孩子。” 良馨慢慢踱步,“严书萱这个对象” “长得一般。” 陈干事没等良馨问完,就皱着眉头道:“不但长得一般,各个方面都很一般,要说优点,就是会吹笛子,会说酸话。” 良馨看着义愤填膺的陈彩,笑了一下,“严科长的家属我倒是没怎么接触过,你觉得人怎么样?” “相处起来挺和气的,目前在药厂上班。” 陈干事道:“她带着儿子,是靠严科长过日子,他们家也是严科长当家,也没听说亏待过书萱,不过书萱刚来11师的时候,我记得每个学期都拿奖状,没移防前,严科长家里墙上贴满了书萱的奖状,全是第一名,连个第二名都没有,后来移防到江口了,书萱的成绩好像就变成中等偏上了,再没见过她拿奖状。” 良馨点了点头,拿起电话拨到了南河公社。 陈干事着急严书萱不吃不喝,怕饿出个好歹,但并没有打扰良馨,在家委会也看良馨处理过很多问题了,知道她一定是胸有成竹才会去行动。 电话响响停停很多次。 史会长走了,除了把家委会交给了良馨,还留下了一本电话簿,是地方上各个单位的人脉关系。 陆冲锋回来,就是因为从办公室打电话回家里,一直打不通。 刚进家门,就看到陈干事帮良馨披上开衫,一副帮良馨披上盔甲的架势。 陆冲锋:“?” 良馨脸色倒是很平静,陆冲锋问:“干什么去?” 第85章 第85章还不是为了我哭的!…… “我去严科长家。” 良馨说完往门外走,陆冲锋下意识跟了上去,“军需科严力家?” “对。” “去他家做什么?” “有事。” 良馨停住脚步,看着陆冲锋,“你做饭吧。” 陆冲锋看着良馨的肚子,“我跟你一起去。” “家委会的事,我去属于私事,你去了会不会就显得是公事了?” “我跟着家属去,同样是私事!” 良馨没再阻拦他。 严科长是副团职干部,住在团职楼的二层左侧一套八十五平三室一厅。 良馨走到团职楼下,抬头看到了正在阳台上晒衣服的妇女,妇女见了她,放下手中的衣架,转身进了屋里。 等到了门口,就看到妇女开了门,站在门口一脸愁容道:“良会长,你总算来了,我们实在劝不动书萱这孩子,她爸愁得头发都快白了,陆副师长,快请进。” 良馨打了声招呼,回头与被忽略的陈彩对视一眼,踏进严家。 客厅刷的是上白下绿卫生墙,两张单人沙发中间放着茶几,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相框和几张奖状。 良馨走到沙发坐下之前,大概扫了一眼奖状的名字。 严科长刚下班,正在卫生间,听到动静,连忙走了出来,看到陆冲锋就要敬礼,被陆冲锋挥了挥手,示意在家里不用客气。 严科长家属端着搪瓷托盘走到茶几,端起茶壶往玻璃杯里倒了绿茶,先端给陆冲锋,后端给良馨,“良会长,孕妇喝些绿茶应该不碍事,这是老严收藏的好茶,特地拿出来招待你们。” 陆冲锋眉头微不可察动了动,看向良馨,看到她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后,将茶杯放到茶几上,走到沙发旁站着。 “良会长。” 严科长胡子拉碴,明显早上没刮,眼里也充满了红血色,也能看出晚上没有睡好觉,“这孩子,越大越不服管,你如果有什么办法,请你尽快帮帮忙。” 严科长家属突然又拿出一盒硬壳中华,走出来递给陆冲锋,“陆副师长,茶不喝,烟抽一根吧,这也是老严平常舍不得抽的好烟!” 严科长像是刚反应过来,接过烟盒,拿出两根烟,将垫在上面的那根递给陆冲锋。 陆冲锋眉头一皱,摆手道:“我家属怀着孕,不能闻烟味。” 陆科长家属脸上露出抱歉的笑,“看我,一看到你们来家里,紧张地都忘了,良会长,你们家陆副师长真是全师最好的丈夫!” “对不住。”严科长将烟收起来,拧了拧眉心,“良会长,你看这事究竟该怎么办?” 良馨正想说话,一名男孩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一袋面包坊的鸡蛋糕,“妈,买回来了。” “快给你爸。” 严科长家属看向良馨,叹了口气,“良会长,看到你来,我们心就踏实一半了,书萱骨子里犟,我们能用的办法全用了,她就是不肯松口,老严也跟着她愁得两天都没怎么吃下去饭,再这样下去,我们家就得出人命了!” 良馨看着严科长将鸡蛋糕推开,严科长家属和儿子劝了两句,严科长脸色隐隐要发怒了,娘俩才将鸡蛋糕拿开。 良馨看向左右三间卧室门,“孩子在哪间房?” “这间。”严科长指着沙发对面的卧室,“你要进去?兰芳,把钥匙拿过来。” 良馨从沙发上站起身,陆冲锋跟着走过来,站在她前面。 严科长家属拿着钥匙,拧开了门。 陆冲锋从门缝里观察后,微微侧身,看向陈干事。 陈干事立马过来,想在良馨前面进门,良馨却踏了进去。 卧室里窗帘拉了起来,阳光透过熊猫吃竹子的窗帘,半黑半明,靠墙放着一张单人木床,被子中间隆,能够看出蒙在里面的人很瘦。 良馨转看一圈白墙,走到正靠着窗的写字台,拉开椅子坐下。 所有人都以为良馨开口要劝严书萱,结果良馨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为什么不把书萱获得的奖状贴起来?” 严科长和严科长家属全都一愣。 原本房间即便进来了人,也纹丝不动的被子,细微地动了一下。 良馨依然在看着房间布置,接着又道:“我看墙上也不是不能贴奖状,有严科长的立功奖状,也有林强的进步奖状,为什么没见到书萱的奖状?” “良会长” 严科长家属走进房间,看了看严科长,又看了看被子,小声对良馨道:“你说这话,会让老严和书萱吵得不可开交。” 良馨拉开椅子坐下,“为什么?” 陈彩看着严科长家属看着良馨的表情一言难尽。 似乎是在怪良馨讨嫌,但又感觉不是真的生气。 看她先回头看了一眼严科长,接着叹气继续道:“书萱自从来了江口,成绩一落千丈,再也没起来过,我们问过很多老师,也请过很多老师帮忙,都没什么作用,女孩子就是这样,早前学习好,等过了初中就不如男孩子后劲大了。” 被子似乎又动了一下。 良馨还没说话,陆冲锋就道:“什么后劲不后劲,恢复高考后,江口基地这么多兵,不就出了我家属这么一个女状元?” 严科长家属嘴巴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掀起笑容,“良会长这是万里挑一的情况,不但老师们都这么说,我自己就是一个例子,我小时候学习也很好,上了初中就不行了,我弟弟原来不如我,后来就变成我不如他了,男孩子后劲是真的比女孩子强!” 良馨在陆冲锋之前开口:“嫂子,你上初中后的待遇和你弟弟一样吗?” 严科长家属一怔,“待遇?上学还有什么待遇,就是上课学习,回家干活。” “你和你弟弟在学习之外干的是一样的活?” “那不是,男孩子和女孩子怎么可能干一样的活。”严科长家属笑道:“我买菜、烧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糊纸盒,我弟弟他” 严科长家属突然卡壳,竟一时说不出来弟弟究竟干了什么活,脑海中出现的全是弟弟在街道里玩弹珠、抽陀螺、推铁环、拍糖纸 良馨又问:“你学习好,你父母对你的态度,和你弟弟学习好,你父母对你弟弟的待遇是一样的吗?” 严科长家属再次卡壳,说不出话。 想到自己晚做饭了,弟弟一喊饿,她就会挨骂。 想到自己成绩常年排名靠前,甚至还拿过全班前三名,高高兴兴拿着奖状回家,父母疲惫的脸却充满了不耐烦。 再想到弟弟考试成绩终于及格了,父母看到成绩单,脸上的疲惫瞬间消失了,父亲摸着弟弟的后脑勺夸聪明,母亲忙着去肉铺割猪肉,买弟弟最喜欢吃的糖三角和果子露。 “扯远了。” 良馨没再追着严科长家属问,严科长家属却追着道:“学习和待遇扯不上关系吧?要说待遇,书萱在家里的待遇,学校里也没几个孩子比得过,家里有什么好的都先仅着她,但移防到江口后,书萱的成绩一直在下降,我们小强的成绩反倒一直在上升,还得了进步奖!” 良馨看着严科长家属骄傲的脸,沉默一会道:“你刚才说询问过很多老师,也请了很多老师帮忙,具体请的是哪位老师?” “学校里老师我都询问过了,确确实实是书萱不好好学习,成绩对比以前也是实实在在的下降了!”严科长家属看了一眼严科长,“请老师帮忙,是老严亲自去班主任家里拜托过,还是没用,老师都说了,男孩子贪玩,但只要努力了,随随便便就能超过女孩子,女孩子后劲本来就不如男孩子,再一谈恋爱” 陆冲锋眉头一皱,良馨道:“书萱,你高三上学期拿到的数学之星奖状,收到哪里去了?” 屋子骤然一静。 “数学之星?”严科长疑惑看向被子,“数学之星不是单科第一名才能拿到的奖状?书萱拿过?” “我来之前,请南河公社主任,调取了书萱在南河中学的成绩情况。”良馨道:“书萱的成绩起伏很平,常年维持在全班第十五名到二十名,她是高三谈的恋爱,但在高三第一个学期,却意外拿到了数学之星的奖状,之后成绩又掉到了中等线,你们去询问老师,老师没有告诉你们吗?” 严科长皱眉看向家属。 严科长家属脸色有些诧异也有些难看,看着床上隆起的被子。 “我工作繁忙,只在刚移防那段时间去过学校。”严科长道:“后面几年,就没去过学校了。” 良馨一笑,“严科长也相信女孩上了初中以后,就会不如男孩后劲强这种话?” “不是这样。” 严科长道:“我没有这种想法,否则我也不会这么生气了,书萱是女孩,女孩大了,父女之间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嫌,书萱和兰娟相处得不错,有什么事也愿意跟她交流,我就让她去管孩子了,没想到” 就在严科长家属想要辩解的时候,突然听到良馨道:“避嫌,不是你推卸责任的理由。” 严科长脸色一变。 军需科走到哪里都是被人笑脸相迎,他这个科长更是不必多说。 除了师部领导,还没有哪个女同志敢这么指责他。 原本有些对良馨不满的严科长家属,看到良馨敢直面针对严科长,而不是 顺着严科长的话指责她,眼神一愣。 在气氛僵直的时候,除了陆冲锋,没人发现被子里已经露出了半颗脑袋。 “一个孩子拿了奖状,父母却不知道。”良馨道:“只有一种可能,她之前拿了奖状,受到的是负面待遇。” 严科长脸色又是一变,眼神变得凌厉看向家属。 严科长家属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看向良馨,“我,我没骂过她,我可从来没骂过她!” 良馨道:“没骂过她,就是骂过小强了?” 严科长家属一噎,不知道良馨是怎么拐到这上面去的,拐的还是正点,“我骂自己儿子也不行?” “我知道了!” 林强突然道:“以前姐每次拿奖状回来,妈都会打我,等爸下班回来,妈又会和爸在房间吵架,我和姐都听到了!怪不得姐后来学习不好了,肯定是不想我挨打,也不想让你们吵架!” 良馨看到严科长面色微怔,而严科长家属的脸色和眼神都没出现任何意外。 外面突然走进来其他家属,严科长家属看到后,才露出意外的表情看向床上,“书萱,真是这个原因?你怎么这么傻!” 严书萱看着后妈,干裂的嘴唇动了两下,没有说话。 “书萱。” 严科长也看向女儿,眉头皱成一根针,“真是这个原因?” “噢!” 林强突然又叫道:“我想起来了,后来姐拿回来一次奖状,爸还没回来,姐就拿出来了,当时就她和妈在,妈夸了姐一句,然后跟姐说,以后不要把奖状拿出来,也不要贴墙上了,墙都贴不下了,我站外面听到的!” 严科长比之前更显凌厉的眼神,扫向家属。 严科长家属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肺里憋着一团火,看向自己儿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林强跑了,跑之前撂下一句,“我可没胡说!” 看着凑热闹过来的家属们指责的眼神,严科长家属寒毛直竖,怕自己以后在家属院再难抬起头,也怕严科长会因此和她离婚,那样她和儿子就得流落街头喝西北风了,慌忙向严科长解释: “老严,这是移防之前的事,移防之前的家,墙上确实都被书萱的奖状贴满了,没有地方再贴新的了,移防之后,我立马就留了新的墙,只是书萱再没拿过奖状了,不是我” “良会长刚才说了,书萱拿过数学之星奖状!” 严科长怒道:“这说明书萱成绩根本就没下降,是因为你的态度和行为,她才故意不考好的!你说,你还背着我对书萱做了什么!” 严科长家属被严科长吼得肩膀哆嗦,眼泪都要出来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严科长的第一选择,总是先推卸责任。” 严科长怒气更甚,刚转头看向良馨,就觉得如芒刺背。 瞬间反应过来良馨是谁的家属。 严科长调整怒气,语气尽量正常道:“良会长,确实是我工作太忙,没抽出时间顾好女儿,不过这些暂时都不是重要的事,当下最重要的事还是让书萱跟那小子分手,既然成绩更好,就更该去参加高考,考个好大学了,你说是不是?” 围观的家属们被后面的话带跑,纷纷点头。 “的确是。” 良馨也点了点头,严科长和严科长家属全都微微松了一口气,“你们先出去,麻烦把门关上。” “我得留下。” 陆冲锋不顾旁人眼神,走进一直没踏进的严书萱卧室,将一脸僵硬的严科长等人都赶了出去,正想关上门,听到良馨道:“你也出去吧。” 陆冲锋:“不行。” 他得保护老婆。 陆冲锋把门关上,面对着门,“我这样站着,看不到你们。” 良馨:“你在这,小姑娘不敢说话,再说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根本没力气。” 陆冲锋才想起来这一点,打开门出去了。 房间彻底静了下来。 良馨看向床上的半颗脑袋,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苍白的脸上,两颗葡萄大的眼睛也在看着良馨。 “饿的说不了话了?” 良馨往房间里看了看,一点食物都没有,冲外面道:“送温水和鸡蛋羹进来。” 床上的严书萱吞咽一下口水,眼睛还在看良馨,虚弱道:“刚才,为什么不说完?” 良馨听她还有力气说话,回答:“说什么?” “我爸。”严书萱干裂的唇瓣动了动:“你知道。” “你想说,我为什么不直接点出他哪里不负责任。”良馨道:“比如说,你如了你兰娟阿姨的意,为了家庭和谐,不再将奖状拿出来了,但你爸却也没问过你的奖状,点出他其实为了自己的夫妻和谐,自私牺牲了你的成绩?” 严书萱点头点得虽慢,也是点头如捣蒜,看着良馨的眼睛闪着星光。 良馨笑了笑,“你既然能说话,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严书萱眼里的星星一顿,过了很久,微微嘶哑着声音道:“我害怕。” 良馨用自然的语气轻声问,“害怕什么?” “害怕” 严书萱停顿很久,不知道是饿久了血糖太低导致注意力不集中,无法说出逻辑清晰的完整语言,还是因为无法精准描述出内心害怕的东西。 “害怕直面面对你爸其实真的不在意你,害怕受到贬低侮辱,害怕被冷暴力孤立,害怕被遗弃?” 严书萱意识不是很清晰,但仍然觉得良馨每个字都像是小锤子敲在她心底最深处的门,看着良馨的双眼里出现了几丝求救。 “书萱,不要对你释放善意的人抱有非分之想,更不能试图把 自己的人生课题完全交给其他人去做。” 良馨道:“反之,你也不用试图去参与甚至去解决别人的人生课题,即使你们有血缘关系。” 严书萱眼里出现迷茫。 门被敲响。 陆冲锋在外面道:“鸡蛋羹好了。” “进来吧。” 进来的人是陈彩,陈彩关上门,将水杯和鸡蛋羹放到写字台,又去帮忙将严书萱扶起来,想要喂她吃鸡蛋羹。 严书萱摇了摇头,自己接过鸡蛋羹,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陈彩松了口气,崇拜看了一眼良馨,没停留在房间,走了出去。 吃完,严书萱靠在床头,眼睛里出现几丝清明,“良会长,你是说,我可以不去解决兰姨打小强的事?” 良馨点了点头,“也不用将你爸和你兰姨吵架的事,背负在自己身上,你兰姨见不惯你,是她的课题,你不用委屈和牺牲自己,去讨好她。” 严书萱犹豫道:“可是,我继续拿奖状出来,家庭矛盾就会一直在发生,大家都不快乐。” 良馨慢慢道:“你这样委屈自己,就是害怕失去他们,但他们敢这样对你,也是不怕失去你。” 严书萱刚吃完鸡蛋羹有点血色的脸,瞬间又变得苍白了。 “良会长,那,那我该怎么办?” “简单来说,父母的情绪是父母自己应该解决的事,你不必去当调解员,更不必因为不去帮忙解决而因此产生内疚感,对于别人无端甩过来的一口锅,你除了委曲求全承受,还有掀桌翻脸的权利。” 良馨道:“不然一味委曲求全地让步,除了体会到这世上最深的恶意,并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你怎么对待他人,他人就会怎么对待你。” 严书萱下意识就想点头。 她不再贴奖状后,并没有得到兰姨的善待。 大到从小学开始,就要忧心能不能继续读初中和高中。 小到多吃一口白面,一个鸡蛋,一块肉都要看兰姨的眼色。 严书萱哽咽道:“我爸,也不一定会向着我。” “你都看得很清楚。” 良馨看着严书萱的眼神,“我不会帮你去改变他,我劝你也不要妄想再去改变父母。” 严书萱哑声问:“为什么?” “因为只会收获痛苦。” 良馨笑道:“除非你损失自己利益,委曲求全,那样的话,改变的其实还是你自己,他们本质并没有变,这点,你不是一直在承受吗?” 严书萱嘴巴一扁,忍了不知多久的眼泪掉了终于下来,“良会长,其他人都劝我,等我结婚了就好了,我不想去考大学,我想结婚,他对我很好。” 良馨将水杯递给严书萱:“其实我当时也不愿意考大学。” 严书萱惊讶抬头。 “是你陆叔叔强烈说服我去上的大学。” 严书萱眼神更惊讶了,接着又慢慢平复,“陆叔叔很优秀,他不用担心和你差距越来越大,秦国海不一样,他条件不好。” “我不认识他,对他不做评价。” 良馨道:“只是你得分清楚,有些光,究竟是黎明还是黄昏,如果是黄昏,迎来的就是更深更长的黑暗。” 严书萱眼神发怔,看着良馨。 良馨稍作解释:“选择结婚对象,要看对方是否能让你真正变好,而非无意识寻找熟悉的痛苦。” 严书萱脸色顿时更白了。 良馨看她的反应,内心暗暗觉得这小姑娘的悟性和聪慧,都非一般人可比,目前只是陷入了原生家庭的痛苦难以自拔,忍不住多说几句: “你该解决的不是和他的关系,而是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但你父亲亏欠你,就是亏欠了,他做什么都无法再弥补你这些年内心的空缺和失望,你必须学会理智看待你们之间关系的同时,去创造自己的价值,不能再重复让任何一种关系具备控制你的权利。” 严书萱苍白着小脸问,“大学,是幸福,我爸和秦国海,都是不幸,对吗?” 良馨的脸上露出赞扬,“你已经不需要我再给任何建议了,不过” 严书萱缓缓坐直身体,“不过什么?” “这么多年的忍让和委屈也不能白受。”良馨道:“房屋市场刚刚开放,如果你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是不是底气就会更足了?” 严书萱支起无力的四肢下床,慢慢走到门口。 她打开房门,走到了严科长面前。 屋子里围了很多干部家属。 看着父亲屏息,再看着后妈肉眼可见的紧张。 严书萱头一次感受到权利的滋味,眼眶发热道:“我可以复读,参加高考。” 严科长僵硬的脸一松,刚想向良馨道谢,听到女儿又道:“但我需要一套安静的房子。” “房子?” 严科长家属疑惑问:“什么房子?哪里的房子?” “北京的房子。” 严书萱道:“我要考北大。” 严科长听到这话,面色掩饰不住的激动,“你要能真的考上北大,毕业后就是国家干部,就能分到跟我们家一样的房子了!” 良馨看到严书萱的后背起伏很大,明显很紧张,但再紧张,也把话说出来了,“我在江口没办法考大学,我要去北京考,你,你在北京给我买一套房。” 严科长还没反应,严科长家属脸色变了,“现在哪有人会买房子,还北京的房子,那得多少钱,疯了吧!” 良馨道:“五千块能买一套不错的民房,一两万能够买一套四合院。” 严科长家属惊得脸色变得更厉害了,紧张看向严科长。 严科长在心底计算,他是调来江口升的副团职,工资每个月一百一,不到六年时间,工资满打满算也就是六千块不到,五千多块。 虽然身为后勤干部,隐形收入能比其他干部还要多一点,但真要买房,总要拿出一半存款 良馨笑着道:“这么好的苗子,祖坟都得冒青烟了。” 严科长一顿,看着良馨的笑脸,仿佛又在指责他推卸责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陆冲锋,“陆副师长,良会长,今天辛苦你们了,没你们来,我是真拿这孩子没办法。” “老严!” 严科长家属率先惊叫出声。 她明白严科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科长眼神很冷地看向家属,“你想现在就开始算账?” 严科长家属立刻收了声,看向严书萱,再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的家属,想忍,但想到那些钱是给儿子上大学娶媳妇用的,还是没忍住,“书萱,你这样,哪个女人敢和你爸过!” 严书萱听到良馨走过来的脚步声,挺直薄薄的后背,“你觉得过不了的话,你们可以去民政局,那里才是真正决定你们关系的地方。” 严科长家属噎得差点没喘上来气,目光震惊看着严书萱。 陆冲锋眼神诧异看向良馨。 等两人离开团职楼,回到家里。 良馨躺在沙发上,陆冲锋帮忙倒了一杯温水,走过来抬起她的腿揉按,眼里的诧异还没褪去,“什么情况,严科长家的闺女,简直就是脱胎换骨!你给吃什么仙丹了?” “严书萱,过了这一关,以后了不得!” 良馨放下水杯,“比我强。” 陆冲锋更诧异了,“我第一次听到你这么夸人,但我没看出来她比你强在哪里。” 良馨慢慢将上半身全部靠进沙发里,看着黑白电视机里陆冲锋按摩她腿的倒影,“至少在与父亲的关系上,她的悟性比我强。” 陆冲锋手下动作一顿,看向良馨罕见和速度都如流星滑过的感伤,伸出双臂穿过她的腋窝,将人抱到怀里坐下,抚摸她的发顶,“那是因为她比你幸运,因为有你开导她。” 良馨埋进陆冲锋怀里。 陆冲锋还想再安慰,身体却骤然僵住。 连忙扶起良馨,果然看到良馨哭了。 战场上面不改色。 坐镇全师改革前线,各地发往军区和总部的举报信如雪花一样多,照样能面部改色的陆冲锋,看到良馨的眼泪,瞬间惊得手足无措,胡乱帮良馨擦着眼泪。 良馨的眼泪本来没有流到嘴边上,他胡乱一抹,全抹嘴巴上了,顿时哭不下去了,拍掉他的手,“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默默让我哭才对吗?之前你哭,我都抱着你,让你默默地哭!” 陆冲锋亲了亲良馨湿润的眼角,将良馨的脸摁在自己的颈窝,抱着紧紧地,“一看到你哭,我哪还有智商,心全乱了。” “肉麻!” 良馨缓出一口气,“孕激素真是一次次刷新我的认知和想象,我居然哭了。” “对啊!” 陆冲锋揉着良馨的脸,气冲冲道:“还不是为了我哭的!” 良馨:“” 第86章 第86章有人举报你了? 良馨推开陆冲锋,双脚踩地,“吃饭,饿了。” “先吃点东西垫一垫。”陆冲锋扶住良馨的腰,跟着站起, “我去烧,买了豆腐和鲫鱼,还想吃什么?” 良馨打开柜子,拿出两块鸡蛋糕,咬了一口,另外一块递到了陆冲锋嘴里,“随便吃点吧,早上打电话时间长了,耽搁做饭。” 陆冲锋咬住鸡蛋糕,拎起桌子上的豆腐往厨房走。 良馨几口吃完一块香软的鸡蛋糕,打开冰箱保鲜层,拿出一小瓶牛奶,陆冲锋正好走出来,看见道:“拿出来放一会再喝。” “做个辣口的鲫鱼豆腐吧。” 良馨拿着牛奶跟进厨房,“最近吃得太清淡了,鲫鱼豆腐汤也都喝腻了。” 陆冲锋挡着水池,怕良馨看见孕吐,拿刀刮着鲫鱼鱼鳞,“辣口的,怎么烧?” 良馨想讲话,但刚才已经在严科长家里说得口干舌燥了,“你把鱼处理好,我来烧。” “我烧吧,你指挥,否则闻着鱼吐了,又要难受。” “不想讲话。” 陆冲锋迅速将鱼清理干净,拿出围裙走到良馨身后,帮她系上,从后面抱住良馨,贴着她的耳朵道:“我是你一辈子的家。” 良馨握住他放在肚子上的手,“没事,只是触景生情,再加上孕激素的原因,不能说早不在意了,但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问题。” 陆冲锋下巴搁在良馨头顶,“一般情况下,不是由我来帮助处理你面对的问题,处理完了就会加深我们俩之间的感情了吗?” “爱情小说最近看得不少。” “有长进?” “非常有,煮米饭吧,炖碗鸡蛋羹。” “从严科长家回来,先吃鸡蛋糕,又吃鸡蛋羹。” 陆冲锋转身去拿簸箕舀米,“肯定是调皮鬼又馋了。” 良馨轻笑一声,拿起刀在鱼身两面斜划四刀,不用黄酒,用姜片、葱和酱油均匀涂抹全身腌制。 拿出豆腐,切成一寸二分长、五分宽、二分厚的块,良馨聊起还没聊过的话题,“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陆冲锋好奇抬头,“这是我想要哪个就能要到的吗?” 良馨:“” “随便聊聊。” “书上说胎教很重要,我们说什么,孩子都已经能听到了。” 陆冲锋将挑好的米倒进洗米筛里,“就两个选择,我只能说一个,万一说的不是肚子里的性别,肚子里的孩子听了得多难受,孩子要难受了,你就得难受,你难受了,我就更难受了,良馨同志,禁止讨论这种让全家都难受的话题!” 良馨:“” 良馨将最后一块豆腐剁开,丢进滚水里。 陆冲锋“呦”了一声,回头看良馨,“切个豆腐怎么弄出切骨头的声音?” 看着他发自内心疑惑的表情,良馨没忍住又笑了。 有了煤气灶,用大锅的时间就少了,肚子越来越大,没办法再蜷缩在灶膛前的凳子上,陆冲锋越来越忙,中午再赶回来用大锅烧米饭,稍不注意又得糊了。 “我们下次回江京,带个电饭煲回来吧。” “干嘛还要自己带。” 陆冲锋将米倒进平锅里,“我已经让和平哥去买好,给我们寄过来了。” 良馨诧异,“已经买了?” “明天应该就能收到了。” 陆冲锋道:“后勤也问过我,但最近忙着全师民意测验,不方便让他们去置办,对了,你有什么让后勤采买的东西,不急的话,暂时也等一等。” “我哪有权利让他们帮我采买置办。” “你没权利,谁有权利,后勤邹部长在大会上说了,你是11师的财神爷!” “我不需要这样的高帽子。” 良馨将豆腐捞出来,“我做的事,都是我主观意愿想去做的事,这顶高帽子要真戴上了,说不定哪天就会被绑架着必须去赚钱了。” 陆冲锋眉眼瞬间变得冷硬,“谁敢?” 良馨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掀,往锅里下猪油,雪白的猪油融化成油水后,下鲫鱼两面煎成金黄色取出,挖了两大勺豆瓣酱煸炒起泡,浓郁的豆瓣香味诱得两人都咽了咽口水。 陆冲锋拿着筷子将鸡蛋打散,“老婆烧菜就是香。” 良馨没空理他了,只想尽快吃上饭。 往豆瓣酱里加入葱姜蒜片,略煸炒一下,放进鲫鱼,倒入鲜汤、酱油、胡椒粉,同时放入豆腐,香味一时到达了顶点,结合米饭锅里飘出来的米香,两个人都要被香迷糊了。 早上隔壁大姐送来了脆嫩的鸡毛菜,还特地清洗干净了。 良馨拿出黄搪瓷盆,捞出一碗油渣,往另一只锅里倒油,放油渣煸炒。 陆冲锋走过来看了“滋滋”冒油的油渣,“厨艺这方面的技术,我是真不如你。” 一盆翠绿的小青菜倒进油渣锅里翻炒,待稍微炒软了,良馨便盛出锅,装进盘子里。 她和陆冲锋都喜欢吃清脆口感的青菜,并不喜欢吃软烂的口感。 良馨有点吃力了,鲫鱼锅烧了十来分钟,喊来陆冲锋。 往锅里加入味精,陆冲锋提起锅晃转,先把鲫鱼捞出放进大海碗里,调了水生粉倒进汤汁勾芡,起锅将浓郁汤汁和豆腐倒在鲫鱼上。 汁色红亮,咸鲜微辣的鲫鱼豆腐端上桌,良馨没等米饭来,就忍不住拿起筷子吃起来,享受鲜嫩的鱼肉。 陆冲锋用抹布端着鸡蛋羹放到良馨面前,返回去盛了两碗米饭,坐下后先拿起勺子舀了两大勺鸡蛋羹放到良馨碗里,“饿坏了吧?以后不能在饭点去处理家委会的事。” “能处理好,饿一饿没什么,要是遇到过了饭点,还处理得乱七八糟,那才叫糟糕。” 良馨摇了摇头,连米饭和鸡蛋羹一起舀起放进嘴里,“我当初随军,明明是想每天躺平喝茶晒太阳,怎么就走到今天要给全师干部家庭处理家庭矛盾的路上去了?” 陆冲锋笑得眉眼都亮了,夹了一块嫩鱼肉喂到良馨嘴边,“是因为你本来就有一颗红心。” 良馨张口将筷子上雪白的鱼肉吃掉,嚼着舒出一口气。 两季更迭,院墙边的柿子树挂满了橙色小灯笼,个个宛若磨盘,色泽喜人。 良馨在秋风中收拾好了院子。 先用石灰在院子里规划好了分类。 柿子树下用篱笆围成菜园,秋天种上了莴苣、大白菜、萝卜、菠菜和耐寒的辣椒。 篱笆缝里开满了菊花,黄、白、紫、绿色彩斑斓,或含苞待放,或盛开如盘,秋风送爽,小院菊香四溢。 良馨端着茶杯走到左边凉棚下。 从廊下到凉棚,做了水泥硬化,避免雨天踩一脚泥。 虽然最终没像预想的一样做成榻榻米似的地板,但即便是水泥,躺在躺椅上喝茶,看着前方亲手打造的花园,安闲惬意的感觉也一点不比想象中的少。 大门左边的院墙上,陆冲锋已经搭好了菱格爬架,种上了一开花便会爬满整面墙,如霞似锦的三角梅。 三角梅带刺,即便爬满墙头,也不会有蛇藏在里面。 院墙周围都种上了具有驱蚊虫效果的金盏花和薰衣草。 墙下建造了花坛,良馨在花鸟市场选择了香松、冬青、龙舌兰和一颗红枫。 陆冲锋认为这些都是良馨送给他的树,于是挑选了郁金香和勿忘草完美搭档种在院墙下面的长花坛里。 又将军营四周的公社花圃全都逛遍了,选来了玫瑰花搭在凉棚上面的架子上,霸占了良馨原本准备种紫藤的地方。 陆冲锋还亲手在凉棚旁边用青砖盖了两栋小房子。 原本只打算做狗屋,但小橘搬来这里以后,一直喜欢在院子里玩,便多盖了一座猫窝,顶上贴心用了水泥防水封顶。 良馨用缝纫机踩了棉被放到竹筐里,再放进它们的家。 陆冲锋特地把原来茶馆厨房里,凡是他们一起做过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用磨过豆浆的石磨,搭配竹筒,从水池那边引水过来做成了水景。 花园已经建造好很久了。 良馨看到那座石磨,很多画面依然会从脑海里蹦出来。 “耳朵怎么红了?” 陆冲锋拿着毛毯走进凉棚,盖在良馨身上,“我还担心你冷,特地给你送毯子过来。” 良馨端起茶缸,遮住半张脸。 “今天会晚回来。”陆冲锋整理领口的风纪扣,“总部来人了。” 良馨眉头一皱,放下杯子,用眼神询问陆冲锋。 “没什么大事,年底了,事情就是多。” 陆冲锋说得很轻松,良馨看着他走了。 晚上,回来的虽晚,但也是回来了。 直到这样匆匆忙碌了三天,陆冲锋早上吃了早饭,中午让秘书科的小王过来通知,他不回来吃饭了。 良馨一颗心微沉,手上拿着报纸,面色正常,像聊家常一样道:“在哪开的会?” 小王下意识道:“就在师部大礼堂。” 良馨往隔壁院墙看了看,“季政委也在开会?” “季政委在师部开会。”小王道:“军区和总部的人只找了陆副师长,没让季政委去参加会议。” 良馨笑着道:“那他们今天要在小灶吃饭了?” “好像没有。” 小王一脸稚嫩摇头,“我听小灶的人说,这次来的不是吃吃喝喝的干部。” 良馨笑着道了谢。 等小王一走,良馨扶着腰起身,去厨房简单煮了面,端到客厅,伴随着电视机的声音,慢慢将面和荷包蛋吃了干净。 在沙发里坐了一会,拿起电话拨到了家委会。 陈彩在那头装作若无其事。 良馨已经知道了答案,没再追问,挂了电话,垂下双睫,看着已经临近预产期的肚子。 这一晚,熄灯号快响起,陆冲锋才回来。 良馨正坐在楼下客厅织毛衣。 “总部的人唠唠叨叨,不让我们走。” 陆冲锋像往常一样,先进卫生间洗了手,走出来坐到良馨身边,“吃饭了没有?” 良馨看着他,“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陪他们在小灶吃的。” 陆冲锋抬头看了看柜子上的钟,“过了九点了,怎么还不准备睡觉,我抱你上去。” 良馨放下织了一半的毛衣,“因为六连的事?” 陆冲锋伸出的手臂骤然僵住,眼神遮掩不住的诧异看着良馨。 良馨往大门外面看了一眼,“门外不止你一个脚步声,你回来也不脱军装,是准备等我睡着了再走?” 陆冲锋鼻息都变了,看着良馨的眼神,由诧异转为欣赏和几丝藏不住的骄傲,他重新坐下,握住良馨的手,“放宽心,在等一位首长到,我在会议室待一晚,明天就回来了。” 良馨握住陆冲锋的手腕,“有人举报你了?” 陆冲锋刚转为平静的眼神,再次被良馨一句话拨动,他抬起手摸了摸良馨的脑袋,“委屈你嫁给了我。” “我嫁给你以后的生活节奏,我很满意。” 良馨抓住他的手,“是因为六连两用人才的事?” 陆冲锋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六连值岗的兵,看书着迷,枪掉在地上了,有人借此举报到了军区,军区来了一位首长。” 良馨眉头拧紧,看着他干燥的嘴唇。 “良馨同志,宁稳勿乱。”陆冲锋握紧良馨的手,“这点风浪远远比不上没结婚的时候,你才是我们家的重心。” “去吧。” 良馨抬手摸了摸他的嘴唇,“多喝点水。” 陆冲锋抱起良馨上楼,将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好睡,天亮我就回来了。” 天亮了,陆冲锋也没有回来。 隔壁大姐如常送来了一碗馄饨,馄饨里面卧了俩荷包蛋。 钟雪莲看上去想忍,但终究没忍住过来,正想劝良馨吃饭,良馨走出卫生间,洗漱完就坐到桌子上拿起勺子了。 “老季一大早就走了。”钟雪莲道:“肯定不会有事,耀眼的人,总是有一大堆人嫉妒,稍微有一点纰漏,就会被人抓住辫子不放,陆副师长的才华和能力首长们都有目共睹,肯定不会就这样停了他的职,对他下处分。” 良馨道:“来的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钟雪莲犹豫一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老季说来的是一名大首长,说是一到师里就发火了,很看不惯六连搞什么两用人才,要我说,他们也是太张扬了,之前买个音响就差点闹出事,今年可好,赚了一笔钱,把照相机、录音机、甚至连电视机都买了,听说那位大首长家里至今都没电视机,除了这些,他们还买了象棋、跳棋、军棋,前面是违反部队财经纪律,后面这就更不符合军队制度了,更别说,他们还值岗时掉了枪!” 大姐推了推钟雪莲。 钟雪莲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良馨,抿住嘴巴,暗道自己是和李茅待久了,近墨者黑,“良馨,我也是着急,你别往心里去,千万别跟着着急,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吃好喝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良馨看着门口,“我相信他。” “什么是战斗力,人才就是战斗力!” 师部会议室,陆冲锋对面坐着一排总部和军区领导,他挺直腰板,不像是被调查,倒像是在受奖,“早在1977年,邓公就提出军人只着眼军队打仗是不够的,还要着眼干部战士复员转业到地方的需要,这项改革还在摇篮里孵化,出现六连战士掉枪事件,属于督查不到位,组织惩罚我在合理之中,可以将掉枪事件视为改革路上的警钟,但不能就此一刀切,将军地两用人才的改革扼杀在摇篮里!” “从古到今,我就没见过六连这样的兵!” 坐在中间的一位鱼尾纹很重的首长怒道:“军号还没停下,电视机、收音机、音响就响起来了,这个忙着拜师,那个忙着种菜,就算六连今年军事成绩达到目标,但这名为了看书把枪都丢了的兵,就是先兆,一个军人,连枪都不要了,足以可见六连的军事思想已经出严重问题了,今天可以丢枪,明天就能出更大的事故!” 陆冲锋道:“首长没见过,说明军人在前进,首长要见过了,就是落后了。” 首长顿时瞪得鱼尾纹都拉平了,“前进的枪都不要了,算他娘的什么前进!” 陆冲锋道:“首长说得对。” 首长怒气一顿,正想再讲话,陆冲锋接着道:“错了就是错了,承认错误,我不会找那是一名刚从新兵连分配到六连的新兵这样的借口,更不会找那名新兵原来是分配到了炊事班后参加半年学习班看完连队几百本书写出了三万字国际战事的论文而重新被调回六连这样的借口。” 前排一群首长:“” 首长们默默同时从鼻子里喘出一口长气。 包括中间的大首长,他盯着陆冲锋盯得最专注,随时准备辩论回去,因而呼吸全程跟着陆冲锋在变,差点跟到缺氧。 陆冲锋面不改色道:“对了,这名刚调回六连的炊事员,还自制出了野战炊具,为全师野外战斗力提升后勤有效保障,首长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参观一下,当然,功是功,过是过,错了就是错了,我不会找任何借口,企图为他开脱。” “借口都被你说完了,没见你少说一个字!” 中间的首长再次瞪眼,“你搞出全团军事改革,在越战中让全军刮目相看是不假,你有勇气顶着全中国干部的压力,率先行动干部能上能下制度,同样让人刮目相看,但是让军人在军队吃喝玩乐,这条路就是不符合我党我军的政策!” “刚到的首长可能不是很清楚,我详细跟你们汇报一遍,今年六连军政训练双丰收,军事训练成绩从全团老末上升到全团第二,种了茉莉花,盖了两座大猪圈,挖了一亩鱼塘,农副业净收入不但达到了三千元目标,还通过做鞋售卖赚了八千多元。” 陆冲锋道:“军队穷,基地穷,师里穷,团里穷,连里穷,六连作为两用人才试点连队,军事成绩上升破了团记录,连队净收入和额外收入,不用在11师找,首长们在军区找,在全国军区找,有哪个连队达到这个收入了?这个收入,我以为来的是各大报端,是各地前来学习的公社主任,我没想到来 的竟然是首长,如果首长还是认为,六连的改革是个错误,六连就该向你们过去一样,点油灯,吃野菜,就得扛着56式步枪,握着木柄手榴弹不对。” 首长们正听着认真,突然见陆冲锋笑了一声。 “我说错了。”陆冲锋看着中间两鬓变白的首长道:“没钱,不是每个兵都能摸到56式步枪和木柄手榴弹,他们只能托着一块砖,趴在地上练一天瞄准,且先不说未来是否拿砖头去和电子、化学、装甲、核子、卫星、对抗,首长关心过战士们的出路吗?首长有去看过那些在地上趴了六年,浪费了几年青春,离开军队后的战士们,在社会上是怎么生存的吗?” 坐在中间的首长,被陆冲锋平静但尖锐的字眼,戳中心口,鱼尾纹重新堆积了起来,眉心褶皱也跟着皱了起来。 “从古至今,改革者大多都没有好果子吃,我早已有心理准备。” 陆冲锋道:“如果首长真的调查清楚了,仍然觉得单看六连一个兵因看书掉了枪,就要停止军地两用人才改革,对我下处分,停我的职务,我服从组织安排。” 会议室静了下来,面包坊门口却吵得不可开交。 良馨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一群穿着灰蓝布的男同志围在钟雪莲和李茅的前面,嚷嚷着要找军队领导出来做主。 “良馨!” 李茅拨开人群冲了出来,“你小心点。” 良馨还没说话,领头的大爷就走上前来,“良厂长,你总算来了,我一直都很佩服良厂长一个女同志,居然能胜过大部分男同志,今天,想必良厂长一定也会秉公处理我们家这事。” “我不是当官的。” 良馨推开面包坊的门,走到钟雪莲旁边,挡住身后搀着两个孩子的孙美华,“谈不上秉公不秉公,大爷,倒是你听着像是一名干部,应该不会不讲道理,无理取闹?” 大爷面色一顿,“良厂长,我就不跟你客套了,我这位三儿媳妇,是因为我三儿子牺牲了,才有机会到军队的面包坊来工作,现在,她要改嫁了!你说,是不是应该给她撵出面包坊?” 第87章 第87章我老婆,果然不同凡响!…… “大爷说话一针见血,不愧是当干部的人。” 良馨这么一说,大爷和他带着的一帮人的脸色全都一松。 后面烈属们的脸色则顿时一变,孙美华忍了半天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正想说出不嫁人也不会离开面包坊,就听良馨又道:“搬张椅子过来。” 李茅迅速去后面把椅子搬到了门口。 龚永贵横了一眼后面的三儿媳妇,口口声声说她们良厂长会做主,结果这个良厂长一来,不还是向着他? 龚永贵神气抬脚往椅子走,正准备转身坐下,椅子却往后一挪,良馨扶着椅背缓缓坐下。 龚永贵:“” 面容一僵,神气的脚也顿在往前迈的姿势。 良馨坐稳后,抚着肚子,“大爷,我已经要到预产期了,站不住。” 龚永贵把脚收回来,想到刚才良馨张口是向着他讲话,扯出一个笑容,“良厂长辛苦了,你坐着是应该的,良厂长刚才的意思” “刚才大爷的话,是我一直放在心上,还没找到机会告诉大家的事。” 良馨接过话茬,“今天大爷一来,倒给了这件事一个正式的机会,表达我的意思。” 龚永贵脸上露出笑容,“看来我们是一个意思,良厂长果然是英雄,思想觉悟就是跟一般妇女不一样!” 面包坊里的妇女们,面面相觑,看向无声掉眼泪的孙美华。 “我们是新中国了,新中国不搞贞节牌坊这一套。” 良馨看着笑容骤然僵住的龚永贵,“面包坊的烈属和各单位职工一样拥有自由选择婚姻的权利,不论是谈恋爱还是选择再婚,面包坊无权干涉,更不会因此开除任何一名职工。” 孙美华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看着良馨坐在椅子上的背影。 其他烈属们同样或惊或喜看着良馨。 面包坊静了一瞬。 “良厂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龚永贵再次怒瞪双眼,其周围的亲属也瞬间围了上来,气势汹汹看着良馨。 良馨坐在面包坊门口,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肤色几近透明,她被阳光刺地眯了眯双眼,“我觉得我刚才说的很清楚了,不用再重复一遍。” 李茅立马冲了上来,“我们面包坊不开除人,就算烈属再嫁,也不开除人,听明白了就赶紧走吧!” “良厂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龚永贵指着良馨道:“你真打算这样不讲道理?” “大爷,面包坊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 良馨缓缓道:“你可以再回去想一想,你自己说的要求究竟合不合理。” “我家老三牺牲在战场上了,孙美华是因为烈属的身份才能得到面包坊的工作,她都再嫁了,就不是我家老三的媳妇,不是我们龚家的人,她就没资格再沾我们龚家的光!” 龚永贵突然向后面招了招手,指着走上前来的一名手里拿着红壳笔记本的男人道:“良厂长,你今天要是打算护着孙美华,不把她撵出面包坊,我就让你们再上一回报纸,到时候你是像以前一样被当成英雄夸,还是被所有当兵的骂,报纸一登,我可没有后悔药给你吃!” 孙美华急得扑到椅背上,“良厂长” 良馨抬起手,止住她后面的话,看着穿着厚棉袄的记者,“钟主任,打电话请师宣传科的陈主任,请她带着相机和稿纸过来。” 钟雪莲调头回面包坊去拨电话。 拿着红壳笔记本的男人看了看龚永贵,龚永贵盯着脸色纹丝没变的良馨,“良厂长,这是什么意思?” “大爷不是想上报纸吗?”良馨道:“我请陈主任过来,帮你多上两家报端。” 龚永贵眉头顿时皱出川字纹,“良厂长,我儿子保护国家和人民死在了战场上,你却帮着他的老婆孩子嫁给别人,这事往报纸上一登,还有哪个男人敢在战场上拼命!你可不要后悔!” 面包坊的妇女们围了过来,李茅往前两步指着龚永贵骂:“美华好歹当了你这么多年儿媳妇,给你们龚家生儿育女,你怎么能跟个白眼狼一样这么无情无义!” “我要真无情无义,她就不会在面包坊干的这么安稳,每个月三十块钱工资加上烈属补贴全拿在她们娘仨手里。” 龚永贵瞪着眼睛道:“我让她在面包坊做,是让她养大老三留下的两个孩子,不是让她转眼就把老三忘了,在这里重新找男人!” 这话说的难听,李茅气得想把手指戳到老头的眼睛里去,其他烈属们也被气得说不出话。 眼看围观的干部家属越来越多,孙美华更觉难堪得抬不起头。 良馨道:“大爷,这不是封建社会了,现在人人平等,你没资格要求孙美华在你们家守寡。” 龚永贵怒瞪的双眼重新转向了良馨。 宣传科的陈主任带着两个人,拿着相机和笔记本挤到面包坊门口。 良馨看人到了,坐正身体道:“大爷,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孙美华是凭借烈属的身份得到面包坊培训考核的机会,至于得到面包坊的工作,完全是凭借她个人的努力和技术,面包坊的每一个人都是凭着自己的双手挣工资,不但不是靠着军队养,反而赚钱补给军队,你找到军区领导,军区领导也没有权利对面包坊的职工自由调配,即使你有自信一定能让军队领导管这事,让孙美华真的离开面包坊,那么11师的面包坊也会在孙美华离开的那一天,跟着关门。” 孙美华睁着挂泪的眼睛,怔怔看着良馨。 面包坊门里门外的干部家属全都被这番话震住。 良馨继续道:“11师面包坊关门的那一天,良心面包坊会在地方上重新开张,孙美华和其他烈属依然不会丢掉面包坊的工作,今天在军队,没人会拿你怎么样,等你到了地方再来闹,上一个像你这样的老公公,还在派出所蹲大牢。” 龚永贵面色一变。 “哦对了。” 良馨道:“你说要让我们上报纸挨骂,我不明白逻辑在哪里,你也说了烈士是为了国家和人民牺牲,那么铭记烈士的自然是国家和人民,因而国家在烈士牺牲后会给予抚恤金并每月给予烈属补贴,烈属向来在人民群众中享有各种优待,比如享受入学医疗方面的照顾,高考入职军警院校优先考虑录取,这点人民同志们全都毫无怨言的积极配合,国家和人民会永远铭记烈士,但国家和人民并没有要求烈士的妻子用守寡的方式永远铭记烈士,我想,每一位军人也不会这样要求自己的妻子。” 面包坊的干部家属们不自觉点头。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多过自己带来的人,还全被良馨绕了进去。 赶来的记者还举着相机和笔记本记录他们的对话! 原本只是知道这些名人干部都怕负面新闻,临时找个大队部会计伪装记者,吓唬面包坊的龚永贵,怒道: “我不听你狡辩,你这是强词夺理,良厂长,你要是一心打算护着孙美华,我就会让你在全国出名,让全国人都知道我儿子在战场上拼死杀敌牺牲,你却在后面忙着让其他人睡我儿子的老婆,欺负我儿子的孩子,报纸只要一登,就没有哪个父母会再将儿子送到军队,也不会再有哪个军人上了战场再会拼了命杀敌,我看到时候你能不能承担起这个责任!” 李茅和钟雪莲听到这话,惊得心跳慢了半拍,紧张看向良馨,咽了咽口水。 孙美华急忙抓住良馨的手,“良厂长,本来我也只是刚接触不久,我不嫁了,我这辈子有面包坊的工作,能养活两个孩子长大成人,我这辈子不再嫁人了!” 龚永贵眉毛扬起得意的高度,满意扫视一圈面包坊的人紧张的脸。 “我认为,你公公根本看不到我会怎么样。” 良馨握住孙美华颤抖的手,看着龚永贵,“因为他对你这个儿媳妇的要求上了报纸以后,被全国人民看到了,我想,没有哪个父母会再敢将女儿嫁给当兵的人。” 龚永贵得意的眉毛僵住。 “等军人全都娶不到老婆,先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人肯定是他,不是我。” 龚永贵面部肌肉开始抽动发颤。 良馨笑着继续道:“毕竟全国人民不可能像他一样,无理取闹,把铭记烈士的牌坊往你一个人头上压。” 孙美华愣愣看着良馨,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短短两三秒,局势和舆论瞬间又颠倒到了良馨这边。 家委会赶来的干部们,顺势道: “对啊!本来军嫂就不容易,大部分都要两地分居,一个人全家伺候老小就罢了,还要真的守一辈子寡,谁还敢嫁给军人!” “军人是光荣,但改革开放了,能上大学能摆摊做生意能自己赚钱,军人在相亲市场的地位已经慢慢开始下降了,还这样要求,军人能娶到老婆才怪!” “主席当年亲自说媒让儿媳改嫁,你还在这把封建主义往儿媳头上压,真该把你送去重新接受思想教育!” 龚永贵一激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远离面包坊大门。 良馨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面色僵硬嘴唇抽动的龚永贵和他后面的人,“陈主任,麻烦把大爷和这些人拍在一张照片上,等上了报纸,他们可都是让军人们守活寡的大英雄。” 龚永贵后面的青壮年们瞬间纷纷抬起袖子挡住脸。 “挡什么,刚才一个个不都还挺横的吗?” 李茅卷起袖子就上前把他们的手扒拉下来,“来,陈主任,好好拍,以后冤有头债有主,龚大爷是主谋,他们全是帮凶!我看你们能挨住当兵的单身汉几个拳头!” 现场顿时成了捉鸡的场面。 早因龚永贵的难听话气了半天的烈属,全都跟着李茅上前抓住想躲的男同志。 动的和没动的妇女们顿时觉得大快人心,解气极了! 宣传科的陈主任慢悠悠道:“他们躲也没用,我一来就拍好了。” 躲着被抓了很多下的青壮年和龚永贵:“” 龚永贵愤愤不平走到良馨面前,眼白上翻,人就要往后倒。 突然,现场传来一声惊叫,“良馨,你流血了!” 要倒的龚永贵顿时惊白了脸,脑子里瞬间转出良馨怀的是大首长的孙子,是全军最有前途的军官的孩子,而他现在已经失去良馨的把柄了,身体不由踉跄几下,人也不晕了,惊慌看着良馨。 良馨低头看着湿透的裤腿,眉心跟着一皱,“不是血。” “羊水!”钟雪莲慌忙扶住良馨,“是羊水破了,良馨,你要生了!” 烈属和干部家属们全都着急惊慌围了上来。 良馨深呼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龚永贵等人,“今天这样的事,为避免以后反复发生,陈主任,你登报的时候,务必帮我重点写上这两点,广而告之。” “第一:烈属但凡被临时随军家属工厂录取,除非本人触犯法律,否则任何人都不具备剥夺她们职务的权利。” “第二:11师临时随军家属工厂的烈属,每个人都享有绝对的婚姻自由权,是否结婚、何时结婚、与谁结婚,任何人都没权利拿着面包坊的工作干涉她的婚姻自由。” 在场的妇女们都湿润了眼眶。 看着良馨发颤的背影,烈属们更是哽咽不已。 良馨抓着钟雪莲的手起身,看着身体抖得像筛子的龚永贵,“我要去医院生孩子了,大爷,就不奉陪了,你请自便。” 龚永贵第一次近距离深刻感受到什么是英雄的光芒,双腿一软摔在地上,连上报纸的恐惧都忘了,嘴唇颤抖看着被担架抬出去的良馨。 这才想起,万一良馨出了什么事。 他会是什么下场! 良馨被推进手术室时。 陆冲锋冲到了医院,撞开了手术室将要关上的门,赶上对接转运车,趴在良馨上方,汗珠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滴在良馨脸上。 良馨没有表露出任何嫌弃,握住他的手,“你怎么样?” 陆冲锋眼眶瞬间模糊了,紧紧反握住良馨的手,想说话,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阵痛来袭,良馨皱紧了眉,眉毛上的汗珠顺着眼角滑到脖子里,握住他的手指指甲跟着泛白,“我先去生了,感觉要出来了。” 陆冲锋握住良馨的手要跟着进去,被医生护士往外推。 医护人员根本推不动他,从会议上赶过来的杨师长和季政委等人将陆冲锋架出去,却也只能挪动分毫。 随着转运车轮在水磨地面发出的动静,良馨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回家,去拿待产包。” 濒死野兽一般的陆冲锋,瞬间乖乖转身离开手术室,大步往走廊楼梯口走,正好遇到季大姐拿着被褥和待产包赶过来。 陆冲锋接过待产包,走到手术室门口站着,往里面看。 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陆冲锋依然站在门口,连头发丝都不动一下,像是雕塑。 深夜。 手术室的走廊里从来没有这么拥挤过。 走廊边的长椅没人去坐。 师部领导、后勤领导和烈属家属们,全都红着眼睛站在走廊里,等待手术室传出动静。 突然,一直站在手术室门口像雕塑一样的陆冲锋,趴到了门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连忙往门口移动。 护士抱着孩子一出门,看到无数张焦急的脸,吓了一跳。 从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手术室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 “陆副师长,恭喜你,母女平安。” 陆冲锋嵌进掌心的手指缓缓松懈,目光先看了一眼护士手里的婴儿,又直直看着手术室里的走廊。 等了很久,等到里面再次传来车轮声,连忙冲了进去。 这次医生护士都没有再阻拦。 “我听说,女儿抱出来后,你都没有抱她。” 良馨喝着陆冲锋喂的小米粥,“你重男轻 女?” 陆冲锋难得安静,认认真真喂良馨吃饭,一脸仿佛不把饭喂到良馨嘴里,下一秒她就要不见了的表情。 良馨看着牡丹花抱被裹起来的女儿,小脸圆圆红红,像个熟透的小苹果,闭着双眼睫毛像绒线般细软,软软的小嘴微微上翘,像是很高兴来到这个世界。 良馨的心感觉已经软成了云朵,看得目不转睛,不舍得将视线移开,忍不住抬起手掖了掖根本不需要掖的被角,舍不得用手指去触碰她的小脸。 嘴边突然被塞了勺子。 良馨:“” 良馨张嘴吃粥,看着陆冲锋,“说话。” 陆冲锋干裂的唇动了动,“喜欢。” 良馨嘴角扬起,“我也喜欢,但我感觉她长得好像像你,不像我。” 嘴边再次被塞了粥。 良馨推开他的手,“不吃了,吃饱了,你吃吧。” 陆冲锋将饭盒和勺子放到床头柜上,转过头看着良馨有点血色的脸,重重吐出一口长气。 良馨摸了摸他的头,陆冲锋将她的手贴在脸上,眷念蹭了蹭,转头亲吻她的掌心,连着亲了很多下,俯身去亲良馨的额头,用嘴唇不断感受良馨的体温。 “抱歉。” 陆冲锋额头抵住良馨的额头,“抱歉。” “没事了。” 良馨握住他的手,“没事了。” 两人沉默抵着对方的额头。 从听到良馨羊水破了的那一刻,他最后的反应是浑身汗毛竖起,毛孔张开,浑身冒汗,心脏就像是被勒住了,无法再跳动。 陆冲锋再次不断亲吻良馨的脸,逐渐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耳边也逐渐能听到周围的声音。 陆冲锋贴着良馨的脸,转头看向女儿熟睡的小脸,手背和颈侧暴起的青筋也缓缓平复下去,“漂亮。” “我刚说完像你,你就夸漂亮,你这是夸女儿,还是夸你自己?” 良馨拿起床头柜上的香蕉。 陆冲锋接过去剥掉香蕉皮,还要喂给良馨吃,良馨接了过去,“我自己来。” 看着良馨自己拿着香蕉,小口小口咬着,吃得很香的样子,陆冲锋紧绷的脸颊也露出了细微的笑,像是太阳刚浮出幽暗的海面。 “你知不知道你不说话的样子,很唬人。” 良馨像是在招魂似的,逗陆冲锋说话,“新婚之夜,其实我也被你这张脸唬住了。” 陆冲锋帮忙把香蕉皮往下撕,“那晚,你都没看我。” “这么说,你一直在看我?” “” “是我生孩子,又不是你生孩子。” 良馨将香蕉皮丢给他,“好像从鬼门关走一回的是你一样,我都说累了。” “那快睡吧。” 陆冲锋把良馨身后的枕头放平,扶着良馨躺下去,拨开她脸上的散发,“我就在你这陪着你。” 良馨躺下便睡着了。 除了季大姐和医护人员,陆冲锋拒绝一切访客。 在医院住了几天,陆冲锋确实一直在身边陪着,没离开过。 等回到家里,原本说好的住在一楼,陆冲锋却将她抱到了二楼房间,住了一个多星期,他日日夜夜都在,依然没离开过。 良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上面停你的职了?” 陆冲锋帮女儿换完尿布,重新用抱被裹好,系上绳子,放到了婴儿车里,才回头道:“暂时停下22团六连改革,总部原本打算调我去军里配合调查,因为你突然生产,就让我待在家里,等待组织调查后的命令。” 良馨心里基本上已经有数了,听到这个回答,也不意外,“任何一条改革的路都布满荆棘,不可能一帆风顺,但只要路线方向正确,风浪都只是暂时性的。” 陆冲锋笑出声,走到床边坐下,握住良馨的手,“我老婆,果然不同凡响!” 良馨斜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两用人才是你先建议的,杨师长还一直提醒我,防止你自责。”陆冲锋笑道:“我想你应该不会,但你没到预产期正日子就生了,我难免担心你自己一个人多想了,你生完心情一直很好,我就没再跟你提,今天才发现你根本没往心里去。” “中国目前就是要以才生财,以财养才。” 良馨道:“两用人才是必走之路,看不明白还加以阻拦的人,才该自责,我为什么要自责。” 陆冲锋脸上再次出现骄傲的笑意,转而想到良馨正在坐月子,笑意又换成了愧意,“都到预产期了,不但让你跟着担心受怕,还得去处理烈属的事” “煽情的话就不用说了。” 良馨与他十指紧扣,“改革最大的对手就是守旧派,你不要有挫败感,一定要坚定信心,百折不挠。” “就他们?” 陆冲锋“嘁”了一声,“我是因为被你吓到了,他们怎么可能对我造成一丁点影响。” 良馨:“那你怎么停职待在家了呢?” 陆冲锋:“” “良馨同志,禁止对自己人发起攻击!” 良馨轻笑出声,看着床边婴儿车里的女儿,“妈说爸在想大名,我们先取个小名吧。” 陆冲锋看着婴儿床里女儿的小脸,“肉嘟嘟,就叫嘟嘟?” 良馨道:“取的跟小橘和小白一样随便。” “这名字可不随便。” 陆冲锋认真解释,“我们是在北京有的女儿,叫北北和京京,都很一般,北京是什么?是首都,叫首首也不好听,都都这个字写出来,多音字,不知道是叫都都还是都都,你看女儿长得这么肉嘟嘟,嘟嘟这个名字既可爱,又代表了首都,很有意义!” 良馨正想说话,陆冲锋指着女儿道:“你看,女儿嘴角往上翘了,她笑了,她很满意!” “生下来就时不时往上翘。” 良馨看陆冲锋自得的样子,没再反对,“嘟嘟,像是小猪。” “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小猪。” 陆冲锋勾起手指,小心翼翼碰了碰女儿的小脸,“嘟嘟。” 良馨扬起嘴角,“不知道爸会给嘟嘟起个什么大名。” “他能起什么好名字,你看给我们起的都是些什么名字,我早说了让你取,你不干。” “妈说得爸那么兴奋,我们暂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就让他取取看呗。” 陆冲锋撇了撇嘴,“陷阵、先登、夺旗、斩将,不是跟军功有关,就是跟战场有关。” 良馨喝了口水,“我们是女孩,月季也没跟军功战场有关。” 陆冲锋道:“月季本来叫斩将。” 良馨一口水差点呛到,“你怎么不早说?” 陆冲锋道:“我那时候还没回神,你们就说好了。” 良馨想了几天怎么拒绝陆首长起的名字,还没等到电话,公婆一家和娘家一家全都到了11师。 陆首长带来了嘟嘟的大名,“陆安,平平安安的安。” 陆冲锋:“” 良馨笑了。 第88章 第88章捧着良馨的脸,连亲了好…… “我们不是光荣就要冲锋,怎么到我闺女这,就变成平平安安了?” 陆冲锋学良馨,斜着眼睛看向父亲。 “国情不一样了。” 陆首长眼神是陆冲锋这辈子没见过的慈爱,看着胡凤莲怀里抱着的孙女,“我们打仗,就是为了让嘟嘟这一代,能够平平安安长大。” “嘟嘟” 陆冲锋又故意学着陆首长喊女儿名字的语气,听到良馨在卧室里“咳哼”了一声,连忙转身走进卧室,“想喝水?” “把我棉袄拿过来。” “你不能下床。” 陆冲锋走过去将被子重新盖在良馨身上,“有我在,不用你招待家里人。” “馨子,月子里可不能乱动!” 大嫂连忙从外面跟了进来,“小陆都带我们逛过家里了,我们这么多人,你大哥二哥都来了,就是来伺候你的,哪用得着你下床招待。” 良馨刚才没下楼,陆首长和良铁柱上来后,也没有进房间,坐在外面小客厅里看孩 子,“我披上棉袄没事。” 陆冲锋收到良馨的眼神,知道劝不动了,拿起羽绒服帮良馨穿好,又帮她戴上了红色羊绒毛线月子帽,扶她下床。 “你不要搞得好像我不用下床上厕所一样。” 良馨轻声说完,放开他的手,走到外面客厅,和陆首长、良铁柱和家里的大哥二哥都打了招呼,刚才女同志们都进房间了,男同志全都等在外面。 良铁柱终于见到了首长亲家,满面红光,高兴胜过见到女儿,一直主动挑起话题。 正当大家围着抱被里的嘟嘟新鲜看着的时候,良铁柱看着陆首长道:“可惜是个女儿。” 温馨热闹的气氛刚静了一秒,陆冲锋就道:“良馨生的嘟嘟就是我们家最大的心肝宝贝,嘟嘟出生以后,我们家的新华字典里就找不到可惜这两个字!” 气氛彻底静了下去。 在座的人,都没听过这么肉麻的话,皆呆呆愣愣看着陆冲锋。 良馨脸颊微红,淡淡看了一眼良铁柱,发现内心竟然一点情绪都起不来了,全都被陆冲锋刚才说的话填满抚平了。 “说的没错。” 胡凤莲爱怜抱着嘟嘟,“嘟嘟就是我们家的宝,平平安安长大,我就知足得不能再知足了。” 陆首长笑着道:“亲家,照着改革开放发展下去,以后男孩很有可能比不上女孩,良馨就比大部分男同志强得太多了,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对嘟嘟不满意,我们真的很满意。” 良铁柱跟着陆首长一起笑,“是,现在都一样,我也觉得现在都一样。” 马小燕凑到良馨身边,小声道:“陆首长亲自邀请的爸,一起来江口过年,你就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月子里不能动气。” “我不会跟他动气。” 良馨拍了拍陆冲锋的手,“打电话给小灶了没?” “打了,你到吃饭时间了,我先下去把你的饭端上来。” 陆冲锋转身下楼,胡凤莲舍不得放下手里的孙女,“老陆,把东西拿出来。” 陆首长拎起旁边的绿色军用旅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两个红盒子,递给良馨。 良馨看着盒子,就知道里面是黄金,打开一看,是一对小圈口的金镯子,一看就知道是给小孩子戴的,另一个盒子里是一个红绳线编的金锁,金锁下面坠着三个金铃铛,轻轻一摇,就发出铃声。 “呦呦!” 胡凤莲小声激动道,“铃声一响,我们嘟嘟就睁眼睛了。” 在场的人顿时全都往抱被里看去,抱被里的嘟嘟,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瞳孔纯净清澈到晶莹剔透,内窄外宽的双眼皮显得眼睛愈发灵动,听到妈妈再次摇响的金锁铃声,眨巴好奇的眼睛,软嘟嘟的小嘴咧开,红通通细细的小手指想要抓握,引得小客厅里惊呼与笑声不断响起。 “瞧这聪明劲!以后了不得!” 二嫂看着嘟嘟,恨不得立刻回去生个女儿。 “你们也把东西赶紧拿出来吧。” 良铁柱也是头一回看到养得这么好的孩子,一时连抽烟的瘾都忘了,催促两个儿媳妇。 大哥大嫂也买了一个金锁,但不带铃铛。 二哥二嫂送的是一对金镯,带铃铛。 于是二哥二嫂成功吸引了嘟嘟的注意,两个人想生女儿的欲望,瞬间达到了顶点。 良馨把礼物收下,只道谢,没多说太贵重的话,看向良铁柱。 良铁柱解开新做的棉袄纽扣,再掀开黑毛衣背心,从里面衬衫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这是我和你三哥一起给小嘟嘟买的吊坠。” 良馨看着指甲大的葫芦吊坠,撑死了两克,但也算是让父亲大出血了,“破费了。” 良铁柱道:“你把这葫芦拿给小嘟嘟看看,说不定喜欢我买的这个呢。” 良馨拿起小葫芦放到女儿面前,嘟嘟张着小嘴打了一个哈欠。 客厅里顿时响起了笑声。 良铁柱:“” “下次我再买大点!直接买金铃铛!” 良馨没客气。 槐花村也搞了包产到户,地里的亩产、果树、猪圈和鱼塘,父亲每年存下的钱四位数起步。 陆冲锋端着搪瓷托盘上楼,托盘里放着分好的小碗菜,“吃饭了,和平哥和月季带着虎子他们回来了,小灶的菜也做好了,爸,你们下去吃饭吧。” 胡凤莲抱着睡着的嘟嘟,放回了房间里的婴儿床,招呼亲家下楼吃饭。 良馨还是躺回了床上,陆冲锋将找营房科定制的小木桌放到床上,再将搪瓷托盘放上去,“大姐做了枸杞乌鸡汤,先喝一碗再吃饭。” 托盘里摆着枸杞乌鸡汤、六连培育的平菇炒肉、下河大队送来的黄鱼和菜园里种的良馨最爱吃的菊花青菜。 良馨拿起勺子喝汤,“你下去陪他们吃饭,大姐等下吃完饭上来看着就行了。” “我让和平哥帮我招呼大哥二哥,月季招呼大嫂二嫂了。” 陆冲锋拿起骨碟放到良馨面前,“我现在的任务,就是把你照顾好。” 从生产到开始做月子,陆冲锋把良馨方方面面照顾得都非常细致。 从早餐、午餐、晚餐分别吃什么,都由他看书咨询和参考她的意见,最终用科学方法定下来菜谱,每天每顿几乎都不重样。 良馨吃每一顿饭,陆冲锋都会全程陪伴,菜里有虾,会帮着剥虾,烧了刺比较多的鲫鱼,就会在旁挑出鱼刺,馋了也会蹭良馨的月子餐。 孩子除了喂奶,换尿布洗尿布,不用季大姐动手,他全都包办。 每天一早就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保证良馨和孩子住的舒舒服服。 他从书上了解到,月子期间,产妇比孩子更应该是家人关注的重点,于是每天晚上都会拿着一本书,讲故事给良馨听。 听他讲话,即便是讲早已听够了的国际战争分析故事,良馨依然会靠在他身上,听他讲得慷慨激昂。 “喝一口?” 良馨舀起一勺鸡汤递到陆冲锋嘴边,陆冲锋闻着鸡汤香味,没忍住低头喝了,“你吃,我等下可以下去吃。” “你也多喝点鸡汤补一补,都瘦了。” 良馨拿起筷子夹蒸黄鱼,“爸突然来江口,应该不止来看嘟嘟这么简单?” “那还能来干什么?” 陆冲锋往后仰倒,双手撑在床上,“你别多想,他这辈子除了教训我,从来没向过我说话,肯定就是为了孙女来的,你看他取的名字就知道了,我们都没有陆安的待遇。” 良馨嚼着鲜美的黄鱼,正想再说话,外面传来了月季小声叫唤:“二嫂?” “直接进来。” 陆月季听到回应,推开房门,先观察一圈嘟嘟睡在哪里,上来之前已经被母亲提前告诉了要小声。 陆月季蹑手蹑脚走到婴儿床边,看着侄女吹弹可破的脸蛋,忍住因一颗心被融化想要跺脚的冲动,“太可爱了,二嫂,我给嘟嘟买了好多小衣服,妈说要洗一遍才能穿,没让我带上来。” 良馨笑道:“谢谢嘟嘟姑姑。” “不客气。” 陆月季本来双手背在后面,走到床边,将一直藏在背后的红盒子送到良馨面前,“礼物!” 良馨笑着接了过来,拆开盒子,正想再次说谢谢嘟嘟姑姑,一看盒子里装的却是一条蕾丝边大爱心吊坠金项链,诧异抬头,“这?” “是给你的礼物,不是给嘟嘟的。” 陆月季指着金蕾丝边,“现在特别流行这种金项链,我去剧组拍戏,女明星们几乎人手一条,二嫂,你辛苦啦!” 良馨正在感动,陆冲锋突然道:“你居然比我还有谈恋爱的天赋!” 陆月季还没说话,陆冲锋又道:“你有这点子,怎么不告诉我!” “你想不到,不去反省,还好意思怪我没告诉你。” 陆月季对着陆冲锋翻了个白眼,重新看向良馨,“二嫂,你喜不喜欢?” 良馨点了点头,“喜欢,这么好看,当然喜欢。” 陆冲锋凑过来看了看,“比我买的玫瑰还好看?” “都好看。” 良馨将项链放回盒子里装好,“月季,谢谢你,也谢谢和平哥。” 聊了几句,良馨让陆月季赶紧下去吃饭,转头正好对上陆冲锋贴过来的脸,“干什么?” “我看你收到这个黄金项链的反应,比我当初送给你玫瑰黄金项链,反应要大!” “没有。” “有!” 良馨看着他的脸,突然贴近他的耳朵,“妹妹的礼物怎么可能比得上老公送的礼物。” 陆冲锋绷紧的嘴角瞬间松开。 “再说,你送的黄金项链,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那样的礼物,意义就更不一样了。” 陆冲锋嘴角上扬,捧着良馨的脸,连亲了好几下。 良馨嘴角跟着扬起,“这些天你辛苦了,晚上可以去舒坦舒坦。” 舒坦? 陆冲锋盯住良馨的脸,“不行吧。” “不用总担心我。” 良馨吃好了,让他把木桌搬走,“我没事,听说服务社澡堂重新装修了,你可以带上大哥二哥一起去。” 话落下很久没有回应 。 良馨转头看过去,看到一张复杂的脸。 陆冲锋缓缓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澡堂?” 良馨看着他两秒,“你以为呢?” “我就说不行!” 陆冲锋挺直腰板道:“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好,还在月子里,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去澡堂舒坦!” 良馨斜了他一眼,“嘁”了一声。 陆冲锋凑近抱住良馨,“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照顾好你和孩子,是你突然说话引人想歪了,不怪我。” “你要真没想过,怎么会想歪。” “” 陆冲锋低头看着良馨比以前更饱满的胸,又急忙挪开视线,“不聊这个话题了!你的身体是我们家现在第一重要的事。” 夜里,良馨胀奶,没准备叫醒陆冲锋。 但她一动,陆冲锋就醒了,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没到喂奶的时间。” 良馨拧眉坐起,“去洗个热毛巾过来。” 陆冲锋翻身下床,很快从卫生间端了一盆热水到床边,打湿毛巾拧干,“洗脸?” 良馨接过毛巾,“你背过去。” 陆冲锋:“?” “为什么避着我,你哪里我没看过?” “不要脸。” 毛巾慢慢变凉,良馨解开睡衣,里面垫着的手帕散发出奶味,棉布文胸已经彻底湿透了,继续解开侧边扣子,将热毛巾敷上去,眉头拧得更紧。 陆冲锋观察一遍良馨在做什么,将毛巾重新用热水洗一遍后,没有再交到良馨手里,“我来。” 第89章 第89章嘟嘟,爸爸带你下去玩。…… 良馨不想让他帮忙,陆冲锋偏不肯松手。 陆冲锋小心轻柔地将热毛巾敷在上面,“哪里不对,你指挥。” 良馨争不过他,看向婴儿床里睡得正香的嘟嘟。 陆冲锋认认真真敷了一会,拿来挤奶器,看着硬邦邦的吸口,想了想,“其实,我来可能比它好?” 良馨:“不行。” “为什么?” 陆冲锋一脸担忧,“我是觉得这个塑料这么硬,你皮肤那么薄,力道稍微重一点,很有可能就把你划破了,你又不让我帮忙,我看每次弄完,你皮肤都红通通。” “大人的口腔菌群和婴儿不一样,可能会导致急性乳腺炎的风险。” 良馨刚解释几句,陆冲锋便脸色一变,忙将吸奶器拿了过来。 良馨接过吸奶器,继续道:“孩子进食时病从口入,也可能引起感染的症状。” “我看的书上没写这些!” 陆冲锋上床从后面抱住良馨,双手穿过她的腋下扶住吸奶器,亲了一下良馨蹙起的眉心,“我只能这点忙了,辛苦你了。” 良馨靠在他身上,比靠在床头更舒适,但被他盯着,也浑身不自在,“你别看了。” “我没看。” 陆冲锋偏头贴着良馨的脸,“我在看你的脸,终于长了点肉了。” 良馨喜欢自己长肉,并不喜欢以前皮贴骨头的脸。 而且这年头,谁都喜欢被夸胖了和长肉了。 那代表生活好起来了。 陆冲锋闻着一阵阵浓郁的奶香,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去换良馨的手捧着,“真是折磨。” “谁让你看了。” “你想什么呢,我是说孩子真是折磨妈妈。” 良馨:“” “你当我什么人。”陆冲锋眼里装满了心疼,“看你这样受罪,这样辛苦,我还想着那点事,那你嫁的就是个禽兽,连个人都算不上了。” “说的好像刚才想歪的人不是你一样。” “那是你说歪了,我才想歪了!” 良馨“嘁”了一声,“换一边。” 陆冲锋捧住另一只,小心将吸奶器也换一边,手动按着,低头看着良馨忍痛的表情,“这东西是很疼?” 良馨点了点头。 陆冲锋停下手上的动作,“我把嘟嘟叫醒?” “已经都弄出来了,现在叫醒干什么。” 良馨拍了拍他的手,“继续。” 陆冲锋抱住良馨,继续手上的动作,语气心疼道:“国家计划生育是对的,女人生孩子真是太遭罪了。” 乳汁逐渐被挤出,良馨觉得舒服很多了,“等天亮了,你动动脑子孝敬孝敬妈。” 陆冲锋将吸出来的奶放到了冰箱,去厨房间将蜂窝煤炉子上温着的鸡汤倒进钢精锅子里,放到煤气灶上,拧开火。 拿出晚上大嫂做的手擀面放到旁边,再去清洗鸡毛菜。 家里楼上楼下有四五个房间,两家人全部住在家里。 因为睡觉的人多,陆冲锋水龙头只微微拧开,用细小的水流清洗鸡毛菜和苹果。 煮好了鸡汤面,特地捞了大鸡腿放进去。 苹果削皮切成块。 陆冲锋将搪瓷托盘放到了良馨面前的小桌子上,“吃点再睡。” 良馨看着一海碗鸡汤面,“你去拿个小碗过来,我们一起吃。” 陆冲锋没有拒绝,轻手轻脚跑下楼,拿了碗筷上来,蹭了良馨的夜宵。 两人“唆”面条的声音,吵醒了嘟嘟。 两人对视一眼。 “” 陆冲锋放下筷子,先把嘟嘟抱给良馨,跑下去将刚放进冰箱的奶,拿出来加温。 喂完奶,陆冲锋把嘟嘟抱起来拍了奶嗝,熟练的换了尿布,用抱被包好哄睡,并示意良馨抓紧时间补充睡眠。 陆冲锋夜里照顾孩子,但每天早上在出操号响起之前,仍然会准时出操。 一年到头,不论什么天气,即便是狂风暴雨,他也从来没有停止过锻炼。 出操回来,陆冲锋拿着钢蒸锅子去食堂买了包子、馒头、茶叶蛋和小菜,又去豆腐坊买了豆腐、豆浆和烧饼。 回到家里,亲自烧了一碟油煎豆腐,放到了胡凤莲面前。 胡凤莲惊讶了一瞬,“怎么放我这里,端给你爸和哥嫂们吃。” 餐桌上响起两家推辞的声音。 陆冲锋又端出一海碗豆腐放到了桌子上,“妈,那是特地做给你吃的,这是大嫂二嫂的份,看到良馨那么辛苦,才知道女同志生孩子究竟有多么不容易,向你们致敬。” 桌子上的女同志男同志全都愣住了。 陆月季看着油汪汪的豆腐,上面还撒着青蒜叶子,“就用豆腐致敬我们?” “谁说包括你了。” 陆冲锋突然看了一眼陆和平,将嘴巴里的话咽了下去,“没你的份,吃包子去吧。” 陆和平回看了一眼陆冲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到了胡凤莲碗里,接着又夹了一块豆腐放到陆月季碗里。 胡凤莲高兴不已,招呼全家人坐下来,“亲家,你也吃,这豆腐烧得看起来不错,快尝尝。” 良铁柱看到陆冲锋,比看到两个儿子亲,一块豆腐还没送到嘴里,夸奖的话就先倒豆子似的往外蹦。 大嫂二嫂也受宠若惊看着一海碗油煎豆腐,她们自从生了孩子,还是头一次收到致敬的饭菜。 大嫂夸道:“馨子真是好福气。” 二嫂还没说话,陆月季就道:“明明是二哥好福气,我猜一定是有二嫂提醒,二哥今天才想起来这事!” “我猜也是!” 胡凤莲笑着吃了豆腐,“没良馨,他就是一根钢筋,哪里会知道心疼父母。” 陆冲锋端着早饭上楼,留下两家人在下面互相吹捧。 上午,阳光明媚。 胡凤莲坐到良馨床边,看着阳台上正在晒尿布的儿子,“我还担心冲锋这一次会不会又犯病了,真是没想到,他不但状态好的不得了,我竟然还能吃上他特地单独做的豆腐,两次停职一对比,良馨,你真是冲锋的大功臣。” 良馨笑道:“妈夸我,就是夸你自己了。” 胡凤莲笑出声,“平时带上我,都是开玩笑,良馨,说心里话,这次来江口看到冲锋变成这样,我这颗心才真正踏实下来了,前阵子刚听到冲锋又被停职了,我是真怕你一个人弄不了他,还担心这病情要是复发了,这次还 能不能像上次一样好的那么顺利,不顺利的话,就是铁打的身体,也经受不住次次这样折腾,底子肯定得亏空了。” 说到一半,胡凤莲笑着舒出一口气,“幸好,冲锋这状态,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好过,就算受了打击,也丝毫不受影响,看来这病是真的好了,良馨,多亏娶了你啊。” 这话听了很多遍了。 但良馨听了依然会心情舒畅。 而且以前婆婆说的虽然也是真心实意,但都是根据事件发出即时性的感叹。 这一次能够听出婆婆是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出自真切的感恩而说出的话。 良馨顺着婆婆的视线,看向抖着尿布的陆冲锋,弯起嘴角,“妈,能嫁给陆冲锋,我也觉得很幸运,谢谢你。” 胡凤莲握住良馨的手,笑道:“那还得谢谢你二嫂和马医生呢。” 哥嫂早就对11师的面包坊感兴趣,吃了早饭,就跟着钟雪莲去面包坊逛了。 楼下突然传来陆和平的声音:“冲锋,来客人了。” 良馨看到阳台上往外看的陆冲锋脸色变得阴沉,瞬间明白是来了哪个客人。 良馨道:“不高兴,就不要下去。” 陆冲锋绕到阳台最里面,打开落地窗户进来后就将窗户关起来,怕进风凉到了良馨。 “我等他很久了。” 陆冲锋突然说了一句,接着走到婴儿床前,抱起正在睡觉的女儿,“嘟嘟,爸爸带你下去玩。” 良馨:“” 陆冲锋抱着孩子雄赳赳气昂昂下了楼,看到客厅坐着的卫远阳,得意扬起了下巴。 卫远阳定定看着陆冲锋怀里软糯娇嫩的孩子。 良馨生的孩子,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漂亮。 只可惜,不是和他生的孩子。 不过,即便如此,他以后也会把这个孩子当成亲生孩子对待。 想到此,卫远阳上前一步,想要近距离看一看孩子的脸。 陆冲锋却抱着孩子走开,“晒太阳了,爸爸抱嘟嘟去晒太阳。” “嘟嘟长得像冲锋。” 陆和平突然笑着道:“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冲锋长得更漂亮。” “因为还是综合了良馨的模样。” 陆首长一看到孙女,一时也忘了招呼卫远阳,慈爱的眼神跟着孙女转。 卫远阳被无视好一会后,没去追着陆冲锋看孩子,主动挑起话题道:“陆叔叔,家里住的习惯吗?师里已经安排好了房间,基地首长也打了招呼,务必让师里好好照顾好” 陆首长抬起手,打断了卫远阳的话,“我这次来,就是来看嘟嘟,师里把我当做普通探亲家属看待就可以了。” 卫远阳顿时不再聊有关公事的话题,另找了他自己来到16军后,看到和体会到的父亲当年痕迹,陆首长也终于把视线从孙女身上转移一半,笑着同卫远阳聊起了天。 但没聊多久,外面就乌泱泱来了一群干部。 领头的竟然是16军蓝政委,后面跟着基地领导和师部领导。 陆冲锋抱着嘟嘟坐在窗户前面晒太阳,看见军首长来了,只拿起了拨浪鼓,逗着刚醒却不哭的女儿。 卫远阳则是立正敬礼。 蓝政委等基地师部领导,齐齐向陆首长敬礼。 陆首长没再像对卫远阳一样,说些劳师动众的话,望向儿子,“见到军首长不动,还有没有规矩了!” 陆冲锋摇着拨浪鼓,“首长亲自停了我的职,我现在没有资格向首长敬礼了。” 杨师长解释,“首长,他” 蓝政委抬起了手,笑着道:“这小子打小我就看着他长大,这是在家里,只有叔侄,没有上下级关系。” 卫远阳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嘴唇跟着绷紧。 他也试图去军里拜访过蓝政委,却连门都没能进得去,就被警卫员打发走了。 陆冲锋敢在军里这么横,这么张扬,升职升的这么快,除了背后有陆首长,就是因为当下的军首长,也是当年从一个师部大院走出来的人。 所以这次陆冲锋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哪怕把军营搞成这样,才依然能安安稳稳在家里抱孩子。 而他难得可以照顾笼络良馨的机会,也就此失去了。 陆首长请人坐下,“你都来了,看来军里是知道军区派我下来做什么了。” 卫远阳看陆冲锋抱着孩子不动,准备抓住机会去餐厅准备茶水,一道人影却赶在他前面走了过去。 看着陆和平,想到他被分配在市委工作,与军队内部关系影响不大,卫远阳收回视线,站到了陆首长身边。 “其实不是很清楚。” 蓝政委道:“我只知道,老师长在下部队之前,军区召集党委常委开会。” 陆首长接过陆和平递过来的茶,“军里对11师22团6连两用人才的改革路线,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杨师长等人目光中藏着紧张看向蓝政委。 卫远阳也顺势看了过去,手指不自觉紧握。 “争议很大,军党委常委对于六连改革结果有很大意见,不赞同当兵学手艺打小算盘,也不赞同军营玩相机听音响看电视的享乐主义。” 蓝政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道:“陆副师长对于六连的改革,开始之前并没有向军里请示报告。” 卫远阳垂下双睫,遮住眼底的神色。 他一直在想怎么样能重新争取到良馨,原以为还要等几年,万万没想到陆冲锋自己飘到了天上去,自我膨胀到做出断了仕途的事。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看来你下部队的目的,和我来11师是一个目的了。” 陆首长站起身,“既然如此,就不在家里浪费时间了,我们现在就去22团亲眼看一看,亲口问一问,六连究竟是什么情况。” 陆冲锋抱着女儿,从窗户前走了过来,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但他并没有停下,哄着女儿,边往楼梯走边道:“找妈妈,爸爸带嘟嘟去找妈妈,嘟嘟要记得妈妈的名字叫良馨。” 卫远阳:“” 客厅:“” 卫远阳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陆冲锋,捏了捏拳头,连忙跟在了陆首长身边。 能跟着首长们一起下部队,是他难得示威的机会。 六连什么情况,他太清楚了。 违反财经纪律,就是他们财务科调查的结果。 首长们过去看,只会更坚定了陆冲锋的错误。 如果杨师长和季政委暗中提前动了什么手脚。 他这个财务科长不会给杨师长留面子,一定会拿出证据,送到首长们面前。 陆首长看了一眼楼梯口,又看了看卫远阳,没有吭声,领头走了出去。 “你晃来晃去,能不能坐下。” 良馨看着心神不定的陆冲锋,“你今天不要写东西了?” 陆冲锋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了看,转回到写字台前,掀开上 面一沓材料,重新合上,转到了良馨面前。 “他们去六连了。” 良馨总算知道他怎么下了一趟楼,回来房间里的床和沙发椅子都像是插了针似,他愣是坐不下来,到处乱走。 “你这么担心,要不然去看看?” “刚才都没去,现在去了像什么样。”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 “爸去了,我再跟着一起去。”陆冲锋走到床边坐下,“像是叫家长一样,丢人!” 良馨轻笑一声,将陆月季买的小衣服,原本是叠好的,抖散开,让他重新叠,转移注意力。 陆冲锋大手叠着嘟嘟的小衣服,逐渐冷静下来,“我是看着六连这一年齐心协力忙得团团转,获得这么好的结果,担心他们要面临惩罚。” 良馨平静问:“真要这样,你预备怎么办?” 陆冲锋突然站起身,指着窗外道:“他们要真是处罚六连,丢了这个官,我也要告到中央,告到邓公面前去!” 良馨看着满身正义和愤愤不平的陆冲锋,嘴角微微掀起,“过来。” 陆冲锋回头,走到良馨面前,屈身低头,将嘴唇送到良馨面前。 良馨嘴角翘得更高,“凑这么近干什么。” 陆冲锋:“” 陆冲锋凑得更近,压上了良馨的嘴。 没亲多久,陆冲锋主动退开,“不行,不能再继续了。” “你不是没想过?” “那也抵不住你勾引!” 良馨斜了他一眼,“冷静。” 陆冲锋深呼吸,冷静心头的火,眼神依然看着窗外,随时注意有没有人送新消息过来。 卫远阳跟在陆首长和军首长身边,穿过军营,来到22团六连。 他先观察一圈,发现六连明显是被安排过了,一些不利于名声的设备全都消失了,忍不住道:“六连不一样了。” “是吗?” 陆首长径直走向炊事班猪圈的方向,“六连人都去哪里了?” 杨师长看向吴团长。 吴团长也一脸莫名,不知道六连的营房怎么会全空了。 走进炊事班,连炊事班都没有人影,只有老猪圈和新盖的猪圈里站着六头肥胖的猪。 蓝政委绕着猪圈走了一圈,不自觉点了点头。 团部一位干部从连办公室跑了过来,“报告首长,我查遍了营房宿舍,六连的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一个都不在。” 卫远阳猜测六连一定是听说军首长来了,不是吓得躲起来,就是忙得将六连不能让领导看见的东西藏起来。 毕竟军首长是今天突然下部队,来到了11师。 陆首长突然指着远方一片农田道:“那里就是种茉莉花的地方?” “报告首长,是的!” 杨师长走到陆首长身边,“茉莉花已经收成了,现在种上了冬麦。” 卫远阳道:“茉莉花田旁边就是鱼塘,里面养了好几百尾鱼,六连的战士们精心饲养得不比猪圈里的猪差,其实六连的兄弟们真的很有本事,我有一块坏了好几年的手表,外面的老师傅都修不好,六连的同志拿过去半个小时就修好了问题” 一位基地首长突然冷哼一声,“半个小时,能跑五公里了!” 卫远阳脸色讪讪退下。 陆首长又看了一眼卫远阳的背影,转身走进厨房。 蓝政委往鱼塘方向远远看了一眼,跟着走进炊事班的厨房,发现厨房餐厅的桌椅居然全都刷上了崭新的油漆,一进门窗明几净,亮亮堂堂。 再走进储存间一看,缸里装满了白面和大米,墙上没有东西,但却留下了曾经挂满了几乎半整面墙腌肉香肠的痕迹…… 蓝政委面色严肃盖上了面缸的盖子。 杨师长皱紧眉头上前道:“首长,六连同志们,是师部同意他们去做,他们才会这么做,不是偷偷享乐,不让人知道。” “这里还搞了个图书室。” 陆首长站在炊事班窗口往外看,看到了图书室门口没摘的牌子,“去看看,都有哪些书。” 卫远阳立马在前面带路。 图书馆里的书和军事有关的很少,基本上都是五花八门的教材。 他们财务科上次已经来检查过了。 正当卫远阳嘴角忍笑走出炊事班,外面传来了一群急促有力的脚步声。 六连的干部战士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回了营房,一看到从炊事班走出的这辈子他们做梦都不敢梦见的军首长们,急忙刹住脚步,远远停在外面。 吴团长刚调到22团当团长不久,就赶上这么焦头烂额的事,今天又撞上这么多位大领导下来调查,结果又遇到了一出莫名其妙的空城计,怒道:“你们去哪了!” 刚才乍一看到这么多军首长的六连干部战士们,被团长这么一问,顿时脸上的畏缩全都消失了。 六连连长和指导员往前一走,后面的战士全都跟了上去。 “报告首长!” 六连指导员鲁学星行了军礼后,大声道:“我们刚才去师部了,我们六连全连118名同志请求师部恢复陆副师长的职务工作!” 卫远阳眼底的喜意僵住,脸色同时一变,极力忍住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看向刚才冷哼的基地首长。 “你们六连享乐够了,还想改变师部干部任免命令!”首长严肃道:“简直是越来越无组织无纪律,绝不能再让他们这样发展下去!” 外面突然传来了仿佛能惊天动地的脚步声。 陆首长和蓝政委看向涌进六连营房的一丛丛绿色方队。 还没来得及出声,战士们就率先张口: “22团1营1连、2连、3连全体426名同志请求师部恢复陆副师长的职务工作!” “22团2营1连、2连、3连全体465名同志请求师部恢复陆副师长的职务工作!” “22团3营1连、2连、3连全体501名同志请求师部恢复陆副师长的职务工作!” 慷锵有力的脚步声和呐喊声混合到一起,震耳欲聋,震得营房地面尘土飞扬。 卫远阳面色掩饰不住的惊愕,看着曾担任过22团全体干部战士,被他们的声音震得太阳穴直跳。 渐渐地,眼里除了惊愕,慢慢浮现羡嫉之色。 正当他觉得就算得了一个团的军心,也不可能如他们所愿,异想天开扭转首长们的态度时,杨师长、徐政委、季副政委等人同时朝着军首长们敬礼。 杨师长道:“11师司令部和政治部全体同志,请求总部和军区恢复陆泽蔚同志的职务工作!” 看着眼前震撼的场面。 陆首长和蓝政委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慰,还有羡慕。 第90章 第90章真是个金瓜! 师部大礼堂,坐满了16军、江口基地、11师各级领导干部和陆首长。 22团六连全体同志也坐在大礼堂里,听蓝政委讲话。 “改革开放,军委党委高度重视扶持 军队生产经营工作,缓解军费供需矛盾,有人说六连无组织无纪律存在大问题,我今天陪军区来的陆副司令,去六连找问题了,我们看得很仔细,确实发现了很多大问题!” 陆冲锋听到旁边的季政委深吸一口气,明显变得紧张了,前面的杨师长也一瞬间绷直了后背。 卫远阳摸不清楚首长们的态度,前面全团为陆冲锋请命恢复工作,首长们既不批评也不赞同,只召集六连两用人才工作大会。 虽然一开场蓝政委说了这话,看上去非常生气,但他却拿不定主意。 毕竟全团为某个干部自发请求恢复工作这样的事,古往今来既是罕见,也是每个当官的梦寐以求的事。 再加上陆冲锋的背景,他不确定总部究竟会如何处理六连的事。 蓝政委突然一拍桌子,震得白瓷茶杯茶水四溅,“养了六头膘肥体壮的猪,这都快过年了,只敢放在猪圈里看,不敢杀了吃,六连问题大了!” 全场惊愕。 大礼堂瞬间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六连的问题除了猪圈,还有鱼塘里养了几百尾鱼,不敢捞出来卖了变现,面缸米缸里装满了米面,墙上挂满了猪肉香肠,却都得藏起来这些大问题存在!” 蓝政委一脸怒气,“六连肉食和蔬菜生产自给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改善了全连干部战士生活标准,缓解了军费供需矛盾,减轻了军队负担,改变了其他部队长期依赖军区拨款地方供给的大问题,结果,有人反过来说他们猪肉米面蔬菜富足存在大问题,导致宁愿供在那里,也要干部战士恢复原来的伙食标准,最好每天去吃玉米高粱,一天只能分到一两片猪肉,这叫什么道理!” 陆冲锋紧握的手指微松,背脊依然绷着,因为蓝政委还没说到真正的重点上。 大礼堂的干部战士们则是连连点头,眼里出现了亮光。 “全国各个单位都在想破脑袋广开财路,就说咱们部队军工厂,军品任务锐减百分之七十,搞了三年民品开发,赚到钱的厂子屈指可数,有些厂今年过年工资都只发一半了,医疗报销单报了半年都批不下来,而我们11师22团六连118名战士,却在今年创造了一万五千元的净利润,居然有人说他们不对!” 蓝政委道:“至于为什么说他们不对,我们也问清楚了,说六连的战士们在军营里不伦不类打小算盘,搞享乐主义,具体在什么地方享乐?音响、照相机、电视、收音机还有乐器。” 六连的战士们听到这里屏住呼吸,知道重点来了。 卫远阳远远看到陆冲锋下颌绷紧,垂下头遮住瞳孔的神光。 他倒要看看陆冲锋怎么过得了这一关! “享乐主义是什么?陷入意志消沉,缺乏进取精神,只涂物质和肉。体上的快乐,那才叫享乐主义。” 蓝政委再次一拍桌子,这次将中间陆首长杯子里的茶水溅了出来,“六连118名同志在创造一万五千元的净利润之时,同步让全团基础训练的十门重点课目门门从良好变成优秀,射击训练还创造了历史最高水平,这叫什么享乐主义,这明明叫军政训练双优!有人又说影响战斗力,什么是战斗力,人才就是战斗力,让我说,六连就是新时代军队所需要的益军益民两用人才!” 大礼堂瞬间响起热烈的掌声! 陆冲锋带头鼓得最为热烈。 此时此刻,他在心里很想良馨。 很想让良馨当场听一听响彻礼堂的掌声。 卫远阳咬紧牙关,一张清俊的脸,从侧面看上去甚至有些扭曲,却不得不举起僵硬的手臂鼓掌。 “我知道有人不服!” 蓝政委道:“不服是因为根深蒂固的老观念,认为当兵就是吃苦,同志,你有这样的思想,你过时了!你对于国际战争还停留在老一套认知,未来,打仗靠的是人才,靠的是知识,只有人才和知识才能创造现代化新科技,有人认为六连买的那些书都是小算盘,我倒认为他脱离基层,不食人间烟火了,我看过我带出来的兵,退伍了拿着中华烟,拿着茅台酒和半大小子一起去给师傅当牛做马,一当当三五年!他们半大小子的时候在哪?在军队!他们的青春全给了军营的训练场,一半浪费在那些他们重复训练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的课目上!” 大礼堂一片寂静。 已经有战士眼眶湿润。 “我听说11师出了一位状元家属,把一个面包坊做的军工厂还要成功,还拿到专利技术交换了机械化养鸡场,免费引进了英国罗斯鸡,11师有了能一直下金蛋的养鸡场,以后不会缺钱了,所以让某些领导忘记六连取得的成绩,放到全军有多么了不起了!” 陆冲锋嘴角翘起,突然鼓起了掌。 掌声在寂静的大礼堂格外突兀。 陆冲锋瞬间引得了全场注目。 陆首长:“” 卫远阳拳头握得更紧,感觉喉间涌起了浓浓地酸意,腐蚀得他心脏发麻。 他从没想到,良馨能给陆冲锋带去那么多荣光,连军政委都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表扬。 “六连的改革成果,充分说明了两用人才改革政策能够充分调动战士的积极性,军营不是只有训练声才符合党的政策,在不影响训练之外,歌声、笑声、读书声,吃得好、玩得好、干得好,一样符合党的政策!” 蓝政委在掌声中再次一拍桌子,“我非但不认为六连有错,我还要为六连向军区党委写报告,为六连报请集体二等功,恢复陆泽蔚同志的工作,让他号召全师开展培养两用人才的工作!” 六连的战士们当场激动得热泪盈眶! 全师干部战士同时站起,掌声如雷鸣般响起! 卫远阳也在第一时间站起身,鼓掌鼓得比谁都热烈,将眼底的不甘全都换成了激动,看上去,比起11师其他干部战士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主动排队过去,向六连和陆冲锋、杨师长等人道喜。 陆冲锋却没有停留在会场,迅速拿起数据报告,与季政委一起,继续和蓝政委等首长去师部开会。 卫远阳看着站在首长们旁边,走出会场的陆冲锋,无人看到的地方,眼底的野心再次疯狂涌动。 “蓝政委走的时候说了,让六连捞鱼杀猪,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陆冲锋回来后站在良馨床边,跟她完整复述了大会情况,说的时候,比他在战场上数次火线立功还要神采飞扬。 陆冲锋握住良馨正拿着汤勺的手,使劲亲了几下,“你这小脑袋瓜子,真是个金瓜!” “什么比喻。” 良馨换了左手拿勺子,喝着婆婆亲自炖的花椒猪肚汤。 “我是模仿的蓝政委。”陆冲锋玩着良馨白细无骨般的手指,“他说养鸡场是11师下金蛋的母鸡。” 良馨:“所以你拿我和母鸡比?” 陆冲锋笑出声,双臂撑在床上,抬起胸膛亲了亲良馨的嘴,“你是财神爷,六连说要送你一头猪。” “这都什么跟什么。” 良馨放下汤勺,“你没代我答应吧?” “当然没有了,我答应不就成收礼了。” 陆冲锋侧躺在床上,“我刚听完也很好奇,六连为什么要送你一头猪,我还以为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后来一想,可能是你劝我们推进两用人才的建议传了出去,杨师长说他没说,而且就算说了,最多也是鲁学星感激你,六连不至于想到用一头猪感谢你,后来我才知道” 良馨抬眼看他,“知道什么?” 陆冲锋却不说了,“明天全师都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六连就敲锣打鼓抬着一头绑着大红花的肥猪,一路穿过军营,穿过面包坊,穿过服务社,来了师职家属院。 一路引来了无数赶着去上班的干部家属。 “如果没有良馨同志给我们的建议,我们就不可能用婚鞋创造第一笔八千元的收益!” 六连指导员鲁学星道站在小院里,朝着二楼窗口喊道:“良馨同志,你一定要把这头猪收下!比起你给我们的建议,这头猪算不了什么!” 于是,全师干部家属都知道了。 这猪,不是感谢陆副师长让他们立功,而是为了感谢良馨。 良馨一句话,就让六连创造了八千块收益! 接着财生财,才买了猪崽和鱼苗,改造营房桌椅,改善伙食标准。 又财生才,买了几百本军地专业书籍,买了收音机、电视机、照相机等无线电机器。 不但弥补了公费不足,提高战士文化水平,还培养了一批已经会修无线电和高级电器的人才,成立了油漆、修表、摄影、家具、养鱼、种花、制药、作家、画家、歌唱家等学习小组。 最终让六连超额数倍完成向陆副师长和团部保证的利润额,还拿下了由军政委亲自请功的集体二等功,上了各大军报头版,成了全军近年名声最大的连队! 良馨隔着阳台往外 看,不好打开窗户,便让二嫂帮忙下去回答。 马小燕兴奋至极跑下楼梯,刚走到客厅,公公就凑上来问:“是不是良馨让你下来转达什么话了?她说什么了?我帮你去说!” 马小燕脚步没停,直接小跑到了院子里,对着满院的干部家属和六连干部战士们说:“良馨说了,你们今年才起步,先把猪留着犒劳自己,明年效益好的话,再收你们一头猪!” 良铁柱披着来到11师特地去做的人民装,手里拿着烟袋,堆着满脸的笑走上来,“不要客气,你们抬回去留着自己吃吧。” “这是我们买猪崽的时候就想好多买一只,过年留着送给良馨同志。”鲁学星让战士们把猪放下,“良馨同志,我放在这里了!” 说着,六连的战士就抽走了抬猪的扁担,留下被五花大绑的肥猪。 他们是特地趁着陆副师长不在家送来的,良馨同志又在楼上坐月子,只要把猪一丢,就没人能再拦得住他们。 六连的人走后,干部家属们一致劝胡凤莲和良铁柱把猪留下,表示这是良馨应得的。 一头猪养得这么肥,差不多200斤,市场上猪肉七毛三一斤,一两百块在普通人家算大手笔的礼品,但跟六连挣得八千块利润一笔,便冰山一角了。 “留着吧。” 良馨最终道:“大家都知道什么原因送的猪,不会对冲锋造成影响,正好难得可以凑这么齐过年,嘟嘟的满月酒也趁着大家都在的时候办,省得找肉票买肉了。” 陆冲锋回来,又让六连的人把猪抬走了,抬走去杀。 1982年春节,六连大丰收,抽水机发出“嗡嗡”地震动声,鱼塘里的水顺着水管抽到了另一片新塘里,战士们洋溢着笑脸用力拉着绳索,白鲢、花鲢、鲫鱼、鲤鱼、小虾在阳光下闪着白光,被一网打尽捞上河岸。 一阵阵杀猪声同时从炊事班响起。 一大盆猪血、两大块猪板油、腰排肥肉、一整颗猪头全都送进了良馨家的院子,另有六条白鲢鲤鱼也一并放到了铝皮大盆里。【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0-100 第91章 第91章谁鬼叫了,我从来不鬼叫…… 陆冲锋去养鸡场买来了第一批罗斯鸡红壳鸡蛋,一搬到家里就被围住。 “这就是洋鸡蛋?” 胡凤莲拿起一颗鸡蛋放到掌心,“壳跟鸡蛋糕的颜色一样,好像也比一般鸡蛋要硬?” “个头也大。” 大嫂天天在家拿鸡蛋,“这个大,是不是要比家鸡下的鸡蛋要贵?” “比土鸡蛋便宜。” 天黑了,客厅门被关上,良馨穿好了羽绒服和帽子,下楼坐在沙发里看着陆冲锋运回来的鸡蛋,“等下煮好了,一人尝一个。” 两筐鸡蛋买回来是为了做嘟嘟满月酒的红鸡蛋,散给亲戚朋友。 “我去煮。” 大嫂说着就往厨房走,指挥大哥和二哥将两筐鸡蛋都抬进厨房。 陆冲锋弯腰搬起一筐鸡蛋,陆和平紧跟其后搬起鸡蛋,没让大哥和二哥动手。 男同志们将鸡蛋放进铝皮大盆里清洗一遍,再放到大锅里用清水煮熟,捞出晾凉。 新房的厨房很大,能站满两家人还有余地。 良馨跟着挪到了厨房坐下,看着婆婆往大锅里倒入沙子,用沙子炒花生。 因为良馨突然想吃炒花生,婆婆便动手做了。 陆首长去军里开会了,年三十晚上才能回来。 除了陆首长,两家人全围在厨房里做红鸡蛋。 陆冲锋没有做过红鸡蛋,甚至都没有吃过。 乡下已经恢复了孩子生下来送红鸡蛋的习俗。 良铁柱将红色食用色素用温水调成一盆红色染料水,全家人围着大盆,挨个把鸡蛋放进染料水中上色。 胡凤莲用锅铲盛出一颗花生,吹了吹,递给良馨,“尝尝。” 陆冲锋起身用被红色染料染红的指腹,捏开滚烫的花生壳,继续吹了吹花生米,吹得差不多凉了才送给良馨。 良馨咬了花生米,刚炒出来没有那么脆,稍软的口感却也别有风味,“妈,好吃。” 胡凤莲笑了,把炒好的花生盛到簸箕里,“冷一会才脆,趁着这沙子,再炒一锅,留着你们过年吃。” 良馨看着簸箕里炒得焦香的花生,忍不住将手放上去捂热,陆冲锋也将手放了过来,两个人在花生上搓来搓去。 “累不累,要不要上去休息?” “不用,看你们做饭。” 陆冲锋背对家人们,握了握良馨的指尖,起身去将外面大盆里的猪头、猪蹄、蹄髈都搬进来。 厨房里热气腾腾。 男同志们拿着镊子处理猪毛,女同志们染着鸡蛋。 鸡蛋稍微冷却之后,陆月季拿起一颗鸡蛋往桌子上敲了敲,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下慢慢剥开了鸡蛋壳,看到雪白的蛋白,就忍不住惊呼一声,“一模一样!” 良馨:“只是鸡的品种不同,蛋还是一样的蛋。” 陆冲锋也拿起一颗敲碎鸡蛋壳,“鸡蛋、鸭蛋、鹅蛋,就连鹌鹑蛋煮熟了剥开不都是一个样,大惊小怪。” 他这么一说,原本同样觉得惊讶的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发出没有常识的声音了。 “吃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陆月季掰了一半,另一半递给陆和平,“和平哥,你尝尝。” 陆和平接过鸡蛋先看了看,“好像蛋白更多?” 良馨点头,“洋鸡蛋的蛋黄没有土鸡蛋大,所以吃起来其实还是土鸡蛋口感更香,营养方面其实一样,硬要强行对比,土鸡蛋胆固醇比洋鸡蛋高,更适合儿童产妇,洋鸡蛋营养均衡,更适合中老年人需要,但这都只是微量元素差异。” “我知道了,主要就是口感上的区别!” 陆月季道:“不过,我觉得这鸡蛋比土鸡蛋干净,一点鸡粪都没有。” “这倒是。” 胡凤莲看着盆里一颗颗红鸡蛋,“这比以前用土鸡蛋省事多了,也漂亮多了。” “养鸡场的鸡蛋每一颗都要经过严格安全检测,才能出场放到市场上。” 良馨笑着道:“你们是第一批吃到养鸡场鸡蛋的人。” 二哥笑着道:“那可真是托嘟嘟的福了!” 良馨待在厨房,楼下不敢开门窗,处理猪肉味道太大,屋子闷久了并不好闻。 再加上蜂窝煤炉子也要烧起来了,烧炭必须得通风,否则可能会因缺氧导致一氧化碳中毒。 良馨吃了几颗焦脆的花生,没有在楼下坐太久,抱起嘟嘟去楼上喂奶。 大年三十,除夕。 也是嘟嘟的满月礼。 陆冲锋先端来早饭,送到良馨床上。 良馨帮嘟嘟穿上了大红色织锦缎做的棉袄,戴上红色虎头帽,穿上虎头棉鞋,嘟嘟顿时变成了年画中福娃一样的宝宝。 随着天数越来越大,嘟嘟脸上的红已经慢慢褪去,变得娇嫩如雪。 陆冲锋小心将女儿托抱到臂弯,“真漂亮,嘟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孩子。” “你每天早上都要说一句,嘟嘟耳朵听得都要起茧子了。” “我一说,嘟嘟就笑,说明她爱听!” 陆冲锋抱着女儿,放到了婴儿床,回到床边坐下,端过小木桌上面的粥,拿起勺子帮良馨吹凉。 良馨将头发辫好,虽然军营家属们大部分都已经在服务社理发店烫了卷发,她还是编成了两条麻花辫。 月子期间,不影响睡觉,也不会让头发扰到日常生活。 楼下传来了剁肉的声音,良馨下意识往窗边看了看,“都准备好了吗?” “自家人吃饭,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菜,选除夕这一天,就是不想张扬。” 陆冲锋将吹得不再滚烫的粥,重新端回良馨面前,“红鸡蛋已经给师部和面包坊发过去了。” 良馨拿起大嫂新蒸的包子,咬了一大口,里面的馅也是从小吃到大的萝卜粉丝油渣馅,熟悉的味道让她难得有些狼吞虎咽,很快便将一个包子吃完。 陆冲锋摸了摸良馨的头,“你想家了。” “馋了。” 良馨夹起煎鸡蛋慢嚼,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有人在叫我?” 陆冲锋也听到了,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是面包坊的职工。” 良馨将煎蛋嚼完,喝了半碗粥,下床时,陆冲锋已经将羽绒服、围巾、帽子都拿好了,帮她穿戴整齐。 一家三口,抱着穿得喜气洋洋的嘟嘟,从楼上下来,立刻就受到了热情的称赞声。 主要是称赞看起来非常喜庆的嘟嘟。 “几天不见,嘟嘟又变了一个样了!” 李茅稀罕看着陆冲锋怀里的嘟嘟,拿出一盒婴儿衣服放到睡醒的嘟嘟面前,“婶给你买了漂亮小衣裳,嘟嘟喜不喜欢?” “你这个叛徒!” 钟雪莲突然指着李茅道:“我说你棉袄看着也像是怀了孕一样,原来是背着我们还偷偷又单独买了礼物!” 良馨笑问:“怎么回事?” “大家难得有机会送你东西,每个人都想买衣服,外面商店现在小孩成衣也好买,但我觉得孩子一天一个样,买那么多小衣服,可能还没来得及穿,孩子就长大穿不上了,浪 费了就没有意义。” 钟雪莲拆开手上的纸盒,拿出里面的红色皮革大盒子,“我就提议不如大家把钱凑一凑,去给嘟嘟买一个能放很久的东西,这不烈属们越来越多了,每个人都想送,就凑出这条挂着长命锁的项圈了。” “这么大的圈,得好几百块吧!” 良铁柱先发出声音,瞪大眼睛看着盒子里的金素圈下面挂着长命锁,“你们也太客气了!” 良馨斜了父亲一眼。 “叔,这是我们北京、江京和江口面包坊,江门农场面粉场和养鸡场集体职工,对了,还有农场的张首长,也凑了一份子。” 钟雪莲解释,“因为嘟嘟满月不授礼,我们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没有要多,由夏霞姐带头每个人五块钱,就是随份子也得这么多钱!” “看来良馨在11师比冲锋还要受欢迎。” 胡凤莲笑着上前看着孙女的礼物,“我们嘟嘟有福气,收下吧,以后大家伙有事你也得随份子随回去。” 婆婆都说没事了,良馨也不再推辞,拿出礼物就戴到了嘟嘟脖子上,客厅里顿时响起一片赞叹声。 满月礼当天,良馨和陆冲锋按照老习俗,帮嘟嘟剔胎发。 良馨抱着嘟嘟,陆冲锋拿着小剪刀,在嘟嘟的头顶剪下一小撮胎发,用红绳绑起来,又用一条崭新的手绢包起来收藏。 胡凤莲催促,“老陆,你的酒呢?快拿出来。” 陆首长返回房间,拿出在收到良馨生下女儿当天,就去买了一瓶军部内供茅台酒,“让嘟嘟的脚踩上印泥,往包装盒上踩一脚,等到嘟嘟结婚的那一天再拿出来喝。” “女儿红?” 陆月季喜道:“爸,没看出来你还这么有仪式感!我当初出生你有没有弄过这个酒?” 胡凤莲道:“弄过,还在老家埋着,你赶紧找对象结婚,结婚就能挖出来喝了!” 陆月季后悔多嘴了。 陆冲锋从良馨怀里接过女儿,良馨脱掉嘟嘟右脚上的虎头鞋和棉袜。 陆和平打开印泥,送到嘟嘟脚下。 陆冲锋握着嘟嘟的小脚,沾上印泥,陆首长连忙将没开封的茅台酒递了过去。 红色小脚丫印,踩在了茅台酒的包装盒上。 客厅的人不由自主抬起手鼓掌。 陈英和马小燕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里的喜色。 不但公公担心,她们也在家里担心过,陆家毕竟是将门,老大牺牲了,陆和平是收养,陆月季总要嫁人,担心良馨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陆家会不会不满意。 结果陆冲锋不但重视女儿。 陆首长两口子看上去,甚至比陆冲锋还要重视孙女。 两人彻底松了一口气。 陆月季提议:“我们拍张照吧,拍张全家福!” “相机在楼上,我去拿。” 陆冲锋将女儿交给母亲抱。 大嫂端来了温水,良馨打湿了手帕,将女儿脚底的印泥擦洗干净,重新穿上袜子和虎头鞋,看向外面,“小白,小橘!” 小白摇着尾巴从狗屋里跑进客厅,小橘半天没有反应。 陆月季跑到院子里的猫窝去寻找,猫窝里没有猫,学着良馨,喊了一声小橘。 柿子树上传来了动静。 小橘从树杈跳上墙顶,迈着猫步一路走到靠近花坛边的石磨水景,跳到石磨上,再从石磨跃下,小跑进客厅,冲良馨“喵”了一声。 良馨回答它:“拍照了。” 小橘便蹲坐到了地上,抬起前爪舔了舔,往脸上洗。 陆首长、胡凤莲和良铁柱坐到了中间。 陆冲锋抱着嘟嘟,身体自然向右边的良馨倾斜,良馨旁边是大哥大嫂带着庆军,依次是二哥二嫂和虎子。 陆和平与陆月季则是站到了陆冲锋旁边。 照片布局是以陆冲锋和良馨分别为分水岭。 良馨这边的哥嫂都站在了良铁柱后面。 陆冲锋这边的兄妹则是站到了陆首长后面。 季副政委帮忙举起照相机拍了全家福。 接着,良家人和陆家人又分别拍了全家福。 钟雪莲没忍住,拉上一双儿女,也和良馨嘟嘟拍了一张照片。 李茅不甘示弱,拉上三个孩子和良馨嘟嘟拍照。 于是,在江口基地的临时随军家属工厂的职工,又拍了一张大合照。 过年当天,烈属们早就收到了满月奶糖和红鸡蛋,送完礼物和满月大蛋糕便回去准备过年的菜了。 家里厨房的大锅、蜂窝煤炉子、煤气灶全都开了火。 昨晚大锅里卤了一大锅猪头肉、猪蹄、猪大肠、猪肚之类的卤肉。 大嫂忙着将剁好的三肥七瘦猪肉糜,用白瓷调羹往油锅里下,做炸肉丸,做一些临淮家乡菜。 掌勺的小灶厨师,按照传统满月宴做了八个冷盘,分别是一盘卤猪头肉、一盘花生米、一盘白切鸡、一盘盐水鸭,一盘熏鱼、一盘松花皮蛋、一盘糖拌西红柿。 夏霞和杨桃今年过年又没有回来。 陆冲锋特地去把孤独在家过年的杨师长请了过来,与陆首长和良铁柱一起上座。 良馨吃不了味道太重的食物,陆冲锋没有上桌,去厨房帮良馨做月子餐。 做的是清蒸鸡腿、烫菠菜、盐水虾、蒸扇贝和黑鱼豆腐汤。 “搞这么多荤菜。” 良馨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眼煤气灶,眼神却还在看灶台上的大厨烧得满屋子香的宴席。 “今天双喜临门,是大年三十,又是闺女的满月礼,你这个大功人的伙食当然也要比平时丰盛了。” 黑鱼汤是早上炖好了,鸡腿是请大厨特地留的鸡腿切成块。 陆冲锋捞出煮熟的虾,趁着蒸扇贝的时间,将一只只虾去头剥壳,只留下虾尾放到盘子里。 剥完了十几只虾,粉丝扇贝也蒸好了,夹出来放到托盘里,盛了一碗新煮的米饭,再盛了一搪瓷缸黑鱼豆腐汤。 最后切了一颗橙子,摆到小碗里,连着搪瓷托盘一起端到了外面的桌子上。 桌子上的人急忙推开盘子,给良馨的托盘让地方。 “托盘拿下来吧,占地方。” 良馨坐到位置上,将月子餐全部端到桌子上,陆冲锋又将搪瓷托盘拿走。 “二嫂太辛苦了。” 陆月季道:“这么多好吃的菜吃不着。” “你们替我多吃一点。” 良馨月子餐做好之前,厨师已经上了第二波热菜。 江南百华鸡、金陵片皮鸭、蟹肉烩生翅、豉椒黄鳝片、咖喱炆牛腩、鸡茸烩花肚、腊味合蒸、清蒸海上鲜 “哎呀,我的妈。” 全家都看傻眼了,二嫂忍不住惊呼出声:“我还说我们都会做饭,用不着还要特地去请个厨师回来掌勺,结果你看人家做的这个菜,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么人家做出来就这么高级,怪不得高级饭店里的菜都卖那么贵!” 小 灶厨师王师傅听得笑开了花,招呼大家吃饭后,回到厨房卸下围裙打算走。 陆冲锋拿了两包中华香烟、六颗红鸡蛋和一把奶糖,另外将猪头肉、猪大肠、猪耳朵、猪蹄、一整只白斩鸡装到了搪瓷盆,再配上两瓶江京大曲,送给王师傅回去过年。 “陆副师长,这实在是太客气了。” 王师傅摆手道:“我拿两颗奶糖和两颗红鸡蛋沾沾喜气就行了。” “三十当天还耽搁你回家过年,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陆冲锋将东西都递给王师傅,“新年好,今天辛苦了。” 王师傅这才把菜和烟酒收下。 心里直感叹陆副师长一家都是厚道人。 他以前也不是没帮首长家烧过饭,但大部分都是烧完便走了,顶多能蹭上几颗喜糖和两根香烟。 这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东西。 不但是没动过的肉,还是完整的烟和酒。 烟还是中华。 还是两包! 虽说是过年,但江口的年夜饭都在晚上,中午都是正常随便吃一吃。 王师傅咧着嘴巴,端着一搪瓷盆肉,身上也缀满了东西,赶回家去。 陆冲锋开了一瓶红酒,先帮父亲、老丈人和杨师长倒上,再按照年龄帮良明、良德和陆和平倒上红酒。 陆月季代替良馨,帮母亲、大嫂、二嫂和自己倒上了麦精露。 陆首长举起杯:“都是一家人,就不讲什么客气话了,我听到刚才冲锋和良馨说了今天是双喜临门,其实不是双喜,还要祝贺我们两家人终于能正式见面吃饭,也要祝贺冲锋重新复职,是四喜临门!” “叮咚!” 玻璃杯子和搪瓷缸碰到了一起,外面同时响起了除夕的鞭炮声。 良馨刚想动,陆冲锋已经冲过去将婴儿摇篮里的嘟嘟抱了起来。 “不怕不怕,爸爸在。” 发现嘟嘟并没有被吵醒,桌子上响起了大笑声。 王师傅准备的菜锅里基本上都还有剩余,中午的满月酒吃完,晚上除了端上来中午一样的菜,还多了大嫂做的临淮特色菜。 炸肉丸和红焖羊肉。 以及江京除夕夜都要吃的八宝饭、春卷和汤圆。 白天怕吓到嘟嘟,陆冲锋没有选择放鞭炮。 但大过年,自家不放,拦不住别人家不放,家属院的鞭炮声从中午太阳出来后就没停下过,到了太阳落山,军营里的鞭炮声更是此起彼伏。 陆冲锋便也就拿出早就买好的鞭炮和烟花拿到院子外面去放。 陆首长将孙女抱到了房间里,关上门,胡凤莲也帮孙女捂上了耳朵。 良馨站在落地窗口,看着外面点燃的烟花。 想到了江京秦淮河上的生日烟花。 但今晚从服务社买来的烟花,稀稀拉拉,跟那晚完全没得比。 陆冲锋突然从后面抱住良馨,弯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双手插进她的羽绒服口袋里,“我们又在一起过了一年了。” 良馨看着天空的烟花,“怎么,你过够了?” 陆冲锋严肃道:“良馨同志,好好说话,不许夹带硝烟!” 良馨翘起唇角,“除夕快乐。” “新年快乐。” 陆冲锋亲了一下良馨侧脸,“今年,我们有嘟嘟了。” 良馨嘴角翘得更高,从口袋里无声握住他的手。 除夕晚上守夜。 陆冲锋和良馨维持以往的习惯,拿着红纸剪窗花。 二哥带着家里的同志们,聚在大桌上打扑克牌。 陆冲锋剪窗花的手艺,已经赶上良馨的手艺了,剪刀扭转几下,双人小像就剪了出来。 但他只能剪老花样,让他剪个嘟嘟,他就毫无头绪了。 良馨在纸上画好了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剪出全家福小像和以往的喜鹊登梅等图案后,连续剪了好几副福字。 福字、八仙过海、神话传说这些图案,破四旧后慢慢全都出现在民间小摊小贩上,再也不受限制了。 陆首长看到他们剪的窗花,当场提笔写下春联。 上联:“军歌嘹亮迎新岁” 下联:“战鼓雷鸣庆丰年” 横批:“岁岁平安” 陆月季拿起横批,“爸,你这横批和上下联好像搭不到一起去。” “横批是写给嘟嘟的。” 陆首长写上瘾了,并没有停下笔,将客厅两侧门的对联也写上,面包坊、养鸡场、面粉厂的大门对联,也都各想了一副贴合的横批和上下联。 季副政委打着手电筒过来叫陆冲锋去军营食堂,给战士们敬酒,看到一屋子春联,也找陆首长求了一副。 陆首长正写在兴头上,同时很高兴自己的墨宝能被家人以外的人欣赏,大笔一挥,写下两副送给了季副政委。 春联贴好,时间在打牌、做衣裳和聊天中流过,新年的鞭炮声噼里啪啦欢快响彻整个军营。 一个个压岁红包和新年红包发到了嘟嘟和孩子们手上。 良馨刚躺到床上,就感觉枕头高度不对,掀开一看,枕头底下果然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洗完澡的陆冲锋躺到了床上,“良馨的压岁红包。” “怎么这么厚?” 良馨拆开红包看了看,大致一猜,“两百?” “军里和师里给的奖金。” 陆冲锋硬将手臂塞到了良馨的背后,头也挨了过去,“跟状元家属脑子一动,就上万起步的利润没法比,但我挣得每一分工资奖金,一定都上交给状元家属!” “我挣得上万元起步的钱,是交到了师里,你挣的工资却都实实在在拿在了我们自己手上。” 良馨主动亲了一下陆冲锋的脸,“谢谢老公。” 陆冲锋顺势抬手捧住良馨的头,亲了进去。 良馨推了推他的胸膛,“等下别又鬼叫。” “谁鬼叫了,我从来不鬼叫。” 陆冲锋埋在良馨颈窝里蹭了蹭脸,“我听说正儿八经的月子要坐42天,你踏实休养,不要等30天了就急着出月子。” “那就差不多到元宵节了?” 良馨算了算时间,“也好,过了这个年,再和后勤商量面粉厂盖房子的事。” “今天胀奶了吗?” 陆冲锋闻着良馨身上的奶香,“在下面坐了那么久,要不要去拿热毛巾过来敷一敷?” “喂过了。” 良馨慢慢躺进被窝里,“我突然想起来,之前你说会自己解决给我看?” 陆冲锋:“” 陆冲锋不承认,“我怎么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 “你难受你就打呗。” “打什么?” 良馨做了一个上上下下的手势。 陆冲锋:“” 陆冲锋凑过去咬住了良馨的嘴唇,片刻松开,“你就趁着你不行,尽情拼命逗我,等你出了月子,你再怎么装乖也没用!” 良馨靠在了他怀里,“这个年,过 得热闹。” 陆冲锋沉默一瞬,搂紧良馨,吻住她的额心,“辛苦你了。” 良馨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想什么,“我是说嘟嘟的满月礼过得热闹,再说,之前过年也不是没回过江京,你不要总是好像委屈了我一样。” “你嫁给谁都能过得好,我要不是娶了你,哪还有今天,早死了。” 良馨拍了一下他的嘴巴,“你这意思,我跟卫远阳结婚也能过得好?” “卫远阳不行!” 陆冲锋骂道:“他不配!” 良馨慢慢道:“那谁配?” 陆冲锋想了想,越想越生气,简直是怒火中烧,“除了我,谁都不配!” 良馨“嘁”了一声,躺平在他的臂弯里,“因为和你结婚,婚姻对我来说,才有了婚姻真正的意义。” “你这是在夸我?” 陆冲锋疑惑低头,看着良馨的脸,“但我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良馨累极了,呼吸已经变得均匀,沉沉睡去。 陆冲锋怀里抱着熟睡的良馨,再看旁边婴儿床上睡得香甜的嘟嘟,一颗心饱满柔软到了极点,侧脸贴着良馨的额头,闭上双眼。 大年初一,陆首长和胡凤莲便赶着回军区了。 陆和平的假期休完也得赶着回市委上班。 陆月季虽然还有假期,但不想一个人回江京,也就跟着一起回去了。 良铁柱听说11师过年期间有迎新晚会和慰问表演,留下多待两天。 已经算是表演同行的大哥二哥和大嫂,难得有机会看到军营的表演,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再住几天。 一直到正月十五,良馨出月子了,家里又恢复了往常的状态。 只剩下一家三口。 良馨二月里还得回学校办毕业的事,随军家属工厂的工作也会接踵而来,季大姐在月子里照顾得很好,出了月子,与季大姐商讨了长期合作。 季大姐没有任何意见。 比起军营里的工作,照顾人,更让她有熟悉的安全感。 更何况照顾的还是从出生就抱在怀里的嘟嘟。 进入八十年代,出国潮的热度不减反增,航空公司每天600份面包订单,已经缓缓增加到了一千四百份。 因为良心面包坊的飞机套餐不但深受国际乘客好评,也深受市场欢迎,在1981年年底,获得江京优质产品,轻工部将飞机套餐三种面包列入1981年全国食品展览会汇编,同时被评为商业部优秀食品,荣获省优、部优和军优称号。 没等良馨上门,江京铁路局就找上门,与良心面包坊签订了供餐合作,每天为江京铁路局10条主要干线餐车供应面包。 “北京面包坊有民航订单,江京面包坊也有了铁路局的订单保证,去年北京面包坊和江京面包坊的净利润加起来一共是一百零九万,这里还不包括11师面包坊的净利润。” 良馨再次来到后勤办公室,对接她的已经不再是武主任,而是邹部长,“我早就和邹部长打过招呼,过了年要拿出二十万建设职工房,怎么净利润一到后勤账上,面包坊提交的申请报告就批不下来了?” “良馨同志,你先不要着急,身体才刚养好,不要动气。” 邹部长帮良馨倒了一杯茶,“面粉厂的烈属们这个夏天和冬天是怎么过来的,我都看在眼里,不是我不肯批,是师财务科那边不批,有人向军里写了举报信,认为农场大兴土木建房,过于铺张浪费,不符合我军我党目前勤俭节约的规程。” 良馨皱紧眉头,“又举报,上次举报六连,这次连睡在破厂房地上过冬的烈属们也不放过?” “有些同志当兵这么多年还分不到房子。” 邹部长坐在椅子上,“你却要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给在面粉厂和养鸡场上班的烈属盖房分房,不是穿上一身军装就一点私心都不存在了,军装遮不住人的七情六欲。” 良馨往后靠在椅子上,“财务科的人举报的?” 邹部长摆了摆手,“匿名举报,可能是军人,也可能不是军人。” 良馨不再在这个点上多问,直接道:“师里的意思,这是不批了?” 第92章 第92章良馨同志,你对我还欠缺…… “良馨同志,稍安勿躁。” 邹部长叹了口气,“面包坊的钱都是面包坊自己赚的,按当初所说,怎么用,用在哪,都是你们自己说了算,良馨同志,我知道你是有情有义,但是这里是军营,面包坊是归属临时随军家属工厂,你要给烈属们盖房子,这在全军也是历史罕见。” 良馨明白邹部长是什么意思,平心静气问:“烈属是谁招惹来的?” “确实跟你没有关系,所以我说你是有情有义。” 邹部长道:“随军家属工厂创办之初的意义就是解决随军家属就业,不是解决烈属就业,烈属有国家补贴,有地方照顾,你还要帮烈属们盖房,11师的随军家属工厂发展好,其他地方工厂可都快揭不开锅了。” “邹部长的意思是,举报江门农场的人不是11师的人。” 邹部长摇摇头,“说不准。” “现在举报的人是谁不重要,我也不是很关心。” 良馨道:“师里的态度,也是不建议为面粉厂的职工盖房子?” “我肯定是支持你的,良馨同志。” 邹部长先表明了立场,“但是为烈属盖房子,这确实是军中没出现过的先例,照着目前军工厂军转民取得的恶性循环趋势发展下去,眼红嫉妒11师面包坊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想了一个办法。” 良馨道:“请说。” 邹部长道:“面包坊既然是临时随军家属工厂,只要与药厂一样多招一些随军家属,再帮地方解决一部分待业青年,名副其实,那么举报的理由自然就不成立了,到时候再盖职工宿舍,就算别人再怎么眼红嫉妒,也挑不出你的错了。” 良馨看着邹部长,没有说话。 邹部长也静了大概一两分钟,辨别不出良馨是什么意思,劝道:“良馨同志,面包坊小打小闹,没人会在意,但面包坊取得的利润实在惊人,放在过去大家都吃现成饭,没有空关心别人怎么样,现在骤然改成自己找米下锅,11师自然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你是大学生,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邹部长。” 良馨掀起眼皮,“面包坊第一次开启烤炉,为的就是随军家属,我从来没有坚持过只用烈属,临时随军家属工厂下面的面包坊、面粉厂和养鸡场之所以会用多名烈属,是因为师里的随军家属会被优先安排进药厂,我们无人可用罢了,不论是帮师里解决随军家属工作,还是帮地方解决待业青年工作,我都没有任何意见。” 邹部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良馨同志,那这就没问题了,养鸡场那个地方女同志还是太辛苦了一些,我会联系地方先安排一批待业青年进去帮忙,之后就能将你提交的建设职工宿舍的申请报告批下来,财务科那边也没有理由再阻拦。” 良馨道;“既然如此,临时随军家属工厂的临时两个字可以去掉了?” 邹部长一愣,“面包坊这一年取得的成绩甚至超过了药厂,我年前去总部开会,总后领导重点提及面包坊给予表扬,所以临时家属工厂早就可以成为11师正式随军家属工厂二厂,我之所以没有提及,是因为一旦正式编入总后,良馨同志,师里肯定安排符合职级的随军家属厂长,那么” “那么就将面包坊归属江门农场列编。” 良馨看着邹部长骤然怔住的脸,继续道:“从根本上改变随军家属工厂单一结构,彻底学习其他军工厂,人事、财物、生产经营决策权也彻底下放工厂,工厂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独立核算,直接参与市场竞争,不再依赖11师,就像军工厂不再依赖军队一样。” 邹部长脸色从怔转为僵,好半天没能说出话。 良馨笑着道:“面粉厂和养鸡场已经建立在江门农场,目前只有一个面包坊存在11师,不用迁移,就把11师的面包坊当成分店,改革开放,包干到户,各大企业已经改变了过去统购统销的局面,我们面包坊列编到农场以后,以农为主,多种经营,不但要招随军家属和待业青年,还要面向社会广为招揽人才,实现农工贸一体化,发扬南泥湾精神。” 邹部长做后勤二三十年,他头一次被一个人反应的锐敏速度直击脑门,一时间甚至出现束手无策的感觉。 良馨推开椅子站起身,“我想,基地和总后一定会大力支持我这个提议,邹部长,这几年,还要多谢你对面包坊的支持与照顾。” 邹部长脸颊发烫,急忙推开椅子跟着起身,“良馨同志,请留步。” 良馨留步了。 邹部长刚松一口气,第一反应是幸好陆副师长还在11师,幸好良馨是陆副师长的家属。 良馨侧身道:“面包坊建立之初,多少受到了师后勤的支持,所得利润用在补贴部队生活和弥补公费不足是理所应当,面包坊归属农场之后 ,师后勤和财务科应当不会把面包坊得来不易的生产收益分光吃光,会留出一部分用于家属工厂扩大生产,革新改造吧?” 邹部长面色焦急,“良馨同志,这事情你先不要着急” “不着急。” 良馨继续往外走,“邹部长作为领导管不了财务科的话,可以直接交给上级领导来办。” 邹部长立马追了上去。 “你把我的橘子都吃完了,你自己的一个不动!” 陆冲锋剥着橘子皮,看着季副政委,“我的橘子得带回家留给我家属。” 季副政委气笑了,“你有家属,我没家属吗?” 陆冲锋剥开橘子瓣放到嘴里,“你刚才不是说你家属和俩孩子都不爱吃橘子。” 季副政委一噎,“她们不爱吃,我没说我不爱吃!” 陆冲锋疑惑看了一眼季副政委,“你又不做月子。” 季副政委:“” 季副政委完全根不上陆副师长的逻辑节奏。 “你家属不也出月子了!” 刚说完,季副政委就觉得这话不对。 不对在哪,他还没想清楚,一包中华就丢了过来。 陆冲锋拿起一颗颗橘子塞到网兜里,“吃橘子还是吃烟?” 季副政委将烟收到口袋里。 陆冲锋看了看,“回去我就告诉你家属,你偷偷藏烟了!” 季副政委的脸上瞬间出现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陆冲锋,“你” “除非你去再给我弄两份橘子来。” 季副政委手指颤抖指着陆冲锋。 都说党指挥枪,他这个政委和陆副师长这个枪杆子的关系,却总是倒过来。 从两人在22团担任军政干部后,他隔三差五就会跳进陆冲锋的坑里被拿捏! 好脾气的季副政委,面对陆冲锋,都快成了一点就炸的炮竹,“烟拿过来!” 师职干部每个月都有香烟的额度,陆冲锋不抽烟,攒的香烟在过年女儿满月都换成了一条中华,又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包烟丢给季副政委,“多弄点,我家属最爱吃橘子了。” 季副政委接过烟起身,正想讲话,就看到窗外主干道上,邹部长正追着良馨。 邹部长看上去很是着急,良馨却一脸不为所动。 接着邹部长停住脚步,看着良馨远走,回头擦了擦汗,着急往师部大楼走来。 “良馨。” 陆冲锋“蹭”地站起身,顺着季副政委的视线往外看,只看到良馨往师职家属院走,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时间,“今天先到这,我回家吃饭了。” 季副政委逮着机会道:“良馨还在外面,你回家喝西北风?” 陆冲锋拎起黑色公文包,头也不回道:“你大姐住在我们家。” 季副政委:“” 良馨回到家先把从服务社买的鲍鱼清洗了。 季大姐在家里,只让她负责照顾孩子,做饭还是像以前一样,两个人自己来。 开始季大姐不好意思,觉得一个月拿工人工资,家务活都得包办才对。 但是尝过良馨做的菜,就知道是自己一锅乱炖的手艺不行。 良馨和陆副师长却不嫌弃她,还做饭给她吃。 季大姐感动不已,更将嘟嘟视为己出,整颗心几乎都扑在了嘟嘟身上。 良馨走出厨房,发现嘟嘟睡着了,季大姐也在旁边看着,“大姐,你休息休息,喝杯茶,嘟嘟睡着了,不用守着。” 季大姐没有喝茶,选择给嘟嘟织毛衣。 良馨也让她读报看书,但她见字就困。 幸好良馨也不逼她。 住着师职干部的二层小楼,顿顿变着花样吃着鸡鸭鱼肉,嘟嘟还乖巧,从不轻易哭闹,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季大姐觉得自己的日子跟做梦一样。 “大姐,良馨回来了吧?” 陆冲锋拎着满满一网兜橘子,一进门就喊了起来。 良馨从卫生间走出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我在办公室看到你了。” 陆冲锋观察良馨的脸色,先拿出橘子,“这个月发的福利,你最喜欢吃的。” “这么多。” 良馨笑了,“我在烧饭,等下再吃。” 陆冲锋将橘子放到茶几上,去卫生间洗了手,才走到婴儿车旁,看了看熟睡的女儿,用手摸了摸女儿吹弹可破肉嘟嘟的小脸,跟去厨房。 “烧什么了?” “鲍鱼炆鸡、黄豆猪蹄汤和炒青菜。” 陆冲锋卷起袖子,“我来烧。” “我自己烧比指挥你烧更轻松。” 良馨拿起刀将鲍鱼斜切为块,“你把米饭煮上吧。” 陆冲锋走到橱柜,揭开电饭煲盖子,拿出内胆去舀米,“要不要蒸鸡蛋?” “你想吃就蒸。” “你不想吃?” “天天吃鸡蛋,吃了一年多了。” 陆冲锋端着电饭煲坐到凳子上挑米,“去后勤为什么生气?” 良馨诧异回头。 陆冲锋道:“看你走路姿势,我就知道你不高兴。” 良馨静默一瞬,真的好奇,“什么姿势?” “走得很慢。” 陆冲锋扔掉米里面的小石子,“别人生气走起来都是恨不得把路踩烂,你要不高兴了走起来是反的,慢慢悠悠,调整稳定自己的情绪。” 良馨从来没发现过这一点,将鸡块用湿淀粉拌匀,“没有生气,我只是被邹部长说得很烦。” 陆冲锋正想问什么事,季大姐就在外面叫出声:“陆副师长,杨司令他们来了。” 良馨继续拌匀鸡块,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陆冲锋将电饭煲内胆放到柜子上,起身走去外面,立正,还没问好,杨师长就摆了摆手,“良馨在哪?” “有事?” 陆冲锋拧紧眉头看向满头大汗的邹部长。 “是我没表达清楚意思,可能让良馨同志误会了。” 邹部长道:“陆副师长,你劝劝良馨同志,她预备把临时家属工厂列编到江门农场!” 陆冲锋慢慢“哦”了一声,“江门农场也是江口基地,临时家属工厂赚了钱依然是用于补贴部队,邹部长这么着急做什么?” 邹部长紧皱眉头着急道:“临时家属工厂归属江门农场以后,独立核算的利润就归基地管了,就算依然能用于部队补贴,但就得师里向基地打申请报告,基地财务处你又不是不清楚,巩处长是多难搞的人!” 陆冲锋又慢慢“哦”了一声,“那良馨同志为什么要这么做?” 邹部长戛然而止。 杨师长想走进厨房,陆冲锋却挡在门口不让。 “这事。” 杨师长从鼻子里吐出一口气,“对于良馨想帮面包坊的烈属们盖房,举报是真实发生的,邹部长也是担心面包坊会被长久诟病,才建议解决随军家属和地方待业青年工作,良馨 同志有情绪也很正常。” “良馨同志从来不会情绪用事。” 陆冲锋仅凭邹部长几句话,就知道上午发生了什么事,“面包坊从开办之初,就没朝师里伸过手,更没朝上面要过钱,临时随军家属工厂所得,都在师计划之外,良馨本可以在大学毕业去国家重点单位当干部,她是因为我,因为想为军队做点事,想帮助一部分家属和烈属,才会放弃当国家干部的机会,帮助11师发展面包坊。” 师首长们沉默了。 “良馨同志得到了专利技术,已经改革开放,她可以自己去办企业,发家致富,却也选择把军首长都说了是下鸡蛋的养鸡场免费交给了11师。” 陆冲锋面色转为严厉,看着邹部长,“面包坊被举报了,师后勤想办法应对,可以理解,但你们后勤的应对办法却是和举报人一样,选择拿面包坊开刀,利用这个机会达到你们自己的目的,邹部长,你是不是忘记双拥模范城最初是由谁提议并促进的人是谁了?” 邹部长连忙摇头,“陆副师长,这事是我做的欠考虑,但我一直欣赏支持良馨同志,不可能帮助外人欺负面包坊,只是,面包坊上交利润到师财务科,财务科长换了人,我也没想到他会不批面包坊的申请报告。” 听到财务科长,陆冲锋面色除了严厉,还多了冰冷,“师后勤部长既然拿师财务科没办法,那么以后师后勤部长和师财务科长就去找基地后勤部长和财物处长想办法吧。” 杨师长脸色更着急难看了,刚要张口。 陆冲锋又道:“与其继续欺负良馨的善良,不如去找基地领导,将江门农场划分到11师,这样即使面包坊独立经营核算,最终还是归为11师的成绩。” 杨师长眉头一松,看向眉头皱成一根针,汗珠直落的邹部长,“郑政委现在升到了基地,去那边想想办法。” 邹部长擦了擦汗,“基地后勤也不归郑政委管。” “那就想办法去找基地后勤于部长。”杨师长摆手往外走,“你找良馨之前,也没和师部商议过。” 邹部长看了一眼厨房,想要往前进,却被陆冲锋严严实实地挡住。 邹部长心里后悔得肠子直冒酸水,他也没想到良馨反应会快成这样,直接将面包坊脱离11师,交到基地了! 釜底抽薪,片甲不留! 还还给他们一个长久的大难题! 邹部长此时才深深感觉到良馨以前对他们师后勤有多包容宽让,他无比怀念的同时,明白良馨这一次他们劝不住了。 眼看就要因为药厂和面包坊的成绩,终于能在待了十多年的位置上往上挪一挪了,也因此,这一次他才会在面包坊的事上稳妥一下。 没想到,就这一下邹部长一脸欲哭无泪离开的良馨家。 良馨盖上砂锅盖子,看着陆冲锋。 “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陆冲锋关上厨房的门,拉着良馨坐在自己腿上,“难不成你以为我会为了自己的事业,让你受委屈?” “不是。” 良馨慢慢道:“但也没想到,你第一时间就会这么果断。” “良馨同志,你对我还欠缺了解!” 陆冲锋环抱住良馨的腰,认真看着她的脸,“你从不主动邀功,不代表我也会忘记你为我做的每一次牺牲,你记住,在我心里,你永远会排在我的事业前面。” 良馨嘴角隐隐要掀起,抬手捧住陆冲锋的下颌,“我排在你的事业前面,你还怎么实现让我在军区大院养猪的承诺?” 陆冲锋刚要张口,良馨就低头压住他的嘴。 两人分开时,良馨轻声道:“这样的话我听了很高兴,但我们之间不会出现这样的选择题,也不用去假设,我没有刻意为你牺牲什么,就像我从开始就没有刻意去办一个家属工厂,我做的事都是顺着时间变化,水到渠成。” 陆冲锋视若珍宝般抱住良馨,过了很久,才道:“那就继续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永远都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第93章 第93章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卫远阳听到余红红的声音回神,“是吗?” “是啊!” 余红红将书放到写字台上,“我都来半个小时了,你一直在笑着走神,发生什么好事了?” 卫远阳重新翻开高中复习教材,“抱歉,我们现在开始补习。” 余红红拉开椅子在写字台对面坐下,没有看书,趴在桌子上欣赏卫远阳的脸,“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笑,凭我们俩的关系,有什么事是不可以跟我说的?” 卫远阳听到这话,翻书的手顿住,抬眸看她。 余红红与他对视两秒,脸颊发热,受不住移开视线,“你当了我这么多年老师,又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我解决谢抗美那么一个大难题,在我这里,我认为你是自己人。” 卫远阳继续翻开书页,“把门打开。” 余红红脸上的温度顿时褪去些许,“经常开着门,这里人都知道我们是在补习,不会有人误会的,怎么,你怕找不着对象?” 卫远阳起身去打开房门。 他住的还是营职宿舍,因为没有结婚,暂时没资格分房子。 余红红被冷风吹得哆嗦一下,眉心跟着皱了皱,看到卫远阳回头,又露出一个笑,“是因为从基地赶过来太冷了,我才会关上门。” 卫远阳拿出热水袋,将里面的冷水倒进搪瓷盆里,拎起暖水壶往里面灌热水。 余红红还没摸着热水袋,身上就变得暖融融,脸上也露出真切愉悦的笑,“你还没说,你是因为什么高兴呢?不会是谈对象了吧?” “不是。” 卫远阳回答完,又想到自己刚才想到的事。 努力这么多年,他终于有机会和良馨近距离接触了。 而且还是能让良馨主动来求着他的机会! 想到明天上班,良馨有可能就会因为钱的事,早早出现在财务科办公室等着他,主动找他说话。 “哎,满了!” 余红红的惊叫声,唤回卫远阳再次走偏的心神。 手指被烫红了,他却没有丢开手上的热水袋,将暖水壶放下,正想拿塞子拧上,余红红就冲过来捧起他的手,吹了两下。 卫远阳眉头一皱,拿着热水袋避开她的手。 “你是不是傻!” 余红红感动又生气,“你关上门不就行了,偏要一边开着门,一边宁愿被烫到,也不舍得松开给我装的热水袋!” 卫远阳:“” “关上门,对你名声不好。” 余红红的心顿时软得像是蛋糕上的奶油,眼眶都湿润了,“我还有什么名声,也就只有你还想着保护我的名声。” 卫远阳用毛巾擦干流到热水袋外面的水,递给余红红,“开始补习吧。” “还补什么习!” 余红红情绪被勾动,无法再像以前一样能够迅速理智下来,“补了这么多年,我连个大专都没考上!” 卫远阳顿住脚步,“那你换个老师吧,我只是工农兵大学毕业,早就比不上那些正规大学生有文化。” 余红红一惊,看着卫远阳转身走开,去窗户前的写字台收拾书本。 他站在写字台前,身材挺拔劲瘦。 余红红突然扑上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卫远阳第一次和一个女人这么紧的接触,浑身一僵,下一秒,发自心底的厌恶感,让他急忙甩掉腰上的手。 余红红看着卫远阳一脸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的表情,满腔的情话也顿住了,“你你嫌弃我?” 卫远阳迅速调整好表情,“我被吓到了。” 余红红也不愿接受自己是被嫌弃的对象,顺着卫远阳的话缓了脸色,但刚才的冲动到底缓了下去不少。 “我也是着急了,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辅导的不好,你这么聪明,连我爸都说你脑子灵活,他以前从来没这么说过谢抗美,我跟你说实话,我根本就不喜欢看书,以前不甘心想考大学,是和良馨较劲,后来想考大学,就是想跟你多接触。” 卫远阳听到良馨,就开始晃神了。 他忍住想抬手掸身上衣服的冲动。 除了钱,守身如玉,是他夺回良馨的优势之一。 这些年他做得很好,从没跟女同志有任何肢体接触。 但今天卫远阳眉心出现烦躁。 事发突然,隔着军装,只是被抱了一下,良馨应该可以理解。 “远阳?” 余红红抬手在卫远阳面前挥了挥,“你今天好像真的有心事。” 她这么真心实意的告白,他却再次走神了! “我听到了。” 卫远阳绕回写字台边坐下,双手放在书上,“你这么好的条件,值得更好的人。” 余红红怔了一下,“我就喜欢你。” 卫远阳低头看着书上的字,阳光衬得他的脸格外清隽。 余红红遇到卫远阳,才知道以前和谢抗美根本就不是爱情,她的心从来没有对谢抗美这样砰砰直跳过,“我知道自己结过婚,配不上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你,但是我有一个好家世,我有一个好爸爸,我可以帮助你一直往上走,走到你想到的位置上去,跟我在一起吧,远阳。” 卫远阳正想说话,抬头看到武主任突然出现在门外,连忙起身,“武主任,找我有什么事?” 武主任看了一眼余红红,避开宿舍门,“邹部长找你,你尽快处理好私事,抓紧时间去邹部长办公室。” 卫远阳眼底一喜。 猜测邹部长是和良馨说了财务申请报告没有批下来的事,代替良馨来找他说情。 说不定,良馨此时就在邹部长的办公室! 想到等一下良馨终于会用正眼看他,好声好气跟他说话,甚至很可能像其他人一样对他这个财务科长低头赔笑。 卫远阳激动地感觉浑身毛孔都张开了,急忙就要走出去,经过盆架,看到盆架上的镜子和肥皂,又顿住脚步过去捧起水洗脸。 余红红看到卫远阳终于克制不住激动,既害臊又好笑。 刚才在卫远阳脸上看到的嫌弃表情,果然是误会了。 她走过去帮卫远阳拿起毛巾,“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倒点冷水兑一兑再洗。” 卫远阳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抬起头看她。 水珠快要沿着他的下颌滴落到军装领子上,余红红急忙将毛巾按上去。 卫远阳接过毛巾,想到以后可以和良馨近距离接触了,沉下脸道:“余同志,既然你并没有考大学的打算,以后就不要大老远从基地过来找我补习了。” 余红红害羞欣喜的脸色一僵,正想讲话,卫远阳就丢下毛巾走了出去。 卫远阳大迈步走下楼,楼下冷风不但没有吹动他内心终于可以和得偿所愿沾上一点边的喜悦,反而煽动得更加旺盛。 他不顾纠察抓军纪,忍不住朝着后勤办公室跑起来。 “都是你做的好事!” 卫远阳一踏进邹部长办公室的门,还没来得及看办公室里有没有良馨,就被邹部长一声怒吼扑头盖脸砸了过来,立刻立正挨训,“首长,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还不是你花言巧语自作聪明惹出来的事!”邹部长忍了一上午的气,终于有了发泄口,“都是因为你的建议,现在良馨要把面包坊列编到农场,交给基地管了!” 卫远阳心头一震,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 邹部长气得指着卫远阳的鼻子一顿狂骂后,接着道:“这事你惹出来的,你去基地找余部长解决江门农场的事!” 卫远阳沉默。 “我和良馨接触了六七年,她这个人的性格,我看得明白,真打算做什么事一定会去做成,谁都阻挡不了,干企业是这样,下决定也是这样,陆副师长现在也向着她。” 邹部长出了心里的气,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良馨这边我去没有回转的余地,听说你们是亲戚,你多去求情试试,我会去找基地后勤商量这事,余部长看好你,那边你也要多做努力。” 卫远阳还没从大起大落中反应过来。 两只耳朵“嗡嗡”直叫。 他不懂明明该是良馨像其他部门的人一样,三番两次向他好声好气低头求签字。 怎么就突然变得他要去找良馨低头求情了! 并且,他还要同时跑去基地想办法找余部长解决这事! 他才刚拒绝了余红红! 拼尽全力努力了六七年时间,好不容易才得到与良馨进一步接触的机会。 他才高兴了不到半天 卫远阳军姿都站不稳了,跌坐在椅子上。 看到卫远阳如遭雷劈的样子,邹部长产生同病相怜的感觉,“解决不好这事,你我变成全军的笑话都是轻的,要是不想脱掉这身军装走人,就把你的聪明灵活都使出来!” 卫远阳受打击过大,除了脸色发白,没有任何反应。 良馨,居然会对他这么无情。 良馨,竟然这么恨他! 又是迎春花开的季节,良馨坐在家里修剪陆冲锋采回来的花枝,剪满一花瓶,满目生辉的金黄色彩。 嘟嘟的眼睛黏在婴儿床的吊铃上面,看久了便在婴儿床里蹬着小脚,咧着粉润小嘴笑。 “良馨,我把粪水给你挑送过来了!” 门外传来李茅的声音,良馨放下剪刀往外走,“我不是说了不往地里撒大粪。” “不撒大粪菜哪能长得好!” 李茅蹲在地上,放下肩头的扁担,“我特地帮你找来的大粪,保证比你以前撒的豆渣有用。” 季大姐看出良馨不愿意去撒大粪,立马卷起袖子往外走,“我来撒,播种之前确实得往地里撒一遍粪水才行。” 良馨刚打算说谢谢,就听李茅指着东边的花园道:“花园也都撒!” “谢谢你,东边花园不需要劳累你了。” 良馨抱起嘟嘟,走到外面的凉棚,看着花坛和路边已经开始发芽的各个品种的花,“我刚弄完的复合肥,再施肥就要烧死了。” “那行吧!” 就一个长柄泼勺,季大姐抢着用了,李茅便到花园水池里洗了手,做鬼脸逗了两下嘟嘟,“我怎么听说你跟后勤闹不愉快了?” 良馨抱着嘟嘟坐在藤椅上,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给李茅,“你从哪听说的?” “全师都知道了,邹部长每天不是忙得急赤白脸,就是苦着一张脸,背都驼了,哪还有年前的威风。” 李茅解下围裙担在凉棚架子上,走到藤编茶几旁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听说是为了面粉厂盖房子的事?” “你是不是都听说全了?” 嘟嘟不愿意坐下,良馨抱着女儿起身来回走晒太阳。 “我听得七七八八,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李茅放下杯子,“面粉厂和养鸡场的职工,都托我给你带话,她们现在住的地方能遮风挡雨,可以自己出钱买些塑料布拦上当墙就行了,让你不用折腾,她们都住习惯了。” “习惯什么。” 良馨捧住女儿软软的后背,“你说那厂房能住得下去吗?” 李茅犹豫一下,“都是女同志还好,我就担心师里再安排地方待业青年,有男同志了肯定就不方便了。” “你还真是听全了,什么都知道了。” 李茅听到良馨默认了,立马骂道:“邹部长真是活该!财神爷送到面前不供起来,还来这套!我看他是想离休了!” “他有他的私心。” 良馨来回兜圈,“你对烈属们说,不用担心,今年肯定让他们住上职工房,不用再在厂房里挤上下铺了。” “我就担心,基地那边要是脑子也不好的话” 李茅还没说完,良馨就被她的形容词笑出了声,“你来之前有没有看到师职家属院外面蹲着两个人?” “看见了。” 李茅点头,“年纪还不小,都穿着军装,我还奇怪是谁,面生的很。” 良馨道:“都是军工厂的党委书记。” “啊” 李茅瞪大眼睛,“他们?都是军工厂的一把手?” 良馨点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火车站蹲在墙边等活的待业人员呢!” 李茅伸长脖子往外看,“他们蹲在那干什么?” 不等良馨回答,李茅“唰”地回头,“是来挖你的!” 大门突然被推开,陆冲锋拎着黑色公文包大步走进来,看到良馨在花园凉棚,停住脚步,移向凉棚,“要起风了。” “大姐,辛苦了。”良馨抱着嘟嘟往客厅走,“我先进去了。” “不辛苦,你赶紧进去。” 季大姐舀了一勺大粪,“这都是我以前干惯了的事,太久不干了,还怪想的。” 李茅看看大粪,看看外面,实在好奇,跟着良馨跑进客厅,“这些人的消息也太快了,两三天的事,人就都跑到你们家门口来蹲了!” “你以为邹部长没有盯着人家?” 良馨将嘟嘟放到婴儿床里,坐在旁边轻轻拍着哄女儿睡觉,“所以,你告诉大家不用担心,再说,基地也不会不批。” 李茅点了点头,“良馨,你可真是有本事,想当年,谁要能进 军工厂干活,简直就是五服之内的亲戚都觉得光荣,你坐在家里,军工厂的书记居然上门来蹲你!我要是有你这本事,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怕老雷会上了转业名单了。” 良馨道:“就算真上了转业名单,改革开放了,国家允许个体经营,你可以在雷副团长转业的地方开一家良心面包坊分店。” “我?开面包坊分店?” 李茅先是惊喜,而后摇了摇头,憧憬道:“个体能赚几个钱,我要有你这个本事,我就自己去开一家军工厂那么大的厂,我的妈呀,那我得多有钱!” 良馨笑了一声,不打断李茅的幻想,顺着她的话道:“那你最好过几年再去办厂,现在只有小摊小贩个体商户才合法,你想办民营企业,依然会面临剥削和姓社姓资问题,绝大可能还会面临刑事处罚。” 李茅立刻从幻想回到了现实,“我就随便说一说,也是随便想一想,我们都是军属,还是待在军队上班睡得安稳。” 良馨看到李茅吓到的样子,无声一笑。 她并不是故意吓唬李茅。 今年开始就会迎来全国经济改革严打行动,严重者直接被判为死刑。 陆冲锋一进门电话就响起来了,去书房接完电话,走出来冲良馨道:“准备一下,去小灶吃饭。” 良馨顾着和李茅聊天,都没有注意到陆冲锋在跟谁讲电话,“小灶?” “肯定是基地领导来解决面包坊的事了,师后勤糊涂,基地后勤哪能眼睁睁看着你这尊财神爷被挖走。” 李茅起身,“我不耽搁你了,快去吧。” 良馨也以为是基地后勤,结果一进小灶大门,就看到基地司令、基地政委、基地后勤部长和师部军政后勤领导全都往外走。 每个人看到她后,皆欲言又止。 邹部长的双眼,看上去更是快要流出眼泪了。 良馨诧异看向身边的陆冲锋。 陆冲锋嘴角隐隐出现“你又被我惊喜到了”的笑,径直往前走到一个包厢门口,警卫员立马敲了敲包厢的门。 “请进。” 沉厚的声音通过打开的包厢门传出来。 陆冲锋率先进去,立正敬礼。 良馨探头一看,顿时怔住。 包厢里只坐着一位军人。 军区总后勤部长! 第94章 第94章补更。 “良馨。” 梁部长一看到良馨就站了起来,“请这边坐。” 不论是职别还是长辈,良馨都不能再在门口站着多说,走进房间,“首长好。” “叫梁叔叔就可以了。” 梁部长重新坐下,看着站着的陆冲锋,“冲锋也坐。” 陆冲锋拉开椅子,先让良馨坐下,再坐在她身边。 “我刚好在江口附近。” 梁部长摁住圆形转盘,将一盘蒸鲈鱼转到良馨面前,“几年前就听说军区大院时兴的种红辣椒,吃红辣椒,是从你相亲当天传出来的话,知道你爱吃辣,但你还刚生完孩子,辣我就没让他们准备。” “谢谢梁叔叔。” 良馨拿起公筷,先夹了一筷子肚子上的鱼肉,放到了梁部长的碗里。 梁部长脸上的笑纹瞬间更深了,“都说11师出了一个状元家属,办厂办的出类拔萃,我当时就在想,哪是11师,明明是我们军区大院出的状元家属。” 良馨跟着一笑,吃了一筷鱼肉,等着梁部长继续说下去。 陆冲锋观看一圈没看到白酒,“梁叔叔,今天不喝酒?” “不喝了,过年期间住了一次医院。” 梁部长拿起筷子,语气像是聊家常一样,“冲锋当初选择下部队,来到11师,就是因为11师的军事成绩在全军排名老末,司令部和后勤的关系,向来是司令部走前头,后勤在后头,11师司令部尚且如此,后勤,也一向是军中老大难。” 良馨听出梁部长对11师后勤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 她没有说话。 梁部长可以评价,她不会顺着他的话去对后勤领导随意评价。 不合适,不合作就行。 梁部长说着,鼻子里突然发出沉重的气声,“不止是军政干部需要民意测验投票,干部能上能下改革,军区后勤各级干部更需要这么干!” 良馨用公筷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梁部长的碗里。 不论什么病,吃青菜,总是没错。 梁部长又笑了,“你朱阿姨在家里也是盯着我吃青菜,吃得舌头都要绿了。” 陆冲锋夹了鱼肉放到良馨碗里,“梁叔叔,你时间这么多的吗?” “你小子。” 梁部长笑了一声,夹起青菜吃了,“目前国营大厂和军工厂都还没有出现独立核算的例子,军工厂的军品任务虽然锐减到百分之七十五,但还得靠军队维持,良馨,你想做的事,11师和江口基地后勤都没权利同意。” “所以首长来了。” 听到良馨切换的称呼,梁部长抬头看了看良馨,笑道:“改革风浪中,军工厂和国营大厂都已经陷入了流涡中难以自拔,面包坊这艘小船却潮头挺进,令全军后勤部刮目相看,良馨,你干得好。” 良馨也笑道:“谢谢首长夸奖。” 梁部长吃着碗里的鱼,“跟我说一说,你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 良馨知道机会来了,没有客气婉转,直接道:“我计划从日本引进一条方便面生产线,江门农场交由张场长管理后,开垦大面积荒地种植小麦,面粉厂目前可以日产1万斤面粉,养鸡场目前也成功产蛋上市,江门农场已经为方便面生产线做好了原材料的准备,方便面是一种油炸面饼搭配作料,倒上开水一两分钟就可以食用,在日本和台湾广受欢迎,面食是中国人千百年来的主要饮食,这种新型面食的方便食用性国内只有上海卫民食品一厂尝试研发的油炸面饼,在市场上引起一点水花,因为昂贵的价格和粮票,老百姓并不熟知。” 梁部长听得很仔细,每个字都没落下。 良馨继续道:“从1978年开始随着美联储货币政策持续收紧,美日国债利差在不断走阔,日元汇率进入贬值通道,我曾在江京大学日语班和教授同学们分析日元波动的新态势,预测今年下半年日元汇率将会走低到新点,我准备好利用日元贬值的差价,节省本金,以最低价格引入方便面生产线,明年正式推出面向市场。” 良馨一个字都没有提及11师后勤和财务科,但梁部长却听了一肚子火,“蠢,真是蠢!” 陆冲锋胸膛一挺,就要说话,被良馨在桌布底下掐了一下大腿。 良馨真怕他直接叫出来。 但陆冲锋已经不是以前的陆冲锋了。 现在的陆冲锋和良馨培养出来很深的默契。 瞬间明白梁部长是在说11师后勤 蠢。 陆冲锋又想说话,又被良馨掐了一下大腿。 于是他不说话了。 去摸良馨掐过的地方。 良馨被他的指尖触碰到,慢慢收手。 “首长,面粉厂和养鸡场的烈属,已经被培养成技术人才” 良馨刚张口,梁部长就抬手拦住,“你要给烈属盖房,没有任何错,一两封举报信不足挂齿,至于11师后勤和财务科说的全军没有为烈属盖房的先例,你也可以当笑话听,之所以没有帮烈属盖职工房的先例,是因为没有人有你这样的技术和想法,在军中创办面包坊,为失去丈夫儿子的女同志们提供岗位,这一点,年初总后党委已经在会议上做出反省,今年开始已经扩展总后女干部的名额。” 陆冲锋觉得可以接话了,“这么说,农场面粉厂的职工可以盖房子了?” “盖,就按照良馨的想法做。” 梁部长道:“你说的方便面,真的能受到市场欢迎?有多大自信能做好?引进生产线还需要多少钱?” “日本曾在一场活动中,四个钟头售卖出2万多包方便面,至于自信没人从内部使绊子阻拦,直接参与市场竞争,我有百分之百自信方便面会受到市场欢迎。” 良馨说完,看到梁部长面色严肃,继续道:“我预备300万引进资金,200万营销资金,预计第一年利润翻番。” 陆冲锋看了良馨一眼。 这预备数字跟他当年说的不一样。 当年说的是养鸡场和引进方便面生产线加起来要两三百万。 陆冲锋心跳频率难得变快。 没想到良馨在全军总后勤部最高长官面前,也能眼睛都不眨地先翻番要钱。 偏偏见多识广的梁部长,听了看上去还有点热血沸腾的样子,“既然对这个方便面这么有自信,那么总后就以江门农场作为试点,将生产经营决策权下放到江门家属工厂,江门家属工厂自主经营,独立核算,在江门家属工厂自负盈亏之前,我会让总后财物部长拨款三百万到江门家属工厂的账上,但这属于总后对你个人能力的看好,作为生产投资借款,良馨,你明白我的意思?” 总后各个军工厂已经揭不开锅了,各地都在自己想办法,求爷爷告奶奶找财务部长要钱,却已经很难再要到资金。 梁部长这么做,既是出于看好,出于保护,也是出于试探。 不是谁都敢还没开始做就先背上三百万借款。 “我明白。”良馨道:“谢谢首长。” 梁部长笑了,再次摁住转盘,将一盘蒜蓉焖海虾推到了良馨面前,“面包坊上交到师后勤的一百多万资金,也会重新回到面包坊的账户,剩下的缺多少就得靠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良馨再一次夹起海虾,却没放到梁部长碗里,而是放到了陆冲锋碗里,“已经很知足,很满意了。” 餐桌上响起梁部长和陆冲锋的笑声。 后者笑声更大,更响亮。 谈完之后,梁部长又让警卫员将基地领导和师后勤领导请了进来。 梁部长接着问道:“良馨同志现在工资还是随军家属的工资?” 余部长道:“早在两年前师后勤就按照随军家属工厂厂长科级干部待遇,发放工资给良馨同志。” “良馨同志不计较职务,待遇较低,她可以不计较名利,无私奉献,军队不能也不当回事。” 梁部长看了一眼不停掉汗的邹部长,看向良馨道:“我看可以高于随军家属工厂厂长的工资,起码行政15级发放,良馨同志,你们家属工厂财务独立核算之后,就按照这个标准发你的工资吧。” 包厢瞬间陷入安静。 良馨点了点头,“谢谢首长。” “面包坊也很,养鸡场也好,都不是重点。”梁部长道:“重点是可以创造面包坊和养鸡场的良馨。” 话听上去不是指责。 但字字却压在了在座的每一位干部头顶。 邹部长背后汗都湿透了。 基地余部长小心翼翼问了一遍家属工厂独立核算是什么情况。 梁部长却站起了身,“总后会发文件到江口基地后勤。” 基地领导和师部领导集体起身。 陆冲锋扶了一下良馨,鱼贯走出包厢,将梁部长送出小灶大门。 门口已经有一辆军车在等着。 梁部长上车之前握住良馨的手,“大胆干,要干好。” 良馨点头,“有首长的支持,我一定不让首长失望。” 梁部长拍了拍陆冲锋的肩膀,又看了看良馨,突然叹了一口气,“我真是羡慕老陆了,不知道我们家那小子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 陆冲锋道:“缘分到了,梁叔叔只怕拦都拦不住。” 梁部长笑了笑,转身上车。 梁部长连午休都没在11师多待,更别提住一晚了,这个态度让邹部长的背往下更驼了一截,头发似乎都白了许多。 陆冲锋被杨师长拦住,回师部开会。 良馨溜达进了面包坊。 “哎?” 面包坊里的人都惊喜看着良馨。 钟雪莲道:“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都被军工厂的人蹲怕了吗?” “从今天起,我们面包坊就不再是临时家属工厂了。” 良馨看着几张愣住的脸,“我们是正式家属工厂的职工了!” “这是什么意思?” 钟雪莲激动问,“今天来的那位大首长,同意你的要求了?” “同意了。” 钟雪莲更激动了,激动完又很迷茫,“那我们现在是属于11师还是属于基地?” 烈属刘小琴急忙搬了一张凳子给良馨。 “刚吃饱,站一会。” 良馨在面包坊溜达道:“既不归11师管,也不归基地管,我们归自己管,直接上交利润到总后,至于怎么管理人,怎么经营,怎么用钱,都我们自己说了算。” 面包坊顿时传出欢呼声。 良馨又道:“职工房可以开始盖了。” 面包坊的欢呼声直接要掀翻屋顶了! 基地领导也从陆冲锋口中得知了家属工厂的事。 整间会议室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师后勤干部连口水都不敢咽一下,没人看他们,他们却觉得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基地余部长开口道:“以后,江门农场有任何需要,我们要在第一时间给予最大帮助。” 邹部长擦了擦汗,抬头想说话,却对上余部长深沉的眼神,立马闭上了嘴。 “多亏陆副师长还在江口基地。” 基地吕司令叹道:“否则,我们恐怕不可能再沾到江门农场任何一点光了。” 邹部长混乱的思绪,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江门农场不归师部和基地管了,但江门农场依然还在江口基地。 毕竟还是叫家属工厂,而不是和其他军工厂以数字为名。 那么家属工厂赚到的钱,照总后这个态度,肯定还是会先以江口基地军用为先。 邹部长一点都不怀疑良馨的能力。 他连忙表态,“这一次是我考虑太多了,以后,不用良馨同志开口,我会主动看江门家属工厂有什么需要,在良馨同志开口之前,就给予帮助。” “你还能帮什么?” 余部长终于克制不住情绪,沉下了脸,“你还是将心全放在药厂上吧!一个废弃的面包坊,跟基地和师里尽心扶持的药厂,在同一年起步,你们药厂好不容易做出点成绩,也跟良馨同志及时提醒关键信息有关,这样一位万里挑一的人才,你们11师后勤居然把人逼到寒心的地步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余部长已经忍不住拍桌而起,推开椅子便离开了会议室。 当着会议室这么多人的面,邹部长脸上布满难堪和惭愧,内心犹如刀绞,悔得肠子都青了。 基地司令拍了拍陆冲锋的肩膀,没说什么,也起身走了。 陆冲锋送走了基地领导,下部队检查开会,做完下午的工作,天色渐晚时,终于大迈步回家。 晚饭时间,季大姐、钟雪莲和得知消息赶过来的李茅烈属等人在,陆冲锋不好赶人,也没机会和良馨说话。 等天黑下来了,人终于都走了。 陆冲锋告知季大姐晚上踏实睡,不用上楼帮忙,抱着嘟嘟跟在良馨后面,一步跨两三层阶梯上楼。 上了二楼,良馨回头看他,“你要干什么,这么着急?” 陆冲锋盯住良馨,嘴角缓缓翘起。 第95章 第95章那给不给奖赏?…… 良馨斜了他一眼,走进房间,将阳台窗户和窗帘拉上,揭开婴儿床的被子,重新铺好荷叶边棉花小枕头。 陆冲锋将嘟嘟放到婴儿床里,盖好小被子,轻轻拍了两下。 嘟嘟睡着后的小脸蛋,脸颊肉嘟嘟,呼吸轻柔间奶香四溢,粉白小手蜷缩握成拳头,可爱酣睡的模样吸引住陆冲锋和良馨。 两人俯趴在婴儿床边,无声看了好一会儿,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幸福的笑意。 陆冲锋捧住良馨的头,亲了一下她的脸。 “洗澡,睡吧。” 良馨将叠好的衣服放到柜子里。 陆冲锋解开军装纽扣,褪去军裤,又以最快的速度脱掉白衬衫,露出一身线条分明的肌肉,随着双臂抬起脱掉背心时,肌肉变得蓬勃强健,深深吸引人的视线。 良馨:“平时不是都去了卫生间外面脱?” 发春。 陆冲锋身上仅穿着军绿色四角裤衩,行走间充满了力量与美感,“外面冷。” 良馨:“” “你不是说曾经在零下几十度训练都训练惯了?” “光棍单身汉能和有老婆了一样?” 陆冲锋理直气壮迈着长腿往卫生间走。 良馨将睡衣丢到了他背上。 二楼的卫生间也可以淋浴。 陆冲锋站在卫生间里喊道:“你不洗澡?” “傍晚洗过了。” “傍晚到现在都过去两三个小时了,再洗一遍吧!” 良馨不睬他,掀开被子上床,靠在床头等他。 陆冲锋十分钟不到就洗好了澡,头发半湿着,上半身披着蓝格睡衣,一排纽扣一个都没扣上,敞着八块腹肌,人鱼线直入松紧睡裤之中。 一进房间,看到良馨眼神看了过来,陆冲锋立马张开手臂,“穿上了!” 良馨不说话。 陆冲锋立马脱掉了上衣,丢到 床尾的沙发上,翻身上床,压在良馨身上,“出了月子,多养了快两个月了,可以了吧?” 问问题的语气。 但问完不等良馨回答,陆冲锋的脸就埋进了良馨颈窝里。 良馨的手指穿过他的黑发。 陆冲锋双手跟着要伸进她的睡衣下摆,脑袋突然被手指抓着头发拎了起来。 “你别伤到自己的手指了。” 陆冲锋趴在良馨上方,看着她的脸,“还不行?都忍一年半了,书上和医生都说可以了。” “是可以了。” 良馨刚说完,陆冲锋眼底一喜,又要低头,接着眉心一皱,重新看向不放手的良馨,眼神疑惑问:“你有事要说?” “你没事要说?” 陆冲锋眼神更疑惑了,“我应该有事要说?” 良馨还没回答,陆冲锋就将白天和她分开的行程一一报备了一遍。 看良馨表情不变,陆冲锋又开始将与每个人说了什么话一一报备。 良馨:“不是这个事。” “那是什么事?我今天跟师部开完会,就照常工作了,没再干什么事。” “梁部长怎么会突然来到11师?” 陆冲锋一怔,“他来附近办事,我说了这事,他就来了。” 良馨看着他怔愣的表情,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陆冲锋怕压着她,双臂撑在床上,只虚虚覆在她身上,没有手,便用嘴去亲她的笑,“虽说拿到了钱,但你也背着三百万外债,就一点都不担心?” 良馨又笑了。 陆冲锋:“” 陆冲锋盘腿坐起来,先看了一眼婴儿床,“闺女都要被你笑醒了。” “你在卫生间喊那么大声,怎么没想过会吵醒女儿?” “” 陆冲锋用双手食指撑住良馨两边嘴角,“你究竟在笑什么?” “笑你,可爱。” 陆冲锋半天没能说出话。 看着他被夸又不想接受的表情,良馨笑得停不下来,“我是说,你总是绞尽脑汁谈恋爱制造浪漫,真的做出来能让我感动的事,你却好像意识不到,或者说不当回事,所以,可爱。” 陆冲锋:“这算什么。” “这怎么不算什么,我本来只想到基地会批,连军部都没想过,结果你却引来了总后梁部长。”良馨道:“我很惊喜。” 陆冲锋翻身躺在床上,顺手将良馨勾到了怀里,“这是惊喜,但更是我应该做的事,同样的委屈,你受一次已经是我没做好了,不能再让你受第二次。” 良馨侧躺在他怀里,“委屈谈不上,合作不舒服换个” “我认为就是委屈你了!” 陆冲锋道:“你嘴上一直说随军是为了待在家里做咸鱼,但从随军下了火车那一刻起,你就没闲着过,这几年除了战场上的功勋章,战场之外的勋功章可以说都是你助我拿的,你帮随军家属,帮烈属,你说是因为你自己想做,但多少还是因为会有利于我的工作,结果我却对面包坊和后勤的事缺乏关注。” 良馨抚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别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你已经很快就解决了。” 陆冲锋随着良馨的手平复一下情绪,“这一次,还是和军部停了我的职有关。” 良馨抬头看他。 陆冲锋扶着良馨的头,“我要是没被停职,师后勤不会这样对你。” 良馨难得怔愣一瞬,“所以你不是知道梁部长在附近,才顺便说了我的事,是先去找了梁部长,才知道他在附近?” “这个不重要。” “这怎么不重要。” 良馨坐起身,事发突然,她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陆冲锋两次被停职,人都差点被逼疯了,都没动用家庭背景关系。 这几年坐镇军事改革、干部改革和两用人才改革前线,举报信一封封像是雪花一样朝他压来,他也没想过动用家庭关系为难任何一个举报的人。 陆冲锋将良馨重新抱了回去,“你别多想,我又不是仗势欺人,是你做的确实很好,师后勤也的确不义,刚开始我也想过基地,但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同样情况,还是去找了梁叔叔,一次解决,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良馨手臂向前滑,抱紧了他的腰,侧脸靠在他的胸膛。 “虽说问题解决了,但还不是最理想。”陆冲锋拿掉良馨扎着低马尾的头绳,抚着她的黑发,“三百万外债,你真的一点压力都没有?” “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 良馨道:“找上面要钱不把自信拉满,领导怎么可能会松口。” 陆冲锋想到饭桌上良馨平静真诚狮子大开口的表情,“你不做企业,去做财务处长,江口基地也会比其他单位要富!” 良馨被逗笑了,“我是说多了,但不像其他单位一样净往高处要,要完不批再拉上单位常委一起帮忙争,和稀泥,多搞经费,梁部长也知道我不会手伸得长,把什么钱都往自己口袋里装,他才会主动批了三百万给家属工厂。” “这倒是。” 陆冲锋托起良馨的腰,“别人都是上赶着去要,就我家良馨同志是上面主动送。” 良馨嘴角翘起,“多亏你,我可没那本事联系梁部长。” 陆冲锋亲了良馨挺翘的鼻尖,“那给不给奖赏?” 问完嘴巴就滑到了良馨嘴边,用力吻住。 陆冲锋的手臂将良馨抱得很紧。 良馨勾着他的脖颈,微微张开唇仰头回应,后背出了汗意,睡衣紧贴皮肤。 熟悉的洗头膏混合雪花膏的香气,多了一种最近也很熟悉的味道。 陆冲锋看了过去。 他想,今天不需要用热毛巾了。 良馨被他看得受不住,“你别看。” 陆冲锋哑声道:“感染了怎么办?” “没让你看,也没让你” 最后一个字是气声,从良馨唇间吐出,陆冲锋身体瞬间就绷紧成拉满的弓,他喉结滚动一下,再次像一个不但尽职而且无比热爱工作的清洁工,去清理渍痕。 “等下我帮你洗澡,再用生理盐水仔细洗一遍,好不好?” 良馨反手抓住枕头,闭上双眼,睫毛因为他的动作而颤抖。 陆冲锋立刻低头移上去。 提花月牙边枕巾被抓皱成到一起,与婴儿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溢出齿间的也不再是忍痛声。 良馨睁开潮湿的长睫,低头看着他两颊因用力而微微凹陷,愈发凸显利落的下颌线,看他松开,换了一边,良馨伸手再次穿过他的黑发,时紧时松地握住。 陆冲锋额头抵着良馨的心脏,此时良馨的心跳速度由他掌控,一种强烈的满足感,让他失了力道。 “我错了。” 陆冲锋捧着良馨的脚背亲了亲,不给良馨生气的机会,就势压了下去,脸移到她的颊边,嘴巴亲着她的耳朵,说着,哄着,道歉着。 良馨却说不出话睬他。 他嘴巴说出的语气和身体的力度完全相反。 良馨莫名想到了饥荒年。 人饿极了抢白馒头和肉吃的模样。 除了脸帅一点、身材好一点 后面的思绪很快又散了。 陆冲锋披上睡衣下楼去冰箱热奶,又心情舒畅冲了一杯麦乳精,去客厅打开柜子,拿了红豆面包和桃酥放到盘子里。 “陆副师长,是不是嘟嘟要喝奶了?” 陆冲锋这才发觉自己声音过大了,“我来就行了,你睡吧。” 二楼床单被套全都换了一套,良馨侧躺在杯子里,呼吸浅浅。 陆冲锋将搪瓷托盘放到中间小木桌上,俯身拨开良馨脸上的碎发,“冲了麦乳精,喝点甜的?” “不喝了。” 良馨调整睡姿,找到最舒服的姿势,连眼皮也懒得睁开,“嘟嘟交给你了。” “睡吧。” 清晨一早,良馨睡到太阳高升才睁开双眼,习惯性第一时间往婴儿床看去。 婴儿床已经空了。 良馨打了一个哈欠,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掀开被子翻身,坐在床边缓解一会不适感,才穿上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季大姐正带着嘟嘟逛花园,听到二楼落地窗拉开的动静,知道良馨醒了。 “良馨,厨房里热着早饭。” 良馨下楼先去花园里找女儿,亲了嘟嘟女儿的小手,看着女儿越来越明显的双眼皮,眼睛像陆冲锋,却又不像陆冲锋那么冷硬,反而更可爱灵动。 嘟嘟被妈妈亲了小手,立马高兴得蹬着小脚,身体往妈妈这里倒。 良馨抱住嘟嘟,去看花园里发芽的花草树木,指着一个个介绍给嘟嘟听。 玩了一会,良馨将嘟嘟交给季大姐,“大姐,我今天要去一趟农场。” “你忙你的,我在家带好嘟嘟。” “中午之前我就会和李茅嫂子一起回来。” 良馨去厨房冲了一杯牛奶,拿着锅里的鸡蛋馒头,放到外面餐桌上,“等我回来做饭就好了。” 季大姐连声答应。 良馨在柜子抽屉里放了钱票,早就说了他们都不在,家里有需要的话,她可以直接拿钱票去买东西。 但她的任务就是看好嘟嘟。 即便嘟嘟睡觉了,哪怕只是去一趟服务社,她也不放心留嘟嘟一个人在家里。 良馨剥着鸡蛋,“季大姐,过段时间我要回江京一趟,你能跟我一起出差吗?” “能啊。” 季大姐抱着嘟嘟,笑着道:“只要你不嫌弃,嘟嘟到哪,我就到哪。” 吃完早饭,良馨来到面包坊门口。 六年前已经退休,又被陆冲锋带回来的棕红大马,经过六年,大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李茅和面包坊的职工将今早出炉的鸡蛋糕、青团、椰香面包端到马车上。 良馨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嫂子,明天开始你去运输连学驾驶吧?” 李茅正在绑车,随意抬头,“驾驶什么?” “学开车。”良馨继续补充:“学开汽车。” 李茅正在勒绳子,闻言差点把自己摔个踉跄,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我?开车?” 面包坊其他职工也都惊讶得停下手上的活。 钟雪莲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女同志开车。” 李茅抢着又道:“不是,学了能有车开?” “学完了弄一辆轻卡送货,应该没问题。” 良馨接过钟雪莲递过来的纸板,放到了马车上,斜坐上去,“马也老了,总不能真的让它干到倒下为止吧。” 李茅听了这话,去摸了摸棕红大马的头,“也是,今年开始我是眼见它跑得越来越慢了,它可是我们面包坊的功臣,没有它,1团2团都吃不上面包坊的面包!” 良馨坐着马车,颠过荒郊野岭,迎来了风吹麦浪。 江门农场占地三万余亩地,围垦农田原有600余亩,张场长负责农场后,向南北两侧继续扩大围垦造田,目前已达1000余亩,走过水泥桥,穿过挂着五角星的牌楼,率先进入眼帘的便是忙得热火朝天的面粉厂。 大门口左右拉着两道横幅。 左边:“自尊自强团结实干。” 右边:“争创一流全力奉献。” 良馨看着李茅熟稔地停下马车,“不是先送货去1团,等下再回来开十点的职工大会?” “今天走得早,不差这十分钟时间。” 李茅很是兴奋,“你没怎么来过面粉厂,去养鸡场比较多,这次一来就带来建房子这么好的消息,我想赶紧告诉她们!” 来都来了。 良馨颠了一个小时,也想下车活动一下身体。 空气中弥漫着麦香。 是良馨喜欢闻的味道,面粉厂厂房虽旧,但生产环境保持干净,职工们穿戴防护蓝色厂服和帽子,在初筛机后面认真忙碌。 进来后麦香更重,良馨站了一会,职工们一看到她,愣了一下,下一秒全涌了过来。 “良馨同志!” “良厂长!” 良馨笑着回应,“大家先” 李茅冲了进来:“良馨来告诉你们,厂里要给大家建房子了!” 机器“嗡嗡”的声响,也掩盖不住职工们惊喜至极的笑声和欢呼声。 良馨冲李茅摇了摇头,“你发挥吧,我去外面看一看。” 李茅自然不会反对,先让职工们各就各位,再站在中间将11师后勤和面包坊的经过详细说给大家听。 养鸡场还要过去2公里路。 良馨站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养鸡场新建的厂房,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时间,正想催促李茅先去送货,旁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良馨同志?” 良馨看了过去,是两名面生的军人。 “良馨同志,你好。” 左边皮肤黝黑的军人走上前敬礼,“我是1团2营营长候解放,这位是我们营教导员赵建刚。” 良馨露出笑容,“你们好。” 候解放道:“良馨同志,我们是听说今天你要来江门农场开职工大会,特地赶过来找你的。” 良馨看着两人的表情,“找我有什么事?” “22团六连的事传遍全军,我们都听说了,也根据师部下达到团里的文件,去认真学习了。”候解放道:“今年年初,团里普查总结了全团战士手艺特长,我们营农村兵多,连手表无线电都没怎么见过,没有会修表、修无线电、摄影这种人才,我们会种地养鱼,但不能学六连一样都种茉莉花,我和老赵总结了营里战士们的手艺,发现会做泥瓦匠、油漆、家具的还真不少,就成立了一个泥瓦匠小组、油漆小组和木工小组,承包了团里营房的维修和建设。” 良馨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两人来的意思,笑着问:“你是听说了家属工厂要盖职工房?” 候解放脸上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只有渴望,“我们营的学习小组之前帮团部修建了营房和门窗,桌椅也都重新油漆了一遍,如果请人做,合算下来起码得要一千二三百块,我们只收了团里两百八十块,良馨同志,你可以去我们团部看一看,团部领导都夸我们手艺好,我们营里还有木工小组做的家具,那手艺你去看完,肯定能满意,真的!” 第96章 第96章良馨同志,结婚到底好不…… 良馨笑着道:“走在前列,快人一步。” 候解放一听良馨这是夸赞,立马与赵建刚高兴地互相看了一眼,“良馨同志,这也是去22团六连学习的时候,听说了你给六连递了一把金钥匙,六连才能取得这么好的成果,所以一听说你又做出了家属工厂独立核算的事,我们立刻就想到了承包职工房的事。” 赵建刚忙道:“良馨同志,这也是因为是你,换了别人我们还不敢来呢,你放心,我们不是新手,你要是实在担心,我们可以去请老师傅带着我们干,我们3连有个战士一家子男人都在公社工程队干活,干了很多年了!” 不等良馨说 话,候解放又道:“你要是觉得地方的人不放心,我们还可以去请基建工程兵战友,全程指导我们!” 良馨道:“我现在就要去1团服务社送货,可以去看看你们修建的房子。” 两名军干部顿时看上去比在战场上拿了勋功章还要兴奋,他们开了一辆老吉普军车,想请良馨上车,但良馨选择和李茅一起继续坐着马车过去。 于是,两人恨不得变成棕红大马,快马加鞭,立刻就将良馨移速到团部。 1团离江门农场很近,过去只需要十公里路程。 团里服务社目前开办了小型淀粉厂和小型冰糕厂,供随军家属上班。 李茅熟门熟路将马车赶进团里,停到了服务社门口。 服务社主任和其他干部家属,走出来帮忙抬板车上的面包点心。 服务社主任本是随便看了一眼良馨,之前也不是没有家属陪着李茅来送货,视线刚移开,下一秒又猛地转头,“唰”地看了过来,惊道:“良馨同志?” “嫂子好。” 良馨虽然是第一次来1团,但是家委会是师家委会,尽管平时主要帮忙解决师部和22团家属们的矛盾和需求,其他两个团也有家委会,基本上不会到师部来,但另外两个团是什么情况,她都很清楚。 服务社主任也和家委会一样,需要一个能管得住其他家属的高官家属。 因此,1团服务社主任也是1团团长家属,郝海艳。 “这还真是第一次见!” 郝海艳连忙走了过来,“今天怎么你跟着一起过来送货了?” “家属工厂要开职工大会,顺道跟我一起过来了。” 李茅又代为发言,搬起木箱往服务社走。 良馨刚想过去搭把手,站着的其他家属就抢先赶了过去。 “那快进去喝口水吧。” 郝海艳招呼道:“良馨同志,我一直想去师部家委会找你呢,最近团里一直忙着普查人口,统计个人手艺,还没得出空来。” “良馨同志!” 服务社主任才刚起了个头,还没说详细的事,候解放和赵建刚就跑了过来。 “你们稍等一下。” 良馨看向郝海艳,“嫂子,什么事情?” 郝海艳看见两人愣了愣,忙道:“就是团里随军家属工作的事,之前师里帮着办了淀粉车间和冰糕车间,但是冰糕车间只能夏天才能做,到了冬天就只能靠淀粉厂维持团里开销,现在全团都在搞两用人才,淀粉这个东西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我是想问,江门农场那边还有没有名额可以帮忙解决随军家属的工作。” “有,但需要等一等,要到下半年。” 良馨道:“不过,这里到江门农场还是有一段距离,十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大不了骑自行车!” 郝海艳道:“总比去师部近多了,能有班上的话,几个月就能攒到一辆自行车的钱,在这荒郊野岭待久了,大家都想有稳定的班上,彻底改善家里条件。” 良馨点头,“我记住了,你们再等等,到时候如果顺利的话,可以请地方拥军再安排一条班车线,这样就能方便上下班了。” “半年等得起,谢谢你,良馨同志。” “不用谢,后勤扶持家属工厂,就是为了解决随军家属的工作,这是应该的。” 帮服务社送完面包坊的货,良馨和李茅一起来到了团部,看了2营学习小组翻修的房子和桌椅。 良馨重点观察细节,先看了水电管道线路铺设横平竖直,她骨子里有完美主义强迫症,第一眼看了就觉得舒舒服服,就像是看到了大操场训练方队的兵一样,从管道上就能体现了做事人的积极和认真。 良馨从门框看到了窗户框,门窗套边缘的拼接处都被打磨得平滑无暇,没有任何一丁点凸起或凹陷。 仅从这两个地方,除了积极认真,良馨还感受到了战士们对于机会的珍惜和奋发的精神。 李茅凑到良馨耳边道:“确实不比其他人手艺差,墙上我都没找到一丝裂缝。” 良馨点了点头,正想往里走,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了争执声。 回头一看,候解放和赵建刚两个人正撑在门框上,将门挡得严严实实,门外还有几名穿着四个口袋的军干部,想要往里挤,因为被拦住,已经开始红脸了。 良馨知道是怎么回事,李茅疑惑道:“怎么了?” “没怎么!良馨同志你们继续看,我这就把他们赶走,不让他们打扰你!” 候解放刚说完,就和赵建刚把人往外推。 “良馨同志!我们营也有泥瓦匠学习小组,我们还学了专业建筑!” “老蔺,你还要不要脸了!公平竞争!是我们特地先去请的良馨同志,你想半路摘桃子?没门!” 良馨哪还能继续看下去,走到门口。 还没讲话,候解放立马道:“良馨同志,这里看完了,去我们营看一看吧,我们营里摆着好几样家具小组打的家具,那做工,那款式,就是送到北京上海的家具厂,都不比他们差呢!” 赵建刚也急忙上来指路,“良馨同志,李茅同志,这边请。” 李茅一怔,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呦,你连我名字都知道?” 赵建刚道:“那当然了,面粉厂的李主任,把面粉厂管理的井井有条,我们早闻大名了!” 李茅挎住良馨的胳膊,“良馨,走,我们先去他们营看看!” 良馨:“” 良馨轻笑一声,“走吧。” 侯营长没有虚假宣传,良馨一走到2营营长办公室,看到了家具学习小组做的家具,就被摆在中间的实木雕花餐边柜惊了一下。 款式新颖,但镂空雕花繁复精致,迎面而来中国古朴气息和匠人对木材精准掌握的高超技艺。 李茅“呦”了一声,就没声音了,同样被出乎意料到。 “良馨同志,这是我们营3连战士马文成立学习小组后亲手做的家具。”候解放再指着旁边的脸盆架、靠背椅、老虎脚方桌一一介绍,“这些都是学习小组里的其他战士亲手做的!” 良馨看着门口赶过来的战士们,笑着点了点头,肯定道:“确实能跟国营家具大厂的师傅们比一比了。” 战士们脸上顿时露出了笑。 跟过来的其他营干部,对于家具小组的手艺,平时就没话可说,今天道:“你们营做家具好,你们可以承包职工房的家具,职工房建设交给我们来做!” “放你娘的屁!是我们” “技术都看到了。” 良馨打断两人的争吵,看着2营干部战士紧张的表情,“不论是翻修技术还是门窗技术,确实都很精湛,侯营长和赵教导员的敢为人先,我也很敬佩,所以不能辜负忧心战士,敢想旁人想不到,敢做旁人不敢做,开拓创新的干部。” 2营干部战士刚露出惊喜的笑,又因良馨一句“不过”定住。 “这位干部也是为了战士们,放下干部身段积极争取,我内心也是非常敬佩。” 良馨看着两个营干部战士们紧张专注看着她的表情,“我们家属工厂的职工房预计经费是在二十万,人工费的价格大约在百分之二三十左右,算下来大约在五六万,光是人工费这价格不可能我一两句话就定下来。” “过两天家属工厂会制造一份标书要求,会详细说明工程范围、工期要求、提供施工图、实物工程量清单、工程价款结算方法等内容,发送邀请函到想要接这个项目的学习小组,你们需要准备根据标书商讨技术方案,阐述对项目的理解与实施技术路线,勘察现场设计大纲和项目报价参与家属工厂的项目招标,侯营长和赵教导员因为敢为人先,我们会优先选择,但如果其他学习小组的计划书比你们做的好,那么” 良馨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干部战士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名小战士低声道:“招标?招标是什么意思?” 另一名小战士低声回答:“我猜就跟比武招亲一样。” 两名小战士自以为低声,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简单明了的对话,也让大家立刻懂得了良馨说的话。 候解放一张脸又喜又苦,“良馨同志,看你这意思,还不止我们营和3营?” “师里三个团的学习小组,想参与的都可以参与。” 良馨笑着道:“2营的学习小组手艺这么好,又因为你们二位拥有了优先资格,今天不是之前全军只有一个六连敢做的时候了,我想,公平公正,对我们都好。” “就是,这么多钱,要都给了你们,谁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3营营长很开心,公平竞争就算输了,也有了一次争取的机,“良馨同志,谢谢你!” 良馨刚从1团离开,陆冲锋就到了1团团部,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听着1团领导班子对良馨的赞扬,陆冲锋扬起了嘴角。 他是和季副政委伍参谋一起来的,回去路上,快要到江门农场,让司机停车,下了车往农场走,让他们先回去。 十点钟家属工厂第一次职工大会,养鸡场和面粉厂的三十二名职工准时一个不 少的到了。 面粉厂隔壁废旧的厂房里,大家一起坐在长登上。 “都是家属,就不搞军工厂和外面的国营大厂那么官方了。” 良馨坐在长凳中间,“今天大会主要是想说三件事,第一件事,这一年多,大家辛苦了。” 烈属们头一次开大会的兴奋,骤然一愣。 “因为江门农场的地理位置封闭性,造成生活物资严重匮乏,大家生活在这里不但非常不方便,住宿环境也与师团部的环境形成鲜明反差,各方面条件都不行” “良厂长!” 一名烈属站了起来,“这里条件是不能和师部比,但是跟我们以前在农村也差不多,甚至我觉得还比以前在家里好,大家都是女同志,挤在这么大的房子里,这都是砖房,还不是我们以前住的茅草房,我们平时没觉得辛苦!” “我们可是工人!” “就算辛苦,但我们学到了真正的技术!” “没人欺负我了,我精神不辛苦,我觉得人生特别有希望!” “对,有奔头!” 烈属职工们笑着争抢发言,彻底盖住了良馨的话。 良馨等大家都说完,才笑着道:“创业初期,大家确实辛苦了,不过好在我第二件要说盖职工房的事,没让大家这一年多白辛苦,也算完成我对大家的承诺。” 烈属职工们瞬间静了下来,连呼吸都变轻了。 别人说的再真都不能百分之百当真,只有从良厂长嘴里说出来,她们才能踏实下来。 良馨简单说了一遍家属工厂独立核算的情况,接着道:“职工房确定要盖了,我要说的是分房制度,我知道大家一直很关心这一点,有的同志是从地方城市过来,可能明白,但有的同志是从农村过来,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所以我先详细解释一下,军工厂和地方国营厂的分房制度普遍是按照积分制分房,简单来说,每个人进厂就开始攒分,工龄、年龄、职务、都算成分,一个工龄一分,一个年龄一分,获得个人和集体荣誉证书也算分,还有很重要的一个铁的纪律是必须结婚才能分房子,最后,只要配偶方没有房子就能有资格根据分数分房。” 会上的同志们听得都无比认真。 房子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大事。 “我们家属工厂和其他单位不一样,特事特办。”良馨道:“房子楼层大小光照朝向,总会有好有坏,即使大家关系好,分给你,别人也总是会有意见,所以我们也可以按照这个打分制来分房,将工龄、年龄、人口算成分数,分高的先分房子。” 李茅点头:“这个办法好,公平。” 其他烈属们点头,没有意见。 “说到荣誉证书。”良馨道:“这也是我今天来的重点之一,全师各团连队都在忙着组建学习小组,想必大家都多多少少听说了,我们家属工厂的职工工作时间以外,可以踊跃组建学习小组,学唱歌、学跳舞、学画画、学摄影、学技能、攻读考中专、考大专、考大学的课程,每获得一项竞赛活动荣誉证书、技能资格证书和学历毕业证书都可以加分,不是一分两分,像是技能证书、入党和小初高中中专大专本科硕士等毕业证书,5分起步,上不封顶,随时可以按照分数调换好的房子。” “我们也能学习?” “我都多大岁数了,还去考大学!” “我什么都不会,字都不认识!” “我已经有技术了,还得学技术?” “谁来教我们?” 烈属职工们惊讶坏了,虽然有惶恐、紧张、害臊、但看上去也快兴奋坏了。 “不会才学,会了还学了干什么。” 良馨耐心一一解答:“接下来会有其他团的家属们和地方待业青年陆陆续续到农场来,你们先总结一下自己会什么,真的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关系,就跟战士们一样,想学开车跟运输连的学习小组一起学,想学无线电可以跟着通讯连学习小组一起学,其他项目依此类推。” 一名年纪大的烈属道:“学那么多干啥,还怎么搞好工作。” 良馨赶在明显想反驳的李茅之前道:“工厂办得越大,越急需人才,大学生毕业都想分配到省字头部字头单位当国家干部,没人会愿意到我们这么偏僻的家属工厂来上班,所以工厂的未来还得靠大家从自身提升,再说工作也需要劳逸结合,学习小组的老师,地方拥军、妇联、家委会都会帮忙联系会的人过来教你们,只要你们有兴趣积极参加,我们除了盖职工房,俱乐部、学习文化中心、理发店、浴室、服务社等都会开办起来。” 会议开到这里,良馨已经快要插不进去话了,职工们叽叽喳喳,个个都瞬间年轻了好几岁,个个都有说不完的话抢着说。 “谁娶了这媳妇,真是祖宗十八代都积了大德了!” 面粉厂门口,一名年轻战士趴在拐角处往里看完,回头对门口的干部说:“你说是吧?” 陆冲锋点了点头,“是。” 年轻战士回过头看着陆冲锋,“你也羡慕吧?哥们懂你,可惜啊,良馨同志是我们陆副师长的家属了,要是没结婚” 陆冲锋看向他。 年轻战士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良馨,笑得一脸憧憬,小声道:“要是没结婚就是离婚了我也愿意娶她!就这媳妇,半年说不定我就转正,两年就当上连长,五年就能把我们营长挤下去,你说是不是?” 陆冲锋眼神很冷。 年轻战士笑容一收,“你想跟我竞争?你这长相,这个头,虽然很有优势,但你起码三十了吧?我才十八!嘿嘿,男人喜欢小的,女人也喜欢小的,这点,我可比你有优势多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短促的杀猪叫。 良馨往外看了一眼,没发现动静,打断聊得热火朝天的烈属职工们:“学习小组大家有热情,之后就可以准备起来,为了不耽误大家吃饭,我先说第三件事,选职工代表,这个跟分房和学习小组也有关系。” “这个我听说过!” 一名烈属举手,“外面工厂都有职代会,听说连书记和厂长的决定都可以否决!” 一名烈属又举手,“良厂长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都听良厂长的!” 良馨笑了一声,“选职代会就是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单是我,之后有了新的干部,家属工厂也不能搞一言堂,我还是先具体解释一下,职代会的意思就是职工代表大会,职工代表参考师部搞的民意测验,由你们自己匿名投票选出职工代表,工厂的经营方针、管理决策、工资奖金分配方案、职工培训计划、职工分房制度和生活福利等重要的规章制度,职代会都有评议、监督、任免、奖惩的建议,我们家属工厂就是要由家属工人 当家做主。” 掌声突然响起。 每名家属职工脸上都写满了对良馨由衷的敬佩。 良馨抬手止住掌声,“职工代表要尽快选出来,接下来家属工厂会召开职工房招标会,对哪个学习小组提供的投标书满意,要由职代会去选择,因此,职工代表的重要性,想必大家都很明白,要慎重选择,钱这个东西诱惑力非常大,大家都是有负担的人,我理解,也尽力在做减轻大家负担的事,对白送上门的钱动心,人之常情,但管不住自己心和手的职工代表,到时候就没有人情可讲了。” 烈属们严肃点头。 初次见良馨,在良馨身上找不出一丝官太太的架子,更找不出一丝自己当官的架子,相处起来心地善良,脾气温和,善行义举感人肺腑。 但也见过和听过,良馨面对欺负她们的人,一针见血不讲情面的态度。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至少当下,没人会傻得断送她们的安稳生活。 陆冲锋将小战士丢出去,冷着脸走回来,听到大会开的差不多了,正想往门口走,突然听到一名职工问:“良馨同志,结婚到底好不好?” 良馨都起身准备走了,看着突然问话的烈属,笑道:“你都有两个孩子了,怎么还问我这个话。” “当年虽然结婚了,但一两年才能见一次,一次就那么几天假期,好不容易敢抬头看对方了,假期又结束了。” 烈属回忆道:“结婚后就是从娘家换到了婆家干活,比在娘家还累,因为怀孕生孩子养孩子都是一个人,她爸牺牲以后,婆家就更拿我当外人了,就这样过了六七年,终于收到面包坊的招工才把我救出来,我看美华再婚后好像还不错,但也有很多人不准备再结婚,说结婚就那么一回事,良厂长,我相信你的话,你能不能说说看?” “我认为凡事有好有弊,结婚也是一样。”良馨道:“两个人可以互相陪伴照顾和互相给予情感支持,可以分担经济开支、子女教育责任,但有了这层关系,同时也会带来一个人不会有的压力、矛盾冲突、家庭琐事和更多的经济压力,而且,结婚对象的人品性格需要长时间的磨合才能看出来究竟是什么样,因此可以说结婚就是一场赌局,家委会隔三差五就会出来一桩事件,赌局的结果大概分为好、还能过得下去和坏,你们现在生活压力没那么大的话,再婚要慎重考察,避免出现大丫姐和廖医生那样的坏情况。” 烈属认真点头,而后突然一笑,“良馨同志,你的赌局结果一定是三种里面的第一种吧?” 陆冲锋不自觉呼吸放轻,竖起耳朵往前凑。 良馨道:“不是。” 陆冲锋嘴角一僵,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良馨笑着道:“我是画本小说都不存在的很好。” 第97章 第97章开什么玩笑! 良馨从厂房里走出来,就被枣树下站着的背影吸引住视线。 肩膀宽阔,身材挺拔焊利,一身绿军装与他遥望的远处麦浪浑然成景。 “陆副师长?” 陆冲锋听到李茅疑惑的声音,转身回头,阳光透过枣树缝隙撒在他的鼻梁和唇峰,像是打了一层高光,五官更加立体,用剑眉星眸,俊朗逼人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他的表情很正经,“开完会了?” “开完了。” 良馨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陆冲锋也往良馨面前走,“刚来,听说你们要开职工大会,我就没过去,站这吹风等你。” 李茅缩了缩肩膀,“上午倒春寒这么冷,你还吹风?” 陆冲锋:“刚走过过来出了汗。” “那更不能迎风吹了。” 良馨左右看了看,“你没坐车?” “我听说你在这边,让他们先回去了。” 陆冲锋看向马车,“可以回去了?” “走吧,我已经饿了。” 马车颠着往前走。 陆冲锋问良馨想吃什么。 “想吃有味道的。”良馨想了想,“酸菜炒大肠。” “嚯!” 李茅先道:“这可真是够味的!” “处理干净的卤大肠又没有味道。” 陆冲锋躺在中间平车上,双手枕在脑后,单脚屈起,眼神看着良馨,“关键是现在能不能吃?” “不碍事。” 李茅又说了:“以前在村里产妇生了孩子,没有肉票,买不起肉,只能去弄点猪下水放酱油卤了吃补身体,不影响喂奶,酸菜也照样能吃。” 良馨听说能吃,舌尖已经分泌口水了,“可惜处理起来太麻烦,回去来不及弄了。” 李茅道:“晚上吃呗,你要不想弄,我去买了卤一锅给你吃,酸菜我们家里也有现成的,你不是也腌了吗?” 马车“哒哒”颠回了师部服务社。 陆冲锋提前跳下车,“我去机关食堂弄大肠,你先回去等着,还想吃什么?” “买几个白馒头。” 良馨没在服务社等着陆冲锋,先回到家看嘟嘟。 “吃了奶睡觉了。” 季大姐小声道:“我看你一直没回来,我先烧了干饭,蒸了鸡蛋,炒了青菜。” “大姐,以后我们回来晚的话,你先吃。” 良馨看了一会婴儿床里熟睡的女儿,去储藏室的大缸里捞出酸菜。 酸菜是大叶芥菜,原本腌的时候是留着做酸菜鱼吃。 结果冬天到了月子和哺乳期,一直还没来得及做。 良馨端着酸菜走出储藏室,陆冲锋就端着大肠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只熏鸡。 “王师傅说酸菜炒大肠用的就是没卤过的大肠,不能用卤肥肠。”陆冲锋将白花花的大肠放到厨房,“这个是他已经白醋、面粉、盐和白酒清洗过了,说是焯水焯五成熟就能用。” 季大姐:“要不要我来炒?” “我自己炒。” 良馨卷起袖子,看向陆冲锋,“你去洗澡吧。” “现在洗什么澡,我帮你打下手。” “你不是刚训练完?” 陆冲锋:“那我先去洗澡。” 良馨将酸菜放到水里泡一会去除些许盐味,将葱蒜辣椒拿出来准备配料,辣椒只用了两小颗干辣椒提味,不敢放太多。 将猪大肠切成段,盛到漏勺中,放进沸水锅里煮成五成熟,提起漏勺滤去水分,拿出酸菜切碎。 “洗好了。” 陆冲锋被迫冲了一个澡,回到厨房,“明天还需不需要去农场?” “暂时不需要过去了。” 选职工代表的事,李茅主持就够了,主要还是由职工们自己匿名投票,她只需要看一下最终结果是谁,记住名字即可。 “我看别的厂书记,厂上方飞过一只蚊子都得知道是公是母。” 陆冲锋拿起菜刀将烧鸡切开,“除了书记,下面的厂长书记也是常年争权争得勾心斗角。” “什么意思,说我不负责任?” “胡说,我怎么可能是那个意思。” 陆冲锋切下鸡腿留给良馨,“我是说,你有境界。” 良馨放下锅铲,回头看他。 “我想起很小的时候,读过的一首诗,宋代程颢的秋日偶成,诗里说,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 陆冲锋切着烧鸡,看着良馨解释:“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除了军区大院里的叔叔伯伯他们那种以外的英雄,我是做不到这样的英雄豪杰,也没碰见过这样的男人,我曾经还想过没人能匹配这首诗,但我现在遇到了,不但遇到了,还觉得这首诗甚至都匹配不上你的境界。” 良馨淡淡看着他,“你不是到了,没走过去,站树下吹风了?” 陆冲锋:“” 果然是言多必失! 良馨“嘁”了一声,“站树下装的挺那么回事,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 “何止乐开花,已经开花结果了!” 陆冲锋凑过去亲了一下良馨的脸,“果子特别甜,活了这么久就没吃过这么甜的果子!” 良馨用肩膀推了推他,“大姐还在外面。” 陆冲锋看着良馨害羞的脸,忍不住又亲了一下,看锅已经烧热要倒油了,才走回去继续切烧鸡。 良馨倒油起锅,将葱段、蒜蓉、干辣椒、豆豉泥放到油中翻炒,久违的香味扑鼻而来,良馨咽了咽口水。 再将酸菜片倒进锅里一起炒透,酸味又让良馨咽了好几遍口水。 倒入焯熟的猪大肠翻炒几下,拿来一个小碗,加入白砂糖糖、醋、酱油、麻油、湿淀粉,用温水调匀为芡,沿着锅边浇在酸菜大肠上。 最后挖了一小块猪油做包尾油,炒匀上碟。 肥肠软糯有嚼劲,搭配酸菜的脆爽,口感层次丰富,良馨咽下酸菜炒肥肠,咬了一口暄软的白馒头,瞬间神清气爽,“吃饭,就是人活着的第一大事。” 陆冲锋怔了一下,看着良馨笑了出来,眼神充满欣赏,他夹了一块酸菜炒肥肠,放到良馨的馒头上,“明天还想吃什么?” 良馨喜欢听他说这句话,“想吃烧麦,食堂的不是很好吃,我自己包,等下把糯米洗干净浸泡,睡个午觉起来再做。” “出了月子就没闲着。”陆冲锋将鸡腿递到良馨碗里,“多吃点。 ” 午饭吃完,良馨和陆冲锋一起上楼睡了午觉。 醒来时,已经下午了,楼下传来小孩子们兴奋的声音。 良馨听了一会儿,听出是隔壁美满他们又在逗嘟嘟玩。 嘟嘟不逗都经常笑,一逗笑得就更开心了,大小朋友们非常有成就感,一有空就跑过来逗着嘟嘟玩。 良馨边下楼边扎头发,看到一群小朋友围着婴儿车争着摇风铃,“小丹也来了。” 李茅家的二强举手,“婶,我也来了!” 良馨笑了一声,“想不想吃零食?我做炸土豆片给你们吃?” 二强再次抢答:“好!婶做什么都好吃!” 隔壁光明和李茅家的大强已经上高中了,不再跟这些小朋友一起玩,喜欢去连队去跟战士们打篮球。 最近全师在搞两用人才学习小组,大孩子们也跟着忙坏了,什么都跟着去学。 良馨走到婴儿床前看了看醒着的嘟嘟。 嘟嘟一看到妈妈就拼命蹬着小腿,咧着小嘴笑。 良馨心软成一片,先把女儿抱了起来,去外面的花园兜一圈,再交给季大姐。 “你们在花园里玩,我去炸土豆片。” 良馨喝了半杯温开水,捡起篮子里又圆又大的白皮土豆,放到水龙头下面先清洗干净泥,拿起刮刀去皮。 三个土豆都去皮后,切成0.5厘米厚的圆形薄片,放到米筛里,冲洗掉土豆片表面的淀粉,洗得清清爽爽,看起来澄净透明后,控干水分。 拧开煤气罐开关,拿出大炒锅放到煤气灶上,倒入小半锅生菜籽油烧热,将土豆片分散投入,开旺火边炸边用筷子拨动,土豆片在油锅里逐渐发挺,良馨将旺火转小火。 厨房门口突然探进一张小脸,“良婶。” 良馨笑着道:“小丹闻到香味了?” 小丹看到良馨笑了,觉得良婶还是以前住在隔壁的小婶,跑进来看着油锅里金黄色的土豆片,“好香。” “马上就可以吃了。” 良馨判断内部成熟后,重新转旺火稍炸,炸酥炸脆,彻底变成金黄色后,迅速用大漏勺捞出控油。 小丹咽着口水,看着第一次看到的食物,“良婶做的东西最香了!” “嘴甜。” 良馨将土豆片装到搪瓷盘子里,拿出细盐撒了一圈,递给小丹,“先吃一片,然后端出去分给大家吃。” 小丹去开水龙头洗了手,拿起土豆片吹了吹,咬得嘎吱脆,小脸都亮了,“好吃!良婶也尝一块。” 良馨拿了一块咬了一半,外酥里嫩,冲小丹一笑,“一次成功。” 小丹捧着一搪瓷盘炸土豆片走到院子里,本来围着嘟嘟的孩子们,瞬间跑了过来,把小丹围住。 良馨洗了糯米,放进锅内加水闷煮后,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一群孩子“嘎吱嘎吱”吃得一脸满足。 “好不好吃?” “好吃!” 二强举着土豆片道:“我都舍不得大口咬着吃,比服务社卖的零食好吃一百倍!” “一个比一个嘴甜。” 良馨笑着走到季大姐面前,拨开嘟嘟咬着的手指,“不吃手指,小馋猫,是不是看哥哥姐姐们吃东西馋了?” 美满问道:“良婶,嘟嘟能吃土豆片吗?” “她还不能吃,你们吃吧。” 糯米要闷煮一个小时,良馨换季大姐坐在凳子上,抱着嘟嘟,“你们想玩什么可以就在院子里玩。” 美满举手:“我想跳皮筋!” 小丹:“我也想跳皮筋!” 彩色皮筋套在二强和吴团长家小儿子的身上,美满和小丹并列抬腿跳了起来,“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午后的风轻柔吹在脸上,良馨抓着嘟嘟的一只小手,跟着姐姐们的口令小幅度挥舞,嘟嘟高兴得小脸蛋眉开眼笑,明亮温馨。 “良馨同志!” 大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也很兴奋的声音,宣传科的小陈主任推开大门走进来,不时转身回头对着后面的两名同志做介绍。 良馨抱着嘟嘟站了起来,“陈主任。” 小陈主任介绍:“良馨同志,这二位同志是《解放妇女报》主编刘舟同志,这位是记者何同恭同志。” 良馨诧异一瞬,季大姐上前接过嘟嘟。 “你们好。” 良馨朝着二人伸手。 “良馨同志,你的大名我们早就如雷贯耳了。” 刘舟与良馨握手,“很抱歉,突然上门叨扰。” 良馨将二位和小陈主任一起请到了凉棚里,“你们先坐,我去泡茶。” 等泡了一壶绿茶,拿了一盘开口笑和剩下的土豆片放到石桌上,良馨才询问二位什么事。 其实她已经心里有数了。 《解放妇女报》重视女性在社会上的角色地位价值,主要报道女性在国家建设与社会发展中发挥半边天的作用,反映女性在当下时代特征,倡导积极的女性价值观。 非常值得赞扬的是,不是像其他报纸一样,着重一味地突出女性对家庭的奉献与牺牲,反而注重女性对理想和人生价值的追求。 作为女性主流报纸,传播影响力广大,受众良多。 “良馨同志,我关注你很多年了,从你上大学开始,就关注你了。” 刘舟笑着道:“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军工厂陷入转轨变型,保军转民的混乱,我非常敬佩你带着随军家属和烈属们坚持文化、技术培训、敢想敢干,从根本上改变单一的军品结构,主动开发市场,在关键时刻突出重围,一鸣惊人,最近听说你再一次做出独立核 算的壮举,经过考察,报社想推出你作为经济领域的模范典型人物,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接受我们的采访?” 良馨道:“主要采访些什么?我最近比较忙。” “主要从个人成就,个人生活和人物评价几个方向来采访。”刘舟问:“你正在做的事,也可以成为采访的方向。” 良馨笑了,“报社是不是也会接受读者们的来信?” 刘舟点头,“当然。” 良馨笑着问:“如果我正在做的事,需要请广大读者帮忙,是不是也可以刊登出来?” “帮忙?”刘舟好奇问:“良馨同志,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方不方便先告诉我?” “方便。” 良馨叹了一声,“我们家属工厂虽然归属总后管理,独立核算了,但也向总后保证了一笔金额非常大的利润目标,目前厂里还背着从总后财务部的三百万借款,我有意引进日本方便面生产线,钱已经快准备好了,但对于方便面的品牌名字,一直很苦恼,不知道你们采访我的报道里可不可以帮忙刊登一则有奖征求牌名商标广告?” 小陈主任嘴巴都张大了,一脸惊呆看着良馨。 《解放妇女报》的两名同志一时也张口结舌。 小陈主任拉了拉良馨的袖子,“良馨,你在搞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如果真上了《解放妇女报》,接下来就会有极大可能获得1982奠基中国十大宣传人物,十佳时代先锋人物等等重要荣誉称号?这是多少同志梦寐以求的毕生目标!” 不等良馨说话,小陈主任又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其他几位都是什么身份吗?世卫组织干事,首批特级教师,公安” 良馨慢慢道:“不影响我向读者求问吧?” 小陈主任面色着急,她是当年被良馨带着一起去拍祝副师长,一拍成名,从不受重视的小干事升到了宣传科主任,她不想看着良馨白白流失这么重要的人生机会,“谁会在《解放妇女报》上打广告,你” 刘舟突然笑出了声。 小陈主任调转头帮良馨解释,“刘主编,良馨就是一心扑在家属工厂上面,想让现有的随军家属和烈属们过得安稳,也想要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想让同志们都能一起变好,多学技术多学文化,所以才会这样。” “陈主任不用着急,看到这样的良馨同志,我反而知道了她为什么能在男人堆里带着一群没什么文化的家属,突出重围。” 刘舟笑着道:“良馨同志,我们《解放妇女报》报道方式灵活多变,注重与读者的互动,你的烦恼,我们很乐意帮你通过刊登广告促进问题的解决,助你和家属工厂一臂之力。” 良馨站起身,握住刘舟的手,“感谢解放妇女报对我们家属工厂的支持和帮助,你们需要采访什么,我一定全力配合。” 小陈主任傻眼了。 傻眼完觉得自己的思想还有着非常大的提高进步空间。 “为什么登报求牌名商标?” 陆冲锋站在床边,脱着身上的军装,“等下,我知道了!” 良馨正在帮嘟嘟做操,握住嘟嘟的双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着女儿的笑脸,“知道什么?” “你是用这个办法,开始进入市场了。” 陆冲锋解着纽扣,“先让广大读者帮忙取名,就像是当初11师面包坊开业一样,用三个面包奖励吸引来全师干部战士和家属,因此,全师都知道要新开一个面包坊,你这次打入市场也一样,先让广大同志帮忙取名,同志们肯定会全程关注上心自己取的名字有没有被选上,即便只看不帮忙取的同志,也一定会好奇最终到底选了哪个名字,反正多看一眼又不要付钱,反而多看一眼就有利于你的方便面提高知名度,接着发展下去,同志们就会关心这个名字的方便面究竟是什么,又究竟是什么味道。” 不等良馨回答,陆冲锋感叹一声,“我家良馨真是个奇才!人家都是担心产品上市没有人买,拼命宣传做广告,你这生产线的钱还没攒到,厂子连影子都没有,就已经让市场开始期待你们推出产品了!” 良馨松开女儿小手,改抓住女儿的小脚做操,“你说对了,一半。” “一半?” 陆冲锋将军装挂到衣架上,走到良馨身边,“还有一半是什么?” “你赶紧洗澡,马上熄灯号要响了。” 良馨帮嘟嘟练习翻身,陪仰着头的女儿玩。 陆冲锋去卫生间洗了澡,擦干头发,刷了牙齿,看到洗手台上良馨的香皂,顿了顿。 他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拧开水龙头,俯身重新洗了一遍脸。 用香皂洗。 冲去泡沫后,陆冲锋擦了擦镜子上的水雾,看着镜子里的脸,皮肤好像确实光滑了不少,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陆冲锋正想走开,突然又看到了镜子下面框架里绿盖白瓶的雪花膏。 良馨将嘟嘟哄睡后,往卫生间看了一眼。 今天洗澡时间比往常长了很久。 良馨没太在意,帮嘟嘟盖好被子,上床平躺,靠在床头等他。 卫生间门传出声响,陆冲锋穿着蓝格睡衣走进房间,双手往后拨了一把吹干的黑发,看到女儿已经睡了,将客厅的灯都关掉。 陆冲锋一上床,良馨鼻子便动了动,朝他看过去。 “怎么了?” “你身上好香。” 陆冲锋一顿,“我用了你的浴巾。” “不对,不是香皂味。”良馨贴过去闻了闻,“是我的玫瑰牛奶洗脸皂,还有雪花膏的香味。” 陆冲锋:“” 鼻子也太灵了! 良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开什么玩笑!” 陆冲锋不屑一笑,“我怎么可能用什么玫瑰牛奶香皂,一听就是女同志用的东西,还雪花膏,这辈子都不可能往脸上搽那玩意!” 良馨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背,想到这么多年陆冲锋确实碰都不碰这些东西。 大冬天野外训练,她强给他涂了几次,他就像是脸上长虱子似的不自在。 良馨打了个哈欠,“睡吧。” 陆冲锋悄悄松了口气,将良馨抱到怀里,熟悉的柔软感,瞬间有点心猿意马。 但想到等下完事了还得去洗澡,脸上的香皂和雪花膏可能就白用了。 再用还有可能被良馨撞见。 陆冲锋顿时忍住不再动。 良馨没觉得他老。 他不能提示她,让她发现他其实一看就超过三十岁了! 陆冲锋关灯之前,低头看了一眼良馨的脸。 白白嫩嫩,饱满光滑,跟当初结婚看上去娇嫩纯洁如槐花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但他一看就超过三十岁了! 第98章 第98章老公辛苦了。 陆冲锋比以往起得更早,离开被窝,帮良馨掖好被子。 看了一眼女儿还在熟睡,率先下楼。 季大姐每天睡得很早,起得也很早,这会正在花园里浇花,一般会等陆冲锋下楼后,才会去楼上抱嘟嘟下楼喂奶。 陆冲锋负重跑了五公里,去澡堂冲了澡,想到良馨难得嘴馋,馋得还是怪味菜,拐去服务社买了排骨、大公鸡、新鲜的鲳鱼和刚送到菜站的香椿、折耳根、菊花脑春鲜野菜。 回到家里,抱起刚喝完奶的嘟嘟,拍出奶嗝后,举高高逗闺女玩了一会,去厨房做早饭。 排骨已经让服务社肉摊的售货员帮忙剁成了小块,洗净放进开水锅焯烫一下,去污断生,拎起暖水壶倒进搪瓷碗里,用热水浸泡花生米,再一颗颗剥去花生米的红衣。 季大姐隔着厨房玻璃窗,看到陆冲锋认真剥着花生米的模样,在心里想,一定要将这一幕告诉良馨! 陆冲锋拿起砂锅架在煤气灶上,将淘洗干净的大米下锅,添满大半锅的水,又将排骨和剥掉红衣的花生米也放进去,旺火烧开,改为小火炖煮。 在香椿头和折耳根里选择了香椿拌豆腐。 陆冲锋将嫩豆腐切成小方丁,用开水稍焯一下捞出,再用凉开水浸凉,盛入盘内。 “好香的味道。” 良馨已经洗漱完下楼了,走进厨房,看到陆冲锋正在择香椿的老梗,“怎么没去买早饭?” “食堂的早饭你都吃腻了。” 陆冲锋转头看向睡得白里透粉的良馨,“喝不喝茶?” “我自己来泡。” 良馨正想走,转头看到了菜篮子里的菊花脑和折耳根,“这些野菜真是新鲜。” “全大院就属我们家买菜买得早。” 陆冲锋鲜嫩的香椿放到锅里焯水,得意道:“我没跟干部们一起出操,比他们起得更早,回来得也早,菜还挂着露水,就被买回来了。” 良馨闻着砂锅里传出的粥香,再看锅里的香椿,篮子里的折耳根和菊花脑,知道他为什么会去买,上前亲了一下陆冲锋的侧脸,“老公辛苦了。” 陆冲锋瞬间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 香椿不焯不出香味,焯得过度也会失掉香味和色泽,陆冲锋忙着将香椿捞出来,“不辛苦,你去喝杯茶,马上就能吃早饭了。” 良馨拿出常用的搪瓷茶缸,从橱柜里拿出茶叶,捏了一小撮放到茶缸里,添上开水,靠在橱柜上,看着陆冲锋忙碌。 陆冲锋看良馨没走,甚至没去和 女儿玩,而是在这里陪他,唇角忍不住翘起,“味道大不大?” 良馨吹着茶叶,“都是香味,闻着食欲大开。” 陆冲锋麻利拿起香椿放到砧板上切成细末,在豆腐盘内先加盐、味精、香油拌匀,再撒上香椿末,继续拌匀,端到外面桌子上,回到厨房再把昨晚良馨做的烧麦拿到蒸锅上蒸开。 良馨端着茶缸转到餐厅,“大姐,吃饭了。” 季大姐推着嘟嘟的婴儿车从花园里走进来,嘟嘟手里拿着小拨浪鼓,看到妈妈的那一刻,小手挥舞,拨浪鼓咚咚响。 良馨抱起女儿软嘟嘟的小身子,举起女儿小馒头似的小手,亲了几下,逗得嘟嘟直笑,“我们宝宝真好哄。” 季大姐用力点头,“可不是,饿了不哭,一个人睡醒了也不哭,就自己吃着小手,看着床上面的铃铛,等大人来,大人一来立马就咧嘴笑,我就没带过像我们嘟嘟一样乖的孩子!” 陆冲锋端着砂锅放到桌子上,盛了三碗排骨粥,又返回去端蒸锅里的烧麦。 季大姐走到了桌子边,看着砂锅里的花生米,小声对良馨道:“这些花生米的皮,都是陆副师长早上一颗一颗剥的,剥的特别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剥珍珠。” 良馨掀了掀嘴角,把嘟嘟放到婴儿车里,拿着拨浪鼓给她玩,“粥炖得太香了,我能喝三碗!” 陆冲锋脸上扬着笑,端着烧麦走出来,“那快喝吧,齐了。” 良馨舀起一勺排骨粥,热腾腾鲜浓醇香的粥,暖了倒春寒的身体,排骨新鲜酥软,配上花生米,满口都是香味,“好吃,真的好吃。” 季大姐只喝不说话。 她还是第一次喝到放在稀饭里的排骨! 香得舌头都想跟着一起咽下去! 陆冲锋夹起香椿豆腐到良馨的勺子里,“雨前香椿嫩如丝,尝尝看。” 良馨将勺子塞到嘴边,立刻被香醇无比仿佛把春天吃到嘴巴里的口感惊艳住,“很好吃,你也快吃。” 陆冲锋夹了一筷子香椿豆腐尝后,连连点头,“看来我对做饭也很有天赋!” 良馨嚼着香椿没说话,但冲他竖起大拇指,表示肯定。 餐桌上三人埋头品尝片刻美食。 钟雪莲推门进来。 良馨放下吃干净的碗,端着茶杯走到了外面的凉棚里,“到这边来坐。” “我已经跟招待所李主任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好好招待刘主编和何记者。” 钟雪莲道:“你什么时候去江京?” “过两天就要动身了。” 良馨没坐下,端着茶缸站着消食,“职代会的事,你帮着李茅主持,我也跟张场长打过招呼了,还有一件事,读者来信会直接寄到11师面包坊,之所以是寄到江口,不寄到北京和江京,就是要防止一件事。” 钟雪莲察觉出良馨的重视,“你说。” “选出职代会之后,如果我还没回来,你们就先内部投出最终名字,内部投票的时候一定要保密,不能泄露给任何人。” 良馨道:“现在盯着我们厂的人很多,报纸一旦登了这个消息,就要避免有人恶意抢先进行牌号和商标注册。” 钟雪莲一惊,“会有人这么做?” “建国前出现过好几次商标大战,以防万一。”良馨道:“内部选出名字和的商标后,先去工商行政管理局注册好了,再登报告诉大家最终的名字。” 钟雪莲面色严肃点头,“放心,你不在的话,每一封信我都会拿回来,等开职代会的时候再拆,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不能我们登报忙活了半天,到头来便宜了别人!” “是这个道理。” 良馨放下茶缸,“今天早上做什么点心?” “鸡蛋糕、油绿豆糕、核桃面包卷和红豆面包。”钟雪莲问:“怎么了?” “早上要继续接受刘主编的采访。”良馨道:“点心做好了,你打个电话给我,我过去拿。” “做好了,我给你送过来。” 钟雪莲起身,“那我赶紧去忙了。” 陆冲锋也穿好军装,拎着黑色公文包从客厅走出来,“我去上班了。” 良馨点头,“早点回来。” 上午,刘舟提到了前段时间在报纸上引起争议的烈属改嫁事件,才刚起了一个头,没开始深聊,钟雪莲就端着点心进门,后面还跟着已经结婚的孙美华。 孙美华手里拿着喜糖,“良厂长,听说你在忙,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还是想第一个送喜糖给你,我把喜糖放下就去领证了。” 良馨怔了一下,“领证?我去农场听到毛晓玲说,你婚后过的挺好,怎么今天才领证?” “之前不是结婚,只是订婚。” 孙美华将喜糖放在桌子上,看着面带和善笑容的报社记者,也没那么害臊了,“钟主任提醒我再婚要谨慎,所以我就先订婚,试着相处看看,现在相处得还不错,他对我孩子很好,我们准备领证了。” “这位就是当初引起报纸争议的烈属。” 良馨笑着介绍,拿起一颗话梅糖,“新婚快乐。” 刘舟和何记者也拿起喜糖,送出新婚快乐的祝福。 孙美华脸红了,“二婚,还说什么新婚。” “新领的结婚证,当然是新婚了。”良馨笑着问:“我都还没见过新郎官,他是江口这边的人?” “对,他之前也是军人,现在回来了,在江口工务段当养路工,我之前负责送货到南河公社,有一次我骑自行车差点摔倒了,是他及时帮我撑住了车子,才没让点心倒下来摔碎。” 孙美华脸上有着崭新的甜蜜,“他没结婚没有孩子,是军人伤退,对我两个孩子视如己出,没订婚之前,看两个孩子能吃,就给了我二十斤粮票,订婚了又直接给了我五十斤粮票,相处一段时间,确定了他这个人正直忠厚,他是真心,我能感觉到。” 良馨脸上的笑却微微一顿。 钟雪莲发现了,正想问怎么回事,何记者突然笑着道:“他之前是军人,伤退之后到江口铁路局分局当养路工,这每个月定量应该都是有数的,我每天在外面跑,也算是干的体力活,我的定量都不够吃,更别提攒到粮票了,养路工是很繁重的体力劳动特殊工种,他居然能攒下这么多粮票?” “这就是我觉得他好的地方。”孙美华很不好意思说两个人之间的事,感觉害臊,“他是一天只吃一顿饭,硬省下来的粮票给我两个孩子,南河公社亩产高,农民社员家里自留的粮食多了,他还拿钱去买粮食,再让社员去粮站换的粮票。 钟雪莲也觉出不对了,“他都买了粮食了,为什么不直接给你,还多此一举让社员拿着粮食去粮站换粮票,再送给你,让你去买粮食?” 孙美华脸更红了,“他说不希望我做饭辛苦,让我拿着粮票去食堂买现成的馒头包子,在面包坊买点心给孩子们吃。” 良馨认可道:“五十斤粮票,一下子交到手上,确实很容易感动。” 孙美华松了一口气,“是这样,良厂长,我知道你关心我,我都考察好了,你放心吧。” 良馨笑着点头,“我是因为天天看报纸,经常看到被抓和流窜的偷盗犯,偷的东西里除了电子计算器、照相机、半导体收音机,每个人还偷了几十上百斤粮票,无一例外,所以一听他一下子给你这么多粮票,才下意识有点敏感,你不要介意。” “那他不会,他是正儿八经的转业军” 孙美华脸上的笑突然一僵。 良馨问:“怎么了?” “电、电子计算器”孙美华脸上的笑越来越僵,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何记者立马道:“你在他家里看到过电子计算器?” 孙美华咽了咽口水。 良馨慢慢道:“现在婚姻自由,恋爱自由,谈不到一起去就分手,已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了,离婚的人也照样有恋爱自由的权利。” 孙美华脸上的笑和害臊已经全都消失了,逐渐发白,“良厂长我,我确实在他宿舍席子下面看到过电子计算器,是我,我也想对他回报点什么,就想帮他拆被子洗一洗,不小心翻出来的。” “那他平时有在做其他个体生意吗?” 良馨道:“如果只是养路工的话,一个袖珍版电子计算器就要八十几块,如果是电子管计算器,要上两百,比缝纫机半导体收音机还要贵。” “就是做普通个体户生意也不会舍得买这么贵的电子计算器啊!”钟雪莲道:“做小生意的都是口算,我们面包坊的电子计算器也是跟后勤对原材料,大笔收款对账,做财务报表的时候才会用。” 孙美华听完,双腿开始发软,身体跟着摇摇晃晃。 良馨起身扶住她,孙美华立马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紧紧握住良馨的手腕,嗓子发干发紧,只能用眼神透露出自己的意思。 “他叫什么名字?” “厉国胜。” 良馨道:“我请人去查一下。” 孙美华当即点头如捣蒜。 良馨看向刘舟,“刘主编,不好意思,耽搁你们时间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在11师停留三天。”刘舟道:“这位同 志的事情更重要,你先去处理,如果有需要,我们也可以帮忙。” 良馨回到客厅,拿出史会长留给她的电话簿,先打到江口铁路分局。 辗转打了好几个电话。 因为时间太长,凉棚里的孙美华已经出了一头汗了,其他人扶着她到客厅。 刚进客厅,就听良馨道:“也没有这个人?” 孙美华脸顿时血色尽失。 钟雪莲和刘舟扶着站不住的孙美华坐到沙发上。 “怎么回事?” 钟雪莲一看良馨挂了电话,就迎了上去,“什么叫也没有这个人?” “江口工务段的养路工里并没有叫厉国胜的人,也没有这个人住在职工宿舍。” 良馨道:“我打电话去江口几个公社都问过了,近一年都没有人去用钱买粮食,再让社员去粮站换粮票的事情。” “社员,社员自己交易的话,也,也不会告诉公社吧?” 孙美华仍然抱着希望问:“会不会,会不会是社员怕上面查投机倒把,不敢承认?” 良馨道:“现在已经允许社员去集市和进城卖粮,卖粮食不算投机倒把。” 孙美华嘴唇颜色也跟着发白。 她不敢相信,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舍己为她,还能把她两个孩子视如己出的人,会是一个罪犯和骗子。 “那么厉国胜一定是他的化名。” 何记者道:“一般人是不可能用化名,你说他是转业军人,有没有看过他的转业证?” 孙美华摇了摇头。 良馨问:“那你们结婚,他去哪里开的介绍信?” “说好的在营房外面的公交车站台见面,我还没看到他的介绍信。” 孙美华捧住脸,“我还以为我苦尽甘来了。” 良馨道:“你不是去过他的宿舍,在哪里?” “在在火车站水闸房后面的民房。” 从大喜之日瞬间变成调查罪犯,孙美华精神虽慌乱,但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并没有到天塌的地步。 没有这个人,她还有面包坊的工作,有工资有房子,顶多吃得紧张些,但依然能养得起两个孩子。 想到这里,孙美华逐渐镇定许多,“宿北区水阀街三组25号,两间民房。” 良馨再次拿起电话,打到了宿北水阀街道办事处。 电话挂断,再重新响起。 屋子里的人都盯着良馨的表情。 “是叫厉国胜。” 良馨将话筒放好,看着面无血色的孙美华,“但确定不是江口工务段的养路工,而是宿北砖窑厂的临时工,租住在水阀街三组25号。” 钟雪莲诧异,“那也不是转业军人?” “没有这方面的记录。” 良馨道:“美华姐,你看这事怎么办?” “张刚虽然死了,但我还是烈属,吃着国家的定期抚恤金,现在又靠军队的面包坊做底气,他要真是一个罪犯,这样处心竭虑接近我,除了想借着我躲进军队里藏着,还能是什么意思?” 孙美华抖着声音道:“良厂长,幸好我今天先来给你送喜糖了,说不定就是她爸在天上指引着我来找你,这事还得你帮忙拿主意,我,我现在脑子其实还是一团乱麻。” 良馨想了想,“这人肯定有问题,但我们连人家真实身份都还没搞清楚,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万一他跑了继续作案,就很难办了。” “的确如此。” 刘舟道:“此人心思深沉,使用苦肉计逻辑缜密,胆子也很大,居然能想到躲到军队里来,一定不能先打草惊蛇,倒不如你先将他引进军营,请保卫科的人先把他控制住,再做调查。” 何记者点头,“光凭他隐瞒身份,诱骗烈属结婚,面包坊就有权利先扣留他。” 良馨看向孙美华,“美华姐,你能稳住吗?” 孙美华因生理反应造成颤抖的双手,缓缓握拳,“能,怎么不能,天塌了当年都扛过来了,这一次算个什么!” “用什么理由把他引进来?”钟雪莲问:“这个人这么厉害的话,应该不容易骗。” “就说你因为结婚可以调换房子。”良馨道:“因为我等下就要回江京,需要你们看好了帮忙去后勤调拨,再说等下可以用军车载你们一起去民政局,不会耽搁领证时间。” “这个好!” 何记者道:“他的目的就是想躲进军营的话,巴求不得赶紧能住进来,再有机会搭上师部首长,他一定会来!” 然而,何记者料错了。 孙美华去公交车和厉国胜说了这事后,厉国胜先是同意和孙美华往军营走。 走到岔路口,说要上厕所,便一去不复返,逃跑了。 但良馨在孙美华出去之前,就打电话通知了陆冲锋。 陆冲锋让保卫科的人暗中堵在路上,厉国胜直接逃跑进了保卫科的罗网之中。 保卫科转交地方公安,协同调查,两天之后,便查出厉国胜的真实身份。 “这人真是太可怕了!” 李茅打了个冷颤,牙齿都跟着哆嗦,“听说只是因为他对象要分手,他就拿着门闩,硬生生先把他对象锤昏了,他对象的妹妹跑到院子里呼救,他又追到院子里拿着门闩一次次往小姑娘头上猛捶,据说小姑娘死的时候头都被捶得陷到泥里去了!后来发现他对象没死,只是昏了,又返回去继续补了几棍,有人听见了,他才跑了,但他对象最后抢救回来还是瞎了两只眼睛!” 钟雪莲接话:“更吓人的是他都被抓进监狱,还能把床架铁管拆下来,撬开牢房屋顶逃跑,抢劫偷盗四五次,从那么远的地方流窜到江口来!” 良馨叹了口气,“可怜了两个姑娘。”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管是谈对象还是结婚,还得擦亮眼睛,有些人外表忠厚老实,其实骨子里恶到了极点。” 面包坊的烈属胡岚搓着胳膊,“我一想到美华单独和他见那么多次面,还差点结婚了,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孙美华两天时间瘦得眼睛都凹进去了。 良馨拍了拍她的手,“美华姐是有福气的人,这一难破解了,以后都是好日子。” “是。”钟雪莲道:“没福气真是躲不过这样的坏人,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都抓起来了,以后不要多想了。” 孙美华也是因为后怕得不行,只要一想到差点和这样的人结婚,想到两个孩子,半夜睡着了她都能惊出一身汗来。 “还是多亏了良厂长多关心了我几句,也幸好良厂长提到了电子计算器,否则我也想不到这一层,当然,也要谢谢陆副师长,没你派人跟着,他真就跑了,也要谢谢你和公安一起全程帮忙调查,才能这么快出结果,让恶人伏法。” 坐在良馨旁边的陆冲锋, 微叹一声,“有些人光靠外表确实看不出来是好是坏,就像有些人光看外表也猜不到真实年龄大小一样。” 客厅的唉声叹气后怕全都一顿。 良馨朝他看了过去。 “我是说,有些人外表年轻,其实年龄很老了,比如说我,虽然我一看可能就已经超过三十了,但我是下半年出生,算起来是虚两岁,真实年龄其实就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大,你们猜的话肯定猜得就不准。” 陆冲锋状似不经意看向良馨,“哦?” 客厅安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刚才后怕得起鸡皮疙瘩的一群人,怔怔看着陆冲锋,满脸疑惑。 第99章 第99章给你机会多摧残我。…… 良馨突然低头一笑。 阳光照在她的笑上,莹润夺目。 刚有点反应过来的人,又被怔住。 客厅再次静了一瞬。 “确实。” 李茅看着良馨忍不住点头,“良馨比起我头一次见她,不但一点没见老,养了点肉,反而显得更像没出嫁的大姑娘了!” 陆冲锋嘴角微僵。 “可不是!” 胡岚道:“这哪里像是生过孩子的人!要是跟刚入伍的新兵站在一起,只以为是同龄人!” 陆冲锋:“” “真是,这张脸长得跟春天一样!” “那叫青春!” “反正看着就有朝气,根本看不出马上要三十岁了,像十八!” 陆冲锋冷眉耷眼,“十一点了。” “呦!都这么晚了!” 李茅急忙起身,“我们家那三个又要到处喊饿了!” “我也得回去赶紧做饭,下午还得去送货。” “美华,今天去我们家吃吧,把两个孩子都带上,我早上买了猪肉了。” “良厂长,我们走了。” 家属职工们纷纷站起来,忙着回家做饭。 良馨把孙美华送到门口,继续安抚了几句,关上大门往回走。 陆冲锋将茶几上的茶壶茶杯连着搪瓷托盘一起收拾到厨房,正想说话,客厅电话响了起来。 良馨离得近,拿起话筒,说了两句,递给陆冲锋,“伍参谋。” 良馨走进厨房。 早上买了一只被处理干净的光嫩鸡,农场那边送来了半篮子板栗,季大姐趁着嘟嘟睡觉没事做的时候,已经剥了一海碗。 陆冲锋走进来,“基地来人了,我去一趟就回来。” “去吧,我来做饭。” 陆冲锋脚步声却没远去,走到良馨背后,低侧着头,亲了一下良馨的嘴角。 良馨掀起嘴角,他又亲了一下。 良馨用肩膀推了推他,“嘟嘟差不多要醒了。” 陆冲锋这才转身离去。 良馨手上忙碌着,一只鸡斩成一寸见方的块,放到搪瓷碗内,加生姜、葱和酱油腌制,板栗放到沸水里汆一下,一颗颗捞出剥去壳衣,脑子里想着陆冲锋这阵子的反常。 季大姐抱着睡醒的嘟嘟走进厨房。 良馨一接过女儿,嘟嘟的小脸就往她怀里拱,“睡饱了知道饿啦?” 良馨抱着嘟嘟走到一楼房间里,解开纽扣哺乳。 嘟嘟认真吃饭,春天嫩芽似的手指还不停张开去抓妈妈的辫子。 季大姐看良馨把菜都备好了,尝试一边询问良馨怎么做,一边去烧饭。 栗子闷鸡块、凉拌折耳根、菊花脑鸡蛋汤。 菜端上桌子,陆冲锋还没有回来。 良馨带着嘟嘟练习了一会抓握,“大姐,我们先吃吧。” 良馨尝了栗子焖鸡,给出季大姐一连串的赞扬。 季大姐顿时对做味道好的饭有了浓厚的兴趣! 上楼午睡之前,陆冲锋来了电话,从机关小灶打来,刚陪基地领导逛完营房,到了小灶才找到机会打电话回家,通知不回来吃饭了。 良馨和季大姐准备回江京的行李。 一直到晚上,陆冲锋才回来。 陆冲锋轻手轻脚上楼,先开门看到良馨已经带着嘟嘟睡着了,又轻手轻脚去卫生间关门冲澡。 正站在镜子前偷偷拧开雪花膏盖子,听到良馨似乎在叫他,陆冲锋下意识放下手上的东西,奔到房间里。 “怎么了?” 良馨打着哈欠,从被窝里坐起身,“就是好像听见动静了,叫叫看,是不是你。” “不是我,还能有谁。” 陆冲锋湿着头发走到床边,提起被子盖到良馨肩膀上,“今晚又降温了,当心着凉。” “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陆冲锋主动道:“原来我向基地提交过建设技术楼的事,现在被基地纳入考虑范围内了,中午谈的怎么去总部要钱的事,吕司令想要我跟着一起去,详细说明技术楼和未来计算机结合的训练计划,晚上基地领导又去考察师里的干部能上能下改革进度,出了一点小麻烦。” 良馨见他愿意聊,问道:“什么麻烦?” “2团一个被民意测验调下去当连长的干部,不到半年就被调上来了。” 陆冲锋将水杯端给良馨,“他故意挑选我陪基地首长下部队的时候,让我撞上。” 良馨眉头一皱。 “不用担心。”陆冲锋抚着良馨眉头,“立体考核推广范围不断扩大,基地首长当初支持我干,这事也正好有了机会,继续进一步推行改革计划,给那些想动心思的人敲个警钟,干部制度改革不是为了吓一吓人。” 良馨问:“你怎么处理的?” “当场就给了他行政警告处分。”陆冲锋拿起脖子里的毛巾擦头发,“这小子是能力的,就是受上一代思想僵化的长辈影响太久,思想跟着出了问题,师部另外对他下达了限期改正的处理,让他继续回去当连长,并在半年内把工作搞上去,否则就得下放,借此机会推出新规定,一个干部被民意测验投下去后,想要升上来,同样还需要经历一次民意测验立体考核,还要经过师团党委集体研究决定,并且必须经历一年,才能重新复职。” 良馨眼神欣赏看着陆冲锋,“看来这个改革计划,在你脑子里已经计划了很久,计划得非常完善,古往今来,很多改革者都将自己的改革计划看待得完美无缺,当改革计划成功推出后,通常也都会觉得完成了使命,但通常也都会陷进一个误区而不自知。” 陆冲锋好奇问:“什么误区?” “没有新制度诞生,改革便只是短暂地冲击了旧的制度。”良馨握住他的手道:“只有建立新的制度,就像你建立和完善的新规定,在实践中不断的完善巩固下去,才不会成为一场运动,一阵风,也才能称得上改革成功。” 陆冲锋听完的感觉,像是在酷暑炎热的日头下,吃了一根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冰棍,浑身舒畅,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良馨笑了一下,掀开被子下床,“我去帮你拿吹风机。” 陆冲锋明白这是良馨对他赞扬的方式,嘴角翘起,丢掉毛巾,盘腿坐在床上等着。 等良馨走出去不到一分钟,陆冲锋突然想到什么,从床上猛地跳起,窜出房间。 窜到卫生间,果然看到良馨站在镜子前面,正看着打开瓶盖的雪花膏。 陆冲锋:“” 陆冲锋:“咦,这盖子怎么开了没拧上?” 良馨:“吹风机放在哪里了?” 两人同时说了一句话。 陆冲锋:“” 看着良馨的视线这才真的看向雪花膏,陆冲锋真想抬手扇自己的嘴巴。 良馨拿起雪花膏瓶子,“我没盖吗?难不成真有一孕傻三年的说法,忘性这么大。” 陆冲锋:“?” 陆冲锋紧张的身体微微松懈,迈步上前,拿起绿色瓶盖将雪花膏盖上,“不傻,傻怎么可能把家属工厂做的这么好。” 说完,陆冲锋又转身去客厅柜子抽屉里,拿出吹风机递给良馨,顺便拖了一张椅子坐下,等着良馨给他吹头发 。 “也是。” 良馨点头,“我想起来了,我刚才用完雪花膏盖上了。” 陆冲锋背脊瞬间绷紧。 良馨绕到陆冲锋前面看着他努力维持自然的表情,“真是你用的?” 陆冲锋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直接承认时 良馨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不敢置信道:“你这张脸跟塞进军用罐头里封上似的,你还抹什么雪花膏!” 陆冲锋反应慢了半拍。 军用罐头? 马口铁表面镀有一层锡,闭合严丝合缝,有效隔绝空气和水分。 作用是保持食品的新鲜和营养不变,延长保质期三五年。 其实十年也不会变。 他看过珍宝岛时期的罐头,拆开来里面的东西照样很新鲜。 良馨说他这张脸塞进军用罐头封上似的 陆冲锋压抑住将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表情疑惑问:“什么意思?” “说你长得花枝招展,说你这朵花好像永不凋败,这么长时间还跟含苞待放一样,娇嫩欲滴!” 良馨眯起双眼:“你都这样了,你还偷搽我的雪花膏” “没搽!” 陆冲锋站起身,胸膛笔挺,神采飞扬,“你都说我长得娇嫩欲滴了,我怎么可能还会去搽这玩意!” 良馨嘴角动了动,严肃问:“真的没搽?” “没有!” 陆冲锋双手穿过额头,将黑发拨到脑后,“你快给吹两下,不要耽搁你睡觉了。” 良馨站到陆冲锋身后,打开吹风机,嘴角翘起。 陆冲锋被吹乱的头发底下,嘴角翘得更高,咧着一排整齐干净的白牙。 良馨掀开被子躺上床,还没调整好睡姿。 陆冲锋就脱光了睡衣,钻进被子压了过来。 良馨用被子盖紧胸口,不让他触碰到纽扣,“刚才还说不要耽搁我睡觉的呢?” 陆冲锋叼着良馨的手指,含进嘴里,“给你机会多摧残我。” 良馨抽出手指拍他的脸。 陆冲锋趁机从缝隙里钻过,压了上去。 良馨拉灭了台灯,扬起嘴角,将手搭在他刚吹干的黑发上。 嘴角很快被牙齿轻咬,再慢慢吻住。 曙光将大麦色窗帘照得半透明,良馨用最后的力气,切切实实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 陆冲锋用脸蹭了蹭良馨的手,才停下来,再次抱着良馨去洗澡。 洗完澡,陆冲锋先将良馨抱到沙发上躺着,迅速把床单被套全换了,铺整齐后,才将良馨抱到被窝里。 良馨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已经快睡着了,耳边突然贴上来一道声音:“我的脸看起来真的不像三十岁?” 良馨:“” 良馨迷糊道:“像十八。” 陆冲锋满意了! 彻底满足了! 良馨安安静静地休息了一整天,将最后一天给了还在师招待所忙着采访其他人对她评价的刘舟主编和何记者。 晚上,与李茅和钟雪莲最后看了一个会,商讨了一些事情。 第二天早上,带着嘟嘟和陆冲锋、季大姐、刘舟主编、何记者一起去的火车站回江京。 嘟嘟第一次出远门,坐车上还是用抱被包起来,天天爱睡觉的嘟嘟,一坐进车里就不睡了,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车窗外不停划过的风景。 出门之前刚喂过奶,垫的尿布,因此即使到火车站还需要等半个小时发车,也不用担心。 江口基地火车站,经常有领导出行,火车站设立了软卧专列休息室。 良馨是行政13级,出行标准是副团职和县级标准,即使没有陆冲锋,也能买到软卧了,但专门的休息室,还得靠着他的职级才能待。 刘舟主编是七级干部,良馨待了一会休息室,走到候车大厅去找刘舟继续聊采访的事。 聊了一会,坐在旁边的一个姑娘突然问道:“你是良馨同志?” 良馨转头看到一张青春明媚的脸,“你好。” “真是你!” 姑娘惊喜不已,“良馨同志,我还给你写过信呢,因为你,我也准备明年报考江京大学政治经济系!” 良馨笑了笑,“那还是小学妹了。” 姑娘顿时害羞了,“还没考上,不过我高中排名没掉过全班前三,不出意外情况,应该不会有问题!” 刘舟主编笑着点头,“年轻人就是要有自信。” 良馨聊了几句,随口问道:“这时候高中不是应该已经开学上课了吗?” 姑娘道:“我奶奶身体不好,我是我奶奶带大的,特意请假回来看她。” 良馨点了点头。 姑娘鼓起勇气道:“良馨同志,我名字里也有一个馨字,跟你一样的馨,我叫吴馨然,我一定会成为你的学妹!” 良馨伸手,“吴馨然你好,很好听的名字,祝你明年金榜题名,如愿以偿。” 吴馨然将手里的火车票放到了椅子上,用双手握住了良馨的手。 “吴馨然?”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良馨转头看到了一个穿着蓝布褂搭配黑色喇叭裤的男同志,看上去和吴馨然像是同龄人。 果然,吴馨然站了起来,“柳阳光?” “还真是你!” 男同志眼神打量着吴馨然,“真是女大十八变,你初中后来去哪了?没在县中学再看到你过” 良馨没接着关注老同学久别重逢说的话,因为发车广播响了起来,连忙帮着刘舟和何记者拿着行李往前走。 等路过专车休息室,陆冲锋已经抱着嘟嘟,拿好行李正走出来,便一起往检票口走。 早早上了火车,良馨要触碰嘟嘟,便拿着香皂去舆洗室洗手。 洗完手出来,下意识往门打开的硬铺车厢看了一眼。 发现靠近门的位置上写着2号座,眼前浮现一张被放到座椅上的火车票。 再抬头看了车厢号,良馨顿住脚步。 很快,良馨转身跑向软卧,一进门就问:“总部有没有姓吴的首长?” 陆冲锋看到良馨的脸色,没问怎么了,直接道:“没有,但总部营房处长姓吴。” 良馨拧了拧眉,营房处是军中非常重要并且在组织中很有地位和影响力的部门,当上这个位置的干部,要么自身能力非常强,要么上面有非常强的人。 虽然与记忆中不符合准确时代,但这个名字,还有刚才那个男同志的名字,却从脑海中的记忆深处蹦出来,愈来愈清晰。 当年轰动全国的刑事案件。 十七岁的受害人,在回乡返城的路上,被同学骗到火车站附近的旧锅炉房,遭到暴力强。奸,恰巧被尾随的另一名男同学看见。 男同学想杀人灭口,另一名男同学却提出让自己也强。奸一次。 两人不谋而合,事后受害人崩溃痛哭不止,两人怕事情暴露,再次合谋闷死受害人。 后将昏过去的受害人丢到火车轨道上,受害人被运行的火车撞击挤压,造成心脏破裂内出血死亡。 这桩大案是揭开了改革开放初混乱至极时期的几大刑事案件之一,拉开了全国严打的序幕。 很少有人知道,案件受害者,还是一位部队首长的女儿。 事情发生是在驻扎军营的家乡。 受害人一家都没想到会在回城的路上,遭遇到这样的惨剧,足以可见全国已经乱到了什么地步。 良馨已经忘了当时用的是什么身份,看到的这桩大案,刚在候车大厅听到名字,也没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了小姑娘没有上车,刚才老同学重逢的对话浮现,才勾起了这桩案子的印象。 虽然不知道吴馨然究竟是不是这桩案件的当事人,但良馨还是和陆冲锋第一时间去找了乘警,询问附近有没有旧锅炉房。 良馨把事情说的很严重,开口就道有人要谋杀小姑娘。 乘警当即拿起扩音对讲电话机通知上级部门和铁路警察。 陆冲锋突然想起附近有个很偏僻的 旧厂房的锅炉房,曾经带队经过,但乘警并不清楚。 陆冲锋立刻下了即将要发车的火车,带着铁路警察一起狂奔出火车站。 良馨看了看手表,想到陆冲锋本来也是要去总部,只是趁此机会绕到江京,她现在下去也帮不上忙。 良馨返回车厢,随着火车发车,先前往江京。 到了下一站,乘警走过来敲门,告诉已经及时阻拦了两名罪犯,受害人被抢走的钱、粮票、手表都从罪犯身上搜了出来,赶到的时候,受害人一只耳朵已经被扇得流血,具体伤情还需要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良馨问:“罪犯有没有其他意图?” 乘警明白什么意思,“小姑娘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少,罪犯正忙着暴力抢劫,陆副师长和老刘赶过去及时制止住了。” 良馨一颗心落了下去,季大姐也长松一口气。 抢劫就够那两个罪犯蹲监牢,并且一点也不影响地方重视已经开始的混乱。 乘警又道:“陆副师长请我代为转告,让你们到了江京,先不要急着下火车,等看到了认识的人接车,再下火车。” “好的,谢谢。” 良馨心踏实下来了,也能睡得进去了。 一觉醒来,火车发出鸣笛声,列车进入江京站。 人多的地方什么都瞒不住,火车站居然差点发生了谋杀案,传遍了整个车厢。 刘舟主编和何记者听说了这事,火车一进站,就过来帮助良馨一起下车。 还是小魏过来接的车。 良馨与刘舟何记者告别后,抱着嘟嘟往外走,上了军车,发现陆首长和婆婆也来了。 胡凤莲看到良馨,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检查了一圈,大大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舒气道:“担心死我了,世道怎么变成这样了!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居然也能差点发生命案!” 陆首长将嘟嘟接了过去,抱在怀里,坐上了副驾驶座。 良馨搀着婆婆坐进后座,又扶了季大姐一把,三名女同志一起坐在了陆首长平时坐的位置。 “妈,我在火车上,没事,冲锋去了现场,阻止罪犯,他更危险。” “两个小毛贼,还能比战场上的敌人还厉害?他要是有危险,白当这么多年兵了!” 胡凤莲说完,握住良馨的手,“你放心,冲锋没事,我们昨晚不在家,他辗转打了好几个电话找到你爸,通知我们来接的你。” 良馨心更踏实了,还没讲话,婆婆又道:“现在好些没被抓住和抓了又逃跑的罪犯,到处流窜,偷出行证、偷介绍信、偷粮票偷值钱的东西,火车上才不安全呢,以后出行一定得找人陪着,否则我真是不放心。” 婆婆说的有道理。 良馨点头应声。 军车一路开进熟悉的军区大院,又开进西院熟悉的二层小楼。 “冲锋说打家里电话没人接。”胡凤莲撑着良馨的手下车,“小石休探亲假了,月季和平应该是在家里的,对了,空政文工团撤销了,月季这两天闷在家里和战友打电话哭,所以冲锋才打不通电话,和平应该是去上班了。” 听到文工团撤销,良馨没有意外。 八十年代的百万大裁军已经开始了。 发现季大姐明显紧张,陆首长又抱着嘟嘟不放手,良馨将行李递给季大姐。 季大姐顿时忘记了紧张,拎着行李进屋。 一楼客厅落地窗敞开着,风吹起窗帘飘扬。 “这孩子!”胡凤莲进屋看见玻璃窗上的水珠,红木地板也被淋了雨,“昨晚下大雨,这俩孩子居然没关窗户!月季!” 良馨往楼上看了看,拎着行李先上楼。 刚上二楼,浓郁的红酒味就迎面而来。 良馨脚步一顿,婆婆在下面又喊了一声“月季”,思考几秒,往西边主卧走去,敲了敲月季卧室的门。 没有任何动静。 良馨加大力度敲门,里面终于传来了动静。 很慌乱的动静。 还不止一个人。 第100章 第100章他又不像我,长得嫩。……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里由远至近,门把手被转了一下,门开了一条缝。 良馨看到了熟悉的深灰色直翻领有袋盖的四贴袋中山装,还没看清脸,门突然被一道小跑过来的纤细身影猛地按住推上。 良馨:“” 胡凤莲已经迈步上楼,看着良馨站在门口不动,“这丫头睡糊涂了吧!敲门都敲不醒!” 胡凤莲拍了两下门,“怎么这么大的酒味,月季!都几点了还不起床,你不要上班啊?” 里面有动静,但没人应声。 “我进来了啊!” 胡凤莲预告一句,拧开门把手,打开了门。 陆和平从混乱的碎花棉被上急急忙忙坐了起来,中山装的领扣被拉断了一颗,敞开的领口喉结不断滚动,一向温和的眉眼带着明显的慌乱看着胡凤莲和良馨。 陆月季一副累惨的样子,喘着气从床上跪坐起来,下床找另一只拖鞋。 良馨上前站在婆婆身后。 胡凤莲愣了一下,“和平没去上班?” 陆和平:“今天休息。” 胡凤莲“哦”了一声,看了看陆和平,又看了看陆月季。 空气肉眼可见变得凝固。 良馨发现胡凤莲身体细微的摇晃一下,连忙伸手,下一刻胡凤莲就往后倒了下来。 “妈!” 三人惊慌叫了一声,良馨扶着已经昏过去的婆婆,拇指掐住婆婆的人中,“去打电话叫马医生来家里。” 陆和平大步跑了出去。 掐了一分钟左右人中,胡凤莲幽幽转醒,脸色已经变得惨白,睁眼看到良馨,舒了一口气。 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床边,正好对上陆月季的脸,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一口气,差点又没能提起来。 “妈。”陆月季双眼充满泪水,没想到母亲反应居然会这么大,直接吓晕过去了。 良馨帮婆婆顺着气,扶着她坐起来。 陆首长“咚咚”迈步上楼,看到坐在地上的胡凤莲,威严的脸色一变,“你怎么了?” 胡凤莲摇了摇头,喘了几口气,“出事了!” 陆首长回头喊道:“小魏,叫车,把你阿姨送去医院!” 胡凤莲被他这么一喊,有力气了,“叫什么叫,没听说出事了?” 陆首长看着地上的红酒瓶,眉头皱地很紧,“有什么事,都得确定你身体没事再说。” “和平哥下去打电话请马医生了。” 良馨道:“马医生从机关门诊部过来会更快一些,妈应该就是过度紧张,回心血量减少,脑供血不足才导致了短暂性昏厥。” 陆月季道:“我去给妈冲杯糖水!” 陆月季一走,胡凤莲就变成了“天塌下来了”的一张脸,“我们家出大乱子了!” 陆首长见到胡凤莲似乎确实没事,一张脸又变成了之前的威严,看着酒味冲天的房间,嘴角也绷成了一条线,气场看上去很吓人。 良馨扶着婆婆起身。 陆月季端着搪瓷茶缸快步上楼,一看到父亲的气场,顿时不敢说话,将糖水递给了良馨。 良馨喂婆婆喝了几口水,帮她后背顺着气。 胡凤莲看着女儿,“你们究竟怎么回事!” 陆月季难得看到母亲发火,肩膀一缩,胆子全在刚才用完了,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后面传来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动静,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爸,妈,是我的问题。” 陆和平低着头,“是我对月季产生了感情。” 陆月季身体顿了一瞬,倏地转头看向陆和平,眼里写满了惊讶。 良馨则看向陆首长和婆婆,看出两人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直面听到其中一人承认,依然受到了惊吓。 “这怎么能行!” 胡凤莲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们是兄妹 !兄妹之间怎么能发生那样的感情!” 陆首长脸也像是能挤出墨汁来似的,“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陆和平道:“爸,目前还没开始发展,但如果你们能够接受,我想娶月季。” 陆月季小脸布满了震惊,震惊过后,嘴角抑制不住的偷偷上扬,方才的惊慌惧怕全都消失了,甚至还有多了几丝害羞。 “你疯了!” 胡凤莲手指颤抖,指着两人,“你们,你们都疯了,你们可是兄妹!兄妹怎么能结婚!” 陆月季立马道:“我们又不是亲兄妹!” “不是亲兄妹也是兄妹。”陆首长道:“是兄妹就不能结婚。” 胡凤莲抚着胸口道:“这传出去就是乱。伦!” 陆月季脸上的害羞顿时被这两个字击得粉碎。 陆和平上前一步道:“妈,爸,正是因为怕影响到二老,怕旁人说三道四,给你们带来伤害,这么多年才隐忍不提,但是现在人民法庭恢复后,国家法律规定可以先解除拟制关系,我和月季不再是法律承认的兄妹关系,就可以获得结婚的资格。” 胡凤莲下意识看向良馨,良馨点了点头,“是这样。” 陆首长和胡凤莲明显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结果。 良馨看了看两人,“妈,先到客厅沙发坐一下。” 胡凤莲满头浆糊,搀着良馨的手,往外走到二楼客厅沙发坐下。 良馨看着跟着走出来的陆首长和陆首长后面的两人,想到原书剧情里陆月季自杀的下场。 再想到原书里没有提及陆和平这个人,但后面有提到陆家一个孩子都没有了,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陆首长鼻子里吐了一口气,看着陆和平道:“你跟我到书房来。” 陆月季脑子里装满了“棒打鸳鸯”的爱情故事,立马抓住了陆和平的袖子,“爸,有什么意见就在这说嘛。” 陆首长扫了女儿一眼。 陆月季害怕极了,但依然没有松手。 陆和平掰开了她的手,她又拽住了。 气氛再次僵持时。 良馨想了想,顺着婆婆的背道:“妈,我知道你是因为把和平哥当成亲生孩子一样,已经忘记他曾经是领养的了,才会反应这么激烈,我也知道你不会为了自己的面子,做伤害孩子的事,想当初,我刚嫁过来,外面人说我不好,你从来都没有把外面的风言风语当回事过,全力支持我和冲锋的相处方式,你一直都是一个有智慧的长辈,爸也是。” 陆首长站着不动。 胡凤莲摇着头,整个人都快碎了一样,“这事传出去了,他们还怎么抬头做人!会被大院和单位里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陆月季道:“我们又不是亲兄妹!他们凭什么说我们!” “林副部长后娶了老婆,继子和亲女儿在一起了,大院里的人都说了哪些难听话,你没听见?” 胡凤莲脸色难看道:“我不是在乎你爸的官职,也不是怕我们自己受不了难听话,我是担心你们,林副部长在单位正是被子女的私事影响了,才会那么快就离休了,就这,他也没有去干休所,现在全家都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就是搬,只要被人知道,他们这辈子就得活在别人看不起的眼光里,全家都得受风言风语影响,他们也不是亲生兄妹!” 陆月季道:“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胡凤莲道:“只要你们结婚,传出去就是我们没有养好孩子,换作是你们单位的同事,是和自己兄妹结的婚,你能控制好自己的眼神,能控制好自己的嘴,在心里能和看待其他正常人结婚一样的态度吗?” 陆月季道:“我能!” “就算你能,你们能忍得了一个、十个、一百个、成千上万个人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这样的态度,每时每刻这么对待你吗?” 胡凤莲不需要两人的回答,“你们才多大,林副部长从弹雨里走过来,都支撑不了两年,你们也想父母家人和你们一起躲躲藏藏过一辈子?你们受得了你爸,甚至是冲锋和良馨,还有以后的嘟嘟,在工作生活中都受你们兄妹结婚的风言风语影响吗?” 这话戳到了两人心底的最深处。 陆和平缓缓握紧拳头。 陆月季眼眶含泪,低下了头。 二楼陷入安静。 只有粗重的鼻息声。 “其实这事不需要由爸妈同意。” 良馨突然说话,引起了全家注意。 陆和平和陆月季希冀的眼神看向良馨。 这事是他们想了这么多年,都想不出办法的一道坎。 要不是压抑太久,趁着残余的酒劲,煽动了勇气,他们还会继续不挑破,过一天是一天下去。 胡凤莲用力抓住良馨的手,“好孩子,你有什么好办法?” “和平哥是烈属遗孤,我听说当年是爸的战友和组织将和平哥交给爸抚养。” 良馨道:“这么多年,爸妈对和平哥毫无二心,真的当亲生孩子一样抚养成人,现在他又和月季情投意合,爸妈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以去问领导和组织,如果总司令同意了,爸妈再把女儿嫁给和平哥,就更对得起牺牲的先烈和组织的嘱托了,军区大院和单位也就不可能再会出现人伦道德相关的风言风语,谁要是多嘴,那就是跟大领导和组织作对!” 胡凤莲将良馨的手握得更紧,眼里出现一抹喜意,“有道理,很有道理啊!老陆!” 陆和平与陆月季对视一眼,也都看见对方眼里绝境逢生的惊喜。 陆首长紧绷的嘴角很明显的微微一松,看着良馨道,点了点头。 胡凤莲看陆首长点头,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高兴抓着良馨的手道:“我就说我们全家脑子最好使的是良馨!” “爸妈刚知道,是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也能想到这一点,至于当事人,是当局者迷。” 良馨笑着道:“我要是刚知道,可能也反应不过来,就是因为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这时候才能旁观者清。” “二嫂!” 陆月季惊喜又惊吓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又不瞎不傻。” 良馨道:“连你二哥都感觉到了。” 陆月季顿时害臊地往陆和平看了一眼。 陆和平高兴,但还有点不放心看着二老。 “我现在就去司令部。” 陆首长看着二人,“去之前,我要问你们,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陆和平和陆月季各表了一番决心。 陆和平又道:“我喜欢月季,喜欢十年了。” 一句话说得胡凤莲和陆月季眼泪汪汪。 陆月季道:“我这辈子就要嫁给和平哥!不然我就去死!” 良馨眉头一跳,“好事将近,不要乱说话了。” 陆和平朝着良馨鞠了一躬,“谢谢弟妹。” 眼看陆月季也要鞠躬,良馨道:“不着急,爸的领导还没同意呢。” 陆首长嘴角掀了掀。 二楼客厅的气氛又由紧张惊慌彻底转向了喜气洋洋。 楼下电话响起,良馨下楼接陆冲锋的电话,告诉了他这件事。 陆冲锋在那头沉默一瞬,“嘁”了一声,“我就知道他们俩不正常!” “你嘁什么嘁。” 良馨看着正在换尿布的嘟嘟,“你估计还是得回江京一趟了,参加婚礼。” “总部的事忙完,我可以休几天假。” 陆冲锋道:“本来就打算过去找你们。” 良馨“嗯”了一声,“我们既得帮着月季准备嫁妆,也得帮着和平哥准备” “准备什么。” 陆冲锋打断良馨的话,“他们得给你准备礼物,没你,他们还不知道要当多久的苦鸳鸯!” 良馨被他逗笑,“不说了,等你回来再说。” “你今天是需要休息了,火车站经历了惊吓,回去又遭受 了一遍惊吓。” 陆冲锋提起了吴馨然的事,“吴处长对你很感激,没见着你人,我就沾了你的光了。” 良馨问:“沾我什么光了?经费批的很顺利?” “说什么呢,公是公,私是私,你救人怎么能和我们要经费混为一谈。”陆冲锋很正经,“吃了一顿感谢饭,另外,你和火车站的铁路警察,估计又要被奖彰了。” 良馨不是出于被奖彰的心去救人,只是恰好遇上,又跟陆冲锋聊了几句,小灶送饭来了,才挂断电话。 第二天早上。 良馨陪同梁部长在西院的松林里散步。 梁部长道:“三百万经费中三十万美元外汇,财务部已经批下来了,这笔外汇批下来的过程很不容易,你们可是全军第一个用外汇去引进外国生产线的厂子。” “我听说南边那边有一家工厂也是需要三十万美元引进国外生产线,已经找到愿意借30万外汇的工厂了,却被拦住,哪怕拿到市长批的条子也不行。” 良馨道:“梁部长一定是劳心劳力很长时间,我们家属工厂才能拿到这笔外汇,谢谢梁部长的支持和认可。” 梁部长笑着摆了摆手,“劳心劳力就不提了,实话跟你说,我确实顶着很大的压力,压力来源主要是听说全国已经多了不下十家方便面生产线,军中其他工厂也有计划引进这样的生产线,这两年一拥而上的产品太多了,市场就这么大,现在的一拥而上,过几年必然会出现一拥而下的形势。” “家属工厂这条小船就是在潮头涌进的风浪中脱颖而出,才受到总后的关注。” 良馨道:“百舸争流,奋楫者先,这是我们非常愿意看到的欣欣向荣的市场。” 梁部长笑得更深了,“你跟别人不一样,我相信你。” 良馨陪着梁部长绕了一圈,远远地就看到了本来说好过几天才能到的陆冲锋,站在家门口四处张望。 一看到他们,大步走了过来。 陆冲锋和梁部长打了招呼,梁部长一脸笑容看着两人,转身往家里走。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你。” 良馨左右看了看人,瞪了他一眼,“越来越大胆了。” “说的是事实。” 陆冲锋道:“不过家里怎么没人?” 良馨走上小楼台阶,“爸和妈早上去赵司令家了,月季不在吗?” “不在。” 陆冲锋回家抱了抱闺女,就出来迎良馨了。 务必让良馨尽快看到他回家了! 良馨进门看到地上的行李,“是不是还没吃饭?” 陆冲锋点了点头,“夜里去餐车吃过了,早上还没到饭点就到站了。” 良馨直接往厨房走,“想吃什么?” “想吃点重口味的东西。” 陆冲锋道:“这两天吃的菜都很甜,腻得慌。” 良馨打开冰箱,看着里面剁好的猪肉馅,端出来放到桌子上,“包馄饨,用重庆的吃法。” “行。” 陆冲锋去把嘟嘟抱了过来,围着良馨转。 良馨揭开面缸盖子,舀了几瓢面粉倒进黄盆里。 “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家里就你长嘴了?” “噢,原来不是特地做给我吃的。” 良馨端着黄盆往外走,“我们都是顺便沾了你的光。” 陆冲锋顿时又高兴了,抱着女儿,跟在良馨后面走到餐厅,“他们怎么样了?” “还没消息。” 良馨往面粉里磕着鸡蛋,“你能待几天?” “直接请了探亲假,两周。”陆冲锋道:“应该够他们办完婚礼了,到时候也可以跟你一起回去了。” 有陆冲锋在,良馨也放心。 毕竟这个混乱时期,女同志出远门坐火车,是真的不安全。 良馨往面粉里倒水,调成柔软光滑的硬面团,拿出来放到案板反复揉搓摁压,“好久没和面了,都没来得及去面包坊看一看。” “你还没来得及去学校呢。” 陆冲锋抱着嘟嘟举高高兜圈,“他俩倒好,一毕业就结婚,真成校园情侣了。” 良馨抬头看他,“你羡慕?” “现在不羡慕了。” 陆冲锋举着女儿,看着女儿小脚乱蹬,“嘟嘟真厉害,以后长得比爸爸还要高!” 季大姐走过来帮忙调馅,“是不是就按包馄饨馅放作料?” 良馨手上的鸡蛋面团已经和得滋润了,盖上湿布饧面,“我来吧,你坐着歇一歇喝杯茶,在家里不用紧张。” 季大姐想到这是将军家。 就没办法不紧张。 但坐在良馨近的地方,要稍微好一些,拿起暖水壶帮良馨和陆冲锋,还有自己,都泡了绿茶。 良馨将泡发好的虾干端到外面,开火倒油炸了核桃仁和花生米。 酥香浓郁的味道又把陆冲锋勾了进来。 良馨夹起一粒油亮酥脆的花生米吹了吹,放到他嘴里。 季大姐已经习惯两人时常会亲近的举动了,转过身喝茶。 “真香。” 陆冲锋嚼着花生米,耳朵突然动了动,“有人回来了。” 陆月季率先进门,像是一只蝴蝶一样张着翅膀,嘴角快要扬到天上去了,小跑到厨房,抱住良馨,“二嫂,这辈子我生了孩子都要跟你姓良!” 陆冲锋撇了撇嘴。 良馨看她这样,自然明白了总司令和组织支持两人结婚,“我自己孩子都不乐意姓良,你们的孩子还是继续姓陆吧,恭喜了。” 陆和平将买好的早餐放到桌子上,走进厨房拍了拍陆冲锋的手臂,难得脸上多了一抹少年朝气,逗着嘟嘟玩,接着看向良馨,“弟妹,谢谢你。” “这以后,就不是弟妹了吧。” 陆冲锋将闺女横抱,表情嘚瑟,“我和良馨在你这都升级了,你得叫我哥,叫良馨嫂子了。” 陆和平举起拳头,因为陆冲锋调整了嘟嘟抱姿,拳头没能落在他胸口。 “那我还说我升级了呢!” 陆月季道:“你得” 陆冲锋挑着眉,看着陆月季,“继续说。” “各喊各的。”良馨端着炸好切碎的核桃仁和花生米,走到餐厅。 “就是,各喊各的!”陆月季道:“二嫂说了算!” 陆冲锋没话说了。 良馨往搪瓷盆的猪肉馅里加入盐、味精、鸡蛋,再倒一点水,搅打均匀,拿出泡发好的虾干,再将炸好切碎的核桃仁和花生米倒进去,加香油拌匀,做好了鲜味馅心,回头看着拌嘴的兄妹。 “爸妈怎么还不回来?” “爸妈和长辈们还有话说。” 陆月季表情扭捏,“好像是在商量我们的婚期。” “是该结婚了。” 陆冲锋看着二人,“再不结婚,和平哥头发都要白了,他又不像我,长得嫩。” 良馨:“” 陆月季不可思议看着没由来无比自信的陆冲锋,愣是没说出话来。 陆和平一拳头最终落在了陆冲锋的肩膀上,“我就比你大两岁。” 继续拌嘴的过程中,四人一起包好了抄手。 陆月季去蹲灶膛添柴火,陆和平煮抄手。 良馨将酱油、辣椒油、麻仁、椒麻、葱花、白糖、香油、蒜水调和均匀成调味汁,盛入小碟。 陆首长和胡凤莲回来了。 胡凤莲一进门就道:“多亏了我给冲锋娶了这么好的媳妇!” 陆首长:“说了一路了。” “说一辈子也要说!” 胡凤莲拉开椅子坐下,“偷偷告诉你们,我晚上都在拜佛祈祷,这事顺顺利利,平时也拜佛求你们平平安安,现在寺庙都恢复香火了,难得聚这么齐,吃了饭你们跟我去寺庙一趟!” 陆首长:“” 陆冲锋:“” 无产阶级 革命家首长家属居然一直偷偷不信马列信鬼神! “真的?” 陆月季惊讶道:“那我去!” 陆和平:“一起去。” 陆冲锋刚撇嘴,想说他可不信鬼神论,就听到良馨说“好”,舌头顿时转了个弯,“赶紧吃饭,早点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0-110 第101章 第101章还是他最重要? 吃完红油抄手,陪着婆婆去了一趟寺庙上香拜佛。 婚期就在月底。 回到家里,婆婆精神很好,想尽快再去国营家具店和各大商店逛一逛,既是替陆和平准备婚房,也是替陆月季准备嫁妆。 趁着小俩口正在一楼和婆婆商量婚房的事,良馨上二楼去看陆冲锋怎么还没有下来。 一打开房门,就看到陆冲锋坐在单人沙发里睡着了。 良馨怔在门口。 这样的情况只有在刚推出军事改革和干部改革初期,陆冲锋全身心扑在军营里,才会出现坐着就睡着的情况。 回想从上了火车,他跳下去抓人,再一路到总部斗智斗勇,其中少不得地方报端采访,应付地方干部,不知道这几天能睡几个小时。 再一路坐着火车赶到江京,去寺庙他也没有扫兴,一起陪着去了 良馨悄步走到床边,将叠好的棉被铺好,枕头也放好后,才走到他身边,去解他军装的风纪扣。 陆冲锋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浓眉皱了皱又松开,抬起她的手腕,将自己的脸蹭在掌心。 “去床上睡。” 良馨帮他解开纽扣,脱掉军装外套,扶着他走到床边。 “我就睡一会儿。” 陆冲锋蹬掉鞋子,沾床就着。 困成这样,良馨也不催他去洗澡了,帮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许久。 仔细看,眼下有乌青块了。 良馨掖了掖被角,起身将落地窗关好,拉上窗帘,离开房间。 “冲锋睡了?” “睡了。” 胡凤莲点了点头,“那就让他好好睡吧,火车上咣当咣当估计也是没有睡好。” “可能是。” 良馨走下楼,来到客厅沙发坐下,看着陆和平写下的清单,“要办酒席吗?” “办。”胡凤莲戴着老花镜,翻着电话簿,“破四旧之后,大院里丧葬嫁娶都办事情了,我们家也给出了不少礼钱,我本来想着嘟嘟满月酒大办一下,后来我们去江口就算了,这次总司令和组织都很支持和平跟月季的婚事,与其躲躲藏藏,还不如把大家都请来,热热闹闹办一顿,省得在背后说三道四。” 良馨帮婆婆整理宾客名单,填写请柬。 “良馨。” 胡凤莲拍了拍良馨的手,“你要是想和冲锋再大办一次,妈这就给你张罗起来!” 良馨哭笑不得,“妈,我们连嘟嘟都有了,还办什么。” “有嘟嘟也照样能办。” 胡凤莲指着陆月季,“月季想穿婚纱,要去拍婚纱照,你也可以一起去穿,一起去拍一张,妈给钱!” “不用了,妈。” 良馨心里很温暖,笑着道:“我们当时结婚,时势那样,你还把屋子里布置的这么好,又是新家具,又是电视机,三转一响基本上都配齐了,军区大院里结婚的人家,都没你布置的好,我都记得呢。” 再说,婆婆当初承诺的六十元一个月,即使她去随军了,上大学了,把面包坊分店都做起来了,婆婆从来都是多给,没有少给或断给过。 胡凤莲也笑了,“以前的三转一响放到现在都不吃香了,现在都要更高级的货了,电冰箱、洗衣机、电视也得要彩电的了!” “妈,结婚后我们还是住家里,这些东西就不要额外买了。”陆月季道:“等以后我跟和平哥自己分房子的话,我们自己工资也够买了。” “冰箱洗衣机可以不买。”胡凤莲道:“彩电给你们买一台放在屋里,跟当初冲锋结婚一样,其他的就先还是先仅着你们屋里的布置来。” 陆月季笑道:“从总司令家回来后,妈你好像年轻了十岁!” “一下子解决我心头两桩大事,儿子结婚了,女儿也嫁了,可不得高兴!” 胡凤莲满面红光道:“更何况,我以后还不用担心你去婆家受委屈了,担心和平和新媳妇处不好了,你们还都在我们身边,谁能有我这福气?我当然高兴了!” “都是你看中的二嫂,我们沾了二嫂的光了,才能也沾到你的福气!” 客厅响起了笑声。 良馨笑看着满脸笑容的陆月季,再看着用眼神传情的一对新人,心里的一颗大石头也彻底放下了。 陆冲锋歇了两天,出完早操回来洗了澡,对着镜子刮了胡子,双手穿过额前黑发拨到脑后,清清爽爽穿上了军装。 良馨起床,就看到抱着女儿站在楼下,随时准备出发的父女俩。 “学校挤得很,就不带嘟嘟去了吧?” “我是说不带,今天这么冷,带孩子出去,孩子不得受大罪了,他偏不听!” 胡凤莲道:“良馨都说不带了,嘟嘟还是放在家里,我和素芬看着就行了。” “妈妈这么重要的时刻,孩子怎么能不去!” 良馨看着突然浑身充满犟劲的人,“带去怎么喂奶?” 陆冲锋指着斜跨的背包,“奶瓶我都带好了。” 良馨:“那走吧。” 重回大学校园,即使良馨只是因为寻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做事,但也实实在在在这里和同学们相处了四年,再见到从各个实习单位赶回来的同学们,情绪不自觉就被重逢和毕业的双重喜悦和淡淡的伤感勾动。 良馨排队拿到了红色封面对折式毕业证书,打开后看到最下面“准予毕业”四个字,嘴角又不自觉扬起。 陆冲锋用背带将嘟嘟抱在胸前,拿着照相机拍下良馨低头看着自己毕业证书笑的模样。 陆和平拿好了毕业证书第一时间就被陆月季拉着跑了过来,让陆冲锋帮他们拍照。 陆冲锋拍够了良馨,才给他们拍了一张,接着就让陆月季帮忙给他们一家三口拍全家福。 陆月季:“” 陆冲锋解下背带,捧着女儿,换了个方向,面朝相机,他则抱着女儿依偎在良馨身边,冲镜头翘起唇角。 “良馨!” 远处跑来一名穿着黄色羽绒服牛仔裤的女同学,停在良馨面前,“真没想到毕业当天,你连孩子都有了,你这时间计划安排的是真好啊!” 良馨看着打扮变得时尚靓丽的钱书谣,笑着道:“你特地从日本赶回来?” “对,这次也是陪着长辈一起回来。”钱书谣看着嘟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宝宝集合了你们俩的优点,真漂亮!” 良馨笑了笑,帮陆冲锋绑好背带,让他先去帮小两口拍照,与钱书谣一起顺着梧桐树往前走。 “从飞机上就尝到了良心面包坊的飞机套餐。”钱书谣道:“每一种味道我都尝了,刚租门面房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手艺居然这么好,对了,面包坊我也去看了,我看你是我们77届第一个做出成绩来的同学了!” 良馨道:“面包坊在很多人眼里只是个体户罢了,今天公布毕业分配后,同学们都是前景大好的国家正式干部了。” 钱书谣摇头,“我不会这么觉得,你也知道,我是资本家后代。” 良馨看她的表情似乎还是很在意过往的阴影,“你去日本留学怎么样?跟家人都团聚了吧?” 提到这里,钱书谣的脸色由多云转晴,“都团聚了,我跟家里人提到大学期间受到了你的帮助,过得很安稳,他们还指责我不该收你的房租呢。” “一码归一码,房租也是租给军队,不是租给我个” “两位同学” 旁边树缝中间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打断良馨的话。 这人满脸热情笑容,在看到良馨 之后,乍然僵住。 良馨辨认这人,发现不认识。 在校园里,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不良事件,钱书谣打了声招呼,“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这人却看着良馨,“良厂长?” 良馨也在看着他的衣服,蓝色工人厂服,口袋上方写着江京食品一厂几个白色小字。 再想起有些工厂的党委书记厂长经常躲在大学墙边,想尽办法拉拢大学生去厂里上班。 良馨想了想,“冯书记?” 冯书记一怔,“呦,良厂长也认识我?” 良馨看着他衣服上的字,“猜的。” 冯书记低头看了看衣服,抬头一笑,“不愧是良厂长,冰雪聪明,良厂长,我看到你上了妇女日报了。” 良馨还没来得及看,点了点头,就想往前走。 冯书记却追了上来,“良厂长不愧是大学生,主意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居然想到借着妇女日报宣传方便面厂,这还是在方便面生产线都没引进来的情况下,就这么大胆,实在让人佩服!” 良馨顿住脚步,面对着他,“冯书记这话说得怎么好像有点酸?” “酸,当然酸了,国家就批下来这些外汇指标,居然全都分给了一个还没成型的小家属工厂,这谁看了会不酸?” 冯书记笑道:“也就我是个直肠子,才光明正大酸给你听,别人可不像我这么光明磊落。” “国家批下来的外汇指标是在地方,我们厂拿到的外汇指标,是军后勤批下来的。”良馨道:“冯书记都有本事进到校园里拉拢大学生,这点小事肯定早就知道了,应该不是故意找个借口,来寻我不痛快吧?” “良厂长真会说话,怪不得能把面包坊做得比其他工厂收益都高出一截。” 冯书记继续笑着:“不过,作为前辈,我劝你一句,不要被一两家小个体户的效益冲昏了头脑,就以为办厂子推新产品会和面包坊一样简单,否则跌个跟头,不但得躲回家里哭,还会丢了以前的光环!” “听说冯书记年前刚从日本引进了方便面生产线。” 良馨慢慢道:“冯书记今天这个态度说这些话,是在担心害怕和我们家属工厂竞争市场吗?” “我怕你?” 冯书记脸上全是笑,“良厂长,你登报征名的报道两天前就发了吧?你就在江京,没有收到轻工业部举办的日本食品会议所访华团招待会邀请函?” 良馨道:“没有。” 冯书记笑得更厉害了,“不应该啊,今年是中日建交十周年,国家轻工业部和全国工商联为了促进更多中日企业友好合作,邀请了全国各大工厂参加招待会,下个星期会议就要开始了,我们得到名额的工厂明天就动身出发了,良厂长怎么连邀请函都还没收到?” “我们小厂哪能跟江京第一大国营食品厂比。”良馨笑着道:“冯书记既然能得到这个出席名额,代表江京食品前往北京参加招待会,一定能独占鳌头,取得让工商联、轻工业部和省委市委领导们满意的订单成绩,轻而易举让明年利润翻三番。” “江京食品厂的方便面线?利润翻三番?” 钱书谣敬佩看着冯书记,“好厉害!” 冯书记脸上的笑容一顿,刚想张口反驳,后面突然传来整齐一致的“哇“。 冯书记一回头,就迎上陆冲锋和一群大学生的掌声。 “不愧是江京食品一厂!” “大厂就是有气魄!” “哪啊,是冯伟明冯书记有气魄!” “和平哥,你明天去市委上班,一定要告诉领导们这个好消息!” 陆和平? 冯书记刚松一口气,想着就算传出去了,他也可以说是良厂长自家人胳膊肘向内拐罢了,就听到后面又有同学道: “我们这有正儿八经的省委大笔杆子,这次毕业分配还升级了,哪用得着市委同志宣传,保证帮冯书记宣传到位!” “这气魄,真是让我由衷敬佩,我们广播电台也不能落下!” 冯书记脸上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消失了,几次想插话,都被其他同学抢了先,同学实在太多,根本插不进去。 等说得差不多了,同学们又嚷嚷着去拍毕业照,乌泱泱地走了。 走着还不停跟路上遇到的同学道:“听说了吗?江京食品一厂的一把手,要在明年让一厂利润翻三番!” 冯书记急火攻心,差点站不住撞到梧桐树上。 看着远去人群中的良馨。 怒气冲昏的头脑逐渐清晰,暗想,宣传也不是没有可能变成有利于他。 压力就是动力,只要他这次能在招待会上签下更多出口业务订单和引进新的生产线,明年利润翻三番不是没有可能。 但良馨,连招待会的门都进不去,光拿着外汇没门路引进生产线,这笔外汇很快就得被虎视眈眈的其他大厂要求瓜分,看她还怎么跟他竞争市场! 拍完毕业照。 陆冲锋道:“回去吧,我再去问一问梁部长。” 良馨摇头,“不用。” 陆和平道:“我去问一问” 良馨道:“都不用。” 钱书谣观察良馨表情,看不出究竟有没有受到影响,试探道:“其实这次访华团中有一位和我父亲相熟,我可以去帮你问一问名额的事。” “你在关键时刻将门面房低价租给面包坊,对我们的帮助已经很大了,不用再想着帮助我了。” 良馨笑着道:“放心吧。” 回到家里。 陆冲锋关上房门。 正想说点什么,一回头看到良馨的状态,陆冲锋一顿,“没当回事?” “很正常的事。” 良馨将毕业证书放到写字台抽屉里,“我只是江口下面一个县状元,全国有29个省,意味着每年都要出几十个文理省状元,这还没算上市状元和县状元,面包坊的成绩放到军后勤确实显眼,但那是因为赶上了军转民时期,年入百万利润,放到以前的军工厂和各个地方国营大厂年入几千万上亿利润,确实就不起眼了。” 陆冲锋看着良馨,不说话。 “看什么?” 良馨提起暖水壶倒了两杯水,“做生意,不是搞发明,不存在不可取代的人。” 陆冲锋先坐在椅子上,再拉着良馨坐到腿上,环抱住她的腰,亲了一下她的脸,“对我来说,你就是不可取代的人,是我独一无二的良馨。” 良馨嘴角动了动,将水杯递到他嘴边,“你不用去找任何人,既然没提醒,本身就对我是一种考验,再说,这笔外汇批下来的确很不容易,梁部长已经顶着很大的压力了,他也需要向大家证明他的眼光没错。” 陆冲锋刚想说话,良馨就掀起杯子,喂他喝水,“我没有向谁证明的想法,但我也想让你没有白打破自己的行事原则。” 这么说,还是他最重要? 陆冲锋含着水微微翘起嘴角,摁住良馨的后脑勺压向自己,将水渡给她。 到了天黑,两人才洗了澡下楼。 嘟嘟正好睡醒,被胡凤莲抱着玩。 良馨回来后给卢苇打了好几通电话,都被告知去乡下调研了,总联系不上卢苇,很想知道她和郑小军目前的状况,便让陆冲锋去问问郑小军。 却知道郑小军也去外地采风,去了好几天了。 良馨正想说,是不是两人真处对象了,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胡凤莲正抱着孙女在外面玩,对门里喊道:“冲锋,天光找你。” 梁天光走了进来,先对坐在沙发里还在忙着婚礼清单的小两口说了恭喜,而后看了一眼良馨,才看向陆冲锋道:“我这有个问题不大了解,想找郑小军,没联系上,你能不能联系上他?” 陆冲锋指着电话,“我也正想问他事情,刚找他,没找到。” 梁天光面色如常点了点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再去问问别人。” 良馨没找着 卢苇,给她宿舍的人留言,让她回来第一时间联系她,便投进了家属工厂的工作和陆家的喜事之中。 家属工厂已经选好了职工代表,在钟雪莲和李茅的主持下,由职代会投票完成了职工房的第一次招标。 最终中标的还是1团2营营长候解放将各个学习小组组成的专业工程队。 “这事,二嫂是在避嫌吧?” 陆月季放下请柬,抬头看向陆冲锋,“怕影响到二哥?” 陆冲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真笨。” 陆月季道:“那什么学习小组是你建议的,现在家属工厂和其他团有了经济往来,二嫂肯定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会让职工们去投票,自己不参与,省得到时候又有乱七八糟的举报,再引来调查组入住到11师,毕竟上次随随便便一个举报,就让你停职那么久。 陆冲锋愣住了。 胡凤莲刚想讲话,陆冲锋就朝良馨扑了过去。 良馨:“!” 良馨连忙将双手伸远,阻止他当着大家的面做亲密动作。 “我就坐在你旁边。” 陆冲锋被挡住后,挤走了母亲,将手臂从抱枕后面塞到了良馨后面。 其他人都当看不见。 “看看,比良馨大几岁,远远不如良馨考虑得周全。” 胡凤莲摇头叹气,“良馨,你辛苦了。” “都在盯着这事,我也是怕麻烦。” 良馨感觉到他的手臂从后面捏住她的衣角,弯腰朝前去拿茶几上的茶缸。 陆冲锋:“” 陆冲锋倾身过去,手臂一伸就将良馨没够着的茶缸端了起来,递给她,“要不要添点热水?” 全家眼神都被吸引过去。 胡凤莲突然又笑了,“这两年大院里闹离婚的可不少,真没哪个像你们感情这么好,还越来越好的,和平,月季,你们都得向你二哥和二嫂学习。” 陆月季道:“也就二嫂能受得了二哥!” 陆冲锋道:“说的好像换个人我会要一样!” 良馨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 除了职代会完成第一次职工房招标,妇女日报登了良馨报道下的有偿征名广告后,上千封写着名字和画着商标图案的信件发往11师面包坊。 良馨待在军区大院,只要一迈出西院的门,遇到干部和干部家属,就会被拦住,向她提供新名字。 钟雪莲也会将挑选出来合适的打电话告诉她。 金龙、凤凰、东方红、良心、长江、大桥、玄武五花八门,很多甚至都和其他品牌重复了。 但来信者特地注明了,如凤凰牌自行车,东方红拖拉机,都没有做方便面,因此品牌一样也没关系。 钟雪莲把第一批收到信件的名字,先让职工代表看了。 第一场职代会的投票结果是良心。 “我也觉得良心这个品牌好。” 胡凤莲道:“人活着丢了什么都不能丢了良心,做吃的,更得有良心,否则吃到人肚子里的东西,没有良心,就是害人。” 陆冲锋拿了一颗橘子剥给良馨吃,“报纸没登我就写信寄给了面包坊,支持良心!” 良馨:“你天天经过面包坊好几回,还浪费一张邮票寄信?” 第102章 第102章孩子哪有你重要! “那当然了!” 陆冲锋一本正经道:“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良馨没忍住笑了出来,“最近喜事连连,应该庆祝一下。” “可不是。” 胡凤莲道:“首先是我压在心头上的两颗大石头一起解决了,还解决的这么好,其次是良馨、和平、月季大学毕业了,早该庆祝了,听说外面好几个老字号都重新开张了,要不然我们出去吃?” 陆月季道:“出去吃,爸能去吗?” “哦对,把你爸给忘了。” 胡凤莲刚提起的兴趣又放下了,“那看来只能在家里吃了,你们想吃什么菜,我来下厨!” 陆冲锋立马道:“我宁愿饿着!” 一张请柬朝这边丢了过来,良馨俯身躲开,忍着笑道:“我来做钵钵鸡,你们想不想吃?” “二嫂做什么都好吃!” 陆月季先夸完,再问:“什么是钵钵鸡?” “做好了不就知道了。” 陆冲锋起身,“我去买菜,你写张清单给我。” 陆和平跟着起身,“我去吧。” “我得亲自去。” 良馨道:“钵钵鸡可以用很多食材,有些我也得去服务社看了才知道买什么。” 良馨和陆冲锋并肩走出西院。 军区大院里春意盎然,花坛里角堇色彩斑斓,道路两旁的玉兰清新淡雅。 良馨正在思考买些什么菜,眼前突然出现一朵绽放的玉兰,下意识抬头往玉兰树上去看,没看到哪个枝头少了一朵,“算破坏集体财产吧?” “我特意选的最看不出来的位置,放心,凋谢了纠察都发现不了。” 陆冲锋转着手上的玉兰花,沁入心灵的淡淡芬芳袭入鼻尖,良馨伸手接住,“我拿在手上去服务社,大家不就都知道了?” “也对。” 陆冲锋敞开军装口袋,“那先藏起来,等回去了再看。” 良馨唇角带着笑,拿起玉兰花放到鼻尖深嗅一下,才小心翼翼放进他口袋里。 陆冲锋看着良馨郑重的样子,唇角也跟着高翘:“我会注意,不会给它压扁了。” 良馨左右看了看,下班号还没响起,路上没有干部,家属们基本上也都在厨房忙着午饭,这个点路上没什么人。 “我觉得玉兰花跟你很配。” 陆冲锋指着花坛里紫红色的角堇,“这个小花明艳度就过于饱和了,跟你不搭。” 良馨随口问道:“跟谁搭?” 陆冲锋思考几秒,突然上前迅速摘了一朵紫红色角堇,收到另一只口袋里,“这花看上去跟嘟嘟差不多大,这么艳的颜色,嘟嘟肯定也会喜欢!” 良馨笑着,没有再说他破坏军队集体财产,“妈适合什么?还有马上要结婚的月季。” “妈的花,让爸去送才叫惊喜,月季的花当然得和平哥送了。” 陆冲锋理所当然道:“要都是我送,对于你来说,我口袋里的玉兰的珍稀程度不就得大打折扣了?” 一套接一套的。 良馨笑道:“看来爱情小说还在继续看。” 陆冲锋微微扬起下巴,“学习是一生的事,不能半途而废。” 服务社到了。 良馨看了一眼他的口袋,确定没有花露出来,与他一起踏进服务社大门。 “哎,良馨!” 服务社柜台的售货员一看到良馨就热情道:“我今天在江京日报上也看到了转载妇女日报征名的报道,你们名字选出来了没有?” 话音一落,其他柜台的售货员和正在买东西的干部家属都一脸好奇看了过来。 “还没,信都是寄到江口,速度会慢点。” 良馨嘴上说着话,眼睛在看着柜台和各个摊位上还剩下些什么菜。 “我也寄了信,不知道能不能拿到你们那个面包坊的年度八折券。” 说话的售货员企图拉关系道:“我看就叫熊猫好了,国宝,寓意也很好,熊猫无线电厂那么有名,方便面还能沾到光!” 不等良馨说话,有一位家属立马就道:“方便面是吃的,要是叫了熊猫,那不得变成吃熊猫,吃国宝?不好不好,叫什么名字都考虑到政治意义,我看就叫东方红!” 家属们和售货员争执起来了。 良馨走到肉摊,“拿一扇排骨,还有这些猪内脏,猪尾巴,猪耳朵,都秤给我吧。” 售货员刀都举起来准备割肉了,听到这话疑惑道:“这还有肉呢,有这么好的肉,买那些东西干什么?” “家里有肉。” 良馨没有过多解释,看向旁边的鸡肉摊,角落堆满了帮忙杀鸡剁下的边角料,几分钱一斤,“那些鸡爪 都秤给我吧,鸡内脏有的话也都一起秤了。” 售货员下意识道:“陆副司令退了?” 说完不等良馨回答,自己又道:“不对啊,没听说这事,再说就是退了,也有退休工资,你们也都是挣工资的人,不至于连肉都吃不起了呀!” 良馨知道她在逗笑,“想做个钵钵鸡,就需要这些材料才有味道。” “钵钵鸡?呦!那是我老家菜啊!” 售货员惊喜道:“确实是需要这些边角料,等着,我都秤给你,那边鱼摊上还有小泥鳅,黄鳝,小杂鱼,我让老张都帮你处理了!” 良馨省得往那边再挑了,“那可真是谢谢了。” “不谢。”售货员手上迅速割下排骨上称,“我觉得就叫你们面包坊的名字,良心就很好!” 良馨笑了笑没说话。 陆冲锋去旁边秤了良馨爱吃的年糕片,其他点心,面包坊开起来后,就很少再在外面买了。 都不如他家良馨自己的手艺! 售货员帮忙简单处理边角料,良馨趁着时间,去买了平菇、金针菇、香菇,把豆制品摊的品类几乎都买了,又去买了春季能放到锅里的蔬菜。 装了满满一篮子,两个人手上也都拎满了菜和肉。 “这么多菜!” 陆月季跟陆和平帮忙接过良馨手上的东西,“看来是大餐啊!” 嘟嘟已经醒了,也已经能认识爸爸和妈妈了,受到氛围感染,也高兴举着两条圆圆胖胖的小胳膊挥舞。 良馨洗了手,只用手帕帮嘟嘟擦了擦口水,“妈妈没空跟你玩了,要做好吃的去了。” 陆冲锋从兜里掏出一朵明紫色角堇,送到嘟嘟眼前,立刻就吸引住了嘟嘟的视线。 嘟嘟伸手想来抓,花却被收了起来。 陆冲锋看着女儿愣愣的大眼睛,“只能看一看,不给抓,抓了就得往嘴里塞。” 嘟嘟也不哭,捏着小拳头塞到嘴巴里,呜呜呀呀跟爸爸对话。 良馨笑着走开,去处理食材。 因为种类太多,家里人都坐在了餐桌边一起择菜。 菜怎么处理大家都知道,良馨先拿出已经处理好的鸡爪、鸡翅、鸡心、鸡肝、鸡胗清洗几遍之后冷水下锅,放姜葱焯水。 拿出柜子里的午餐肉罐头,交给陆冲锋去开,转头将一大把竹签放到搪瓷盆里洗干净后,鸡爪已经焯好水了,捞出连着竹签一起拿到外面,让家里人串起来。 再把剁成块的排骨、猪尾巴和切片的猪耳朵、腰片、肺片、猪肝等一起下锅用姜葱提前焯水。 陆冲锋走进来接过菜刀,“我看懂了,就是切菜,切成能串在竹签上的,我来切。” 良馨夸道:“真聪明。” 陆冲锋顿时觉得更有力气了! 拿起豆腐用力剁开! “豆腐要焯水!” 陆冲锋举起切成两半的豆腐:“还好只切了一刀。” 良馨继续把鸭边角料,鸭掌、鸭舌、鸭肝和泥鳅等焯水之后,想去外面拿菜清洗,却发现陆和平已经把菜都拿到院子里洗去了。 陆冲锋切好了午餐肉、油豆皮、百叶、豆腐干、平菇、年糕、土豆、山药、平菇、金针菇、香菇、西蓝花、贡菜、生菜、黄瓜等不需要再焯水的菜,堆满了整张餐桌,没有坐下一起串,走进厨房看着良馨。 良馨正在炖鸡汤,看着站这不走的陆冲锋,“把米饭煮上吧,顺便蒸个鸡蛋,钵钵鸡很辣,我只能尝个鲜。” 陆冲锋盯着搪瓷盆里浸泡的朝天椒、灯笼椒、还有他认不出来的形状不一的辣椒,“我正在想,这么多辣椒,你能不能吃。” 良馨道:“那你怎么不吱声。” 陆冲锋道:“孩子哪有你重要!” 良馨斜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煮饭去吧,有鸡汤和鸡蛋,我等下再留些烫好的蔬菜就行了。” 陆冲锋去把米饭煮上,磕了鸡蛋搅散放到一边,去外面篮子里拿出大明虾,走到水池,用剪刀去头和虾壳,冲洗干净,再从虾背入刀剪开,剔去沙肠,放到搪瓷碗里,加细盐、味精、胡椒粉、姜片和葱结,搁到一旁腌制。 良馨看着他的动作,嘴角翘得更高,拿着漏勺捞出朝天椒、灯笼椒、线椒控去水分,起锅烧油,“大姐,把嘟嘟抱远点,我要做辣椒油了。” 看着季大姐把嘟嘟抱到楼上去,良馨才将辣椒花椒倒进油锅里。 “呲啦”一声,呛鼻但又能立马将人口水引诱出来的辣椒香味,迅速向四周飘散。 随着辣椒和花椒在油锅里煸炒,陆月季口水都要咽干了,“二嫂这究竟要做什么?材料都在这,我已经要把舌头都吞下去了!” “说了是钵钵鸡。” 胡凤莲也咽了咽口水。 良馨将炒得没有水分的辣椒盛出来,拍成碎末,再往锅里倒入菜籽油烧熟,撒了一大把姜葱蒜末香叶桂皮等料,油锅翻腾中浓郁的香味飘满鼻间,继续小火炸香。 往辣椒末里倒入香醋和白砂糖,搅拌均匀,用汤勺舀起锅里炸了香料的菜籽油,一遍遍浇在辣椒末上,盖上铝皮锅盖闷一会。 “鸡汤好了,把外面串串都拿进来烫熟吧。” 良馨说完,陆冲锋便打开厨房的门,香味顿时如火焰一般“轰”地冲了出去。 刚才就已经闻得咽口水的几人,瞬间熏得口水、眼泪、鼻涕直流。 “哎呦,这太香了!” “这辈子就没闻过这么香的饭!” “良馨,什么时候能做好,让我们吃上?” 母女俩伸长脖子往厨房里看,拼命咽着口水。 “等爸回来就差不多了。” 良馨笑着拿出将鸡汤盛出一小半到双耳钢精汤锅里,先拿起一把已经焯水煮熟的鸡爪、鸭掌、鸭舌、鸡心等肉菜放到鸡汤里再烫一会。 “就这样煮,判断不一样的食材需要煮多久就行。” 良馨让位置给陆冲锋,“我去调汤底。” 菜多,人多,良馨直接用钢精锅子调汤底,加盐、味精、五香粉、熟白芝麻、白砂糖、香油、花椒粉、炸过的花生米,再倒入刚熬制好的红油,淋上热鸡汤,麻辣鲜香的汤底,看得人食欲大开。 将第一批鸡爪、鸭掌、鸭舌、鸡心、鸡胸肉、排骨、猪耳朵、猪肺等肉菜浸在飘着白芝麻的红油汤里,外面传来了军车的声音。 陆首长一进门就打了一个喷嚏,“什么味道这么香?” 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直到陆首长走到餐厅,胡凤莲才反应过来他回来了。 “良馨做饭了?” 陆首长多看了两眼,“下班之前我还让小魏打电话给小灶,送几个菜到家里。” “也不碍事。” 胡凤莲道:“多点菜更热闹,再说你也不一定吃得惯这么辣的东西。” 菜齐了,摆上餐桌后。 全家人吃得“嘶哈嘶哈”,鼻尖冒汗。 小灶送来的菜还没人动过。 “太好吃了。”陆月季边吃边找下一串,“我以前从来不吃鸡爪,没想到放到这里的鸡爪这么好吃,又麻又辣又脆又爽快!” “鸭掌比鸡爪还要好吃,我牙口不好都咬得动!” 胡凤莲又拿起一串油豆皮,嗦着竹签咬下来,“辣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辣,香得很!” 季大姐只埋头吃,不说话。 陆冲锋面前多了一堆竹签,基本上都是肉菜,想找一只泥鳅尝尝,发现父亲面前堆着骨头和刺,轻笑一声,凑近良馨道:“我没看爸这么吃过饭,满嘴都是红油,发现没有,连酒都忘记喝了!” “和平,把酒给我拿来!” 陆和平笑着起身,“这么好的菜,确实该喝两杯,爸,陪你一起喝。” 良馨吃了一串鸡肉、一串排骨、一串鸡爪和几串豆制品菇类,便停下手。 陆冲锋见状,立马起身去盛了鸡汤和米饭出来,放到良馨面前。 除了小灶的菜,良馨的菜还有蒸鸡蛋、炸大明虾和蒜泥菜心。 陆和平除了拿来了酒,还拿来了桔子汽水,分散给不喝酒的家人。 陆首长举起酒杯,“祝贺你们毕业,也祝贺顺顺利利双喜临门。” 良馨和陆冲锋一起举起酒 杯,面带笑容与家人们去碰杯。 “干杯!” 晚上洗了澡,良馨躺在床上拧开友谊护肤脂,挖了一块涂在手背上,双手慢慢揉搓,看着走进来的陆冲锋,“和平哥跟月季结婚,我们送什么礼物?” 陆冲锋掀开被子上床,“你说送什么?” “我们这既算是男方家人,也算女方家人。”良馨将护肤脂的盖子盖上,“是先给月季添妆,还是一起买些礼物就好了?” “买个” 陆冲锋往良馨身边挪,“真香。” 良馨斜了他一眼,“马上就要到婚期了,快点想。” “妈不是说要买个彩电?我们买好了。”陆冲锋道:“一个彩电现在大概多少钱?” “进口彩电一千多,但这个不行,妈已经托人去买了。” 良馨将枕头放好,“这是妈想的公平,当初给我们买了电视机,现在也给和平哥和月季买个彩电,你就不要抢妈的礼物了。” 陆冲锋在良馨准备躺到枕头上的时候,手臂趁机伸到良馨颈后,轻轻一勾手,就把她勾到怀里来,“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买什么礼物了?” 良馨躺在他臂弯里也很舒服,躺平了没再动,“我是想送一对礼物,黄金戒指?再给月季买些首饰,房里添些床上用品,最后包个红包作为压箱钱,你看怎么样?” 陆冲锋手指摸索着良馨的睡衣下摆,“床上用品?” “今天礼物定不下来” 不用良馨后面的话说出来,陆冲锋的手就老实了。 陆冲锋认认真真地想,“和平哥,我把唯一的妹妹送给他了,陆月季,我把唯一剩下来的哥哥送给她了,我们还要送什么礼物!” “你牺牲好大。” “可不嘛。” 陆冲锋的手蠢蠢欲动,“我能继续了?” “算了。” 良馨打了个哈欠,“困了,明天再想。” “一对金戒指挺好。” 陆冲锋比刚才更认真地思考,“现在都开始流行戴婚戒了,送一对黄金对戒,再给他们买一床丝绵被,一条毛毯,最后给月季包个二百块压箱钱,够大方了吧?” 良馨点了点头,“爸妈还在,我们按照心意来就行了,明天一起出去买。” 陆冲锋将她抱紧,“不困了?” 良馨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没理他。 陆冲锋直接从后面贴了上去,双手重新继续之前的动作,钻进睡衣下摆滑了上去。 双喜临门的婚礼准备期间,发往11师的信件每天高达数千封,良馨在妇女日报上的个人报道被其他报端转载之后,信件更是翻倍增长寄往11师。 因为妇女日报的官方性,以及良馨之前的名声和良心面包坊的名气,方便面征名的事一时成了各地人民茶余饭后热门话题。 冯书记从坐上火车就听见周围乘客聊着这事,原本想着这是从江京出发的火车,良馨在江京名气不小,也很正常。 却没料到,到了北京,聊这话题的人更多了! 北京的良心面包坊是首店,开的时间早,飞机面包套餐也是最先上的报纸,所以比江京良心面包坊名气还要大,也因此,征名有偿的良心面包坊八折年卡,更具诱惑力。 江京食品一厂的李厂长看明白冯书记在想什么,“名气搞这么大,产品跟不上有什么用,等她产品生产出来,名气都过去了,而我们江京牌方便面那时候早就占据省内市场,在省内的人民同志们的心里成了不可模仿性的领头羊,她现在搞出的这些动静和家属工厂那三十万外汇,都得跟着打水漂!” 冯书记脸上出现笑容,“我们不但是省内领头羊,今天的会议多谈下来几笔订单,我们就要走出去赚外汇了!” 后面跟着一起来的厂干部们纷纷附和冯书记的话。 日本食品会议所访华团入场后,轻工业部和全国工商联举办的招待会正式开始。 冯书记先从同一桌的大阪第二大食品公司高层干部开始进攻,他对清和公司的鲜虾袋装方便面和味噌拉面有很大的兴趣,想谈妥新的生产线独家代理之后,再去隔壁桌去找其他食品厂谈现有产品出口订单的事。 “高桥先生,我们是江京第一大食品厂,目前我们已经有了两条方便面生产线,一旦上市就会先占据长江流域全部市场,我们很希望载着贵公司的品质产品,再铸辉煌,这是我们厂的资料,你请先过目。” 翻译翻完之后,高桥鞠躬将冯书记手里的资料捧了过去。 看着高桥先生谦卑的姿态,冯书记在心里喜不自胜。 看来这日本人也是听过他们江京第一大食品厂的名号! 说不定也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主动说话正巧踩在他们的心坎上,才会又鞠躬又微笑,嘴上叽里咕噜说着一大堆停不下来的话。 明显激动地不轻。 冯书记和其他厂领导全都露出了笑容,不免想到了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引进生产线的良馨这个竞争对手,笑容顿时更灿烂了,看着翻译,就等他翻译出“非常愿意合作”几个中国字。 翻译道:“目前长江流域的市场,不是已经被中国妇女英雄良馨同志的家属工厂占据了吗?” 冯书记的笑容乍然僵住,下一秒又笑开,“良馨同志只是在报纸上征名,小打小闹,她们厂是做面包的小作坊,面包做的还是很不一般,你们如果有兴趣,我可以帮忙牵线,让良心面包坊的面包也卖到你们日本去,方便面还是交给我们江京第一大食品厂做更专业放心。” 翻译又叽里咕噜翻译给高桥先生。 高桥先生拿出一份报纸,递给冯书记,继续叽里咕噜说着一堆话。 冯书记接过报纸,后面的厂领导也挤了过去。 两分钟后,冯书记和几位厂领导脸上的笑同时消失。 翻译道:“良馨同志昨天早上在报纸上新刊登了销售联营广告,据说目前已经有19家国营商业、国营批发点、供销系统上级社批商业批发和综合门市部抢先联系到良馨同志,成功达成联营协议,并和良馨同志在江京面包坊正式签订了合同书。” 昨天他们一直在研究分析轻工业部最终名单上的企业,没抽出时间去宾馆大堂看报纸! 冯书记手上拿着的报纸微微颤抖,“十、十九家?哪十九家?” 翻译早上已经来来回回翻译了很多遍了,不用再翻译问高桥先生,直接回答道:“当然是江京本地、省内和邻省相近的国营渠道了,据说其他单位以为还是像征名广告一样写信寄到江口,错过了第一时间签下合同订单的机会,还在等良馨同志的回复。” 冯书记五雷轰顶,脑子里第一反应不是良馨釜底抽薪,不是家被偷光了,而是:“凭什么!” 她连生产线都不知道去哪引进! 产品都没出来,凭什么就有这么多人上赶着去和她签订销售联营正式合同! 翻译又道:“听说是良馨同志保证了如果产品不受市场欢迎,三倍赔偿。” 冯书记不敢置信看着翻译,“她连招待会都进不来,生产线都不知道去哪里搞,她脑子有病吧,跟人签这种赔偿合同白送钱给人家!” 一厂厂长听笑了,“天才?我看她是没来成招待会,跟我们破罐子破摔赌气了吧?小女人做生意果然就会情绪用事,可惜,要连累陆家和梁部长了。” 翻译道:“应该不缺生产线了吧,我们翻译室的前辈昨晚被借调跟着清和公司社长,去江京找良馨同志了,对了,我们主任上午好像也被借调走了,你们没发现今天好几家日本食品公司的社长们都不在吗?” 第103章 第103章还是老婆对我最好。…… 良馨手里拿着装满粉色奶油的裱花袋,奶油顺着裱花嘴挤出,随着良馨手上的动作,玫粉色塑料小盒子里雪白奶油中间开出一朵粉红色小花,小花底下除了白色奶油,还放着一块 圆形薄蛋糕胚。 样品做好之后,良馨将裱花袋递给王大丫,“明天做100盒送到军区大院。” “真漂亮。” 王大丫端起小蛋糕盒,“这盒子,订做的,倒是很好看。” “这款蛋糕可以放到柜台里售卖,宣传上就说是喜宴宾客蛋糕。” 良馨摘下白帽子和白围裙,“你再跟房信铺子的大姐说一声,让她帮忙留意想要售出的房子,现在租的房子总归不太稳定,家属工厂在盖职工房了,城里面包坊的职工也能按照积分制分房,我马上要回去了,房子你有空帮忙去掌眼。” 管理江京这么大的面包坊,风风雨雨大事小事王大丫都碰到过了,已经很少有事能够让她很紧张,甚至连口吃都变得比以前好很多了,听到能分房子这样的话,王大丫呼吸还是急促了几秒。 工作间正在学习良馨做的新款喜宴蛋糕的烈属们,也瞬间安静住。 王大丫点了点头,“我会注意。” 良馨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最近有日本方便面公司的人到面包坊找我的话,不用接待了。” 王大丫一怔,“不是,正,正等着,生产线?” “对啊!”徐大凤道:“你不是还担保产品不受欢迎,要三倍赔偿!怎么又不接待那些人了?” 良馨耐心解释,“我们现在不需要上赶着去求别人了,相反,可以静下心来挑选出品质最好价格最划算的合作对象。” 王大丫等人没怎么听懂,但看到良馨这几天待在面包坊里,从早忙到夜里,几乎没有停下来过,雪白的皮肤都变得明显缺血暗沉了,眼下也有了淡淡的乌青块,王大丫等人都没有再追问。 除了在面包坊实践,每天晚上下了班,还都会一起去上夜大。 她们原来以为已经很懂做生意的事了。 结果,经过这阵子报纸不间断的报道,以及面包坊时不时上门打探贿赂的不明人士。 良馨不说,即使她们只大概知道良馨这阵子经历了什么样的困境,又是凭借什么样的智慧,将局面扭转过来,也才知道,自己依然还是井底之蛙。 意识到这点后,学习的欲望在心底翻滚澎湃。 她们还得继续学习! 大门传来客人进门的“叮当”声,王大丫探头一看,“陆副师长,来了。” 良馨拧开水龙头洗了手,走了出去,看到一身绿色军装抱着嘟嘟的陆冲锋,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你这么快就做完报告了?” 陆冲锋休假回军区大院,也没有哪天是完全闲下来过,11师目前进行的军事改革、干部改革、两用人才改革,陆冲锋每天轮流向司令部、政治部、作战部、干部处、后勤部的领导们做报告开会。 嘟嘟看到良馨就拍着小手,良馨接过来抱在怀里,嘟嘟乖乖撅着小屁股趴在妈妈肩头,被柜台里的面包吸引住。 王大丫握住嘟嘟的小手,“你还不能吃。” 陆冲锋惊讶看了一眼王大丫。 良馨也看了一眼王大丫,笑了笑,“看来再过两年,说话就能完全顺畅了。” 王大丫刚才都没反应过来,“医生说,是,心理紧张,不紧张,就不结巴。” “再遇到紧张的人,就把那人当成面包。” 听到良馨这话,王大丫“扑哧”笑出声。 但仔细一想,这话却非常有用。 最让她熟悉有安全感的东西当属面包了。 她一个人清点面包的时候,自言自语,已经可以达到完全不结巴。 王大丫点头,“我知道了。” 从面包坊出来,良馨和陆冲锋去对面金店取了改好大小的金戒指。 明天就是婚礼了,为了避免新郎新娘拒绝不肯要,前两天直接买了一对金戒指回去给他们试戴,钱都付了,两人只能谢过,再欢欢喜喜来店里重量尺寸改戒圈。 最近良馨在报纸上火热,两人没有在外面多待,赶回家里帮忙。 陆家小楼里外大门窗户都贴上了喜字,柜子上摆着几大盘红色鞭炮,新家具电器都已经搬到了粉刷一新的新房,一楼客厅铺着凉席。 大院的长辈们还在帮陆月季忙着最后两床喜被。 良馨一进门看到地上的被子就笑了。 陆冲锋学着她平时斜自己的样子斜她,“笑什么?” 胡凤莲戴着老花镜抬头,“良馨回来了。” 良馨往前走,“妈,要不要帮忙?” “不用,看你都忙瘦了,赶紧坐下喝杯牛奶休息休息。” 胡凤莲将线穿进缝衣针里,挠了挠头皮,“你李婶送来了一床新棉花,正好还有一床被套,趁着现在得空,索性就缝上了。” 除了新式三转一响,女儿出嫁棉被越多,越令人羡慕。 陆冲锋知道良馨问这话,肯定不是她自己去帮忙,而是让他去帮忙,连忙将嘟嘟递给她,“是瘦了,我去帮你拿牛奶!” 良馨看着急匆匆走掉的背影,掀了掀嘴角,“妈,我先上楼去换件衣服。” “上去躺着,不要再下来了。” 最近良馨在报纸上的报道就没有停过,家里电话也同样没有停过,明白良馨是在做大义的事,胡凤莲道:“晚饭等下我给你送上去,你赶紧去歇着。” 季大姐想跟上楼,陆冲锋抬手阻止了她,端着牛奶跟在良馨后面踏上楼梯。 良馨将嘟嘟平放在被子上,拿了两个枕头圈挡起来,脱掉羊绒外套,拿去阳台抖了抖上面的面粉,穿着白衬衫走进来,拉上落地窗,防止晚风吹冻着了嘟嘟。 陆冲锋将放在热水里回温的牛奶瓶拿出来,打开盖子递给良馨,“明天还要去?” 良馨接过牛奶喝了一口,用眼神逗着躺在床上张望寻她的嘟嘟玩,“不去了,明天都是正日子了。” 陆冲锋坐在床边,将良馨拉到腿上坐下,“起码轻了五斤!” “夸张。” 良馨抬起脚横坐在他身上,“大凤姐手艺好得很,每顿都烧了肉。” 陆冲锋没说话,只看着她。 良馨仰头喝完半瓶牛奶,转头看他,“看什么?你也想喝?” 陆冲锋抬起手摸着她的头,“看我聪明的老婆。” 良馨:“” “什么表情。”陆冲锋凑过去亲掉她嘴角的奶渍,“我捡你剩下的喝就够了。” 不等良馨说话,他又一本正经道:“今天见到后勤领导了,他们说的我家属聪明。” 良馨立马坐正,“你去说什么了?” “放心,你都强烈表示让我不要管这事了,我肯定不会自作聪明背着你再去做什么。” 陆冲锋玩着良馨的辫子,“想起当时你说我只猜对了一半,现在回想,你就是再给我十次机会,我都猜不出来你在报纸上有偿征名其实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目的是后面刊登的联营广告和让日本公司主动将生产线主动送上门!” 良馨听着他话里发自肺腑的真心敬佩,唇角动了动,忍住学他得意上翘的冲动,平静道:“小事。” “小事!” 陆冲锋瞪起了眼睛,“军区后勤的领导们差点在会上就给你鼓起掌了,说你被江京领军大厂合力排挤,你却靠着自己的头脑反其道而行之,史无前例先铺渠道,趁着他们去北京开会的时候,迅速执行战术行动,短短一天一夜时间,以一己之力高效作战,等对手反应过来,江京市场和长江以南淮河以北流域的市场已经插满了家属工厂的旗帜,鲁部长说这要是放在战场上,先登、陷阵、夺旗、斩将,你都能沾上边!” 良馨斜着眼睛看他,“最后这四大军功,是你自己夸张的吧?” “原话的确没有这么具体。”陆冲锋面不改色,依然很自豪,“鲁部长说的是这要是放在战场上,良馨同志就是火线立功!这不也差不多?” 良馨笑着将牛奶喝光,“你别把我捧到天上去。” 陆冲锋接过空的玻璃瓶:“放心,你就算真的被我捧到天上去了,我也会在下面接着你。” 良馨道:“摔下来能把你人都摔折了。” “那你也 太小看我了。” 陆冲锋抱住良馨的腰,低声道:“今天我给好几个老战友打了电话,真有需要的话,我能给你再凑三百万。” 刚想转头去看女儿的良馨,倏然僵住,慢慢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你目前和26家国营渠道签下了销售联营的正式合同,承诺第一批货如果不受市场欢迎,三倍赔偿。” 陆冲锋看着良馨,“我知道你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情,也知道你做事向来都会考虑好后果,不会心存侥幸,我每天都会许愿祝你成功,但这一次如果不成功,你也不要担心,你还有重来的机会。” 良馨眼睛瞬间酸涩。 眼前浮现的第一幕是上次去寺庙上香,大家都跪在蒲团上认真磕头上香,他却杵在一旁,既不跪拜,也不上香,一次次说自己从不许愿,也不相信这些鬼神论。 接着想到她自己甚至都想过万一,万一受到原书或其他意外影响,真的不受市场欢迎,真的失败了,家属工厂会面临什么,又会对陆冲锋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但打通铺货渠道是势在必得的事,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勇往直前,不可能因为那个万一,畏畏缩缩。 良馨没有想到,陆冲锋在意了这个万一。 更没想到他在意的万一,不是怕连累自己,而是去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不计后果提前为她兜底这个万一。 良馨眼前已经模糊,眨了眨眼睛,让视线变得清晰些,嗓子发紧问:“能失败一次,就可能失败第二次,要是我用你借来的三百万再次失败了,你怎么还?” “不可能。” 陆冲锋道:“你把三百万拿去开几家面包坊,三年也就赚回来了。” 良馨继续问:“我要是不开面包坊怎么办?” 陆冲锋好奇问:“你还打算做方便面?” 良馨笑了一声,一颗泪珠也落了下来,双手穿过陆冲锋的颈侧抱住,将脸贴在他的脸上,“谢谢老公。” 陆冲锋趁机将良馨抱紧,紧贴胸膛,再问:“你这么喜欢方便面?” 良馨没说话,陆冲锋听到她又笑了,“方便面真的那么好吃?” “好吃,等做出来,第一包就拿来给你尝。” “我这么重要?” “重要,你世界第一重要。” 陆冲锋得意翘起嘴角,抱起良馨斜压在床上,正想低头,旁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两人一齐转头,对上正咧着粉润小嘴对他们笑的嘟嘟,见到他们转头了,又兴奋的抬起双脚砸在棉被上。 陆冲锋:“” 往常良馨会将他推开,这一次良馨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拉下来,亲了一下,才推了推他的胸膛,“马上月季取完婚纱照回来,肯定会让我们看,再说还没吃饭。” 陆冲锋双臂撑起胸膛,“我什么都没想,就是放你到床上睡觉。” 良馨往下看了一眼,“嗯,你最清心寡欲。” 陆冲锋再一次面不改色,“饿了?我先下去帮你煮一碗酒酿小圆子上来。” “不用了,马上就到晚饭的时间了。” 良馨抱起女儿放到平时他躺的位置,自己也侧躺到枕头上,“我歇一会儿,你下去看一看还有哪里需要帮忙。” “酒席是订在军区食堂,新房都布置好了,楼上楼下也都贴上了喜字和彩花,礼品也都备好了,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了。” 陆冲锋道:“就等明天结婚了。” 八十年代初的婚礼,除了恢复了老一辈的习俗,经济条件好的家庭,新娘也逐渐开始化妆穿婚纱。 但陆月季在婚礼当天,并没有穿白色婚纱,而是选择一身绿军装,请了文工团的战友来家里帮忙化妆,再专门请了城里凤凰理发店的理发师上门来盘头。 良馨也早起换上了干净的羊绒开衫,清早下楼帮婆婆一起熬制甜汤。 甜汤是用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冰糖、银耳、藕粉、蜜枣熬制而成,用来和茶水一起招待来客。 食材都是老风俗里美好的寓意,早生贵子,甜蜜美满。 吃了早饭,喝了甜汤。 胡凤莲和陆首长在屋里招待客人,陆冲锋和良馨站到门口迎接客人。 “小良同志!” 一名良馨没见过的老干部,拄着拐棍走过来,一看到良馨就满意点头,“干的不错!” “叶伯伯。” 陆冲锋上前扶住老干部,“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你小子当我老残废了?”老干部拍了拍干瘦的胸膛,“老子身子骨硬得很!” 陆冲锋刚想说话,后面就急急忙忙跑上来两名中老妇女。 老年妇女指着老干部骂道:“死老头子,拄着拐棍还能走得那么快!” 许是里面听到声音了,陆首长和胡凤莲快步走了出来,言语交谈中,良馨听出来这位是陆首长的老领导。 老领导走进门里之前,看着良馨又道:“军队就缺你这样有良心还有本事的好同志,大胆干!” 良馨跟着陆冲锋的称呼道:“谢谢叶伯伯。” 陆冲锋突然道:“英雄所见略同。” 良馨笑看他一眼,继续迎接宾客。 “馨子!” 良馨听到熟悉的叫声,刚往西院院门看去,身旁的绿色身影就快步走下楼梯,大步迎了过去。 虽然她不重视良铁柱。 但对于陆冲锋每次对于她娘家人的重视态度,良馨依然会觉得心里很暖。 陆冲锋跑了,还有其他客人上门,良馨站在门口没动,笑着将其他宾客迎进去,才看向走到门口的家人,“大哥大嫂怎么没来?” “孩子上学,大哥大嫂留在家里烧饭。” 二嫂看到小姑子很开心,“小妹也做嫂子,看着小姑子出嫁了!” 良铁柱一来军区大院就精神抖擞。“可不是,真是一眨眼的事。” 不等良馨说话,良铁柱又道:“本来我一个人来就够了,这么远的路,他们都不放心,你二哥二嫂就陪我一起过来了。” 良馨看着二哥明着撇嘴的表情,“这么远的路,你还折腾什么,直接让二哥二嫂来不就行了。” 良铁柱:“” “那怎么能行!亲家有喜事,我亲自来才算重视!” 许是里面又听到声音了,陆首长和胡凤莲再次迎出来。 不需要良馨和陆冲锋招呼,良铁柱就快步走进大门,也迎了过去。 “都盼了好几天了。”二嫂站在良馨身边道:“自从你打了电话,就跟人到处吹嘘,他要去军区大院了,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呢!” 陆冲锋笑了一声,“二哥,二嫂,请进去坐。” 二哥摆了摆手,“你们都在外面,里面都是领导,我们进去了也不自在,就站这就行了。” “宾客到的都差不多了,一起进去喝甜汤。” 陆冲锋说完,良馨往外看了看,也点了点头,“进去看看嘟嘟。” 大院其他人家嫁女儿,女儿走出大门,父母家人跟在后面无不擦眼泪满脸舍不得,陆家嫁女儿,陆家人脸上无不是满脸笑容,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了。 就连陆首长一向威严的脸庞,都被难得一直挂着的笑容融化了威严。 接新娘的车是组织派来的一辆上海牌轿车,车盖上贴着大红喜字。 大院家属们知道情况的都很赞同这桩喜事,即便有说酸言酸语成习惯的人,看到这辆轿车,当着明面上也不敢再乱说一个字,还得露出笑脸看着新娘上车。 按照江京习俗,新娘出门要由兄弟姐妹背着上车,新娘换上新鞋,站到床上,从背起到上车,新鞋都不能沾地。 接亲的人还需要新郎的嫂子或婶子,撑着一把红伞接新娘,旁边还得有个侄子抱鸡。 一般是女方准备一只母鸡,男方准备一只公鸡,接亲时,两只鸡放到一起,象征着夫妻的结合,这个习俗是来自古代的大雁。 大雁不好捕射,逐渐由鸡代替。 于是,陆冲锋背着陆月季,良馨拿着红伞,季大姐抱着嘟嘟,手里拎着两只鸡,一路送陆月季走出家门,坐到轿车里。 陆冲锋代表着女方,上了车便止步了。 良馨代表着男方,跟着陆月季和伴娘,一起坐进轿车。 嘟嘟既代表女方也代表男方,因为太小,车子也坐不下了,就由爷爷奶奶等下抱着来到军区食堂。 轿车开走,嘟嘟被抱到屋里堵住耳朵后,一大盘一万响的鞭炮被点燃,“噼里啪啦”响彻整个军区大院。 酒席开始后,陆冲锋就变成了男方家人,要代表男方家人敬酒,也要帮新郎挡酒。 良馨正在招呼客人时,陆首长的警卫员小魏突然走过来道: “门口有人找你,她说是你同学,名叫钱书谣。” 良馨思考片刻,借了一辆宾客的自行车,骑到了大院门口。 钱书谣一看到良馨就急忙挥手,既松了一口气,也面带愧疚道:“良馨,不好意思,我跟卫兵说完,才知道你们家今天正在办喜事。” 良馨将自行车停好,同卫兵打了一声招呼,与钱书谣走进雪松林的阴凉处,“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说来也是挺有意思。” 钱书谣慢走道:“前阵子毕业那天,我还在问你,这次访华团中有我父亲相熟的长辈,需不需要我去想一想办法,当时我还以为你是看出我为难了,才说不用,结 果真没想到,居然是你这么有本事!” 良馨心里猜测到了钱书谣的来意,但不从对方口里说出来,也不能确定,“你父亲需要依靠这位长辈公司的原材料供应?” 钱书谣点头,“我父亲近几年投资半导体产业,三晶株式会社是我父亲公司主要硅片供应商,虽说是合作关系,但没了硅片原材料,就生产不出来晶体管,随着无线电和电视机以及近年来计算机的发展,半导体产业竞争也越来越激烈,我父亲就更需要维系好与上家的关系,否则,上次我就直接帮你去问了。” 良馨道:“华侨也是中国人民,你父亲在海外生存不易,家属工厂能相助到他的话,我们可以优先考虑。” 钱书谣怔了一下,缓缓红了眼眶,“我都还没说,谢谢你,良馨,谢谢家属工厂。” 良馨摆了摆手,“三晶公司我了解过他们的资料,方便面主打产品是三鲜口味和味噌猪骨汤口味,我先说我的条件和要求,这两个口味可以引进,但我不会将他们作为拳头产品,因为这并不符合当下中国人民的口味,你也下过乡,又在城里上过大学,河里的鲜虾和猪骨头,都是丢在角落几分钱一斤没人要的东西,这些味道作为主打产品吸引不了他们,人民同志们的肚子里缺油少盐,所以我想引进的是三晶公司的所有生产设备、辅助设备和生产工艺专有技术,引进之后对方有权利关闭这两个口味的生产线,但我们新研发出来的口味,他们无权干预,他们同意的话,我们再商谈引进的详细内容。” 钱书谣迫不及待要走了,“我不太懂这些,但其他公司的人想方设法要找到你,你愿意见三晶公司的社长,已经给了我很大面子,也帮助到了我父亲,能不能谈成是他们的事,我不打扰你了,你赶紧先去忙吧!” 陆冲锋一直往门口张望,看良馨回来了没有,要不是已经要敬酒了,他真想出去找她。 陆和平拿着一瓶江京大曲递给陆冲锋,压低声音道:“你不能喝酒,这里面装的是白开水。” 陆冲锋举起瓶子看了一眼,皱眉道:“这大喜的日子,来的都是军区领导,你居然偷梁换柱,蒙骗首长!” 陆和平正想说话,良馨走了进来。 陆冲锋立马迎了上去,“怎么去了那么久?” “没说几句,路远。” 良馨看着他手里的酒瓶,认出自己做的标记,笑着道:“你已经拿到了,这是我昨晚特地换的两瓶酒,瓶盖用酒泡过了,倒出来依然会散发酒味,但敬完所有宾客也不会醉。” 陆冲锋举起瓶子看了一眼,目露感动,“考虑的真周全,辛苦了,老婆对我真好。” 陆和平:“” 第104章 第104章你真有个人魅力 “你快去敬酒。” 良馨推着他往里走。 小魏突然又快步走过来道:“良馨,面包坊送蛋糕过来了。” 良馨转身,果然看到王大丫蹬着三轮自行车骑过来。 毕业舞会赞助点心台后,后面经常会收到其他单位舞会和重要会议活动的订购,因此采购了一辆三轮自行车。 刻着“良心面包坊”的货箱从大门一抬进婚宴现场,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等一盒盒艳丽的玫粉色小蛋糕盒摆出来,每桌的小孩子们顿时饭都不吃了,眼睛直愣愣盯着长桌上的蛋糕。 有相熟的家属问道:“良馨,这些蛋糕是干什么用的?” 良馨还没说话,胡凤莲先笑容满面应声,“这是我们家良馨特地为和平和月季的婚宴,研发出来招待你们的蛋糕!良心面包坊的味道你们都知道的呀,口味良心排第二,没有哪家面包能排第一!” 一听真的是发给大家吃的,宾客们顿时掩饰不住高兴。 “面包坊的奶油蛋糕可不便宜啊!这么多免费发给大家吃,月季,你二哥可真是给你娶了一个好二嫂!” “这又是什么新风气?倒是新鲜,良心面包坊我隔三差五去买,还没见过这个包装的蛋糕,看着就想吃。” “专门为喜宴准备的。” 胡凤莲拎着小蛋糕分给宾客,“往后你们谁家办喜事,结婚满月都可以去良心面包坊订购,这拿在手上,你看小孩子们多高兴!客人满意了,你们也有面子!” “何止小孩子高兴,我也高兴!” 家属们端着小蛋糕左看右看,揭开盖子一闻,“是这个味!良心面包坊的香气!” 小蛋糕进场,每位一份,成功将喜宴点燃,甚至已经忘记讨论新郎新娘,全在讨论喜宴小蛋糕。 良馨拿着相机站在门口拍了几张现场照片,留作贴在面包坊展示窗和登报纸宣传新品。 新郎新娘和陆冲锋陪着一起敬酒,让婚宴现场换了一个话题。 大院的小孩子们聚在一起,端着手上的小蛋糕,拿着小勺子舍不得吃光,一小口一小口舔,高兴谈论的样子,会将喜宴小蛋糕的话题一直持续下去。 婚礼结束之前。 陆家人一起站在台上,与新人拍了一张全家福。 看着陆月季的笑脸,良馨的嘴角也跟着缓缓上翘。 傍晚,陆冲锋去军区招待所开了两间房间,让老丈人和二哥二嫂一定要住一晚再走。 良铁柱满口推辞,拎着行李去住下了。 送完全部的客人,回到家里,大院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又开始闹洞房。 热闹完之后,已经天黑了。 良馨笑了一天,洗了热水澡后,盘腿坐在床上揉着脸颊。 陆冲锋走过来,将良馨的双腿放直,轻轻按摩揉捏。 良馨看着他,“哑巴了?” “没哑巴。” “怎么不说话?” “就是觉得委屈你了。” “我怎么又受委屈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当时结婚委屈你了。” 陆冲锋低着头,认认真真帮良馨按摩小腿,“今天这婚礼比我们婚礼热闹太多了不对,我们当时连婚礼都没有。” “时代不一样了。” 良馨往后靠在枕头上,伸直双腿让他摁着,“那个时候,谁敢像今天这样办事?” 陆冲锋从小腿按到大腿,再从大腿按到小腿,“但是见到好的东西,没能让你也享受到,我就” 良馨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打断他的话,“每一对夫妻都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新婚回忆,不需要去比个高低。” 陆冲锋按住良馨的手,不让她回去,另一只手也跟着往上走,“我们新婚之夜最重要的一个回忆,还需要再补上。” 良馨推他的脸,脚也抬起来蹬他的手,“今天又不是你的新婚之夜,补什么补。” “我们房间门上也贴着喜字。” 陆冲锋亲了亲良馨的手心,又亲了亲她抬高的膝盖。 良馨膝盖被他亲得发痒,身体蜷缩,双腿拧了起来。陆冲锋顺势扣住她的腰,将她翻了个身,“后面也要按摩。” 很快,良馨发出确实像是被按摩过于酸痛的声音。 但他是在用嘴和牙齿按摩。 良馨抓着床单,“等下出” “新婚之夜,春宵一刻值千金。” 陆冲锋慢慢做了和良馨字相反的动作,俯身去寻良馨的嘴。 良馨微微避开,趴在床单上喘着气快速道:“我是说等下出去洗澡可能会碰上。” 陆冲锋一顿。 顿了没三秒,陆冲锋汗都滴下来了,“遇不上。” 良馨正想问为什么,思路就被撞散了。 过了很久。 床单上的大朵牡丹花都蔫巴了,床单洗后留下的香胰子清香也掺杂了浓浓的汗意和甜香。 良馨眉心蹙紧,掀起汗湿的长睫,看着陆冲锋近在咫尺的俊脸,因为两三次强忍下来,已经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了,他的发梢都被汗湿透了。 眼看他下颌绷紧,因为强行忍住,额角青筋浮起,埋进她的颈窝喘气调整呼吸。 良馨:“最近饿着你了?” 陆冲锋从良馨颈窝里抬起脸,字从他咬紧的牙关里挤出来,“没。” 那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干什么? 良馨前面还舒服得配合他,后面一次次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身体要脱水了的感觉了,突然灵光一闪。 陆冲锋被良馨突然的精神,弄得“嘶”了一声,手臂肌肉线条硬是绷紧如钢筋。 良馨看他意志坚定到能一次次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真正办婚礼的人,很多晚上都没有力气和心思洞房了。” 陆冲锋咬紧的牙关骤然一松,垂眸看着良馨绯红的脸。 良馨眉心一皱,喘了几下才道:“他们有可能已经睡觉了。” 不等他反应,良馨继续道:“就是没睡,也没人知道你在做。” 陆冲锋:“” 陆冲锋没应声,只是将强忍半天的力气全都蓄积在一起疾速用出来。 重新洗了澡,换了床单。 良馨躺在床上看着神清气爽一点不觉得累的陆冲锋,突然笑了一声。 陆冲锋耳朵微红,挺直腰板道:“是你先说话让我误会,不是我自己瞎猜!” “你说得都对。” 良馨没力气再说话,脸颊依然挂着红晕,沉沉睡着了。 还想再找补的陆冲锋:“” 此时此刻,陆冲锋才突然有了回到新婚之夜的感觉。 陆冲锋掀被子上床,硬是轻轻把手臂塞到良馨颈后,将人抱在怀里,抱得紧紧地,才舒出一口气,用下巴贴着良馨的额头,闭上双眼跟着一起睡觉。 早上,良馨刚下楼,就看到良铁柱和二哥二嫂已经坐在客厅。 陆冲锋正好也从大门走进来,手上拎着良心面包坊的塑料袋和香烟白酒,明显是要给他们带回去。 昨晚一次太久了,良馨腿都有点发酸,扶着楼梯扶手缓步下楼,“今天我就不送你们了,约了人谈事。” 良铁柱正兴奋看着女婿送的中华香烟,“要你送什么,公交车直接就到长途汽车站了,你们忙你们的正事。” “对,不用你们送。” 二嫂道:“正好我也很久没回娘家了,等下想回去吃个中饭。” 陆冲锋走过来问:“你要去哪里?我今天没事了,可以陪你一起去。” 良馨点了点头,“约好和日本三晶公司先谈方便面生产线的事。” 楼上传来开门的动静。 良馨和陆冲锋同时转头往上看,陆月季先睡眼惺忪的下楼。 “二嫂早,二哥早。” 陆和平跟着出现下楼,发现大家都起床了,“昨晚整理行李整理了很晚,久等了。” 陆冲锋:“” 良馨突然笑出了声。 陆和平一愣,陆月季打完哈欠也看向良馨,“二嫂,这话有什么好笑的?” 良馨难得出现笑得停不下来的时候。 陆冲锋不顾家人在场,搂着良馨往餐厅走,“她早上看了笑话大全。” 陆月季感兴趣问:“什么笑话这么好笑,我一次看到二嫂笑成这样,二嫂,快说来听听!” 陆冲锋:“你都结婚了,找你自己老公去说!” 陆月季撇了撇嘴,“小气!” “行李急什么,昨天都累了一天了,还不如早点休息,反正你们有婚假,这两天可以慢慢整理。” 胡凤莲招呼良铁柱去餐厅,“亲家,吃饭吧。” 陆月季跟良铁柱和二哥二嫂打了招呼,走到餐厅坐下,“我沾床就睡了,是和平哥整理的行李。” 良馨看了一眼陆冲锋。 看着良馨白里透红的脸上带着笑,明媚阳光,陆冲锋瞬间不但不觉得尴尬,甚至还想多出几次丑逗她高兴。 陆冲锋坐下拿了一颗水煮蛋,继续用之前的吹鸡蛋剥法,剥了鸡蛋递给良馨。 良家人看着陆冲锋的举动,暗自点了点头。 陆和平跟陆月季平时吃饭就“互帮互助”,现在已经是合法夫妻,更不用有所顾忌。 陆和平敲着鸡蛋慢慢剥着壳,放到陆月季的碗里。 良馨约谈地点不是在面包坊,而是在珍珠饭店的咖啡厅。 三晶株式会社社长小林次郎见到良馨便鞠躬说了一堆好听的话,听到良馨用日语礼貌回复后,表情顿时更像是见到了亲人,夸赞良馨说的日语好。 翻译也笑着道:“良馨同志的日语发音真的很标准,看来今天不需要我做翻译了。” “只是日常口语水平,专业名词还得靠刘副主任。” 良馨介绍了自己的丈夫陆冲锋,坐下后继续客气几句后正想进入正题,却没想到对面的小林次郎比她更直接: “良厂长,我想与你长期合作,而非只做一次交易。” 良馨微怔。 除了特区,目前国家还没有出现中外合作的工厂。 已经引进方便面生产线的其他工厂都是花一笔外汇购买生产设备,日方提供最基础的技术指导,没有任何一家工厂是与日方长期合作。 这一点,除了国家对于与外资合作持谨慎态度,日方态度也很谨慎,都是卖设备,不给核心技术,不做长期指导,也不给品牌授权的合作方案。 良馨绕这么大圈子,就是想挑出可以给核心技术指导,研发出本土口味的公司。 原以为小林次郎跟随钱书谣一起来了,是同意了她的条件,但后续一定还会提出其他要求,比如抬高价格。 怎么都没想到小林次郎一张口,就提前了食品行业历史。 陆冲锋看向良馨。 良馨慢慢道:“小林先生是想以什么样子的方式与我们长期合作?” “不是你们。”小林次郎先是摇头,而后看着良馨点头,“是与你长期合作。” 刘副主任正在心里想幸亏陆副师长听不懂这话,就见陆冲锋眉头皱了皱。 良馨道:“请小林先生细说。” 小林次郎道:“我给你提供生产线和技术,再派技术顾问常驻家属工厂,帮助你研发适合本土的口味,你负责生产和销售,如何?” 咖啡桌上静了一瞬。 刘副主任眼里都出现震惊之色。 良馨道:“小林先生的条件是什么?” “我的条件就是要你来负责生产和销售。”小林次郎道:“我在飞机上看到了红豆面包,很好吃,来到中国后去了良心面包坊,排了一个小时才买到新出炉的飞机套餐面包。” 良馨笑了笑,端起咖啡,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研究了良心面包坊经营历程,翻译刘副主任告诉我你的最近消息,在招待会开始之前,我就知道了你遇到的困境,便开始关注你接下来的消息,你的营销布局策略,即使不是在不懂营销的 中国国营市场,而是已经进入营销黄金时期的日本市场,都能占到一席之地。” 小林次郎道:“来到中国后,我看了食品行业很多厂的资料,没有看见任何一件营销案例,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良厂长,除了你的营销策略,你也是我听到的第一位懂得洞察不同地区消费者需求的方便面厂家,我认为只要你想做,可以将任何一件产品做到行业龙头,所以我很想和你长期合作。” 陆冲锋突然吐出日语,“你的眼光很刁钻。” 小林次郎惊讶一下,立马对陆冲锋谦卑一笑。 良馨无声考虑很久,才道:“小林先生的诚意,我已经感受到了,但是这样的合作方式在我国食品行业史无前例,需要通过国家严格审批,才能给你答复。” 小林次郎点头,“中国1979年已经颁布了《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我很希望能和良厂长开创历史,从无到有,成为中日食品行业第一个成功案例。” 小林次郎的诚意拿出来后,良馨已经不用再见其他竞争公司,因为他已经突破了日方企业的底线,没人还会再做到既免费又用核心技术指导中方公司开发新口味,一起合作。 中国技术进出口总公司代理谈判了十条生产线,费尽口舌都没能突破核心技术,只是得到最基础的安装和使用技术指导。 这也是良馨扭转局面之后,日方竞争的结果。 否则小林次郎也不会一见面就摆出足够让良馨点头的底线诚意。 到了这一步,已经需要军区后勤和国家审核才能决定是否可以如此合作,良馨没再咖啡厅多待,与陆冲锋赶回了军区大院。 陆冲锋直接带着良馨来到了军区总后部长办公室。 梁部长正在开会,陆首长听到小魏说良馨来了,开完会绕了过来。 陆首长前脚到,梁部长后脚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几名干部。 “这位就是良馨同志。” 梁部长和几位干部说了一句,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到办公桌上,绕到沙发这边坐下,看着两个人严肃的表情,“出什么事情了?” 良馨维持表情,看了一眼陆冲锋。 陆冲锋双手握住梁部长的手,“梁叔叔,这一次还得求你帮忙了。” 梁部长看了看良馨,又看了看陆首长,面色如常,“江门农场家属工厂不是前景一片大好吗?我听北京传来的消息,日本好几家公司都在主动和良馨谈引进生产线的事情,甚至已经有人打电话到我这里来了,生产线方面没问题了,是外汇资金方面的事?” 陆冲锋点头,“是跟资金有关。” 后勤一名干部忍不住叫道:“三十万外汇,还不够?!” 部长沉默,“目前国家所有外汇储备只有不到70亿美元,极度紧缺,地方项目都需要通过部委和计委层层严格审批,预测经济效益符合产业政策和年度进口计划,审核周期长达一两年,最后也有可能因宏观调控批不下来,良馨同志,三十万美元按照常理来说完全足够引进方便面生产线,资金方面不应该再给你带来相关烦恼。” 陆冲锋一脸愁容摇头,“但资金方面确实很令人感到烦恼,都快把人烦得吃不下去饭了。” 梁部长刚想说话,陆冲锋就长叹一声,“钱拿在手里用也用不掉不说,别人还要免费赠送生产设备上门,真烦人!” 梁部长办公室刚升起的隐隐怒气,骤然凝滞。 梁部长直立起腰背,“你说什么?免费?” 陆冲锋点头,“不但免费提供生产线,还要派核心技术顾问常驻家属工厂,帮助家属工厂研发本土口味。” “核心技术?!” 刚才说话的干部还没反应过来,听到这话,下意识瞪大双眼,“你说的是真的?” 梁部长道:“对方是什么条件?” “对方明说了,就是认可良厂长,良厂长说感谢认可我们家属工厂,可人家立马就摆手了,表示只认可良厂长这个人,拿出这些诚意,也是不想和良厂长做一次交易,想和良厂长长期合作!” 陆冲锋看向良馨,眼里充满骄傲,表面一脸嘚瑟,语气也很显摆,显摆得办公室安静得时间比上一次久了很长时间。 梁部长突然笑了一声,靠进沙发里,“看来这个日本人的眼光很精啊。” “我也这么说。”陆冲锋道:“这个日本人的眼光和梁部长一样精。” 梁部长笑声更响亮了,“这家日本公司是想以生产线和技术入股合作办厂?” 良馨点了点头,“国家虽然已经实施了《中外合资经营法》,但主要实施在沿海地区,食品行业全国还没有出现案例,我们又是军办家属工厂,从各个方面都需要上报到后勤,请领导定夺。” 陆首长心底为儿媳妇居然能为国家省下这么一大笔外汇感到自豪,面上严肃道:“他们常驻家属公司,是不是日方新的迂回战术,明面上是方便面技术顾问,实则是想趁机藏在我军的敌特?” 良馨道:“这也是需要考虑进去的重点。” “其他厂也有外方牌来常驻的技术顾问,但只负责教工人基础使用,连设备维修都不教给中方,目的是限制中方完全自主生产,即使没有这家日本公司的诚意,家属工厂想要引进方便面生产线,就会有技术顾问常驻在江门农场。” 梁部长道:“日本人都被我们打投降了,家属工厂那么多人,都是军属和烈属,农场的场长还有张场长和那么多干部,真要是敌特,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胆子来。” 良馨道:“提到这事,我还想说,家属工厂现在人手严重不足,听说军区开始裁军,除了烈属和家属,可以和地方调配安排一些退伍军人过来工作。” “这样的话,敌特就更不是个问题了。” 梁部长看着良馨笑了,“良馨同志,这事情需要时间商讨,你可要给我长脸咯。” 良馨跟着一笑,“梁部长,只要中方占大股,日方占小股,中方主导管理,内销市场利润按股权分配,借着三晶公司在海外的影响力,约定三晶公司负责出口,将外销市场股权比例稍微放宽,再限制对方收回设备关闭生产线的权力,我认为这个合作是可行的。” “国家外汇紧缺,缺乏生产核心技术,就凭他们愿意提供生产线和核心技术,就没什么不可行的地方。” 陆冲锋道:“11师一万多名战士,还看不住一两个敌特间谍?特区允许外资投资,江口做了这么多个试点改革计划,再多搞个中外合作试点工厂,我看一样可行。” 梁部长心里怎么可能不高兴,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将军用外汇批给了家属工厂,后面一大群等着看笑话举报的人,原以为至少需要三年时间,家属工厂能有成效,结果没想到厂子还没办,这么一大笔外汇就省下来了。 光凭这一点,他今晚已经要能多吃一个馒头了。 梁部长笑着道:“不着急,跟着国家政策来,国家要是谨慎,我们也可以商量特事特办。” 良馨听出梁部长是支持的态度,没再多留,就要拉着陆冲锋离开。 突然,站着旁边的一名年轻干部道:“良厂长,你真有个人魅力,实在令人敬佩。” 良馨笑着道谢后,与陆冲锋一起离开。 等走在了主干道上,良馨正在享受片刻一身轻的感觉,身旁突然响起一道模仿年轻干部的声音:“良厂长,你真有个人魅力,实在令人敬佩。” 第105章 第105章今天做海鲜大餐为你庆…… “学的不像,语气要再发自肺腑一些,不能阴阳怪气酸溜溜。” 良馨笑看他的臭脸,不等他张口,又道:“再有魅力也是陆冲锋的老婆了。” 陆冲锋臭脸一顿,嘴角缓缓上翘,“那是!让他们羡慕去吧,自己找不着老婆,只能羡慕别人家老婆了!” 良馨慢慢往前走,“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老婆?” “看他那样,像是有老婆的吗?” 陆冲锋撇嘴,“有老婆的人,怎么还会两眼放光看着人家的老婆,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胡说八道,人家穿着军装,明明很正经。” “嘁!” 良馨左右看了看,伸手勾住他的胳膊。 陆冲锋的胳膊瞬间夹紧,嘴角又翘了起来,“以后出门就这么走!” 看他高兴了,前面要进入家属区了,人来人往,良馨把手抽了回来。 “我刚才是在拐着弯夸你。” 陆冲锋与良馨并排走着,上半身不自觉往她那边侧倾,“想吃些什么,我今天有空,下厨做一顿大餐犒劳你。” “小石回来了,我们总做饭,抢了他的工作,他在家里其实挺不自在的。” 良馨道:“你假期到了,既然军区后勤接管了这事,政策方面如何商讨,都是上面领导的事,我们准备回去吧,到家了你再下厨犒劳我。” “行!” 回去之前,良馨在家里找了梁部长一次,还是让军区后勤出面去找江京农业大学或者军区内部大学的教授,签订长期技术帮扶合同,准备研发本土新口味。 优秀大学生毕业分配都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 ,不可能来江口的家属工厂上班,即使良馨开出非同一般的高工资和高待遇去重金相聘,也是杯水车薪。 但定点技术帮扶就不一样了,直接与农业食品研发专业大学签订长期帮扶协议后,就可以请几十位专家、教授、科技人员一起完成本土口味的技术攻关。 除了方便面厂,还能请专业教授帮扶农场农业技术指导,协作升级。 “我还以为你会自己去找农业大学的教授,不会向军区后勤开口。” 陆冲锋剥了一根香蕉,递给躺在卧铺上的良馨。 良馨接过香蕉咬了一口,“军区后勤去找,时间更快,我自己去虽然能突显功劳,但纯属浪费时间,回去还有一堆事等着要办。” 陆冲锋突然一笑。 良馨问:“笑什么?” “雄才大略,独具慧眼,运筹帷幄,足智多谋,却没有古今大才通常会有的专权独断。” 陆冲锋握住良馨的手,“可能这跟你有能力,骨子里却想当一条咸鱼有关?” “一般人真经不住你这么夸。” 良馨轻轻拍了拍旁边因为声音过大睡得不安稳的嘟嘟,“你知道咸鱼是什么意思了?” “挂在墙上和晾在晒板上躺着不动的意思?” 陆冲锋将嘟嘟抱在怀里睡,“结合你刚结婚时候对生活的态度,大概了解意思。” 良馨确定嘟嘟的小脸舒展开来了,又靠了回去,继续吃香蕉,“我这咸鱼当的不合格,等下回到家,先当两天咸鱼再忙。” 推开棕红木门,满园花开。 花园里五六种种郁金香争相绽放,色彩缤纷如彩带铺在花坛和墙角。 良馨一进门,心情就被点亮了,“看来李茅嫂子把我的花园照顾得很好。” “长得这么漂亮。”季大姐往前看了看,“是不是浇粪了?” 良馨:“” “不能吧?我临走前跟她说过施了化肥。” 季大姐看完,乐呵呵道:好像没有。” 良馨近距离欣赏绿草茵茵上一朵朵红色、黄色、粉红色的小酒杯,“回家了,这才是家。” 陆冲锋听到这话,转头往凉棚上和另一排花坛里看了看,“我种的玫瑰什么时候能开?” “快了,再过两三个月。” 阳光温暖,良馨脱掉外套,穿着薄绒毛衣往屋里走,“家里还要收拾一遍,去食堂打点饭回来吃吧?” “我去打。” 陆冲锋将嘟嘟放到一楼的婴儿车里睡,去卫生间和良馨一起洗了手,拿上饭盒前往食堂。 季大姐没有停下,已经拿着抹布到处擦灰了。 家里其实每天李茅都会来帮忙打扫一遍,但只打扫一楼,二楼主卧没有上去过。 良馨上楼揭开罩在床上和沙发上的床单,拉开落地窗,先拿着鸡毛掸子到处打扫一遍,再拿着毛巾和拖把清理干净。 “是不是良馨回来了?” 李茅人没到,声先到。 良馨走出落地窗,站在二楼阳台上,看着李茅和钟雪莲难得一起并肩往这边来。 李茅远远看到良馨,高兴挥了挥手。 “你们到花园里等我,我泡壶茶过来。” 良馨收拾完二楼房间,正准备下去休息。 泡了一壶茶,放上从江京带回来的果脯,还将真空包装的盐水鸭,分给了两人。 “你出去一趟,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李茅咬着话梅,“我们在家里带吓死了,听说你弄不到生产线了,饭都吃不下去。” 良馨好奇问:“你们怎么知道的?报纸上没登这些。” “我听服务社主任说的,至于谁传出来的不太清楚。” 李茅摇头,钟雪莲接话:“据说是财务科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们跟药厂打交道的多,跟上面也天天打交道,别人肯定会把你的消息传回11师。” 良馨没再追问,“好在都解决了,现在就要看上面同不同意日本三晶公司和我们方便面厂的合作方式,即便不同意这种方式,也不会开不成,职工房建立的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砖头一层层垒高,大家伙每天上下班看到房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李茅喝了一口茶,冲淡嘴里话梅的酸味,“中标的1团2营工程队,就是那些学习小组,干活也特别认真,就是他们需要训练和学习完之后,才能来盖房子,速度还是有点慢。” “军里已经开始裁军了,干活认真手艺好,慢点就慢点吧。”钟雪莲道:“在这里还能锻炼锻炼手艺,万一真的11师也开始裁军,到了地方也能有个熟练的本事了。” 李茅翻了个白眼,“就你良心好,我良心坏!” 钟雪莲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你良心坏了?” “旧厂房也得翻修一下。” 良馨转移话题,打断两人的吵架,“农场现在有的厂房都翻修好了,改为方便面厂各个车间,厂房不够用的话,还得再盖。” “又要招标了?” 李茅高兴道:“这下好了,上次招标其实竞争挺激烈的,2团的3营2连的工程队也很不错,就是熟练度没有一团2营的高,现在职工房还没有盖完,他们没办法参加下一次竞标,这一次2团3营2连的学习小组也能有活干,有钱赚了!” “真不错。” 花园里突然传来了季副政委的声音。 良馨转头,看着陆冲锋拎着饭盒走进来,后面跟着季副政委,“打的什么饭?” 陆冲锋举着饭盒:“今天有你喜欢吃的鱼香肉丝。” “去我们家吃好了呀。”钟雪莲道:“知道你们这两天要回来,家里备着菜,我婆婆在家,估计已经烧好了,再添两个菜就行。” “已经打好了,不折腾了。” 良馨道:“还有事情要跟你们说。” “你们刚才谈的招标,上一次已经搞得很热闹了,基地和总部都来了记者采访拍照,还上了军报二版。” 季副政委站在钟雪莲身边,脸上带着笑容,“报纸登出来之后,总部先是对我们的军地两用人才改革做出口头嘉奖,等到职工房完工,1团2营的工程队拿到了钱,一定能再上军报头版,到时候对于军地两用人才改革计划在全军就能起到至关重要的推广作用,现在你们再继续招标翻修厂房,全师都富起来后,就更证明了军地两用人才改革计划的成功,我们师就可以算是完成了平衡国防与经济的创新实践,也为其他单位提供了可借鉴的经验。” “看把你激动的。” 钟雪莲结婚后季副政委对她很好,方方面面谦让,她一直想当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觉得照顾好家庭就够了。 但自从到了面包坊,面包坊越做越好,开到了外面 大城市去,还正式变成了家属工厂,回馈军队烈属,丈夫对她的另一种态度,在军营回老家那种掩饰不住的与有荣焉,正如当下一样,让钟雪莲从心底散发一种得意的高兴。 比起之前的好,让她觉得自己具有更不可替代的价值。 除了丈夫,孩子看她的眼睛里,也多了之前没有的崇拜。 她再说话,在孩子们心里,也比以前多了分量。 这都是到了面包坊后,才能觉出的区别。 良馨看着钟雪莲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转看向正在说话的李茅。 其实李茅改变比钟雪莲还要大,但李茅还没发现这一点。 “之前不论是面包粉还是面粉厂,经营管理上都是大家商量着来,比较随便,方便面厂开始建立后,我们就需要把家属工厂的各个部门都细分清楚,选出各个部门的干部,管理好各个部门的日常生产运营。” “部门?” 李茅好奇道:“是像地方工厂和军工厂一样,分为生产部门和技术部门那样?” “对。” 良馨道:“主要分出供销和仓储部门、生产部门、技术质检部门和行政管理后勤部门,具体各个部门下面的车间,等开职代会的时候再说,你们天天都跟烈属家属们打交道,先给我一份可用人才名单,先把行政和后勤干部选出来,地方会先安排一批职工进厂,1团2团家属也得一起进厂工作,等人员都到齐之后,再选出各个部门需要的主要人才。” 李茅连连咂舌,“真没想到,当初我随便一哭,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陆冲锋掀起眼皮,看了李茅一眼。 “你先休息两天,我们也总结一下。”钟雪莲起身道:“陆副师长饭都打回来了,你们先吃饭,吃完了再继续说。” 良馨起身将大家都送到门外,回到客厅嘟嘟已经醒了。 良馨从季大姐怀里接过女儿,嘟嘟对着妈妈甜甜一笑,接着小脸就往妈妈胸口拱,“宝宝笑得真好看。” 陆冲锋将饭盒一一拆开,“大姐先吃饭,等下可以换良馨。” 说完,自己就坐在椅子上,看着良馨喂奶,等她喂完再一起吃。 良馨抬头看了看他,斜过身体面朝卧室。 陆冲锋:“” “抱着累不累?我来抱?” 良馨摇了摇头,“你先吃吧,下午不是还要去师部开会?” “等你一起吃。” 陆冲锋道:“刚才遇到杨司令了,他说有事找你。” 良馨有点好奇,“什么事?” 陆冲锋思考一秒,“孤家寡人能有什么事。” 良馨低头一笑,“当初不是还不愿意搭理夏霞嫂子,现在人真的走了,又想让人回来了。” “以前都是他一两年回去一趟,决定权在他。”陆冲锋道:“现在是变成一两年不但不回来,电话都难得打一个,他是被抛弃的,当然不一样了。” “等普查结束,如果有合适的人去北京,夏霞嫂子要是愿意回来的话,可以换回来。” 良馨道:“你就代为转告吧。” 陆冲锋看嘟嘟已经开始玩了,知道吃饱了,抱起女儿熟练拍着奶嗝。 良馨这趟出去,忙毕业、忙铺货渠道、忙婚礼、忙引进生产线、几乎就没有完整的休息过一天。 回到江口,问了家委会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确定没什么大事后,在家里好好休息了两天,享受着郁金香的花期。 许是都知道她这趟出去没闲着,回来两天,都没人打扰她。 休息过后,地方双拥办帮助劳动局安排了一批职工名单到家属工厂。 双拥办王主任指着名单上两个名字道:“良馨同志,我知道你们家属工厂急需高学历人才,特地去教委争取来了两名大专毕业生,都是跟你一样,今年刚毕业参加分配工作。” 良馨很意外,“大专毕业生愿意来我们厂?” “是啊!” 看到良馨意外的表情,王主任更有成就感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你名气大,有本事才能吸引来人才。” 良馨还没回答,王主任突然开始忆往昔,“想当初,你刚成了救水英雄,我们双拥办还上门想帮你安排工作,那时候哪能想到,六七年后你居然已经能帮我们地方解决一批待业青年的工作了!” 做一个小面包坊,大家态度虽惊讶,却没到需要感叹回忆的地步。 家属工厂将要办起来后,就能发现很多人的态度都跟着变了,看良馨的眼光也跟之前完全两样了。 良馨看完了名单,除了两名大专毕业生,大部分都是上山下乡回来后没考上大学,也没分到正式工作,一直在各个单位当临时工的青年,总共有十六个人。 “王主任,我希望优先让身体残疾和家庭负担重的女同志先进厂,你再帮我筛选一下,没问题的话,等上面确定了方便面厂的合作方案,我就打电话给你,让你安排人过来。” “放心,你没说,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王主任笑着道:“这些都是家庭困难和在家里很难再蹲下去的女同志,就连这两名大专生也是女同志,你没发现?” 良馨笑了,“发现了,谢谢王主任想的周到。” “不客气,但除了女同志之外,我还是安排了六名男同志。”王主任指着男同志们的名单,“我想不管是面粉厂还是方便面厂,以后出来的产品肯定不会像面包桃酥那么轻了,总得找几名力气大的男同志,帮忙上下货,再说就是平时在车间,有什么重的东西也需要男劳力去干,你看怎么样?” “没问题,王主任。”良馨道:“我只是说尽量优先残疾同志和家庭生活负担重的女同志,不是说不能安排男工人进来,王主任考虑得周到,希望方便面厂开起来之后,每年还得请你多上心,帮厂里多争取一些合适的人才。” “你放心,我们双拥办肯定支持良馨同志办好家属工厂。” 良馨送走了王主任,远远就看到陆冲锋拎着一个篮子走回来。 “拎的什么东西?” 陆冲锋遇到双拥办的王主任,停住脚步打了招呼,才往家门口走。 “做大餐的食材。” 陆冲锋一回来就忙得不见人影,良馨都忘了大餐这回事了。 原本以为篮子里装的是鸡鸭鱼肉之类的菜,结果到了厨房,陆冲锋从篮子里拿出一只三四斤重的大龙虾! 良馨惊讶看着趴在水池里张着大钳子的大龙虾,“哪来这东西?” “我找下面公社提前订的,在江京就打电话订了,让他们出海捕鱼抓到大龙虾, 留一只给我,我要给我家属补身体。” 陆冲锋说话间,又从篮子里拿出了一枚枚壳呈长三角形的带子。 想到放上蒜蓉豆豉绿豆粉丝蒸烤出来的鲜美带子,良馨咽了咽口水。 陆冲锋将两条鱿鱼放到了搪瓷盆里,又拿出海参和一颗大肘子,看向良馨,“今天做海鲜大餐为你庆功。” 良馨一怔,“什么功。” 陆冲锋道:“我一个转到轻工业部门的战友,先打电话告诉我,轻工业部已经初步同意家属工厂和日本三晶公司的合作方案了,良馨同志,恭喜你。” 第106章 第106章亲够了没有?再亲两下…… 良馨怔了一下,并没有意外,“谢谢陆冲**。” 陆冲锋:“?” “你怎么一点惊喜的感觉都没有?” “怎么没有。” 良馨推开门,让他往家里走,“我不是惊了一下。” “那也叫惊?” 陆冲锋推着门,让良馨先进,等良馨进去了,才跟着她后面往堂屋客厅走,“你早就猜出来国家会同意?” “我又不能未卜先知。” 良馨指着花园里的水龙头,“在外面洗,腥味散的快,在厨房洗了,等下一屋子都是腥味。” “行,你去坐着喝茶,今天不用你插手。” 陆冲锋将一篮子海鲜放到院子里的水池边,返回厨房去拿菜刀、剪刀和砧板。 “闺女醒了。” 季大姐抱着嘟嘟走到花园,嘟嘟看到妈妈犯困的小脸立马就露出了笑,小手也能朝着妈妈那边伸了。 良馨将女儿抱到身上掂了掂重量,“转眼又长大了。” “奶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 季大姐卷起袖子,准备帮陆冲锋处理海鲜,“就是三岁之前,也是一眨眼就变了一个模样。” 陆冲锋提着刀和砧板走出来,眼神在看着良馨,嘴巴对着季大姐道,“你坐着休息。” “这么多,我一起弄快一点。” 季大姐不肯休息,良馨想了想,“大姐,你过来先喝一杯茶,等下帮我跑一趟面包坊,明天让雪莲嫂子和李茅嫂子过来一起吃饭。” “我不渴,现在就去。” 季大姐往外走了,陆冲锋搬了凳子靠近凉棚,好奇问:“今天这么多海鲜,怎么不今天请她们吃饭?” 良馨抱着正在吃饭的嘟嘟道:“今天是你专门犒劳我的大餐,我怎么能分给别人来吃。” 陆冲锋嘴角缓缓上翘,“你的大餐,你说了算,反正这么多菜,再来几个人也够吃。” 良馨这才朝着快要走到门外的大姐喊了一句,“大姐,让她们今天中午就来吃饭。” 季大姐应了一声,消失在门外。 陆冲锋拿着一根新的牙刷刷着龙虾,“既然轻工业部已经初步点头了,方便面厂应该再过不久就能正式开办起来了。” 良馨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女儿吹弹可破的小脸上,听着陆冲锋没有声音,又抬起头看他,“你有事?” “上次听你跟梁部长提起可以安排一批退伍军人进厂。” 陆冲锋拿起一根筷子从龙虾尾巴里戳进去,再抽出放海尿,“我想到几个当年伤退的战友,他们要面子,再难也不跟部队张口,虽说现在全国都在搞大包干,但他们身有残疾,在地里干农活” “懂了。” 良馨打断他后面的话,“这样的同志很适合到质检部门工作。” 陆冲锋脸上出现笑,“还是老婆懂我。” 良馨斜了他一眼,扣上扣子,抱起嘟嘟拍出奶嗝,“像这种身有残疾的退伍军人,你都可以优先安排到厂里工作。” “家属工厂现有的人,加上1团2团家属,再帮地方解决待业青年工作。”陆冲锋转头看向良馨,“你们还有那么多的岗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还用得着那么多人?你不用为了方便我,给自己添那么大的压力。” “小看谁呢。” 良馨抱着嘟嘟去看花,“不理爸爸。” 嘟嘟趴在良馨肩头,看着后面越来越远的爸爸,开心蹬着小脚。 陆冲锋在院子里处理完篮子里的海鲜,李茅先到了。 “怎么回事?我听季家大姐说,让我们中午到这里吃饭?” 李茅一进门,看到水池边几个搪瓷盆里都放满了海鲜,“呦!菜都买好了?现在这些海鲜好像不是过去那个价了,涨价了吧!” “你中午就不要烧饭了,都叫过来一起吃。” 良馨扶着嘟嘟的后背,“职代会挑选好第一批干部了吧?” “挑好了。” 李茅说着就往外走,“早上买的肉送回去,我回家烧了一起端过来,要不然天热要放臭了,正好名单也在面包坊,还没拿过来。” 陆冲锋端着搪瓷盆往客厅走,看了一眼门外的李茅,“她怎么感觉比我们都忙。” 良馨笑了一声,“人家现在可是两个厂的生产车间主任,身兼要职,的确跟你们一样忙。” 陆冲锋诧异一瞬,“雷副团长家嫂子在厂子里这么得人心?” “能从不识字开始考上中专,她本来就有能力。” 良馨将嘟嘟放到屋里的婴儿床,正好季大姐回来了,她便跟着陆冲锋到厨房帮忙。 “知道怎么烧吗?” “知道,都问过大师傅了。” 良馨走到灶膛,用报纸当引子点燃柴火,“几个锅一起烧会快一点。” 陆冲锋没有拒绝,“这大锅蒸龙虾更方便了。” 陆冲锋拿来一支竹签从龙虾尾巴穿到头部,大锅里的水一开,便将大龙虾放进去,用猛火滚个十分钟左右,揭开锅盖,龙虾已经红透至熟了,个头硕大,肉质肥美,色泽诱人。 良馨看了一眼,闻着新鲜浓郁的海鲜香味,“已经开始馋了。” 陆冲锋捞起龙虾晾干,“要不然你先吃了?” “客人都请好了。” 良馨拿着火钳拨着灶膛里的柴灰,“我吃了,他们来了怎么办。” “你把肉吃了,壳留着。”陆冲锋敲了敲龙虾壳,“这壳放着也挺唬人。” 良馨被他逗笑,“酱都没调,海鲜可没味道。” “等着,我来调个酱。” 陆冲锋取来一个搪瓷碗,先磕了一个鸡蛋,只留下蛋黄放进碗里,用白瓷调羹碾碎,放入芝麻酱,边碾边加生菜油搅匀。 溶合之后,接着往搪瓷碗里放入白醋、白砂糖、芥末酱、番茄酱、细盐和味精,制成酱料。 陆冲锋冲良馨招手,“酱好了,来吃。” 良馨看他做这个酱,已经知道他这个大龙虾最终做出来是什么成品了,知道他在逗她玩,故意起身走了过去,“那我可就剥虾吃了。” 陆冲锋当即拿起了大龙虾拧断了头,把虾脚拆下来放到旁边,虾身剖成两半,去掉虾肠和外壳,将雪白的虾肉拿起来就要去蘸酱。 良馨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腕,“你还真打算就这么让我先吃了?” 陆冲锋一脸莫名,“当然了!” 良馨看着他表情莫名但却认真的脸,没忍住笑了,笑着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 陆冲锋的表情顿时变成了被惊喜到了,脸又往良馨面前凑了凑,“什么事,亲够了没有?再亲两下?” 良馨戳了戳他的脸,“客人都要来了,你还真能让我把硬菜先给吃光了,不要面子?” “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东西。”陆冲锋听到良馨的话,将手里的龙虾肉又往良馨嘴边递了递,“我的面子,再给他几辈子,也没资格跟你的嘴比。”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良馨嘴上说着,脸上却布满了笑,推着他的手,“赶紧摆盘,不闹了,还有好几个菜没做呢。” 良馨看他把龙虾肉放到盘子里,坐回灶膛。 陆冲锋看着良馨坐好,才转身回去切生菜。 “良馨!” 外面传来了钟雪莲的声音,良馨应了一声。 钟雪莲带着季副政委走到厨房,“我把我婆婆烧的霉干菜烧肉也端来了。” “让你们来吃饭,怎么都还带菜。 ” 良馨重新填了柴火,“你们先在外面坐一会,海鲜做起来时间很快。” “没事,今天我婆婆烧饭烧得早,往常下班这个点也都才开始烧饭。” 钟雪莲往里面探头看了一眼,看到橱柜上烧好的大龙虾,“这么大一只龙虾!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家家户户不像以前过年才能吃得起一顿肉了,有了油水,这些海鲜也跟以前不是一个价了。” 季副政委道:“听说外面现在开始了吃喝之风,这些大龙虾大螃蟹都成了饭店桌子上的贵菜硬菜。” “没事,这是我下去找公社渔民留的。”陆冲锋从沸水中捞出烫过的番茄,挖出籽,“吃喝之风还没吹到江口,这些海鲜还是没那么值钱,这只大龙虾是涨了点价,但还没到肉价的钱,六毛一斤。” 季副政委点头,“往后我们在家里吃饭,也都得注意点,不能让人拿住把柄。” 陆冲锋知道季副政委是好意,平时也爱唠叨,随意点了点头,“良馨同志,你去外面休息吧,让老季帮忙蹲灶膛就行了。” 良馨笑看向季副政委。 季副政委在家从来也不是大男子主义,卷起袖子就走了过来,“去吧,正好我也有工作上的事要和老陆说。” 陆冲锋端起剪好的花螺,“我先把花螺炒出来,你们可以边吃边等。” 良馨和钟雪莲坐到了客厅沙发上,吃着瓜子点心,等着饭做好。 “哎呀!” 李茅一来,看到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两个男人,再看沙发上悠闲自在坐着的两个女人,“你们这日子过得真是潇洒啊!” 雷副团长见到这场面,也只能往厨房走了,不可能留在客厅,坐在沙发上和的两个领导家属聊天。 于是,李茅也坐到了沙发上,拿起一把瓜子,往厨房里面看了看,忍不住喟叹一声,靠在沙发上,“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日子。” “良姨。” “李姨。” “钟姨。” “大姑。” 李茅家和钟雪莲家的五个孩子也一起进门了,挨个叫了人之后,去围着嘟嘟玩。 钟雪莲将干部名单递给了良馨,“这些都是职代会投出来能当干部的人,具体职位还得让你来安排。” 良馨打开名单仔细看了一遍,跟她估计的也差不多,看向钟雪莲,“上面已经初步同意方便面厂和日本公司的合作方案,距离正式批准签合同也要不了多久时间了,这些年,不管是家属还是烈属入职之前都是由你负责培训,夏霞嫂子被杨师长催得打算回来了,她回来后,面包坊交给夏霞嫂子,你在夜大学了人事行政管理,先去方便面厂挑选出职工,准备接受日方技术培训工作,但你主职还是负责财务工作,财务方面还是交给你最放心。” 钟雪莲嘴角隐隐露出了笑,“正好培训技术工作,也没人比我熟悉,那等夏霞嫂子回来,我就换到方便面厂工作吧。” “你可真敢吹!” 李茅撇嘴道:“师父在这里坐着,你张口就来没人比你熟悉培训技术工作,我看你真是飘了!” 钟雪莲嘴角的笑顿时僵住,连忙看向良馨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新职工的技术培训工作,这些年都是我在面包坊负责培训,不是别的意思,你别听她挑拨离间。” 李茅翻了一个白眼。“自己大言不惭,还说别人挑拨离间!” “李茅嫂子说话越来越有文化了。” 良馨笑完,指着生产车间主任道:“这个生产车间只是负责生产面饼,总的来说应该叫生产部,除了面饼的生产车间,还会分出调味料车间,所以你不是生产主任,应该是生产部长。” 李茅脸上也出现了钟雪莲之前脸上的笑,“这么说,我的职位还写小了?” “小了。” 良馨看着其他部门的名单道:“不只是生产部长,你还要当副厂长,除了生产部,原料采购与仓储部,包装部,你都得负责监督管理。” 李茅惊讶道:“这,这我要是管不过来怎么办?” 良馨笑着道:“学会用干部就管得过来了。” “她管不过来” “谁说我管不过来!” 钟雪莲刚开口,李茅就打断了她,“面粉厂前前后后生产都是我管的,我还兼职给面包坊送面包,良馨看人准着呢,知道这些都是我干惯了的事,才会这么安排我,没人比我更适合当这个副厂长了!我干!” 钟雪莲没看她,看向良馨,“我不能不如她吧?” 良馨闷笑一声,“你也是副厂长,负责财务部和行政后勤部,管的过来吗?” “知人善任,选贤举能。” 钟雪莲高兴得笑都快溢出来了,“这个道理我懂!” 两人的笑一直到饭桌上也没能停下来。 李茅突然兴奋拍桌一叫,“谁知道余红红现在在哪里了?我要让她看一看,我,当初被她挤出药厂的李茅,已经是家属工厂的副厂长了!” 这一次,钟雪莲没跟她抬杠,“只要她在基地,就会知道家属工厂的消息,也总能碰上别人当她面叫你李厂长的那一天。” 李茅顿时更兴奋地夹了一筷子菜。 “四个。” 陆冲锋突然吱声,吸引住了饭桌上的所有目光。 李茅下意识回答:“什么?” 陆冲锋指着碟子里的花螺,阴恻恻道:“你夹走了四个我挑好的花螺。” 饭桌上陷入寂静。 李茅看着筷尖刚夹起来的花螺,再看了看盘子里的其他花螺,“这这花螺肉都还在壳子里,要用嘴嗦才能出来,你挑什么了?” 陆冲锋指着一个个花螺上面的生姜块,“因为良馨不爱吃生姜,我把花螺上面的生姜都挑走了,放到她面前,她还没吃,就被你夹走了四个。” 餐桌:“” 良馨笑了。 “哎呦,哎呦哎呦!” 李茅将筷子上的花螺放到良馨碗里,再把三个花螺上的生姜都挑走了,也夹到了良馨碗里,看向陆冲锋,“还了,这下好了吧?” 陆冲锋又阴恻恻看了李茅一眼,“好了。” “哎呦,哎呦!” 李茅只哎呦,愣是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餐桌上的大人孩子同时笑了起来,笑声逐渐升高,变得异常响亮。 原来陆副师长,是这样的陆副师长。 在陆花螺这个外号传遍全师的时候,中技公司代理家属工厂和日本三晶株式会社正式签署了投资股权式中日合作正式合同。 中方家属工厂占股权百分六十,负责经营管理与销售,日本三晶株式会社以生产线和核心技术占股百分之四十。 良心方便面新口味出口海外由三晶株式会社负责,海外销售各占百分之五十。 特区以外的食品行业第一份中日合资工厂,当即登上了各大报端头版。 家属工厂的方便面最后选出的品牌名字和商标也在妇女日报上面正式揭幕。 品牌名字:良心。 品牌商标:戴着一顶白帽子绿色围裙的军嫂卡通形象。 同时公布了最终获得良心面包坊年度八折卡的获得者名单,致谢为良心方便面厂绘画商标的同志,并优先得到良心方便面的优先试吃资格,敬请大家期待。 在公布之前,军区后勤就已经帮家属工厂向工商行政管理局进行商标注册。 良馨第一件事,带上已经入职销售市场部的两名大专毕业生,又从已经进厂的退伍军人中,挑选四名出来,一起带到了火车站附近的红渠公社。 “良馨同志,久仰大名。” “刘主任,你好。” 良馨一一介绍了其他人,“刘主任,闲话不多说,之前我们在电话中提到的统计名单,请问已经准备好了吗?” 其他人都不知道良馨今天叫他们一起到红渠公社是做什么,安静在旁边看着。 刘主任返回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信纸,“已经统计好了,良馨同志,这样看你也看不明白在哪里,不如我直接带你去这些房子现场看一看?” 良馨笑着道:“我正想这么说,还是刘主任善解人意。” 良馨等人跟着刘主任上了公社的卡车,一路开出公社,顺着远处的火车轨道向前开。 路上正好遇到火车“咣当咣当”开过来。 良馨对许欣道:“你们都坐过这些火车吧?” 许欣点头,“每年放假上学都会坐。” 其他人都跟着点头,他们都是从外地来到江口,自然都坐过这辆火车。 一名退伍军人道:“这些民房在火车上都看过。” “张建华同志说到重点了。” 良馨刚说了一句,卡车就停下来了。 汽车在村里依然很少见,发动机的轰鸣声一进村,社员们就都被吸引了过来,看着卡车上的人。 良馨从卡车上爬下去,走到刘主任介绍的一户户主面前,握了手道:“我的来意,大伯清楚了吗?” 社员脸上挂着淳朴的笑,摇了摇头,“还不清楚,但我认得你,你是我们这有名的英雄。” “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良馨笑看着看向旁边的土胚房子,“大伯,我们家属工厂免费帮你们家修缮粉刷外墙,你愿不愿意?” 社员一愣,转头看向自家的土胚房,“还能有这样的好事?我儿子要结婚,正愁没钱把房子外面也刷一刷,良馨同志,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良馨走到正对着火车轨道的后墙,“你们这一排的房子,我们家属工厂都能免费帮忙修缮粉刷,就只有一个条件。” 社员们一听说自己家也能沾光,立马道:“什么条件,你说!” 良馨道:“我们家属工厂帮你们修缮好外墙之后,这面后墙,你们得留着给我们良心方便面打个广告。” “广告?” 大伯好奇问:“什么是广告?” 良馨道:“就是在这面墙上写几个字,画一个图案,让过往旅客都能看见我们方便面的宣传广告,这条件你们能答应吗?” “这样的大好事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就是!这不是就是刷标语的意思吗?巴求不得往我们家墙上刷呢,光荣!” “就这条件,就能免费帮我们刷房子了?” “说了千真万确,还问!问后悔跑了你赔啊!” 现场靠着火车轨道的房子家人已经乐不可支,每个人都是占了便宜生怕良馨跑了的表情,住在里面的社员们忍不住问道: “我们家四面墙都能给你用,你们能不能帮我们家也刷了?” “暂时只要火车大能看得到的墙,以后如果还有需要,一定找你们。” 良馨笑着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我们明天就找人过 来开始干,不过,刷之前得请大家签个合同,保证不能我们帮你们把房子修缮粉刷好之后,有其他工厂想要模仿,给点好处你们就把墙让他们用了,那我们就损失大了,大家说是不是?” 得到现场一片赞同和保证后,良馨从手上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沓合同,继续道:“既然大家都同意,签了这份合同保证书,明天你们的家就有人过来帮忙修缮粉刷了。” 已经听得惊呆了的家属工厂职工们,看到良馨被围挤起来,立马上前帮忙和社员们按手印签字。 卡车继续上前,将江口站火车轨道的左右两边民房都谈妥了,签下了合同保证书,谢过刘主任,打道回厂。 一坐到厂里的会议室,另一名大专毕业生冯海艳就忍不住道:“良厂长,你是怎么想出这样的宣传办法?你的脑子实在是太灵光了!” 良馨笑了笑,“下午的事都看明白了吧?” 下午跟着一起去的几个人连忙点头。 良馨看着市场销售部的所有职工道:“江口站只是一个起点,全国其他火车站点的沿途民房商铺外墙和每一座城市里的显眼商铺外墙,都要用修缮外墙和年租的方式写上我们良心方便面的宣传广告。” 第107章 第107章小陆,今年多大了? 销售市场部的职工们当场组成小组,承包阶段站点和城市商铺,小组组长分别由今天跟着良馨一起出门的人担任。 “现在外面非常不安全,想必大家也都知道。” 良馨看向两名大专毕业生,“出远门的时候,请各位男同志一定要保护好女同志,最好能做到寸步不离,如果女同志担心害怕的话,也可以留在厂里做其他工作。” “我不怕!” 冯海艳道:“我就是学的经济贸易,销售市场部能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在其他地方求都求不到,不能因为我是女人,就放弃了这个难得可以锻炼提升自己的机会。” “出去该当心还是要当心,不要过分逞强。” 良馨道:“因为男女力气本身就存在悬殊,这是大多数人天生无法改变的事,但也不用胆战心惊,销售市场部安排这么多名退伍军人,一部分原因也是希望考察市场跑业务的时候,能够起到保护女同志的作用。” “谢谢良厂长。” 许欣道:“我们很珍惜这个机会,其他厂销售部女同志很难进得去,就是进去了,业绩好了也会被传风言风语,我选择家属工厂,就是想甩开膀子大干一番事业!” “行,总之,安全第一。” 良馨被她的话惹笑了,“省里已经下来了减免关税的批文,生产设备即将到达上海港口,从供应商派来的工程师到厂安装设备培训我方技术人员,大约需要一个月时间,生产设备到厂安装好之后,农业大学也会派技术人员过来开发本土口味,所以希望大家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时间,完成全国火车站点的宣传广告,因为接下来产品上市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大家一起配合。” 进厂不但立马就有活干,还备受重视,刚毕业和退伍多年的同志皆是满腔热血,恨不得马上就去冲锋陷阵。 销售市场的会议结束后,良馨又召开了厂里的行政后勤干部会议。 “今天召开这场会议,是谈两件事。” 良馨坐在主位道:“一个是日本三晶公司派过来的技术人员接待问题,一个是农业大学派来研究本土新口味的技术人员接待问题,厂里职工房现在还没有盖好,技术人员到达之后,吃饭和住宿问题,都已经安排在1团招待所了是吗?” 行政后勤部长钟雪莲点头,“1团最近,走过去只要十几分钟,早晚都在1团招待所用餐,中午在厂里的食堂单独用餐。” “我会请上面调一部上海牌轿车和一辆军车下来。” 良馨道:“等两边的技术人员到了之后,全厂部长以上干部,要亲自到火车站接车,然后将技术人员安排在师部招待所的套间,吃饭安排在师部小灶,再安排两名司机,每天车接车送。” “啊” 一名刚从2团进到后勤上班的家属不自觉惊讶出声,“这堪比领导下来视察的待遇了,再说每天从师部过来要耽误好多时间呢。” 钟雪莲道:“我会去和师部提前调剂,餐食标准四菜一汤?还是六菜一汤?” “你来安排,研究好技术人员的口味,如需单独准备饮食,也要提前安排好。” 良馨看向刚才惊讶的家属,“嫂子的想法很正常,不过正因为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我们这样做了才能体现对技术人员的重视和高规格待遇,虽说每天路上会耽搁一些时间,但目前厂里没有一个人懂相关技术的人员,甚至可以说在全国都没有懂相关技术的人员,那么如果这些技术人员稍微动一动手指,很有可能就会让安装设备耽搁很长时间,稍微少说一句话,也可能让我方接受培训的技术人员绕很多圈弯子仍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耽误的时间就不是住宿路上耽误的一点时间可以相比较的了。” 2团副团长家属恍然大悟,“对对,还是良厂长想得长远,我们广告都打上报纸了,人民同志们都在等着产品上来,其他 单位也都在盯着我们,这要是技术人员一个不高兴,耽误的可是全厂的效益!” 其他人也都不自觉点头,后勤另一名家属道:“那我们这样好吃好喝招待他们,肯定比他们在原单位要舒服得多,要是他们为了图享受,故意拖拖拉拉怎么办?” “嫂子想的也很长远。” 良馨称赞一句,惹得家属笑得脸都红了,接着道:“厂里已经准备开职代会,单独拿出新口味产品2%的总收益提成,分给日本三晶公司和江京农业大学,解决后顾之忧。” “我先举手同意!” 一名在后勤上班的职工代表道:“良厂长真是前后都考虑得很周全了,这钱该给,不给就像是良厂长刚才举的例子一样,不知道得耽搁多少时间,又不知道会损失多少钱,这钱给了,就算这批技术人员不认真,三晶公司和农业大学也会抢着换另一批技术人员过来,再说,我也不相信有人会在这样的待遇下,还会偷懒不好好干活!” 钟雪莲点头,“是,不但安装生产设备和培训技术人员会加快速度,就是研究新品也不需要我们去督促,他们就会上赶着抓紧时间研发出来,长期来说,他们为了这百分之二的提成,也会对我们这边主动上心,不会出现技术有问题了,三催五请,也请不来人的情况。” “这弄好了,不但能升职,肯定还有奖金可以拿,谁不好好干,谁是傻子。” “这厂长,还真是不是谁都能干的活,脑子得比一般人好使不知道多少倍才行。” 良馨跟大家笑着聊了几句,后勤汇报了职工房进度和厂里已经有高中毕业的家属考取了大专,还有一部分不识字的家属也开始上了后勤举办的扫盲班,拿到毕业证书后都能算积分分房的相关事情。 傍晚,良馨上了李茅的卡车,回到家里已经要天黑了。 陆冲锋最近又开始忙着全师技术改革的事,良馨到家了,他都还没回来。 季大姐带着嘟嘟没办法做饭,陆冲锋让秘书科的同志,从食堂打了饭送回来,让季大姐和良馨回来吃。 良馨洗手先吃了饭,再在嘟嘟睡觉之前喂了奶,刚哄睡了嘟嘟,大门传来了动静。 “我不回家,你也不回家吃饭了。” 陆冲锋笑着洗了手,“我回来看过闺女了,你不在家,我和季大姐吃什么饭。” 良馨闻了闻他身上的酒味,“喝酒了?” “总部批准了基地盖技术大楼的款项,陪他们喝了一杯。” 陆冲锋拿着毛巾擦手,接过良馨怀里的女儿,抱到了二楼,放到了大床边的婴儿床里,帮嘟嘟盖好小被子。 “还没洗澡。” “刚吃完饭,喂完奶,哪有空。” 陆冲锋拉着良馨的手,坐到房间里的沙发上,“我帮你按摩。” 坐在沙发上,是正儿八经的按摩。 良馨背对他,侧坐盘腿。 陆冲锋看良馨乖巧坐着的模样,掀起嘴角,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用合适的力度精准按在良馨觉得疲惫酸涨的地方。 看着良馨舒服的表情,陆冲锋倾身亲了亲她的额角,“辛苦了。” “做想做的事情,感觉不到辛苦。” 良馨抬手握住他放在肩膀上的手,“你也辛苦了,忙到这么晚。” 陆冲锋立刻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有你,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良馨以为这是一句情话,脸上刚出现笑容,就看到他突然坐到了面前,认真且有一点兴奋道: “我之前完全没有想到,你弄这个家属工厂,居然能对师里的改革计划起到这么重要的作用!” 良馨平静看着他,“哦。” “家属工厂第一次招标就引起了全军注意,师里都以为到这就差不多了,没想到你省下来30万美元,从军区总后换回来原先的三百万,又拿出三分之一盖房,把全师的学习小组都调动起来了不说,紧接着你在全国修缮民房宣传广告,这不但又让一些学习小组有了额外收入,还带动了其他单位开始尝试军地两用人才学习小组!” 陆冲锋握紧良馨的手道:“总部今天还夸我们的军地两用人才后续进展搞得好,搞得很好!” 良馨看他高兴的样,忍不住跟着笑了,“这都是自然而然带动的事,再说,我们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责任都是你们担着。” “良馨同志,谁都不敢小看你们家属工厂的辅助作用。” 陆冲锋道:“家属工厂和学习小组相辅相成的模式,已经开始被其他单位模仿,没有你,这项改革试点计划,不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也正因为有你们的成功案例摆在这,军区和中央支持军地两用人才的领导才能将这项改革正式推广全军。”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领了这份功劳了吧。” 良馨笑着道:“我还有计划,可以让师里三个团的其他学习小组有钱赚。” 陆冲锋拉着良馨的手,将人拉到自己怀里,“什么计划?” 良馨按着他的腿,坐回原来位置,拍了拍肩膀,“才按了几下?” 陆冲锋立马起身,走到良馨背后,继续按摩,“良厂长请说。” “各团都有裁缝小组。” 良馨享受着他的按摩,慢慢道:“我们需要做一批印有良心方便面和广告宣传语字样的绿大褂,免费赠送给国营渠道各个销售部和销售点的售货员,已经找后勤调剂好了布匹,被服厂军转民不是很顺利,原本想将任务调拨到他们厂做,但布料不多,暂时只够做一千件,我想不如再分给裁缝小组锻炼手艺了。” “一千件!” 陆冲锋又不继续按了,从后面将良馨抱住,“妈说的真是没错,娶了你我算是有福气了!” 良馨看着他侧过来高兴的脸,狭长双眼因笑意而星光闪烁,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翘起嘴角,“我说了,都是因为你做的决策,后面才能有水到渠成的相辅相成。” 陆冲锋压着良馨躺倒在沙发上。 亲了好一会,良馨推了推他的胳膊,“我今天来来回回坐了好几趟卡车,吹得身上都是灰,我要洗澡。” 陆冲锋趴在良馨身上,帮她一颗一颗解着纽扣,“我伺候你洗。” “那你不准动别的。” “我保证不动。” 卫生间里,良馨看着心无旁骛,认认真真帮她洗澡的陆冲锋。 他手上拿着牛奶玫瑰香皂,高高低低的起伏打圈,都涂完了之后,将香皂放到皂盒里,用掌心将皂液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搓得起泡,平时手上连睡觉都赖着不肯走的地方,没有半点留念停留,从表情到行动都像是一个可以拿劳模勋章的搓澡工。 良馨挑起刚蹲下去的搓澡工下巴,看着他沾上水雾的双睫,缓缓看向也是因为水汽蒸得红润的嘴唇,“小陆,今年多大了?” 陆冲锋一顿,仰看着她花妖似的脸,一滴水珠从她白腻粉润的脸颊滑落,正滴中他的嘴唇,忍不住舔掉水珠,喉结滚动两下,“十八。” 良馨“扑哧”笑出了声。 刚才的气氛顿时笑散了。 扶着他的下巴的手,也改为推他的脸。 “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 陆冲锋立马掐住了良馨的腰,“是你说我长得嫩,长得像十八!你看,不经意就暴露了你真实的想法了!” 良馨嘴角笑容一僵,下一秒,手指又滑回去掀起他的下巴,“长得好年轻啊,姐姐比你大了十岁呢。” 看着良馨居高临下极具诱惑的脸,陆冲锋喉结再次滚动两下,“姐姐一点都不老,姐姐长得像花一样娇嫩欲滴。” 良馨:“” 良馨忍住控制表情,忍得挑着他下巴的手指都微微颤抖。 陆冲锋却以为良馨是在像是呼噜小白一样呼噜他,扬高下巴任她玩。 良馨被他这一举动,弄得身体一热,看着他长密潮湿的双睫和弧度完美的唇,忍不住倾身靠近他的脸,“哪里娇嫩欲滴?” 看着眼前的樱花,陆冲锋移不开视线,但还没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哪里都娇嫩欲滴。” 良馨抬起手表,将黑发重新绑高,因为手臂的动作,带动身体自然摇晃。 头发还没绑完,搓澡工小陆就突然压了上来。 良馨双手被举起摁在瓷砖上,“你不怕我投诉你?” 搓澡工小陆贴着良馨的脸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两人在浴室里闹了半天,陆冲锋再次化身搓澡工小陆,帮良馨洗干净后,抱到床上躺好。 良馨斜了他一眼,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陆冲锋满足亲了亲良馨的额头,关上她这边的台灯,回头检查女儿的被子有没有被蹬掉,绕过沙发,走到写字台前坐下,继续整理明天开会要用的材料。 良馨忙了一阵子厂里的事,没顾得上去家委会的事,早上特地去了家委会办公室,询问这阵子师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家委会干部陈彩笑着道:“最近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能解决的就不去打扰你了。” 良馨点头,“我忙归我忙,但家属的日常生活一样很重要,如果有事,现在电话都安装上了,到哪都很方便,你直接打电话给我就行了,不用怕打扰我。” “我知道,处理不好,我肯定不会压下去不说。” 陈彩道:“可能是 全师都在搞学习小组,干部战士们每天都忙得热火朝天,一点都不得闲,药厂也在为夏天要上的电风扇忙得三班倒,家属工厂做起来了,没有一个家属是闲着的了,都忙着赚钱,每天碰上就是吃饭睡觉,感觉家庭矛盾也少了很多呢。” 良馨笑了一声,“行,反正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及时通知我。” 半个月后,生产设备运到了家属工厂,随行的日方技术人员,也被全厂干部迎接到了厂里。 紧接着,江京农业大学派来的技术小组也到了江京火车站。 刚因为十年下放回到大学任课没几年的教授们,一下火车,看到家属工厂的集体干部和11师的领导干部们都来迎接他们,顿时惊得话都没能说出来。 等被安排到了师部招待所的套间住下,再到师部小灶用完餐,被军队首长才能坐的上海牌小轿车接到了家属工厂。 一位老教授眼含泪花道:“国家终于真的开始重视知识了!” 一句话把大家差点都说成哑巴了。 接着,良馨还没说技术提成的事,农业大学的教授们,一致表示不用住在师部招待所,也不用去师部小灶用餐,更不用每天用小轿车来回接送。 “我们就和厂职工一样,有宿舍住宿舍,有工棚住工棚,食堂烧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小组组长刘教授对良馨道:“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日常生活琐事上,抓紧一切时间和日本派来的技术人员把本土口味研发出来,尽快将方便面国产化率从3%提升到50%以上,这才是关键重要的事!” 第108章 第108章新口味 行政后勤的人都感动于农业大学教授们的一片赤城之心,尽可能在厂里安排好技术人员每日餐食,汽车仍然在外等候着,以备教授们随时回到师部招待所套间休息。 但老教授们进厂之后,日以继夜忙着熟悉生产设备、面饼压延切条蒸煮切割干燥技术环节、调味料和保鲜技术,吃住都在厂里,很少回招待所去住。 1团2团的家属和地方安排的待业青年全部进厂。 厂干部和职代会选出来第一批技术人员已经跟着日本派来的工程师开始学习。 全厂如火如荼忙活了半个月,原本抱着来混一份工资的家属,都不知不觉投入进抓紧时间学技术的氛围之中。 食堂菜都冷了才想起来要吃饭。 晚上到下班点了,愣是不肯走。 良馨赶大家回去,大家还要不高兴,反过来赶良馨快回去。 基地记者一直在跟踪报道家属工厂的新闻,守在厂里几天,写出一篇“非一般的家属工厂”。 如何非一般,拿了其他单位的家属工厂举例。 正儿八经的后勤正营职干部,通常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当家属工厂的厂长,一旦被分配去管家属工厂,便会觉得天都塌了,军涯到了尽头。 为什么? 因为家属工厂的这些官太太,一个比一个不服管,你要是让哪个不高兴了,回去吹吹枕头风,很有可能就会让你日子不好过。 所以,家属工厂的职工们迟到早退是太过正常的事,压根没人管。 其实就是放到军工厂,老油条听得多,军转民之后,混日子,偷厂里边角料甚至直接偷厂里产品出去倒卖的也都稀松平常了。 因此,一群官太太把厂长赶回家听说过,厂长赶官太太们下班,结果赶都赶不走,加班到废寝忘食,这种事全军同志都还是第一次听说! 产品准备期间,记者追踪报道,也是良馨支持的事。 这样可以在报纸上持续保持良心方便面厂的曝光度。 无关生产,关于家属们不符合常理认真工作的新鲜事,也能调起人民同志们的兴趣和期待感。 老教授们熟悉了全套生产设备和技术,中日双方技术人员也根据江门农场生产出来的小麦面粉和油脂,试生产几次样品之后,良馨召开了新口味研究生产会议。 “日本三晶方便面的两种口味通过技术人员的工艺调整,已经适应了本土面粉。” 良馨让钟雪莲和李茅将打印出来的材料分发给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目前三鲜口味和味噌猪骨汤口味,和国内其他十条生产线的口味重复率较高,我个人也认为这两种口味并不适合作为拳头产品,推向中国市场,论吃面,我们中国能说到四千年前,新石器时代我们的老祖宗就开始和面抻拉,传承到今天,可以说每一位中国人都吃过面条,山西的刀削面、陕西的油泼面、北京的炸酱面、新疆的拉条子,品种数不胜数,这些面条的做法不但能为我们提供新口味的思路,还说明了方便面在我国具有非常可观的市场,这是我总结出来的中国大江南北各地面条熬制方法,大家先看一下。” 老教授们戴上眼镜和技术部门的干部一起翻阅着良馨整理出来的资料。 会议室里断断续续响起翻阅纸张的声音。 十分钟左右过后,刘教授道:“良厂长,我国北方人吃的面食和南方人吃的面食并不相同,比如北方人吃面讲究筋道,南方人吃面讲究汤头和浇头,我们是要因地制宜,还是要研究出一种符合全国人民都习惯的口味,作为你说的拳头产品?” 李茅道:“想要做的好,我看还是得先统一口味。” 良馨点了点头,“拳头产品,就是良心方便面的不可替代口味,是让人民同志们一想到良心方便面脑子里就第一时间蹦出来的味道,在任何地方闻到这个味道也能立刻想到是良心方便面。” “既然是味道,就要在调料上下功夫。” 李教授道:“三鲜口味里是鸡蛋、虾和鸡肉,猪骨汤也有了,不如用江南地区的鳝骨熬汤,口感丰满细腻。” “黄鳝不是人人都吃。”另一位教授摇头,“光听名字,我就不会花钱去买这种口味的方便面,我看这材料上的羊肉臊子面,汤底就很不错,羊肉汤在我国的历史也是源远流长。” “不行不行。” 一名职工代表摆手道:“我们这里好多女同志都不爱吃羊肉,羊肉膻得很,不能只考虑大人,小孩子也是我们销售市场的重点对象。” 刘教授道:“羊肉臊子面还不如换成这个西藏特产,青稞面片煮牦牛肉。” 良馨翻到了材料倒数第二页,“牛肉的话,红烧牛肉面,在各地国营饭店和饮食店里都是响当当的排名第一的招牌,牛肉确实也比羊肉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接受度高。” “不行不行。” 李教授摇头如拨浪鼓,“牛肉的供应量远远低于猪肉,每个月1斤半肉票,牛肉一年到头都很难买得上一两次。” “李教授说的有道理,原材料供应确实是个问题。”良馨道:“目前牛还是作为农村社员们的农耕劳力,耕牛存栏量高达七千多万头,肉牛占比不足百分之5,不过像是内蒙古、新疆、西藏这些牧区,牛肉供应量倒算充足,往常物流原因难以运到城市,但我们现在有了脱水技术,可以考虑与那边联营生产,作为红烧牛肉面的原材料供应。” 李教授又道:“这么说,良厂长想做的是红烧牛肉面?” “我是在红烧牛肉面和老母鸡汤面中摇摆。” 良馨笑着道:“这两种口味都要生产,只是鸡汤面别人家也有,牛肉很稀少,我是想上,只可惜目前农村还没彻底转向机械化生产,依然秉承着”牛是传家宝,杀牛如断粮“的观念,国家也有保护耕牛的政策,光靠牧区供应,安全感总觉得没有那么充足。” “良厂长不用担心。” 刘教授看出了良馨的想法,“只要牛肉原材料的问题能够解决,我们随时可以再回来帮助厂里研究红烧牛肉面新口味。” “谢谢刘教授。” 良馨倒不是怕他们不继续研究,只是听到刘教授提到了牛肉,想起了最受大众欢迎的各种牛肉口味的方便面,顺势接了 话。 不过既然刘教授这么保证了,也是额外的惊喜。 “我看就鸡汤面吧。”李茅道:“我们有现成的机械化养鸡场,还是英国进口有独家专利的罗斯鸡,独一无二的味道,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再说了,红烧牛肉面在饭店里是响当当的招牌不假,但老母鸡汤面也是家家户户眼巴巴做梦都想吃上的东西,我没怎么吃过牛肉,我要买可能会买牛肉,但也不会不买老母鸡汤口味的方便面!” 现场很多女同志都举手表示同意,男同志们也不反对。 从困难时期过来,家家户户只许养三到五只鸡,一碗鸡汤面条,是他们想都想不来的美味。 良馨当初通过卢苇将养鸡场引进农场,就是为了方便面的原材料和口味在做准备,“单是鸡汤已经不足为奇,改成鸡汤的黄金搭档,香菇鸡汤面,先作为拳头产品推上市场,牛肉可以作为珍品,同步研发,限量供应,等到国家政策再进一步放开的话,我们考虑让张场长建设肉牛养殖场,再作为下一个拳头产品大面积向市场铺货。” 全票通过。 “现在我要说的是重点。” 良馨翻到材料最后一页,“目前不论是国内自主研发还是日本市场上的方便面,调料包基本上都只有一包,味精、盐和虾粉、味噌、猪骨粉、鸡骨粉,北京红庆食品一厂的鸡蛋方便面,多了一袋香油,我们良心方便面能否打赢第一场仗,关键就在于调料包,我希望除了别人家都有的作料包之外,还能够将香菇鸡汤原汁原汤作为酱包,搭配蔬菜干包,一共三包调料包,作为面向市场竞争的王牌优势。” 会议室顿时炸开了锅。 日本方便面和国内生产出来的方便面他们都尝过了,没有哪一包里面有蔬菜,还有原词原汤的酱包! 老教授们看着良馨微笑的表情,这才明白,他们的任务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他们不但不觉得良馨强人所难,反而热血沸腾,想要通过已经从日本技术人员那边学到的技术,升级日本都没有的本土酱包! 会议剩下的时间,良馨配合技术部门的想法,适当提出符合当下时代人设的意见,帮助他们得到灵感。 全程只听翻译说,没怎么开口的日本技术人员,听完了良馨的意见,既惊讶又兴奋地拉着翻译,加入老教授们的商讨之中。 良馨从会议室开完,又陪着一起到了生产车间,现场根据生产设备继续研讨,接着去到农场,与张场长开会讨论确定蔬菜香菇的收成和下一个季度的生产计划。 晚上,许是天太黑了,陆冲锋开车到了农场,接良馨下班。 技术部门不论是老教授们还是日本技术人员,因为良馨提出的调料包研发计划,他们兴奋得都不肯离开车间。 两辆车子都在厂里等着,良馨没再陪他们熬,提出技术问题,她还有最主要的营销销售相关问题等着安排,跟着陆冲锋一起先行回家。 陆冲锋看着副驾驶座上不想讲话的良馨,拿出保温杯递给她,“红枣银耳汤。” 良馨惊讶抬头,看着绿色保温杯,“你炖的?” “我下班回家那一趟,让大姐炖的。”陆冲锋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夜晚开车,眼睛看着前方的路,“知道你晚饭时间没回家,今天一定有着开不完的会。” “真贴心。” 良馨笑着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一口温润的红枣银耳汤,感觉快要冒烟的嗓子瞬间被滋润了,“甜而不腻,很舒服。” 陆冲锋看了一眼良馨喝汤,“今天中午和傍晚,一直有人打电话到家里找你。” 良馨随口回道:“谁啊?” “北京那边的一家食品厂,开出八百块钱一个月担任厂长,去了就能按照厂长的行政级别分四室一厅的高级干部房。” 陆冲锋道:“上海那边的一家食品厂,开出两千块钱一个月,让你过去担任副厂长,还说已经把你的外滩高级公寓安排好了,就等你过去拎包入住。” 良馨“嘁”了一声。 陆冲锋笑问,“这都不心动?” 良馨慢慢喝了一口汤,“钱哪能跟人比。” “谁?” 陆冲锋一脸好奇,“这么多钱,都比不上他吸引你?” 第109章 第109章可能,这就是爱情!…… 良馨往驾驶座斜了一眼,“装什么。” 陆冲锋手指敲击着方向盘,“装什么是谁?” “陆花螺吧。” “陆花螺是谁?” “陆迷人吧。” 陆冲锋登时快将军车油门踩到底了,军车在土路中上下颠簸,他才反应过来,松掉脚底的油门,抑制住上扬的嘴角,“陆迷人是谁?” 良馨看军车稳下来了,将手从把手上拿开,侧靠在窗户上,“刚才说多少钱一个月来着?” 陆冲锋:“” “哦!” 陆冲锋状似惊喜叫了一声,“原来是在说我!” 良馨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陆冲锋却把她的手抓过去,放到唇边亲了亲。 良馨想抽回来,他非但不让,还继续亲了两下,“下班没洗手。” “没事,以前野外训练蛇鼠虫蚁什么都吃过。” 良馨的手一顿,接着抬起手轻柔摸了摸他的脸。 陆冲锋惊讶转头看向良馨。 良馨也看着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家良馨同志真是跟一般人不一样。” 陆冲锋握紧了良馨的手,“连战士们听到我们在野外吃这些东西,都会吓得呲牙咧嘴,起一身鸡皮疙瘩,女同志就更不用说了,没人敢告诉家属和未婚妻,自己在野外吃过这些东西,还是生吃的,否则得被嫌弃得找不着媳妇,这话是我以前的老连长说的。” “你明明能在军区大院吃米饭猪肉大馒头,却为了保卫国防在野外辛苦训练到生吃蛇鼠虫蚁。”良馨摸着他的耳垂,“身为被保护的人民,我嫌弃你干什么。” “妈和陆月季都嫌弃我。” 陆冲锋蹭了蹭良馨的手,“可能,这就是爱情!” “你又懂爱情了。” “那当然了!” 良馨侧靠在靠背上,“其实是你说的这些也没有多恶心,灾荒那几年,天上飞的地上爬的,人饿极了什么都敢吃,听说过隔壁村还有人生吞癞哈蟆。” 陆冲锋沉浸在爱情中的幸福表情顿时变得微微僵硬,“癞哈蟆算什么,我还吃过” 良馨骤然捂住了他的嘴,阶段他后面要说 的话,“这种事情,没必要胜负欲那么高,非得比出个输赢。” 陆冲锋“唔唔”了两句。 良馨接着道:“以后不想接吻了的话,我松开手你就继续说。” 良馨松开了手。 陆冲锋立即闭紧了嘴巴。 车里安静了一分钟左右。 良馨掀起了笑容,“让你不要再说吃过什么更厉害的东西,不是让你什么都不要说。” “我对你真那么有吸引力?” “嗯。” 陆冲锋唇角缓缓高翘起来,“你对我更有吸引力。” 良馨随意道,“没看出来。” 良馨的下巴突然被钳住,往驾驶座那边掰,接着又让她往下看。 良馨看着他的军裤,拍掉他的手,表情一言难尽看着他。 “你那是什么表情!” 陆冲锋一脸冤枉,“这又不怪我,是你先撩拨我的!” 良馨:“我什么时候撩拨你了?” 陆冲锋:“你摸我耳朵了!” 良馨:“” “摸你一下耳朵也不行?” “怎么是不行,这不是太行了的表现?” 陆冲锋一本正经道:“所以说你对我更有吸引力,我跟你说,我们结婚之前,我脑子里就不存在这根筋,每天从来都不想这些事,结婚之后,这根筋好像才长出来了,真的!” 良馨“嘁”了一声,“那是因为你以前待的地方,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个女同志。” “胡说!” 陆冲锋道:“以前军营里是没有女同志,但不代表驻地没有,再说军区也会安排文工团慰问表演,我现在回想,女同志真挺多的,但我看了就跟看了白桦树没什么区别。” “你又不是没打过飞机。” “那是根据生理发育自然而然发生的自然生理反应,又不是看了谁才去做的!” 陆冲锋:“良馨同志,你真没有浪漫细胞!” 良馨笑出了声,一路聊回来,身心的疲惫都随着笑声几乎消逝个干净,“天气越来越热了。” “我买了西瓜。” 陆冲锋转着方向盘向右边路口转,“你不喜欢西瓜放在冰箱里,我去打了井水,西瓜已经放在井水里冰镇了。” 良馨看着前方卫兵值岗的灯光,坐正身体,“到家了。” 陆冲锋也收了表情,面对卫兵的敬礼,按了一声喇叭回礼,车子一路开进了家属院。 良馨下车到家,就看到嘟嘟正在院子里的凉床上爬着玩,小白摇着尾巴绕着凉床转悠。 嘟嘟刚坐下拿起拨浪鼓,听到妈妈回来,兴奋挥舞两下小拳头,丢掉拨浪鼓,趴在席子上,拱着屁股往门口爬,胖嘟嘟的小手臂和双腿像是藕节似的白嫩。 良馨蹲下亲了一下女儿柔软的脸颊,“妈妈洗个手再抱你。” 嘟嘟看良馨往花园走了,又拱屁股换了个方向,要去追妈妈,被后面进来的陆冲锋掐抱了起来,“擦了痱子粉了,我闻闻,还有花露水的香味,洗过澡了?” “洗过了。” 季大姐接过嘟嘟,“刚洗完,估计是知道你们还没回来,等你们呢,精神得很,不肯睡。” 良馨用香皂仔细洗了手,又洗了脸,拿下晾绳上的毛巾擦干,伸出手臂将正在手舞足蹈的女儿抱了过来,抱着软绵绵的小身体,良馨心就觉得彻底落到了归处,“想妈妈了?” 嘟嘟“哇呜”两声,揪妈妈的脸。 良馨任由女儿揪着脸,嘟嘟看妈妈不躲,趴到妈妈脸上“吧唧吧唧”亲了几下,把自己亲笑了,又开始啃。 知道女儿的习惯,才一进门就洗干净了脸,捧着嘟嘟的小屁股往凉床边上走,“晚风凉快,在院子里吃饭吧。” “我进去搬桌子拿饭。” 陆冲锋中午傍晚下班或者经过家属院,就会往家里跑一趟看看闺女。 良馨在农场,这阵子厂里忙着引进生产线,安排新职工入厂,技术培训,招标厂房和职工房,开发新产品,营销产品,每天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会,中午都没有再浪费来回的时间跑回来吃饭,只要晚上回来能够陪女儿玩一会,他基本上都不会再让良馨做任何事。 哪怕只是拿一个碗这样的小事情。 良馨将嘟嘟放到凉床上,握着她的两只小手放到眼睛上,时不时拿开“喵”地一声,逗得院子里全是嘟嘟“咯咯咯”的大笑声。 听到良馨一声声的“喵”,小橘以为是在叫她,也从柿子树上蹦了下来,朝着凉床迈着高傲的猫步。 陆冲锋和季大姐端着晚饭放到桌子上。 季大姐因为不知道良馨几点回来,怕嘟嘟会睡着,已经在饭点就吃过了。 良馨抱着嘟嘟坐到桌子边,看着季大姐把大门插上门栓后,解开纽扣,嘟嘟熟悉的吃起了晚饭,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季大姐帮忙把嘟嘟先放到婴儿床里睡觉。 良馨这才和陆冲锋开始吃晚饭。 晚饭是季大姐烧的稀饭馒头、院子墙上结的丝瓜炒鸡蛋、中午锅里特意剩下来的豇豆烧肉。 对于季大姐来说,顿顿有肉就是很好的菜了。 要是她自己,晚上一个丝瓜炒鸡蛋,就已经是改善伙食标准了。 陆冲锋看良馨吃得慢,知道不是因为菜不好,而是因为清淡,“冰箱里有排骨,我去炸一个你做过的五香排骨给你吃。” 良馨咬了一口馒头放下,“走。” 陆冲锋笑出了声,放下筷子拉着良馨的手,往厨房走。 良馨挣了一下,“大姐没睡呢。” “大姐都把嘟嘟抱到屋里去了,肯定不会出来了。” 陆冲锋拉着良馨的手,抱住她的肩膀,“再说大姐都习惯了,我们就是感情好。” 良馨嘴角出现笑涡,“你记得什么步骤吗?” “我什么记性,当然记得了!” 陆冲锋提刀将排骨斩成四分厚的大块,就想放到搪瓷碗里,听到良馨轻哼了一声,他也哼了一声,将排骨放下,反过来菜刀,用刀背将排骨捶松。 “逗你玩呢。” 陆冲锋捶着排骨,抬头看向良馨,得意一笑,“真以为我前脚刚吹嘘完自己,转眼就能让你抓着小辫子?” “你牛。” 良馨靠在橱柜上看着他剁肉。 “牛?”陆冲锋眼里出现真切的疑惑,“我牛是什么意思?我像牛?力气大?记性好?牛记性好?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你在乡下听说的?还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 良馨:“” “我先出去吃饭。” “别啊。” 陆冲锋拦住良馨,“来都来了,做完再走。” 良馨下意识往他裤子看了一眼,看完又觉得是自己耳朵听得歪,靠回了橱柜,转移话题,“最近我工作忙,好久没听说师部改革的进度情况了。” “小情况虽然没断过,但总体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陆冲锋将捶松了的排骨再斩成三小块,放在搪瓷碗里,加酱油、黄酒拌匀。 “对了,农场的张场长儿子,张志兵,他被降职之后,去新的岗位干的很不错,全连干部战士主动向上级要求给他升职,通过新的一轮民意测验匿名投票,他已经连升两职,当营教导员了,像他这样的干部,早该从军事干部转去当政工干部了。” 良馨听了也很高兴,“我记得还有一位想不通干部,他怎么样了。” “他,还在想不通。” 陆冲锋往双耳小锅里倒豆油,“人要不下些决心,很难改变长期养成的惯性。” 良馨点了点头,“确实。” “不用担心我。”陆冲锋道:“万事开头难,我的工作都已经开了好头了,你这边才刚开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已经帮忙了。” 良馨看着锅里“滋滋”冒油的排骨,“没有你,方便面厂哪可能这么快就在研发新口味了。” 陆冲锋伸手捧住良馨的头,摁过了亲了亲她的额头。 “盛出来了。” 良馨指着排骨,闻着酥香的味道,“再复炸上色,饿了。” 陆冲锋将复 炸过金黄酥脆的排骨捞出来沥去油,拿来炒锅,倒一些炸排骨用的油进去,油烧沸后,将排骨倒入锅中颠翻几下,撒上葱花、五香粉,淋上麻油,再颠翻几下,盛出倒进搪瓷盘子里。 良馨端着肉嫩骨酥的五香排骨深嗅了一口气,“香!这才是晚饭嘛!” 陆冲锋回头看了一眼良馨,笑着将炒锅拿到水龙头底下,挤了两下洗涤灵,用丝瓜瓤清洗干净。 良馨等他走出来了,才拿起筷子夹排骨吃,酥脆的外皮,嫩滑的肉质,搭配五香粉的麻香甜辣刺激味蕾,好吃得完全说不出话,再咬上一口白面馒头,满足感顿时充盈了心间,藏在五脏六腑的疲惫也都消失个干净。 陆冲锋看到良馨吃饭速度不再那么慢了,眉间神色愉悦,光看着他吃饭都能跟着变香,忍不住扬起嘴角,“我记性好吧?” 良馨点头,“好,你最好,没人比你更好。” 陆冲锋将原来的浴桶放到了一楼卫生间,良馨吃完晚饭在院子里溜达散步的时候,他将浴桶里里外外都刷干净了,放上热水。 再去到花园里的凉棚上面采了他亲手种给良馨的玫瑰花瓣,先用水洗了一遍,检查有没有虫子,才放到浴桶里。 等水放满了,良馨肚子也消化得舒服了。 看着浴桶里飘在水面的粉色玫瑰花瓣,良馨露出了笑,“还挺浪漫。” “浪漫的人都这么泡澡。” 陆冲锋已经从楼上把浴巾和换洗衣服都拿下来了,“我帮你拿着,你泡。” “放椅子上就行了。” 良馨脱了衣服泡到浴桶里,才接着道:“不过,今年严打这么厉害,喇叭裤都被剪了,音响也被摔了,地方还有批判言情小说和情歌的大会,平时还得注意点,你刚才也说了,惯性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了。” 陆冲锋将衣服放在旁边椅子上,蹲在浴桶边,看着水里玫瑰花瓣下牛奶般莹白的肌肤,“我现在是该冲锋时再冲锋,平时是能迂回就迂回。” 良馨拍了一下他的手,“用不着你浇水,你把我当花呢。” 陆冲锋继续撩着水,“花哪有你好看。” 良馨看向他,“你要不要一起洗?” “下午带着干部出去训练,接你之前洗过澡了。” 陆冲锋道:“而且,你今天这么累,我不跟你一起洗,我只帮你洗。” “说话跟绕口令一样。” 陆冲锋帮良馨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套上睡衣,收拾好浴桶,再抱着人上楼,塞进被窝里。 良馨拍了拍他的脸,“小陆服务的不错。” “领导满意,下次再来。” 陆冲锋将落地扇拧到二档,“领导,这力度可以吗?” 良馨斜了他一眼,“既然已经洗了澡了,就过来吧。” “真的可以吗,领导?” 陆冲锋嘴上问着,已经迅速解开了一排白衬衫纽扣,“我没那个意思,我今天真没那个意思。” 良馨揭开了他的被子,“那是我误会了,睡吧。” 陆冲锋压到了良馨身上,一颗一颗解开了她碎花睡衣的纽扣,“误会倒是没有误会,我就是怕领导疲惫。” 良馨捏了捏他俊帅的脸,“想个不用我出力的方式。” 陆冲锋将坚硬的肌肉块先贴上了柔软,接着将良馨一把抱起来,坐到自己身上,从后面咬住她的耳垂,“保证一根手指都不用你出力。” 当良馨颠簸得必须得抓住一些什么才能缓解的时候,刚抓住他钢筋一样的手臂,陆冲锋立马就将她的手一一掰开,像是掐举嘟嘟一样,从后面掐住她的腋窝,“领导不能出力。” 良馨:“” 良馨只能用唯一可以用力的地方支撑住自己。 陆冲锋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忍住牙关,以强大的腹部核心力量,让良馨软倒在他的胸膛上,“绝不让领导出力!” “闭嘴!” 陆冲锋从后面捧起良馨的脸,压上她的嘴,温柔探进牙关,听话没了声音。 技术部门会议开完之后,良馨早上不用那么早赶去厂里,将心思放在接下来的营销计划表上。 理了一下思路,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音。 良馨拧上钢笔盖,起身走出书房,就看到夏霞和杨桃走进大门。 “良馨!”“良姨!” “嫂子,杨桃,这么快就到了。” “爸早上在火车上等着,我们一下火车就把我们接回来了。” 杨桃一进门就四处找,看到婴儿床里睡着的嘟嘟,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一看到穿着粉色小花连体衣,露出胖嘟嘟的胳膊小腿的嘟嘟,立刻就软了心,“不愧是良姨和陆叔生出来的孩子,光看睡着的样子就知道以后是个校花!” “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孩子。”夏霞也是第一次见嘟嘟,目光怜爱道:“比年画上的娃娃还好看!” 良馨没客气。 她也认可嘟嘟的漂亮。 “北京那边都安排好了。” 夏霞坐到了客厅沙发上,“我辅助彩霞当了一段时间店长,这么长时间相处我也能看出来,她能独当一面,我们住的那四合院,返还给私人了,你不是通知我有房子就拿公账去买房子吗?我在后面的巷子里买了两个民房院子,三间房的是七百六,分给韩彩霞住了,她家四个孩子,三个小子住的过来,女儿也有房间了,其他人都在一个巷子里,既不用担心安全,也不用跟大杂院似的挤到一起了。” 良馨将西瓜切了,分给夏霞和杨桃,“买了省心,也不用再为了住处搬来搬去耽搁工作。” “是这个道理。” 夏霞咬了一口西瓜,“老杨不知道抽哪门子风,非得催我回来,我是一点都不想回来,面包坊忙得很,很多老客都认识我,我也习惯每天见见他们了。” 良馨一笑,“这不是你以前想要的样子?” “以前是想要,现在我想要面包坊了。”夏霞将西瓜籽吐在手上,“要不是我怕老杨总是去烦你们,我不可能会回来,北京面包坊是当初你带我一手办起来的,你回来后,她们都是新手,就我在那撑着门面,面包坊风风雨雨走到今天,我好像也跟着一起又活了一遍,我是真的一点都不舍得回来。” 杨桃默默吃着西瓜,突然道:“不回,又不能离。” 夏霞叹气,“是啊,都这个年龄了,再说要是离了,我就不是军属了,凭什么还在军队的面包坊上班。” 良馨看着眼前真正焕然一新的母女俩,笑出了声。 夏霞看向良馨,“怎么了?笑什么?” 良馨看着夏霞的发型,“看你头发洋气,好看。” 夏霞拨着自己的卷发,“这是北京时兴的发型,人人都去理发店烫了这个卷,我也就去了,烫完戴帽子更利索,也是更洋气了?” “洋气。” 良馨看着夏霞的脸,“脸也白了,你现在跟杨司令站在一起,他跟你像两辈人。” 夏霞顿时笑得格外响亮。 良馨以前从来没听她这样自信明媚地笑过。 “我在剧组都听说良心面包坊的夏主任长得漂亮,当时没去拍电影可惜了。” 杨桃吃完一瓣西瓜,又拿了一瓣,“可惜我长得还是偏向我爸的长相。” “还是中和了你父母的长相。” 良馨聊了几句,问道:“杨桃,你在中央电视台有熟悉的人吗?” 杨桃点头,“有啊,我有同学分到了台里,平时台里经常委托我们制片厂拍摄素材,今年还有两部电视剧是联合制作,经常打交道,良姨,你要做什么?” “听说中央电视台正在筹备首届春节联欢晚会。” 良馨道:“我们良心方便面想为春晚补充一部分经费,软性植入我们良心方便面的广告,我听说这方面是行政分配,国营大厂优先,但其实还是看内部熟悉的人商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广告?” 杨桃怔了一下,竖起大拇指,“良姨,厉害。” 良馨看杨桃这反应,就知道清楚内幕情况,等着她说下去。 “春晚目前才进入筹备阶段,具体投放方式和价格还不太清楚。” 杨桃放下西瓜,“但我知道新闻联播前后时间段的广告投放方式和费用,一种是15秒标板视频广告,普通时段几百块钱一次,越靠近新闻联播前后的黄金时段,价格可能会翻倍,要上千,另一种是字幕广告,就是电视屏幕上下文字滚动静态字幕,那种价格不贵,春晚我估计也就这些,但视频投放十五秒不太可能,有可能是穿插字幕广告和片尾鸣谢字幕,至于你说的软性植入这我得回去问一问。” 夏霞立马道:“别等回去了,现成的电话,现在就能打了问问看。” 良馨知道,但这时候不能春晚还在筹备,就说出来是什么操作了,“杨桃,你有门路的话,麻烦帮厂里问问看,钱多些也无所谓,节目间隙穿插广告和片尾谢幕字幕,我们都想上去,如果有报幕员和观众点播这种互动环节,现场镜头里的布置能放上良心方便面的话,我们也愿意资助一部分经费或者用产品赞助,除了春晚,新闻联播前后的黄金时段,我们也想花点钱打广告,那种15秒标板广告视频,我在电视上也看过,正准备等新口味研发出来以后,聘请你帮忙拍摄。” 第110章 第110章独 一无二的宝贝。…… “行,我等下回家就打电话联系。” 杨桃答应后,夏霞又聊起了11师家属院的最近情况,良馨把知道的都一一说给她听。 “嫂子,你回来了,性格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也可以接管处理家委会平时的矛盾。” 夏霞没有拒绝,“现在厂子里到了关键时刻,我还记得江京食品一厂的书记联合其他人给你使绊子,你现在肯定很忙,我就帮忙处理好家属们的私事矛盾,让你不用再分心。” “谢谢嫂子体贴。” 良馨看出夏霞回来后发自内心的有些失落,笑着道:“嫂子,江京面包坊现在确实很稳定,不如北京面包坊有挑战,你如果已经习惯忙碌的话,不妨直接在农场或者11师其他空下来的地方,办一个中西点培训学校。” 夏霞一愣,“学校?” 良馨点了点头,“之前都是雪莲嫂子和李茅嫂子在面包坊里培训烈属,现在个体经营开放了,良心面包坊可以授权全军烈属独立经销商销售的公告,学校可以免费帮忙培训烘焙中西式点心,独立经销商也不用出任何引进费用,除了烈属,之前22团也有学习小组去到面包坊学习,现在全师开展军地两用人才改革计划,面包坊地方小,本来就忙不过来了,你可以去直接扩大办一个学校。” 夏霞浑身围绕着的几丝怨气顿时消失了,眼睛一亮道:“师里能让办这个学校?” “面包坊办的免费学校,不向烈属收费,还帮助全军烈属解决不出远门的生活困难,又不让师里出一毛钱,只是提供一两间教室,他们为什么不同意?” 良馨道:“我说在师里办,也是因为面包坊在这,如果师里没地方的话,就去农场腾出办学校的地方,双拥办已经跟地方商量好了,在农场加了班车站点,就是需要你来回跑麻烦点。” “这有什么可麻烦的!” 夏霞激动道:“你们每天都来回跑,我说不定还能跟着你们一起回来,别说有班车了,就是没班车,骑自行车过去我也一百个乐意!” 良馨看到夏霞情绪不但恢复了,还恢复得热情高涨,笑着道:“行,那师面包坊和筹办学校的事都交给你了,夏校长。” 夏霞听到这个称呼,脸都红了,却不是几年前不敢抬头,说话磕巴,害臊得红,而是激动振奋地红,“你就放心吧!不过这个校长我不敢当,要当也就当个副校长,你来当正校长!” 良馨摇了摇头,“学校你一手筹办,以后也都交给你负责,你是名副其实的校长,不用谦虚客气了。” “严格说起来,你是师父,我们都是徒弟,哪有徒弟当校长,师父没名没分的道理!” 良馨笑道:“照你这个逻辑,你当校长,不是更能体现我了不起?毕竟徒弟都开学校当校长了。” 夏霞顿时跟着笑出了声,“也有道理,行,就照师父说的办!” 良馨看到杨桃拿起托盘里的大白兔奶糖,“你这次回来还能赶上廖医生的婚礼。” 夏霞也听说了廖医生和师招待所新主任情投意合的事,“周主任我大概了解,是个过日子的人,听说之前廖医生的大学同学也联系过她,现在那人已经是大学教授了,可是廖医生还是选择了周主任,我看她有部分原因,是对师里很满意,才会留在这里。” 良馨道:“她选择之前,来找过我,我和家委会调查了一段时间,也觉得周主任是个踏实细心的人,之前妻子在结婚前就生病了,他依然娶了用心照顾,廖医生也是看中了他的人品。” 夏霞也为廖婷高兴,视线一转,看到了正在吃喜糖的杨桃,“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大学都毕业了,还对谈对象结婚一点兴趣也没有。” 杨桃嚼着糖,“长得丑,别人都看不上,而且我又不是过日子的人,结婚拖累别人干什么,我还要自己当导演拍电影呢。” “胡说,你长得哪里丑。” 夏霞道:“刚才我们顺路带过来的那个家属,不是还看中你了,说你适合当她儿媳妇?” 良馨好奇道:“还有这事?谁的家属?” “说来还是你家亲戚。” 夏霞道:“就是那个后勤卫科长的妈。” 良馨好奇心一顿。 卫远阳的妈,遇上了杨桃,看中杨桃做她儿媳妇。 剧情又开始发力了。 杨桃道:“这种随随便便路上遇见个人,就要拉去给自己儿子当儿媳妇的婆婆,只说明了一件事。” 夏霞看了过去,“什么事?” 杨桃道:“这个婆婆就是结了婚,也想掌控儿子一家。” 良馨重新掀起了笑。 上了大学,以导演身份进入电影圈的杨桃,已经不是原书里的杨桃了,不需要她再刻意提醒什么话。 而夏霞也不是以前的夏霞了,听到女儿说的这话,颇为认可点头,“说起来是这个道理,不过这个年纪的人都这样,很多军人在军营里接触不到姑娘,婚姻大事都得父母帮忙相看,也很正常,我就是怕你年龄大了不好找,只能挑人家剩下的。” “剩下的也不一定就是不好的。” 良馨道:“相反很有可能是思想成熟,认知比一般人要高,对自我要求也高,同时还具备了不同于一般人的生存能力和经济条件,现在不是以前了,如果遇不到精神方面很合得来,物质方面也相等的对象,可能还不如单身更舒服自在。” 良馨说话,对夏霞也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本来她就有点开窍了,听了这话,顿时也不把火车站遇到的卫远阳母亲放在心上了。 “正好,我也听说那个卫科长和余部长的女儿关系不清不楚,就不去想他了。” 虽然杨桃这边看上去不会出问题,但良馨不会忽视剧情发力和男主光环的力量。 正是当初救杨桃,根据以往被系统拉着做任务的经验,她隐隐约约感觉到有惩罚机制,因此随军之后,她并没有去和卫远阳交恶。 陆冲锋的人品和性格不用她说,也不会去故意明里暗里搞破坏,阻拦卫远阳的前程发展。 经历够多,她早就没了与天对抗,甚至要改天换命的龙傲天想法。 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她的想法就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一次,敌不犯我,我不犯人。 剧情推她到主线上,她便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愧于心,多活一天是一天。 即便和陆冲锋结了婚,起初她的想法有过细微的改变,但本质上也没大变过。 但随着结婚多年的相处,陆冲锋这个人慢慢转变了她的想法 ,现在还有了女儿,再听到杨桃又和王红燕有了接触,良馨心里还是升起了危机感。 “怎么了,今天一直发呆。” 陆冲锋热了一杯牛奶放到良馨床头,用手背试了试良馨的额头,“没发烧,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在想新口味研发和后面宣传的事情。” 良馨端起牛奶喝了一口,调整状态。 陆冲锋又把一杯温水端进来,留着给良馨漱口,掀开被子上床,“你有心事。” 良馨看了他一眼,“你这洞察力真是时不灵时很灵。” “真有心事。” 陆冲锋看着良馨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立马将人捞起来,抱在腿上坐,“说给老公听。” 良馨听着他的自称,没忍住笑出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时想到了,就会走一下神。” 陆冲锋的表情看不出有没有相信,抱着良馨蹭了蹭她的额头。 后面几天,良馨再次全身心投进工作,没有再出现走神的情况。 下午刚开完销售大会,赶回师里,李茅刚把车子停在面包坊门口,下车就遇上了过来买面包的王红燕和站在她身边帮忙付钱的余红红。 几年不见,王红燕第一眼根本就没认出来良馨,直到面包坊的店长叫了声“良馨回来了”,她才猛地扭头看向从卡车副驾驶座上刚下来的人。 之前的良馨漂亮归漂亮,但身上一点人气都找不着,现在的良馨看上去虽然温和,但不知怎么地浑身充满生机和一种让人不自觉避让的淡淡压迫感。 王红燕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惊呼出声:“良馨?” 良馨扫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踏进面包坊,看向夏霞,“场地都选好了?” 来军营这几天,一直被基地后勤部长的女儿捧着,在家属院也都被客客气气对待,甚至连师后勤部长都主动过来探望过她,突然被良馨这么无视,还是当着余红红和不少干部家属的面,王红燕忍不住道: “有些人真是攀上高枝当凤凰了,连长辈都主动打招呼都可以不当回事!” 良馨回头看她,“长辈是在说你?” 王红燕刚想说话,良馨又道:“既然你自认为是长辈,当初你骗亲不成,你儿子承诺赔付我三年工资,至今一分没还,你这个长辈是不是该帮你儿子还了我这个小辈的钱?” 王红燕积攒这么多天的笑容彻底从脸上消失,稍显不敢置信看着良馨,没想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提起这些旧事! 而且一见面又是要钱! 简直是掉钱眼里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 良馨走到面包坊门口,“那你倒是说一说你是我什么长辈?” 根据以往交手和刚才第一回合良馨毫不遮掩的提起旧事,王红燕下意识退后两步,一见到旁边的余红红,底气顿时又足了,用眼神暗示余红红帮她说话。 这么多天一直讨好她的余红红,却没了反应。 王红燕心里窝了一团火,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余红红不给她撑腰了,嘴巴嗫嚅两下,挖出了另一个让她有底气的点,“我是烈属!你这是什么态度!” “是吗?” 良馨问:“你每个月拿多少烈属补贴?” 一句话又让王红燕憋得脸色变红,“我是改嫁了,但当初是全师的领导帮我改嫁,你别以为你攀上高枝就能仗着身份耀武扬威了,这里是16军,16军的领导们都是我以前的老熟人,我们以前都住一个大院,我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你后悔!” 良馨看了一眼余红红,“你这么厉害?” 王红燕也看了一眼余红红,不屑道:“我早说过,我们家和你家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突然经过王红燕,走进面包坊,拿起桌子上的电话话筒,冷眼耷眉道:“总部哪些领导是你老熟人,我帮你拨电话,看你怎么一句话让我家属后悔。” 王红燕骤然噤声,缩了缩脖子看着陆冲锋。 经过几年,再见陆冲锋,仍然从心底立刻产生寒颤,不自觉挪动脚步往余红红身后躲。 陆冲锋的冷眼又转向余红红。 余红红立马挪开身体。 王红燕:“” 王红燕恨恨剜了一眼余红红,看向陆冲锋,硬撑着讨好一笑,“冲锋,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看到良馨了,主动跟她打招呼,她眼里却当没我这个人,我才气得胡言乱语,不过,作为长辈我也要劝你一句,娶了这种家庭出身” 陆冲锋突然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家属眼里要有你这个人?” 王红燕顿时像是被掐断了嗓子,面子里子都彻底被比良馨混不吝无数倍的陆冲锋一句话撕破了。 看着干部家属们震住的表情,一时间感觉如芒刺背,恨不得钻个地洞钻进去。 但这个时候要真是忍下来或者走了,以后真就彻底抬不起头了。 王红燕这么一想,愣是挤出了眼泪来,“我好歹也是看着你出生,你三岁以前也是看着你长大,你居然用这种态度侮” 一个黑色阴影突然朝着眼前凑了过来,因为挤出眼泪模糊的王红燕话说一半,本能抱头往后闪躲。 待旁边响起了笑声,视线也清晰了,才看到那是一个电话听筒。 出了洋相,王红燕难堪尴尬得忘记接上之前说了一半的话。 陆冲锋指着电话:“要打去总部告我?” 王红燕:“你以为我不敢?” 陆冲锋将话筒丢在桌子上,“我看着你打,你这么熟悉总部领导,想必一句话也能让我后悔,我等着后悔。” 王红燕看着电话,咽了咽口水,看向旁边的余红红。 “怎么?” 陆冲锋又说话了,“你这么能耐,不会是忘记总部领们的电话,要让她告诉你吧?” 王红燕略显愤怒道:“看在你爸你妈的面子上,我不跟你们这些小辈计较!” “面子?” 良馨插话道:“你之前隐瞒算计陆家,陆家看在英雄烈士的份上,不跟你们计较,陆副司令以德报怨劝烈士后代帮忙安排参军,你倒真的以为一笔勾销,还能在我们面前摆谱讲面子?” 良馨一句话就扭转了王红燕站在长辈高度,差点真将陆冲锋塑造成不懂事的小辈的局面。 周围干部家属开始窃窃私语。 王红燕自打进了军营,除了仗着卫远阳自己在后勤已经是个人物,仗着余红红这个基地后勤部长女儿的身份,明里暗里还总暗示和军区领导家的关系。 大家猜测是陆家,她也默认,享受在军营里被捧的优越感。 但今天陆副师长可以说毫不客气的态度和良馨的前后几句解释,不但彻底戳破了王红燕的脸皮,也戳破了卫远阳明里暗里的靠山。 “原来不是什么亲戚,你是算计人家的小人!” 李茅听了半天,惊讶道:“那你这脸皮也太厚了吧!算计了人家,人家不跟你计较,你还在这摆长辈的谱,威胁良馨!” 李茅一张口,忍了半天的干部家属们全都跟着一句接一句指责王红燕。 王红燕听得脑子嗡嗡直叫,终于忍不住推了一把余红红。 “你推我干什么?” 余红红脸色很不好,“我是想嫁给你儿子,所以才对你好,不代表你得罪什么人,我都能给你当枪使!说来你也真是矛盾,一边觉得我好欺负,对你越好你越觉得能拿捏我,一边又想让我当你保护伞,你真是什么人都敢得罪,她可是良馨!” 王红燕一愣,既愣于余红红的转变,也愣于余红红后面一句话,“良馨怎么了?” “怎么了。” 余红红直接不掩饰脸上厌恶愚蠢的人的表情,“你不是吹嘘自己平时读书看报,是文化人,结果连良馨都不知道,还要去总部告她,简直令人发笑,别说总部,就是军区领导们来了,也不会打扰现在的良馨,我爸都恨不得在家里供奉一座良馨像,你一来就把人得罪了,卫远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妈!看到你,我嫁给卫远阳的欲望瞬间减缩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下!” 面包坊里顿时响起了闷笑声。 良馨也讶异看了看余红红。 王红燕一张老脸青红交织,屈辱又震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几年她是没有再关心过良馨,甚至没关系过陆家,儿子当兵了也不再跟她联系,一封信都没有。 她对良馨的印象,还停留在乡下大队村支书的女儿,靠着几分美貌借着陆冲锋生病攀上了高枝而已。 现在大儿子在军营混得好,已经要升副团职干部了,还有基地后勤部长的女儿上赶着要嫁给他,她不认为陆冲锋会为了一个良馨敢轻易得罪她。 万万没想到,陆冲锋这么在意良馨,这么混不吝下她的脸子。 现在更万万没想到,良馨,似乎听上去比陆冲锋还要厉害的样子! 陆冲锋往前踏了一步,正想说话,就看到眼前的人两眼上翻,突然倒在了地上。 陆冲锋:“” 陆冲锋指挥门口两名站着看八卦不走的干部,“抬去医院,帮我转告她,等醒了再找她算账!” 地上的王红燕脚微微抽搐了一下,没有醒过来,被抬了出去。 良馨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么无脑的事情了,但经过这事看到陆冲锋即使已经身居高位,仍然会为了保护她说些幼稚的话,跟不值得计较的人一直计较到底,这些天隐隐担忧的坏心情也一扫而光,拉着陆冲锋回了家。 一关上大门,陆冲锋回头追上良馨,“心情很好?” 良馨点头,“怪不得英雄救美的戏码百看不厌。” “什么意思?” 陆冲锋问完却没有让良馨回答,立刻沉下了脸,“我看就是卫远阳那小子贼心不死!” 良馨:“他都不在场,再说,他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也不会让他妈来得罪我了,你什么逻辑。” 陆冲锋一张脸沉得吓人:“他平时没机会接近你,才把他妈叫来,放任他妈在军营里显摆,受人追捧,知道他妈肯定会撞上你,你也肯定不会给他妈好脸色,这样他妈和你一旦有冲突了,他就有机会找你道歉,跟你接触了!” 良馨:“” 很离谱,但好像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你这洞悉能力还真是时很灵时很不灵。” “贼心不死!” 陆冲锋捏紧了拳头。 良馨用双手包裹住了他的拳头,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你还真是把我看得比前程重要。” 陆冲锋一怔,“那当然了,我从来不说谎!” 良馨笑了,“以后别因为这种人,为了一时痛快,胡乱说话,言多必失,说不定就影响自己以 后的前程,一次就行了,再有这样的事,我有办法对付这种人,不用你出手。” 陆冲锋一张口,良馨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赶在他前头道:“你走到今天不容易,几次改革,举报信堆满了师、基地、总部、军区领导办公室,你自己也说过,就像雪花一样多,你不说,你以为我看不见你半夜起床偷偷躲厕所学抽烟了?” 陆冲锋再次怔住,惊讶道:“你发现了?” 良馨道:“发现了。” “那你怎么不说?” “说什么,你能找到排解压力的方式,不比憋在心里好多了。” 陆冲锋停顿两秒,将良馨搂进怀里。 “今天问题不大,应该没事。”良馨靠在他胸口道:“以后绝不能为了无关紧要的刻意挑衅扰乱自己的处事原则,给自己留下隐患,你不在乎,我还想住将军楼呢。” 陆冲锋不说话。 良馨抬头,头才刚动,就被陆冲锋摁回胸膛。 良馨再次想抬头,脸被摁得更紧,压根抬不起来,不由拧起了眉,“干什么?” 行动反常的陆冲锋,终于出声了,出的还很大声:“老婆真好,老婆什么都为我考虑,老婆比我自己还要在乎我这个人和我的前程,娶了你,我真是三生有幸,幸亏有人眼瞎想攀高枝,才把你这个独一无二的宝贝送到了我面前。” 刚进门的卫远阳:“”【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0-120 第111章 第111章你和良馨同志感情真好…… 良馨也看到了进门的卫远阳,再推了推陆冲锋。 陆冲锋突然在良馨额头上亲了一下,又摸了摸良馨的头发。 良馨:“” 进门的卫远阳身体僵了一瞬,眼睛死死盯着对良馨做亲密动作的陆冲锋。 陆冲锋看他那样,眼神也瞬间降低了温度,冷冷盯着他。 卫远阳当然感觉到了陆冲锋气场的变化,在后勤多年,比起以前,对于表情的控制早就更运用自如了,拎着手上的瓶装雀巢咖啡,一脸歉意走进客厅。 良馨没什么表情,“来还钱?” 卫远阳听到,脸色不但不像以前一样破碎,反倒还多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当初承诺给良馨的三年工资换算下来不过是一千块,他在后勤多年,这笔钱对他来说很早就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之所以没有给,就是因为不想给。 不想给的原因,是一旦给了,他和良馨之间可能就再无关系了。 不给,即便是债权债务关系,也代表他们之间依然还存在着断不掉的关系。 “钱,我想再多准备些利息,到时候一起交给你。” 他的钱,终究都会交给她的。 卫远阳语气带着歉意道:“早上我妈惹你生气,让你不开心了,对不起,听说你和冲锋现在都会喝咖啡,这是我特地托人从市里商店买的咖啡,希望能让你消消气。” 良馨道:“我从来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人生气。” 陆冲锋翘起了嘴角,“我们家储物柜里放了好几瓶我买的咖啡,我家属从来都不缺咖啡喝,这东西有保质期限,你拿回去自己喝吧。” 卫远阳再次将咖啡往前推了推,“不管怎么说,早上确实是我妈去找你的茬了,我不道歉,她在医院也提心吊胆,这咖啡你还是收下吧。” 话是对良馨说的,陆冲锋冷着脸回道:“你妈提心吊胆是活该,我家属为什么要为了你妈的心情,强迫自己收下不想要和根本不缺的东西?” 卫远阳脸色终于一顿,很急的看了一眼良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这样说,是想让你们收下礼物,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出应该送什么礼物赔罪,可能是我太着急了,才会说错话。” 陆冲锋再次抢在良馨前面道:“我家属都说了,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人生气,我们要吃午饭了,就不留你在我们家吃饭了,赶紧去医院看你提心吊胆的妈吧。” 卫远阳往左边挪了两步,还没多看良馨一秒,就被一座军绿色大山挡住,“我还给小嘟嘟准备了一个金黄长绒毛小黄狗玩具,刚才忘记带过来了,咖啡不要的话,我再去把小狗拿过来送给小嘟嘟。” “我们家有真狗,不需要假狗了。” 陆冲锋上上下下看着卫远阳,突然语气从冷硬带着敌意转成些许亲近,“卫叔叔不在了,当哥的得说你一句,你今年也老大不小的了,该娶媳妇了,假狗都买了,你得赶快抓紧时间生个孩子啊。” 卫远阳:“” “你这个年龄就别再耽搁了,都三十了吧,长得也不是很显年轻的模样,再蹉跎下去,就没人要你了。” 陆冲锋笑着道:“我也是作为过来人,知道了结婚有多好,才会劝你结婚。” 卫远阳心里突然一跳,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就听陆冲锋噼里啪啦道:“比方说,以前头疼脑热挺一挺就过去了,结了婚,我家属就比我更在意我的身体,会去洗了热毛巾给我擦脸敷头,给我按摩,亲自下厨帮我准备热粥,甚至还担心得一晚上不睡觉,专门守着我,这是什么你懂吗?你肯定不懂,我告诉你,这就是爱人,再比如说,一朵花开 了,一个人的时候那就是一朵花,结了婚了,这花就成了浪漫,采下来送给她,看着她开心了,我就能更开心了,这种浪漫的感觉,你不结婚哪能体会得到,再比方说,我做事冲动了,关键时刻,我家属在旁包容耐心劝解我,开导我,方方面面帮助我哎,你怎么走了?” 卫远阳开始自虐般在原地听了一会,以为可以做到不在意。 但陆冲锋的话虽然都是分享结婚日常,对他来说却是字字诛心。 疼的实在没办法再听下去了,连良馨都无法再看一眼,便转身离开。 “嘁。” 陆冲锋看着僵硬着后背离开的卫远阳,“这才哪到哪,我才刚开了个头罢了。” 良馨斜了他一眼。 陆冲锋看着人彻底消失,脸再次沉了下来,“你看,我就说他贼心不死!” 良馨是真没想到这一点,称赞道:“你脑子比我好使。” “男人的思维,只有男人才懂。” 陆冲锋从大门口收回视线。 良馨想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真是卫远阳放任他妈这样做的话。 早上面包坊发生的事,夏霞就在场、 看到这样的王红燕,连余红红都能说出嫁给卫远阳的欲望缩减了百分之五十以下,夏霞是彻底不可能再有结这门亲的想法了。 这倒是意外打消了她心里前几天产生的危机感。 杨桃也没几天假期,马上就要返回北京。 只要父母不擅自做主,杨桃已经不是原剧情里因为落水连累害死了大好青年,被整个社会批判的杨桃了。 她上过大学,接触了很多优秀青年,又进了制片厂这样的单位,有才有貌的男演员一大堆,应该不可能再和卫远阳扯上关系。 没了被全世界抛弃的杨桃,卫远阳也没机会再以救赎的借口,去搭上杨桃了。 良馨心情很好地走进厨房,“今天我来做饭吧。” 陆冲锋看着良馨完全没把卫远阳放在心上的样子,暂时也将卫远阳抛在脑后,“闺女去哪里了。” “隔壁吧。” 良馨将围裙系上,“放暑假了,大姐每天上午都会带嘟嘟去隔壁玩。” 陆冲锋看着良馨拿起土豆削皮,“最近辛苦了,等你忙完这阵子,我做大餐给你吃。” “又做大餐?” 良馨掀起笑容,“别说,你现在厨艺是越来越不错了,一提我就馋了,这次要做什么大餐?” “做西餐!” 陆冲锋说完,转身走出厨房,走到客厅拿起电话,托人买做西餐的配料。 良馨在厨房听到了碎奶酪、布朗沙司,白脱油,不禁笑了一声,“这么专业,白脱油面包坊就有,不用去外面买了。” 陆冲锋对着话筒复述了良馨的话,继续打了两个电话,备齐配料后,走回厨房。 “我可是吃过正宗本地西餐的,当然专业了。” 良馨又笑了一声,端着洗干净的土豆放到水龙头下面清洗,“行,为了你的大餐,我也要早点忙完。” 陆冲锋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良馨的腰,倾身将脸贴在她的颈侧,深吸一口气,闻到了令他安心的混合体香的雪花膏香气,身体放松下来,享受这份安心和眷念。 家属工厂引进生产设备小半年,第一批接受技术培训的家属职工们已经成为生产线上的熟练工,老手带新手,继续在生产线上试生产随着设备和核心技术一起引进的两种日本口味方便面。 良馨的重点还是放在新口味上,只要良心香菇鸡汤面的名气打响,人民同志们相信良心这个牌子,自然而然就会选择尝试其他口味,也就自然而然带动了其他口味的销量。 新口味虽然是她的重心,但技术部分既然已经交给了农业大学的技术帮扶团队和日本技术人员,她便没有再去随意参与技术部门的研发过程。 有了新口味总销量百分之3的提成这个胡萝卜,技术部门争分夺秒,废寝忘食,通宵达旦是经常出现的事。 因此,技术部门也一次次突破新口味的研发,精益求精。 良馨预测新口味再有一段时间就能彻底攻克,通知市场部和包装部门召开了包装设计大会。 “方便面这样的食物产品,最先能吸引到顾客的不是口味,也不是原材料有多好,而是包装,所以良心方便面的包装部门在厂里至关重要。” 听到良馨的肯定,原本因为分到包装部门,认为没能跟着日本专家学到技术而自我边缘化的职工干部们,心里顿时像是被注入了一股甘泉,精神十足听着良馨说下去。 “食品的包装,目前市场上基本都是用简单的纸、玻璃和金属为主,讲究真材实料,口碑相传。” 良馨拿起其他厂已经上市的方便面,“塑料包装市场上尚未普及,北京红庆食品厂出的红庆牌方便面,就只是简单写了这几个字,这是长期依赖国家调拨不愁顾客的固有思维,在目前市场上已经存在十余种方便面的情况下,想要在市场竞争中胜出,除了产品的质量和宣传,货架上摆上十余种方便面,良心牌方便面如何能第一时间吸引住顾客的注意,是关键问题。” 良馨这话一说,包装部门的干部们,瞬间产生极大压力的情况下,也反应过来,刚才良馨说包装部门至关重要并不是客气和安慰的话,他们是真的很重要! 李茅分管包装部门,但她今天忙着处理生产部门的事,没来开会,包装部门主任朱琼道:“我之前也研究了国内外方便面的包装,发现塑料包装的颜色都很鲜艳,不少品牌还把方便面泡好的照片印在包装上,面里有汤还有肉片,看着就让人想吃,我们是不是也要这样做?” “朱主任说到了核心重点。” 良馨称赞完,看到朱琼腼腆一笑,继续道:“想要在与其他同类产品竞争中脱颖而出,我们要在鲜艳诱人的包装上进一步升级视觉刺激,刺激顾客消费和购买决策,我们既然是鸡汤面,就要将砂锅里炖地金黄油亮,鲜嫩得让人垂涎欲滴的鸡作为包装重心,辅佐大块香菇和煮好的方便面,除了专业摄影,还要灯光、摆盘、甚至是食品以外的材料,让老母鸡、香菇和面条看起来色泽更诱人,看上一眼就要咽口水的程度。” 市场部和包装部门的干部们听完不自觉点头,暗想不愧是厂长,脑子里装的都是常人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朱琼道:“不过这样的话,良厂长,我不是反对你的意见,只是我们之前在调查其他方便面的包装时,看到那种包装上放着一碗肉片蔬菜煮出来的方便面,拆开后其实是两样的,如果我们也这样做了,人民同志们说我们诈骗,到时候该怎么办?” 良馨拿起一包红庆牌方便面,“比起这样包装普通的方便面,在市场上失去竞争力,我宁愿采用理想化表现手法,让顾客产生美好的联想,刺激购买欲望,至于拆开后是什么样,这就是下一步的口味和质量竞争,技术部门研究这么久,就是为了区别于市场上的质量,所以即使拆开后没有照片上的一整只老母鸡,但只要鸡汤酱包冲泡开后,味道一样,再结合包装上的照片,就能带来差不多的满足感,从而达到心理安慰效应,所以在口味和质量上,我们也要做到市场第一,不可取代,降低包装让顾客产生的浮夸受骗心理。” “很有道理。” 市场部孔副主任点头道:“只要质量能取胜,就不用担心会被顾客说我们诈骗,而且包装上砂锅里的老母鸡,是在引导和告诉读者,我们的酱包就是这样熬出来的,光是这么想,确实就能达到良厂长说的心理安慰效应,再吃着泡好的方便面,我这样幻想,都觉得真的会有一种安心的满足感。” “当然,朱主任的担心也是要重视避免的关键。” 良馨道:“所以要在包装上标注,图片仅供参考和以实物为准的提醒,方便面的核心作用是应急食品,大部分人民同志只会关注它的便捷性和足够好的口味,不会 真的追究非得让我们放一只老母鸡在这么小的包装袋子里。” 朱主任眼底的担忧顿时散去了,“良厂长考虑周全,这下应该问题不大了。” 良馨拿起画好的碗和叉子,“我们也要考虑到随着改革开放,市场繁荣带来的南来北往长途的旅客,所以除了袋装方便面,我还准备推出一款碗装方便面,里面附带这种塑料叉子,碗面的包装和袋装包装一样重要,所以你们也闲不下来,接下来要辛苦了。” “不辛苦!” 朱琼笑着道:“我们正愁没活干呢!以前还觉得我们不重要,经过良厂长一说,才知道我们原来包装部门身负着市场竞争第一重要的责任,我们现在浑身都是干劲!” 其他人也争抢着表示同样的话,看上去似乎已经羡慕技术部门和生产部门很久了。 良馨笑着陪大家聊了几分钟才散会。 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杨桃电话。 杨桃回北京的时候,良馨本来准备一起去央视商谈春晚赞助的事情,但杨桃表示只要她能说了算,就不用她再放下关键阶段的工厂,跑一趟北京。 良馨便让她全权代表家属工厂,去和春晚内部商谈赞助相关费用和安排。 “良姨,已经谈好了。”杨桃在电话那边道:“新闻联播前后黄金时段已经优先给了一家国营冰箱大厂和白酒大厂,我想了很多办法,最终分配到了7点59分的15秒标板广告视频,但除了一千两百块现金,我还承诺了两千包良心方便面。” 良馨松了一口气,“这时间和价格成本,值!” 杨桃也在那边松了一口气,因为她所知道的新闻联播前一分钟的15秒标准视频才是一半价格,但那是行政调拨优先国营大厂,并且是早就定好的事。 春晚才开始筹备,虽然没几家想到用春晚打广告,但只要多一家,也是竞争者,在社会上姓资还是姓社的帽子仍然存在的情况下,想要多提高一些条件谈下来,也是谈的小心翼翼。 杨桃笑着道:“幸好,我们还是幸运,说来也巧,李主任当初也给厂里写信,建议方便面品牌叫良心,所以良心牌方便面才能作为条件优势拿下了这条广告,春晚广告,摊下来一条节目间隙三秒穿插广告,广告呈现方式是屏幕上显示厂名和地址,由央视播音员报厂名,除了这个广告,还谈下来一条屏幕上下文字滚动静态字幕,价格都是正常价格,一条五百,因为赞助了方便面,李主任说不用付钱,会在春晚结束的片尾鸣谢字幕标上良心方便面。” 这与良馨估计得差不多,“软性植入没能安排进去吗?” “现场观众席的桌子上,李主任说布置主要的是自然朴素的联欢场景,国家办春晚主要任务是营造节日气氛,注重文化传播,不是为了商业利益,他选择良心方便面,也是考虑军属工厂品牌宣传需要,像我们春晚前一分钟的15秒标板广告,时段按照行政分配好了以后,有其他工厂想加价竞争,就被批评了扰乱国家宣传秩序。” 良馨捏了捏眉心,生完孩子脑子经常会出现短路的情况,最近满脑子都是春晚一场场广告竞争标王,忘记明年央视才会正式成立广告部,“杨桃,辛苦了,你已经做到最大化宣传了,能有这个结果也已经很满意了。” 杨桃在那边笑出了声,“我也觉得还不错,都是因为良姨想得早,否则就晚了,也是因为你把家属工厂弄得好多同志都很期待,否则行政分配都要仅着钟表自行车那些国营大厂呢,对了,良姨,这广告怎么拍,你有想法吗?” “有。” 良馨笑了笑,“就等着你先把广告定下来,再进行下一步。” 杨桃好奇问:“是什么想法?是准备请哪位电影明星来拍吗?” “不请电影明星,我打算用小朋友吃面拍这条广告。” 良馨道:“新口味还在研发阶段,距离春晚也还有半年时间,妇女日报上征名引起的热度,现在已经慢慢减退了,我准备再次登报征人,寻找良心广告小主角,持续到新品上市之前,你看怎么样?” 电话那边静默了好几秒,良馨正想“喂”的时候,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了掌声。 掌声停下后,杨桃发自肺腑感叹的声音传来:“良姨,我现在真的有点佩服那个日本人了,眼睛简直太刁钻了!别人还说他傻,我看除了他,别人都是傻子!你是要把老少同志们对良心方便面的关注全都提起来!” 这变相的夸赞,良馨听完笑了一声,“具体怎么办,我脑子里有几个方案,还没最终定下来,等我今天忙完,空出时间仔细思考定下来后,再联系你,这条广告就交给你们制片厂拍,指定你来当导演。” 杨桃在电话那边笑声响亮,“谢谢良姨。” 下班之前,良馨下车间去转了一圈,又去看了一眼厂房招标会,还是和以前一样让职代会负责投票,没有参与选择哪个团的工程队和学习小组。 工厂各个部门都逐渐步入正轨,问题也都梳理清楚,不需要什么都来找她,良馨专注产品上市之前的宣传营销工作,接下来两天不打算再去农场。 早上,陆冲锋出操回来准备洗澡,正好碰上良馨起床,好眠初醒的脸带着一股诱人的慵懒,伸了一个懒腰,曲线毕露,还有一截白得像雪花膏般细腻的小腰若隐若现。 良馨刚拿起牙刷,准备挤牙膏,就被陆冲锋一把抱起,站到了淋浴下面,淋个湿透。 陆冲锋托着良馨的臀,像抱小孩一样抱着她,良馨偏过头咬在他肩膀上。 “你真是和我们厂的技术部门一样争分夺秒。” 陆冲锋绷紧下颌,抱紧良馨,缓了一下才停下道,“什么意思?是说我和你们厂的技术部门一样技术高超?” 良馨:“” 连续忙着几天,晚上沾床就睡。 她的意思是这才刚准备不用进厂,在家休息办公,他大早上就拉着她争分夺秒在浴室做了这事。 但良馨不准备再解释。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的也挑不出错。 良馨被放下时,腿都软了,脸色变得更红润慵懒,神情已经没了前几天的疲惫,像是花朵被雨露滋润过一样。 休息片刻,吃了早餐,下楼找嘟嘟。 结果嘟嘟已经被隔壁的美满抱走去玩了。 凉棚的玫瑰到了花期,颜色鲜艳,香气浓郁,良馨拿着剪刀走进凉棚,难得放松,惬意挑选了几朵开得正好的玫瑰剪下来。 陆冲锋泡了一壶茶端过来,“我中午回来做大餐,你不要做饭了。” 良馨点了点头,修剪好了花枝,去洗剪刀,“早点回来。” 陆冲锋看着桌子上的红色玫瑰花,“我帮你插花?” “行啊。” 良馨随意应了一声,拧开了水龙头。 等洗好了剪刀,一回头凉棚已经没人了,桌子上刚修剪好的玫瑰花也没了。 良馨以为陆冲锋拿着玫瑰花进客厅去插花了,结果走进客厅,既没看见花也没看见人。 难不成以为她要放到楼上? 良馨往二楼楼梯走去。 陆冲锋捧着一束修剪好的红色玫瑰花,从家属院到师部大楼,一路吸引了无数视线。 以往,干部们和陆副师长打招呼,他都是正常点了点头。 今天他却主动介绍了手里的花,“我家属送我的花。” “陆副师长,你和良馨同志感情真好。” 干部们发现他们既是真心但也是话赶话说了一句,居然发现能得到陆副师长一个比玫瑰花开得还要灿烂的笑脸。 于是,他们懂了。 讨好陆副师长的唯一秘钥,就是夸陆副师长和良馨同志感情好! 陆冲锋一路捧着花,到了办公室,用搪瓷缸去装了水,再将一捧红色玫瑰花精心插在了搪瓷缸里。 看着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陆冲锋仿佛看到了良馨,忍不住掀起嘴角。 季政委从办公室门口经过,被办公桌上的玫瑰花吸引回脚步,“你们家凉棚上的花怎么跑这里来了?” “良馨早上刚剪的,特地让我带到办公室插起来,见花如见人,这样上班时间也都能看到她。” 陆冲锋略显得意地叹气摇头,“没办法,我家属实在太黏我了,一刻都不愿意跟我分开。” 第112章 第112章嘴巴越来越甜了。…… 季政委站在办公室门口笑得意味深长,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早上,各个军事学校和学术刊物寄来的外军资料,原本是要拿到会议室去,陆冲锋却让秘书科的人将资料全都搬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桌子上。 秘书科的人并不意外,作战部门、情报部门和政治工作部门的干部都不意外,这么多年来,有关外军的任何最新军事消息都要像敌情通报一样第一时间送到陆副师长手上。 但等到了上午开会时间,秘书科像往常一样想把一部分资料搬到会议室去时,陆科长却摆手拒绝,“来来回回搬多累人,上午的战备工作会议没几个人,你们去把他们叫到我办公室来开会就行了。” 秘书科的两名小干部愣了一下,接着就红了眼眶。 都说陆科长是11师的铜墙铁壁,没有人性,不讲情面。 可他们当兵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位领导像陆副师长这样,能从小事上这么关心他们。 再看一眼陆副师长办公桌上的玫瑰花。 小干部们想,陆副师长真辛苦,明明是心软如水,为了军队发展却要将自己武装的铁石心肠。 陆副师长简直可以称得上伟大! 他们比以前更加崇拜陆副师长了! 于是,司令部和作训科的干部参谋们来到陆副师长的办公室,都看到了一摞摞外军资料中间盛开的红色玫瑰花。 陆冲锋随意解释,“我家属送给我的,让我陶冶情操,限制我的脾气,少对你们发火。” “良馨同志见微知著,敲醒警钟的方式居然也能这么浪漫,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媳妇。” “陆副师长,良馨同志对你可真是良苦用心了。” “关键是陆副师长也听良馨同志的,这叫情投意合。” “的确如此,陆副师长,你和良厂长真是我们11师的神仙眷侣。” 陆冲锋听得嘴角微微上扬。 又听了一会,听到开会时间开始的前一秒,才宣布开会。 到了午饭时间,也是面包坊上午最后一炉点心出炉售卖时间,门口排着刚从药厂下班的家属们和其他干部们。 陆冲锋出现在面包坊门口,看着端着白色搪瓷托盘到门口售卖鸡蛋糕的夏霞,“嫂子,我来拿白脱油。” 夏霞一愣,“白脱油昨天晚上下班,已经带去你家了,就在你们家冰箱里放着呢。” “已经送去了?” 陆冲锋点了点头,“谢谢嫂子,那我赶紧回去做饭了。” 一名家属好奇问道:“陆副师长,你用白脱油做什么饭?白脱油不是都用来做面包的嘛?” 陆冲锋满意停住脚步,“做西餐,快到我生日了,我家属这阵子每天既要去农场忙得不可开交,还要惦记给我过生日,很辛苦,我想做一顿牛排给她补补身体。” “牛排!” 另一名年轻的家属惊呼出声,“西餐厅的牛排?放到我们地方,都是处对象约会才能去吃一顿的高级餐,票还很不好弄呢!陆副师长,你们可真浪漫!” 陆冲锋就爱听这两个字,他还没说话,其他家属也纷纷表示出羡慕和称赞。 “都结婚这么多年了,孩子都有了,两口子感情还是这么好,当领导的就得要做这样的榜样才行!” “就是,我回家就得去和我们家老刘好好唠唠,得照着陆副师长好好学一学!” : “陆副师长和良厂长来了11师以后,家属院的氛围已经变好了不是一丁半点,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的感情还能越来越好!” “好好好,上梁不正下梁歪,陆副师长和良馨感情越好,上梁越正,我就能拽着我们家那口子的耳朵,理直气壮要求他改变!” 陆冲锋才不管今天过后会有多少干部被自己家属关起门修理,好心情地大迈步回家。 “我回来了!” 良馨正抱着嘟嘟换小围兜,看着进门阳光灿烂的陆冲锋,“你早上说帮我插花,花插哪儿去了?” “早上突然觉得玫瑰花开得挺好看,又是你剪的,我拿去办公室插起来了。” 陆冲锋低头逗了逗女儿,“办公室的人都说我们家凉棚花开得好,都夸你呢!” 良馨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眼就看出了他什么心思,“你喜欢的话,花园一年四季花开不断,我每天早上都可以剪下一束花给你带到办公室。” 陆冲锋回头看了看大门,“大姐去哪里了?” “去隔壁刨生姜” 良馨话还没说完,陆冲锋就亲了上来。 还不是像平时一样,出了二楼,实在想亲,基本上亲的也都是额头和脸,今天是直接亲她的嘴。 亲完了,良馨抿了抿嘴巴,一低头对上了嘟嘟圆圆亮亮好奇的眼睛。 良馨脸红一秒,还没反应,嘟嘟看到妈妈看她,立马兴奋得将手塞到嘴巴里兴奋得“哇哇呜呜”手舞足蹈。 陆冲锋没洗手,用脸蹭了蹭女儿的小脸,“我闺女真是个开心果,谢谢老婆!” 良馨抱起女儿,跟着陆冲锋一起去浴室洗脸。 虽然被嫌弃了,但陆冲锋也认为良馨嫌弃得对,拿起女儿的小洗脸盆,调好温水,打湿手绢,轻柔地帮嘟嘟洗着娇嫩的小脸蛋。 良馨上午已经忙完了和各个地方广播电台的最终合作方案,也策划好了如何办良心广告小主角的方案,今天的时间就留着吃陆冲锋做的大餐,陪女儿玩。 “厨房油烟大,你就不要进来了。” 陆冲锋洗了手,脱掉军装外套,卷起白衬衫袖子往厨房走。 但良馨很好奇他要做什么,“西餐油烟不是应该比中餐要小?” “这你都知道?” 陆冲锋系上围裙,厨房餐厅来回穿梭,将食材全都摆在了橱柜台面上。 良馨看着一条桂鱼、一只肥嫩鸡、一大块牛肉、白蘑菇、洋葱、胡萝卜、白萝卜、芹菜、青豆,还有一堆作料,白脱油、番茄沙司、布朗沙司、胡椒粒、胡椒粉、鲜奶油、碎奶酪、鲜牛奶、白兰地、柠檬 “佩服。” 良馨突然说话,正在洗胡萝卜的陆冲锋回头,“什么?” 良馨知道他听到了,“佩服你,做什么都认真做完美准备,从不轻易糊弄。” “那是因为做给你吃,才不糊弄,要是做给我自己吃”陆冲锋突然停顿,“不对,没有你,我自己还吃什么西餐!” 良馨笑了一声,“嘴巴越来越甜了。” 陆冲锋继续洗菜,“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我可不会花言巧语。” 良馨拿起女儿的小手摸了摸爸爸的脸,“乖。” “哎呀!” 季大姐从外面回来了,满脸笑容道:“我去了一趟服务社,一路走回来,全都在夸你们感情好,还有好些家属拉着我问,你们在家是不是也这样!” 陆冲锋立马道:“你怎么说?” 良馨也道:“为什么突然全在说我们感情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啊!” 季大姐还是很开心,“我当然不可能说你们不好了,但我也没把你们在家什么样往外说,我就说了是好,确实是好,是真的好,我第一次见到夫妻还能这样相处的好!” 良馨看向正在偷看她的陆冲锋。 视线一撞上,陆冲锋的眼神变得更小心翼翼了,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脸色。 良馨又没忍住笑了。 看来早上猜得还是太保守了。 看她笑了,陆冲锋又凑上来道:“我没说你什么,也没透露我们在家是怎么相处的, 就是把玫瑰花拿去了办公室,路上遇到人打了声招呼,除了跟老季夸张了两句,没跟他们多说话,都是他们自己幻想的。” 良馨知道陆冲锋不可能触碰她讨厌的分寸,“拿去办公室,怎么连家属院的家属们都知道了?一束玫瑰花不至于引起这些讨论。” “我又去面包坊拿了白脱油。” 陆冲锋拿起一根芹菜,扯掉芹菜叶子,“人家问我拿白脱油做什么,我就告诉人家我要做西餐给你补身体了。” “白脱油昨晚不是告诉过你放进冰箱了?” “是吗?” 陆冲锋拿着芹菜敲了敲脑袋,“你知道,我一跟你离得近了,脑子就容易跟着你走,你最近总说一孕傻三年,忘性比较大,我可能是又受你影响,忘记这回事了。” 良馨斜了他一眼,抱着嘟嘟去门外找季大姐,“大姐,以后再有人问我们在家什么样,你觉得好的地方可以分享给人家听,我相信你的分寸感。” 厨房里的陆冲锋,竖着耳朵听完,唇角瞬间高高翘起。 陆冲锋心情更好地提刀将牛排拍松成形似圆饼,撒上细盐和胡椒粉腌渍,再把鸡拿了过来,将鸡斩去脚,翅膀向背部反曲插紧。 这一步研究了好一会,终是凭借超强的记忆力,将一只鸡的两腿弯曲插入腹根两侧皮内,形似仰卧,再用盐和白胡椒粉抹在鸡身上。 季大姐将嘟嘟抱过去后,良馨倒了一杯凉茶,靠在厨房门口,闻到了浓稠的一闻就知道是西餐的香味。 看着宽肩窄腰大长腿的陆冲锋,拿着汤勺在锅中搅匀刚放进去的作料,神情一百分认真专注的样子。 良馨慢慢喝了一口凉茶。 退回外面,将落地扇搬到厨房,拧开最大档位对着陆冲锋吹。 一阵凉风将陆冲锋的白衬衫吹得鼓起,陆冲锋转头,发丝也被吹得飘动,露出完整的精致如雕刻的脸,“还是老婆贴心!我都忘记还有电风扇了!” “烧一个菜就行了。” 良馨道:“中午休息时间短,下午还要上班呢。” “几个炉子一起烧,不耽误时间。” 陆冲锋看到良馨站在电风扇后面,“外面有吊扇,你去外面坐,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吃饭了。” 良馨看他准备的认真,也被调到了气氛。 去楼上衣柜里翻出来一块白布,拿下来铺在餐桌上。 将早上重新剪好插起来的红色玫瑰花摆到了餐桌中间。 从抽屉里找出两根蜡烛,没有浪漫的烛台,找来盐水瓶和红酒瓶,瓶口有点大,良馨便点燃蜡烛,沿着瓶口滴了一圈蜡,再将蜡烛放上去。 烛台高低错落,烛光微弱摇曳在玫瑰花瓣上,餐桌瞬间充满了浪漫氛围感。 良馨掀起了笑容,继续将崭新的方格手帕铺在位置上,拿来刀叉,叉齿尖距桌边1.5厘米,餐刀刀刃朝盘子,没有高脚杯,拿来玻璃杯,杯角也按照标准对准餐刀顶端。 季大姐稀奇抱着嘟嘟走过来看,不懂没有说话,但喜欢看。 良馨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摆在蜡烛前面,找到小藤编篮子,将白色手帕铺到里面,放上面包坊买来的黄油小餐包。 陆冲锋正在厨房往玻璃焗斗底层铺一层薄薄的厚奶油沙司,依次放入鱼片、白蘑菇、碎奶酪,再铺一层薄薄的掉奶油沙司将鱼肉盖没,上面再撒一层碎奶酪,加上白脱油,端着焗斗出来,正想请良馨帮忙看着火,他要去借用面包坊的烘箱二十分钟,一抬头看到餐厅就愣住了。 餐厅窗帘已经拉上了,点燃的蜡烛,烛光照在玻璃杯上反射出星光点点,白色桌布上的餐具摆放细节彰显品味,红色玫瑰花调动起十足的浪漫温馨氛围,如果红双喜玻璃杯换成玻璃高脚杯的话,他可能会有再次身临异国情调之中的错觉。 陆冲锋脑子里一时间只有四个字,琴瑟和鸣。 嘟嘟像是感觉到了气氛的美妙,突然兴奋“妈”了一声! 良馨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惊喜看向嘟嘟,“嘟嘟刚才叫妈妈了?” “叫了!是叫了!” 季大姐也很兴奋惊喜,“是叫的妈!嘟嘟,再叫一声?” “确实叫了。” 陆冲锋将嘟嘟接过来举起来,“闺女,叫声爸爸!” 嘟嘟小脚搓在一起,扭头往良馨那边看。 良馨抱住女儿,亲了好几下,“乖宝宝,妈妈在。” 看着良馨惊喜感动交织的样子,陆冲锋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脸,又亲了一下嘟嘟的脸,端着焗斗走出去之前留下一句话,“布置的比西餐厅还要好看!” 良馨唇角翘起,抱着嘟嘟走进厨房,注意着正在烹煮的铝锅。 奶酪焗桂鱼、蘑菇红焖鸡、牛排配置炸土豆条,还有专门用胡萝卜丁、白萝卜丁、花菜丁、蘑菇丁、青豆做成的五色蔬菜,最后再端上来一盘肉酱意面。 良馨看着鲜嫩香肥,配料多样,奶酪香味浓郁的西餐,连连点头不够表达内心的敬佩,举手鼓掌道:“陆同志的厨艺和刚结婚那会比起来已经彻底今非昔比了,我已经赶不上你了!” 陆冲锋做饭的些许疲惫感顿时被夸得消失个干净,身心舒畅。 季大姐看着一桌色香味形俱佳的菜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菜,外国人都这样吃饭吗?” “外国人也不是顿顿都能吃得这么丰盛。” 陆冲锋用海马刀将红酒瓶的木塞起开,倒进玻璃杯里,抬眸看向良馨,“快吃。” 良馨拿起刀叉切开两面煎黄的牛排,沾上黑胡椒酱汁,放进嘴里慢嚼,鲜嫩香醇的口感让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变得愉悦。 陆冲锋看到良馨的表情就知道做成功了,但还要再问,“一次成功?” “一次成功!” 良馨端起红酒与刚坐下的陆冲锋碰杯,“陆同志辛苦了。” 陆冲锋碰杯道:“馨同志辛苦了。” “什么称呼。” 良馨笑着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的浓郁与牛肉的香醇混在一起,简直就是味蕾的大餐盛宴。 陆冲锋用叉子挑来色泽金黄的奶酪,连着奶酪一起卷起桂鱼片放到良馨碗里,“尝尝这个菜。” 仅仅看着刚烤好金黄拉丝的奶酪,良馨就已经抑制不住口水了,叉起放进嘴里,味鲜嫩肥的桂鱼片和质地细腻味道醇厚浓郁的奶酪,这阵子的疲惫都随着味蕾被犒劳产生的满足感彻底消失。 陆冲锋喝着红酒,笑看良馨开始不说话只一口接着一口吃。 他的心里也充满了平和温馨的满足感。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李茅提着暖水壶往搪瓷碗里注入水,搪瓷碗里的方便面、香菇鸡汤酱包、作料和蔬菜包遇到热水瞬间散发出浓郁到诱人口水泛滥的香气。 即使盖上了盘子,香味依然飘满了整间会议室,甚至从门缝飘到了走廊外面去。 经过的干部职工一闻到香味,便知道又在试尝新口味了。 自从建厂以来,江京农业大学的技术小组和日本三晶公司派来的技术专家,在花费大量人力、财力、物力研制生产的新口味方便面,已经试尝三十几次了。 他们作为旁观者,眼看着良厂长只凭借一次次试尝方便面后提出的缺点和改进意见,就让一群带着傲骨的技术专家逐渐从尊重客气到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也佩服,佩服良厂长尝了三十几次都还能尝出细微不一样的口感! 换了他们,舌头早就麻木了。 三分钟后,李茅拿下盖在搪瓷碗上面的盘子,将筷子递给良馨。 全场技术部门和生产部门的干部们,全都直勾勾看着良馨夹起方便面品尝,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微表情。 搪瓷碗里飘着一层金黄色的鸡油,面条并不像其他方便面遇热水则软,良馨挑着一筷子面条吹了几下放进嘴里,吸饱汤汁后口感劲道爽滑,再喝上一口汤,不禁点了点头。 “汤头鲜美浓郁,面条泡了五分钟也不失韧性,油脂香气流失的大问题,看着这汤上面的黄油,不用我说,也能看出问题彻底解决了,增鲜的香菇味道,与氧气接触后和在热水高温环境下,也解决了风味流失问题。” 众人听完,高兴,但没听到最想听的话,高高提着的气还是没有松懈下来。 良馨放下筷子,笑着道:“良心牌香菇鸡汤面可以上市了。” 这句话一落下,会议室里瞬间响起整齐一致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下一秒,会议室又立马响起叽叽喳喳并且逐渐震耳欲聋的喜悦笑声。 生产线加班加点如火如荼两个月后,一辆辆装着良心牌方便面的卡车离开江门农场,送往与良馨签订联营销售的省内外各地联营点。 一个星期后,各大报端头版二版版面齐齐出现:良心牌方便面上市了! 与此同时,仿佛一夜之间,“良心牌方便面,面里有良心”的广告宣传语,席卷全国城里城外大街小巷具有标志性代表的建筑物。 供销社、食品商店、电影院、小摊摊贩、个体店铺、公园、火车站站台就连上了火车,沿途只要出现民房,就能看到民房墙上的“良心方便面,面里有良心”! 打开收音机,无论怎么调频,过一会还是能听到播音员读着“良心方便面,面里有良心”这句广告语! 良心方便面以铺天盖地的宣传,强势挤入人民同志们的脑袋,带来的结果便是各地联营点门口从早上就排起了长龙。 2毛5分2两粮 票的一包方便面,比起国营饭店和食堂里的鸡汤面还要贵上一毛。 但听了大半年的良心方便面和周围人都在议论的高级点心,谁能买到谁就立马能成交际圈里最受欢迎和瞩目的人。 再说旁边还有记者扛着相机拍照随机采访。 多花一毛钱,不但能吃上大家都想吃的高级点心,说不定还能被采访上报纸,这股新鲜劲让同志们全都选择拿着粮票和钱排队抢购! 即便有那不知道情况的人,看着售货员穿着的军绿色大褂, 面对顾客时,口袋上方缝着良心方便面五个白色小字。 转过身,背后还和外面的墙上一样,印着“良心方便面,面里有良心”十个大字。 再看拿到良心方便面的客人喜不自胜的模样,便什么都清楚了。 各地联营点的负责人,知道良馨一定有头脑和办法,不会让自己付出三倍赔偿。 可是从早上开门排到晚上关门,几天就卖光了合同签订的第一批货,没买到的人还在外面排队等着嗷嗷直叫。 这种供不应求的罕见场面,还是超出了他们预料之外。 简直让他们叹为观止! 不管第一批方便面卖完以后的口碑怎么样,后续还能不能再出现这种供不应求的场面,良馨的赌约已经赢了。 前期做了这么多营销宣传工作,第一批货上市抢手可以说是必然结果。 但能否持续抢手,除了靠质量取胜,拉长营销宣传战线也是必须要做的重点。 火车上,良心方便面厂在谈成餐车合作之后,以慰劳江京铁道总局乘务工作人员的理由,为乘务员和乘警加餐,免费提供一个月方便面夜宵。 于是,哪怕白天硬是停住了沿途良心方便面广告宣传诱惑的旅客们,到了深夜,闻着从乘务员休息室飘散整列车厢的香菇鸡汤方便面的独特浓郁香气,久经不散,终是没能忍住掏钱掏票来了一包! 第113章 第113章我跟你才是我们。 江京第一食品厂冯书记,看着一家家商店门口指定要买良心牌香菇鸡汤面的火热长龙,他私下安排了一名售货员优先推荐江京牌三鲜方便面,结果顾客买不到良心牌方便面,宁愿不吃也不买江京牌方便面,顿时气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旁边李副厂长安慰道:“大家伙就是一个图新奇的心理,等尝完了味道,大家都一样了,良心方便面就不可能再独霸市场。” 冯书记却不相信这话。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第一时间就尝过了良心牌香菇鸡汤口味的方便面。 不论是面还是汤,都和市场上完全两样。 物价局统一两毛五的价格,只要吃过其他方便面,最终依然会选择包装里真的有良心的方便面。 但不相信也没办法,他当下只能期待李副厂长说的话。 一个月之后。 良心方便面第一批货是军区后勤接了方便面厂的单子,帮助送货上门。 不到半个月时间。 各地联营点就提前去上级部门开好了票,主动将卡车开到了江门农场的大门口,等着新货从生产线上一下来,立马交票提货走人。 这是有经验的联营点,没经验的联营点,票子开晚一点,就要多等两三天。 虽然幸运的是,晚拉回去依然能在几天之内就售空了,但比起聪明的人,营业总额还是短了一两位数字。 一直关注良心方便面的江京第一食品厂的领导班子们集体沉默了。 李副厂长再次安慰冯书记和其他领导道:“还是因为良心方便面搞的这些宣传,市场还在新鲜期,但这些宣传标语就和以前上面分配下来的任务一样,看久了也就没人会注意了,等过了这段新鲜期,我们再让已经谈好条件的那些售货员优先推荐江京牌方便面,我们肯定就能翻身了!” 想到头些年墙上的横幅标语,久了确实就一点效应都没有了。 冯书记心里再次升起了期待。 一个星期后,各大报端再度出现良心方便面的报道:【良心香菇鸡汤面向全国征求春晚广告小主角】 在各地商店缺货的情况下,初次海选通过就送一包良心牌方便面,引得有孩子的家庭纷纷把孩子照片寄往江门农场。 如果能选上,孩子就能上电视,还是中央电视台春晚前的广告! 据透露,最终选上的孩子还能得到少量现金酬劳! 即使只能进初选也能得到一包很难买的良心牌方便面,何乐而不为? 冯书记眼睁睁看着自家媳妇和儿媳妇,拉着三个孙子孙女去照相馆重新拍了照片,再当着他的面寄给了良心方便面厂,江京第一食品厂的其他领导干部家属也全都如此,根本不拿他们的脸色和意见当回事。 江京第一食品厂的领导班子们再次齐齐看向李副厂长。 李副厂长:“” 这一次,李副厂长也跟着集体沉默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安慰的话了。 良厂长,那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一切所作所为全都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范围之外! “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寄照片过来。” 钟雪莲看着铺满会议室长桌的照片,“我听说之前也有一家食品厂想要找人拍广告,根本找不到这么多人,大多数家庭都认为这是不务正业。” “那是因为食品不受欢迎,才想着打个广告,跟我们这么受市场欢迎,还要继续打广告,完全两样。” 因为看着良馨这一年打广告的宣传行动,李茅也跟着研究了国外市场营销的资料,“试想如果只是送一个口味一般的东西作为报酬,耽误你一天上班时间,再耽误孩子学习时间,一分钱都不给,你会不会带你家孩子去拍这个广告?” “有点道理。” 钟雪莲难得没抬杠,“还得是我们的方便面好吃又难买,再加上酬劳,才能吸引来这么多报名的人。” 良馨正在一张张看着收到的应征者照片,有独生子,也有一家三五个孩子寄了三五张照片,还有厚厚一沓的照片,这是各地少年宫和学校推荐过来的学生。 钟雪莲看良馨看了半天不吱声,好奇问:“有看中的吗?” “有几张面对镜头表情也很自然的孩子,感觉不错。” 良馨挑出了几张,“你们再让职代会投票选择,具体定下来还得看试镜的即兴表演和台词怎么样。” “你要看真人,怎么不在基地先选?” 李茅道:“基地这么多家属,就是我们厂里也有这么多孩子,不能拍吗?” 不等良馨说话,钟雪莲就道:“在基地和厂里选好了,怎么打广告?” 李茅一拍脑门,“忘了,人还是不能有私心,我觉得我们家三个孩子长得挺俊的,又那么皮,挺符合你说的条件,要是他们能上电视,我做梦都要笑醒了,这么一想,脑子就淤堵了。” 良馨笑了一下,将照片一一重新叠放好,仔细小心装进信封里,“尽快投出结果,后续还要安排试镜。” 冯海艳接过照片,等着和钟雪莲一起走,再单独商讨职代会投票的事。 钟雪莲道:“职工房已经要竣工了,基地记者一直等着这一天,除了记者,职工们也都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我们需要办一场上梁酒吧?” 良馨怔了一下,“办,当然要办,热热闹闹地办。” 会议室里每个人脸上都情不自禁露出高兴的笑容。 钟雪莲道:“我看以前其他厂里的职工房上梁,都要由厂长钉红钉表示祝福,到时候你可得空出时间,不能忙的又找不着你人了。” “你来安排,安排好了告诉我时间。” 良馨起身走到窗口,斜右边就是已经建成的方正敦实的红砖五层职工楼,“有什么热闹的仪式,都安排上,大家分到房子了,是该好好高兴一下。” 良馨又被困在会 议室里,听各部门需要找她定最终意见的大大小小问题。 傍晚回到家,看到被季大姐扶着腋窝学走路的嘟嘟,想到了白天李茅的话。 她也觉得自家嘟嘟,很适合当良心广告小主角! 不论是从长相,爱笑,表现力,都非常适合! 可惜的是,嘟嘟还在喝奶,也只会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 台词这一关就得被刷下来了。 良馨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蹲在地上张开手臂,嘟嘟瞳仁黑亮,咧着小嘴,被季大姐扶着抬高小腿兴奋往妈妈怀里迈。 快走到妈妈怀里的时候,突然被一双大手举高高,嘟嘟的笑脸顿了一下,看到爸爸的脸,又笑着趴上去啃。 良馨将手里的包丢给陆冲锋。 陆冲锋嬉皮笑脸接住,举抱起女儿,“走,去追你妈。” 陆冲锋一跑,嘟嘟就高兴得蹬着小腿,小手也朝着良馨小跑的背影张开抓握,不停发出“妈妈”的单字。 良馨去卫生间先洗了手,接过女儿,让陆冲锋去洗。 陆冲锋刚进卫生间,外面又传来了季大姐疑惑的声音。 良馨走到客厅门口,正好看到两名小战士抬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箱进来,纸箱外面画着一个电视机。 “你买电视了?” “妈寄的钱和票,我去市里订的。” 陆冲锋洗完手和脸,清清爽爽走了出来,指挥小战士道:“先摆地上,等下我自己拆。” 良馨留两名小战士喝茶,两名小战士连忙摆手跑了。 季大姐在院子里也道:“辛苦了,留在家里吃晚饭吧?” 两名小战士跑得更快了。 “你平时在军营是有多吓人。” 良馨笑着围着电视机转了一圈,“妈怎么想起来给我们送彩电了?” “估计爸年底拿到票了。” 陆冲锋拿着剪刀拆开箱子,“正好我也打算买一台彩电,票和钱都寄来了,我就没拒绝。” 良馨已经知道婆婆和陆冲锋的想法了,笑道:“黑白电视机一样能看到广告。” “良心方便面要上央视打广告,还要上春晚了,当然得用彩色电视机看了。” 陆冲锋搬起比家里黑白电视机要大一圈的彩电,放到了沙发前面的柜子上。 其他人看这台彩色电视机的外形是时髦,比如陆冲锋和季大姐。 良馨看着就觉得很复古。 等到陆冲锋调整好了天线信号,再继续微调按钮优化信号,屏幕里从雪花跳出来完整的彩色电视画面,CCTV-1正在播放《少林寺》。 “哎!” 季大姐激动道:“小和尚!武打小和尚!” 《少林寺》今年风靡全国,虽然师大礼堂也会播放这部影片,但他们都还没抽出时间去看过,季大姐带嘟嘟负责认真,也没去完整看过这部电影,只偶尔在电视上看到过零碎黑白片段。 “原来这少林寺几个字是金色的!”季大姐的眼睛已经没办法从彩色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少林寺》移开了,“原来这些和尚的衣服也是黄色的!” 良馨笑着道:“把小桌子搬过来,边看电视边吃饭吧。” 陆冲锋将小桌子搬过来,良馨去厨房端来了季大姐烧好的稀饭、馒头、酸辣土豆丝和青椒炒肉片。 吃了晚饭,良馨哄睡了嘟嘟,洗了澡躺在床上看行程表。 陆冲锋拿着白色毛巾随意擦着头发走过来,瞄了一眼,“要是实在不放心,得出去一趟,你就放心去,家里有我。” 良馨抬眸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陆冲锋将毛巾丢到沙发上,“你现在第一挂心的事,是广告小主角们的试镜,你不去现场亲眼看一看,心里总是放不下来心,毕竟春晚的广告很重要,对不对?” 良馨掀起嘴角,“不对。” 陆冲锋扑到床上,压住良馨,“哪里不对?” 良馨的手穿过他潮湿的黑发,“天冷了,去吹干。” 陆冲锋亲了亲良馨的脸,“那你在想什么?” “你刚才猜得对,也不对。” 良馨将行程表放到床头柜上,“杨桃是专业导演,我相信她的眼光,我只是在想究竟用一个小主角还是多个小主角。” 陆冲锋看出良馨确实在烦恼,翻身坐了起来,握住良馨的手,“这么看来,你是还没确定好你的战前制定计划,我看问题还是出在需要和拍摄组当面沟通的问题上,这么重要的事光靠电话联系已经不行了,小孩子试镜怎么样,又不能一个个将胶片给你寄过来,那得多大开销,这试镜多半也是对着镜头,表演者以为是在试镜,其实不可能开机,主要是看小孩子面对镜头的表现力和台词?” 良馨诧异看了一眼陆冲锋,“你懂的这么多?” 陆冲锋捏了捏良馨的鼻子,“良馨同志,你还是不了解你老公。” 良馨真不知道他居然还懂这些,好奇问:“你怎么会知道拍片的细节?” “我一直在计划改革之后的军事演习。” 陆冲锋解释:“之前你在北京的时候,我受邀去参加了北京军事演习,当时现场就有摄影师录像,我去国外军校也看到了现代化立体战例室,我发现一场演习的战术特点和阵地工事布置,有部分和拍电影有异曲同工的地方,这两年我一直在看拍电影的置景技巧,跟专业的不能比,但多少也了解一点。” 良馨放好枕头,侧躺看向他,“你想搞模拟对抗外军军事演习?” 陆冲锋诧异看着良馨,“我从来都没有跟你提过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你案头堆那么多外军资料,当年营职到副团你差点没能迈过去的那个坎和你这些年做的一项项改革,不都是想叫醒装睡和真睡的那些人。” 良馨道:“你一直很清晰地知道我们和外军当下的区别,军事演习的炮声和失败不但能当头一棒,真切的感受到差距,实战化训练不论是提升战斗力还是暴露问题,都是你想看到的点,不是吗?” 陆冲锋有点亢奋地握起良馨的手,亲得很响亮,“我有一个知己,就是我的老婆!” 良馨无声一笑,突然想到马上过年了,过了这个年,明年将会再次发生战争,军区和总部大力支持进行多项改革的11师,很有可能作为第一波主攻或接防参战检验的部队,笑容又顿了下来。 陆冲锋:“还在想拍广告的事?实在不放心就去一趟。” 良馨将他拉过来,靠在他怀里,“我只是在思考主题核心卖点,杨桃作为专业导演,这又是她第一个真正的商业作品,什么人在她的镜头脚本里能得到最佳效果,她的重视程度不会比我低,厂门口排满了来提货的卡车,你没看我现在晚去一会,家里电话都响个不停,哪能为了这点小事丢下厂子跑到北京去。” 陆冲锋圈抱住良馨的腰,“不去我更开心。” 良馨摸了摸他湿润的头发,“去吹干,别感冒了。” 陆冲锋的手开始不老实,摸着摸着把良馨抱到身上坐着,迅速掀起良馨睡衣下摆,将脸钻了进去。 “换种办法烘干。” 烘干的过程里,良馨想好了广告主题的最后方案。 第二天打电话和杨桃做了最终商讨,将广告小主角试镜的事继续全权交给她。 在家属工厂忙碌的生产和研发中,在寒冬来临前,行政后勤部择好了职工房上梁吉日。 良馨换上了家属工厂的职工服,用红色头绳皮筋帮嘟嘟扎了一个小揪揪。 今天上午全厂休息半天庆祝上梁日和乔迁搬家。 除了家属工厂的干部职工,市领导、双拥办干部、11师师部领导和三个团的团领导都会来参加上梁仪式。 坐着陆冲锋的军车开进江门农场,大门口已经红旗招展,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拉起了庆祝的横幅标语: “喜迎职工安居来, 四化建设添干劲。” “红歌声声颂党恩,初心如磐跟党走。” 一路往里走,锣鼓声也越想越震耳欲聋。 良馨捂住了嘟嘟的耳朵。 车子一停下,昨天还是顺溜短发的李茅,今天突然变成了方便面头的李茅,嘴巴快咧到耳后根迎了上来。 “嘟嘟也来啦!” 李茅张口手臂,“来,李姨抱!” “今天都得靠你张罗,我抱着就行了。” 良馨刚说完,陆冲锋就下车绕过来把嘟嘟抱了过去。 “那也行。” 李茅拉着良馨的手,指着远处楼顶插了一排红旗的五层职工楼前,来来往往喜笑颜开的职工和孩子们:“这次钟厂长准备的还真不赖,在上梁仪式开始之前,先安排了互相帮助乔迁的活动,这一上午就能让分到房子的职工把家安好了!” 良馨看着远处拿着锣鼓踩着高跷的宣传队,“地方安排的?” 李茅解释:“是啊!还不是双拥办安排的,是地方好几家公社商量好的凑成一个宣传队过来帮我们庆祝的呢!” 早就候在现场的记者,拿着照相机“咔嚓”了上来。 良馨和陆冲锋到了以后,其他领导们也陆陆续续到了。 上午九点,上梁仪式正式开始。 锣鼓喧天,鞭炮齐名,震耳欲聋。 五层职工楼是砖混结构,没有了传统意义上的大木梁。 行政后勤准备了一根木杆代替传统大木梁,贴了红纸,写了上梁大吉,再让厂长和第一批现金劳模用红漆画一道竖线,代替传统厂职工房建成厂长钉红布钉的吉祥寓意。 良馨刷完了红漆,钟雪莲拿了一沓厚厚的红包交给她。 良馨坐在话筒前道:“今天是各位的乔迁大喜的日子,谢谢你们的辛勤努力,让我成为一个言而有信的人,恭喜大家都住进了属于自己的新房,从今天起,你们都是有房子的人了,我真心地祝愿你们的新家能给你们带去无尽的温暖、幸福、安全感和属于你自己的底气!” 掌声雷鸣般响起。 烈属职工们被良馨几句话说的眼含热泪,掌声甚至快超过了刚才响起的鞭炮声。 看着眼前这一幕,陆冲锋望向良馨的眼神,充满了自豪欣赏。 其他领导干部看向陆冲锋的眼神,也藏不住的羡慕。 良馨亲自将红包发到每一位分到房子的职工手上后,千响上梁鞭炮响起。 职工房顶层窗户撒下来五颜六色的糖果、染红的花生、贴上喜字的苹果和钱币。 现场孩子们沉浸在喜悦的海洋中,时不时响起抢到钱币和奶糖的惊喜笑声。 良馨走到蠢蠢欲动但却要严肃着脸的陆冲锋边上,张开掌心。 看着白嫩掌心的钱币、花生和糖果,陆冲锋绷住极力想上扬的嘴角,避开众人视线撑开了军装口袋。 良馨刚把糖果放进去,地方领导和基地领导就笑着走过来对他们说些夸奖恭维的话。 良馨陪着领导们走上楼梯,看着孩子们高高兴兴跑上跑下,刚刷好的绿漆楼梯扶手沾满了孩子们的指纹,参观了每一层每一户新搬好的家, 领导们并没有留下吃饭,家属工厂将1团2营逐渐扩大的学习小组,也就是建设好职工房的工程队,请到了上座。 1团2营工程队也按照地方习俗,高高兴兴说了一大堆祝福的吉祥话。 “良馨同志,干得好!” 回去路上,陆冲锋突然学着那些领导干部夸赞良馨的语气,冷不丁出声。 良馨抱着已经笑累了熟睡的嘟嘟,“我们高兴完了,你们要开心了。” 陆冲锋立刻严肃纠正,“我怎么可能是你们,他们才是你们,我跟你才是我们!” 良馨低头将嘟嘟的抱被裹好,嘴角掀起了弧度。 “他们都沾了我娶了一个好媳妇的光。” 陆冲锋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去握良馨的手,“你看他们一个个笑的,牙花都露出来了,还在那张嘴笑,是不是工程款已经结到2营账上了?” 良馨想到刚才食堂2营战士们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再次笑道:“结了,2营报价比市场上低了一半,但也结了三万出头的工程款,比起去年22团六连的成绩,多加了一个零。” 陆冲锋“啧啧啧”几声,眼里全是笑,“真是跟他们说的一样,我给11师娶了一位财神爷,全师的人都跟着发家致富!” “别贫了。” 良馨掐了一下他的手背,“你当我听不出来,你心里快替11师高兴坏了?” “我没说我不高兴啊,我当然高兴了,谁能有我高兴!” 陆冲锋将良馨掐完的手背放到良馨嘴边,硬凑上去挨亲了一下,“我是一人得了老婆的道,他们都属于鸡犬升天!” 良馨学他“啧”了一声,“你现在这嘴,真是” 第114章 第114章还真成领导了。 “真的越来越会讨老婆开心了!” 陆冲锋抢话,逗笑了良馨。 良馨没有反驳,他的嘴甜,听完确实开心。 回到家里,陆冲锋将嘟嘟先抱到二楼床上睡觉。 “要不要洗个热水澡再睡觉?” “……不用。” 从昨晚到早上已经洗三遍了,还洗什么洗。 良馨脱掉蓝色职工厂服,换上睡衣,掀开被窝和女儿一起睡午觉。 陆冲锋仔细帮母女俩掖好被子,站在床边倾身看了好一会闭着双眼的母女俩,往良馨额头上轻柔地亲了一下,才轻手轻脚去师部上班开会。 应付领导是良馨觉得最消耗能量的事,每次领导下来视察后,她都能沾床秒睡。 今天除了应付领导,秒睡的原因还因为当初对第一批烈属承诺的房子,终于在这个冬天,兑现承诺。 烈属职工们终于不用再拖家带口挤在旧厂房和工棚里受冻辛苦了。 她是一个说出话就要做到的人,看到烈属们和孩子们脸上高兴的笑容,看到她们用心布置的新家,心头的压力还需要再睡眠中彻底放下。 这个觉睡得很久,良馨晚饭都没有起来吃。 陆冲锋没有硬将良馨叫起来吃饭,去厨房准备好了良馨在槐花村爱吃的红薯粥,鸡蛋饼,烫了青菜,炒了绿豆芽,另外准备了糖醋排骨,随时等着良馨醒来再吃。 良馨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才醒来,吃完陆冲锋准备好的饭菜,精神饱满重新投入争分夺秒的家属工厂。 良心香菇鸡汤面经过长达一年的营销宣传铺垫,上市三个月成为方便面行业的龙头品牌,甚至到了同志们提起方便面,脑子里第一瞬间浮现的便是一只金黄油亮老母鸡,带着白帽子军嫂小人的包装袋的地步。 良心方便面的成功结果,让全国各地食品工厂、军工厂、军垦农场、公社工厂模仿,一拥而上想方设法引进方便面生产线良心的准备中。 良心方便面也迎来了更激烈的市场竞争。 时间很快到了年关。 这一年不需要再让地方肉联厂送猪肉过来了,江门农场和全师各团各连学习小组养的猪肉和鱼足够分给干部家属。 良馨空出半天时间,依然按照往常习惯,腌制咸鸡咸鱼香肠,她喜欢吃,陆冲锋也不讨厌。 除了过年的菜,嘟嘟也要到周岁了。 今年陆首长没了任务能够顺道下来江口,良馨特意打电话告诉婆婆,外面特别乱,让她不要再为了嘟嘟的周岁宴,特地折腾再来江口。 等年后空出时间,他们会带着嘟嘟回去看他们。 经过良馨和陆冲锋打了几次电话,婆婆总算歇了心思。 人不来了,大包小包毫无意外寄了过来。 良馨抱着嘟嘟坐到沙发上拆信和礼物。 江京市里现在时兴的长毛小黄狗、铁皮青蛙、手摇铃、积木、塑料洋娃娃、小人书……寄了一大箱。 陆冲锋拿起铁皮青蛙拧了一圈 ,放到地上松手,青蛙瞬间跳出去一米之外。 瞬间吸引住嘟嘟的注意力。 “去把你爸抢走的玩具拿回来。” 良馨把嘟嘟放到地上,嘟嘟已经脱离了牵手或扶着小车镯子,可以独立走路了,小脚哒哒追着青蛙走过去,弯腰蹲下捡起了地上的青蛙,学爸爸放到地上。嘴里发出“呜”的打气声。 青蛙在地上纹丝不动,嘟嘟疑惑的黑亮大眼睛顿时看向爸爸。 良馨和陆冲锋都被女儿可爱的样子惹笑了。 良馨拿起相机拍下嘟嘟玩玩具的模样,等洗出来一起寄回江京和槐花村。 除了玩具,江京开始时兴的小孩成衣,大人成衣,都被婆婆寄了过来,信里说又给嘟嘟买了黄金锁,怕路上寄丢了,先代嘟嘟保存,等到嘟嘟回江京再给她。 因为黄金锁没有寄来,婆婆直接从银行到了一千块到良馨户头。 “妈又打钱给我们了。” 良馨将信叠好塞回信封,“我说了没用,你下次通电话再劝劝妈,爸没两年就要退了,要多想想自己,不能总考虑子女,我们都有孩子了。” “你说都没用,我说还能有用?” 陆冲锋将洋娃娃捏扁,发现不叫,送给了嘟嘟。 “妈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的,到什么时间该给我们买什么寄什么,她都习惯了,你突然不要她做了。她反而找不到存在价值了,反正你每次回去都回塞钱给她,爱买就买吧。” “你说的跟交易一样。” 但良馨认可陆冲锋后面的话,婆婆三十年前带孩子养孩子,十几年前孩子们都离开身边了,就开始琢磨买什么寄什么,突然失去这些做惯了的事,的确有可能适得其反。 良馨不再想了,拆开槐花村二嫂寄来的信。 “我也要想一想买什么礼物了。” 陆冲锋走过来,看了一眼良馨手里的信,“什么事?” “我三哥在部队结婚了。” 良馨看他想看,把信递给他,“他前段时间执行任务负伤了,和师医院的医生相处过程中互相产生了感情,已经领证了。” 陆冲锋将良馨的信逐字看完了,“爸之前还着急,所以说这感情缘分到了,结婚就是瞬间的事。” 良馨斜了他一眼,“你很懂。” “那当然了,我这方面一向很有天赋。” 陆冲锋好奇问;“我们要送什么礼物,寄钱吗?” “寄钱干什么。” “我们不用准备一份礼金?” 良馨思考片刻,“不用了。” 陆冲锋道:“当然要了,我们现在都属于各自有家的人了,兄妹之间有事都需要准备礼金,之前月季跟和平哥结婚,我们不是也给钱了?” “那是因为月季跟和平哥在结婚之前,帮我和嘟嘟都准备了黄金项链,所以给的多,算了,你先让我想一想。” 良馨想到了大哥和二哥,“可以给,但不能给多,再说三哥也没分家,买个合适的礼物更好。” “也有道理。” 陆冲锋也想到了大哥二哥,“这人情来往门路道理可真是一点都不少,稍微有不注意的地方,就可能把其他亲戚给得罪了。” 良馨乍然听他说这些家常的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 陆冲锋问:“有哪里不对?” “对,你说的都对。” 良馨将沙发上的礼物都收拾起来道:“哪天去市里百货商店买一床丝绵被,再买一套床单,一对枕巾,一条羊毛毯,两个人都可以盖,礼金我再电话问一问大哥,大哥说出多少就多少,按你的标准出的话,他们很有可能觉得有压力,还不上来。” 陆冲锋认可良馨的话,点了点头。 走到哪里都在忙着年货的过程中,终于迎来了1983年除夕,中央电视台首播将在除夕夜晚八点首播春节联欢晚会。 除夕这一天,良馨把年夜饭放到了中午,因此早上没有去厂里上班。 忙碌了一整年,不想到了大年三十让家里也没有一丁点年味,否则就完全跟她想过的日子颠倒了。 厂里各个部门随着方便面上市,已经步入正轨,很多事情职工们遇到了也已经知道该去找谁,走什么流程,部门负责人,不是天大的事,也不会赶在这一天非得找良馨。 何况厂里今天只上半天班,是良馨强制要求不和地方工厂一样,大年三十不放假,原本打算放完整的一天假,让大家过年,但方便面在市场上大受欢迎,门口还停着特意赶在大年三十过来博同情要货的卡车,职工们便继续上了半天班。 下午大家一起去食堂帮忙包水饺、切年糕、准备年夜饭看春节联欢晚会,重点是要看良心方便面的广告。 “良馨,你不是要吃粘豆包吗?我给你送来了!” 李茅端着一碟子粘豆包,人没到,声先传进客厅。 良馨从厨房走出来,手上还拿着汤勺,“你回来还赶着做粘豆包了?” “早上赶完最后一批货,昨天已经大扫除过了,厂里没什么事,我就提前回来了。” 李茅将粘豆包放到餐桌上,在客厅里转看一圈,“怎么就你一个人,嘟嘟和季大姐哪去了?” “今天过年,还是让大姐去隔壁过年了。” 良馨走回厨房,拿出新盘子去换下来李茅拿来的盘子,“嘟嘟也被美满抱去玩了,我自己做了八宝饭,给你准备了一份,拿回去尝一尝。” 李茅看着良馨递过来的扣在碗里色彩斑斓的八宝饭,“就是糯米?这我们家小丹喜欢吃,你都烧了什么?” “烧的多了,我现在忙得都忘了,没办法一道道报给你听。” 良馨咬了一口粘豆包,“好吃。” “我们过年烧的菜也比以前多得多,老雷直接弄了杀猪菜!” 李茅刚说完,一只手就伸到了良馨面前。 中指上正戴着一枚金光闪闪的黄金戒指。 良馨笑道:“好闪啊!我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李茅的笑声顿时传到了外面院子里去,宝贝似的稀罕着自己的手指,“老雷偷偷去买给我的,说是有一年过年看你戴黄金戴的特别好看,一直记着一定要给我也买一身,但他省下来的烟钱,暂时只够买一个金戒指,说以后再慢慢给我都买齐!” 良馨露出真心为李茅高兴的笑,“是好看,搭配你烫的卷发,整个人变得特别时髦。” “是吧?” 李茅高兴用戴着黄金戒指的手指拨了拨卷发,“可惜,厂里太忙,今年回不了老家,不能去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面前,好好显摆一番!” 良馨又被她惹笑,“雷副团长请得了假的话,你也可以请几天假回去看一看家里人。” “那不行!我就是随口一说,不是跟你抱怨什么。” 李茅道:“我现在可是厂里除了你以外,最重要的副厂长,还是管生产的副厂长,举足轻重!我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厂子生产丢下不管,跑回老家显摆去了,就他们那几个人,也配!” 良馨看出李茅当初在老家确实受了很多委屈憋愤,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其实就算你不回去,只要你在外面有本事了,别说隔着一千里路,就是隔着几万里路,你们老家的亲戚邻居也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倒是。” 李茅点头,“不是有句古话,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什么情况,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了,行了,不耽搁你做饭了,我也得赶紧回去,锅上还炖着猪肉。” 李茅刚走回去,陆冲锋就回来了。 “雷副团长家属怎么高兴成那样?” 良馨从冰箱里拿了冰块放到搪瓷盆里,关上冰箱门,看向他,“哪样?” 陆冲锋抬起手,五指张开举着,“就这样一甩一甩地走路。” 良馨闷笑一声,虽然陆冲锋没完全学出来,但已经能想象出李茅走路的样子,“今年是丰收年,11师有不高兴的人吗?” 提到这里,刚开完年终总结表彰大会的陆冲锋,上前用力亲了良馨的脸。 良馨的脸都被他亲扁了,推都推不开。 “过年了,人来人往。” 陆冲锋这才松开,露出笑容,“今年确实是个丰收年,师政治部的干部发奖彰发的手都要软了。” 良馨揭开锅盖,将煮得色泽金黄的整只鸡捞出来放进冰块凉开水中浸泡,“1团2营的工程队,是不是也立功了?” “当然了,连给你们做良心方便面绿大褂的学习小组都拿到了两用人才标兵、技术能手和优秀连称号。” 陆冲锋将搪瓷盆端走,给厨台挪出空位,“1团二营拿到了集体三等功和军地双优标兵称号,全军先进称号也颁发下来了,11师已经彻底闻名全军了。” 良馨听了也高兴,“恭喜你,陆副师长。” 陆冲锋放下刚端起的菜盆,立正敬礼,“谢谢你,良馨同志。” 良馨嘴角掀起,“稍息!” 陆冲锋严肃的表情一顿,伸手将良馨抱进怀里,咬了一口她的脸颊,“还真成领导了?” 良馨用胳膊肘顶了顶他,“说了会有人,这边窗户还开着。” “窗户关了就能” 陆冲锋话说一半被良馨撞了一肘子,正想说话,看到夏霞正端着蓝边海碗往后门来,“还真是人来人往。” “良馨,我给你送腊味合蒸来了。” 良馨拍掉陆冲锋的手,往厨房外面走,看着从后面进来的夏霞,“谢谢嫂子,我正准备送八宝饭给你。” “刚好一起蒸好了,就趁热给你 送过来。” 夏霞看着桌子上的粘豆包和水饺笑了,“雪莲和李茅送的吧,我们这几家今天过年桌子上有一半都是一样的菜!” 良馨也笑了,看着烟熏出来的腊肉香肠腊排骨,“还是嫂子回来好,去年过年在月子里,这刚给嘟嘟戒了奶,就能吃到嫂子做的我最喜欢吃的烟熏腊货了。” “家里多的是,想吃我再做了给你送过来。” 夏霞看着沙发前面的彩色电视机,“晚上我再炒些花生,我和老杨一起来你们家用彩电看春晚。” “欢迎,给你们留沙发位置。” 彩色电视机目前在全国普及率不到百分之五,虽然杨师长和夏霞不愁票也不愁钱,但两个人现在都是工作狂,觉得家里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就够用了,不需要再买一台彩电。 隔壁钟雪莲倒是想买,但还没有等着票。 所以今晚和李茅等家属,全都来他们家里看电视。 除了彩电的原因,还因为要看将要在春晚出现的良心方便面广告,这种事大家在一起看一起讨论才更有氛围感。 夏霞走后,陆冲锋和良馨继续在厨房忙碌到中午,过年要吃的菜也都能出锅了。 红枣煨蹄髈、酱肘子、卤肉、海鲜佛跳墙都是昨晚上就已经煮上的,早上开始做了两条红烧鱼、干煎黄花鱼、白切鸡和芹菜银耳炒肉丝、麻婆豆腐,再配上夏霞送的腊味合蒸,摆了满满一桌子。 除夕饭吃完,还包括明天不开火要热来吃的菜。 陆冲锋去把嘟嘟抱到家门口,带着嘟嘟一起点燃火柴。 陆冲锋看着怀里的女儿,“准备好了吗?” 嘟嘟立马抬起小手捂住两只耳朵,用力点头,“嗯!” 陆冲锋笑着用火柴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刚响起,就抱着嘟嘟往院子里冲。 嘟嘟被气氛感染,踢着小脚为爸爸加速,一丁点都不害怕。 晚上陆冲锋要去食堂慰问战士们,良馨要去家属工厂敬全厂职工们的酒,中午两人便都不喝酒了,开了两瓶北冰洋汽水。 嘟嘟围着围兜,坐在爸爸亲手做的专属小椅子上,等妈妈送过来的辅食套餐放在面前,小手抓起虾仁就往嘴里塞,奶声奶气道:“饿了。” 陆冲锋笑了一声,“你出去玩累了?” 嘟嘟将嘴里的虾仁嚼完咽下去,摇头,“不说话。” “嘟嘟乖,吃饭的时候不说话。” 良馨将小勺子递到女儿手里。 嘟嘟用勺子指着陆冲锋,“爸爸!” “爸爸不乖。” 听到妈妈这么说,嘟嘟满意继续吃饭了。 陆冲锋笑看着女儿,等良馨坐下后,拿起筷子,拨开鱼皮,夹了鱼肚子上的肉放到她碗里,“干一杯。” 良馨拿起汽水瓶,“感谢陆副师长这一年的包容照顾,感谢这一年的收获。” 陆冲锋摸了摸女儿的头,“要说我们家最大的收获,还是我们有了孩子。” 第115章 第115章真棒。 良馨看着一口虾仁一口香菇鸡肉饼,再一口青菜的女儿,忍不住掀起了嘴角,“说的没错,孩子是我们这一年最大的收获,还是这么可爱漂亮的女儿。” 两人碰了一杯。 良馨慢慢吃掉陆冲锋特地夹给她的鱼肚子,用筷子拨开了已经炖得一戳就烂的酱肘子,夹起一大块给他。 “真香。” 陆冲锋连皮带肉嚼着酱肘子,“老婆做的菜还是无人能比。” 良馨笑了,“不是抱怨我吧?” “怎么可能!” 陆冲锋凑过去,“我心疼你都来不及!” 良馨笑着推开他沾着酱油的嘴角,“吃饭,不准亲了。” 陆冲锋转头看了一眼没栓起来的大门,考虑两秒,想到良馨现在人缘这么好,说不定等会又有其他人来了,没再站起来去关门。 “今年我是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自己团聚过年,再干一杯。” 良馨拿起汽水跟他干了。 嘟嘟也不怪爸爸吃饭的时候逗她讲话了,举起香菇鸡肉饼和爸爸妈妈干杯。 客厅里响起陆冲锋的笑声。 自己家里吃了年夜饭,良馨和陆冲锋带着嘟嘟上楼睡了午觉。 下午一点钟起床,陆冲锋赶去师部开会,良馨将柜子里的点心都摆到茶几上。 江米条、定胜糕、桂花糕、麻饼果子、瓜子、梅饼、红枣、南瓜子和一大篮橘子,晚上还有夏霞她们会带来的炒花生。 良馨冲泡好了牛奶,拿给刚起床的嘟嘟喝,站在床边再次换上家属工厂的蓝色职工服,外面传来了钟雪莲和李茅打招呼的声音。 “良馨,醒了没有?” “醒了。” 良馨抱着嘟嘟下楼,交给了季大姐,“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钟雪莲点头,“都准备好了。” 到了厂里,行政后勤干部拎着一袋袋良心面包坊的过年点心面包套餐,跟着良馨一家家来到职工家里慰问。 李茅和钟雪莲以为良馨已经不大认识厂里职工了。 结果良馨不但知道谁家老娘腿脚不好,特地准备了膏药,知道谁家小孩考第一了,送了文具,这也就算了、 连今天大年三十和明天大年初一正好是谁家的生日,她都知道,还特地在这两天生日的小孩的礼品里准备了奶油小蛋糕! “你天天忙的屁股都不怎么沾凳子,又没有秘书助手,怎么连这些小事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李茅像看“妖怪”一样看着良馨惊叫,踮起脚尖上手扒着良馨的头,“让我看看你这脑子到底和我们长得哪里不一样!” 良馨任她看,只笑不说话。 “我也惊讶得很呢!” 钟雪莲和其他后勤干部全都用一种很惊诧的目光看着良馨。 厂里年终投票,她们行政后勤被投出好几名优秀先进职工,这说明职工们对她们的行政后勤工作做的非常满意。 可是这样细微的小事,她们完全都没有想到! “真是不一样。” 夏霞一脸又学到了的表情,“你看大家,每一户都是笑着把我们迎进门,良馨往那一坐,等走的时候,每一家又都成了眼泪汪汪地把我们送出门,我看就连她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还要过什么生日。” “可不是,进面包坊之前,我都忘了我生日是哪天,更别说还吃生日蛋糕了!” 李茅跟着良馨去下一家,“看来我们还有的学!”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 良馨拐上楼梯,“只是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的生日比较难得,所以好记罢了。” 挨家挨户送了礼品上门慰问,等出了职工楼,太阳已经西斜了。 晚上六点,食堂已经准备好了年夜饭和职工们参与包的水饺、年糕、汤圆。 厂各部门干部围着良馨走进食堂,食堂里自发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良馨走到了用彩带横幅标语布置好的舞台,拿起话筒,“食堂师傅们辛苦了,我刚进门的时候,特地观察了一下每桌的菜,色香味俱全,看得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但这味道还得靠大家尝,大家觉得满意吗?” “满意!” 食堂师傅们也坐了一桌,桌子上的师傅顿时全都露出一种欣慰又不好意思的笑。 “我今天站到这里,就是和大家汇报一下今年家属工厂的情况。” 良馨没有要钟雪莲递给来的材料,“大家辛苦了一年,今年年初我们顺应国内形势发展,在全国经济大循环中寻找出路,从日本引进方便面生产线,经过技术部门十几位专家的艰苦努力研制试产成功后,十月国庆后方便面上市,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发展成日产量高达3万斤,售出一千三百万包方便面,总产值高达三百五十万的工厂,我们的产品也几乎覆盖全国各地市场,上个月开始出口日本、美国和东南亚等10余个国家,为江门农场打开了新局面,也为轻工外贸出口开拓了新局面!” 掌声热烈响起。 良馨笑着继 续道:“军区后勤为我们11师家属工厂颁发了全军先进家属工厂,全军先进农场,劳动模范等很多关于我们集体和个人的称号,一年时间,我们能取得这个成绩,能得到这么多荣誉称号,上面都说我们办厂有方,我想大家都很高兴,是不是?” 食堂里响起震破屋顶的“是!” “我们厂职工辛苦确实是辛苦,每天我让你们下班,你们还偷偷跑回来休息,强制给你们放假,也没一个肯乖乖休完整个假期的人,惹急了你们,你们倒要反过来骂我,像你们这样的家属职工,不要说在全军都难找出来,就是放到全国,也找不出你们这样的职工。” “尤其现在市场经济效益处于冰冻时期,全国很多地方工厂工资都快要发不出来了,职工们全都提不起劲,而我们在做出来之前也不知道方便面究竟能不能受欢迎,你们还这样艰苦努力,就更难能可贵了,我由衷地敬佩你们!能取得这样的成果,也对得起大家的辛苦!” 站在良馨后面的厂各部门领导们适时为在座的职工们鼓掌。 良馨停下鼓掌后,“但对于上面给的荣誉和称赞,办厂有方,百里挑一这样的话,我倒觉得还远远算不上。” 热烈而喜悦的气氛顿时僵住,职工们和站在良馨身后的干部们都怔怔看着她。 “在我们办厂期间,你们也知道,我和我们家属工厂,经常被人举报,基地后勤领导和军区后勤领导看好我们,一律帮我们挡了下来,力挺我们家属工厂,我忘记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嫩竹扁担挑不起重担。” 良馨这话一出,顿时煽起了家属职工们的怒气。 “大家也不要生气,人家站在年产值上千万,利税就上三百万,人均产值高达上万的大厂来俯视我们” 良馨刚说一半,职工中站起来一名家属道:“能说这话的人,肯定是个男人,他就是看不起我们女同志!” 家属职工们顿时更加怒火中烧,合起伙来骂那个良馨已经忘记了的人: “我们三个月就做出了三百万产值,比他们差的不过是时间,要是给我们一年时间,我们也能总产值上千万了!” “就是,我们厂外面来拉货的卡车都排起了长队,我们的产品市场上供不应求,要不是这个年来的太快,我们已经赶上他们了!” “有本事看明年,明年再跟我们比!” “嫂子这话说得对。” 良馨突然接话道:“要放在明年,按照今年这个趋势,保不准就能赶上他们,为什么说保不准呢,因为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你们也收到消息了,我们良心方便面卖得好,各地方都开始准备或已经引进成功方便面生产线,原来加上我们不过只有十家,到了今年年底全国已经有了二三十条生产线了,这意味着明年的市场竞争不是一般的激烈,我那些宣传手段,其他厂也已经跟着争相模仿,竞争多了,手段也会层出不穷。” 刚才还慷慨激烈的职工们又愣住了。 有人问,那怎么办。 良馨道:“想要良心方便面稳坐国内方便面市场的头把交椅,不说明年,三年之内达到千万总产值,人均产值达到上万,有一句话叫做,人尽其才,全面发挥。” 李茅忙道:“你想要大家跟你一样,身体和脑子全都动起来?” “那怎么能行。” 一位职工道:“再给我十个脑子,我也比不上良厂长的半个脑子。” “你身上有些地方,也有可能是十个我也比不上你半个的地方。” 良馨道:“比方说你的热情和自来熟,你用半天时间就能和全厂职工打成一片,但给我十天时间,我都做不到,这就是你的天赋所在。” 这名职工是刚被街道分配进来的街混子,名叫潘小东。 他从小到大听惯了“他不如谁谁谁”“他又不如谁谁谁”。 院子里多的是人从他身上找优越感。 他一直是被别人比下有余的那个对象。 平生第一次被人说不如他,这个人还是大名鼎鼎的救水英雄、县状元、商业奇才,刚被《解放妇女报》选出来作为经济领域模范代表,获得1982奠基中国十大宣传人物,十佳时代先锋人物的良馨良厂长! 良厂长居然说不如他! 潘小东感觉整个人遭受到了电击! 慢慢地,另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让他从弯腰驼背不知不觉挺直了腰板。 “其他厂的情况你们有亲戚朋友的话,肯定也都知道,供销和采购人员纷纷走出厂大门,想方设法去疏通渠道,承揽任务,那些厂曾经也是四平八稳,只管生产不用担心销售问题,哪个都比我们这小厂强,明年开始,持续到后面五年,十年,甚至是二十年,方便面的市场竞争将会越来越激烈,所以我们要引以为戒,也必须要有居安思危,高瞻远瞩的思维。” 良馨道:“大过年的说这些,还有很主要的一点是,我觉得大家工资低了,每个月只有三十块钱,工人 已经比不上公社社员们种地挣得多了,小商品市场个体户开放后,想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这点工资已经快要到不够花的地步,我想说的这一点,既是为了三年之内产值能够破千万,也是想看到大家的口袋能够更饱满起来。” 良馨说到前面的话,已经完全吸引住全厂职工们的注意,再提到与她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消费和能涨工资,这份注意力又提升到了两百分专注! “我们有部分在面包坊学习过的老职工,都留下了一个习惯,每天关注报纸和食品相关的期刊,关注食品最新动态消息,良心面包坊就有不少销量是被职工千方百计包揽回来的任务,面包坊会根据任务金额,奖励职工三个点的提成,那个月,这名职工多拿了三百块钱工资。” 一个月三百块钱工资的话一落下,食堂瞬间响起了惊呼声,职工们的眼睛也都瞬间亮得吓人。 良馨道:“人尽其才,全面发挥,明年开始全厂职工拧成一条心,一股劲,齐心协力往一个目标冲锋陷阵,所向披靡,才能有很大可能一直占领方便面行业头把交椅,也才能在三内之内达成千万产值大关,让那些说我们是嫩竹扁担的人好好看一看,一个小小的家属工厂是如何超过他们,成为全军名副其实的先进模范企业!” 掌声如雷鸣般响起! 全厂职工像刚喝了一桌子鸡血一样,热血沸腾鼓掌,恨不得饭都不吃了,立马去琢磨如何才能提高销量。 “已经六点半了,我就不耽误大家吃饭,等下看春晚了。” 良馨笑着道:“我看到桌子上有很多好吃的,有大家亲手包的水饺,听说里面刚到放了硬币和糖块,我祝吃到的人好运连连,我还看到了年糕,有红糖年糕,还有桂花年糕,我在这里祝福吃下年糕的同志,年年高升,最后祝大家除夕快乐,新的一年工作顺利,奖金多多,阖家幸福!” 良厂长随口就别出心裁,借菜说祝福,引得大家高兴的同时,也想立马拿起筷子开始吃年糕和饺子。 良馨坐到了行政后勤同意留出来的桌子,等各部门领导再分别站在舞台上说完想说的话和祝福,全场干杯后,年夜饭吃了个饱,与住在师家属院的人一起回家。 刚出厂门,就看到了陆冲锋开着军车到门口。 “我开送货的卡车来的,肯定也会把大家拉回去。” 李茅道:“陆副师长是不是忘了?还特地跑过来接良馨?” 陆冲锋坐在车里顿了一下,“是吗?还真忘了。” 良馨低头一笑,“那我就先坐车回去了,提前到家还能再收拾收拾,等你们过来一起看春晚。” 上了车子,等开离农场大门很远,良馨才从后面排队上卡车的家属们身上收回视线。 良馨倾身过去,往陆冲锋脸上亲了一下。 陆冲锋顿时翘起了嘴角,“我来接你,这么开心?” “你何止是来接我。” 良馨将他刚才放到副驾驶座上的围巾围在脖子上,“你是担心我坐卡车冷。” 心有灵犀让陆冲锋的嘴角翘得更高,“你才刚生产完一年,我看书上说女同志生产完加上哺乳期,身体起码要两三年才能恢复好,今天这么凉,去的时候有太阳,也来不及送你,回来的时候自然是能少吹点冷风就少吹点了。” 良馨戴上他的毛线大手套,“我还没说后座再载两三个人,你车就开走了。” “其他单位已经下了口头警告,军队车辆必须用于公务、战备、训练等军事用途,不允许公车私用。” 陆冲锋一本正经道:“我是怕连累她们,才发动得这么快开走了。” 良馨听着他的歪理,“你就不怕连累我了?” “真罚了,我就说我家属不知情,都是我的责任。” 陆冲锋继续一本正经道:“我能为我家属担下责任,不能也为其他干部家属也担下责任吧,那不乱套了?” 良馨被他逗笑,掐了一下他的嘴角,“你这言情小说可以停了,已经从什么都不懂,学的无所不通了。” 狗血伦理,乱套都能想到了。 “无所不通才能做好避免意外情况,良馨同志,你也应该多去看一看这方面的书。 陆冲锋一脸献宝的表情:“我有很多藏货,我给你推荐几本,《红豆》《简爱》《窗外》” “你自己好好藏着吧。” 良馨摸了摸他冰凉的耳垂。 兴头上被打断的陆冲锋,顿时忘记了上一秒在做什么。 良馨掀了掀唇,玩着他的耳垂一直到家。 陆冲锋下车吹了很久的冷风,等后面卡车里的家属们都来了,才吹好冷风,准备进门。 “咦?陆副师长不是先走了吗?怎么跟我们一块才进门?” 良馨听到李茅的声音,用一种心疼地语气道:“他最近忙着掌握潮汐规律,回来刚好到落潮时间,非要站在外面听。” 家属们听完一脸敬佩。 “陆副师长辛苦了。” “大年三十,大家都在看春晚了,你还要站在外面吹冷风听大海咆哮,真该你当这官!” 陆冲锋站在门口,被良馨引导家属们说的话迈不进门槛,瞪着良馨。 良馨闷笑一声,上前当着大家的面,挎着他的手腕往里拉了拉,“都这么晚了,明天再听也来得及,我听这声音也不像是要落潮的样子,先看春晚吧。” 家属们又跟着一顿相劝。 陆冲锋摁住良馨要抽回去的手,满意当着大家的面,“顺势”被良馨拉进门,低声道:“晚上,你等着。” 良馨用正常的声音道:“等什么?” “别等了!” 夏霞走上前道:“这也不是今天晚上等了就能完成的事,春晚可是只有今天晚上才有。” 说着,还上前推了一把陆冲锋的后背,把人往客厅推。 陆冲锋:“” 这些从前见了他话都说不顺的家属,怎么一个比一个的变化大,简直可以说是翻天覆地! 陆冲锋对着正好笑着抬头看他的良馨,轻轻磨了磨牙,什么都没再说。 但良馨懂了他的意思,扭头走进客厅,招呼家属们落座吃炒货点心水果。 客厅除了自家的沙发椅子,还从师里搬来了长凳,挤了满屋子的干部家属。 陆冲锋将电视声音拧到最大,回来挨着良馨坐下。 大家聊天归聊天,但一直在注意着电视旁边的三五牌挂钟时间,当指针来到59分时,瞬间集体安静下来。 彩色电视在大家屏着呼吸,无比期待的眼神下,一群系着红领巾的小孩子跑进老式单元楼,发现厨房没有人。 背景出现旁白,“妈妈来不及做饭,孩子放学回来饿了怎么办?” 姐姐拿出良心牌方便面,镜头特写良心方便面的包装,澄亮的老母鸡和标志性军嫂小人商标。 客厅里瞬间响起热烈的欢呼笑声! 笑完瞬间又能收住,继续听广告。 电视里笑容朴实的姐姐撕开包装,特写面饼放入搪瓷碗,倒上酱料,注入热水,飘起了蒸汽特效。 姐姐比起OK的手势:“只要三分钟。” 夸张视频,鸡在砂锅里翻滚,响起旁白配音:“良心方便面,只用真材实料,熬足六小时。” 时钟快速转到了三分钟,特写筷子挑起金黄弹滑的面条。 圆脸弟弟特写“滋溜”面条,满足的笑容,表演得人食欲大开。 响起欢快的电子音乐,镜头拉远。 孩子们一起对着镜头“滋溜”卷卷的金黄色面条,同一种满足的表情,让食欲加倍,客厅的孩子们全都呆愣住,直勾勾看着电视咽口水。 圆脸弟弟端起面碗喝了一口汤,碗高高掀起挡住了整张脸 碗放下时碗底干干净净,一滴汤都没了,男孩还忍不住继续舔了舔嘴巴。 电视里再次蹦出来良心方便面的三种口味包装,台词响起: “良心方便面,营养又美味,连汤都喝光!” 良馨带头鼓起了掌,夏霞和杨师长紧跟其后,满脸笑容中又带着自豪和欣慰。 陆冲锋脸上也露出与杨师长相同的笑。 趁着大家都忙着称赞大笑的时候,陆冲锋凑到良馨耳边道:“真棒。” 良馨看了他一眼,看向叫她的夏霞,“我觉得拍得很好。” “好!”李茅指着家里三个孩子,“小丹都流口水了,两个大小伙子看着都直咽口水!” “何止他们啊!我都流口水!” 郑政委家属拿着手绢擦了擦嘴角,“这才刚吃完饭就馋了,我们回去拿包泡面过来泡着吃吧!” “别说,我也这么想的!” 钟雪莲看着已经开场的春晚,看到了主持人赵忠祥出来致开幕辞,“要不是春晚紧跟着就开播了,我已经冲回家了,那个吃面的小孩子表演的太好了!” “可不嘛,这小孩选的好,圆头圆脑,看到就一副馋样,吃起东西来果然馋得人口水直流。” “姐姐这个演员选的也挺好,看着就让人相信她,良馨,你说是不是?” 良馨点了点头,“姐姐这个小演员,长相自然青涩,笑容朴实美好,很符合良心牌的品牌形象,靠谱又良心,男孩的肢体语言和表情管理俱佳,镜头表现力极强,真实场景拍摄,道具和服装搭配得都让人很有代入感,妈妈来 不及做饭怎么办,这句台词能让所有家庭妇女和孩子瞬间代入共情,也突出了方便面的便捷美味和我们的良心真材实料几个重点,我给这个广告一百分。” 十二分认真专注听讲的杨师长和夏霞,听完再次露出了先前欣慰自豪的笑容。 家属们也纷纷夸起了杨桃,有本事有出息之类的话。 夏霞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都是她良姨给她指点,一再帮着她,否则我们哪里还能看到杨桃有这么一天。” 钟雪莲道:“我刚才也关注了良馨说的场景和服装搭配,这几个小孩穿的衣服真是又鲜艳又好看,不知道市场上能不能买到。” “哎,我也觉得小孩子穿的都很好看,穿着好像也是按照能刺激人食欲搭配的!” “估计都是有专业的人帮忙搭配,你看电视里的刘晓庆,搭配的红衣裳也跟一般人不一样呢,真好看!” 正当干部家属们看着电视里出现的主持人代表所在行业向全国拜年时,陆冲锋突然道:“我们家良馨也很会搭配,我平时穿的衣服都是她搭配的!” 客厅的人瞬间全都呆若木鸡,看着一身军装的陆冲锋。 良馨:“” 第116章 第116章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客厅静默两分钟,突然整齐一致响起了笑声。 郑政委家属打趣道:“陆副师长,你一年四季,每天都穿一身军装,良馨帮你搭配什么了?” “纽扣加固了。” 良馨插话道:“白衬衫的款式和缝线也不一样。” 陆冲锋得意一笑,“对!” 客厅再次响起笑声。 杨师长等干部齐齐摇头。 “还真别说,这种细节上的搭配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夏霞忍笑道:“不过,陆副师长能够察觉到良馨的付出,这一点还是非常值得干部们学习。” “这倒是。” 郑政委家属点头道:“这两年师里的风气好了不止一丁半点,都是陆副师长这个领导以身作则,像一个模范榜样树在那,不像以前” 郑政委家属被郑政委推了一下,急忙止住口。 杨师长看了看夏霞,“这方面,我确实不如陆副师长。” 嘟嘟突然从小朋友们中间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向爸爸身边,仰头看着妈妈,“面!” 陆冲锋将嘟嘟抱在腿上坐着,“饿了?” 良馨起身去柜子里拿出几包方便面,冲嘟嘟摇了摇,“要这个?” 嘟嘟立马扭着从陆冲锋身上要下去,小手高兴朝着妈妈抓握,“面!” 李茅一拍手道:“连嘟嘟都被馋得要吃面了,这个广告做的真是成功!” 良馨将几包方便面交给光明和大强,“柜子里还有,特地提前给你们准备的,你们去餐厅小心热水,泡好了不够的话,拿小碗分给小朋友们吃。” 光明和大强上了高中,到了平时别人给东西,基本上都会拒绝和不好意思拿的年纪了。 但这会儿看到良馨给了好几包方便面,两人不但一声都没拒绝,将方便面迅速接了过去,还按照良馨的指示,去把柜子里剩下的也拿了出来,去餐厅冲泡。 后面跟着一连串小孩子。 大强问:“良姨,嘟嘟也能吃方便面吗?” 良馨看着馋得口水真的都流下来的嘟嘟,葡萄大的瞳仁一直盯着餐桌旁的两个大哥哥,“你泡好了给她一根,最好再用温水涮一涮再给她。” 大强:“好嘞!” 美满也立马将嘟嘟抱走。 “现在的孩子比我们以前舒服太多了。” 吴团长家属羡慕看着将餐桌围起来的孩子们道:“我们以前半夜饿了只能起来喝凉水,现在的孩子,刚看完广告,马上就能吃到电视广告里的方便面,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 “嫂子,面包坊还有两箱方便面。”良馨笑着道:“我去再拿几包,泡给你吃?” 吴团长家属连连摆手,“方便面刚上市,一到服务社我就去排队买了,家里有,一直都还没舍得吃,准备年后老家来亲戚了,招待亲戚用。” 夏霞拍了拍吴团长家属的肩膀,“好东西不能总仅着别人,大家日子都好起来了,你也到了好东西先仅着自己尝的时候了。” 吴团长家兄弟姊妹多,吴团长家属是师里省吃俭用出了名的家属。 因为最小的孩子才刚会走路,老家没人帮衬,她也没法去家属工厂上班,只能比以前更省吃俭用。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多用一分钱。 各家也各家的活法,人家没张嘴要求帮忙,良馨便没有像夏霞一样出声相劝,知道吴团长家属也不爱听这样的话,指着电视道:“李谷一同志出来唱歌了!” 客厅的干部家属们,瞬间被电视里从观众席走出来的李谷一吸引住视线。 听着《拜年歌》没多久,客厅的家属们也跟着电视机里的人一起鼓掌打着节拍。 热闹喜庆的歌曲戏曲、相声小品、京剧魔术、杂技武术逐渐让大家沉浸在彩色电视机里,时而跟着笑,时而探讨电视机里熟悉的面孔和穿着打扮。 一阵浓郁的香气飘散过来,孩子们趴在餐桌上,一边吃着香喷喷的方便面,一边挨挤在一起探头看着电视。 “哎!”李茅突然指着电视上方滑过的字幕广告,“良心方便面!我们的广告又出来了!” 家属们瞬间挤到电视前面,看着慢慢滑过的字幕广告,高兴得合不拢嘴。 良馨想到了这条广告似乎与杨桃说的在节目间隙,屏幕显示字幕再由播音员播报似乎不同,但首届春晚技术简陋,现场可能会出现很多意外情况,便没有多想。 良馨和大家一样,都以为春晚中的广告只剩下片尾鸣谢字幕了,放松全身心投入在节目中。 杂技团领着大熊猫出来表演,憨态可掬的大熊猫翻跟头,玩足球,将小朋友们全都吸引过来。 嘟嘟突然指着电视机屏幕道:“面!” 良馨还在拿着手绢帮女儿擦嘴,“刚才吃过一根了,不吃了。” 陆冲锋突然叫了起来,“良心方便面!” 良馨抬头看向电视机,顿时一愣,大熊猫表演吃的桌子上,除了苹果、点心、茅台酒,还有一包良心牌鸡汤面! 客厅的干部家属们全都震惊住,熊猫吃点心的特写镜头时间长达二十秒,从桌子出现到结束,时间长达四十秒,这曝光率,良馨后背汗都出来了! 客厅也跟着熊猫拿叉子吃点心静了一分钟左右! “天哪!” 李茅汗毛直竖,看向良馨,“这这这这得多少钱!” 良馨:“这是钱的事吗?” “不是说不能软性植入?”陆冲锋听良馨说过这个事,“怎么突然又多了一个这么长时间的广告?” “这得等杨桃的电话来,才知道。” 良馨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大熊猫杂技表演结束,客厅顿时也陷入了激烈欢喜的讨论中。 等知道了这不是预先安排好的广告,干部家属又对着杨师长和夏霞一通夸赞。 “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这真是老天爷都在帮着我们良心方便面。” 李茅走到良馨身边,“这下明年的销量应该不用愁了!” “有了春晚开播前的广告,明年销量本来就不用太愁了。”钟雪莲过来道:“良馨在厂里说的三年,也是为了长远考虑。” “明年上半年的广告,通过春晚前的广告,本来应该是不用太愁,之后还属于未知情况。” 良馨看着观众点歌互动,“但现在有了春晚熊猫的植入广告,我们良心牌方便面短时间内在老百姓中的地位,应该很难被超越了。” 听到良馨这么说,在场的干部家属们都高兴不已。 陆冲锋拿起了电话,“都在点歌,我也来打电话点一首。” 良馨看着陆冲锋,想听他点什么歌,他却捂住了嘴巴,还挡住了脸,不让任何人听见他在说什么。 良馨:“” 看他这样,就知道他点的歌肯定不会出现在春晚上。 果然,等了很久,主持人上台,演员家演唱的歌曲,《阿瓦人民唱新歌》和《乡恋》,都不像是他点的。 陆冲锋开始臭着脸抱臂坐在沙发上,瞪着彩色电视机。 李茅回头道:“陆副师长,《乡恋》是你点的?” 陆冲锋脸更臭了,“不是!” 良馨低笑一声。 其他家属也用起了电话,拨打春晚点歌热线,但没一个有陆冲锋的好运气,一个都没有接通。 热热闹闹看完了春晚,要过晚上12点了,孩子们基本上都趴在父母身上睡着了,干部家属们也要赶回去放鞭炮,陆陆续续起身回家。 良馨拒绝家属们的帮助,自己拿着扫帚把地上的瓜子壳、花生壳和烟头扫干净。 陆冲锋先去厨房清洗了抹布,出来将茶几和餐桌擦得干干净净,又洗了拖把将水磨石地板拖了两遍。 “时间要到了。” 良馨看了一眼挂钟,指针已经快来到0点了,从抽屉里拿出一挂鞭炮,“去放吧。” 等良馨捂好小木床上闺女的耳朵,陆冲锋才拿着鞭炮走出去。 良馨看着电视机里不断上来表演的武术运动员,若有所思。 0点一到,外面“噼里啪啦”陆陆续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庆祝新年到来。 嘟嘟耳朵被捂住了,也仍然被鞭炮声吵得动了一下,但闻到属于妈妈熟悉的香味,嗫嚅着小嘴又睡着了。 良馨轻轻拍着嘟嘟,突然,一朵像是蝴蝶翩翩起舞的花送到了眼前。 陆冲锋倾身亲了一下良馨的脸,“新年快乐。” 说完又低头亲了亲嘟嘟睡的红扑扑的小脸蛋。 虽然是把花园里冬天唯一剩下的蝴蝶兰给采了,但良馨还是掀起笑容接了过来,闻了闻,也亲了一下他主动凑过来的脸,“新年快乐。” 陆冲锋又像电视里刚表演完的变魔术一样,掌心向上,出现一枚粉丝绒礼盒。 良馨怔了一下,“什么?” 陆冲锋道:“打开看看。” 良馨将小盒子接过来,慢慢打开,是一对圆润袖珍的珍珠耳钉,嘴角忍不住弯起,“这个礼物选的好。” 陆冲锋也跟着笑了,“幸好我选了珍珠,本来我是在找外汇券和侨汇券,留着去华侨商店和友谊商店买钻石送给你,我看的书里,求婚和结婚都必戴钻石,但又想到你为了我,从来不会在军营里佩戴贵重首饰,显得跟人不一样,最后还是去市里商店买了一对珍珠耳钉,经过无数次失败,总算能买到让你满意的礼物了!” “你买的礼物,我没有一样不满意。” 良馨从小被大嫂二嫂一起去黄豆和针,穿了耳洞,拿起珍珠耳钉递给陆冲锋,“帮我戴起来。” 陆冲锋认认真真捏着小耳钉,戳了半天良馨的耳垂,也没找到耳洞戳进去。 良馨突然坏笑,“不行吧?” 陆冲锋的双眼顿时眯了起来,精准找到耳洞戳了进去,“我是怕你疼。” 良馨勾着嘴角不说话,调整好耳钉,戴上耳塞,“另一边。” 陆冲锋拿起另一个耳钉,已经证明了不是找不到,还是小心翼翼,轻轻地,不会有弄疼良馨的可能下,将耳钉慢慢戳进去。 良馨的皮肤几乎与两颗天然珍珠一样白,莹润的肤色甚至要胜过珍珠的光芒。 但好在珍珠简单精致,良馨佩戴上后多了几分优雅和甜美。 陆冲锋盯着良馨,“好看。” 良馨被他的眼神看得脸热了,拿起镜子看了看,“你挑的好。” 说完,怕他算账,又转移话题道:“你今晚点了什么歌了?” 陆冲锋挨着良馨站,“你猜。” “这哪还用得着猜,邓丽君。”良馨笑问:“对不对?” 甜笑与珍珠的光芒交辉相应,陆冲锋的视线更没办法移开了,“你再猜猜看,我准备送给你的是哪一首歌。” 这倒是有点难度。 良馨想了想,“甜蜜蜜?” 陆冲锋摇头,“不对。” “千言万语?” “不对。” “小城故事?” “不对。” “那是什么?” 陆冲锋一本正经道:“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良馨:“” “你怎么这个表情。” 陆冲锋道:“多么淳朴的一首歌!” “靡靡之音之最。” 良馨朝他竖起大拇指,“你牛!” 陆冲锋已经知道牛是什么意思了,“我觉得这首歌很贴切我的心里话。” 良馨斜了他一眼,“哪句歌词是你的心声?唱来听听。” “句句都是。” 陆冲锋没有唱,在读,“你看第一句,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待,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这就很符合我每天送你上班的状态,后面也很符合我的心里话。” 良馨既无语又想笑,“什么百花野花,怎么就跟你的心里话有关了?” “书上说,家花不及野花香。” 陆冲锋跟在良馨后面往厨房走,“你现在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良厂长了,外面到处都是想往你怀里扑的野花,路边的野花不要采,我一听到这首歌,就觉得这是触及我灵魂的歌!” 良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实在忍不住,逐渐笑得直不起腰。 陆冲锋站在一边扶着良馨,“笑得肚子都疼了,不笑了。” 良馨靠近他,笑得更厉害,推了他一下,“让你打住,不要再看那些爱情小说了!” “都看完了,想看新的还没找到呢。” 良馨刚缓好,又笑得脸颊都酸疼了,“你不比我有魅力,我都没担心,你倒担心起我来了。” “我有魅力?” 陆冲锋愣了一下,“嘁”了一声,“也就你情人眼里出西施,全师战士家属谁提起良馨同志,谁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说起来赞不绝口,滔滔不绝,要是提起我,我估计都在背后骂我,他们还当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良馨拿起手绢擦掉笑出来的眼泪,“骂你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经过我的努力,大家都知道你在乎我,谁会蠢的在你面前骂我。” 陆冲锋道:“他们会在背后说我极凶残、极凶恶,还骂我是阎王托生的活阎王!” “说明你工作态度大公无私。” 良馨安慰他道:“没从你手中占到便宜的人,才会这么说,反过来这也是在夸你,你要不高兴,我去骂他们!” “骂他们就不劳烦你了。” 陆冲锋抱住良馨的腰,“只劳烦你看到了路边的野花,不要去采就行了,我每天都会采花送给你。” 良馨抬头看着他,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颊,“你真是一个宝贝。” 这声称呼,顿时让陆冲锋微微红了脸。 本来准备煮汤圆吃的良馨,也不提了,任由陆冲锋抱着她上楼洗澡。 等两人洗着澡,陆冲锋答应良馨提的要求,用五音不全的歌声在良馨耳边唱着那句“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良馨笑软了身体,最后靠在陆冲锋身上的时候,突然想起他们把嘟嘟一个人丢在楼下睡觉了。 两人对视一眼:“” 陆冲锋连忙穿上衣服,去楼下把嘟嘟抱上二楼房间睡觉。 “都是你惹我笑,笑的什么都忘了。” 良馨将身上的浴巾丢在陆冲锋手里,裸着身体去衣柜前拿内衣和睡衣。 看到良馨窈窕有致的身体,陆冲锋没让良馨穿成睡衣。 大年三十晚上,卫远阳从基地回到家里,看了一眼刚煮好饺子和汤圆的母亲,解开军装风纪扣,往房间走去。 看着一声招呼都不跟自己打的儿子,即便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王红燕还是没 办法习惯。 王红燕将盘子放到桌子上,追上儿子,笑着道:“良馨,还真是厉害。” 这句话一出,一向她说话没有回应的卫远阳,不但顿住了脚步,还缓缓转过身来看她。 王红燕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我刚看了春晚,真是想不到,良馨能把产品做到了中央电视台!” 卫远阳将军装外套丢到客厅沙发上,走到桌子前坐下吃水饺。 王红燕连忙将醋碟从厨房里端出来,“是不是余家叫你过去吃饭了?” 眼看卫远阳要撂筷子,王红燕立马接着道:“我也是真没想到,良馨在11师看上去居然比冲锋还要受欢迎,她对陆冲锋的事业居然也能帮助那么大,我算看出来了,良馨是有大本事的人!” 卫远阳夹了饺子蘸醋,“你知道了,以后就不要再去惹她不高兴。” “你放心,我不可能再做这样的事。”王红燕叹了一口气,“我这些天就是在后悔,早知道良馨这么有能耐,当年她对你那么掏心掏肺,死心塌地,我何必再挖空心思让你去娶月季,当初你们俩要是结了婚,我再去请陆副司令帮你安排参军,现在11师最风光的就是你们小俩口了。” 卫远阳一口饺子塞到嘴里,吃得胸闷气短,不耐烦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别生气。” 儿子有本事了,已经比他爸当年的职位还要高,王红燕早就不知不觉看儿子脸色说话了。 “当妈的哪个不担心儿子,你都三十岁了,到现在还没结婚,我知道你根本不中意那个余红红,实话跟你说,我也觉得不中意她,都是二婚,与其要她,还不如要良馨!” 卫远阳的脸色突然松缓下来,呼吸也觉得逐渐顺畅了。 王红燕一直观察儿子的脸色,看到他这表情,就知道说到他的心坎里了,“妈看得出来,你放不下良馨,我估计良馨也不一定能放得下你。” 卫远阳看向母亲,“怎么说?” “良馨之前对你什么样,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王红燕道:“都是女人,女人一生只会对一个男人掏心掏肺,如果掏心掏肺还得不到,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一关,要是良馨是靠陆家活的,那还两说,良馨自己这么有本事,只要她想,陆家可关不住她,再说了,陆副司令顶多再过两年就要退下来了。” 卫远阳的思绪只停留在母亲说的前半段话,“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一关?” “对!” 王红燕道:“你追女人,就得要厚着脸皮,脸皮越厚,别看她表面上拒绝,不高兴,其实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妈也年轻过,这些妈都懂。” 卫远阳脸上有了笑,“我还以为你会反对这事。” “我是真没想到,良馨居然能这么有本事。” 王红燕眼里有着真切的悔意,“靠人不如靠己,陆副司令再有本事,也不如良馨自己有本事,对你帮助大,你要真想,就去做,不要把那些什么伦理道德压在心上,金子谁不想要,那还能让一个人给霸占了?” 孤独七年,终于有一个人能说到他的心坎里。 对于烦透顶的母亲,卫远阳突然也没那么烦了,难得说起自己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想法,“良馨恨我,我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她。” “恨你,你也要理解,哪个女人当初被你那么对待,又会不恨呢。” 王红燕也感觉到儿子的态度变化,宽慰道:“我觉得你不能慢慢来,应该使个快刀斩乱麻的计策,先把良馨给拿下,最好啊,还能让她怀上你的儿子,这样儿子和闺女,她的心肯定往你这边倒了,凭她的脑子,离婚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卫远阳撂下筷子,皱眉道:“越说越不像话!” 王红燕呆愣住,以前她这么出主意,儿子向来都会高兴照办。 不懂怎么这一次她主意出的这么好,儿子却摔筷子走人了! “明天良馨女儿一周岁,你去道歉。” 卫远阳打开房间的门,“今晚把行李收拾了,明天道完歉,会有车子送你去火车站。” 王红燕还没回应,房间门“啪”地一下就摔上了。 根本就不在乎,也不怕,她会不同意。 王红燕愣了好半天,气得推了一下盘子,还是不明白自己哪句话又得罪他了。 大年初二龙抬头,良馨和陆冲锋把嘟嘟的周岁宴选在了这一天。 之前满月礼只是自家人吃了一顿饭,没有请酒。 但随着改革开放,婚丧嫁娶基本都恢复礼俗了,家家户户都办酒,良馨和陆冲锋也出去了不少礼钱。 再加上干部家属们也劝他们有什么事赶紧办事,不然都不好意思再单方面收他们的礼钱了。 于是,陆冲锋便去师部食堂订了酒席。 良馨也跟大家打了招呼,正常礼金来往,每人不能超过五元。 陆冲锋殷勤拿出红色大衣帮良馨披上,“今天我们穿情侣装。” 良馨看着他身上的绿色军装,“你是绿,我是红,怎么就是情侣装了?” 陆冲锋帮良馨扣上纽扣,“向来是绿树配红花,没有什么颜色能比这俩色还要更势均力敌的了!” 良馨微微扬起下巴,让他扣着领扣的纽扣,“歪书看多了,总是歪理一大堆。” 第117章 第117章老婆向着我。 陆冲锋帮良馨扣完扣子,把昨晚送的珍珠耳钉拿了出来,熟练的戳进耳洞戴上。 良馨忍笑。 “笑什么?” 陆冲锋咬住良馨嘴角的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帮我穿衣服戴首饰,我开心而已。”良馨也伸手帮他整理好军装风纪扣,“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陆冲锋点了点良馨的鼻尖,“我是说不过正儿八经的文科状元。” 良馨拍了拍他笔挺的胸膛,“别贫了,走了。” 嘟嘟一大早就被妈妈换上了大红色儿童羽绒服,这是国外的钱书谣特地寄回来送给嘟嘟的礼物。 陆冲锋将嘟嘟抱在怀里,良馨拿着小皮鞋套在嘟嘟的脚上,再拿出糖果色塑料鸭嘴夹,夹在嘟嘟的刘海上,露出一看就跟她爸一样聪明相的额头。 凡是来参加周岁宴的干部家属,无不感叹嘟嘟长得好。 “就跟年画上的小孩一样一样的!” “嘟嘟要再大两岁,这小脸去拍广告,效果肯定更受欢迎!” 即使话里有些客气讨好是冲着陆冲锋和良馨,但每个人说出的感叹,都毫不费力,能够听出是真心觉得嘟嘟长得好。 “厂里的订货电话,已经堪比春晚后台点歌的电话了!” 李茅将红包塞到嘟嘟的怀里,“暂时用不着我们嘟嘟出马,已经要忙不过来了。” 良馨把红包交给前来帮忙记帐的伍参谋,“进去坐,外面冷。” 11师家属院的干部家属们几乎都来了,其他两个团的干部家属们也都自发过来了,不是冲着陆冲锋,而是冲着让他们在去年多拿好几枚奖彰的良馨。 大家基本上都遵守了人情来往的规矩,没有趁着难得有喜事,多在红包里塞钱或送物。 等待提货的销售点,良馨也提前说过了,谁想走这一条路送礼,提货排期便会自动顺延到最后一名,因此,今天也没有各个销售点想走后门的人过来。 但正当食堂二十桌坐满的时候,一辆汽车停到食堂门口,下来两名陌生的同志,直接递给嘟嘟一个厚厚的红包。 良馨连忙伸手挡住,看着对方身上的黑色呢绒大衣,不像是军人,“同志,你们是?” “良厂长,是这样。” 穿着黑色呢绒大衣的男同志笑道:“我是江京第一食品厂供销主任,孙洲,正在隔壁市出差,接到我们冯书记的任务,让我过来给良厂长的女儿送个祝福,祝福小寿星健康成长。” 这个结果倒是很意外。 良馨笑着道:“谢谢同志特地跑一趟,但我和冯 书记并没有私交人情来往,今天受邀的客人也都有规定,礼金不能超过五元,劳烦同志代我谢谢冯书记,也劳烦你再把祝福带回去。” 孙主任推辞两下,发现良馨真的不打算收后,又说了几句体面的祝福,带着红包上车离去。 一听到来者的单位,就跑过来的李茅,看着离去的黑色轿车,“这是什么意思?是彻底对我们服气了,对你道歉?还是说想跟我们合作?” “不知道。” 良馨往食堂里面走,“也不重要。” “我看他是怕了!” 李茅频频回头,“肯定是发现之前小看你了,现在算是彻底知道你的厉害了,想起当初给你使那么大绊子,每天晚上肯定觉都睡不安稳,怕你报复回去,才趁着嘟嘟一周岁,先找你低头服软。” 陆冲锋刚才迎接基地领导进去了,听到李茅的话,走了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算不上什么事。”良馨观察每桌都放好了白酒、饮料和香烟,“可以开席上菜了?” 说完没得到回应。 良馨看向陆冲锋,发现他正看着门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陆冲锋突然道:“大野花。” 良馨看着走进来的卫远阳和王红燕,“顶多是个必须需要依附在墙上才能生长的爬山虎。” 陆冲锋满意这个说法,“爬山虎一般里面都藏着蛇,你离远点,我去。” 良馨看着瞬间像个“战斗机”一样走过去的陆冲锋,轻笑一声,去挨桌招呼已经坐下的干部家属们。 “你们和我爸有人情来往,我现在结婚成家了,我跟你们不存在,也不想建立任何人情往来。” 陆冲锋双臂抱在胸前,下巴往门口扬了扬,“谢谢,走吧。” 王红燕最怕陆冲锋,一见到他走过来,就下意识往后退,躲在卫远阳身后,连头都不敢抬。 卫远阳看着人群中的红色背影,“今天是我妈要走了,走之前想过来给良馨道个歉” “我接受了。” 陆冲锋掀起眼皮,“你可以走了。” 卫远阳直视陆冲锋的眼睛,“即使是夫妻,你也没资格代替良馨做任何决定吧?” 陆冲锋眼神瞬间冷下来,正想说话,耳后响起良馨的声音: “他没资格谁有资格?” 良馨看着卫远阳,讽刺道:“你吗?” 这么多年,良馨难得给他一次正眼,却是和陆冲锋站在一起反驳他,卫远阳下颌线绷紧,但面上已经不像之前一样随随便便就让情绪全都表露在脸上。 他扯了一个笑容,“我就是让妈过来给你道个歉,但你有不接受的权利,今天是小嘟嘟的周岁宴,既然我是不受欢迎的人,我就先走了,不破坏大喜的气氛。” 反正他过来,也只是想趁此机会见良馨一面。 今天还能多跟她说上几句话,即使她说的话像是刀子一样凌迟他的心,他也觉得是意外之喜了。 只要再等一段时间。 军区已经准备成立生产经营办公室,等到他成功当上生产经营办公室的二把手,就是他能有资格的时候! 王红燕匆匆跟良馨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像是屁股着了火似的,离开师部食堂。 良馨一回头,就看到陆冲锋得意上扬的嘴角。 “美什么?” “老婆向着我。” 良馨看着低头的陆冲锋,“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现在不是触及你灵魂的歌了吧?” 陆冲锋嘴角扬得更高,“今天暂时不是了。” 良馨被他的表情惹笑,“到点了,准备抓周的东西吧。” 舞台上搭着一块长长的红毯,红毯尽头摆着新华字典、毛笔、红包、卷尺、印章、听诊器、画笔、大团结、小足球、军帽、军刀、算盘、算盘、飞机模型、小汽车模型、拨浪鼓、话筒等抓周道具。 陆冲锋将嘟嘟放到红毯上,良馨去把女儿的衣服整理整齐,“嘟嘟,走到前面选择一个你喜欢的东西玩。” 来吃饭的干部家属们全都围了过来,很好奇陆副师长和良馨的孩子,会选中哪一件道具。 嘟嘟天天跟着隔壁美满姐姐玩,从小也习惯了很多小朋友围着她玩,当下即使被成倍的人围着,也一点都不扭捏怯场,摇着小手“哒哒”朝前跑,嘴里还“咯咯”笑。 “嘟嘟,选大团结!” “嘟嘟,选飞机!” “嘟嘟,拿钱拿钱!” 小朋友们围在红毯前面争着抢着指挥,下一秒就被父母敲了脑袋,捂住嘴巴。 陆冲锋和良馨围在红毯尽头,举起相机,不错过女儿选择好道具的瞬间。 嘟嘟听到快门的声音,给自己配音“耶”,举起小手面对相机咧开小嘴笑。 良馨和陆冲锋同时笑出声。 干部家属们看到摆好拍照姿势的嘟嘟也都乐不可支。 夏霞弯腰道:“嘟嘟,这么多东西,你喜欢哪一个?把它拿起来。” 嘟嘟放下小手,黑亮瞳仁看着红毯上各式各样的道具,慢慢蹲下小身体,蓬松的红色羽绒服顿时把她衬得像一个红通通的小苹果。 众人屏住呼吸,关注嘟嘟的选择。 嘟嘟蹲下后看了半天,竖起小小的手指朝着军帽伸去,“爸爸!” “对,是爸爸的军帽。”陆冲锋面色动容道:“嘟嘟长大也想当军人?” 嘟嘟的小手却又伸向了爸爸的军刀,快要拿到的时候重心不稳,差点歪倒在地毯上,被眼疾手快的陆冲锋抱住。 嘟嘟靠在爸爸怀里,突然蹲下去,拿起了爸爸脚边的飞机模型,举给妈妈看,“飞!” 掌声响起。 “飞行员,真不愧是陆副师长的女儿!” “不是军帽就是军刀,最后拿起了飞机,从头到尾没看过其他东西,长大后一定是跟她爸一样,当一名了不起的军人!” 称赞声将一家三口淹没,良馨拍下嘟嘟拿着飞机的照片,将相机递给钟雪莲,笑着上前与父女俩合照。 钟雪莲拍完将相机还给良馨的时候道:“嘟嘟选了一个这么有出息的东西,怎么感觉你还没有我高兴?” 良馨笑道:“能摆到抓周宴上的道具,哪个没有出息?” 李茅插嘴道:“这倒也是,不过像钟雪莲那种拨算盘的肯定没有握方向盘的有出息,嘟嘟选的还是天上的方向盘!” “飞机没有方向盘。”季政委出声道:“飞机是通过两杆一舵控制操纵飞行方向与姿态。” “这不是重点。” 李茅一摆手,“重点是嘟嘟选择了飞机,以后可能当女飞行员,你就说牛不牛吧!” 季政委:“选择飞机也不一定就是女飞行员,也有可能是从事航天相关工作。” 钟雪莲:“就是。” 李茅也不生气夫妻俩合伙跟她抬杠,因为通过对话她又开阔了新的知识点,“嘟嘟要是能干航天工作,那也很了不起啊!我们做飞机面包,嘟嘟做飞机相关工作,这也算是传承了!” 钟雪莲夫妻俩呆愣好半天,“十万八千里的不相干,也能扯得上传承?” 良馨带头笑出了声,看了一眼陆冲锋。 她突然很想看陆冲锋和李茅,正儿八经地聊一次天。 陆冲锋本来没笑,看到良馨对他笑了,立马回了一个笑。 良馨顿时笑得更厉害了。 嘟嘟看到妈妈笑,也跟着嘴角一咧,笑得露出两颗糯米般的乳牙。 热热闹闹的周岁宴办完,良馨将胶卷送去服务社照相馆洗照片。 照片洗出来后,分别寄到了江京和槐花村。 大年初三,家属工厂正式恢复生产。 年后杨桃赶了回来,刚到家放下行李,因为不想说两遍,带着夏霞一起来到了良馨家。 “可算回来了。” 夏霞道:“一路上问她,什么都不肯说,非要等见了你才说。” 良馨帮杨桃倒了温开水,里面加了些白糖,“先喝口水,解了渴再说。” “还是良姨好,我这一到家,我妈都不问我渴不渴,就一直追着我问广告的事。” “你妈也是担心你和厂子。” 杨桃喝了半杯水,笑着道:“我知道,故意逗我妈呢,广告的事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原本谈好的广告投放方式,现场技术临时出现了状况,又被我发现其实有软性植入广告,导演组就把我们改成了杂技团植入广告,可惜的是,只是放在桌子上,没有像茅台一样,被驯兽师拿着让熊猫假装吃。” “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 良馨将红豆面包和蝴蝶酥放到杨桃面前,让她边吃边说,“我们花的最贵的广告,才15秒,临时的软性植入,足足有两分钟镜头,第二天早上抢货电话都快要被打爆了。” 杨桃听到这话,也高兴不已,“我算是不辜负良姨的期望,圆满完成任务,也多谢良姨给足预算,让我放手去拍广告,现在良心方便面的广告,已经要得奖了。” “看完广告,我就猜你会得奖,而且肯定还不止一个奖。” 良馨笑着道:“祝贺你,杨导。” 夏霞顿时眉开眼笑,“真是多亏了你什么都懂,否则我们也帮不上这孩子。” 良馨道:“两全其美的结果,要不是杨桃自己有能力和人脉了,我们的广告也不会这么顺利。” 陆冲锋傍晚下班,拎着黑色公文包踏进门,“杨桃回来了。” 杨桃放下面包站起身,“陆叔叔。” “坐,你们继续聊。” 陆冲锋将黑色公文包递给良馨,卷起袖子去卫生间洗手。 杨师 长下班,也拎着黑色公文包直接进了院子,明显家都没有回过。 大家坐在沙发上,听着杨桃说起了广告里几个孩子选角的事。 广告里冲泡方便面的姐姐,竟然是因为父母出了车祸,叔伯们都不愿意抚养,姐弟三人就要被分散送去儿童福利院的前一天,姐姐在报纸上看到了良心方便面的试镜通告,大着胆子去到了良心面包坊试镜。 夏霞忙问:“那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杨桃道:“有名气了,燕子那些叔伯就争着抢着要养她们了。” “为了利益抚养,这几个姐弟就必须一直维持利益才行。”杨师长道:“否则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我资助她到成年。”杨桃笑着道:“等到燕子成年了,她的妹妹和弟弟就不用被送走了。” 良馨怔住了。 夏霞和杨师长也怔住了。 陆冲锋走出来坐到良馨身边,唤醒了几人。 “你资助?” 夏霞表情中除了残余的怔愣,还有浓浓的欣慰,“你每个月给这个孩子钱?给多少?” “暂时定下来十块。” 杨桃拿起蝴蝶酥,“我现在工资也就三十五,燕子选择了她老叔,说她老叔其实本来是想养他们的,只是三婶不愿意,现在谈妥了一个月交给她三婶二十块钱,就愿意让他们住在家里了。” 夏霞顺着话问:“那你给十块,还有十块怎么办?” “拍广告给了燕子一笔五十块钱酬劳,吃面的小孩子里有一个是她妹妹,也拿到了十五块钱酬劳,暂时可以顶半年时间。” 杨桃道:“广告播出后,已经有导演和制片人找我打听燕子的情况了,如果有活干,我就帮她谈好价格,安排她过去。” “看着年纪也不大。”杨师长道:“还是要以学习为主。” “是学习之外才工作。” 杨桃看着父母,“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会涨工资了。” 夏霞看向了良馨,“当年,这孩子没让你白救,现在性格里也有一部分像你了。” 良馨听了也很窝心,笑了笑,“杨桃本来就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否则也不会一声不吭只伤害自己。” 杨师长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给小灶打电话,今天我们家请客。” 陆冲锋看向良馨,“不用烧饭了。” 良馨没有反对,喊来在隔壁玩的季大姐和嘟嘟,一起前往杨师长家。 夏霞没让良馨帮忙,让她继续和杨桃聊明年广告的安排,以及今年文化届会有哪些大型活动,得知很多都跟武术有关。 因为《少林寺》的热播,从去年开始就掀起了武术热潮,春晚临近0点排着队上来表演武术的武术运动员,良馨听了并不意外。 “你忙得过来的话,再帮厂里盯着央视什么时候会成立广告部,一旦成立,我们就要拿下中央电视台黄金时间的广告。” 春晚买的临近八点的广告,过了这个年,这个时间点就脱离了黄金时间。 一整年的黄金时间广告,早就被其他大厂拿下,行政分配上根本插不进去,只能等央视正式成立广告部,再上门去商谈。 “我一定注意,放心,良姨。”杨桃用力点头,“其他有可以宣传良心方便面的大型表演活动,我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良馨笑着道:“这次春晚广告不但拍的好,还给了我们意外惊喜,这也属于技术专家支援,厂里会给你准备一笔奖金,这两天就打到你的户头。” 杨桃愣了一下,瞬间就明白是为了她拿出三分之一工资资助燕子的原因,才临时有了这笔奖金,摆手道:“这次广告,我获利的地方不比厂里少,那些孩子里就有我的资源置换,这些还没来得说。” “你一个人在北京闯荡不容易。” 良馨道:“要是能帮到你一点,你父母在江口也能安心,你做事我放心,你心里有数就行,不用向汇报任务一样什么都告诉我们。” 杨桃高兴道:“谢谢良姨。” 吃了晚饭回到家,良馨还是去隔壁和钟雪莲说了杨桃奖金的事。 这事大年初三开职代会讨论本年生产任务指标,已经谈过这事,受得了职代会一致通过认可。 “今晚夏霞姐居然陪着杨司令一起喝醉了。” 良馨洗了澡,换上棉绒睡衣,掀开被子钻进被窝。 陆冲锋盖上笔帽,从写字台前起身,往床边走,“人品是立身之本。” 良馨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认可点了点头。 陆冲锋从良馨这边挤上床。 冬天了,良馨只会主动往他怀里钻,不会骂他,让他下去。 陆冲锋肆无忌惮抱住了良馨,“就像是嘟嘟今天拿到了飞机,以后不管是开飞机还是做航天相关工作,我们高兴归高兴,但最想看到的还是她如何对待他人和社会,如果品行端正,哪怕能力平庸,没有出息,我们当父母的反而更能安心入睡。” 良馨将手从他睡衣纽扣中间钻进去,摸着他滚烫波峦起伏的肌肉,手很快就被捂热了,“这几天不看歪书,说话又正常了。” 陆冲锋将掌心贴在良馨冰凉的颈后,“这话什么意思?” 良馨抬头,“你不要装傻,就为了让我多夸你几句。” 陆冲锋:“” 这就看穿了他! “什么装傻,我是真没听懂。” 良馨却认真道:“你现在已经可以说是一名恋爱专家了,那些书真的不用看了,我跟你说,虽然家委会现在还没出现相关情况,但我昨天和家委会的干部开会,提到了我们已经发现的一些苗头,有些事情压抑久了,一旦解禁,躁动是必然的结果,现在的家属院都说拿你当榜样,有利于你陆副师长的名声和形象,一旦暗中这些苗头烧起来了,让人知道你也一直在看那些书,现在夸你的人转眼又会变成讨伐你的人。” 陆冲锋亲吻良馨的额头,“上次你让我藏好,我就已经寄给郑小军了。” 良馨瞬间掀起了唇角,为每次重要时刻,陆冲锋锋都能秒懂她的默契。 气氛正温馨时,良馨突然皱起眉头,“郑小军?他回来了?再联系不上,我都要报警,看他把卢苇拐哪里去了!” “对了。” 陆冲锋舍不得放开刚把她全身捂热的良馨,指着沙发前面的写字台道:“卢苇的信装在郑小军寄来的信里面,他们要结婚了。” 良馨诧异抬头,“什么?” 陆冲锋看着良馨,“还有一件事,卢苇消失这么久,是在躲一个人。” 第118章 第118章家花真不容易。 “躲一个人?” 良馨皱紧眉头,“躲谁?她妈?” “不是。” 陆冲锋道:“那人你也见过,隔壁梁天光。” 良馨愣住,“梁部长的儿子?” 话刚问完,梁天光两次主动上门拐弯抹角的询问和曾经让她感觉到奇怪的眼神,顿时找到了原因。 陆冲锋解释道:“郑小军告诉我,卢苇曾经和梁天光是恋爱对象,不过谈的时间很简短,大约只谈了三四个月,卢苇就提出了分手,结束这段关系时两人是好聚好散,梁天光表现得也很平静,但没过几天,梁天光就开始对卢苇纠缠不清,郑小军去找卢苇后,矛盾就变得更深了。” 良馨沉默一会,“那个梁天光不是说才刚调回军区,卢苇最远的地方也就到过江京,上了大学也是天天埋头做实验,怎么会和梁天光谈上对象了。” “这点就需要你去问卢苇了。” 陆冲锋道:“不过,现在应该也不重要了。” 良馨抬头,“为什么?” “傻了?” 陆冲锋搂紧良馨,“肯定是已经解决了,她和郑小军才会结婚。” “也是。” 良馨坐了起来,掀起被子想下床,又被陆冲锋抱了回去。 “熄灯号都响了,他们肯定也都睡了,明天再打电话也不迟。” 陆冲锋将良馨重新塞进被 窝,“再说,电话里又能说清楚什么,卢苇结婚,你百分之百会回去,还不如等见了面再问。” 良馨躺好在他怀里,还在嘀咕,“怎么会和他纠缠到一起了,也不知道卢苇有没有吃亏。” 陆冲锋突然叹了一口气。 良馨收回思绪,转头看他,“你怎么了?” 陆冲锋:“家花真不容易。” 良馨掀起嘴角,“谁的醋都吃,睡觉。” 良馨听了陆冲锋的话,直接准备回江京的行李,没有再在电话里多问卢苇。 陆冲锋本来就要动身去军区开表彰大会。 良馨原来也准备年后带嘟嘟回去看望爷爷奶奶。 再加上很多活动都在江京举办,良馨便将工厂交给两位副厂长,带上几名销售市场部的干部,一起出差。 “嘟嘟!” 军车才刚开到熟悉的二层绛红小楼,胡凤莲就恨不得趴在车窗上,对着车里面的嘟嘟打招呼。 良馨贴在嘟嘟耳边交代,“宝宝马上就能看到照片上的爷爷奶奶了,等下下车要叫人,好不好?” 嘟嘟伸出短短的小手指,“奶奶!” “真乖。” 良馨亲了亲女儿柔软的黑发,车一停稳,车门就被打开。 嘟嘟响亮地叫了一声:“奶奶!” 胡凤莲的脸顿时明亮地年轻了十岁,不顾上了年纪的身体,硬是把嘟嘟抱下去,又揉又亲地稀罕了好一会不放手。 良馨下车,陆冲锋去后车厢拿行李。 “妈,和平哥和月季都不在家?” “月季去外地拍电影了,和平还没到下班的点,你爸下部队了,就我一个人在家。” 良馨扶住婆婆的肩膀,“妈,嘟嘟已经会走路了,你可以把她放下来,牵着她的手进屋。” “嘟嘟都会走路啦!” 胡凤莲也吃力地要抱不住了,小心将嘟嘟放到地上,看到嘟嘟果然能自己站住了,“哎呦,我们家嘟嘟真厉害,真的就会走路了!” 陆冲锋拎着行李绕过来,“谁家小孩子一岁了还不会走路?” 胡凤莲一噎,“你一岁就不会走!” 陆冲锋轻嗤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当年一直把我九个月会走路一直挂在嘴上,见人就吹嘘。” 胡凤莲不理儿子,满眼慈爱地牵起嘟嘟,一阶一阶爬上门口的台阶。 客厅茶几上已经泡好了一壶绿茶,小石看到人进屋了,忙着把厨房已经炖好的鸡汤端了出来。 “陆副师长,良馨,这是阿姨早上就亲自炖好的汤,阿姨还亲自擀好了面条,青菜也洗好了,你们是先喝一碗鸡汤,还是我去直接煮鸡汤面?” 良馨笑着道:“不着急,刚下车,缓一会再吃。” 胡凤莲坐在沙发上抱着嘟嘟,“牛奶粉也买好了,听说嘟嘟已经开始吃辅食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给孩子都吃什么,早上去服务社买好了胡萝卜、蘑菇、海虾、排骨、牛肉和瘦肉糜,也让后勤送来了一篮子菜,都是新鲜的。” “谢谢妈。” 良馨将围巾摘下来,拉开行李包拉链,拿出两双布鞋,“妈,听说你和爸现在脚都不舒服,你眼睛也不大好了,这是我抽空做的两双千层底布鞋,穿起来很舒服。” 胡凤莲又“哎呦”了一声,伸出双手无比稀罕的将两双布鞋接了过来,看着密密匝匝的千层底,自己那双的黑布上还修绣了花,眼泛泪花道: “还是这种布鞋透气舒服,怎么穿都不累,就是现在眼睛花了,戴着老花镜都看不清针眼,手上功夫也大不如前了,没法继续做了,良馨,月季都比不上你对妈的贴心周到。” 陆冲锋拿着毛巾出来递给良馨,“每天干了一天活,累得腰都弯了,晚上吃完晚饭,还要坐在沙发上坚持纳鞋底,去厂里的路上,也要把鞋底带着在路上缝。” 胡凤莲眼眶里的泪花直接落了下来。 良馨忙道:“妈,你别听他夸张,我有休息天,而且缝纫机也帮了忙,没有那么复杂。” 婆婆长年累月给他们寄钱寄东西。 而且这么多年,不管她变成了什么状态,也没断过当初承诺的工资。 即便她一再强调不要再给了,她已经上班拿工资了,婆婆也是唯恐他们在江口不够开销,只多不少地借着节日和嘟嘟,给他们寄钱。 可以说,陆首长的工资一半给了他们,一半估计是花在了月季和和平哥身上。 老两口除了给老家亲戚买点东西,几乎就没怎么给自己花过钱。 江口的东西远不如江京,请人帮忙从香港买的话,合适的只有一些膏药和皮鞋,时髦的衣服也不适合老两口,良馨便自己纳了两双布鞋。 亲手做的鞋,父母穿起来,也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看到婆婆忙不迭脱了鞋换上,穿着新鞋来回踩在地板上高兴地像个小孩子一样,良馨也跟着笑了。 吃了鸡汤面,帮嘟嘟做了玉米虾饼,喂她吃了以后,良馨打电话约见卢苇。 卢苇和郑小军已经知道他们今天回来,提前预留好了时间,一接到电话,便来到了陆家。 嘟嘟放在一楼爷爷奶奶奶的房间睡觉,胡凤莲知道良馨要聊私密话,主动离开客厅,去房间里看着嘟嘟睡觉。 良馨看着卢苇,好半天没吭声。 卢苇倾身将茶几上的茶杯端起来,“不告诉你,是怕耽误你的正事。” 良馨点了点头,“我只是在想,你不可能处理不好这样的事,假如会有纠缠不清,说明你对他依然有感情,那为什么会提出分手?” 卢苇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中几秒,转头看向良馨,笑着叹了一口气,“他妈当初找到我,让我离开他儿子。” 良馨眉头微微皱起来,“他知不知道?” “不知道。” 卢苇说完,正想喝茶,突然这话有双层意思,解释道:“我是说,我不知道,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良馨问:“你没告诉他?直接就提出了分手?” “谈对象期间,我不知道他爸是总后勤部长,他妈来找我,我才知道。” 卢苇端着茶杯,一直没喝上一口,“他妈能来找我,就说明贫下中农是根正苗红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的母亲很明显将子女婚姻视为家族利益的延伸,我的出身不符合他们家挑选媳妇的标准,即使我无底线的付出也无法软化他母亲的阶级偏见,何况,我也不打算无底线的付出。” 良馨没有说话。 卢苇又笑着道:“你和陆冲锋的婚姻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而且是在阶级差异重新开始之前的最后阶段,我也很高兴看到当社会开始重新阶级划分后,你在陆家的生活依然能够顺遂幸福,但我不会因为看到我最好的朋友的婚姻,就相信爱情能够对抗结构性不公,即便爱情能够一时对抗阶级矛盾,但婚姻不可能,婚姻只会是阶级矛盾的镜子。” 良馨:“那你和郑小军相处得很舒服?” “他的父母和他本人更偏向于高知家庭。”卢苇道:“我们的观念一致,认可婚姻的核心需要具有共同成长能力,而非静态的家境匹配,更重要的是,他的父母尊重郑小军的人生选择,而不是要郑小军无条件服从。” 良馨想到梁天光的样子,倒不觉得他会是无条件服从父母的个性。 但也不得不承认卢苇看的透彻,考虑的长远。 “不过,根据我对梁部长家属的几次接触,我觉得她的阶级观念并不是建立在政治身份上,而是经济资本上,简单来说,她其实是一个很市侩的人。” 卢苇怔了一下。 “虽然我也觉得郑小军很好,也许很适合你,但这种总归有些别扭的婚姻,对你对他,我认为都不是最佳,一个人主动久了也会累的。” 良馨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再争取一下,如果你对梁天光更有感情,他也不放弃的话,你要不要试试?” 卢苇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就匆匆进来了一名妇女。 看到坐在客厅的卢苇,脸色顿时拉的很长,皮笑 肉不笑地笑了一声,“冲锋媳妇回来了,你梁叔叔天天夸你,怎么不去家里坐一坐?” 良馨顾忌卢苇还没有下决定,起身客气道:“吴阿姨,我们才刚到家,正跟朋友说些事情。” 梁部长家属走到客厅,看着卢苇,“良馨,作为长辈,也作为过来人,我不得不提醒你几句话,人往上走的高了,一些从前的老朋友对你的标准和期待也很开始变化,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就掉坑里去,一个不小心昏了头,也有可能彻底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你可不能信了他人的甜言蜜语,对不起你梁叔叔对你的期待和称赞。” “你这么着急赶过来,是代表你害怕。” 卢苇开口道:“你如果再出现在我面前,让我不痛快,我一个想不开,很有可能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到时候你可就不止害怕了。” 听着卢苇的威胁,梁部长先是明显诧异一瞬,接着脸色难看瞪着卢苇。 这么多年走哪都被捧着客气着,还没人这样威胁过她。 “我突然觉得,梁天光也应该有知情权。”卢苇看向良馨道:“电话” 梁部长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良馨笑了一下,已经知道了卢苇的答案,“郑小军都知道这些事?” 卢苇点了点头,“我之前去乡下做研究,就是他找的地方,也是他出招让我和他结婚。” 良馨叹了口气,“既然你都决定好了,我就帮你准备嫁妆。” 卢苇表情有所触动,“我也不想从槐花村走,就从宿舍走就行了。” 陆冲锋和郑小军从楼上书房下来。 良馨看着郑小军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难得反反复复又问了一遍:“真的想好了?” 卢苇没有丝毫犹豫道:“嗯。” 郑小军要请他们去外面的西餐厅吃牛排,陆冲锋说良馨坐车劳累,留他们在家里吃的饭。 两人已经商量好了日子,明天就去领结婚证,婚礼也是在大院食堂。 良馨也调整好了情绪,为即将结婚的新人倒上红酒,举杯连说祝福。 晚上,陆冲锋将嘟嘟抱回了二楼主卧。 嘟嘟从出生到现在,基本上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即便陆首长和胡凤莲一直眼巴巴想把孙女留在房间里,但陆冲锋担心女儿半夜起来看到陌生环境会哭,还是抱了上来。 良馨将嘟嘟的被子掖好,一杯热牛奶递到面前。 陆冲锋道:“一晚上情绪看着很高,其实一点都不高。” 良馨喝了小半杯牛奶,解了轻微的酒意,“时代变了。” 陆冲锋突然道:“有眼无珠。” 良馨惊讶抬头,“你说谁?” 陆冲锋:“梁部长家属。” 良馨轻笑一声,心情也舒缓很多,“你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全大院谁不知道。”陆冲锋坐在床边,“卢苇刚上大学,就能研究出来全世界唯一一项专利技术,她的脑子那么好,我倒觉得郑小军比梁天光适合她,就这样的长辈在家里搅合,她还怎么做研究。” “话糙理不糙。” 良馨笑着道:“卢苇结婚的初衷和我当年一样,希望她也能和我一样获得满意的婚姻。” 陆冲锋:“这话我怎么听起来不高兴又很高兴的感觉。” 良馨嘴角掀得更高,“明天我们都难得有一天休息,陪他们去领证后,我们再去好好逛一逛大城市。” 陆冲锋沉默几秒,握住良馨的手,“我一定再继续努力,早日让你能够住到大城市来。” 良馨拍了拍他的胸口。“你身上已经快要找不出几块好的皮肤了,脑细胞也快要耗光了,你还要怎么努力?而且比起江京,我对11师也已经更有感情了,刚才我说的话就像偶尔旅个游见见世面而已,你不要那么敏感。” “敏感?” 陆冲锋举起良馨的手在自己身体上慢慢滑动,“哪里敏感?” 良馨拧了他一下,肌肉过于紧实坚硬,没能拧起来,“刚才还说我劳累,而且马上和平哥就回来了,别瞎闹。” “和平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陆冲锋边嘟囔边掀被子床上。 良馨笑着分出被子给他,“妈不是说和平哥在市委受领导重视?” 陆冲锋侧身躺好,手臂伸出去将女儿和良馨一起搂进怀里,“有闺女在中间睡着,我根本就没那心思,逗你玩呢。” “你就看我信不信吧。” 良馨刚说完,陆冲锋就抬头“啧”了一声,“你再勾引一次试试?” 良馨抿着唇笑,贴着嘟嘟香香软软的小脸蛋睡觉。 看着怀里赏心悦目的两张小脸,陆冲锋也掀起嘴角,贴着闺女另一边的小脸蛋闭上双眼。 次日早上,郑小军安排了一辆黑色轿车,先载上陆冲锋和良馨,再开出军区大院,往省农科院宿舍开去。 卢苇穿着一身简洁的呢绒格子外套,黑发依然扎着低马尾绑在脑后,看上去比平常稍微收拾过了,看到车里的良馨,脸上也带着些许笑意。 陆冲锋从后车座改坐副驾驶座。 卢苇拎着小皮包上车,“嘟嘟怎么没带来。” “早上我们出门,嘟嘟还没有醒。” 良馨道:“不想强行把她叫醒,爷爷奶奶又想跟她玩,就留在家里了。” “辛苦你们了。” 卢苇这话是对着前面副驾驶座上的陆冲锋说,“两位大忙人,大老远地赶回来,还陪我们去领结婚证。” “我跟冲锋谁跟谁,不用谢。”郑小军美滋滋道:“不过良馨还是要谢的,弟妹,谢了啊!” 卢苇笑着道:“我和良馨之间,也不需要说谢。” “行了,都别客气” 良馨话刚说一半,一辆斑驳的军车突然出现在前面急刹车,郑小军也跟着急忙踩住刹车。 车子被临时逼停下来。 陆冲锋在事发的一瞬间,便将手伸到后面,挡住因惯性往前摔的良馨,并抓住良馨,没让她再摔回去。 “这个疯子!” 看着从旧军车上下来的梁天光,郑小军解下安全带,正要打开门,又回头看向卢苇。 陆冲锋抓住了良馨,良馨又抓住了卢苇,卢苇刚坐稳,也从前车窗看到了走过来的人。 梁天光径直走到了卢苇这边,敲了敲窗户。 良馨看着卢苇。 “我来解决。” 卢苇的手刚搭上车把手,郑小军突然打开了驾驶座的门,冲了下去,绕过车头,冲到梁天光面前直接揪住了他的军装衣领。 隔着车窗,听不清外面的声音。 梁天光穿着军装,又开着军车,陆冲锋也跟着打开副驾座的门走下车。 良馨打开了另一边车门。 一下车,就听到郑小军揪着梁天光的衣领怒道:“你一再跑来我面前耍威风,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痴情特别有种?” 梁天光一把拉下郑小军的手,却没有拉动,看到卢苇下车,眼神盯着卢苇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良馨:“” 卢苇还没说话,郑小军又把梁天光的衣领揪得更紧,“你他妈的威胁谁?当初不知道珍惜,现在过来演什么深情!” 梁天光眼神一冷,举起拳头就要往郑小军脸上砸,被陆冲锋突然伸手挡住了拳头。 郑小军顺势出拳,将梁天光的脸砸偏了过去,往后踉跄两步。 梁天光眼神变得更冷,像是被刺激了,郑小军不但不退,反倒迎了上去,继续勒住他的领子,将他提起来。 “卢苇不清楚,你当我也不清楚,你谈过多少个对象,你妈什么样,全大院的人都知道,你会不清楚?说白了,你妈的态度就是你默认的态度,你骨子里就觉得卢苇该忍让你,忍让你妈,卢苇不愿意,你就像只苍蝇一样盯着卢苇,再说白了,你他妈的就是欺软怕硬!我告诉你,有我在,你以后别再想欺负卢苇!” 虽然郑小军没有梁天光个子高,但这一刻,良馨觉得郑小军身上的光芒像万米高空的太阳一样璀璨。 梁天光甩开郑小军的手,“这关我妈什么事。” “你之前谈的对象,你不想谈了,不都是默认你妈去威胁人家分手,你当别人都不知道?” 郑小军怒指着梁天光道:“你知道卢苇的出身条件,不符合你妈的儿媳妇标准,你还伪装身份和她谈对象,你这么纠缠,不过就是你还没玩腻了,你妈就先找上了卢苇,你第一次被人说分手,气不过罢了!” 梁天光压抑着怒气,看向卢苇。 郑小军继续指着他道:“你不服气,你敢说你没默许你妈做过这些事,敢说不知道你妈想要你找什么样家庭出身的媳妇?” 梁天光只看着卢苇,“原来你是因为我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冲锋摁住梁天光的肩膀,“别演了。” 梁天光甩开陆冲锋的手,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卢苇道:“你也觉得我是在演?你现在就跟我去军区开结婚证明,我今天就和你领结婚证!” 第119章 第119章一起睡觉觉。 良馨看向卢苇。 陆冲锋跟着良馨的视线看向卢苇。 郑小军更是紧张不已等着卢苇的反应。 “你搞错了。” 卢苇道:“是我不想跟你结婚,而不是我要逼着你跟我结婚。” 原本像是豁出去,做出很大牺牲的梁天光被这句话怔住,看着卢苇几秒,“你不想跟我结婚?” 郑小军大笑出声,精神气再次回到他的身上,抢在卢苇前面回答道:“对!卢苇就是不想跟你结婚,所以你妈去找她之后,她才会立刻就跟你提出了分手,她要想跟你结婚,早就把这件事直接跟你说,让你去解决了!” 良馨皱了皱眉。 每一位军人身上最不缺的就是胜负欲。 卢苇和郑小军这么说,只怕梁天光不但不会就此罢休,反而会被激起了浓烈的胜负欲,非要赢了这场胜利不可。 果然,梁天光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指着郑小军道:“他哪一点比我强,你为什么愿意跟他结婚,不愿意跟我结婚?” “我没义务和时间回答你的问题。” 卢苇转身就要上车,却被梁天光冲过来手挡在车门上拦住。 郑小军又跟着冲了上去。 眼看一场并不能解决问题的仗又要开打,良馨看了陆冲锋一眼。 陆冲锋站到了两个男人中间,什么话都没说,知道良馨要说话。 “首先。” 良馨走过来道:“尊重卢苇的独立性,支持卢苇的事业、爱好和任何决定,不试图控制和贬低,你能不能做到,其次更重要的一点,你能不能让你父母也做到这一点?” 梁天光的目光移向良馨,“我能做到,但嘴长在我父母的脸上,我管不了他们。” “我能!” 郑小军道:“我会支持卢苇一切想做的事,她结不结婚,上不上班,生不生孩子,我都听她的,我也敢保证我父母全都尊重她,绝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梁天光脸色很难看。 等了一会,也不见他再张口说话。 良馨摊手,“看来接下去几条也不必说了。” 陆冲锋挡在车门前,敲了敲梁天光的胸口,“别再在公共场合给这身军装丢人。” 梁天光嘴角紧绷,眼睑发红看着卢苇上车,突然身形一动,结果才挪出半步,就被陆冲锋摔倒摁在地上。 陆冲锋控制着侧躺在地上挣扎的梁天光,对良馨道:“今天我不过去了,我把他送回去。” 良馨摇了摇头,“你把他放开。” 陆冲锋疑惑了一瞬,松开了手。 梁天光从地上站起身,大步走到卢苇的车窗前道:“你不后悔?” 卢苇摇上了车窗。 梁天光脸色极其难看,鼻息粗重,伸出拳头想砸向车窗,但军装袖子的绿色闪入视线内的那一秒,又控制住拳头,慢慢改为指着车窗,想要说话,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转身朝着军车,用力踩着皮鞋离开。 等陆冲锋和良馨都重新上车了,军车疾速擦车而过。 突然到了前面停住,又打了个弯倒退回来,停在卢苇的窗边。 梁天光降下车窗道:“想跟我结婚的女人能排到城外,你一定会为了你的眼光感到后悔!” 卢苇对郑小军道:“时间要晚了,走吧。” 黑色轿车开走,本来是将军车甩在后面,军车却又像是油门踩到了底,超过轿车,奔腾而去。 良馨看着消失的军车:“看来11师很快就会收到军车禁止私用的正式文件了。” “他跑这么快,估计赶着回去受罚。” 陆冲锋这一句话,让车厢里响起了笑声,缓和了紧绷的气氛。 郑小军和卢苇在民政局登记成功,拿到了结婚证。 看到郑小军美得冒泡的模样,陆冲锋低头对良馨道:“要不然我们也来换一份结婚证?” 良馨看他,“你想干什么?” 陆冲锋:“我想高兴地跳起来!” 良馨低笑出声,“别人结婚,你总是这么有代入感。” 陆冲锋将声音压到极低,“光天化日,禁止勾引我。” “流氓。” 良馨往卢苇身边走,陆冲锋跟了上去。 早说要逛一逛市中心新的百货商场。 良馨帮卢苇准备嫁妆,早就装好了票券,陆冲锋的皮夹子里也装了票券,他一两年才回来一趟,要给老丈人一家挑选合适的礼品。 正值严打之年,社会风气处于保守状态,嫁妆讲究体面但避免奢华。 但这个奢华,通常指的是一卡车的家具电器用品,拉到哪里都很显眼。 良馨买好了两床丝绵被、绣花枕套、绸缎被面和印花床单,又订了两只樟木箱子。 三转一响里的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两人基本上都已经有了。 八十年代时髦的三大件,电视、冰箱、洗衣机,郑小军说他都准备好票子,父母也已经给了钱,让她不要破费,也不要跟他父母抢。 陆冲锋建议良馨买黄金。 于是,良馨去帮卢苇买了一条爱心吊坠项链。 付好款回来正打算走,卢苇和郑小军也开好了票子,要去付钱。 良馨笑问:“结婚是该买点首饰。” 结果,票子拿回来后,卢苇和郑小军却把盒子递给了她。 良馨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郑小军笑着道:“当然是感谢你这个大媒人了,媒人礼!” 陆冲锋刚才和良馨去付钱了,也没看到两人挑了什么东西,好奇打开盒子,一看到是一对戒指,立即满意笑了。 没他送的好看! “还有我的份?” “那当然了。”郑小军一脸喜色,“没有你先娶了弟妹,我哪能娶到卢苇!” 良馨指着陆冲锋手里的盒子笑道:“过于贵重了。” “这跟卢苇比起来,一点都不重。” 郑小军高兴道:“回去我还得给你送烟酒糖糕点,这对戒指只是附加谢礼,结婚当天和结婚回门,我们都还得给你封红包和送谢礼,对了,婚宴上你还得坐上座呢!” 良馨从来没给人说过媒,之前听说过谢媒礼,但不太清楚详细情况,这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到,“行,我收下了,你们看着办,你能这么重视,也证明了你重视卢苇,我就放心了。” 陆冲锋看着玻璃柜台里金灿灿的各式各样首饰,“你不帮你家属买几样?” 陆冲锋这句称呼,瞬间让郑小军眉开眼笑,“我之前出差去香港的时候,早就准备好了款式新颖的首饰了,戒指、项链、手链样样俱全,昨天已经全都交给卢苇了!” 想到郑小军刚才的胜利,原来昨天就已经开始铺垫了。 陆冲锋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的福气还在后头。” 良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郑小军只以为这是在夸卢苇好,结婚以后他的日子会很幸福,看着卢苇,笑得一脸傻气。 帮卢苇准备好了嫁妆,郑小军从墙边叫了一辆三轮车,拉去军区大院。 陆冲锋继续陪着良馨继续在百货商场逛了几圈,帮良馨和嘟嘟都买了江京最新流行的成衣。 顾着嘟嘟在家等着,没在外面的饭店吃饭,但去重新开张的老字号打包了盐水鸭和烤鸭带回家。 “妈妈回来了。” 胡凤莲一看到良馨进门,就对着正在吃橘黄色小饼的嘟嘟高兴道:“快让妈妈过来看看我们嘟嘟多能吃,乖得不得了!” 陆冲锋:“我是良馨的影子?” 嘟嘟嚼完了胡萝卜蒸糕,甜甜道:“爸爸!” “乖闺女!” 陆冲锋举起手上的纸盒,“爸爸给你买了小白兔衣裳!” 良馨推了推他的后背,“去洗手,先让嘟嘟好好把饭吃完。” 等洗了手出来,良馨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女儿餐盘里的食物辨认。 “我昨天看你做的基本上就是少油少盐,煮的软和一点。” 胡凤莲问:“胡萝卜蒸糕、蘑菇鸡肉片、还有一碗冬瓜肉丸挂面,可以吧?” “妈,可以的,都过于丰盛了。” 良馨看着吃得香喷喷的女儿,“奶奶做的饭很好吃是不是?” 胡凤莲期待看向孙女。 嘟嘟小手又抓起一块胡萝卜蒸糕,用力点头,“是!” 胡凤莲笑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陆首长的工资全都交给嘟嘟。 小石已经做好了饭,陆冲锋去厨房一起端到餐桌上。 一半是嘟嘟的饭剩下的材料,也是蘑菇鸡肉片,但放了良馨爱吃的红辣椒,冬瓜肉丸汤也盛了一大碗,还烧了一碗放了鹌鹑蛋的红烧肉,再配上两人带回来的盐水鸭和烤鸭,很是丰盛。 陆冲锋吃了一口红烧肉,差一点没能忍住嫌弃的表情。 良馨看到他的反应,避开了鹌鹑蛋红烧肉,夹了一筷子蘑菇鸡肉片放到碗里。 陆冲锋观察良馨的表情,就知道这菜也不怎么样,“我们现在自己做饭,厨艺比饭店大师傅的手艺还要好,嘴巴都吃刁了,小石,晚上你不用做饭了,等着吃吧。” 小石挠头,不好意思笑了。 胡凤莲喝着冬瓜肉丸汤,疑惑问:“不好吃吗?我吃的觉得味道还不错啊。” 反正比她烧的好。 “当然,跟良馨的厨艺没法比。” “我现在的厨艺,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又瞎比喻。” “就是,多的是想抓你小辫子的人。”胡凤莲跟着教训儿子,“大院里的人都在说,凭你在11师做出来的几项试点改革,明后年就又得升了,你可得管好你自己的嘴,隔墙有耳,别给人递把柄。” “隔墙。” 陆冲锋看向落地窗外的院子,“我记忆当中没听到隔壁有动静传过来。” “今天有了。” 胡凤莲道:“隔壁今天吵翻天了,天光被处罚停职了,还被他爸关禁闭了,听说是抢开了他爸的车,出去招摇了。” 陆冲锋和良馨对视一眼。 看来消息的内幕并不是人人都知道。 早上他们出门不算很早,到卢苇那边的宿舍,楼下比较冷清,应该没有几个人看到,即便看到了也不一定听得清楚究竟在说什么。 这事没传出去,总比传得人人皆知的好。 那样,卢苇和郑小军在军区大院和单位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陆冲锋帮良馨夹了一块烤鸭,两人继续吃饭。 小石烧的饭也不是不好吃,而是胡凤莲和陆首长年纪大了,饮食变得清淡,身体也不允许吃太多重口味的菜了,所以吃起来索然无味。 良馨吃完了饭,看着稀罕孙女稀罕得不行的婆婆,没抱着嘟嘟上楼,在一楼沙发上拆开百货商场买的小孩成衣,放到嘟嘟身上比试。 阳光像纱幔铺在地板上,良馨和祖孙二人身上也被烘成暖融融的色调。 陆冲锋端着茶杯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停住脚步,靠在柜子上静静欣赏。 想到早上如果换成他,看到良馨和别人去领结婚证 骨节“咯吱咯吱”的声音突兀响起。 良馨、嘟嘟和胡凤莲同时朝着陆冲锋看过去,就看到一副快把自己气死并想要杀人的气势的陆冲锋。 良馨:“你干什么呢?” 胡凤莲“呦”了一声,惊得脸色都变了,“不是又犯病了吧!” 陆冲锋:“” “谁有病,我早多少年以前就好了!” 胡凤莲狐疑看向良馨,“这些年真的就没再犯过病了?” 良馨知道婆婆在担心,这个时候不能乱开玩笑,“真的,妈,随军以后继续喝了一段时间中药巩固,他的心情调解得也比较良好,病情没有再反复过。” “是吗?” 胡凤莲再次转头看向儿子,还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可我看他刚才那样子,比当年发病时还要狰狞。” 良馨也狐疑看向陆冲锋,“所以,你刚才干什么呢?” 陆冲锋:“养生。” 良馨:“?” 胡凤莲:“?” 嘟嘟:“?” “大院里你那些叔叔伯伯养生都在练剑打太极拳。”胡凤莲满脸疑惑看着陆冲锋,“你这是什么养生路数?” “我多大年纪,他们多大年纪,我能跟他们一样?” 陆冲锋端着茶杯走到沙发前坐下,“我这是在锻炼面部肌肉,延缓衰老,这小衣裳是不是大了?” 陆冲锋一句话引开了话题。 胡凤莲忙道:“不大,良馨买得对,小孩子就要买大一号甚至两个号的衣裳,否则穿一阵子就短了。” 良馨看了他一眼,没看出什么问题。 再想到他平时下班回来,脑子有时候还丢在办公室或者某个会议上,也会出现跑神骂人的情况。 良馨没再多问,起身将嘟嘟的新衣裳都放在搪瓷盆里,撒上洗衣粉,拿起暖水壶,将热水浇在盆里,搓洗一遍晾晒起来。 走在后院晾衣服的时候,听到隔壁院子不但没有吵闹声,反而还传出一阵阵笑声。 似乎是梁部长家属正在打电话。 “怎么了?” “没事。” 良馨走进来,看着开始小鸡啄米式点头的嘟嘟,“妈也累了吧,回房睡个午觉吧,我们也上去休息一会。” 胡凤莲有午觉的习惯,“你爸在军区开会,说让我们先吃,现在都没回来,看来得晚上才能回来了,不等他了,先休息去吧。” 陆冲锋刚把闺女放到床上睡好,就拉着良馨坐到怀里,埋头在她颈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良馨的手指穿过他干净柔亮的黑发,“累到了?” 陆冲锋闻着良 馨身上熟悉的雪花膏和洗发膏混合的香气,“我可真幸运。” 良馨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要不是厄运临头,凭你的人品和性格,这就是你该得的。” 陆冲锋闻到了“夸他”的苗头,缓缓抬头,一脸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早上我准备的一堆要求和条件,都是按照你怎么对我的基础上去说的。”良馨摇头,“结果他连第一条都做不到,还觉得自己牺牲已经很大了。” 陆冲锋忍住上扬的嘴角,“你的意思是,我很合格,很优秀,他连我一条都比不上?” 良馨回神,看着他的脸,笑道:“对,你很合格,很优秀,你是标杆,是好伴侣的模范榜样。” 陆冲锋被夸得心头荡漾,摁住良馨的后脑勺,亲她的嘴。 良馨攀住他的肩膀,细白而长的手指缓缓向后滑动,抚摸他的颈后肌肉。陆冲锋呼吸变重,攻击变得强势。 良馨的指腹很快因他颈后的汗意潮湿。 陆冲锋的手指也跟着滑动,却与她的轻缓完全不同,像是要滑进她的骨缝里,良馨被他滑的微微轻喘。 “嘟嘟。” 良馨趁着换气的时间,提醒他后面床上还睡着女儿。 陆冲锋的鼻尖蹭着良馨的鼻尖,“去书房?” “” 不说话,等同默认。 陆冲锋抱起良馨,一边走一边低头亲着她的嘴角,哄道:“也就中午这会儿合适了,晚上和平哥要回来,月季也有可能回来。” 良馨的手指从他的颈后,换到实木书架。 实木书架并没有钉在墙上,会随着不同重量摇晃。 如果良馨将全身重量放在书架上,很有可能书架就会倒下。 厚重的书本砸在地板上,一定会吵醒楼下正在睡午觉的婆婆。 陆冲锋放着桌子和沙发不用,偏要她扶着书架。 良馨不乐意,他尊重她的意见。 接着开始想法设法博同情,扮可怜。 还说今天是大喜之日。 别人的大喜之日,又跟他有关系了。 良馨扶着书架,咬住嘴唇。 连嘴巴的力度都用上,控制住自己不要将过重的力量放到书架上。 这种紧张感,让她和陆冲锋都是人生头一回体验到别样刺激的感觉。 嘟嘟的午觉时间,一般是在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之间。 陆冲锋洗了澡出来,即使时间不如往常满足,但新颖的感觉不一样,依然一脸餍足将良馨抱送到床上睡午觉。 嘟嘟刚好醒来,揉了揉困倦的眼睛,看到妈妈躺下睡着了,又爬了过去,躺到妈妈怀里张着小嘴打哈欠。 陆冲锋轻声问:“起来还是睡觉?” 嘟嘟也学着爸爸悄悄说:“睡觉觉。” 陆冲锋被女儿可爱到,上床抱住母女俩,“一起睡觉觉。” 闲了一天,第二天早上陆冲锋正式开始了军区不间断的会议。 梁部长也让秘书过来和良馨打了招呼。 吃了早饭,良馨拿着一沓文件,来到了隔壁。 “良馨来了。” “吴阿姨,梁叔叔。” 梁部长家属一脸和善的笑将良馨引进门,不像是儿子昨天被罚了,还被关了禁闭,反倒像是儿子升职加薪了。 梁部长还在吃早餐,让良馨先到沙发上坐下。 良馨一坐下,就看到茶几上摆着好几张女孩照片。 梁部长家属端来了白瓷茶杯,“良馨喝茶,这边有点乱,天光年纪大了,好些老姐妹都跟着着急,就给我介绍了一些同样单身的好女孩。” 说罢不等良馨接话,梁部长家属就坐下整理照片,整理一张便介绍一下:“这位长得乖巧,家里条件也好,她父亲是核工业单位的高级工程师,每个月光工资就能拿两三百,还不算项目奖金和保密津贴。” “不过乖巧了,容易受天光的欺负,所以其实我还是更中意这一位。” 梁部长家属拿着一张看上去女孩很干练的照片,“她父亲是远洋运输公司的船长,每月光工资就有四五百,还不算外汇” “他要找谁,岂是你觉得哪个姑娘好就能算数的。” 梁部长吃完了早饭,走过来打断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你不要总操心这些事,享享清福不好吗?” “你不操心,我再不操心,他真给你领回来一个上不得台” 梁部长家属突然止住口,“我不管,他哪辈子能给你领回来一个孙子!” 梁部长摆摆手,让她离开。 梁部长家属却拿起了鸡毛掸子,“良馨也不是外人,我这正收拾屋子,你们聊你们的。” 良馨真没想到,卢苇都结婚了,梁部长家属还放不下心。 原本压在最下面的文件,被良馨不动声色先打开了,“有一件事需要首长的批准。” 梁部长道:“什么事情?” “前年年底我通过一项蝇虫饲养专利技术作为联营产销的条件,从上海光明种畜场引进了英国罗斯鸡和机械化养鸡场。” 良馨将材料报表放到了梁部长面前,“机械化养鸡场虽然是属于11师,但建设在江门农场,也是直接为家属工厂的方便面生产线提供至关重要的鸡蛋原材料生产单位,养鸡场建成至今推向市场和售给方便面厂,已经售出一百五十万枚鸡蛋,按照市场收购价格,总计12万元,淘汰老鸡作为肉鸡出售六千只,总计2万元,去除饲料人工成本,利润在九万元。” 梁部长看着数据报表,点头称赞,“机械化养鸡场和英国罗斯鸡在国内才刚刚起步,这个产值利润已经超过大部分养鸡场了。” “这是刚建成一年还处于孵化阶段的产值利润,之所以向首长汇报,是因为明年开始,11师机械化养殖场的鸡蛋将只作为方便面厂的原材料供给,这里面有一件事,需要公开透明。” 良馨道:“当初,江门农场一片荒芜,11师账上基本上也和江门农场一样干净,我的朋友在关键时刻将这项专利技术免费提供给了我,在建设养鸡场之前,我和师领导汇报过待养鸡场建成之后,有了收益还是要拿出一部分利润作为技术专利提成,回报给我的朋友。” 梁部长继续点头,“应该的,对方在关键时刻分文不取,救江门农场于水火之中,今天有了好的结果,自然应该回报给对方。” “本来不应该打扰到梁部长,但邹部长最近停职调查,按照江门农场的事都要直接向总后报告,再加上这是我的朋友,所以还是需要首长的批准,我才敢让财务拨款。” 良馨笑着道:“刚开始我提的是技术入股,占百分之五十,但我的朋友不同意。” “后来我跟师领导提的是总利润的百分之二十。” “但我最近又和朋友商量了一下,她表示这项专利技术当初送给我,也是因为我建立养鸡场最终利润所得是用在支援国防建设和军工生产,所以还是拒绝收钱,我思来想去,最终打算分给她百分之十的技术提成,首长觉得怎么样?” “没有问题,你来决定。” 梁部长也笑着道:“据我所知,11师的这个养鸡场建设费用和第一批种鸡费用,如果自己引进需要高达一百二十万,因为你这个朋友,最终一分钱都没花,像这样淡泊名利,心中有国,付出还不要求回报的年轻人,应该被厚待,不应该被辜负,我批准了。” 良馨笑着将笔递给梁部长。 梁部长签字的时候,梁部长家属突然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良馨,你这个朋友,人品、能力和心地都属于实在难得的好,你又是洁身自好的人,这个朋友应该是女孩子吧?” “对。”良馨拿好梁部长签好字的文件,“谢谢首长。” 梁部长家属坐过来,看了一眼良馨手里的文件,“我刚才听说你们养鸡场这一年的利润就在九万块,百分之十,那么就是九千块一年,乖乖,这明年方便面厂还要加大供应量,这随随便便一年什么都不做就能拿到 好几万的技术提成,我在军区大院住了这么多年,还没见到谁家孩子这么有出息!” 梁部长想反驳,但想了想,也确实有出息,没有说话。 良馨笑道:“其实当初她要不把这个技术专利给我,拿去英国罗斯公司,到手的数目少说一百万人民币,多的一百万英镑也是有可能的,现在一年最多才能几万块钱,对她来说,这已经不算什么了,纯粹是我们想要回报她。” 梁部长家属听得两眼放光,“你这朋友结婚了没有?没有的话,可以介绍给我们家天光,我们家就天光一个孩子,你放心,她嫁过来以后,我们肯定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不让她吃一点苦,受一点罪!” 良馨道:“昨天才刚结婚。” 梁部长家属顿时一脸肉痛的惋惜。 “其实我这个朋友,吴阿姨认识,还见过不止一次。” 良馨笑着道:“她就是卢苇。” 第120章 第120章成双成对。 “你认识” 梁部长话说一半转头,看到家属一脸惊愕的表情顿住,黑色浓眉突然紧锁,再看向良馨。 良馨看出梁部长想起了什么,没有说话。 安静了很久,梁部长看着刚才签下的文件,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怎么可能!” 梁部长家属不敢置信看着良馨,“她,她只是一个顶多跟当年上山下乡一样搞搞农田研究的穷学生,这怎么,这怎么可能是弄出这么厉害的技术专利的人!再说,江门农场在头两年就开始建设了,这事情我还听你梁叔叔夸过你,怎么可能是她,怎么可能是卢苇!” 梁部长家属连连说了好几个怎么可能,整间客厅充满了她的错愕。 良馨并不回答,只静静看着她。 梁部长家属逐渐崩溃,“我都调查得清清楚楚,考上大学之前她天天在生产队喂猪养牛,干的都是喂牲口” 梁部长家属说到这里,就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喉咙。 手里的鸡毛掸子也“咚”地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脸上的肉痛比起两分钟听到“昨天刚结的婚”这句话的肉痛,胜过无数倍,就像是有人拿了锋利的锯齿在她心上来回的锯。 还是一把电动锯齿。 因而脸部肌肉疼得颤抖,嘴巴也跟着抽搐不停。 良馨对梁部长道:“梁叔叔,剩下的文件我明天去办公室再向你汇报吧。” 梁部长家属突然往沙发把手上连连拍道:“她为什么不说这些事,为什么不把她的本事告诉我呢!” 不等人回答,她又捂着胸口往后倒在沙发上,明显喘不上气来了。 梁部长看出家属这一次不是平时在儿子面前装出来的模样,而是真的犯了严重的心绞痛,“小周,把你阿姨的速效救心丸拿过来。” 毕竟是军区大领导的家属,良馨站在梁家,等到梁部长家属含服了速效救心丸,气息缓过来后,才道:“吴阿姨,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如愿以偿了,卢苇也找到了满意的丈夫,你就不要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良馨轻飘飘的几句安慰,差点又让速效救心丸失了效果。 梁部长起身,又叹了口气,“是我们做的不好,你代我向卢苇同志道个歉。” 良馨这才离开了梁家。 陆冲锋刚好开完会,手里拿着两袋牛皮纸文件袋迎面走来。 “这么高兴?都签完字了?” “我哪高兴了。” “你高兴和不高兴的走路姿势我还看不出来?” 良馨觉得自己就是在正常走路,不知道他到底怎么看出来的不一样,“高兴是什么样?” 陆冲锋同良馨并肩往家里走,“高兴就走得快,不高兴就走得慢。” “火眼金睛。” 陆冲锋觉得被表扬了,“今天既然这么高兴,我来下厨做饭!” 良馨看着他手里的文件袋,“下午不是还要开会说技术改革的事,我来做吧。” 嘟嘟坐在小三轮玩具车上被陆月季推到了门前,肉嘟嘟的小手搭在扶手上,有模有样,仰着脑袋看父母,一脸求表扬的表情,“妈妈!” 良馨露出非常惊讶的眼神,看着嘟嘟,夸张道:“哇,我们嘟嘟都会开三轮车啦?怎么这么棒!” 嘟嘟小脚美得踢了踢脚踏,又仰着小脸看向陆冲锋。 “手冷不冷?” 陆冲锋低头俯身摸了摸女儿放在把手上的小手,“还行。” 嘟嘟点头,学话道:“还行。” “一转眼嘟嘟就长这么大了。”陆月季推着嘟嘟拐弯往客厅过道跑,“嘟嘟现在这么大的时候真是太好玩了,给什么都吃,带她玩什么都笑!” “喜欢,喜欢自己赶快生一个。” 胡凤莲端着准备给嘟嘟做辅食的菜篮子走到餐桌,看着良馨笑道:“事情都办完了?我怎么从厨房窗户好像又听到隔壁吵架一样,谁在鬼哭狼嚎?” “隔壁吴阿姨好像是心绞痛犯了。” 大院没人知道卢苇和梁天光的事,良馨也不打算再说,“妈,中午我来做饭。” 刚把车子推到楼梯口的陆月季立马回头道:“又能吃到二嫂做的饭了!” 嘟嘟:“饭饭!” “奶奶马上就做饭饭给嘟嘟吃。” 胡凤莲完全沉浸在祖孙的天伦之乐中,“你想烧就烧吧,嘟嘟的饭还是我来做,我都已经想好做海苔虾饼了!” 陆冲锋道:“妈这一辈子在嘟嘟身上找到了做饭的乐趣。” 胡凤莲刚想笑,笑到一半觉得这话不对劲,瞪着儿子,“我做的饭嘟嘟都说好吃,每一样都吃得干干净净!” “所以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错?” 陆冲锋将文件袋递给良馨,“嘟嘟的饭就是要往稀烂了煮,少油少盐少调料,这方面,妈的厨艺她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良馨用文件袋敲了一下陆冲锋的胳膊,“一天天没大没小,总是逗妈。” “平时在家没人陪她说话,我回来了不得多跟她聊聊天,防止老年痴呆。”陆冲锋“你冤枉了我”的表情看着良馨,“我这是孝顺。” 良馨:“铁齿铜牙。” 陆冲锋的脸换上“又被夸了”的表情,“你要做什么菜,家里没有的我去服务社买。” “家里的蔬菜实在太多了,都是妈准备给嘟嘟做辅食用的,月季也回来了,家里人多,天气又冷,我们用炉子烫个花雕鸡火锅吃。” 良馨走到厨房去看菜,“正好还有膏蟹,能做成现成的蟹肉,做点小吃,鲜掌琵琶翅,你还想吃什么?” “我都行。”陆冲锋打开冰箱的门,查看有没有其他可以烫火锅的肉,“你做什么都好吃。” 陆月季又把嘟嘟的小车推到了门口,“二嫂,我想吃炸肫肝!” “这东西服务社好买。” 良馨正想让陆冲锋去买,小石忙着冲出去,“我去买,服务社冬天有卖羊肉卷,我再买些回来!” 陆冲锋扯住了小石的军装衣领,“急什么,我跟你一起去。” “去哪里?” 郑小军和卢苇突然手里拎满了礼品走进来,郑小军看着陆冲锋,“你们要出去?我们刚备好礼,给良馨送谢媒礼来呢!” 说着后面又进来两个戴眼镜的军人,抬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箱,纸箱上面还放着一条猪腿。 “谢了啊,回头请你们喝酒。” 郑小军拿起用红纸包好的猪腿和两只鸡送到良馨面前,“听说这是传统老礼中最象征谢媒的礼品,胡阿姨,我准备的对吧?” 胡凤莲也和良馨一样懵,“这是有这么个说法,但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看到过这么送的了,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们社里什么资料都有,都是我查资料和从老一辈那边打听来的,对了就行。” 郑小军示意良馨收下,“先拿着,这还有 好多东西没拿出来。” 陆冲锋接过一条整猪腿和两只鸡,“刚说没肉涮火锅吃,肉就来了,中午一起留下来吃饭吧。” “等下再说吃饭的事。” 郑小军从纸箱里先拿出一条中华香烟和一条牡丹牌香烟,“单位同事,亲戚朋友的烟票酒票都被我搜罗来了,总算凑齐这两条烟,茅台只能买到两瓶,红酒凑了两瓶,我另外搞到了半箱江京大曲,还有半箱黄鱼鲞。” “这也太大手笔了。” 良馨将香烟拿在手里,“我都有种女婿给我们送礼来的感觉了。” 郑小军“嘿”了一声,“弟妹,占谁便宜呢?” 良馨笑着道:“比喻。” 卢苇将喜糖分给胡凤莲和陆月季,看着嘟嘟黑白分明好奇的双眼,“嘟嘟还不能吃,等你长大了,姨再给你买。” 嘟嘟还没吃过大白兔奶糖,不知道什么味道,说她不能吃便不看奶糖了,将好奇的眼珠子又转到了纸箱上。 “这是布料。” 郑小军从纸箱里拿出也用红纸包的严严实实的布料,“我不知道是什么料子,是从香港带回来的,这个是的确良,我看报纸上你都穿衬衫配职工厂房,应该用得到,就选这个了。” 胡凤莲看着一地的礼品,“小军,卢苇,你们真是大院里准备谢媒礼准备的最齐全的新人了。” “胡阿姨,这还有更好的呢。” 郑小军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两个折起来的红纸包递给良馨,“一个是必须要给媒人封的红包,一个是我准备的侨汇券和外汇券,你们难得回江京一趟,我想友谊商店应该有你想买的东西,不算多,你拿去逛一逛。” “两个红包就不收了。” 良馨指着一地的礼品,“这些已经花费很高了,昨天又刚在金店买了黄金对戒给我们,黄金对戒就可以替代不知道多少个红包了。” “这我知道,我又不是那些有钱的港商,除了每个月的工资,也就能多赚点稿费罢了,放心,没包多少。” 郑小军将两个红包递给卢苇,卢苇塞到了良馨手里,“他要做得周全,红包意思一下而已,又不厚。” 良馨将红包递给陆冲锋,陆冲锋捏了捏厚度,“二百?” “成双成对。”郑小军拍了拍手,“好了,都送完了,放心收下吧,我单身这么多年,工资又不低,钱全攒着当老婆本,现在就是该花钱的时候,弟妹,我是真想谢谢你,你就别客气了。” 卢苇也催促良馨别再推脱了。 良馨笑着收下了,拉着卢苇走向客厅沙发,“先坐,喝一杯茶,正好我也有一样给你。” 小石已经帮忙泡好了茶,端了过来。 卢苇摆手,“你就不要再破费了,已经买了那么多东西了。” 良馨将早上梁部长刚签好的文件翻开,“11师的养鸡场今年开始盈利了,我刚向上面申请将养鸡场的总利润百分之十作为你提供技术专利的回报,以后每年都按时打到你的账户里,今年的总利润是九万元,等下我就打电话回农场,请财物拨款给你。” 卢苇一怔。 郑小军则是惊呆了,定在一边看着良馨手里的文件。 客厅的人一瞬间全围了过来。 陆冲锋拍了拍郑小军的手,“我说了,你小子的福气还在后头。” 郑小军还是反应不过来,又像是慢慢反应过来,因此呆傻得更厉害了。 “九千块哇?” 陆月季看完惊呼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胡凤莲“啧啧”两声,“小军是有福气,不过这是人家卢苇挣的钱,你可不能用卢苇的钱像以前一样胡吃海喝。” 这话让郑小军反应过来了,“胡阿姨,我什么时候胡吃海喝了,你不要乱说!” 卢苇接过文件看了一遍,“等下我把存折账号信息给你。” 郑小军吃惊,“你这就收下了,也不客气几句?” 卢苇抬头看着郑小军。 良馨也抬头看着郑小军。 郑小军被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看向陆冲锋。 陆冲锋挺起胸膛,扬高下巴,得意看了郑小军一眼,“不懂了吧?我帮你翻译,这意思是她们俩的关系,比你和我要更好,也在你的认知范围之外。” 郑小军又看向沙发,“是这样?” 良馨笑着道:“是这样。” 陆冲锋嘴角的弧度顿时翘得更高,用手背敲了敲郑小军的肩膀,“你当初还教我谈恋爱,嘁,恋爱这门学问是要天赋的,你再准备一份拜师礼,拜我为师,我教你怎么在婚后谈恋爱。”【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0-130 第121章 第121章我是在等你一起睡觉。…… 良馨看着陆冲锋自信得意的表情,“” 郑小军观察到良馨的反应,“怎么了弟妹,你这是不认可陆冲锋的恋爱技巧?” 陆冲锋立马扭头看向良馨。 良馨:“没有,他是挺厉害,越来越厉害。” 陆冲锋精致的下巴扬得更高,理直气壮朝着郑小军更加得意道:“我们结婚都这么多年了,感情还这么好,你又不瞎,还用得着怀疑?” 这一点,郑小军倒是非常同意且认可,欣慰拍了拍陆冲锋的肩膀,“行啊,当年真没看出来,不过拜师就不必了,我可不认为我的恋爱天赋比你差!” 陆冲锋:“嘁!” 良馨笑着起身,“正好家里人多,本来就准备烫火锅吃,你们坐着玩一会,媒人要留你们吃饭。” 陆冲锋跟着良馨走向厨房。 良馨回头看他,“你不招待客人?” “我陪谁玩?”陆冲锋拿下挂钩上的围裙帮良馨系上,“郑小军没什么好陪的,我陪卢苇玩?那像什么话。” “没事,良馨,我们坐到餐桌这边来。” 郑小军端起茶几上的搪瓷托盘,“卢苇,到这边来喝茶。” 陆冲锋侧看向良馨,“你看他用得着人陪吗?” 良馨低笑一声,正好看到小石拎着篮子进门,已经把刚才她报到菜名的菜都买回来了。 小石:“羊肉卷、花雕酒、鸡肫鸡肝都买了,还有鲜鸭掌,豆制品的摊子,豆腐皮、千张、豆腐和冻豆腐,我还买了一条黑鱼,我记得之前吃锅子,良馨特地去买了黑鱼刮成片,你看够用了吗?” “已经很周全了。” 良馨笑着道:“麻烦你再去把鸡杀了,这鸡我还真不太敢弄。” 饭点上,小石就喜欢有事做,不喜欢闲着。 闲着不自在。 “好嘞,我把炉子上的开水拎过去。” 胡凤莲端来了良心面包坊的凤梨酥、红枣糕和瓜子核桃花生,一边择蔬菜,坐到餐桌边询问两人办喜事的事。 陆冲锋主动将鸭货和鱼拿到水池里去洗。 良馨刚把鱼池煨上,就听到婆婆惊讶问:“不从槐花村走?” “对。”卢苇道:“其实我是抱养的,当年我母亲结婚很多年没有小孩,就抱养了我,我到家第二年后他们就生了一个男孩,紧接着连生了三个男孩,就不想要我了,准备把我扔在西边大河里淹死,被大队发现后不承认,只能继续养着我,不过我六岁开始就跟良馨一起自己种菜卖菜,都靠自己养活自己,一般良馨会让我帮忙多干一点活,这样就有借口多分我一点钱和送东西给我吃了。” 除了良馨,客厅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卢苇的身世。 陆冲锋看了一眼,看气氛太沉闷,笑问:“良馨一般会找什么借口?” 卢苇也笑道:“比如她说怕鬼,不敢一个人下湖割猪草,就叫上我一起去,这样她带的油饼就能分一半给我。” “良馨怕鬼?” 陆冲锋转头看着良馨,“她才不怕,我也拿鬼吓唬过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良馨斜看着他,“你记性倒挺好,洗啊,讲话也不用手讲。” 陆冲锋继续洗着鲜鸭掌。 “所以说是借口。”卢苇收起了笑:“小军本来说他来搞定我娘家那边,但我没同意,其实我考上大学以后,他们态度就变了,不敢得罪我,但我还是觉得,我不欠他们的,也不需要和他们缓和关系。” 胡凤莲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虽说那几年确实难熬,但也没见过故意想把闺女害死的人,再说这种情况,老话都讲,不是他们命里有子,是因为你命里有三个弟弟,结果却这么对你。” “这种事情我也见得多。”陆月季忍不住道:“就该让他们后悔!你最好再做一些准备,把你时候他们想淹死你的证据和证人找出来,再把这些年他们没给过你饭吃,全是你自己养自己的证据找出来,免得你以后在哪个关键时刻再被他们故意使绊子拖后腿。” 卢苇为良馨嫁到这样的家庭感到庆幸和欣慰,“谢谢,我早都准备好了。” “怪不得你和良馨关系这么好。” 胡凤莲道:“既然这样,良馨都给你准备嫁妆了,良馨就算你的娘家人,你不想从槐花村走,可以从我们家走。” 良馨诧异回头,放下砂锅锅盖,走出厨房。 卢苇也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良馨,接着道:“谢谢胡阿姨,不过不用了,我们单位同事已经在帮我布置宿舍,已经决定从宿舍走了。” 良馨也没强求,笑着道:“谢谢妈。” “谢什么,这本来就是你的家。” 要烧饭了,良馨拉上了厨房的门。 “关门干什么?”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个想法?” 陆冲锋甩了甩手上的水,走过来道:“我什么想法?” 良馨刚抬眼看他,还没说话,他就压了上来亲了一下。 “” 良馨往厨房外面看了看,门挡着,没人发现,“老实点。” 偷亲完了,陆冲锋“啧”了一声,“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郑小军,居然不要跟我学。” 良馨被他惹笑,“你这么有自信,干脆写一本恋爱宝典好了。” 陆冲锋认真思考了好几分钟,最终摇了摇头,“不行,这个事情还是很危险,也很占据我的时间,等未来有慧眼识英雄的那个人出现,我再看他的诚意怎么样,再想着传授徒弟的事吧。” 良馨低着头忍笑,将鸡肫剃去老皮,剞成兰花形,一切两。 揭开冒烟的锅盖,将鸡肫和鸡肝下沸水锅里汆一下。 捞出后沥干水分,放到搪瓷碗里,用黄酒、细盐、味精、胡椒粉拌和,放到一边稍腌一会。 “鸭掌都洗好了。” 陆冲锋沥掉搪瓷碗里的水,“怎么烧?” 良馨放到煤气灶锅里焯一遍水,捞出后晾凉,拿着剪刀走过来,捡起一个鸭掌,从中间脚趾往前剪去骨头,其他脚趾一一去除,再顺着鸭掌主脚骨剪开,去除骨头。 良馨摇着晶莹剔透的去骨鸭掌,“你要在这里帮忙,就帮忙把这些鸭掌都去掉骨头吧。” 陆冲锋接过剪刀,按照良馨的办法,拿起鸭掌。 良馨才刚往鱼翅砂锅里看了一眼,不过一秒钟,再转过头去看陆冲锋,他已经剪好了一只鸭掌,“你怎么这么快?” 陆冲锋抬头,突然残忍一笑,“怎么去骨,我十八岁就锻炼过了。” 良馨骤然打了个冷颤,“真的?” “真的,我爷就喜欢吃脱骨鸭掌。” “” 良馨拿起筷子,用力戳进烧热的油锅里,看着“滋滋”冒油泡泡的筷尖,心情舒畅不少,“我看你拿了很多材料回来,忙的话你就上去忙吧,吃火锅主要是择菜洗菜,妈和小石他们都在帮忙,这里也没什么事。” “该吃饭还是要吃饭。” 陆冲锋已经拆了一半的鸭掌骨头,“我喜欢跟你待在厨房做饭,这样有过日子的感觉。” 良馨打开面缸,舀了半碗面粉到搪瓷碗里,再倒进干生粉、鸡蛋拌匀,“一拿面粉和鸡蛋,想起好长时间没做过点心面包了,刚随军那段时间天天跟面粉鸡蛋打交道。” “回来后还没去面包坊看看吧。” 陆冲锋拿起最后一只鸭掌,“可惜我这两天没空陪你去,军区开会都是领导说了算,我们来只能等上面的通知。” “我明天出去,去面包坊和市场销售部的人开会。” “这面包坊开的倒是好,既能卖面包坊,又能当办事处。” 良馨笑了一声,“等夏霞姐的学校一批批学员毕业后,全国各地都能有良心面包坊,也都能成我们家属工厂的办事处。” 陆冲锋抬头看着拿起鸡肫蘸鸡蛋面粉往油锅里放的良馨,白皙精致的侧颜,几丝细发半圈在耳朵上,也跟着笑了,大声道:“多亏良馨足智多谋,家属工厂蒸蒸日上,我来军区开会,才能成为里里外外最能挺起胸膛提要求的人!” “一惊一乍。” 良馨嘴角依然带着笑,将炸熟的肫肝捞出来,油温烧热以后,又放进去复炸,“你这次来军区,有没有听说爸什么时候退下来?” “这两年的事,具体没有人谈。” 陆冲锋道:“我又不靠老子的光芒在军区耀武扬威,我是靠自己的本事再加上你的本事,我才在军区横着走,体会不到那种容易察觉和不易察觉的态度变化。” 良馨再次捞出炸脆后的肫肝,连油侵入漏勺,再将肫肝放回锅里,撒上葱花、花椒盐、淋上麻油,稍微颠了颠锅子翻匀,盛起装到搪瓷碗里,夹起颜色金黄香味鲜美的炸鸡肫递到陆冲锋嘴边,“辛苦了,尝一个。” 陆冲锋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炸鸡肫,吹完了握住良馨的手,反将筷子喂到她的嘴边,“做饭的人才辛苦,你先尝尝。” “真会谈恋爱。” 良馨笑着张口将鸡肫咬进嘴里,外酥里嫩的口感,嚼起来“咯吱咯吱”脆,“确实好吃,不一样的鲜,你快尝尝。” 陆冲锋这才不客气的接过筷子,也夹了一筷鸡肫,“刚才送到我面前,就被香到了,就应该我们先尝够了,再送出去给他们吃。” 陆冲锋咬一口,嘎嘣脆响,“还真是香,不一样的香,咬着感觉好像还有鲜汁,陆月季还真挺会吃。” “月季以前是舞蹈演员,现在是电影演员,一直不能多吃饭,只能找找味道好的小吃,浅尝一块了。” 良馨示意陆冲锋再夹两块,陆冲锋直接拿了一个小碗过来,连着鸡肫鸡肝拨了一小碗,“好了,你继续吃,我送出去。” 炸肫肝送出去,顿时香住了正在聊天的人,一个个拿着牙签排队戳着吃。 小石的鸡也处理好了,陆冲锋用两根戳着鸡肫和鸡肝的牙签,跟他换来了鸡,“两只够吗?” “够了。” 良馨看到鸡都剁成四份了,拿出大号钢蒸锅子倒进去焯水开炖。 胡凤莲也在外面用小炉子帮嘟嘟做辅食。 等忙好了所有涮火锅的配菜,良馨用一个大号砂锅一个小号砂锅架在碳炉上,揭开锅盖。 金黄澄亮的花雕鸡火锅底料飘出来的香味,让大家全都开始饥肠辘辘。 “陆冲锋的恋爱天赋我保持怀疑,但良馨你这手厨艺,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郑小军闻着混合鸡肉的酒香气,“我想再准备一份拜师礼,拜你为师,你把这手厨艺都传给我,我好把卢苇养胖点!” 陆冲锋瞬间“嘁”了一声,“良馨厨艺方面的徒弟,已经收了我了,这辈子只会收我这一个独家关门弟子,你就只能偶尔沾我的光,尝一尝味道了。” 郑小军不服,“谁说只能沾你的光,我现在和卢苇是两口子!” 陆冲锋质问:“我不回来,你跑我们家让良馨烧饭给你吃,你好意思?” “你不回来。”郑小军话音一转,“我肯定请良馨去西餐厅和大饭店招待她啊!” 客厅响起了笑声。 门口响起了汽车声音,陆首长一下班回来,眼神 就寻找嘟嘟,看到了孙女,一向威胁的脸再也找不出一丝威严,慈祥得像是弥勒佛。 门口接着响起了自行车手刹的声音,陆和平知道陆月季回来了,下班也赶回来吃午饭。 青菜、萝卜、冬瓜、白菜、豆腐、冻豆腐、千张、厚百叶、豆腐皮、绿豆粉丝、鹌鹑蛋现切的羊肉卷、黑鱼片、良馨特意腌制的鲜牛肉片、鲜毛肚、牛百叶、海虾并排摆上了餐桌。 陆冲锋帮每个人先舀了一碗花雕鸡汤。 酒的醇厚和鸡的鲜美交织在一起,男同志们喝的停不下来,不喝酒的女同志们也同样喝得满**赞。 喝了鸡汤,下入自己想要吃的菜,配上蒜泥、红辣椒圈、麻油、香醋、香葱、香菜、花生粒、芝麻粒、牛肉酱或者直接用麻酱调制好的酱料,一口接一口的大满足。 良馨最后连吃了几块涮毛肚,感觉已经要打嗝了,终于停下了筷子,看着每个人在冬日吃得满面红光的脸,忍不住笑了。 肚子撑的到晚饭时间,都还不觉得饿。 最后用白天剩下的海虾和螃蟹煮了一锅海鲜粥,谁饿谁吃。 “还是人多热闹。” 良馨洗完澡回到房间,“不过,也要跟对的人吃饭,感觉到的才能是热闹。” 陆冲锋轻轻拍着根本不用哄睡而且已经睡着的嘟嘟,“对不对,人多都热闹。” 良馨坐到化妆台前,拧开友谊雪花膏的绿瓶盖,“你早起不是早就困了,怎么还不睡。” 陆冲锋双手搭在脑后,笑道:“你说呢?” 良馨看着他的笑,“我可不想出门撞上月季跟和平哥。” “你想什么呢。” 陆冲锋道:“我的意思是,我是在等你一起睡觉。” “我乱想?” 良馨用手上剩下的雪花膏搽着手背,从化妆台前站起身,走到床上,“既然这样,以后上了床,只能睡觉,不能做想我想的事。” 陆冲锋:“” “老婆和我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 “老婆果然是神机妙算!” “老婆果然是聪明伶俐,秀外慧中,颖悟绝伦!” 良馨微微一笑,闭上双眼,“关灯,睡觉。” 陆冲锋关掉天花板的白炽灯,留着台灯,翻身从后面抱住良馨,“今天就是以后,过了今天就恢复正常,我们可说好了。” 良馨在枕头上找到合适舒服的最佳位置,没有回答他。 陆冲锋将良馨圈进怀里,“沉默代表默认,就这么决定了!” 接下来两天,陆冲锋依然没能得逞。 原因是他从早到晚都在军区开会。 良馨也是大清早出门,晚上才回来,忙着和这次一起出差到江京的销售市场部的干部开会、调查市场和跑政府机关。 “良厂长,经过调查,因为《少林寺》电影风靡全国,今年仍然在影院和电视台持续热映,春晚《武林志》的电影宣传和武术表演,以及《武林》创刊后连载的金庸武侠小说,所以目前市场上最受欢迎的大型活动还是武术大会。” 许欣拿着调查报表道:“今年会有全国武术观摩大会、全国武术比赛、国际武术邀请赛这些比较人气重要的大型活动,电视台也会转播,只是这投放广告的方式,还得听听良厂长的意见。” “我基本上也把江京的公园和每个区的庙会地点都跑过了。” 良馨笑着道:“确实走到哪里都能看到穿着灯笼裤,绑着红腰带,想要拜师学艺的人,这里面的人还包括了老中青,我认为” “良厂长!” 从玻璃窗,看到一楼马路边站着一个面带惊喜的人,正是江京第一食品厂的冯书记和其他两名干部。 冯书记看到良馨,不请自来,上了面包坊二楼。 “良厂长真是好久不见。” 冯书记朝着良馨伸手,“当年真是我小看了良厂长,我们的方便面上市以后被良心方便面铺天盖地的宣传挤得真是苟延残喘,本以为去年不好受,今年能够喘口气来,万万想不到,良厂长一手春晚打广告,再次让销量暴增,市场供不应求,真是佩服,真心佩服良厂长。” 良馨并没有站起来,也没有握手,只礼貌道:“冯书记,你好。” 冯书记也不在意良馨对他有没有做到他想要的礼貌,有能力的人通常都伴随着有个性有脾气。 他自己拉开凳子坐下,探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材料。 许欣在他探头过来的瞬间就拿起材料装进文件袋里,防备看着他。 “这孩子。” 冯书记重新看向良馨,“良厂长是又忙着什么新鲜点子呢?” 良馨靠在椅子上,看着他,“冯书记有事直说,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是对手,不是朋友。” “看来良厂长还是在记仇。” 冯书记叹道:“记就记吧,我倒是很佩服良厂长的人品,即便你记仇,你也没有对我们这些竞争对手耍什么阴招,凭你的脑子,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出来让我们损失不小吃瘪难受的招数,但你什么都没做,光明正大地占据了市场,完成了赌约,真是既让我们开了眼界,又不得不由衷佩服你的人品。” 良馨看了他一会,突然道:“冯书记是又藏着什么阴招了?” 冯书记面色一顿,“你看不起谁呢?就算当初我没让你去北京,可那也算不上什么阴招吧,我冯爱国当了这么多年厂书记,做事也是向来光明正大的!” 良馨撇了撇嘴,明显不信,看向旁边的许欣,“你信吗?” 许欣摇头,“不信。” 冯书记气道:“你们少小瞧人,告诉你们也没事,我们今后已经不算竞争对手了,我们现在的重点已经不会放在方便面上了,我们也请了农业大学的技术专家,专门研制有效期限久的沙琪马!” 良馨诧异看了他一眼,“方便面不做了?” “不是不做,是不重点做了,今年年底全国将会发展到五十条方便生产线,让给你们做去吧。” 冯书记对自己这个决定下的又迅速又正确,“我们换了一个产品,你们能在春晚上打广告,我们也想好了,江省电视台开播了,香港无线电视台,TVB你知道吧?你肯定不知道,我们省台才刚准备引进过来在香港很火的《上海滩》,周润发和赵雅芝主演,靓仔美女,又是我们内地上海的故事,一定能像《少林寺》一样火爆,我们已经决定在黄金档晚八点打广告和上滚动插播广告,不会比你们良心方便面差,因为我们也成了省台未来热播电视剧第一个打广告的点心!” 许欣拍桌而起,“你这是模仿我们!” “模仿怎么了?”冯书记高兴道:“做方便面,做食品的谁不模仿你们良心方便面,但他们都是在方便面的圈子里小打小闹,模仿刷个广告,搞一批印着字的大褂,要不然就排着队去央视打广告,没人像我一样能模仿到良厂长的精髓。” 许欣更生气了:“厚颜无耻!”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跟前辈说话。”冯书记一点都不生气,“厚颜无耻也是光明正大厚颜无耻,我又没有对你们良心方便面使阴招,跟你们抢生意,只是模仿营销宣传方式而已。” “好了。” 良馨拦住生气的许欣,走到二楼电话分机,拿起话筒,摁住摇盘上的键摇了几圈,电话那边过了一会接了起来。 “喂,老书记,我良馨,对,我回江京了,前两天碰到董大姐,听说你从广播电台升职到电视台工作了?” 冯书记“蹭”地一下站起来。 “你猜对了,还是打广告的事。” 良馨笑着道:“我也是刚得到消息,我们省台要从香港无线电视台引进《上海滩》电视剧,你看你们要是向外招商的话,能不能给我留个位置?” 冯书记直呼其名怒道:“良馨,你!” “对,当然还是要八点黄金档,听说还有插播滚动广告?对,我们都要了。”良馨笑着道:“那就谢了啊,侯书记,我等下就过去找你们签合同,你有空的话,我再把董大姐和班长他们叫出来,我们一起吃个饭,聚一聚。” “行,等下见,先挂了。” 良馨撂下电话,看到一只气成红色河豚的冯书记,“怎么了,冯书记?对了,省台要引进无线电视台电视剧这个消息还真是不清楚,多亏你来告诉我了,这以后我们就不是仇人了,算是个朋友。” “你!” 冯书记气得一开口没能说出话,“大名鼎鼎的良馨,你怎么能一点面子都不要,居然模仿我们的准备计划?” 良馨靠在吧台上,“我这个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要面子的人,再说,营销宣传这回事,你也说了,大家都在模仿我们,这模仿又不是单方面的事,好的大家都想学,你都当着我面说了,我又有现成的人脉,我还清高什么?清高能卖出去几包方便面?” 冯书记气得眼睛通红,后面两名厂长也跟着怒瞪良馨。 他们辛辛苦苦调查了一两个月的计划,就被良馨一个电话截胡了! 王大丫正好端着咖啡上来。 良馨道:“大丫姐,来的正好,把这咖啡送给我新交的朋友,冯书记,请喝咖啡。” 冯书记指着良馨,还想来硬的,突然想到这一年硬的结果,硬生生换了一副面孔,扯了扯嘴角服软道:“一个香港什么TVB的什么小小《上海 滩》,他们都没来过内地,哪能拍出我们内地观众喜欢的电视剧,你们都搭上央视了,就行行好,让给我们吧!” 良馨沉默一瞬,“冯书记不愧能在江京第一食品厂的一把手位置上,当了这么久。” “是,之前我是挺自豪的,但遇到良厂长,我是真能不过你。”冯书记苦着脸道:“我们老了,脑子是真跟不上你的脑子,要是厂里知道我瞎显摆,把准备这么久的计划又被你截胡了,我这一把手就要断在今天,晚节不保了!” “生意场上,要是装一装可怜,说几句软话就能让对手让步。”良馨笑着道:“那文工团和制片厂的演员们就都该去经商了。” 冯书记演出来的表情一僵。 过了一会,他左右看了看两边人,凑到良馨身边低声道:“你现在回娘家拷问你那两个哥哥,说不定还来得及处理,否则,有一天陆副师长是卡在你这里没能往上进一步,你的日子可就不会像今天这样顺利了。” 良馨长睫动了动。 “这话我可不敢乱说。”冯书记道:“其实我上来就是想提醒你这件事,你和陆副师长为军为国,我都清楚得很,我希望像你们这样的人才能一直往前进步,这样国家才能越来越好。” “一条广告最多15秒。”良馨道:“良心方便面的广告在央视收视率排名很靠前,很容易让观众停下来专注看完,你们的广告排在良心方便面广告后面,效益可能会比你想象中更好。” 冯书记眼睛一亮,松了口气,这才告辞。 良馨拿起电话,拨到了大队部,打了两遍却没人接。 良馨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最终重新拨给老同学,改为下次请客。 陆冲锋下午开完会,良馨便带上嘟嘟,把明早上回槐花村的行程改到了晚上。 “怎么这么晚赶回来了?哎呦,小嘟嘟!” 良铁柱看到雪白可爱的嘟嘟,也忍不住笑皱了一张老脸,“来来,外公抱!” “爸,我来吧,你刚抽完烟,别熏着嘟嘟。” 二嫂笑着抢先掐住嘟嘟的小腋窝,将嘟嘟先抱下车。 良馨跟着下车,看到大哥和二哥都在,“有事才回来。” 陆冲锋下车绕到后备箱,打开后备箱的门,里面装满了礼品,“大哥二哥,过来帮忙拿东西。” 等一波波礼品拿到了堂屋,大嫂忙着泡好了茶,帮嘟嘟冲好了牛奶。 二嫂正把嘟嘟抱在怀里爱不释手,接过奶瓶就将奶嘴放到嘟嘟嘴里,“什么事情,大晚上赶回来了?” 良铁柱突然道:“我知道你回来是因为什么事情。” 良馨端着茶杯,看向父亲,“所以是真做了什么事情了?” 良铁柱下意识拿出烟袋,看到嘟嘟,又收了起来,“我们前两天还吵了一架,这俩小子还怪我管得多,说我官瘾大,他们才是没有一点当官的脑子!” 良馨放下茶杯,“说重点。” “什么事情?” 二哥看了看良铁柱,又看向良馨,“难道是因为前几天两家抬价争我们良家班的事?” 良馨精准捕捉到重点,“抬价?” 陆冲锋来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件事,闻言坐到良馨身边。 “我来说。”良铁柱磕了磕烟袋,但没抽,“前些天,上面的沟渠公社和隔壁县城煤油厂的一个干部,都想请你大哥过去吹喇叭,起先是沟渠公社的先订了,隔壁县城那家就加价,从两块钱加到了两百块钱!” 良馨和陆冲锋静静听着。 “两百块钱一天是什么概念!我当时就觉得这事情不对。” 良铁柱道:“但我也考虑到对方除了较劲,也有可能真的像他讲的那样,他爸指名道姓要良家班,说他爷他那一辈就是你爷去吹的喇叭,直到他连你大嫂的两块钱哭一场的价格,也抬价抬到了两百多块钱,这不就是胡扯了?你大嫂哭是从她这一辈才开始的,跟良家班有什么关系!” 良馨来之前猜测就是和喇叭班有关系,除了这个事,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够见缝插针。 “这俩蠢蛋,还跟我吵,说是自己技术好,才这么受欢迎。” 良馨:“” 陆冲锋笑了一声。 “隔壁县城那个人再打电话来的时候,我立马就把电话接过来,反问对方在什么单位工作,这么有钱,究竟是靠工资,还是有人拿钱授意他这么做,那个人当时还在电话里装,后面再没来过电话!” 良铁柱道:“第二天我直接叫上公社主任,一起去找了隔壁公社那家人,这俩小子还觉得那家人是不相干的,结果我们一去调查,他爹妈都还活着,爷奶太太再往上老祖宗都死光了,我们带着公安去的,他们立马改口说不是丧事,是有喜事准备请喇叭班子,放他娘的臭狗屁,我们这边只有白事才会叫喇叭班子,喜事往年是有,但那得往到民国去!” “我一琢磨,你三哥官低,他不值这四百块钱,冲锋我听说干得好,算算时间,往上动一动,也就这一两年的事。”良铁柱指着两个儿子,“弄清楚了,这俩才感到后怕,还真以为自己技术好到能像工程招标一样抢他们了!” 陆冲锋笑着道:“还是爸有能耐,要是我遇上了,我可能也会觉得是大哥和二哥技术好,良家班有名气了,才会这样竞价。” “你就不要哄我了,你的能耐我清楚得很。” 良铁柱嘴上这么说,被女婿吹得还是笑开了花,“总之,他们没能得逞。” 良馨微微松了口气。 “放心,我活着一天,就不可能让槐花村的人拖你们后腿。” 良铁柱抖了抖身上披着的四个口袋人民装,“我当了这么多年村干部,怎么往上升我不一定能有本事做到,但谁要想把我拉下去,没人能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良馨:“” 陆冲锋笑出了声。 忙了一天,赶路回槐花村。 良馨睡在大嫂收拾出来的从小睡到大的床上,打了个哈欠。 陆冲锋倒完洗脚水回来,“困了?” “你不困?” “我不困。” 陆冲锋将搪瓷盆放到盆架底架上,拿着毛巾擦手,看着房间的布局,“又来到老婆的闺房了。” 良馨斜了他一眼。 陆冲锋接 收到良馨的眼神,掀开被子上床,先看了一眼睡在最里面的嘟嘟,“我一到这个房间就高兴。” 良馨翻了个身,面朝着女儿,突然看到了墙上的报纸痕迹。 陆冲锋再从后面抱住良馨的时候,他真是想简单的抱一抱。 毕竟这在乡下,没办法洗澡。 良馨还记着那天他嘴硬的仇,好几天都不给他得逞。 结果,刚抱上良馨,没过几秒,良馨的手不但慢慢往他衬衫里滑,还转身亲了他的嘴。 陆冲锋一激灵。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 第122章 第122章他和良馨之间有秘密了…… “真的方便?” 陆冲锋嘴上这么说,手指开始蠢蠢欲动。 良馨的手从他衬衫里拿出来,却被他按住,“别走啊。” 良馨轻笑一声,“你想什么呢?我就是摸摸你,亲亲你,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陆冲锋:“” 闻到了一种报复的火药味。 “你都亲亲摸摸了,跟我那天又不一样。” 良馨:“有些事只能床上才能做,亲亲摸摸在哪里都能做,又代表不了什么,你那天都躺床上不睡了,意思不比我今天更明显?” 陆冲锋停顿两秒才道:“那种事也不是只能在床上才能做。” 良馨:“” 陆冲锋从被窝里抓住良馨的手往刚才她撑开的纽扣里放,“摸也摸了,亲也亲了,再进一步也不耽误你什么事。” 良馨被他逗笑,“不行。” “出发前,知道槐花村洗澡不方便,我们不都刚洗的澡。”陆冲锋含住良馨圆润的耳垂,“再说,又不是没有在这里尝试过。” 良馨刚才看到墙上的报纸痕迹,心里就微微火热,再被他反客为主的伸进睡衣纽扣滑动,“嘟嘟睡了。” 陆冲锋立刻将良馨抱起翻到自己身上坐着,亲了亲她滚烫羞红的脸,“这样不占地方。” “放心,我的白衬衫都留给你用。” 良馨坐着的姿势,借着昏黄的煤油灯,能够看到陆冲锋的正脸。 看到他浓密的眉毛,精雕玉刻般的五官,一双曾经肃杀冷淡的黑眸,黑的像是被墨浸过,这会儿看着她,乌沉沉的墨早已晕散开来,变成清晨的薄雾,逐渐充满了诱人禁欲被打破的灼热。 陆冲锋突然仰起头,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线,突出的喉结不断滚动。 岁月虽然还没有在他的脸上平添细纹,却让他的魅力不知不觉已经变得成熟。 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良馨热出了汗意。 “别紧张。” 陆冲锋终于忍不了了,抬起手顺着良馨的后背,“放松,没人会看到,不紧张。” 良馨一点都不紧张。 她是在享受自己的秘密。 无与伦比的秘密。 良馨不准他动,前面十来分钟,陆冲锋乖乖听话,后面汗如雨下,他又重新反客为主。 陆冲锋在良馨耳边说:“我是怕一件白衬衫不够用,我们能省就省。” 良馨堵住了他的嘴,闭上双眼。 陆冲锋感觉到良馨的不一样。 在心里偷笑。 良馨结婚这么多年,还像小女孩一样容易害羞。 乡下的清晨,鸡鸣犬吠,晨雾纯净,田野间生机勃勃。 良馨裹着南瓜色羽绒服,走在泥土村路上,看着嫩绿的小麦。 小麦地头是生产队分产到户时分出来的菜地,霜打过的菊花青菜,一看就知道哪怕用白水煮出来也会很鲜甜。 良明从泥土里拔出菊花青菜,抖掉上面覆盖着晶莹剔透的薄冻,放到粪箕里,突然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着良馨。 “馨子,昨晚没来得及问你,黄县煤油厂的干部,真是有意来陷害我,最后目的冲着给冲锋使绊子?” 良馨从坝梗上奔跑的绿色身影收回视线,看向蹲在菜地里拔菜的大哥,“对,要不然我怎么会提前知道,特意赶回来?” 良明从鼻子里叹出了气,埋头继续拔着青菜。 良馨蹲下身体,“大哥,怎么了?” “我还以为我像你们两个小的一样,也有出息了。”良明道:“还在想,我现在有出息了,我这当大哥的也能给你们两个小的托底,结果唉。” 良馨笑了一声,“大哥,你本来就很有出息,唢呐属于音乐,音乐是要有天赋的人才能学得好,村里这么多劳力,就你多了一门可以赚钱,还赚的不少的手艺,名气要慢慢积攒,等政策再放开点,你的良家班再慢慢改进,会有被抬价的那一天。” 得到小妹的肯定,良明不那么沮丧了,好奇问:“吹唢呐就是这么吹,能多个哭丧已经是意外收获了,还能怎么改进?” “城里现在流行跳舞、迪斯科和武术。” 良馨笑着道:“我听说现在的白事,也是流行热热闹闹的办,你除了吹一些传统曲目,在正开门当晚,也可以再表演一些电影主题曲,乐器虽然不一样,但是歌曲乐谱都是通用的吧?” 良明脸上瞬间出现惊喜的笑,“我家馨子的脑子就是好!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一点!” “家里只有收音机。”良馨笑着道:“城里有卖录音机,我再去帮你买一些流行曲的盒式磁带,要是没有的话,我请月季帮忙翻录《少林寺》主题曲《牧羊曲》,插曲《少林少林》,公社肯定来放过这个电影了,你一表演出来肯定能受到欢迎。” “好好” 良明高兴到一半停住,“这些贵东西都要票的,你等我现在去大队和公社问一问,等我弄到票了,我把票和钱一起给你,你再给我寄回来,哎对了,不行,这些都是值钱电器,寄回来怕是要被摔坏了,你还是不要管了,我自己去县城电器商店逛一逛。” “你又不知道哪个好。” 良馨踩着沾了露水的泥土往外走,“电视现在都不以前便宜了,这些小电器也没以前贵了,你就在家里等着邮政上门吧。” 陆冲锋出操回来,已经把槐花公社都逛遍了。 停在良馨面前,他用脖子里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看着露出一排牙的良明,“大哥怎么这么高兴?” “你不是一直在搞改革吗?” 良馨将手里的军大衣披在他身上,“大哥的事业也想到了改革的路线变化,所以才这么高兴。” 陆冲锋敞开纽扣,朝良明一笑,“恭喜大哥。” 良明连连摆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馨子指点我怎么改进,还说要去城里买录音机,我这正准备去大队问一问票,再去县里买。” “我知道哪里有票。” 陆冲锋接过良明手里的粪箕子,“大哥就不用再跑一趟了,到时候我们买了给你寄过来。” “我现在也挣钱,多的时候能挣五六十,你大嫂有时候比我挣的都多” “我知道大哥挣得多,之前还帮嘟嘟买黄金锁了。” 陆冲锋一语双关,“来回坐车这么累,说来活就来活了,在家等信吧。” 良明还要说话,陆冲锋“嗯?”了一声,立马吓得变了脸,感受到了陆副师长的官威,连连点头,“是,冲锋说了算。” 良馨拍了一下陆冲锋的军大衣。 陆冲锋悄声说:“我不吓唬一下,大哥能听话?” 良明笑开了脸,“那不能,真别说,冲锋虎起脸来,可比公社书记吓人多了!” 良馨和陆冲锋走在她从小走到大的村道上,等红日慢慢从东方升起,才回到家里。 嘟嘟正被二嫂抱着坐在大门口,面前围了一圈小孩,看着嘟嘟捧着牛奶喝。 良馨没醒,嘟嘟就醒了,被虎子抱出去显摆,才招了这么多小孩子回来。 嘟嘟看到良馨和陆冲锋,眼珠子就跟着爸爸妈妈走了,但牛奶一点都没耽误喝,伸出小手指指着良馨。 “妈妈回来了。” 良馨辨认了几个认识的小孩,一一叫出了名字,进屋抓了一把糖出 来分给小孩子们吃。 陆冲锋去井台按压了温热的井水上来,端到厕所里冲了一遍身上的汗。 “嚯!” 良德叫了一声,“大冬天用的冷水?” 看着湿着头发,但已经换上清爽干净的军装走出来的陆冲锋,良铁柱笑得眼都快看不见了,“当兵的身体就是好。” 陆冲锋状似不经意地说起来了从前在雪山训练的故事。 不但引得良家三个男人听得目瞪口呆,还把门口稀罕看着嘟嘟的小孩子们都吸引过来,听得全情投入,不时情不自禁发出惊呼声、赞扬声和崇拜声。 这可比收音机和小人书好听好看多了! 良馨斜了陆冲锋一眼,往厨房走去。 槐花村记忆中的早饭,好一点的白馒头、水煮蛋、鸡蛋油饼。 过年时候能吃上白菜粉丝油渣包子、大馄饨和猪肉饺子。 最平常的还是杂粮馒头、玉米馒头、白面玉米两掺半馒头和玉米面稀饭、地瓜干稀饭。 今天大嫂早起,不但擀面包了临淮这边特色馄饨,还擀了面条,炒了青椒肉丝,煎了一盘堆在一起的荷包蛋做为浇头,另做了良馨最爱吃的鸡蛋油饼。 良馨舀起酱油汤煮出来的馄饨,放到嘴里,吃了一口满足。 虽然这东西在哪都能包,但要说最纯正的味道,还是得在槐花村吃。 婆娑的白杨树上传来麻雀的叫声,小鸡在院子里啄食,独属于村庄的嘈杂又寂静,吃起来才最有感觉。 因为还要赶回去参加卢苇和郑小军的婚礼,良馨的工作也没有处理完,便没在槐花村多待。 临走的时候,让销售市场部的几名干部分别去省体工大队的武术队、国家体委下设的武术处和训练基地跑了一趟。 陆冲锋一回来又收到了军区开会的消息,本来跟他没什么关系,但良馨听到是有关军地两用人才改革的会议,所以又把陆冲锋叫了过去。 良馨再次回到面包坊二楼,听到大家去磨了半天,武术大赛只能接受提供器材和服装的投放广告方式,还不一定能够被国家体委和省体委通过,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让觉得自己能力不足,没能办成事情的几位干部愣了愣。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良馨笑了,“市场经济尚未完全放开,连中央电视台都还没有成立广告部,广告营销在我国市场上也就是登登报纸,体育赛事商业化程度更是几乎为零,让你们去问,本来就是像我们在春晚打广告一样,探探消息罢了,体育赛事都是以行政计划为主,你们要真的能把体育赛事攻克了,哪还会待在穷乡僻壤的家属工厂。” 许欣立马道:“地方和家属工厂的干部让我选择,我依然会选择到方便面厂来!” 良馨拦住要挨个表忠心的干部们,“闲话不多说,武术大会这事的方案我也仔细构思过了,体育大赛都是国家体委和国家体育总局经办,目前不接受广告投放,我们不能跟政策硬碰硬,经过这几天,大大小小的公园庙会都跑过了,我们也发现了地方性武术比赛和民间武术活动真不亚于迪斯科舞会,而且路过的人基本上都会停下来看一看,有很多甚至会看完再走。” 张建华道:“良厂长想在这些活动上投放?” 许欣眼睛一亮,“这些地方性武术比赛和民间武术活动肯定可以接受广告赞助!” 良馨摇了摇头。 刚被开辟了新思路的干部们顿时又愣住了。 良馨笑着道:“我们自己办一场武术比赛表演活动,设定足够有诱惑力的奖品,你们看怎么样?” “这不是和良心方便,面,选广告小主角,差不多?” 王大丫端着咖啡面包送上来,笑着说话时,除了稍微停顿,口吃已经比以前好了一大半了。 如果是陌生人听她说话,根本听不出以前她曾经口吃过,只当她是说话比较慢,慢反而显得温和知性。 良馨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忙完早高峰了?” 王大丫好长时间没见到良馨,也没听到良馨说话了,放下咖啡面包,坐了下来。 哪怕不参与会议,听一听良馨说话,也能长见识。 “可以是可以,但如果只是拉一拉横幅,印刷一些传单,不是花一笔很小的钱就能办到了吗?” 张建华道:“自己办一场武术比赛,机关、时间、人力、成本,都不划算,再说也只能办一个城市。” 良馨笑着道:“那就办全国巡回民间武术比赛表演活动。” 干部们更愣了。 许欣捕捉到重点,“表演?” 良馨眼神肯定,笑着点头,“对,表演,我们也像官方赛事那样,开幕式、闭幕式和交接式都办上,全国武术比赛和国际武术比赛,国家体委和国家体育总局不接受商业广告投放,那么我们把人请来指点鼓励一下,亮个相,这比在赛事上打广告容易得多吧?” 干部们怔愣的眼神瞬间全亮了。 “这个一定可以!”许欣道:“就像老师过来指点一下,不会对武术运动员们的形象造成影响,除了武术运动员,其实更有名气的是受民间认可的武术大师,那些大师更容易攻克了,良厂长,你这个构思实在太好了,各地都在学武术,各地也有各地有名的武术运动员和武术大师,非常适合办巡回武术比赛表演活动!” 张建华思考片刻,又问:“怎么投放广告,带动我们产品的销量?” “开幕式名家大师的武术表演和闭幕式参赛晋级者和名家大师们的表演,当然不是谁来都能看了。” 良馨笑着道:“买十包方便面,送一张武术比赛表演活动的门票,你们说怎么样?” 掌声突兀响起。 良馨和其他干部们转头,看向拍手鼓掌的王大丫。 王大丫竖起大拇指,“我觉得好的不能再好了,十包良心牌方便面,两块五分钱,又能买着良馨方便面又能去看比赛,是我不但会买,还会去抢着买!” 其他干部们刚才只是听完的瞬间,不由自主叹服良馨的营销脑子,再想到他们从体育机关单位出来时无头苍蝇一般的沮丧,有了强烈的悬殊对比,才会安静。 反应过来后,连忙给良馨鼓掌。 “这是面包坊,不是会议室。”良馨指着咖啡面包,“都没来得及吃早饭,趁热边吃边说。” 良馨和大家一起聊完了策划方案,江京的公园、庙会、机关地点都已经亲自跑遍了,省体委相关单位也都留下了联系方式,没让销售市场部的干部们在江京多待,这事还需要回厂里细化方案,再根据最终方案建立不同小组,安排人手。 目前这几个人完全不够用。 陆冲锋回家听良馨说了这件事,第一反应是: “你可以去参加!” 良馨:“?” “为什么?” 陆冲锋解着军装纽扣,“你想啊,你就是良馨,提到良馨看到良馨就会想到良心,你要能赢到最后,那不就能得到最大化的宣传?再说,以你的名气,说不定开幕式之后场场都能爆满!” “再在表演场内放一些良心方便面,良心面包坊的点心,说起来,我们自己也有农场,回去应该让各团和农场都想办法办厂,饮料、零食、炒货蜜饯,这些生产出来的产品全叫良心牌,跟着家属工厂沾光就能存活下来!” “一看就是外行人。” “我是拐着弯夸你呢,这么聪明能干!” “拐弯没听出来,听起来倒是有点阴阳怪气。” “真的?” 良馨笑了一声,“不过,你前面说的让我参加,倒是一个我们没有想到的点。” “我开玩笑的!” 陆冲锋忙道:“武术比赛都是一些刀、枪、剑、棍、九节鞭,要不然就是对练项目,两人或多人配合的攻防演练,这些你要练得来,早就 参军了,耍枪弄棍的项目我更不放心,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别伤着自己。” “瞧不起谁呢。” 良馨道:“除了你说的这些,明明就还有传统武术项目。” “传统武术?” 陆冲锋惊讶看着良馨,“你会?我一点都没感觉出来,你力气那么小。” “回去我就练起来。” 良馨淡定往房间外面走,“你等着看我在武术比赛活动上出彩吧。” 陆冲锋惊讶坏了,也好奇坏了,一直粘着良馨,想问清楚她到底会什么武术。 良馨就是不说。 陆冲锋抓耳挠腮。 他不了解良馨了! 他和良馨之间有秘密了! 良馨居然和他一样会武术! 良馨和他其实还隐藏着共同话题! 陆冲锋一会愁,一会喜,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良馨用了郑小军送的侨汇券和外汇券,和陆月季换了一张录音机票。 原本她是想用这券直接去友谊商店买录音机,但录音机百货商场就有得卖,陆月季想要的拍立得和即时显影相纸却只有友谊商店能买到,所以做了交换。 走出百货商场,看到对面的体育用品商店,陆冲锋拉住良馨,指着对面玻璃窗能看到的刀枪棍鞭武术器械,“要去逛一逛,买些装备的吧?” “用不着。” 良馨毫不留念往车停的地方走,“我们传统武术不需要器械。” 陆冲锋两步就追了上去,“这么高深?” “可以高深,也可简单易学。” “你就说吧!” “不说。” “我再也不问了!” “好的。” “” 假期最后一天,良馨作为卢苇的娘家人,陪着卢苇在单位宿舍出嫁。 陆冲锋本该是郑小军的男方人,但他不想跟良馨分开,因此也作为女方家人,跟来了卢苇这边。 结婚正日子并没有像领证那天有人出来阻拦,贴着喜字的黑色轿车,将卢苇也载进了江京军区大院。 郑小军领完结婚证后就申请了正团职住房,团职楼二号楼二层一套三室一厅的新房,窗明几净,崭新的家具用品摆放得整整齐齐,全都贴上了喜字,看上去温馨气派又很喜庆。 良馨作为大媒人,被郑小军父母亲自安排到了上座。 陆冲锋挨着良馨,也混到了上座。 热热闹闹参加完了婚礼,闹了洞房。 良馨和陆冲锋临走之前,去向梁部长道别,却得知梁部长家属和梁天光昨晚都住进了军区总院。 结束在江京重要的事情,解决了潜在危机,完成下一步营销宣传的初步策划方案,陆冲锋和良馨带着嘟嘟,马不停蹄回到了江口11师。 家里有猫有狗有花园,嘟嘟也大了,这次又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去,就留季大姐在家看家,不用麻烦其他人过来喂猫喂狗浇花收拾屋子。 好处就是,回到家里就有干干净净的屋子等着,只需要揭开罩着床单被褥的罩子,换套床单就能洗个澡,躺着休息。 结婚没多久就随军来到了11师,回到这个地方,心才像是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家。 良馨一觉睡到天亮,洗漱之后,从行李袋中翻出请军区大院裁缝赶制出来的练功服。 陆冲锋出操回来,一路上还在琢磨良馨究竟要参加什么传统武术。 推开门,就看到春意盎然的花园里,良馨扎着小辫,穿着一身白色对襟盘扣功夫衫,扎着马步,手臂缓缓抬起,徐徐而落,画弧出拳,静中有动,动中有静。 陆冲锋惊喜又有点疑惑:“太极!” 良馨扶着腰抬起上半身,斜看向他,“不是。” “我就说看着又有点不像。”陆冲锋好奇问:“那这是什么?是哪位武术大师不外传的独家功夫?” 良馨缓缓出拳,“八段锦。” 陆冲锋:“” 第123章 第123章幼稚! 良馨不理会他的表情,继续按照口令节奏做完一套八段锦,双手重叠于丹田处,做好收势,全身缓缓放松。 “做的好!” 陆冲锋放下手里的篮子,用力鼓掌,“做的太好了,真厉害!” “太假了。” 良馨走过去,看着篮子里的豆腐鸡肉蔬菜,“早上大姐刚买了豆腐。” 陆冲锋道:“那是北豆腐,嘟嘟吃了口感不好,我买的南豆腐。” 北豆腐是老豆腐,质地紧实,口感粗糙偏硬,南豆腐是嫩豆腐,质地口感柔软嫩滑。 陆冲锋对女儿总是小事细节上无微不至。 良馨正在觉得温馨和感动,陆冲锋又道:“你真打算在武术表演比赛跳不是,我是说表演这个八段锦?” “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好,特别好!” 陆冲锋拎起篮子跟在良馨身后往客厅走,“就是做起来,有点像成年版的广播体操。” “不一样。” 良馨倒了一杯温水到白瓷茶杯里,端起来喝了一口才道:“广播体操是活动身体关节和肌肉的僵硬紧绷感,虽然活动完身体变得松弛灵活了,有益于心情,但还是跟八段锦不一样,八段锦追根溯源属于气功,要通过呼吸与动作的配合,以意领气,以气运身,我这套八段锦是稍微改良过的版本,很适合气弱体虚的人锻炼,比如说像我这种生完孩子结束哺乳期不久,坚持这套八段锦,可以慢慢恢复气血,增强心肺功能,调理脾胃,强身健体。” 陆冲锋突然笑了。 良馨疑惑看着他,“笑什么,你不信?” “信,你说话我什么时候不相信过。”陆冲锋笑着道:“只是突然想到我们结婚当晚,泡脚的时候你也像个小学究说了一大堆听起来很专业很能说服人的理论知识。” 良馨听到这话,想起他被烫红的脚,脸上也出现笑意,“八段锦虽然不属于能可攻可防的武术,但也是我们中国传统武术健身功法,我去参加比赛,主要是为了能引起话题性,不是为了去和其他参赛人员抢奖品,再说,我又能赢得过谁?” 陆冲锋笑着亲了良馨一下,“这么多年,你把一个废弃面包坊做成了已经快要家喻户晓的家属工厂,很难得听到你说不会做,赢不了其他人的话。” 良馨往敞开的大门看了一眼,“术业有专攻,我又不是孙猴子,会七十二变,行行都能精通,神仙来了也做不到。” 陆冲锋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着良馨,“我老婆身上永远有让人耳目一新,值得学习的品质。” “什么?” “不卑不亢,襟怀坦白。” 陆冲锋笑着道:“从不会因为面子和包袱,打肿脸充胖子。” 良馨拎起菜篮子走进厨房,“你在说谁?” “这样的人到处都有。”陆冲锋道:“有一点成就和地位,就被捧得下不来台了,其实哪是被别人捧,都是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 良馨看着他,“昨晚还是今早,去师里又看到什么生气了?” 陆冲锋叹了一声,“你要真会七十二变就好了,变出七十二个良馨,我想完成的目标就能再快上几年。” “慢慢来吧。” 良馨揭开蒸锅盖子,用竹夹夹出馒头和鸡蛋,“11师短短几年时间已经拿下这么多枚奖彰了,军事、后勤、政治一个都不少,已经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了,你别指望人人都能和你一样。” “我只是被一些明明没搞懂,却偏要装懂,最后浪费时间,还影响了进度的人,搞出了一点火气。”陆冲锋道:“这要是放到战场上,因为他的那点面子,就有可能葬送很多条战士的生命。” “这是该注意批评。”良馨道:“我也讨厌死要面子的人。” 听到了认可,陆冲锋接过盘子送到餐桌。 其实一回到家里,看到良馨,想到闺女,那点火气已经没有了。 再经过这么一聊,便彻底换了一个心情。 “不提工作的事了。” 陆冲锋 拿着干净的筷子和盘子去酱菜缸里捞出腌辣椒、辣白菜和醋萝卜,再敲碎了两颗鸡蛋。 给良馨的那一颗还是用老办法吹出来。 给嘟嘟的那一颗,老老实实仔仔细细用手剥掉鸡蛋壳,再剥掉蛋白,留下蛋黄,等着一醒了就被隔壁美满赶在上学前抱出来玩的嘟嘟回来。 良馨又端了蒸的红薯、小葱鸡蛋饼和南瓜小米粥摆到餐桌上,正想让陆冲锋去叫嘟嘟,嘟嘟就被季大姐抱回来了。 陆冲锋提着热水壶往搪瓷盆里倒了些热水,嘟嘟被放下后,知道先往搪瓷盆走,蹲下来伸出白白嫩嫩的两只小手。 “洗手手。” 陆冲锋拿起香皂,“香皂。” 嘟嘟跟着念:“香香。” 良馨笑出了声,“洗完香香,赶快来吃鸡蛋饼。” “蛋。” 嘟嘟想吃也蹲在搪瓷盆边上,等爸爸把手上的泡沫洗干净,用毛巾擦干,再自己举起小手闻了闻,说声“好了”,才往餐桌不稳不慢地走。 “嘟嘟一出现,走到哪里都受欢迎。” 季大姐放下嘟嘟又出去端了洗好的衣服,进门就忍不住显摆说:“她一走,小孩子们天天都来问,嘟嘟什么时候回来。” 良馨听得也很高兴,“大姐,吃完再晾衣服吧,天冷了,以后就在家里洗。” “井水倒还不冷呢。”季大姐冲了手进来吃早饭,“能省点电费和煤费就省一点,再说井水也比自来水软,嘟嘟的衣服洗好了穿起来更舒服。” 良馨帮季大姐盛了南瓜小米粥,拿了白馒头和鸡蛋,“蒸了红薯,我从老家带来的,你不是一直念叨这边红薯都不甜吗,尝尝这个。” “昨晚我就看到了!” 季大姐很是激动,也很感动,“但还真没想到,你是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才特地那么大老远的带红薯回来。” “带的不多,只能尝个鲜。” 良馨自己也喜欢直接削皮生吃红薯,老家种的都是黄心红薯,鲜甜清脆。 季大姐拿起一颗红薯剥了皮尝了一口,连忙笑着道:“好吃,比我以前吃的还甜还糯。” “要是还是想吃那一口的话,你可以打电话给老家的人问一问品种,或者让她们寄过来。”良馨道:“院子这么大,你也可以在菜园里分一块地出来,留着种红薯。” 季大姐不知道是噎住了,还是感动了,一时没能说出话,过了好一会,嘟嘟伸着小手去摸她的脸,才湿着眼眶道:“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良馨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话题换到嘟嘟学说话上,早餐的气氛立刻变得轻松愉快。 良馨出差去江京,就是有意脱手,让厂子里那些习惯找她最后敲定的人,逐渐学会用部门内部投票,职代会投票和自己拿主意敲定,真的敲定不了再培养去找李茅和钟雪莲两位副厂长的习惯。 即便随军以后,已经改变了最初想要生活的方式,建厂初期这两年,全身心投入在里面,但并不准备一直干到国家法定年龄才退休。 她的计划是只做到四十岁。 与其到那个时候再匆忙放手,还不如从开始就培养全厂职工和干部的习惯,给人才也多几年适应成长的空间。 所以一建厂她就提出了成立职代会,主要重心也不是放在厂内的生产管理,而是带着销售市场部的干部们做营销宣传。 但这一块也不能她永远亲自去跑。 因此这一点她也是从开始带着几名挑选出来的干部,去了江口火车站附近的民房,以修房换广告宣传词的交换条件谈妥之后,便放手让他们去做。 常年出差奋战在外地,最终做好第一批宣传的干部,已经填补成市场销售部缺少的骨干。 这一次自然而然成了新的营销宣传计划,全国巡回武术比赛表演大会的各小组组长。 给了销售市场部半个月时间,根据从江京跑市场调查带回来的材料,进一步细化良馨提出的武术比赛表演大会策划方案。 良馨也处理完厂里实在需要她签字的文件材料,看了销售市场部交上来的方案,在销售市场部的期待下,终于开会了。 “奖品用钱,虽然是最能刺激人前来报名参加的诱惑。” 良馨先从奖品开始,“但我们做市场营销,首先第一点要考虑的就是国家政策和市场环境,目前我国依然处于计划经济的半商业化状态,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去年年底我们在春晚上的广告,曾经有其他厂想以高价抢时段,最后被批评扰乱国家宣传秩序的事。” 会议室里的干部们有的点头,有的沉默了。 “即便在经济完全开放之后,我们的营销宣传和奖品,也不能给竞争对手递正在进行商业化竞争,而不是考虑国家品牌和军优产品宣传需要的把柄。” 良馨点到即止,没有去问是谁决定的方案奖品之一,“之前面包坊的活动奖品是面包坊的九折卡,这次除了家属工厂的产品,像是优良的武术器械装备和拜师引荐资格,都不错。” 会议室里响起了松气声。 良馨听到了,从成堆的方案材料里抬头看了一眼大家,笑了一声,“我可不严肃,是你们自己把会议室搞得这么紧张严肃。” 冯海艳终于忍不住道:“上一次还是良厂长手把手地教,中间每一个环节都由你决定通不通过,可不可行,这是头一次你全权放手,一切都交给我们自己去做,我们都可紧张了。” “我总不能一直待在销售市场部,手把手地教你们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做吧。” 良馨笑着道:“那样你们还怎么涨工资,住更好的房子。” 冯海艳也笑了,“就是良厂长太好了,太信任我们,我们才更紧张,更想把事情做好。” “不用紧张,房子也是一块块砖头慢慢垒起来的,哪有一次就能做好的方案,做的不好慢慢修改完善就可以了。” 良馨说完,会议室的气氛顿时肉眼可见的松弛了一些。 良馨接着道:“各个地方列表出来的名人大师,你们是按照我们在江京提到过的专业体委单位的武术运动员,民间有人气的武术名家大师,分为这两类去邀请商谈,赛制模仿的是国家专业武术比赛,细节补充过往民间武术比赛的赛制规程。” “也可以。” “不过我觉得前面这些邀请人物还可以再优化一下,分为电影武术明星、专业比赛武术运动员、民间传统武术名家、民间新生代武术人和著名武术爱好者几类,不特地把重点放在专业体 委内的武术运动员身上,只把他们是锦上添花的亮点,毕竟不可能一场比赛只表演一个亮点,这样更丰富一些,你们觉得呢?” 许欣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的确会更丰富了!但是武术爱好者是什么意思?既然是武术爱好者为什么不直接报名参加比赛?” “这就像刚才提到的明面上的包装。”良馨笑着道:“武术爱好者可以是演员,可以是歌唱家,可以是任何一位具有影响力的人,只要能为我们的武术表演比赛增加看点,提供热度,都可以借着这个名号,邀请过来参加。” 会议室里的干部瞬间用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退伍军人张建华,一向严肃开口说正事,这次也忍不住道:“良厂长,家属工厂有你这样的厂长,真是幸事!” 其他干部纷纷表示赞同。 良馨直接开口,切断大家逐渐刻意的吹捧,“在进行下一步探讨时,还有一个人要参加。” 许欣好奇:“谁?” 良馨一笑,“我。” 会议室骤然变得安静。 在座干部们全都露出吃惊的表情看着良馨。 “良厂长”一名年轻小干部掩饰不住上下打量的眼神,“还会武术?” 冯海艳:“能参加比赛的武术?” “陆副师长推荐我去。”良馨笑了,“他说我去能增加不一样的宣传效果,毕竟我就叫良馨,来的观众看着我,就会想到良心方便面和良心面包坊。” “真的哎!” 冯海艳惊喜道:“这个点我们都没有想到!” 其他人都很惊喜,准备了这么久的方案感觉已经可以定下来,开始进行了! 惊喜高兴之余,忍不住抢着道: “良厂长和陆副师长真是珠联璧合!” “一个脑子比一个脑子好!” “陆副师长要是来我们厂瞧我说什么呢,我真是瞎比喻,我只是指陆副师长也很适合搞宣传!” “放心,我不会学给他听的。” 良馨笑道:“到了厂里,我和你才是一伙的。” 会议室里响起了笑声。 说话的干部顿时松了一口气,跟着大家一起笑了,同时在心里真切佩服良馨的为人处世。 会议接下去后,大家也和陆冲锋一样,好奇良馨要表演什么武术。 良馨也和前些天一样,什么都不说,保密。 于是,良馨要参加良心方便面主办的武术比赛表演大会的消息,一天就传遍了江门农场。 没两天全师的人都知道了。 良馨走到哪里都会遇上拐弯抹角打听的人。 但大家想知道归想知道,也不会拉着良馨不让走,甚至跑到家里来偷看,毕竟这是军营。 良馨早上还是正常练习八段锦。 陆冲锋看了几天,“怎么感觉每天都这一套招式?” “你没感觉错。” 良馨今天做了两遍,手心滚烫,感觉全身气血充沛,精神饱满,“就这一套招式,一套口诀。” 陆冲锋看着良馨的眼睛,“我还感觉你的眼睛好像比以前更亮了,按道理来说,你这些天就没休息过,早出晚归在厂里操劳应该没这么有神,连嘴唇看上去也很气血饱满。” “夸的我心情很舒畅。” 良馨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厂里各部门彻底进入正轨了,我今天休息,想吃什么,我来做。” “难得休息一天,还做什么饭,多睡一会。” “天天吃食堂和大姐做的饭,想换个口味。” 一进客厅,陆冲锋就把良馨摁在门后,做了早就想做的事。 良馨轻轻推开咬着她嘴不肯放的人,耳根也难得薄红,“瞎闹什么,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陆冲锋又连亲了几下,才退开。 良馨摸了摸变烫的耳垂,“你先看看外面有没有人。” 陆冲锋隐匿在门后,往外看了一眼,对着良馨摇头,“报告领导,目标地点没人出现。” 良馨忍不住笑出了声,“幼稚!” 陆冲锋追了上去,“我今天也早点下班,下午休息半天。” 良馨拿出毛巾丢给他,“赶紧去洗澡。” 早上闹了一会儿,陆冲锋换了一张脸,也换了一身气势去上班了。 良馨刚想提起菜篮子去买菜,享受悠闲假日,面包坊的营房科长家属刘佳就拎着一篮子熟悉的海鲜来了。 “良厂长,还是下河大队的老书记,送了一篮子海货过来,放在门口就跑了,我们追都追不上!” 良馨叹了一口气,“劳烦你跑一趟了。” “不客气,我先放这里了。” 下河大队黄书记这些年一直没间断给她送过海货。 农副产品不送了,因为知道11师各个连都在大力发展农副业,只隔一段时间送来新鲜的海产品。 每次良馨都会回送一堆东西,所以黄书记这两次就不送上门来,改送到面包坊去。 良馨看着新鲜的螃蟹,海鲈鱼、海鸭蛋、生蚝、鱿鱼和晒干的海带,琢磨再准备一些什么东西下次送过去。 想好了之后,去菜园里拔了香葱、青菜、香菜、辣椒,没再去服务社。 良馨抬头看着阳光,再看向花园里五颜六色的郁金香,想要深呼吸一口气,想到地里李茅又偷偷挑着粪水撒过的味道,拎起篮子走出菜地,顺手关上了门,防止小白和鸡进去糟蹋菜。 “小橘。” 柿子树上的叶子动了动,小橘走出来伸了个懒腰,跳到地上,一身光亮的金黄色毛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今天给你做猫饭。” 良馨往狗屋看了一眼,“小白又跑去连队了,它没口福。” 小橘往常会停在客厅门口,今天跟着良馨一直跑到了厨房蹲坐舔爪子。 季大姐嘟嘟兜一圈回来了。 良馨拿着小板凳,让她坐在小橘旁边,又把玩具箱拎了过来。 小橘连良馨向来都很高冷,叫了才会回应,不叫从来不出现,除非良馨离开很久,再回家才会喵两声,但却对嘟嘟很黏,静静躺在旁边看着嘟嘟玩洋娃娃。 “今天给宝宝做个荷包豆腐。” “豆豆!” 良馨将豆腐洗净,放在嘟嘟专用的菜板上,用刀反复压成细泥,放入碗内。 季大姐送来杀好的鲈鱼。 良馨将鱼肉去净皮筋,再将鸡脯肉也去净皮筋,再用刀背砸成细泥,放入另一个碗内,加葱姜水澥开,不放料酒和味精,只加了一点点清汤,向一个方向搅匀。 “良会长在家吗?” “在。” 良馨端着碗走出厨房,往外探头,发现吴团长家属畏畏缩缩走进院子,时不时还回头张望。 良馨脸上轻松的表情微微顿了一下,“这个点没人,大姐,你去把大门插上吧,有人来知会一声。” 季大姐在家待久了,跟良馨也有默契了,再看和平时明显不一样的吴团长家属,连忙走了出去。 吴团长家属眼眶红了。 “厨房有窗帘,正好我炉子上还烧着菜。”良馨端着碗,“我没手搬椅子,你自己搬一下吧。” “我,我” 吴团长家属“我”了两句,转身就往外走,“我没什么事,下次再来看你。” 良馨沉默,但没强留她。 这事她自己不说,即便是家委会会长,也不能不顾人家的意愿,上赶着参与到人家夫妻之间去。 吴团长家属走到门口停顿了几秒,良馨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对方并没有回头,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季大姐走回来,对着良馨摇了摇头,“难啊。” 良馨回厨房继续将蛋清放入汤碗里,用筷子打成雪花泡沫,“大姐听到什么动静了?” “去年就听到动静了,结果出现严打,安静了大半年。” 季大姐站到嘟嘟旁边,“镜子要是有了裂缝,怎么都回不到原来完美无痕的样子。” 外面又传来了动静,良馨和季大姐对视一眼,以为是吴团长家属又回来了。 良馨放下碗,决定这一次不讲究什么松弛感。 要主动热情点,让人家这一次回头,不要再犹犹豫豫又放弃了。 看着笑得像朵花一样,像是热情迎接久别多年载誉归家的丈夫的良馨。 陆冲锋也笑了,略显激动,快步迎了上去,“才分开不到一个小时,你也这么想我了?” 第124章 第124章怎么又变了一个样子?…… 良馨脸上的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看着陆冲锋惊喜的表情,“嗯”了一声。 陆冲锋的心顿时软成了一片,举起手上的老鳖和鸡脚,“食堂大师傅告诉我鸡脚炖水鱼很好吃,也很补身体,正好你也喜欢吃鸡脚鸭掌这些东西,我就买了顺道给你送回来了。” 良馨看着搪瓷盆里杀好的老鳖,松了口气,“盆哪来的?” “食堂大师傅借我的,没事,用完下午我再带给他。” 陆冲锋将搪瓷盆放到餐桌上,想亲一下良馨再走,余光看到了厨房里坐着的季大姐、嘟嘟和小橘。 三双眼睛正好也在看着他。 陆冲锋:“” 陆冲锋:“闺女,爸爸去上班了。” 嘟嘟把洋娃娃抱在怀里,招了招小手。 “去吧。” 良馨拍了拍他的后背,“中午回来就有好吃的了。” 陆冲锋精神抖擞地又去上班了。 “我还以为是吴团长家属又回来了。” 听到季大姐的话,良馨笑了笑,“我也这么以为。” 季大姐正想再说话,看到水蒸气顶开了锅盖,“锅开了!” 良馨走过去关 火,揭开锅盖,用漏勺捞出了海上小杂鱼,放到一边晾凉,留着给小橘和小白拌饭。 季大姐去外面拿来了嘟嘟识图学字本,教嘟嘟照着上面的动物学说话。 良馨把用筷子打成雪花泡沫的鸡蛋清,加入刚才砸压成细泥的豆腐泥、鸡肉泥和鱼肉泥,稍稍撒了一点点细盐,搅拌均匀。 胡萝卜代替火腿、洗净的冬菇、青菜叶切成细丝。 拿出六个汤匙,涂上一层油,把豆腐泥分放在内,用竹板刮平,再将豆腐泥推到汤匙把柄的下三分之一处,成为荷包口,摆上三种颜色的细丝。 良馨特意码成了花草图案,才放到蒸屉里。 “嘟嘟看你妈帮你做饭多认真啊。” 季大姐一脸佩服看着良馨,“大院这么多小孩,就没谁家小孩有嘟嘟吃的精细又漂亮。” 嘟嘟听懂了,放下手里的小青蛙,起身朝着妈妈走过去,抱住妈妈的腿,仰着软软嫩嫩的小脸,“妈妈。” “嘟嘟去玩。”良馨一一将荷包豆腐上屉,“这里有火,还有开水,会被烫到。” 嘟嘟听话又摇摇晃晃走了回去,坐下玩小青蛙。 “大姐看看篮子里有没有你想吃的菜。” “你烧什么都好吃,我都喜欢吃。” 良馨拧开水龙头,盖住了嘟嘟念“老虎”“豹子”的奶声。 甲鱼这种曾经没有人吃的东西,随着物资不再那么紧张后,也端上了饭店宴席的菜谱和不少家庭的餐桌。 良馨将甲鱼和鸡脚冲洗干净后,先将甲鱼斩成日字形件,锅上烧开水,放进去爆透,再排放在汤锅里。 鸡脚一个接一个斩去趾甲。 良馨都斩累了,“买了这么多鸡脚。” 季大姐笑着道:“你喜欢吃的东西,陆副师长买起来向来不会小气。” 良馨笑了一下,想到季大姐来军营待久了,经常会带着嘟嘟出去兜圈,“大姐,家委会的干部看我太忙,一般事情不会来找我,你深入家属群众之中,还有什么其他动静吗?” “有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 季大姐道:“再说,我先是保华的姐姐,又在你们家里帮忙,她们对我说话,也不是什么都敢说,有些会刻意说给我听,想让我传到陆副师长和保华这里,我更不能随便乱说了。” “我知道大姐是明白人,就聊一聊家属们有没有什么潜在需要解决的问题,我心里大概有个数就行。” “估计” 季大姐道:“就是吴团长家属了,其他家都是过日子总会有的问题,不碍大事,我是眼看着过年在这看春晚,吴团长家属还是挺能说的性格,就这半年时间,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脸都瘦凹下去了。” 良馨总算将鸡脚的趾甲斩完了,放到锅里焯水,“她不说,我们也不能提,否则” “是这个道理。”季大姐也懂,“那毕竟人家还是两口子,还有三个孩子,我以前在乡下也不是没有遇上人家两口子吵架,我上去劝,反而最后人两口子一起冲着我来了的事情。” 良馨笑了一声,“大姐还遇到过这样的事呢?” “遇到,不止我遇到,我还看到不知道多少回这样的事情。” 季大姐道:“这事又关乎着吴团长的道德层面,一个弄不好,传到师领导那边去,以后说不定也会影响升官,人家有三个孩子,你再是家属会会长,也不能惹事上身。” “哪怕不是团长,是普通人家,我也不能上赶着去问,所以刚才没出声留她。” “是,我也看到了。” 良馨和大姐聊着家常,鸡脚煮了大概十五分钟后捞起再次洗净,砌在甲鱼的四周,将削了皮的生姜切成厚片,放了进去,倒入黄酒,添水上锅开炖。 从篮子里挑出来一条海鲈鱼,良馨把剩下的海鲜放到冰箱里。 电饭煲里的米饭蒸熟了,良馨先将给嘟嘟炖的鸡蛋羹端出来,“大姐,端去先给嘟嘟垫一垫肚子。” 盛出一碗米饭,晾凉后,拌上杂鱼,放到小橘面前。 小橘安静吃着小鱼拌饭,嘟嘟两只小手举着识图学字本,盛着鸡蛋羹的汤匙递过来了,才张大小嘴吃掉。 厨房逐渐充斥着米香、鸡蛋香、蒸出来的豆腐香和甲鱼鸡脚香味,良馨很享受食物带来的生活滋味。 陆冲锋拎着公文包一进大门,闻着一看就是良馨做的菜香气,不由加快了步伐。 “我回来了!” 良馨正在切着鲈鱼肉,没有走出厨房,只随口回了一句,“这么快。” 陆冲锋:“?” 这才分开两个小时,怎么又变了一个样子? 笑脸没有了,热烈欢迎也没有了不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陆冲锋复盘走之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看向季大姐,“早上谁来过了?” “没谁”季大姐顿了一下,“就吴团长家属过来了一趟,随便说了几句话,不到一分钟就走了。” 吴团长家属? 陆冲锋皱眉走到厨房水池洗手。 良馨正好想冲洗菜刀,看见他将水池挡地严严实实,“院子里有水池,外面有卫生间,跑这里洗手。” 陆冲锋搓着肥皂的手一顿。 终于看他一眼了,结果下一秒就嫌他烦! 吴团长家属。 吴团长。 陆冲锋边冲掉手上的泡沫,边回想季政委似乎提过一两句吴团长的风言风语。 正当陆冲锋思考的时候,良馨突然递了一勺汤到他嘴边。 陆冲锋一怔。 良馨道:“尝尝味道怎么样。” 陆冲锋试探问:“你自己怎么不尝?” “你比我重要,你尝。” 良馨也是第一次做这道菜,不想尝到奇怪的味道。 陆冲锋面部肌肉瞬间微松。 良馨刚才应该只是太忙了,不是变了。 陆冲锋张嘴将汤喝掉,汤汁醇厚极鲜,鲜美中还带着丝丝甜味,“好喝!炖的好!不咸不淡,特别好喝!” 良馨笑了,“我也尝尝。” 看着良馨直接用他喝过的汤匙,去勺子里舀汤吹了喝,陆冲锋心情彻底变了,翘起了嘴角。 老婆真的没变! 也并没有嫌弃他! 陆冲锋将吴团长和吴团长家属都抛在了脑后,“我闺女呢?” “刚才在这坐半天了,吃完鸡蛋羹,坐着就睡着了。” 良馨道:“先让她睡一会,吃午饭了再叫起来。” 季大姐知道陆副师长一回来,两人就黏黏糊糊,借着陆副师长提到嘟嘟,起身离开厨房,“我去看看嘟嘟,别睡掉下来了。” 陆冲锋站到了良馨身后,侧过头亲了亲她的脸,“辛苦了,老婆。” “都是油烟,你往那边站。” “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油烟味,我就站这。” 良馨回头看他,“往后再退两步,不然挡我走路。” 陆冲锋往后退了两步,就两步。 良馨看他这样,笑了一声,“其他菜都好了,我再做个窝贴鲈鱼就能开饭。” “不急。” 陆冲锋看着良馨红扑扑的脸,走出去倒了一杯茶进来,“喝口水,忙了一早上了吧。” “边陪嘟嘟玩,边烧饭,没感觉到忙。” 良馨正在切肥肉片,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看着他微微干燥的嘴唇,“你上午是不是忙的也没怎么喝水?你也喝。” 陆冲锋刻意贴在良馨刚才喝水的杯沿位置,灌了几口茶,“你不说,我都没发现渴了。” 良馨将前面搅拌蛋清留下的蛋黄和生粉加热,调成浓糊状的窝贴浆,再将切成长方形的鲈鱼肉和肥肉片用盐、味精、麻油拌匀放到窝贴浆里。 “这是什么吃法?” 陆冲锋好奇看着搪瓷碗,“你总是比我会做饭,做的都是我见都没见过的。” “那是。” 良馨笑着道:“你不是特意把我送去大城市见了四年世面。” “怪 不得,比不了比不了。” 陆冲锋也笑了,“我老婆可是真见过大世面的人!” 良馨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冲锋一回来,有他陪着聊天,做饭就是另一种舒适惬意的感觉了。 良馨先将肥肉铺平在撒了干粉的搪瓷盘子里,再逐件将鲈鱼肉贴在肥肉上,最后再撒上一层薄薄的干生粉。 陆冲锋完全被从未见过的菜吸引了,“这么精细,比小灶食堂的大师傅做菜都还要精细。” 良馨任他夸奖,打开煤气灶大火,锅烧热后放油,再端离火位,把鲈鱼肉肥肉贴件逐一排放入锅中,用慢火半煎炸。 肥肉滋滋作响,猪油香气和煎鱼香气扑面而来。 陆冲锋道:“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忍不住要咽口水了。” 肥肉片和鲈鱼片刚熟,良馨就端锅倾倒在漏勺里,再用筷子夹起一块肥肉片和鲈鱼片依然沾在一起的递给陆冲锋。 “都吃饭了,还给我做什么。” 陆冲锋连吹都忘记吹了,说完就张嘴吃掉筷子上的肉,烫得“嘶哈嘶哈”。 良馨连忙扶住他的下颌,踮起脚去吹他的嘴。 连吹了几下。 良馨松开道:“想吃肉想傻了?刚倒出锅,你又不是没看到。” 陆冲锋嚼着满口生香的窝贴鲈鱼,“这也太好吃了,好吃得我差点说不出话!” “你那是好吃的说不出话吗?” 良馨看他没事,放心去将漏勺里的肉都摆在盘子里,“你是被烫得说不出话。” 要不是忘记吹了,哪能意外享受到老婆主动吹他的嘴。 陆冲锋暗想,但没说出来,“被香了半天了,早就想吃了,外焦里嫩,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吃!” “做的多,够你吃的。” 良馨将摆好盘子的窝贴鲈鱼递给他,“先端出去,再来盛饭,我来弄嘟嘟的饭。” 鸡脚炖甲鱼、窝贴鲈鱼、蒜泥青菜和重新放了作料做的荷包豆腐一一端上了桌。 嘟嘟的午餐是荷包豆腐、两颗水煮海虾、青菜和带着小耳朵的饭团,最后良馨又端来了几块小青苹果。 季大姐忍不住先道:“哎呀,良馨做的菜就是漂亮,看着就有食欲,怪不得我们嘟嘟长得这么好。” 嘟嘟被爸爸放到儿童座椅里,小脸有点懵,还没完全醒过神来,但看到荷包豆腐上的小花草,指着道:“饭。” 良馨用温水打湿的手帕帮女儿擦了擦小脸,“对,嘟嘟到吃饭的点了,饿不饿?” 嘟嘟点头,“饿。” 陆冲锋拉开椅子坐下,“今天这菜,感觉都需要配点酒。” 嘟嘟突然转头看向爸爸,“爷爷。” 陆冲锋一懵,纠正,“是爸爸!” “说你像爷爷了。” 良馨发现这话说的他也有可能没理解,继续道:“嘟嘟都知道爷爷才会说这样的话,一看到有硬菜,就找借口说适合喝酒。” 陆冲锋:“” “我不像他,一点都不像!” 陆冲锋指着酒柜里的红酒,“我要喝也是跟你喝两杯红酒,再说我刚才也是随口一说,下午还要上班,爸什么时候会随口一说,不像!” 良馨将手帕放到旁边,跟着坐下,盛了一碗鸡脚炖甲鱼汤给他,“不像就吃吧,后面又放了胡椒粉,甲鱼汤配胡椒粉是一绝,会比你前面尝的时候还要好喝。” “是吗?我尝尝。” 陆冲锋把刚才的事也忘了,端起小碗喝了一口,鲜得眉心舒展开来,“这汤真是鲜的一绝!确实配上胡椒粉更香了,你多喝点,补身体的。” 良馨帮季大姐盛了一碗,才盛自己的,看着澄净油亮的汤汁,喝了一勺,甲鱼汤配上胡椒粉独特的鲜美醇香,鼻腔里忍不住松出一口气,“鲜!” “真鲜!” 陆冲锋夹起甲鱼的壳放到良馨碗里,“看着汤色挺清澈的,没想到这么浓郁这么鲜。” 就一块壳,没什么肉,主要是她喜欢吃裙边,良馨没再推脱,咬了一口软滑鲜嫩的裙边,细腻滑润,入口即化,“吃鲈鱼,趁热吃才好吃。” 嘟嘟两只小手抓着虾仁和荷包豆腐,小嘴塞得鼓鼓嚼着,已经吃清醒了。 陆冲锋也不再客气,连着肥肉片一起夹起鲈鱼肉放到米饭上,大口吃起来。 没过一会,半盘窝贴鲈鱼和两碗米饭就见底了。 陆冲锋吃撑了,主动抢着收拾碗去洗,收拾干净后,才上楼抱着良馨午睡。 良馨一觉睡醒,陆冲锋已经去上班了,窗帘半遮住阳光,外面时不时传来鸟叫声。 良馨翻到了陆冲锋的枕头上,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肥皂香和洗发水的香气,闭上双眼安静躺了一会,享受难得片刻的宁静。 等彻底躺舒服了,良馨下床拉开窗帘,刚推开落地窗,就看到吴团长家属走到了大门外。 “嫂子,喝杯茶。” 良馨将茶杯放到吴团长家属的面前。 吴团长家属看着已经关闭起来的大门,又看了看客厅敞开的门。 “都关起来了,反而引人注目。” 良馨笑着道:“就正常聊聊天,别人不会注意,问就说厂里招人,我找你来问问愿不愿意去上班,反正大姐也不在家,只有你我知道我们到底聊了什么。” 吴团长家属比除夕夜,也在这个客厅看春晚时,确实瘦了很多,眉间充满了难以排解的郁气。 听到良馨这么说,她身体松了松,“我是看到季家大姐抱着嘟嘟出去玩了,才特意卡着时间来的。” “厂子里忙,我也难得休息。” 良馨道:“正好下午没人在,可以跟你好好聊一聊。” 话都说到这里了,吴团长自然而然哽咽道:“我早就想来问问你该怎么办,但又怕你” 良馨递了卫生纸给她,“怕我说的你不满意?” 吴团长家属摇了摇头,“不是,是就是,老吴,他每天自己在家写诗,他说没什么,当我还像以前一样不识字,但我之前每晚跟着家属们去上学字补习班,也有小学文化水平了,该认得的字都认得,他就是在写那种怀念人的情诗,我我也是窝囊,只能装作不知道。” 良馨在心里松了口气,终于说出来了,“他这样多久了?只是自己写写情诗怀念人,没有跟谁来往吧?” “怎么没有。” 吴团长家属眼睛立刻就哭红了,手里的卫生纸也湿透了,“之前他跟那女的来往了一百多封信了,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我这么多年省吃俭用,衣服都是补的不能再补了,才去扯布做一件新的,师里面包坊开了这么多年,我连个面包的味道都没尝过,就算买来也全省给他们爷四个吃,我就想把家里的日子过好,我这么信任他,结果他却背着我联系上了当年驻地没结成婚的那个姑娘,跟人谈情说爱!” 良馨继续给她递纸。 吴团长家属用卫生纸蒙上双眼,哭出了声,哭了几声后,稍微平缓点道:“良会长,我没有戳破这件事,但我的心天天都泡在苦水里,夜夜都在哭,你说我该怎么办?” 良馨握住了她的手,“嫂子,你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吴团长怔了一下,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良会长,我就知道来找你,你能懂我,我不是怕他抛弃我,我也不是真的窝囊,我担心我那,我那三个孩子的前程啊!” “这事一捅破,他爸档案上就有污点了,他爸生活作风有问题,孩子未来都得受影响,你说我,什么本事都没有,小的才刚会走路,孩子跟了我就是受罪,我不是当年的大丫,不是当年的廖医生,我” 吴团长家属哭得说不下去了。 良馨道:“是不能离婚。” 吴团长家属听到这话,挂着一脸泪水,震惊抬头。 “怎么这个表情。”良馨笑了笑,“难道你以为我会劝你离婚?” 吴团长家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会怎么说,但 根据以前的经验,我以为我以为你会劝我离婚。” “以前廖医生和大丫姐的情况跟你完全不一样。” 良馨先前递纸是为了中断吴团长家属的情绪,让对方时不时有一种被安抚的感觉。 谈到这里了,良馨将纸都放到她面前,“廖医生不离就真是跟生活在地狱一样,大丫姐那个当初是想把她往死里害,她们俩遇上的人可以说就是一个败类,再说,廖医生没孩子,小丫,他爸恨不得她不存在,吴团长对三个孩子,我平时看还是很在意的。” 吴团长家属继续点头,“就是他当爸当的没话说,这么些年,我才那么信任他。” “虽然这事是吴团长犯错,但离了婚你们也一样会受连累,被周围人指指点点,孩子在学校可能也会被嘲笑,不是每个人都懂道理,有些人才不管你可不可怜,就喜欢欺负弱小。” 良馨先挑着对方心坎里的话说:“再说你要是离了婚,你和孩子的团职住房,团职工资,师里的学校和免费医疗,就都没了,离开部队,孩子长大后,像是升学,参军,招工,作为军人子弟会有的内部照顾和优先资格,也都没了。” 吴团长家属看良馨就和看亲人一样,握住良馨的手,“良会长,你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不挑破,就只有我一个人受罪,要是挑破了,就是我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受罪啊,等他们长大了,工作,嫁人结婚,那是要被歧视一辈子的,不离,凭他爸的身份,孩子起码不会受罪,未来也不会有这些遭罪的烦恼,但我我真是” “你的心也是肉长的,又不是铁做的,尤其你这么多年全心全意付出,就更伤心难过了。” 良馨叹了口气,“你辛苦了。” 吴团长家属像小孩一样扁着嘴巴哭了两声,“我谁都不敢说,每天满脑子都是你,又怕你觉得我窝囊,良会长,你听完,有没有一些窝囊的解决办法,我实在是苦啊。” “先别哭了,哭多了也伤身,不能只用哭来排解情绪。” 良馨去倒了温水,拿了一条新的手帕给她用,“你既然不打算离,就肯定得找点感兴趣的事做,你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想做的,我可以联系地方上的单位和学校,帮你解决。” “我也知道哭多不好。” 吴团长蹲在搪瓷盆边,洗了一把脸,“也想了很多办法想转移,但我每天都围着孩子和家里转,哪有什么时间去做其他事,这阵子我在写日记,但有时候写着写着又忍不住委屈难受地哭了。” 良馨看着沙发上掉出来的一个小册子,“这是你的日记本?” 吴团长家属惊了一下,连忙转头,想到这就良馨一个人,浑身立起的汗毛又缓缓平了下去,“对,你要看的话就看吧,别嫌弃我的字丑就行。” 良馨并没有打算看。 但吴团长家属都这么说了,良馨便拿了起来,刚翻开就看到一页漂亮的字,“这字哪里丑了,我上小学的时候,字跟你的字根本没法比!” 吴团长家属灰暗的眼睛出现一丝亮光,“真的?你可是壮元!” “真的。” 良馨认真看了几页,“嫂子,你很有才华。” 吴团长家属听到夸奖,刚洗完的脸也跟着亮了不少,坐回原来的位置,探头看良馨手里的日记,“才华?没来11师之前,我都不识字,哪有什么才华。” “识字多的人只是有文化,不代表有才华。” 良馨指着一句话读,“你看你写的,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水里的水草,看得到阳光,阳光却再也照不到我的身上,这多会比喻,多有画面感,多戳人心,多有才华!” 吴团长家属这么多年只有人场面上说她会勤俭持家,背后都说她抠门,从来没被人夸过。 良馨一夸就夸得这么强烈,夸得她心脏扑通狂跳,说话都不自然了,“真的?” “真的!” 良馨每次回答都给予坚定的肯定,“才华是天赋,嫂子,既然你字都认得差不多了,小栋才不到三岁,平时也没时间去外面,我觉得你可以尝试写故事,再把写的故事投稿到杂志上。” 吴团长家属捂着心脏,不敢置信看着良馨,“良会长,你不用这么哄我!” “我哄你干什么,我是认真的。” 良馨也有点兴奋,“现实你为了孩子,决定牺牲自己维持现状,但这种牺牲,又让你精神上遭受巨大痛苦,我刚才还说让你转移注意力,转眼就发现你还有这么一个绝佳的天赋,你可以用你的天赋加上你亲身经历的痛苦,转化成故事,现实无法改变,你就安排你的角色人物在故事里改变命运,通过虚构重塑经历,批判你想批判的人,我觉得你真的可以去尝试一下,不然真是太可惜你的天赋了。” 吴团长家属依然不敢置信,但眼里又有着微弱的火苗慢慢燃烧起来,“你可是良馨,你居然能这么说我,我我真的有天赋?” “你要不信,就先尝试写写看。” 良馨见鼓励有效了,又道:“不过呢,你是军嫂,不能完全复刻自己的经历,否则会发不上去,而且这样很可能也会让你陷入重复性创伤或者沉溺于宣泄,你可以先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现在文艺领域已经都逐步解冻了,像是《大众电影》《电影文学》,还有已经复刊的《萌芽》《故事会》,上面就有很多贴近普通人生活,情感表达隐忍和批判婚姻背叛者和第三者的故事,这些故事也较为符合当下社会环境和风气。” 吴团长家属表情又惊又喜,一时间看上去已经忘了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写了,不通过怎么办,我,我我写了人家认出来我怎么办?对了,我听说杂志贵得很,订阅的话要五毛钱一个月,这么多杂志一个月就得一两块。” 良馨看着习惯性抠着算账的吴团长家属,静静不说话。 吴团长家属看到良馨的表情,突然握紧拳头,“订!我全给自己订上!” 良馨笑了,“你写的时候可以不用本名,想一个笔名,对了,一直都听大家称呼嫂子为吴团长家属,我都还不知道嫂子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周小花。” 周小花不好意思一笑,“名字有点土,一般不好意思说给别人听。” 第125章 第125章谢谢良馨同志的祝贺。…… “小花这个名字多有名,怎么会土。” 良馨道:“你忘了刘晓庆同志和陈冲同志主演的电影《小花》,两人的角色都叫小花吗?这名字可是红遍了全国各地。” 周小花一愣,“电影?春晚穿红衣裳的那位女同志的电影?” “对,所以小花一点都不土,好听得很。” 良馨笑着道:“我还看到好几个人的笔名也叫小花呢。” “那真是我见识少了。” “没事,说明就是要等你今天即将走上作家之路了,才指引你去多看文艺作品。” 周小花刚才已经重新浮上心头的熟悉难过,就被良馨下一句话拉回去,脸上也出现了笑,“还不知道我行不行。” “肯定行。” 良馨道:“平时过日子,饲养鸡鸭,缝改旧衣棉被这样的活,你样样都比别人少花钱又能做得精细,这说明你本来就是一个很细致的人,写作的人就需要这种细致,再说你这些经验,也可以帮助你创造出来一位勤劳的女性角色,能够引起很多人共鸣,说不定还能让人跟你的角色学习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小技巧呢。” 从前人人都骂她抠门。 结果别人骂她的点,到了良馨这里,却成了她独一无二的优点! 周小花被说的一身劲感觉都慢慢回来了,血液也变得滚烫,“良会长,那我就先看看,看完了再试一试 ,等我要能真写出来了,你能再帮我检查一下?” “我可以帮你看,但不是检查。” 良馨笑着道:“我可没有你这天赋。” 周小花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自信,突然站起身,“我现在就去买” 良馨急忙扶住话说一半,身体摇晃的周小花,“快坐下,起猛了吧?” 周小花点了点头,嘴唇颜色有点发白,“中午就随便吃了两口饭,可能是饿了。” 良馨去冲了一杯麦乳精,拿了鸡蛋糕,又去拿了一包红豆面包过来,“先吃了。” 周小花看到红豆面包眼神呆愣了一下,放了回去,“我吃一个鸡蛋糕就行了,面包贵得很,你们自己留着吃。” 良馨将红豆面包的包装纸撕开,放到她手里,“等你拿到稿费了,再请我吃别的好吃的。” “稿费?” 周小花愣了一下,紧接着就高兴笑了,脸上也跟着恢复了一点血色,咬了一口面包,“真软,真好吃。” “今天开始好好吃饭。” 良馨将麦乳精往她手里递,“你以后写故事,就是脑力劳动工作者,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还需要体力和气血,不能再舍不得吃,除了孩子的,把吴团长那份的肉和鸡蛋都吃回来!” “行,我现在也是要往知识分子发展了,一定多吃!” 周小花笑出了声,接过麦乳精喝了一口,感叹道:“良会长,真是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估计活不长了。” “别乱说话,快吃。” 陆冲锋下班回来路上,远远地看到吴团长家属一脸笑容从他家门口走出来,走着走着还小跑了起来,跟学校刚放学还不用写作业的学生一样雀跃。 “陆副师长,下班了。” 陆冲锋礼貌点头,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吴团长家属,带着疑惑走进家门。 “我回来了。” 良馨刚戴上护袖,从储藏间拿出小铲子,“今天这么早。” “下部队了,刚回来。” 陆冲锋将皮包放到桌子上,“吴团长家属怎么突然又变得那么高兴?” “情绪不就是一时一阵的变化。” 周小花不打算对外说出这事,良馨也没有打算和陆冲锋提,“回来了先别洗手了,跟我一起去菜园,把越冬菠菜都给清理了吧。” 陆冲锋跟着良馨往外走。 什么话都没说。 等进了菜园,良馨正蹲在地上专注用力拔着菠菜残株,陆冲锋突然站起身,“不对!” 良馨真的被吓了一跳。 陆冲锋也发现了,连忙单腿蹲下,抚着良馨的后背,“不怕不怕,是老公,不怕。” 良馨:“” 良馨缓了两口气,扭头看他,“什么不对?” “我是说吴团长家属不对劲。”陆冲锋认真道:“我仔细回想了,这半年多碰到她好几回,都死气沉沉的,吴团长我也听老季提过一次。” 良馨诧异,“提什么了?” “生活作风存在潜在问题。”陆冲锋道:“但只是潜在,我也不清楚老季发现了什么,他去给吴团长单独做过思想工作,吴团长家属的状态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良馨没继续问他们这些领导和究竟吴团长说了什么,左不过就是从工作和家庭两个方面明里暗里劝解。 还是不准备透露周小花的隐私情况。 “不说别人的事了,动手吧。” “我是不想和你之间有不能说的话。” 陆冲锋一伸手就把菠菜叶子拽断了,留下根在地里面,“我不是故意的。” 良馨拿起铲子将他拔断的那根菠菜根挖了出来,“作为家委会会长,家属的问题属于我的工作,这个不属于夫妻之间不能说的话,更不属于秘密,就像你的工作,也有很多保密条约,连家属都不能透露,是一个性质。” 陆冲锋被说动了,“有道理,很有道理。” 良馨侧头看了他一眼,笑了,“恋爱不谈了,爱情小说也不看了,怎么好像开始患得患失了?” “我怎么可能患得患失!” 陆冲锋学着良馨用巧劲把菠菜残株连根拔出泥土,“陆冲锋和良馨天生一对!” 良馨笑得也拔断了菠菜,“人家这么夸夸就算了,你怎么自己夸上了。” “事实就是这样!” 陆冲锋走出菜园,去廊下搬了一张小矮板凳过来,放到良馨臀下,“蹲久了腿麻,起来也容易晕。” 良馨抬起臀部,坐到板凳上,“你也搬一个凳子来坐。” “我坐了更累。” 良馨顺着他的皮鞋缓缓抬头,看了好几秒才看完他的长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再想到他窝在小板凳上会出现的憋屈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陆冲锋偏头看她,“笑什么?” “陆副师长辛苦了。”良馨道:“下班回来还得干农活。” “良厂长休息不也照样在干农活,良厂长也辛苦了。” 陆冲锋突然想到原本没碰到吴团长家属,应该说的事,“跟你说一个好消息。” 良馨好奇,“什么?” “中央决定将军地两用人才计划正式推广全军了。”陆冲锋笑着道:“我们11师已经被立为军地两用人才典型单位,师里已经接到上面的通知,先选出军地两用人才代表去军区参加军政治教育改革现场会,之后还会有其他单位陆续来11师参观连队农副生产情况和各个学习小组的培训情况。” 良馨听完露出了笑容,“恭喜你了,陆副师长,你又以置之死地而生推进了一项利于战士们的改革。” “这怎么是我的功劳,明明是你先提醒我们做的。” “虽然是我想起首长们的话,提醒了这件事,但被举报停职在家,还要面临被调查的人是你,顶着上面压力让这件事走到今天的人也是你,所以是你辛苦了。” 陆冲锋突然连着笑了几声。 良馨看他,“这么高兴?” “你看,我们就是天生一对!” 陆冲锋得意道:“谁家夫妻会像我们一样,蹲在菜园里互相吹捧对方的功劳。” 良馨也跟着笑了,这一次没再反驳,“看来中午加餐加对了,刚吃完就能听到这么好的消息,晚上再用新鲜的螃蟹煮海鲜粥,炒个生蚝炒蛋。” “我还没说完。” “那你继续说。” 陆冲锋道:“师党委让我代为转告,谢谢你,良馨同志。” 良馨一怔,“没说完的是这个?” “是,也不是。” 陆冲锋时不时会学一句良馨的语气和台词,“本来他们要来家里向你表示感谢,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睡醒,又难得休息一天,就提出我代为转告了,不过接下来师党委会在全师通令嘉奖你。” 良馨愣了一下,“说了半天,你没得到什么奖励?” “这项改革是全师努力结果,11师得到了集体三等功的奖彰,这也是我的奖励。” 陆冲锋道:“除此之外,你是被全师通令嘉奖,我是被全军通令嘉奖,获得“全军优秀指挥员”的荣誉称号。” 良馨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么大的荣誉,你啰嗦一大堆,憋到最后才说!” 陆冲锋终于彻底得意笑开了。 良馨扔掉铲子,“不拔了,走,再去烧几个好菜,晚上庆祝一下,对了,可以再喝点红酒。” 陆冲锋笑声更大了,但拉住了良馨的手腕,再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摁回了小板凳上。 “没有你,我不可能获得这项荣誉称号,你以家属工厂推动军地两用人才发展的创新模式,也受到了军区领导们的认可,并决定将这种创新模式,也推广全军,但这事难度不小,毕竟不是每个家属工厂厂长都是良馨。” 良馨掀起嘴角,“我们就不用再互相吹捧了,陆全军优秀指挥员。” 陆冲锋突然严肃警告道:“别再勾引我了。” 良馨:“” “正开心说着事,你怎么又被勾引了?” “你这么叫,我听了就想”陆冲锋看着良馨眯起来的双眼,改口道:“就有冲动。” 良馨看了看门外和墙头,压低声音道:“晚上再说。” 陆冲锋:“” 陆冲锋突然将良馨从小板凳上横抱起来,良馨急忙拍他的脸,“你疯了,放我下来!” 陆冲锋不听,也不放。 “妈妈。” 外面突然响起了奶声奶气的声音。 陆冲锋脚步一顿,不用良馨再拍他,小心将良馨放了下来。 季大姐牵着嘟嘟进门,正好看到良馨站稳和陆冲锋直起身体的姿势,明显愣了一下。 任谁来都不可能想到两个人一个正戴着护袖,一个卷起了袖子,还都沾了一手和一脸的泥,天还亮着,会突然进屋做晚上躲进被窝里才会做的事。 季大姐也想不到,只问:“怎么了这是?良馨受伤了?” 嘟嘟突然松了季大姐的手,小小的身体朝着妈妈跑了起来。 “不跑,嘟嘟不跑,妈妈没事。” 良馨往前迎女儿,用护袖扶住她的小身子,“嘟嘟去哪里玩了?” 嘟嘟想了想,“水。” “去井台玩啦。” 师职家属院往南有一座井台,家属长辈们经常围坐在那边纳鞋底聊闲天。 “没事吧?” 季大姐往菜园里看了看,“铲到脚了?” “没事,他大惊小怪。” 良馨站起身,自然往菜园里走,“大姐,你先进去帮嘟嘟冲牛奶。” 季大姐看到良馨正常走路,也很了解陆副师长对于良馨的看重。 哪怕铲子把手沾到一下良馨的鞋,都能大惊小怪地紧张起来。 季大姐不再担心,进屋去冲牛奶。 嘟嘟偷偷要跟着妈妈进菜园,走到一半,被提了起来。 “菜园里有虫,嘟嘟不进去。” 陆冲锋将女儿放到了外面,也对良馨招了招手,“你带着闺女去浇花,还剩一点地我几分钟就能拔完了。” 良馨摘掉护袖,看了陆冲锋一眼,看到他右脸的巴掌泥,没忍住笑了。 陆冲锋刚想说话,良馨就拿起护袖擦他的脸。 嘟嘟也举着小手,明显也要帮他擦脸。 陆冲锋抱起女儿,享受老婆孩子的体贴。 嘟嘟自己坐在凉棚里的椅子上,一会儿看着花园里修剪花朵的妈妈,一会儿看看菜园里忙着拔菜的爸爸,小嘴一鼓一鼓喝光了牛奶,打了个饱嗝,立马滑下椅子,朝着妈妈走去。 良馨将嘟嘟圈在怀里,一起拿着水管往花园里洒水,嘟嘟的笑声很快把陆冲锋吸引过来。 良馨贴在嘟嘟耳边说:“要不要洒爸爸?” 嘟嘟高兴指着陆冲锋,“爸爸!” “哎!闺女,爸爸来了!” 陆冲锋刚热情回应闺女的热情,凉水就“滋”了他一脸。 紧接着,耳边就传来嘟嘟稚嫩娇憨但穿透力极强的笑声。 良馨笑着道:“不好意思,拿反了。” 嘟嘟也笑着喊:“反了!” 陆冲锋看着笑得明媚至极的母女俩,大步迈了过去。 陆冲锋才刚动脚步,嘟嘟就又笑又兴奋地跺脚往妈妈怀里挤,一边紧紧埋在妈妈的肩膀上,一边还想偷看爸爸到底会做什么。 陆冲锋抱住女儿,咯吱她小小的腋窝。 嘟嘟清脆响亮的笑声传遍了整间院子。 晚上,陆冲锋从一楼冲完澡,穿着睡衣走出卫生间,左右看了一下厨房和客厅,没看到良馨的人。 嘟嘟傍晚没睡,又在花园里玩累了,饭桌上吃着饭就睡着了,被放到了大姐房间。 陆冲锋没找着良馨,关了一楼的灯,走上楼梯。 刚推开房间门,一捧粉红色玫瑰花就送到了面前。 陆冲锋诧异看着玫瑰花后面白皙精致的脸,“这,这是干什么?” 良馨微笑得很专业道:“非常荣幸,可以为全军优秀指挥员送花,鲜花代表我的敬意和崇拜,向你表示最衷心的祝贺!” 陆冲锋受宠若惊看着良馨,好半天没反应。 良馨等了又等,终于绷不住嘴角道:“全军优秀指挥员是这么容易就说不出话来的吗?” 陆冲锋突然伸手掐起良馨的腋窝,像是抱着嘟嘟一样,连花带人一起抱到了床上。 玫瑰花摔到了床被间,又滚向了地板。 几瓣粉色花瓣飘了下来。 刚要落地,又被棉白色睡裙带起的风吹了起来。 花瓣转了几圈,才和白色睡裙一起悄然无声落在地板上。 “你破坏气氛。” 良馨说完,只有粗粝的喘息回应她。 良馨:“” 年纪越大,怎么反而越经不起逗了? 陆冲锋突然往良馨的锁骨咬了一口,在良馨叫出声之前,又欺上她的嘴。 良馨没空再想了。 陆冲锋反而说话了,“谢谢良馨同志的祝贺。” 回应他的只有低低浅浅的娇吟。 “我也很荣幸收到良馨同志的花。” “良馨同志怎么不说话了?” 良馨拽皱床单的手微微松开,抬起往他的嘴上拍了一巴掌。 陆冲锋不偏不倚让她打,下一秒,嘴角得意翘起。 良馨:“” 良馨的手改为攀住他的肩膀,攀不住,又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深夜寂静无声,银盘高悬。 最后,陆冲锋抱紧良馨,附在她耳边道:“谢谢老婆。” “谢谢老婆给我准备的惊喜。” “我很感动。” 良心方便面上半年的销量依然占据行业龙头位置,这是前期的营销宣传带来的效应,让市场供不应求。 今年全国方便面生产线发展到了近三十条,下半年产品开始陆续上市,一部分厂家争相模仿良心方便面使用过的营销宣传方式,一部分按照多年老习惯依赖国家计划分配,统购统销模式。 不管是哪一种,都将对良心方便面的销量产生一定的影响。 销售市场通宵达旦,马不停蹄奔往全国各地,忙了小半年的时间,民间巡回武术比赛表演大会的方案已经推进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还剩下几名用了各种方法依然无法说服的名师,只能回厂找到良馨这边来。 良馨听到消息,思考了两天,早上准备和负责开幕式首站北京的小组开会,刚到厂里,就看到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良馨 :“常莉同志?” 李茅正并排和良馨走在一起,看到穿着蓝色职工厂服的女同志,“对,就是常莉,你怎么不去上工,跑厂长办公室门口来了?” 常莉对着良馨一笑,“良厂长,我一直把你年前吃年夜饭时候说的话放在心上,我这趟回去探亲,谈妥了几个订单,想再来问问你,能不能给人派货。” 良馨和李茅同时愣住了。 “你,你一个人跑成功销售订单?”李茅吃惊道:“国营单位的合作?” “有国营单位,也有不是国营单位。”常莉抱着手里的包,“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所以才来找良厂长问一问。” “快请进。” 良馨拿出钥匙,拧开办公室的门锁,先把人请进去。 “不好意思,因为我们厂是开在营盘里,平时也不会像地方上的厂长那样,有很多人自己找上门,需要秘书帮忙处理和挡一挡,我就没安排秘书。” 良馨打开了窗户,“等很久了吧?” “没有等很久,正是上班的时间。” 常莉坐在椅子上道:“良厂长平时生活作风就很俭朴,你不请秘书,是想把厂里的钱都用在改善职工生活条件上,为了我们大家伙,你才多受累,什么都自己做。” 良馨一怔,而后笑了,“怪不得。” “怪不得你能成为全厂第一个销售出去订单的人!” 李茅诧异道:“平时看你在车间都没什么存在感,怎么一张口就把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车间平时有的是人说话,不缺我开口。” 常莉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本子。 行政后勤的人看到厂长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送来了暖水壶。 李茅轻车熟路的去拿茶叶和刻着家属工厂厂名的搪瓷缸,泡了三杯茶。 “良厂长。” 常莉将本子翻开,指着第一条订单信息给良馨看,“这是稳妥的国营单位,是我们那边的厂矿食堂,暂时每个月能跟我们订三箱方便面可能是有点少,但” “不少。” 良馨道:“三箱就是90包,一年就是1080包,这是你一个人谈下来的生意,非常了不起!” 常莉松了一大口气,“我看从厂里生产出来方便面,厂外面经常排着大卡车,一拉就拉走一卡车的货,真怕良厂长不愿意搭理我呢。” “你一个人怎么能跟国营渠道销售部的单位比。” 李茅趴在桌子上,看着常莉的本子,“这下面还写了这么多家!” “这下面的都不是国营单位了。” 常莉看着良馨问:“良厂长,这些我信任良厂长的人品,我就直接跟你说了,我们老家那边改革开放得早,流动人口特别多,国营旅社经常都住满了,来往的人开不到房,只能挤在火车站,渐渐地,火车站附近就有私人开始尝试经营小旅馆,但这些小旅馆都没有登记成正式旅馆,地方上知道情况,为了商人、个体户和采购员,都是睁只眼闭一只眼,我一家家去问了,都愿意进我们的货,就是不知道我们厂能不能卖给他们。” 李茅又愣住了,“你这你这天天在车间悄默声的,从前在家属院也不见你怎么出门,你胆子居然这么大!” “确实胆大,灰色地带都被你抢先拿下了。” 良馨笑了一声,“家属院的家属们,谁说只能洗衣做饭生孩子,明明就是藏龙卧虎,个个都不可小觑!” 第126章 第126章心情很好? “就是!” 李茅一拍桌子道:“谁说我们只会洗衣做饭带孩子,我们明明就是缺少机会!那句古诗怎么说的来着,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良馨笑着道:“李厂长越来越有文化了。” “真的。”常莉惊讶李茅说的一句诗词,她听都没听过,“虽然以前就知道雷副营长家的嫂子能干,后来当了厂长也没有多意外,但现在出口成章,实在是让人觉得意外,跟以前一句成语都说不出来,完全变了一个人!” “良厂长带领的好!” 李茅得意道:“我现在是忙,厂里实在是离不开身,否则我现在大专都有可能读出来了,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一有时间我还得继续学!” “这些小旅馆” 话题扯远了,良馨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常莉同志的家乡改革开放得早,应该是在广东福建或者沿海地区一带?” “对,我们老家在广东。” 李茅看着良馨并不是特别高兴的表情,“广东那边地方都不管了,也不行?” “那边虽然已经出现计划与市场并行的双轨制试点,一些单位和地区可以尝试灵活采购,但绝大部分省还在受严格的计划约束。” 良馨道:“即使国家已经在尝试调整计划经济体制,计划外超产部分可以允许议价销售,但也只限于国营单位和挂靠集体单位方式运作的合作单位,常莉同志,你真是既给厂里出了一个难题,又给厂里带回来了一个难以拒绝的诱惑。” 常莉道:“我也是回去一趟,夜里下了火车站,看到有那么多的人,看上去也都不是买不起一包方便面的人,就看到了商机,是不是不能给他们发货?” 常莉和李茅都盯着良馨的反应。 “这件事牵扯到不止一道政策。” 良馨道:“首先是无证经营的小旅馆,不在计划分配之内,按照规定来说,通常他们也无权批量采购,其次是只要上面没有正式承认,在经济严打的情况之下,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视作的投机倒把和资本主义倾向,到时候就有可能牵扯到你,也有可能牵扯厂里,这些是我们必须谨慎避免的政策风险。” “良厂长,谨慎是应该的,所以我也没有直接答应他们,只是记下了联系方式,一回厂里就找你了。” 常莉道:“那边是有商机,但跟我们厂的销量比起来,就九牛一毛了,不能让这几箱方便面,给厂里带来危机。” “计划内和计划外的产品都没办法销售给他们。” 良馨敲了敲桌子,“不过,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李茅看到良馨准备的铺天盖地的营销宣传之后,就开始看国内外营销案例的书,不用良馨解释,就知道广东沿海那些灰色地带,人流量有多大,对于打开知名度和销量又有多重要。 关键这是其他竞争厂家根本都想不到,想到了也不敢做的事。 别说良馨,她听了都想赶紧抢占先机。 “我们除了计划内和计划外的产品,还有一部分试销和残次品处理的产品。” 良馨道:“可以借由残次品处理的由头,先出一部分货,但这肯定也有一定的风险。” “这不行。” 钟雪莲插话道:“外面多少人盯着我们,都在等着你犯错,你这边出去了,刚到那些小旅馆的手上,说不定立马就有人举报你,让你停职接受调查!” 常莉“蹭”地起身,“良厂长,我知道你是不想打击我的积极性,才想方设法满足我的这些订单,不想让我白白冒着危险去跑一趟,你这样照顾我的心情,我已经很知足了,暂时还是先将火车站这些小旅馆放到一边吧。” 良馨笑了笑,“那我们就再等半年,各省改革计划都是跟着广东一带的沿海地区走,我估计等到明年,政策就会跟着放松,到时候优先给你这些订单发货,再以最高提成比例给你奖金,你看行不行?” 常莉也笑了,“行!” “钟厂长。” 良馨看向钟雪莲,“先将我们和旷工食堂的订单百分之五的提成,作为奖金连同工资一起发放给常莉同志,另外再准备一份一百元奖金,作为全厂第一位拿回订单的职工奖励,年底的先进和劳模评选,也得帮常莉同志算上,对了,这一次拿回订单也算是正儿八经的突出贡献,个人积分也给算上。” 钟雪莲笑着道:“好的,我知道了。” 常莉都听傻眼了,“一百一百块奖金?!” “对,一百块奖金。” 良馨笑着道:“钟厂长,十点的职工大会,你再准备一份劳动模范的绶带、标兵袖章和先进工作者的徽章,我要亲自写一份”销售标兵“荣誉证书,在大会上颁发给常莉同志。” 常莉惊住了。 李茅“哇”了一声,两眼羡慕看向常莉,“这也太让人羡慕了吧,不过,常莉平时在车间里不爱出挑,会不会不习惯这样,不想要这样?” “没有!” 常莉很大声道:“我想要!” 喊完自己脸“唰”地就红了。 办公室里响起了笑声。 每个季度都会开一场职工大会,各部门车间职工到齐,传达政策与上级精神,总结工作与表彰先进,讨论重大事项和思想教育纪律整顿。 当职工们到齐了,行政后勤的干部们捧着绶带和荣誉证书进场的时候,瞬间让会场安静下来。 再等良馨、李茅和钟雪莲分别将绶带、荣誉证书、袖章、奖彰,最重要的是一沓奖金,一个接一个送给常莉时,主席台下顿时“哇”声一片。 每个人的眼里都迸发出强烈的羡慕与渴望。 良馨当着大家伙的面,公开隆重表彰常莉的创新成果,立下这个典型标杆,就是为了营造“比学赶帮超”的氛围。 用实际奖金和荣誉驱动全场职工去模仿榜样典型,让全厂每一位职工都要抬头看市场,不能像过去“大锅饭”的时代,只抢着做生产标兵。 一个标兵能带动一个厂,一个厂能打开任何一片市场。 毕竟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群众的力量才是无穷的。 良馨忙完了常莉的事,下午才空出时间找到负责北京开幕式小组组长冯海艳。 “良厂长,需要我通知大家到会议室开会吗?” “不用,你先坐。” 良馨将手头的材料签了字,拧上钢笔盖子,“这事开会也没什么可说的,该想的办法你们都想了,我回去想了很久,武术表演赛我也是要参加的,我决定提前一个星期跟你们一起去北京,我再去试试看,能不能说服老拳师。” “真的?” 冯海艳惊喜道:“良厂长要是去了,樊师傅肯定不可能连门都不开,最起码得见一见你!” 良馨笑了,“我以为你会说,我去了肯定能和老师傅谈成功。” “我怎么可能给良厂长施加压力。” 冯海艳道:“不是我对良厂长没有信心,是樊师傅太不给人面子了,我们上门好几次了,他连门都不开,让人有劲也没地使,憋屈得很,他不开门,他那些弟子们也不敢点头参加,还说师父发过话了,谁要是想去,先离开师门再去。” “听起来是个倔脾气。” 良馨道:“既然樊师傅在民间名气大,不管是功夫还是地位都受人认可,我们就再多跑几趟,实在没办法的话,只能算了。” 冯海艳点头,“虽然樊师傅是北方拳种的代表人物之一,要是能把他请来当评委,可以增加一定的影响力,也可以吸引更多人来参加,但摔跤前 辈、体委代表和其他武术名家,我们全都已经谈好了,良厂长,他要是还那么一点面子都不给,你也不要委屈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声下气去求他。” 良馨笑了一声,“好,我知道了,表演赛即将开始,一定要注意安全问题和传统礼仪,记得我们是重在表演,不是真的比赛。” “明白。” 傍晚,良馨坐着李茅开的车回到了师部大院。 刚下车,就看到陆冲锋站在门口,来回踱步张望。 看到她的一瞬间,大步走了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 “今天有职工大会。” 陆冲锋将良馨手里的布袋接了过去,“我做了焦溜丸子和酸辣白菜,西瓜也放到冰箱里了,就等你回来吃饭。” 良馨和路过的家属打了招呼,“我想吃黄瓜。” “菜园里结了那么多黄瓜,回去就能摘了吃。” 走到上坡,陆冲锋托了一把良馨的胳膊肘,看到有人走过来了,又将手松开,“你想怎么吃?凉拌、生吃还是炒着吃?” “天气太热了,就是吃不下热饭,才想吃黄瓜,当然是生吃了。” 陆冲锋侧看着良馨,“心情很好?” 良馨诧异看他,“我又没笑,哪里看出来的我心情很好?” “你心情好不好,我要是感觉不到,我这丈夫当的也太不称职了!” “又来。” 陆冲锋脸上出现笑意,看到前面有干部来了,立马又绷起了脸。 良馨忍笑。 等干部走过去了,陆冲锋又问:“厂里有什么好事了?” “算是吧。” 良馨把常莉的事说给他听,“我要是心情好的话,可能就是心情好在铺了一条路,立马就有人迈开了步,还做得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好。” 陆冲锋认可点头,“没人能比我更懂你这种感觉了,家属工厂能有这样的同志,确实很令人欣慰,这样的工厂才能长久地经营下去。” 良馨笑着推开家门,看到嘟嘟正光着小身体坐在铁皮大盆里洗澡,手里还拿着塑料小黄鸭在玩。 “妈妈。” “哎!” 良馨走到院子里的水池洗手,看着澡盆里白白嫩嫩的嘟嘟,“你在洗澡呀?有没有放花露水?” 嘟嘟立马指向澡盆旁边的花露水瓶子。 “放了就好。” 良馨洗好手,看到陆冲锋走进菜园里去摘黄瓜了,来到澡盆边上蹲下,“洗了花露水,蚊子就不盯着我们嘟嘟咬了。” 嘟嘟举起双手,“妈妈抱。” 良馨接过季大姐手里的大毛巾,将嘟嘟裹起来,抱出澡盆,来到院子里的凉床上。 “大姐,把痱子粉拿过来。” 良馨用毛巾把女儿身上的水都擦干,再拧开痱子粉,刚拿起粉扑,嘟嘟就配合仰起了小脑袋。 “真乖。” 良馨将嘟嘟的脖子、屁股、腋窝、大腿根都扑好了痱子粉,再穿上小猫咪裤衩和她亲手做的小背心裙,“好了,舒服了吧。” “舒服了吧。” 嘟嘟会说的话多了,但还是在学说话阶段,一天没见妈妈,挨着良馨坐下,“妈妈,辛苦了。” 良馨听得心里软软的,“妈妈看到嘟嘟就不觉得辛苦了。” 陆冲锋递过来一根搓洗干净的黄瓜,“刚拿了痱子粉,洗个手再吃?” “你看着嘟嘟,别掉下来。” 良馨洗好手,咬了一口黄瓜,嚼着清新爽脆的口感,舒出了一口气。 陆冲锋看到良馨明显不想进屋,去厨房将小方桌搬了出来,又返回去一手拿着拖线板,一手举着落地扇。 一阵凉爽的风吹来,良馨和嘟嘟同时朝着电风扇方向移动。 陆冲锋被母女俩同步的动作惹笑,“等会再吃饭?” 良馨:“吹吹风再吃。” 嘟嘟:“吹吹风。” 陆冲锋也坐到了凉席上,帮良馨按摩双肩。 嘟嘟捏起了小拳头,帮妈妈捶腿。 “真棒,嘟嘟真棒。” 良馨享受着父女俩的按摩,“嘎吱嘎吱”咬着黄瓜,身体里的燥热很快便消了暑,“我过阵子要去一趟北京。” 陆冲锋立马顿住了手,“比赛?” “本来也要过去参加比赛。”良馨将被电风扇吹起的碎发挂在耳朵上,“只是提前几天过去,试试看能不能再敲定一位很重要的老拳师。” “过阵子天气没这么热了,去了路上也能少受罪。” 陆冲锋问:“什么时候去?这次我不能陪你去了。” “你哪次陪我去过北京。” 良馨靠在他肩膀上,“你忙你的,等我去了,我再去找杨桃,让她带我去电影制片厂看看,等我参观完了摄影棚现场是怎么布景的,我再回来告诉你。” “有了!” 陆冲锋扶起良馨,“陈军长今天刚跟我通过电话,他同意我接下来的演习计划,我正想着一定要抽空去北京 那边的电影制片厂现场学一学置景技巧,再顺道去军事学院取取经,你什么时候去?我看能不能安排出来时间。” “月底吧。” “能安排得出来的话就一起去,安排不出来,只能你自己去了。” 良馨斜了他一眼,“本来也没把你算进去。” 陆冲锋:“” 嘟嘟突然插话:“我去!” 良馨和陆冲锋低头,看着举起小手,双眼黑白分明的女儿。 “你去哪里?” “天安门!” 良馨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嘟嘟天天看的“看图识字表”,有一本画着天安门、人民大会堂、故宫、北京动物园、北京工人体育馆等北京各个著名地标景点。 “行。”良馨将女儿抱坐在腿上,“看了那么多回纸上的老虎、豹子和金鱼,妈妈这次带你去动物园里看一看真的!” 季大姐正端着锅里的馒头出来,“嘟嘟去了,我也得跟着去吧?” “这次还真得大姐跟着一起去。” 良馨笑道:“虽然厂里也有人一道去,但一到北京他们就会非常忙,我也要参加比赛。” “嘟嘟到哪,我到哪。” 季大姐道:“过年分开一段时间,我待在隔壁都不习惯了,再说,我也想去看一看天安门。” 突然,陆冲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也想看。” 良馨:“” “你没见过天安门?” “忘了。” “我去把嘟嘟那本看图识字表拿来,帮你回忆一下?” 陆冲锋也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良馨,“我也想看老虎和豹子。” 良馨偏过脸,笑了,“凉快了,吃饭吧。” “你别下来了。” 陆冲锋又把方桌连着上面的菜和馒头端到了良馨面前,贴着她放,“就坐在凉床上吃,嘟嘟已经吃过晚饭了。” 傍晚,蚊香袅袅,饭菜香气扑鼻,嘟嘟时不时学着大人说话。 小白听到大门外有脚步声,就站起来“汪”几声。 良馨咬着馒头,吃着酸辣白菜,有了醋和辣椒开胃,肚子很快就填饱了,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等到夕阳西下,夜幕低垂,良馨才走进客厅,打开电视机看新闻联播。 天气预报播完了,嘟嘟也在良馨怀里睡着了。 陆冲锋接过女儿,“抱上去睡?” 良馨看了他一眼。 “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冲锋嘴角一翘,“我是正常问话,你是不正常理解。” 良馨“哦”了一声,“我不正常理解?” 陆冲锋上一次被禁了好几天的后悔,第一时间就从脑海里蹦了出来,“我!是我!” 良馨笑着看他,“出息。” 陆冲锋看到了良馨的笑脸,继续道:“我在老婆面前,永远没出息!” 第127章 第127章陆冲锋喜欢这个新名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良馨嘴边带着笑上楼,“俗语说的果然有道理。” 陆冲锋看出把良馨彻底哄开心了,抱着女儿追上去,“我不是在拍马屁,我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陆副师长的情商和理解能力,都跟着年龄见涨了。” 良馨走进卧室,把小床上的小饺子似的枕头放到大床中间,再拿起女儿的小被子抖开。 陆冲锋一看女儿睡的位置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你今天回来得晚,还累成这样,我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有其他心思,良馨同志,你真不了解你的革命搭档。” “肉麻也要张弛有度。” 良馨拍着小枕头,“快放上去。” 陆冲锋小心将女儿放到床上,再将小被子盖在嘟嘟圆鼓鼓的肚皮上。 良馨将落地扇拧开,调了最低档,摇头对着大床吹。 “刚才在下面没来得及问你。” 陆冲锋脱掉军装,解着白衬衫纽扣,“你是要去说服哪一位老拳师?” 良馨从大衣柜里拿出换洗衣服,“怎么了?” “全国很多著名武术拳师名家,都曾经到军队传授过功夫。” 陆冲锋将白衬衫丢到落地窗边上的篮子里,“这些武术名师的师父,当年国家有难,也都曾加入过军队,参与过战斗,我应该可以帮忙问一问。” 良馨思考几秒,摇了摇头,“这些有真功夫的老师傅脾气都倔得很,关系要是能走得通,也不会让我们厂里的人吃了这么多回闭门羹了,一个弄不好,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我先去试试看,不行的的话再想办法。” 陆冲锋也接触过很多位武术名家,了解他们的脾气秉性,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习武之人恪守传统,尊师重道,即便我去托关系最后说服了他,但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去参加,过程中肯定也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 良馨看着他脱掉上衣像是砖头般并排垒下来的肌肉块,“我洗澡,你脱什么衣服?” “我准备跟你一起洗。” 陆冲锋脸色很正经,“早点洗完早点睡,否则你洗完了上床,我还在洗,洗完了拖地,开门关门,走来走去的脚步声,都会影响你睡觉。” “你现在想的这么周到?” “那当然了,你的体力没办法跟我比,但却跟我做了差不多的事,我当然得再想的多一点,这样你回家就能省力一点,好好休息,恢复精神。” 良馨没忍住笑出了声,“今晚吃什么了,这么能说。” 陆冲锋拉着良馨的手,往卫生间走,“可能是知道要和你分开了,产生的影响,你什么都不用动,我帮你洗。” 良馨合理怀疑,陆冲锋是在拐弯抹角占便宜。 但看他的表情又很认真,认认真真帮她搓洗头发,帮她涂抹香皂,再拿着水龙头,指腹用了点力揉搓,不让任何一点香皂沫残留在她的皮肤上。 良馨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耳骨。 花洒从她身上偏移到墙上。 下一秒,又被握稳了,重新洒回来。 陆冲锋绷紧嘴角,继续认认真真帮良馨洗澡,“今天累了吧?嗓子都有点哑了。” 良馨:“你这么正经,还把自己脱这么干净,在我面前晃什么?” “我在洗澡,不脱衣服怎么洗澡。” “你现在又没有洗。” “没洗,我也进来了,帮你洗也会淋到水。” “你可以穿着衣服帮我洗。” “那衣服不都淋湿了?” “你的意思是,你刚脱下来的衣服,明天不用洗,还要接着穿?” “” 良馨轻哼一声,“继续说?” “我哪里说得过文状元的口才。” 陆冲锋拿着花洒往自己身上冲了一遍,迅速打了肥皂,看良馨要往外走,立马又将花洒对着她冲了一下。 等良馨眼神不善回头,陆冲锋忙道:“你等等我。” “就这几步地,非得一起走?” “来都一起来了,走也一起走!” 良馨:“” 陆冲锋又把良馨拉了回来,抱住蹭了蹭,把身上的肥皂沫重新蹭在了良馨身上,嘿嘿一笑,“这下得一起走了。” “你就不怕我把你在家的样子,传遍家属院?” 陆冲锋惊喜道:“正愁不知道怎么继续分享能证明我们感情好的事,你真愿意说?不过说的话,也不能说我们洗澡的事吧?这很私密,我想一想,我教你怎么分享,就说” 良馨:“” “快点洗!” 陆冲锋:“噢。” 良馨躺到了床上,舒出了一口气。 陆冲锋也躺了上来,隔着睡得香喷喷的闺女,看着香喷喷的良馨,“要不要再按摩一下?” “你还不如做了算了。” 陆冲锋:“?” “我一本正经跟你说话,你怎么老是往那上面想。” 良馨斜了他一眼,“这都是源于你平时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会导致我总往那个方面去想。” 陆冲锋不服,“那也是因为你平时魅力大!” 良馨掀着嘴角,翻身面朝他,也是面朝嘟嘟侧躺,“不逗你玩了,今天开职工大会,确实说了好多话,累了。” 陆冲锋摸了摸良馨的头,“要不然我去把冰箱里的西瓜拿上来,你吃两块再润润嗓子?” “刚刷完牙,算了。” 良馨帮嘟嘟的小被子掖好,“万一再吃坏了肚子,还不知道要闹到几点才能睡。” “不会。” 陆冲锋翻身下床,“我特意调低了冰箱温度才放进去,吃完我端水给你漱口。” 良馨看他真去了,刚洗了热水澡,确实也是口渴想吃冰西瓜的时候,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陆冲锋很快就端着白瓷托盘上来,托盘里放着几块切成三角形的西瓜,果肉鲜红欲滴。 良馨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拿开床头柜上的搪瓷茶缸,让陆冲锋把托盘放好。 吹着电风扇,咬一口冰冰凉凉的西瓜,嚼着满口清脆鲜甜,良馨满足地笑了,“这才是生活!” 陆冲锋先去把茶缸添上了温水,又拿了一个盆过来,才跟着拿起一块西瓜,啃了两口,“我一看到这颗西瓜,就觉得会甜,果然甜!” 良馨把西瓜籽吐在搪瓷盘子里,“不过,要是天天什么事都不做,可能这块西瓜尝到嘴里,就没有此时此刻这么甜了。” 陆冲锋疑惑,“为什么?” “可能是血糖水平下降,身体对糖分的需求,也可能是味觉阈值降低,增强了对甜味的感知。” 良馨笑着道:“应该还有劳动过后,食物被大脑视为奖赏,促使多巴胺释放,强化了对食物愉悦感的体验。” “你这么一说,感觉好像确实比平时吃的瓜要甜。” 陆冲锋咬了一口西瓜嚼了嚼,“不过,我肯定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些,我是因为和老婆半夜一起吃西瓜,才觉得这西瓜比平常更甜!” 良馨差点呛到,缓过来道:“你的嘴今天比西瓜糖分还要高,陆甜甜同志。” 陆冲锋喜欢这个新名字! 但只能良馨叫,不能让别人听到,更不能让别人叫! 吃了西瓜,良馨身心舒畅地睡着了。 陆冲锋看着面容舒展,嘴角带笑进入梦乡,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将手搭在良馨腰上,闭上双眼。 良馨出差去北京的时候,陆冲锋还没能空出时间。 只能开车将良馨和嘟嘟送到了火车站。 “我们先过去。” 良馨从陆冲锋怀里接过嘟嘟,安慰臭着脸但眼里又藏着舍不得的陆冲锋,“好不容易等来了技术大楼要开建了,你先忙,忙完了说不定还能赶上武术表演赛。” 虽然知道不可能。 但良馨还是这么安慰了。 陆冲锋也没办法,“路上当心,长途火车上现在还是乱得很。” “我也是能够有资格坐卧铺包厢的行政级别,不用太担心。” 良馨举起嘟嘟的小手,“再说我们这次一起出差的还有七八个人,再加上大姐,就更不用担心了,嘟嘟,跟爸爸说再见。” 嘟嘟要出远门早上起来就很兴奋,一听要和爸爸说再见了,小脸懵了,指着爸爸看妈妈,“爸爸走。” “爸爸不走 ,爸爸要留在单位忙工作。“良馨对女儿道:“这次只有我们和芬姨一起去。” 嘟嘟踢着小腿,小脸不乐意了,“爸爸也走。” 陆冲锋心里熨帖极了,张开手臂走上前,“还是我闺女知道舍不得爸爸,跟爸爸回去吧,我们爷俩在家。” 嘟嘟小脸又是一懵,看着爸爸走近,小手连忙举起来招了招,“爸爸再见。” 周围一起出差的人,都被嘟嘟的前后反应逗笑了。 陆冲锋握住嘟嘟的小手,亲了两下,“对爸爸的感情这么快就没了?” 良馨也在笑,“师里这么忙,快回去吧,我们要上车了。” 陆冲锋拎起了行李,“我看着你们上车再走。” 良馨到了北京以后,直接去了北京面包坊。 北京小组的干部职工,都是落脚在这附近的招待所。 除了使用电话,约谈客户,还作为武术表演赛的报名地点。 “良厂长!” 韩彩霞老远隔着玻璃窗见到良馨,就从面包坊里冲了出来,激动道:“良厂长,我可算再见到你了!” 其他两名当初跟着良馨一起来北京的王芸和吴丽也跟着冲了出来,“良厂长!” 良馨也被她们的热情感染,笑着道:“大家好久不见了,气色都看起来都变好了。” “我们有工作,有技术,有房子,还有工资,孩子也都被安排进了好学校,成绩一点点地上去了,气色可不得变好!人都胖了十几斤呢!” 韩彩霞看到良馨怀里正好奇看着她的嘟嘟,更激动了,“上次一起来,良厂长还没孩子,这一别,孩子都这么大了!” 这么一提,良馨想起来嘟嘟就是在北京有的。 良馨表面不动声色,耳根有点热,笑着道:“小孩三岁之前就是长得很快,大家都还好吧,忙得过来吗?” “好,我们都好,赶快先进去吧,外面还是有暑热,都快进去歇息歇息。” 看着韩彩霞招呼大家进门的样子,良馨赞道:“彩霞姐变得比以前有气势了,还是亲切的气势。” 没有任何人的称赞能比良馨的称赞,更能让韩彩霞振奋,而且良馨还是当着面包坊其他职工们的面,公开称赞她,这代表良馨认可了她! 韩彩霞再开口说话时,声音都颤抖了,“良厂长,这都是被逼出来的,不是,你看我,一被夸,话都不会说了,我的意思是这是当初夏主任要回去了,突然就让我来当门市主任的意思。” 良馨走到后院,将王芸递过来的水,喂给嘟嘟喝,“夏主任是看出来你有能力管理面包坊,才会推荐你做,她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也非常看重面包坊,事实也证明了她的眼光没有错。” 韩彩霞高兴得合不拢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转了一圈,连忙去里面屋子里推了一辆四个小轮子的竹编推车。 “良厂长,这是王芸听说你要带孩子来,提议去借来的一辆小孩推车。”韩彩霞道:“我知道,如果我们去买的话,你肯定不同意,也不会愿意用,虽然我们很愿意去买,但为了让你踏实用,还是去我们巷子里借了一辆过来,你待在北京这阵子,带孩子也不受累。” 良馨诧异了一瞬,“谢谢你们想得这么周到,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王芸道:“要是不好意思,也该是我们不好意思,你看,我比韩主任胖的还要多,以前在老家哪里敢想,都是因为有良厂长,我们才能安居乐业。” “这句成语我喜欢听。” 良馨笑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跟大姐抱着嘟嘟,久了确实吃不消,谢谢你们。” 韩彩霞用面包坊的厨房做了饭菜,良馨和其他人便在这边吃了饭。 吃饭的过程里,当面询问了韩彩霞,北京面包坊的经营状况。 其实这些事情她都知道,韩彩霞工作认真,每周都会将情况传到夏霞办公室,夏霞再转告给良馨。 因为有良心方便面的营销宣传带动,面包坊的生意比之前变得更好,再加上出国潮的热度依然在直线上升,航空公司的面包坊订单,几乎再次翻倍,已经超过了每天两千份,后院厨房扩大,多加了专门制作飞机面包的烘房,夏霞学校也另外安排了人过来帮忙。 虽然面包坊的销量利润,没办法和方便面厂比,但是比起11师的药厂,也差不到哪里去,再跟其他变得更迷茫的工厂相比,更是引人瞩目和羡慕的存在。 良馨没有在面包坊多待,先带着嘟嘟回到招待所休息片刻,等嘟嘟睡着了,便开始和北京小组再次讨论老拳师的情况。 老拳师樊鸿义师出青武门,他的师父武昌晟就是陆冲锋所说在国家有难时,加入军队上战场杀敌的那批武术名家,在战场上受伤之后回到老家休养,樊鸿义当年就是武昌晟休养期间收的弟子之一。 樊鸿义 深得武昌晟喜爱,得到了武昌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拳法真传,成了北方拳种的著名拳师,同时传承到了师父的武德,行走江湖,惩恶扬善,在民间积攒了很高的声望。 哪怕后来武术被贴上了封建残余标签,仍然没有放弃,就地取材,继续坚持十年苦学,在八十年代初,武术被解封之后,代师广收门徒,传授技艺,想要将青武门发扬光大。 但樊鸿义就是极其传统标准的武人思想,重义轻利。 因此,谁拿着钱财上门邀请他去参加武术表演比赛,都会吃到闭门羹,无一例外。 良馨从面包坊拿了两大瓶牛奶,一篮子洋鸡蛋、牛肉和一篮子新鲜蔬菜水果,推着嘟嘟上门了。 冯海艳不是很明白,但帮忙拎着东西走在前面引路。 靠近天桥一条窄小胡同里的大杂院,就是樊鸿义的家,也是他目前代师收徒,传授技艺的地点。 良馨刚推着嘟嘟走进胡同,就看到一棵老树上绑着布带,一人正在练习拔筋。 “李师傅。” 冯海艳带着笑脸上前,“樊师傅在家吗?” 李师傅停下练功,回头看了一眼良馨,顿了顿,“在,天天都在,但就是不见你,你怎么又来了。” “这位是我们良厂长。”冯海艳介绍道:“我们良厂长亲自从江口赶到北京,你看,还特地带着孩子来的,能不能帮我们再去劝一劝樊师傅,让他开开门,见一见我们。” “我说了要能算,你不是早就见上了。” 李师傅又开始练功了,不再理睬冯海艳。 良馨道:“哪家?” 冯海艳往前走了几步,指着一扇破旧的木门道:“就是这里。” 良馨走过去看了一眼门口堆着的几袋水泥,靠近大门,从门缝里看到里面正有人抛接石子,绕着水缸转掌,还有人利用院墙和木桩压腿踢腿 季大姐好奇问:“这关着门练,他们是怎么进出的?” 冯海艳指了指墙头,“墙头也是师傅们基本功训练的器械。” 良馨笑问:“这关着门,是防你们?” 冯海艳不好意思了,“因为我们之前来得太勤,可能嫌烦了,才把大门也锁上了,之前樊师傅只是把自己正房的门锁上,我们不走,他就不出来。” 良馨上前礼貌敲门,门缝里的人明显听到了,却没人动。 冯海艳一副要拆了这幅门的架势上前,刚抬起手就被良馨拦住。 “不用动气。” 良馨知道里面的人听到说话,“现在是严打期间,既然我们敲门,明明有人在,也不应声,就去派出所举报这里有人聚众。” 话音落下,树下的李师傅立马回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门里的人也全都瞬间停下了训练。 良馨道:“我是特地过来看望樊师傅,结果却听我们厂的干部说,在这等了很多次,都没能见到樊师傅,我怀疑樊师傅的生命安全出现了问题。” “你胡扯!” 李师傅没见过这么出招的来客,“你怀疑我们把师父杀了不成?” 良馨认真道:“那可说不准。” 李师傅瞪大眼睛道:“你可真行!明明师父是不愿意见你们!” “我第一次来,你怎么知道你师父不愿意见我?”良馨道:“究竟是樊师傅不愿意见我,还是你不想让他见我?” 李师傅噎住了,“行,你等着,我现在就进去!” 良馨笑着补充了一句,“一天见不着,我就一天举报一次。” 李师傅不知道是不是踩到了坑,明显踉跄了一下,走到墙根翻了进去。 冯海艳紧张又高兴,“还是良厂长有办法,我们来的次数太多,这位李师傅守在门口,无论我们怎么说,都不让我们进去,也不愿意帮我们通传一声!” 良馨道:“软的没用,只能来硬的了。” 冯海艳刚想说,不知道能不能行,木门就被打开了,“开了!厂长,开门了!” 良馨将嘟嘟从小车里抱出来,踏进了门,笑着道:“看来是我多想了,樊师傅并没有出现生命安全问题。” 院子里的人:“” 正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位步履沉稳,脊柱如弓,瞳孔黑多白少的老师傅。 良馨问:“樊师傅?” 樊鸿义双手抱拳,客气道:“樊鸿义,这边请进。” 冯海艳一愣,想到樊师傅出场会对她们很不客气,完全没想到樊师傅反而会对她们很客气。 到底得良厂长出马! 良馨其实也没想到对方出来,会直接就把她们请进去了,跟着樊师傅的步伐,走进正房。 房内靠墙只放了一张单人床,简易餐桌和橱柜箱子,这明显是生活区。 其余地方都改成了练功区,梁上吊着沙袋和麻绳吊环,地上有站桩位,墙边还摆放着兵器架,白蜡杆、单刀和剑,墙上挂着的不是武术流派供奉的老祖画像,而是避免封建迷信,挂着的国家体委颁发的锦旗。 樊师傅倒了几杯茶。 良馨看到对方的态度,也及时道:“刚才为了见到樊师傅,多有得罪,没想到樊师傅不但不计较,反倒以礼相待,真是让我惭愧。” 樊师傅并没有说话,只是让出了主位,请良馨坐下。 冯海艳震惊地嘴都不自觉张开了。 良馨也愣了一下。 让中堂,通常只给祖师爷。 樊师傅道:“良厂长状元之才,不为名利地位,却选择去扛起千斤重担,今天你就是在少林,也担得起韦陀杵,我这小小武馆中堂,又算得了什么。” 冯海艳惊喜又高兴,良馨倒觉得今天不易说服了。 第128章 第128章正式开始了。 “樊师傅客气,长辈在这,晚辈怎么能上座。” 良馨坐到了一旁椅子上,直入话题,“我今天来,真的就是来看望樊师傅,听说樊师傅最近在练习二指禅,不知道有没有参悟出其中门道了?” 这下轮到樊师傅明显怔了一下,拉开椅子坐下,“始终无法保持身体平衡。” 良馨将牛奶、鸡蛋、牛肉和蔬菜水果放到了桌子上,赶在樊师傅开口之前道:“樊师傅,你把这些食物,每天按照三顿吃了,再试试看。” 樊师傅眉头皱起,“良厂长,我敬佩你的为人和功德,但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让徒弟转告给你们,不论是参加表演赛还是当评委,我们都没有兴趣。” “我听刚才樊师傅提到少林,语气里颇为敬重。” 良馨道:“樊师傅代师广为收徒,将师门发扬光大,不知道,樊师傅对于《少林寺》这部电影火遍大江南北,掀起前所未有的武术热潮怎么看?” 樊鸿义道:“这部电影,照亮了武术的出路,也隐藏着弊端,是一把双刃剑。” “这就是樊师傅禁止徒弟参加民间表演,自己也不出山的原因吧。” 良馨道:“听说樊师傅现在还在接散活,做包装工和运输工赚钱保障生活?” 樊鸿义脸上并无一点尴尬,“包装工和运输工,挣钱的同时也能够得到训练。” 良馨从包里拿出一组照片放到桌子上,“樊师傅,您应该听说过我们良心方便面?” “听过。” “这组照片是良心方便面上市前和上市后的区别,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 樊鸿义看了过去,首先印入眼前的是一张破房泥路、杂草丛生的旧厂房,妇女孩子们铺着旧席睡在地上,看上去环境恶劣,条件极其艰苦。 冯海艳机敏地过来,将厂区发展的照片排开摊子桌子上。 樊鸿义看到了一座崭新的五层宿舍楼拔地而起,每户住房面积达到三十多平方米以上,泥路铺上了水泥,杂草丛生的厂区修建了花园,仅仅一两年时间,环境已经天翻地覆。 良馨开口道:“樊师傅今天会以礼相待,想必对我们家属工厂的发展也是略知一二。” 樊鸿义点头,“从良心面包坊的飞机面包,就听说了,良厂长是一位奇才。” “奇才谈不上。” 良馨道:“我们是抢先抓住了国家政策带来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再从根本上改变过往单一的供销结构,为了产品主动宣传,尽可能让人民同志们看到我们的产品,取代只在墙角结网,静等飞虫上门的蜘蛛丝的传统经营方式,最终让我们的厂区发生彻头彻尾的改变,也彻底改善了职工们的生活条件。” 樊鸿义听得很认真。 良馨继续道:“将先治坡,后治窝的旧观念转变之后,哪怕我们厂在荒郊野岭,地方上和大学校园,也都抢着愿意分配到我们厂里来上班,我毕业那一年,除了我,厂里只有两名大专生,今年马上就要多了五名大专生和两名大学生了,除此之外,因为从建厂开始就和地方双拥办配合,帮助职工们学习,目前我们厂已经多了六名中专生,照此发展下去,大专生和大学生,我个人觉得,一定有可能出现,樊师傅,您说,这些改变都是因为什么?” 樊鸿义听完,沉默了很久,才道:“良厂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武术和做生意不同,我也去看过武术表演,大部分都流于形式,没有体现出武术精髓。” “表演赛,确实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追求视觉效果,夸大招式,背离武术本质,这种表演方式可能会和老师傅们认为的武德相悖。” 良馨道:“但现在是和平时期,樊师傅身上又有将师门发扬光大的意向和责任,仅靠当包装工和运输工来作为生活的主要收入来源,这部分收入来源又只能勉强支撑生活开销,在改革开放市场越来越繁荣的情况 下,樊师傅认为依靠现在的方式,闭门修炼,又能坚持多久?” 樊鸿义不说话。 良馨明白对方虽倔,但不是死要面子不肯承认事实的人,以前大家都穷,没什么,现在个体户开放,包干到户基本上也推行到了全国农村,贫富差距已经在慢慢拉开。 “樊师傅,我是认为,想要将一件事做大做强,一定要会借势,《少林寺》这部电影和接下来陆续要上市的武术电影,以及各大杂志连载的武侠小说,掀起了全国前所未有的武术热潮,连我们做方便面的都要来借武术的热潮宣传造势,从而找到您这里来,我懂您拒绝的原因,但我个人认为即使您乘上了这阵东风,这与您的武德并不相悖,合理的商业化,就是独属于新时代发扬光大的方式,否则,《少林寺》为什么同意拍这部电影?” 樊鸿义抬起黑多白少的瞳仁,看着良馨。 “人一生的机会其实不多,错过时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次机会。” 良馨道:“此时的武术热潮,能持续几年还不清楚,国家百业待兴,电影和电视剧也是处于复苏与创新的阶段,我们良心方便面抢先在市场和电视台打出了名气,这场民间武术表演赛必然会受到老百姓和各地电视台的关注,作为重要评委的樊师傅,让全国老百姓熟知,也是必然的事。” “良厂长的意思,是让我们也往电影方面发展?” 樊鸿义终于说话了,“电影也不是谁都去拍的。” “说的没错,所以我说我们良心方便面的全国巡回武术表演赛,是您的东风。” 良馨道:“电视电影是武术文化的高效传播载体,能快速提升一个人的知名度,同时也就能带动一个门派的知名度,当影响力扩大之后,自然就更容易吸引徒弟,除了这些,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训练,我认为在表演赛上和可能通过表演赛得到的跨界机会,得到的经济收益和武术文化输出,都会比做包装工和运输工划算得多。” 樊鸿义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牛奶、鸡蛋和牛肉。 “练武之人本来就需要营养,营养跟不上,应该也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良馨笑着道:“当然,我是个外行人,这些只是我看着军营里战士们训练的个人感触,我们厂里的干部打扰了樊师傅和各位小师傅这么多天,这些食物就是作为歉礼送过来的,樊师傅不用客气,可以先尝试一下,我们的表演赛开幕式还有一个多星期,您再给我们答案也来得及,今天就不多叨扰了。” 樊鸿义站起身,“良厂长,请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出了大杂院,嘟嘟才抱着良馨的脖子,喊了一声“妈妈”。 良馨蹭了蹭女儿红扑扑的小肉脸,“嘟嘟饿了?” “不饿。”嘟嘟摇摇小脑袋,“我想说话。” 良馨笑出了声,“辛苦我们宝宝了,这么久都没出声打扰妈妈,真是一个聪明宝宝。” 嘟嘟被夸高兴了,“聪明宝宝!” “对,嘟嘟是聪明宝宝。” “可不就是聪明。”季大姐也道:“平时在家,嘟嘟嘴巴都不停的学大人说话,刚才你们说了那么久的话,嘟嘟愣是忍着一声不吭!” 良馨抱着嘟嘟走出胡同口,“妈妈要奖励嘟嘟,回去给嘟嘟做好吃的。” 嘟嘟指着小车,“车车。” “嘟嘟这是知道妈妈累呢。” 季大姐看嘟嘟什么行为,都往好的方向说,接过嘟嘟放进了小车里,“这小车还真是省心。” “就是上车麻烦了点。” 良馨推着小车往公交站台走,“回去用面包坊的厨房帮嘟嘟做点吃的,我们再找家饭馆去吃北京特色菜,听说不但很多老字号都开张了,还有很多个体户饭馆都开起来了。” “对,现在北京的私人饭馆比国营饭店还要多。” 冯海艳笑着道:“不过,我们过来都是恨不得不浪费一分钟时间,事情没办完,吃饭也尝不出什么味道,至于哪家好吃,还得回去问一问韩主任她们。” “问完了大家一起聚个餐,我请客,挑最好吃的吃。” 良馨回到面包坊,因为中午已经认真交代过,不要再花钱帮他们准备饭菜,韩彩霞等人虽然听劝了,没有去烧饭,但知道良馨会帮嘟嘟做饭,还是提前买好了一些蔬菜和肉。 良馨想了想,当下没有说话,准备走的时候再往面包坊放钱。 先帮嘟嘟做了肉沫冬瓜和茄汁豆腐,捏了几颗小饭团。 嘟嘟自己围着小围兜吃饭时,面包坊的电话又响了。 “看我,都忘了!” 韩彩霞急忙道:“陆副师长打了两通电话过来了!” 良馨:“” “没事。” 不但韩彩霞忘了,她也忘了打电话给陆冲锋报平安! 电话接通果然是陆冲锋。 季大姐看着嘟嘟吃饭,良馨走到面包坊里刚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就传来明显的松气声,陆冲锋道:“你到了,怎么这么久了都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报声平安!” 良馨轻笑一声,“我还没跟上时代,以前出门哪有电话可以随时随地报平安这么方便,习惯写信了。” 陆冲锋立马道:“你给我写信了?” 良馨:“对,一到招待所就给你写信了,现在想起来有这么方便的电话,可以省张邮票了。” “一张邮票才8分钱,我刚发了工资,你快把信寄回来!”陆冲锋说完又补了一句,“有多少寄多少,回来全部报销!” 良馨背对着客人低笑出声,提醒道:“注意影响。” 陆冲锋似乎这才想起,这通长途电话等了一个小时转接才通上电话,话筒里瞬间没声音了。 良馨嘴角扬得很高,对后院道:“嘟嘟,要不要和爸爸讲话?” “要!” 嘟嘟小围兜上面还沾着米饭,小跑过来,先对妈妈张开手,被妈妈抱起来之后,握住话筒:“爸爸,我想你了。” 良馨耳朵贴近话筒,隐约听到话筒里传来陆冲锋激动的声音。 嘟嘟乖乖“嗯”了几声,又开始学后半截的话,良馨将话筒接了过来,“我这边暂时一切顺利,嘟嘟适应得也很好,你在家好好吃饭,我们空了先去逛一逛著名景点,等你要是有空了,再一起去动物园。” 陆冲锋的声音和刚接起来电话稍微不同了,“知道了。” 良馨忍笑,“店里客人来来往往,先不说了?” 陆冲锋:“记得寄信。” 良馨答应了,挂上电话,又看了话筒几秒,抱着嘟嘟继续回去吃饭。 晚上,等面包坊关门后,因为韩彩霞说私人饭馆因为计划分配的原因,很多肉没有国营饭店齐全,因此菜品很少,良馨还是请大家一起去吃了韩彩霞推荐的国营饭店。 烤鸭、京酱肉丝、炸烹虾、糟溜鱼片、干炸丸子 良馨特地点了炸酱面,浓油赤酱,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丁被煸得焦香,黄瓜丝、萝卜丝、豆芽、青豆搅拌均匀后,连菜码夹起一大块面条放进嘴里,酱香浓郁,面条筋道,在家里还真是吃不到这口正宗的味道。 嘟嘟看妈妈吃得香,眼睛滴溜溜跟着筷子转,一看妈妈将面条塞进嘴巴里,小嘴就“咂吧”两下,咽着口水,“嘟嘟不能吃。” 良馨看着女儿一脸馋样,笑着道,“对,太咸了,嘟嘟不能吃。” 良馨问起了当地妇联联系的老中青妇女同志们的事,练习得怎么样了。 “八段锦招式简单,妇联帮忙联系的各个单位的女职工,街道积极分子和文体骨干,都是肢体灵活的同志。” 冯海艳道:“你录好的口诀,我把磁带都给八段锦小组组长了,组长还经常组织大家一起排练过,已经完全没问题了,这两天你再跟他们一起排练排练,对了,良厂长,我一直在想,需不需要想办法弄一些布料过来,制成印有我们良心方便面广告的衣服,就像是之 前给各个销售站的绿大褂一样,现在很多人都模仿我们,我们要是在表演赛上穿,是不是会有更好的效果?” “虽然我们是武术表演赛,不是官方正式赛,但还是要尊重传统文化,不要引起参赛人员和热爱武术的观众们的排斥反感,一定要让行内人和行外人都能感觉到我们对武术的尊重。” 良馨道:“大家就按照开始要求的白衬衫黑裤子,这些衣服应该每个人都会有,我还是穿白色功夫衫。” “我也是和良厂长一个想法。”市场销售部的干部道:“过犹不及,再说,这个特色环节表演,有良厂长在,本来就是我们最大的宣传。” “可不是,良馨就是良心呀!哪还用得着穿印着广告的衣服!” 冯海艳忙道:“看我,最近脑子里全在琢磨怎么打广告,扩大宣传,一见到良厂长,就把最重要的点给忘了。” 良馨夹了一块炸丸子放到冯海艳碗里,“我在江口就看到报纸和央视登的插播广告了,各个销售点的方便面,销量已经再次出现明显增长幅度,到了北京,公交车的车厢内,把手上,电影院、工人文化宫和厂矿俱乐部,都已经做好了良心全国巡回武术表演赛开幕式的宣传通告,你做得很好,奋战了好几个月,辛苦了,多吃肉。” 冯海艳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夹起炸肉丸吃掉,“谢谢良厂长。” 销售市场部的干部又问:“良厂长,樊师傅会来吗?” “樊师傅那边的师傅,很多必备武术器械,都在用砖石、水缸、大树替代,生活应该是很拮据,可能会来,但这么拮据的情况下,仍然坚持拒绝你们这么多遍,换一个角度看,也能说明对方意志很强,也有可能不会来。” 良馨道:“再等三天吧,如果樊师傅那边没有回应,就按照原来的计划开始。” 剩下三天时间里,良馨带着嘟嘟和季大姐,一起去看了长城。 趁着季大姐去上厕所的时候,良馨跟嘟嘟说了当时爸爸去国外给她买礼物,最后又把礼物卖掉的钱捐给了长城修复的事情。 嘟嘟能听得懂了,但不知道能不能记得。 良馨帮嘟嘟和季大姐拍了照片,季大姐也帮她和嘟嘟拍照,没爬多久,三人都累了,花一毛钱买了糖精冰疙瘩,休息好了,没再继续往上爬,当下无人监管,也没有指示路线,可以随意原路返回。 没爬多久,也累够呛。 晚上,陆冲锋的电话又打到了招待所。 听到良馨去了长城,陆冲锋不乐意了。 良馨又说,天安门等着全家一起去拍合照,陆冲锋当下就被哄好了。 良馨缓过来后,带上嘟嘟去和八段锦小组的妇女同志们去排练。 排练中间,冯海艳高兴冲过来道:“樊师傅愿意来了!” 良馨也舒出了一口气,等待表演赛开始。 开幕式前一晚,陆冲锋不知道等了多久的电话,晚饭时间,接通在面包坊。 “总部来人了,我去不成了。” 良馨笑着道:“我猜到你来不了,技术大楼你忙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开始建了,正是忙的时候,北京什么时候都能来,下次我们再带嘟嘟过来玩。” 陆冲锋叹了一口气,“我看不到你的比赛了。” “报纸上会登,电视新闻说不定也会出现,再说在家不是天天早晨都在看。”良馨道:“就你看的最早最多。” 陆冲锋的声音顿时轻快了起来,“说的也是,我是第一个看到你练习的人!” 良馨看他又要变成“在家的陆冲锋”了,再次发出提醒,一本正经聊了几句后,挂了电话。 良心全国巡回武术表演比赛开幕式,筹备了半年时间,终于在天气从炎热微微转凉的九月中旬的周末,正式开始了。 原本想选在天坛公园做为表演场地,但为了给连买十包方便面才得到门票的观众们最佳体验感和优越感,最终还是通过协调,选在了工人体育馆举办武术比赛表演大会。 良馨特地给李健康和航空食品一厂送了门票,邀请他们过来看表演。 杨桃也从她这里拿去了一部分票,送给电影制片厂和电视台的同事好友们。 电影制片厂正在筹备两部武侠题材的电影。 良馨也是希望,参加表演比赛的人能够借此机会,得到跨界发展的机会。 北京小组的干部职工们,各司其职,检票、引领代表队入场、检查器械、招待来宾除了干好开幕式当天的本职工作,几乎每个人都紧张关注着体育馆内的座位,时刻想要知道来了多少人,深怕第一次挑起这么重的担子,却没达到应有的效果。 毕竟,观众才是这场比赛表演大会的重点和目的。 人来得越多,说明良心方便面这段时间卖的越好,一个人的背后就是十包方便面! 良馨一点都不着急,看着厂里的干部职工忙来忙去,抱着嘟嘟和坐在一起候场表演的妇女同志们聊闲天。 冯海艳手里拿着对讲机,突然差点撞到了一位正在热身的摔跤手身上,良馨连忙扶住了她。 “不要紧张,看路。” 冯海艳松了一口气,对良馨一笑,继续投入工作之中。 良厂长真的放手让她们去做以后,哪怕到了大会现场,真的也是什么都不参与,全程交给他们去做,这份百分之百的信赖和百分之百的尊重,让大家都铆足了劲想把这件事做好,绝不能辜负良厂长! 冯海艳请来了杨桃作为导演控场,杨桃也拿着对讲机走了过来,“良姨,从你身上我又学到了东西。” 良馨坐了回去,“什么东西?” “善于用人,人尽其才。”杨桃朝着良馨竖起大拇指,“佩服!仪仗队要入场了,电影明星和武术运动员都会在正赛开始之前先表演一次,你们的特色表演在中间,还要等好一会,要不要先带着嘟嘟去那边看?” 良馨顺着杨桃指着的音控台延伸区域的窗口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抱起嘟嘟走了过去,“让嘟嘟开一开眼界。” 从这边高处窗口的俯视角度,可以将整体舞台尽收眼底。 场内观众席已经密密麻麻全都坐满了人,每个人手上明显都还拿着印有良心方便面广告的纸扇和呐喊助威的小红旗。 良馨看着座无虚席的观众,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开幕式正式开始,八名红旗手绕场一周,高喊主席语录:“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 国家体委领导用铁皮话筒致辞,提到了良心方便面和振兴中华武术相关的话。 著名武术电影明星和武术运动员,相继亮相和观众打招呼。 武术电影明星们先带着200名青少年集体演练太极拳,作为开场表演。 表演结束后,掌声和欢呼声隔着窗户都能感觉到震耳欲聋。 嘟嘟突然对着窗户下面喊道:“我在这里!” 良馨笑出了声,对嘟嘟“嘘”了一声。 开场表演后,请来的武术电影明星和武术运动员分别又表演自己的看家本领,将现场气氛推到了高潮。 武术运动员有两名是摔跤运动员,上半身仅穿着红蓝背心连裨衩,露出发光油亮的腱子肉,当表演开始后,两名运动员在场地中央角力,两臂腱子肉暴起虬结,胸膛厚实地仿佛像是两只公牛在较劲,汗珠随着每一次发力而飞溅,将整个场馆都带动得热了起来。 良馨聚精会神,看得面红耳赤,不想错过赢家最终胜出的那一瞬间。 正当良馨提心在口,紧张到了极点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阴森森地声音:“好看吗?” 第129章 第129章不过,跟你还是没得比…… 良馨吓得肩膀一哆嗦,正想转头,场内裁判的哨声突然划破半空,蓝色运动员被红色运动员一个夹颈背摔重重摔在垫子上,红色运动员高举双臂,体育馆内瞬间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声,良馨也情不自禁跟着鼓掌! 鼓着鼓着突然觉得有点冷,良馨又想起来前几秒的事,连忙转头,对上一张俊帅的臭脸。 “神出鬼没!” 良馨举起嘟嘟递给他,“不是说来不了了?” 嘟嘟抱住陆冲锋的脖颈,亲热亲着爸爸的脸,“爸爸!” 陆冲锋“哎”了一声,抱紧女儿,面对良馨时候,脸色又变得很臭,“知道我来不了,就看得这么入迷?” “全场观众谁不入迷,运动员表演得多精彩。” 良馨拍了拍陆冲锋袖子上不存在的灰,“不过,跟你还是没得比。” 陆冲锋紧绷的嘴角一松,“这话怎么说,我又没有参加过武术表演。” “你天天在训练场上训练,我又不瞎。” 良馨道:“跟你一比,他们这就是花架子,你是没看过我看你训练时候的样子,更入迷!可惜训练场不能随随便便去观看。” 陆冲锋左边腮帮被舌尖顶得鼓了起来,抑制住想笑的冲动后,微扬下巴,“这有什么不能观看的,下次你想来看,告诉我一声,我提前给你搬张椅子,让你坐着看!” 良馨忍笑,“你前天打电话是不是已经确定要来了?” “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反倒被你给了一个惊喜。” 陆冲锋看着满场的观众,“良厂长真是天才!” “这场活动,我只是起了个头,提了一个建议。”良馨道:“策划方案和组织推进都是由销售市场部的北京小组独立完成。”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陆冲锋也拍了拍良馨的肩膀,“良馨同志,勿要妄自菲薄。” “几天不见,又开始互相吹捧了 。” 良馨笑着道:“你等下在这里看,还是去场内的看台观看?” “就在这吧。” 陆冲锋抱着想趴到窗户上看表演的嘟嘟转身,“这里不吵,看得还很清楚。” 杨桃走过来叫了一声,“良姨,准备上场了。” 良馨去把旁边的椅子拉了过来,“吃饭了没有?一下火车就赶过来了?” “在火车上吃了。” 陆冲锋任由女儿看着窗户,他则看着良馨,“我在这里等你。” 良馨被他的眼神看得脸颊微热,“我就下去十来分钟,马上就能上来。” 正赛开始后的散打、摔跤、传统武术的拳法、器械、激烈的对抗场面,肌肉的震颤和动作的爆发,都给观众们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听觉刺激。 正当观众们仿佛跟着场上的运动员一起感受到心理压迫和濒临极限的窒息感时,场内灯光忽然变得明亮,主持报幕员上场微笑介绍道: “下面这场特色表演,是由本场武术表演比赛大会的主办厂家,良心方便面厂的厂长,我们熟悉的救水英雄,良馨同志和北京市各个单位的妇女同志们为大家带来的中国传统健身气功八段锦。” 场内的观众们安静了一下,忽然掌声雷动。 原本累的瘫坐在椅子上的观众们纷纷坐直了身体,探头想第一时间看到良馨的真人长什么样。 当良馨和五十位妇女同志们鱼贯进场时,场内的掌声比先前专业运动员表演到精彩时刻也不遑多让! 良馨往楼上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嘟嘟被爸爸抱在怀里,高高举着小手拍掌。 良馨和妇女同志们按照排练时的站位,排成方阵。 从观众的角度看过去,白色方阵就像是笔直的线一样整齐划一,轻盈又整洁,看得舒心的同时,又充满了疑惑。 疑惑于方阵中不但有像领头的良馨同志一样年轻的人,还有身材发福的中年人、头发花白的中老年人,一个个看上去根本就和练武人的外形姿态沾不上一点边,结果却要表演武术? 表演什么武术? 场馆里响起了空灵意境的音乐声,紧接着响起一道清丽端正的女声,念着口令: “健身气功八段锦,预备式。” “左脚开步,与肩同宽,屈膝下蹲,掌抱腹前。” “中正安舒,呼吸自然,心神宁静,意守丹田。” 看着场内的方阵青中老年妇女,跟着音乐的口令,伸出手臂,屈膝下蹲,很多观众恍然大悟,念念有词说是太极。 下一秒,口令响起“两手托天理三焦,上托。” 与此同时,还有更清晰的仿佛是旁外音提醒,吸气。 看着妇女们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伸直,刚说完太极的人懵了。 他们热爱武术,长拳内家拳,刀枪剑棍九节鞭,就连稀有拳种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场上这群不起眼的妇女们表演的东西,他们愣是猜不出来。 于是左右互相探讨,回想刚才主持人提起的八段锦是什么。 有人说到少林《易筋经》,有人说到武当,又有说到中华气功,还有人坚定属于太极拳衍生出来的功法。 整个场馆讨论度极高。 讨论的基本上都是男同志,女同志们都在认认真真看着八段锦表演。 因为场内不同年龄的女性都能做得一样标准,她们认为自己也应该能很容易学会! 良馨选择组成这样的方阵,主要想传达的也是这个意思,方便易学,随时都可以开始练习。 当表演完“攒拳怒目增气力”和“背后七颠百病消”。 良馨录制的音乐口令出现收式时,妇女们两掌刚合于腹前,观众们像是怕她们直接退场了,站起来喊道: “良馨同志,这是什么!” 良馨全身放松,呼吸调整均匀,气沉丹田之后,笑着接过报幕员送过来的铁皮话筒道: “这是起源于我们中国,拥有千年历史的古老健身气功八段锦,在去年《关于气功科学研究工作的意见》中将八段锦列为优秀民族传统体育项目,我们刚才表演的是国家简化版本的八段锦,每一道口诀的招式,都融合了中医的气一元论、阴阳五行和经络学说,具有独特温和的养生功效,关键不用器械,不占场地,不管是在工厂车间,还是农村地头,农民、女工、教师、司机都可以随时随地练习,而且越是身体虚弱的人,比如刚生完孩子的产妇,越适合练习,练习一段时间后,就能感觉到气血变得充盈,心肺、肩颈、腰椎疲劳僵硬等很多老毛病也都被改善了,今天后面还有比赛和其他表演,我不能耽搁太多时间,如果大家感兴趣,可以来信到厂里,我再向大家详细解释。” 观众席的女同志们率先鼓起了掌! 虽然武术运动员中也有不少女运动员,但是耍枪弄棒的不是一天功夫能练出来的,住在城市里,房间拥挤,也没地方可以练习。 倒是刚才良馨同志和妇女同志们表演的这段八段锦,看起来招式简单舒缓,时间也不长,还有那么多好的功效,顿时让她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终于来了一项她们可以跟着学习的武术了! 良馨的特色表演完毕后,成功勾起了女同志们的兴趣后,紧接着女武术运动员就排队上场表演,将场馆的气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嘟嘟见到表演完的良馨,立马伸手要抱抱。 良馨刚把女儿抱过来,陆冲锋就轻轻鼓起了掌,笑着道:“我的眼睛都快刮破了。” 良馨疑惑,“什么意思?” 陆冲锋:“刮目相看!” 良馨:“” 良馨笑出了声,“你又不是第一次看。” “你上场了,还是和这么多人一起上场表演,跟在家里不一样。” 陆冲锋笑着道:“很吸引人,我在上面,看到观众们的视线都牢牢被你们抓住了,隔得远听不见具体声音,但大家看着都很新奇,你勾起了大家的兴趣,比赛结束后,想必讨论度也不会低,你这招牌广告算是打出理想效果了。” 良馨听了也很高兴,“但愿如此,具体怎么样,还得等表演大赛结束后,过几天才清楚。” 季大姐搬了椅子过来,让良馨坐着休息。 “再等一会。”良馨对陆冲锋道:“冯组长安排了我给冠军们颁奖。” 摔跤、散打、不同拳种、不同器械和年龄分组,每个组别都会有各自的冠军,要等到正赛结束之后,再一起颁奖。 “不着急。” 陆冲锋站在良馨身边,“表演这么精彩,都能让你看入迷,我正好也可以学一学。” 良馨:“” 为什么又突然拐回来了? “醋坛子。” 激烈热闹的不同组别的表演结束,评委们打完分,一组组冠军诞生后,良馨和国家体委领导将珍贵的荣誉证书和武器器械颁发到冠军们手上,拍照留念。 主持报幕员致辞感谢国家体委和良心方便面,同时邀请下一站上海武术表演比赛大会的小组组长许欣上台。 北京小组组长冯海艳将良心方便面赛事旗帜交到了许欣手上。 主持报幕员热情大声地向观众们道:“让我们敬请期待良心方便面全国巡回武术表演比赛大会的下一站,上海!” 参赛人员、表演人员、评委和裁判集体致谢观众后。 良馨又抱着嘟嘟去和未来将名留历史的专业运动员,以及将会成为武术巨星的武术电影明星拍照。 陆冲锋拍的胶卷都快用完了,看着笑得眼都弯成了月牙,还没拍够的母女俩,耐心将合照拍完,等一回到招待所,一关上门。 “我就说得跟着你一起来北京!” 良馨刚把嘟嘟放到床上,诧异回头,“怎么了?” 陆冲锋不满道:“才分开几天,你眼里就没有我了!” 良馨笑了一声,“怎么没有,我上场比赛的时候,当着全场观众的面,都还抬头去看你了,你没发现?” 陆冲锋走了过来,“就一眼,不算!” “这还不算,什么叫算。”良馨道:“当着全场观众的面,只看你一个人,多浪漫的事。” 陆冲锋:“那就算一个。” 良馨看着他的脸色,忍笑,“不是跟你说了,就是猴子表演,我也会看得聚精会神,你怎么还过不去。” “这个已经过去了。” “是吗?” “是!” 良馨将奶瓶递给他,“你先去帮嘟嘟冲牛奶,让我想一想。” 陆冲锋接过奶瓶,状似不经意问,“想什么?” “想你又哪里不满了。” “我什么时候不满了,再说我怎么可能对你不满。” 陆冲锋一边舀着奶粉,一边看着良馨端着搪瓷盘要走出门,“想好了吗?” 良馨将毛巾放到搪瓷盆里,“我得出去打水回来,帮嘟嘟洗个手,洗个脸,我自己再洗个手,洗个脸,才能头脑清醒,仔细想一想。” 陆冲锋:“” 良馨刚端着凉水回来,就看到陆冲锋把行李又收拾好了,“干什么?要离家出走?” “什么离家出走,你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陆冲锋道:“师里已经在原来住过的招待所帮我安排好了房间,那边房间有卫生间,不用跑出去,去那边住。” “大姐怎么办?” “我过来了,大姐怎么都得去一个人住一间房,我们走了,她也不用收拾了,就住在这边。” “等下还有庆功宴。” “距离不远,去了再直接去饭店。” 良馨想了想,既然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房间,倒不如过去住,省得再让陆冲锋拿证件开一间房,还要另外付钱。 等嘟嘟喝完了牛奶,大姐也上厕所回来了,良馨跟着陆冲锋离开去了新的军区招待所。 等一到地方,再一进房间。 良馨耳朵热了,“陆副师长已经不是陆团长了,副师职干部标准不是应该比团职标准要高?” 陆冲锋一本正经道:“我不讲究这些,住哪都一样。” 良馨斜了他一眼,没骂他。 陆冲锋拧开卫生间的门,继续一本正经道:“刚才还没来得及洗手洗脸,一路过来肯定又沾了灰,进去洗吧。” 良馨:“不要脸。” 陆冲锋发出了笑声,将跑过来的嘟嘟抱了起来,“闺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嘟嘟好奇看着窗户外面的军车,“车车。” 良馨走过去往陆冲锋腰间拧了一下。 陆冲锋的笑声更大了,笑完立马收住道:“带着闺女重回旧地,我有点高兴而已。” 良馨也放开了手,走进卫生间洗手,“没有怨气了?” “怎么没有。” 陆冲锋道:“胶卷都用完了,一张照片都没跟我拍!” 良馨掀起了嘴角,“你又不表演,跟你拍什么。” “我没表演,你不是表演了。” 陆冲锋拍了一下嘟嘟的小屁股,“结果你们娘俩一个都没想起来,跟我合照一张!” 良馨笑出了声,“我说你气什么呢,原来是气这个,照相机你一直拿着,你怎么不说?” “看你难得这么高兴,我怎么好打断。” 陆冲锋道:“当然先仅着你高兴了。” 良馨擦干手,去拉开行李袋拉链,摸出一盒胶卷,“我衣服还没换,拍吧,想拍几张拍几张。” 陆冲锋把嘟嘟放下,接过胶卷,“一张就够了,正好这个房间也有特殊意义,再过几年,说不定要重新装修了,难得有机会过来,我们快拍一张全家福。” 他这么一说,良馨也觉得挺有意义。 先帮嘟嘟整理好小揪揪和彩色鸭嘴夹,自己也理了理碎发,再拿湿毛巾帮陆冲锋的脸也擦了一遍。 良馨抱着嘟嘟,陆冲锋抱着良馨,举起相机,拍下一张三人照全家福。 “怎么又有点别扭,都被你洗脑了。” 良馨摸着滚烫的耳朵,“谁家会拍这种全家福。” 陆冲锋终于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良馨的脸,“反正今天你有表演,又穿着练功服,问起来也没人知道这张照片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良馨抱着犯困的嘟嘟坐在沙发椅上,“这张照片回去只能放二楼房间,不要放到下面相框里。” 她可不想别人问一次,脸红一次。 “我来哄睡。” 陆冲锋抱起嘟嘟,走了几圈,成功把女儿哄睡着,轻轻放到了另一张床上。 良馨看着陆冲锋把嘟嘟的被子盖好,刚松了一口气,就被陆冲锋拦腰抱起,压到在左边床上。 陆冲锋咬住良馨的唇,没让她的惊呼声喊出来,“为什么不能放到下面相框里?” 良馨:“” 陆冲锋单手解着良馨的练功服盘扣,“给你看看,你老公的身材比他们都强!” 良馨:“” “那你不脱你的衣服,脱我的干什么?” “我想你了。” 良馨:“” 两人抱着亲热了一会。 良馨推了推他解开了军装扣子和白衬衫扣子,但却没脱掉的胸膛,“等下还有庆功宴。” “几点?” “马上。” 陆冲锋埋在良馨颈间闻了闻熟悉的香味,将良馨抱坐起来,“嘟嘟怎么办,一起带过去?” 良馨任由他扣着扣子,“今天中午没睡,估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抱过去吧。” 庆功宴提前订在了高档饭店,北京民族饭店,设施较新,适合大型会议和宴会。 邀请了支持帮助协调这场表演赛的国家体委、武术协会、北京体委、文艺界与媒体人士、北京体校、武术名家评委、表演嘉宾、各组别冠军和愿意来的参赛人员。 民族饭店的淮扬菜较为有名,每桌都安排了四凉八热经典宴席和酒水。 主要招待人员还是北京小组,良馨为辅。 但良馨一到,即便她想辅助,也抵不过大家的主动热情。 良馨找了借口,谎称自己还在哺乳期。 有领导干部看了一眼抱着孩子的陆冲锋,到底没人敢说出让陆副师长帮忙代酒的话。 知道外面已经开始了吃喝之风,但除了应有的宴席标准,良馨并没有另外再准备酒水,也早就说过,厂里任何一位女同志遇到了需要陪酒之类的暗示和要求,都要明确拒绝,不用担心任何后果。 好在今天来的组织,都很正派,即使白酒下肚,也没有出现市场上开始出现的现象。 更没人绑架良馨和女干部 们必须得喝酒。 樊鸿义带着徒弟们,端着酒杯找到良馨。 良馨端起茶杯站了起来,“樊师傅,今天辛苦了,您一出场,我在后台听到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表示今天的比赛一定足够专业和公正。” 樊师傅脸上出现了笑容,“没来得及告诉良厂长,吃了那些牛奶、鸡蛋和牛肉,我练习二指禅,倒立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比之前有劲了,的确如你所说,是营养不良。” 良馨道:“对樊师傅有用就好,接下来的巡回表演赛,还要劳烦樊师傅带着各地小组一起办好,有您在,我们就放心了。” 樊师傅笑着点了点头,还没说话,杨桃带着一个人走过来道:“樊师傅,这是我们制片厂的李宇导演,他想和刚才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师傅谈一下。” 良馨笑了,客气示意樊师傅赶紧带着徒弟过去,接着冲杨桃眨了眨眼睛。 杨桃也对良馨眨了眨眼睛,带着樊师傅和徒弟们一起走了。 陆冲锋低声问:“什么意思?” “制片厂,导演,武术学员,除了拍电影,还能是什么意思。” 良馨道:“我去请樊师傅的时候,提到过向电影方向发展的事,后来也跟杨桃打过招呼,不过,首先肯定是樊师傅和徒弟们的功夫实力出众,才会引起导演的注意,要是没有真本事,这些制片厂的导演也不会惯着谁。” 陆冲锋怀里的嘟嘟醒了。 良馨逗着女儿玩了一会,起身去拿干净的小碗和盘子,帮嘟嘟挑了清淡的清炖狮子头、大煮干丝、水晶虾仁、鸡油菜心。 米饭有点硬,拿了三丁包子,将里面的鸡肉、笋丁和肉丁拨到陆冲锋碗里,再把包子皮掰成小块给嘟嘟吃。 陆冲锋吃了包子馅,“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良馨看着桌子的菜都吃了一半了,“等嘟嘟吃完可以走了,今天有你往这一坐,庆功宴比我想象中要安静。” 陆冲锋转头,“我不来,你想象的是什么样?” “也没什么样,毕竟这些坐着的都是武术名家,学武术最重正义。”良馨道:“只是怕极个别人,吃惯了其他酒席,喝了酒会出洋相。” 陆冲锋道:“我还有这作用?” 良馨笑道:“你的作用,超出你的想象。” 陆冲锋没有再说话,看着女儿吃饭。 等回到了招待所,趁良馨洗澡出来之前,陆冲锋威逼利诱好不容易哄睡着了嘟嘟。 陆冲锋帮嘟嘟盖好被子,又用枕头将嘟嘟围好,抬手胡乱解着军装风纪扣和剩余的扣子,在进卫生间之前脱掉了军装,走进去抱住了正在闭着眼睛冲掉洗发膏泡沫的良馨。 良馨又被吓了一跳,“你又神出鬼没干什么?” 第130章 第130章我就是你的毛巾。 “我进来帮你洗!” 陆冲锋将莲蓬头拿了下来,“你看你,水都要冲到耳朵里去了,你捂着脸,我来帮你洗。” 良馨用手指拂去脸上的水,视线稍微恢复清明,莲蓬头的热水又冲了过来,连忙捂住了眼睛,“嘟嘟一个人在外面。” “闺女已经睡了,我用枕头搭好了护栏,不会掉下来。” “你进来帮我洗个头,至于连护栏都搭起来?” 陆冲锋:“我一向都这么细心!” 良馨:“” 良馨任由他冲洗完头上的泡沫,感觉额头流下来的水不再那么辣眼睛了,伸手,“毛巾拿给我。” 莲蓬头的水流明显抬高,变得更散,从头顶浇在身体上。 良馨正想说话,陆冲锋又抱住了她,“我就是你的毛巾。” 良馨:“” 良馨闭着眼睛,因源源不断的水流很难睁开,“你跟毛巾哪一点有关系?” “我跟毛巾一样的点在于” 陆冲锋黏在良馨身上,“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良馨嘴角没忍住掀了起来,“再次来到这个卫生间,陆副师长觉得自己跟上次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最大的变化,就是我从人变成了毛巾。” 陆冲锋将自己的手放到了良馨的手里,“用用看你的新毛巾。” 良馨拿着他的手蒙住了双眼,挡住了水流,眼睛舒服了,忽然听到身上的人喘息变重。 “你怎么了?” 陆冲锋自己的手蒙住了大半张白皙小脸,仅留挺翘的鼻尖下饱满红润的唇,莫名地,眼前浮现刚结婚时曾经看过的偷看邻家女子洗澡的木版画。 “我才不是偷看!” 良馨听到陆冲锋突然叫了一声,居然瞬间知道他在想什么。 良馨缓了几秒,开口问:“你是谁?” 陆冲锋:“?” “我是你老公!” 良馨:“你不是,你是隔壁的老陆。” 陆冲锋:“” 陆冲锋被刺激得手臂紧绷,脸也难得热了起来,五指不自觉并拢,不留一丝缝隙蒙住良馨的双眼,身体将良馨贴得更紧,低头去亲她的颈侧。 良馨推他的手臂,推不开,又抓住了他潮湿浓密的头发,“你放开我。” 隔壁老陆亲得更用力了。 另一只手臂也将她箍紧,摁在瓷砖上,不让她胡乱挣扎。 良馨感觉到他滚烫的唇开始移动往下滑,急道:“你再这样我就喊人” 良馨的嘴唇被堵住,烫得像是刚喝完热水的舌尖探进了齿缝,让她无法再说出完整的话。 良馨已经沉浸式进入状态,当被单臂抱起来的瞬间,蒙住双眼的手又拿开了。 陆冲锋的鼻尖压在了良馨的鼻尖上,“我不是隔壁老陆,我就是你老公,你唯一的老公,陆冲锋!” 良馨的指甲掐进了他坚硬的肩膀肌肉里,留下了浅浅的月牙痕迹。 良馨很想问他,装到一半怎么不装了。 但一直没能问出来。 等到重新洗好澡躺到了床上,看着神情满足帮她穿衣服的陆冲锋,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 陆冲锋抬头,“笑什么?” 良馨看着他,“前面被刺激得身体跟着了火一样,怎么到一半又喊停了?” “我是合法的!” 陆冲锋拿起被子盖在良馨身上,又说了一遍:“合法的!为什么要做偷偷摸摸的事!” “不偷偷摸摸一下,你能这么激动?” 良馨掀开被子,看着自己的胸 口,“都红了。” 陆冲锋连忙去抚了抚。 结果指腹上的枪茧抚得皮肤更红了。 陆冲锋又凑过去吹了。 “其实是突然想到你成隔壁的老婆了,我就一点都不激动了。” 陆冲锋掀开被子上床,“良馨永远是陆冲锋的老婆!” 良馨既想说无趣,又忍不住想笑,“我要真成了隔壁的老婆了,怎么办?” “不可能!” “假如。” “不可能有这种假如!” “你假如一下会怎么样?” “我开枪崩了他!” 良馨:“然后你犯法了,蹲监狱了,我成寡妇了?” 陆冲锋单手放在脑后枕着,搂着良馨道:“等我出狱了,我再娶你。” “开枪杀人,不是死刑,也得是无期徒刑。” 良馨道:“到时候我再找个小陆嘶” 陆冲锋一口咬住良馨的脸,“不准再胡思乱想,也不准再胡说八道了!” 良馨拍掉他的嘴,“谁先引起的?” “我,是我错了。” 陆冲锋将良馨捞进怀里,“但我及时悬崖勒马,摆正了我们的合法关系。” “怎么总把合法挂在嘴边。” “我们本来就是合法的,国家法律承认的合法夫妻,有结婚证的合法夫妻,明媒正娶的合法” 良馨抬手捂住他的嘴,打了个哈欠,“睡吧,你明天还要去制片厂。” 陆冲锋被手动消音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冲锋去食堂端来早饭,顺道取了报纸,带到房间里给良馨看。 “几家日报都报道了良心方便面武术比赛表演大会,采访的观众全都一致好评。” 良馨抱着洗好小脸的嘟嘟走出卫生间,放到写字台的椅子上,“都说什么了?” “有说这事他们看过最精彩的民间武术表演赛,称赞良心方便面果然很良心。” 陆冲锋道:“我个人觉得,能有这样的评论出现,你们就没有白辛苦。” 良馨也笑了,“说得是。” “还有观众说,民间武术表演基本上都是在公园里和庙会上,能为了观众办到工人体育馆的也就只有良心方便面这一家。” 陆冲锋端起白粥,用勺子搅拌晾凉,“这场表演赛,除了夸赞的评论多,如我所料,谈论你的特色表演也是铺天盖地,听说昨晚的新闻联播转播八段锦的表演片段了。” 良馨惊讶抬头,“我们都没有看到!” 陆冲锋顿了一下,“新闻联播播放的时候,我们应该是在庆功宴。” 良馨也顿了一下,“我又没说在卫生间,不管在哪里,可惜我们都没能看到。” 陆冲锋道:“全国观众们看到了才是最重要的。” “倒也是。” 嘟嘟突然用小拳头揉了揉眼睛,“吵。” 良馨手里拿着鸡蛋转头,“嘟嘟没睡醒,嫌爸爸妈妈说话吵你了?” 嘟嘟摇头,小手指着卫生间,“吵。” 良馨僵住了。 陆冲锋手里的勺子也僵在了半空。 房间空气也跟着凝结住。 嘟嘟又用小手捂住耳朵,“车车吵。” 楼下跟着响起汽车的喇叭声。 良馨僵住的身体骤然松懈,一口长气缓缓吐出,下意识看向陆冲锋。 陆冲锋也看了一眼良馨,走到了嘟嘟身旁,背对着窗户,“爸爸帮你挡住,挡住就不吵了。” 嘟嘟满意放下了小手。 良馨不知道是被滚烫的鸡蛋蒸出了汗意,还是其他原因,放下鸡蛋用手帕擦了擦,重新剥了壳,喂到女儿嘴边,“嘟嘟小口咬。” 嘟嘟吃饭的时候就会变得很专注,咬着妈妈手里的鸡蛋,双手去端起了自己的奶瓶,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陆冲锋看着良馨笑了。 良馨瞪了他一眼。 上午陆冲锋和军事学院的干部一起去了电影纸片厂,良馨带着嘟嘟去了面包坊。 北京的武术比赛表演大会虽然结束了,但是小组干部还得多待几天,要和各行各界各个街道推动良馨表演的八段锦,也要将后续的媒体宣传发挥到最大作用。 “其实已经不用我们再多费什么力气了。” 冯海艳道:“良厂长让我们挑选的五十名妇女同志,今早已经有人过来告诉我,回单位就成了香饽饽,领导主动要她们带着大家一起学一起练!” “我开始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找这么多人过来。”销售部干部笑着道:“还是良厂长眼光长远,有这些表演者深入人群,八段锦很快就能像《少林寺》一样风靡全国!” “小刘同志,你是真敢说。” 良馨笑着道:“但你敢说,我们可不敢跟着幻想。” 销售市场部的干部全都跟着笑出了声。 “这事虽然还需要我们再推动推动,但还是良厂长有高谋远见,趁着全国武术热潮,选择了一项毫不起眼但却能老少皆宜的八段锦表演。” 冯海艳道:“不但国家体委领导们对你的表演表达了赞许,武术协会和其他门派,我试探了一下态度,竟然没有那种若有若无的天然互相排斥,反而很认可你在表演结束后说的那段话,甚至有名家说想要练真正的武术,可以先学三个月的八段锦!” 良馨点了点头,“后续武术相关的杂志联系好,把这些不排斥八段锦的武术名家的采访安排上去。” 冯海艳道:“我都已经联系好了,另外已经另外有杂志,主动联系了我们,想要你接受采访。” 良馨想了想,“杂志有武术名家就足够了,我们不能在同一个领域继续自吹自擂,不如安排有权威性的医师,在医学类杂志和健康养生类的节目中扩大宣传。” 冯海艳眼睛一亮,“中医!对啊!良厂长昨天已经在大会上提到了,我怎么把这个细节给忘了!” 良馨笑着道:“等忙完了后续媒体的事,你们先不要赶着回去,留在北京玩两天,吃住门票都由厂里报销。” 北京小组的干部职工们眼睛瞬间变得更亮了。 冯海艳想说话,良馨抢先道:“做什么事都得劳逸结合,忙了这么久,表演赛又办得这么成功,事情想做永远都做不完,应该放松两天,去看一看天安门,爬一爬长城,吃些好吃的小吃,再给家里人带些特产,特产的钱得你们自己买了,厂里可不报销。” 面包坊再次响起了笑声。 是兴奋快乐的笑声。 良馨结束了来北京的目的,等到陆冲锋忙完去电影制片厂的学习,两人先带着嘟嘟和季大姐前往北京动物园。 因为提前做好了攻略,知道动物园只有简易小卖部。 良馨在面包坊买了吐司、鸡蛋糕和面包,用保温杯装好了热水,留着给嘟嘟冲牛奶。 又摊了鸡蛋饼和水煮蛋。 陆冲锋的水壶被她泡了绿茶。 嘟嘟有爸爸在,就不需要小推车了,坐在爸爸的肩头上来到动物园。 陆冲锋凭军官证可以免票,嘟嘟身高还不到一米,同样免费。 良馨花了两毛钱买了两张票,递给季大姐一张,领了纸质导览图,从南边正门进了动物园。 良馨看向女儿:“嘟嘟,先看孩子还是先看熊猫?” 嘟嘟抓着爸爸的黑发,“看老虎。” 季大姐笑着道:“嘟嘟看识图学字表,最喜欢看老虎那一页。” 陆冲锋往北区路线拐,“出发!” 良馨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刻,没有刻意跟上前面兴奋的父女俩,走在杨树和槐树形成的林荫道上,慢悠悠享受前往狮虎山路上生长自由的植物。 当下的植物并没有像后来那样修剪的整整齐齐,充满了人工痕迹,反而更让人放松。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妈妈”。 良馨下意识抬头往前看,发现前方嘟嘟坐在爸爸肩头,父女俩仍然在往前冲,没有任何回过头的迹象。 正当良馨怔神的时候,后面又传来了一道女声:“来了!” 良馨脸上浮现笑容,搀扶了季大姐一把,“大姐,走得动吗?” “走得动,我在家天天走。”季大姐握着良馨的手笑道:“当妈久了,是不是听到孩子叫妈,就以为是在叫自己?” 良馨笑着道:“是啊,刚生完的时候经常还会忘记自己有孩子,现在已经完全进入当妈的状态了。” “还是说明你是负责任的人。” 季大姐也笑道:“真舒坦,没想到我已经在北京旅游了!真是享了嘟嘟的福!” “妈妈!” 这次是嘟嘟叫了,父女俩已经到了狮虎山。 嘟嘟兴奋地不得了,一手拽着爸爸的头发,一手指着山的方向,喊给妈妈听:“老虎!” 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红扑扑的脸颊,良馨开始在脑子里计划嘟嘟的成长过程中,可以去哪些地方旅游,继续开眼界见世面了。 陆冲锋道:“这老虎蔫不拉几,看上去不正常。” 良馨走过去看了一眼趴在水泥仿的假山里的老虎,“你看过不蔫不拉几的老虎?” “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还差点和老虎打过架。”陆冲锋观察老虎,“刚听说五元可以坐在老虎背上合照,但不确定准不准,要不要带闺女过去?” “你都说蔫不拉几了。”良馨摇头,“我们要去了,以后更得蔫不拉几,再说,去年新闻上不是出现过动物园老虎伤人的事。” 季大姐忙道:“是是是,这可不敢让嘟嘟过去啊!” 陆冲锋捏了捏女儿的小脚,“嘟嘟敢不敢去坐?” 嘟嘟更兴奋了,蹬着小脚,“去坐!” 陆冲锋笑得很大声,“行,我闺女胆子不小!” 良馨刚要说他,陆冲锋就道:“老虎没什么看头了,那边还有蟒蛇和鳄鱼, 嘟嘟敢不敢去看?” 嘟嘟顿时对坐老虎不感兴趣了,“去!” “走咯。” 陆冲锋又背着女儿离开了狮虎山,前往两栖爬行馆。 良馨对于蟒蛇一点兴趣都没有,季大姐同样没有,看到了小卖部,里面有卖瓷瓶酸奶,两人留在外面买了酸奶吃。 “良馨同志!” 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良馨诧异转头,看到一位戴着眼镜穿着蓝色涤卡中山装的男同志一脸惊喜跑过来。 “良馨同志,真的让我找到你了!” “您是?” 男同志喘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良馨同志,你好,我是中唱公司的业务科副科长高国庆。” “中唱公司?” 良馨愣了一下,转而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但没有先提,将名片接了过来,“你好,高科长。” 高国庆与良馨握了手,拿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实在不好意思,跑到这里来打扰你,良馨同志,是这样,我昨天也用买了十包方便面的门票,去和家里人看了武术表演大会,看到了你的表演,听到了八段锦的背景音乐和口令,今早上我去上班的时候看到院子里就有同志在练习八段锦,但放的却是《少林寺》的主题曲,完全搭不到一起去,正好我们中唱有计划出一版健身音乐,所以才赶到这里找到了你。” 良馨去小卖部买了一瓶北冰洋汽水,递给了他,“高科长,歇口气,再接着说。” 高科长“呦”了一声,不好意思接过了汽水,“良馨同志太客气了,我一口气赶过来真的口渴,我也就不客气了。” 良馨找了凉椅坐下。 高科长喝了大半瓶汽水,也坐了过来,“良馨同志,昨天我就觉得你的声音既能让人静下来,又字正腔圆清亮端庄,今天开始已经人人都在学你的八段锦,要是你出一首专业的八段锦背景音乐和口令,一定会受欢迎,而且,这也是利于广大群众的事。” 这时候文艺界的收益和后世完全两个样子,演员工资和工人工资一样,想涨工资也要按照行政级别调整。 即使进入八十年代,一首歌曲和一部电影的价格和之前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翻唱一首歌可以拿到五块到五十块左右,一首原创歌曲可以翻倍,不允许按照个人销量分成,即使有也归国有和单位。 但良馨不属于文艺单位,录制磁带和良心方便面宣传也是共赢的事。 即便以单位名义去谈,最终收益也要打到单位账户,她并不打算把这笔该归她个人的钱就留给了单位。 原本打算四十岁退休之后,进入九十年代,再开始帮嘟嘟置办一些不动产和财产,没想到这个时候就突然送上来一个机会。 良馨笑着道:“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高科长高兴道:“你同意了?” 良馨答非所问道:“我们良心方便面武术比赛大会将在全国巡回表演,八段锦也会借此机会在全国宣传,如果中唱公司赶在这个时候出了健身气功音乐,有我们良心方便面花费大量人力、财力和关系的宣传造势,一般一张录音带首发是五万到十万张,您这张录音带恐怕一百万张,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随随便便卖光了。” 高科长开怀大笑,“没错,我和良馨同志想到一起去了!有你” 高科长突然卡壳,怔怔看着良馨。 良馨也微笑看着对方。 高科长又笑了,“这事情好办,确实如良馨同志所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张磁带上要是有了良馨同志录制的八段锦背景音乐,短时间内确实可以说发行多少张就能卖出去多少张。” 良馨道:“人生这么长,人要是习惯了锻炼,每天不练一练反而浑身难受,这种健身音乐,除了有我们良心方便面的全国巡回武术表演赛的带动,能够有短时间的爆发,未来也依然可以持续增长,就像武术一样,至少十年内,不会过时。” 高科长问道:“良馨同志觉得武术十年内不会过时?” 良馨点了点头,“高科长来的匆忙,可以先回去再仔细策划一下,我在北京还能待两天,不着急。” 高科长当然着急。 出了北京,还有各个省级分社,他又没比别人聪明多少,他能想到的,别人当然也能想到。 良心方便面还在搞全国巡回武术表演赛,说不定良馨前脚刚离开北京,其他分社的人就迎了上去。 高科长道:“良馨同志,我也是思考周全才来的,正常我们给一首歌的固定报酬是几十到两百左右,但我今天确实欠妥,没有想到良心方便面可以带着我们一起宣传的事,良馨同志,我即便回去谈,也是只有一笔买断费用,可能结合你在民间的名气和全国巡回武术表演赛的原因,这笔费用会高一些,但也不会太高,这一点无论到哪个地方分社,都是一样的。” “了解。” 良馨笑着道:“我们良心方便面计划准备三年内完成全国巡回表演赛,两三年内,想必政策又会有所松动,私人个体发展成私人企业,高科长觉得几率有多大?” 高科长拿出手帕擦了擦汗,“我看良馨同志似乎已经有想法了?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稍微透露一下您的意思?” “百业待兴,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良馨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我听说香港的唱片公司,普通新人作品,一首歌的买断价大约在五百到五千港币,有些知名歌手,作品买断价要到上万,还有些国际歌手的香港发行权,像是邓丽君,买断费用还得竞标,高科长认为我属于哪一种?”【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0-140 第131章 第131章你不行谁还能行!…… 陆冲锋带着看完蟒蛇和鳄鱼的嘟嘟走出来,就看到良馨面前坐着一个两眼呆滞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去。 头顶上多了绿色阴影,让高科长回了神,起身先和陆冲锋握手打招呼,自我介绍之后,又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良馨同志,你这这这在我们国内市场上还没出现这么高的买断价格。” 高科长一脸为难道:“我现在不能回答你,得等回去之后向领导汇报,再开会商讨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不着急。” 良馨与其握手,“高科长辛苦了,我不是在弄虚作假,夸大其词,北京这场武术表演赛的结果,高科长也看到了,中唱的实力我同样非常了解,所以这件事我也是很乐意与你们合作,毕竟这是一件共赢的事情。” 良馨的气场稍微不像刚才那样具有压迫感,口吻上也有所松动,这让高科长内心跟着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良馨同志的意思我明白了,只要不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事情就好办,我回去就立马处理这件事情,尽量赶在你离开北京之前,把录音带给录了。” 等人走了,陆冲锋好奇问:“什么录音带?” “中唱想让我正式录一版八段锦的背景音乐和口令。” 良馨将嘟嘟抱下来,喂她喝水吃酸奶。 陆冲锋刚拿起的水壶,都忘了喝了,“你要出录音带?” 良馨抬头看他,“你感觉我不行?” “你不行谁还能行!” 陆冲锋端着水壶坐到了良馨身边,“等你出了录音带,我天天早上拎着录音机出早操!” 良馨想象那个画面,嘴角微微扬起,“八段锦的音乐一定是比较慢而舒缓的,军号都是慷锵有力,跟你们的日常训练搭不到一起去。” “那我也听着你的声音出早操。” 陆冲锋看着高科长逐渐消失的背影,“不过,出个录音带,他刚才怎么那副表情?” 良馨嘴角扬得更高了,“因为,我要的价格超出了目前国内市场十倍以上。” 看着良馨难得得意的小表情,陆冲锋笑了,“应该,太应该了,良馨同 志的声音,我要是中唱的人,出一百倍给你都嫌少!” “拍马屁。” 良馨抱起舔着酸奶瓶子的嘟嘟,擦去小嘴边上的奶渍,“还要不要坐到爸爸肩膀上了?” 嘟嘟叹了口气,“累了。” 良馨被“人小鬼大”的女儿逗笑了,“那让爸爸抱着走,去看大象和熊猫。” 听到熊猫,嘟嘟对爸爸张开手臂。 逛了大半天动物园,带着面包去儿童乐园喂了山羊,骑了小马,带来的水和面包都吃得差不多了,离开动物园,找了一家有名的国营餐馆,尝了爆肚、炒肝、豆汁儿配焦圈。 出了餐馆,傍晚的小摊小贩都挑着担子推着小车出来了。 良馨道:“早知道再等一会,这些小摊味道应该更好。” “没关系,接着吃。” 陆冲锋抱着嘟嘟往前门胡同追去,“刚才也没吃多少,走过去差不多又饿了,反正今天也没事,吃!” 良馨笑着跟了上去。 煤炉子上蹲着口黑黢黢的深锅,锅里老汤“咕噜咕噜”,肥肠、肺头吸饱了卤汁散发着醇厚香气。 陆冲锋知道良馨一定会吃,走过去就道:“老板,来三碗卤煮火烧。” 良馨找了位置坐下,看着老板拿出两个空碗,两刀将火烧切成了井字形,放上三角形的油豆腐,从深锅里捞出肥肠、肺头剁成小块,切几片猪头肉,拿着大铁勺舀一勺滚烫的老汤浇在碗里,再用小勺舀了辣椒油、蒜泥、韭花和豆腐乳,热气腾腾端送过来。 “这是什么?”季大姐闻着香喷喷的味道,“这都是猪下水?怎么能做得这么好闻!” “老北京特色小吃,卤煮火烧。” 良馨口水已经要流下来了,还是先把嘟嘟的牛奶冲了,否则闺女干看着她们吃,估计得急哭了。 等嘟嘟抱着奶瓶,良馨和陆冲锋也拿起了筷子。 嚼着软糯有嚼劲的肥肠,再吃上一口卤汁四溢的猪肺,良馨脸上出现了笑容,“这味道在家里很难做的出来。” 陆冲锋咬了一大口火烧,回头看了一眼大锅,“锅里分量多,炖出来的味道确实会比较浓郁,但我认为主要还是因为街头小吃的氛围不一样,吃起来才跟家里两个样。” 嘟嘟坐在妈妈怀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会看看爸爸,一会又看看季大姐,终于忍不住吐出了奶嘴,黑乎乎的瞳仁顺着筷尖上软嫩鲜香的炸豆腐转到了良馨嘴边,一大滴口水终于流了下来,“嘟嘟能吃!” 良馨低头看到快馋坏了的女儿,忍笑道:“又咸又辣,一点都不好吃,没有嘟嘟的牛奶好喝。” 嘟嘟咽了咽口水,看向爸爸。 陆冲锋皱眉道:“太难吃了。” 季大姐不等嘟嘟看过来,立马摇头道:“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 嘟嘟又把奶嘴塞到了嘴里,喝起了牛奶。 良馨闷笑一声,再说下去,摊贩老板就得过来赶人了。 嘟嘟也不傻,牛奶喝完的时候,闹着要吃妈妈碗里的卤煮。 陆冲锋把嘟嘟抱起来往前逛,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串冰糖葫芦,嘟嘟吃到了糖味,高兴将冰糖葫芦送给了妈妈。 夜市是计划之外的事,却是逛得最开心满意的行动。 满意到第二天晚上,全家再次出去找新的夜市逛吃。 等吃圆了肚子,将季大姐送回了招待所,回到军区招待所的时候,才知道高科长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 招待所大厅没有大宾馆饭店谈事的地方,良馨将人请到了房间,泡了一杯茶。 “抱歉,高科长,不知道你今天会来,让你久等了。” 高科长接过茶杯,摆了摆手,“是我着急了,忘记提前打电话到招待所知会一声,自从改革开放,恢复小摊小贩个体经济,北京的晚上确实比过去热闹多了。” “是这样,就是可惜我们没带回来什么吃的。” 良馨拿出了一个椰蓉面包,“这会招待所食堂也已经下班了,只能让高科长吃个面包垫垫肚子了。” “良心面包坊的椰蓉面包,平时排队都要排好久才能买到,谢谢良馨同志,我就不客气了。” 高科长拿起面包就啃了一口,看上去确实饿到了,“良馨同志,你看我这状态,也知道我是带好消息过来的,你的意思,我都跟我们领导说过了,领导们表示特事特办,也很认同你说的这是一件双赢的事。” 良馨将泡着绿茶的白瓷茶杯往高科长面前推了推,没有接话,只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高科长灌了一口茶,先看了一眼抱着女儿坐在写字台前的陆冲锋,笑着道:“一口价买断,五千。” 良馨肩膀微松。 提出竞标价格只是为了能让对方有个折中的选择。 虽然中唱有很多家分社,但再怎么分也属于一个公司,只要总公司站出来发话了,各省分社当然是会和总公司站在一起,不可能再为了她竞标。 毕竟私人企业还没有放开,中唱作为垄断整个行业的国营老大哥,近三年内,良馨只要想出录音带,最终还得找上他们。 中唱给的这份价格已经很有诚意了。 即使再过几年,市场变化了,五千块的买断价格,也只有很知名的歌手才能拿到的数目。 至于分成,垄断市场的中唱,即使到了九十年代,也不会出现国际通行的版税分成模式。 良馨看了一眼嘟嘟,“一万。” 高科长顿时一脸菜色,“良馨同志,五千都已经是破天荒的价格了,这还是我们领导觉得未来两三年,可能就会走上你提到的香港买断价格,才特事特办,我也实话告诉你吧,领导确实给了我更多的预算,六千,你再多说也没有了,如果没有良心方便面的全国巡回武术大会,都不可能同意给一名歌手五百这么多的钱,而且一名歌手一张磁带有十几二十首歌,你就录制一首。” “别人一首歌只有两三分钟。” 陆冲锋突然插话道:“良馨同志录制的这一首起码得十几分钟,比别人多拿几倍的钱也是应该的。” 高科长脸色更苦了,“再高,也不能高到五六千吧?” 良馨估摸着差不多了,“看在高科长来回这么辛苦的份上,也为了趁热打铁,就六千吧。” 高科长激动站了起来,“良馨同志,你同意了,我这就回去准备合同,联系录音室,就像你说的,趁热打铁把这首音乐录完,我们再趁热打铁让工厂赶工,抓紧一切时间发行上市!” 良馨起身伸手,“辛苦了高科长,如果没有你的敏感度和行动力,我们的合作进行的不会这么快,这么顺利。” 高科长听到良馨的夸赞,脸上出现了灿烂的笑容,“谢谢良馨同志,主要也是良馨同志懂行,脾气也很爽快,也不会仗着自己现在在势头上,故意刁难人,合作才能这么快就敲定了。” “那我就不多留高科长了。” 良馨道:“高科长赶紧回去吃饭,等了这么久,肚子早该饿了。” “我就先走了,良馨同志,陆副师长,留步。” 良馨将高科长送到了门外,一关上房门,就忍不住高高扬起了嘴角。 陆冲锋看着良馨,也不自觉跟着笑了,“当初建厂之前,总后拨了几百万给你,让你支配,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良馨走过去抱起嘟嘟亲了两下,“别说几百万,就是几千万,那也是公家的钱,这六千块是自己的钱,怎么能一样。” 陆冲锋学着良馨亲嘟嘟,往她脸上亲了两下,“我怎么这么有福气,找到良馨同志这样的老婆!” 良馨嘴角翘得更高,抱着嘟嘟趴到了床上,“这笔钱,我得拿出五千块给嘟嘟存着,留一千块给我们自己花。” “还有我的份?” 陆冲锋也趴到了床上,侧身看着良馨,眼睛发亮,“我们怎么花?” “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良馨握着嘟嘟的小手,“嘟嘟想买什么?” 嘟嘟被妈妈压得不能动弹,“买什么?” “又学妈妈说话。” 良馨亲了亲肥嘟嘟的小手,“妈妈先给你留着,等有合适的机会,再花出去。” 陆冲锋好奇问:“什么是合适的机会?” 良馨翻到了另一边,看着嘟嘟一骨碌爬坐起来,喘了一大口气,笑着道:“房子,人人都想要房子,按照你的升职计划,我们以后应该是会在江京,但不知道嘟嘟会在哪里,所以还有点犯愁。” “房子?” 陆冲锋认真思考片刻,“你的意思是未来中国的住房会取消国家单位所有,恢复私有产权,可自由交易的住房性质?” “目前我国城市人均住房面积才四五平米,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人口密集,人均面积更低,我们待在穷乡僻壤没什么感觉,但在城市中,百万知青允许回城之后,每个街道每一天都会发生因住房产生的矛盾,兄弟姐妹反目更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了。” 良馨道:“总不能一直让年轻人睡在过道和阳台吧?这些年轻人还得结婚,组建新的家庭,当然我也只是从目前的情况个人主观分析,我们总归会比嘟嘟先走,难道你要嘟嘟像有些赖在” 后面的话良馨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冲锋却明白,趴在床上沉默。 过了一会,陆冲锋将良馨抱到怀里,“生活家庭方面,老婆还是比我想得更长远周到。” “我本来 也没打算想这么早,毕竟市场经济都还没完全放开。“良馨笑着道:“这不是赶巧了,碰上一个机会。” “估计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你一心只为家属工厂,一点都不考虑自身个人利益,才把这笔钱送到了你面前。” “陆副师长也搞迷信了?” 陆冲锋笑了一声。 良馨也跟着笑出了声。 待在北京的最后一天,陆冲锋去了军事学院取经,良馨带着销售市场部本该继续游玩,却在听说她要录制录音带,觉得喜从天降的干部职工们,一起来到了录音室。 良馨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录制好了八段锦的口诀和呼吸口令。 冯海艳递上温水,“良厂长,这要是等磁带发行上市了,除了我们的电视节目,工厂、公园、家属区只要播放一遍你的八段锦音乐,不,不是播放,是只要听到了你的良馨版本八段锦音乐,就会连带着想起良心牌方便面!” “没错!真没想到还有计划之外这么大的惊喜!” “别人还在模仿我们早期的营销宣传,良厂长已经换了一个方式,润物细无声地渗透广大人民同志们的日常生活中了!” 良馨看着比自己更高兴的干部职工们,明白她们都把真心投进了良心方便面厂,才会这么投入,这么兴奋,“具体结果还要等上市后再看,不能高兴过早。” 冯海艳等人想说,这根本不用再等。 她们这些天一边游玩,一边观察过市场了,没有音乐都学着练,何况有了音乐。 但没人再反驳,知道这事确实需要时间,才能证明真正的结果。 杨桃中午过来找良馨吃饭,提到了央视成立了广告部。 “我打听了一下价格。”杨桃道:“比去年高,但不超过三千块,市场经济还没有完全放开,即使成立了广告部,依然不能搞得太商业化,所以还是以行政分配为主,这个价格厂里还要上吗?” “当然。” 良馨道:“即便之后需要竞标,也得继续上,杨桃,这方面还得交给你去联系,另外,新广告的事也得交给你去拍。” “没问题。” 杨桃笑着道:“我猜到良姨会上,但不来亲自问一问你的答案,我也不敢自作主张,我现在跟着一位前辈当副导演,等我这个戏拍完,就开始筹备良心方便面的新广告。” “辛苦你了。” 良馨刚说完,嘟嘟就抬头说:“辛苦姐姐了。” 杨桃揉了揉嘟嘟的脸,拎起地上的包装纸盒,“良姨,这是我给嘟嘟买的小孩成衣,包装带着走不方便,你可以拆掉带回去。” “你工资又不高,还得拿出一半资助给去年广告里的那个小女孩,花这钱做什么。” “这是我的心意,再说当年要不是良姨和陆叔叔,我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呢。” 提到这话,良馨又想到了很久没想到的原书剧情,看着眼前面色红润,一看气血就很饱满健康的杨桃,再想到杨桃已经是导演界小有名气的新秀,忍不住笑了笑。 “有没有东西要带给你爸妈?” 杨桃道:“不用,有什么我寄回去就行了,你坐着长途火车,带着多不方便。” 良馨点了点头,“文艺界再有什么大型活动,或者你筹备的电影电视剧和其他作品,需要资金赞助的话,都可以来找良心方便面。” 杨桃眼睛一亮。 良馨又道:“不过,你找归找,我们还是要审核的,不是什么作品活动都会投资赞助。” 杨桃抱住了良馨的胳膊,“良姨,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嘟嘟看到妈妈被抢了,丢下手里杨桃刚买来的皮娃娃,跑过来爬到妈妈腿上霸占坐着。 良馨和杨桃对视一眼,笑出了声。 彻底解决完在北京的事,良馨和陆冲锋带着满满的收获坐上夜车回了家。 回到11师,一大早上夏霞、钟雪莲和李茅就拖家带口赶了过来。 “哎呀!胜利归来!” 李茅使劲鼓着掌,“我们都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到了,武术表演赛办得也太热闹了!我真后悔没有跟着一起去看,后悔得我天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良馨接过夏霞送过来的早饭,“你又走不开。” “不但我想去,几个孩子也是做梦都想去。”李茅道:“成天聚在一起研究,下一站是哪里,下下一站又是哪里,哪一站能让他们一起去。” 良馨诧异问:“你准备让孩子们自己出去?” “大强和光明都是大小伙子了,明年都要考大学了,要是考上了不是还得自己出去念书。” 李茅摸着美满的头,“就是美满和我们家小丹,我不放心让她们跟着去,但不去,她俩又不可能乐意。” “不行。” 钟雪莲道:“外面现在危险得很,火车更危险,不能出去。” 良馨看着扁着嘴的美满,笑道:“真要出去,也不可能让她们跟着几个哥哥出去,跟着厂里销售市场部的干部们出去还差不多。” “那也不行。”钟雪莲道:“销售市场部现在是我们厂最忙的部门了,出差去外地更是忙都忙死了,怎么还能让人家给我们带孩子。” 嘟嘟突然握住了美满的手,“太好看了!” 良馨:“” 第一次从嘟嘟身上看出了陆冲锋那股欠劲。 美满听到嘟嘟的话,也听懂了什么意思,嘴巴更扁了。 “还早着呢。” 良馨笑着安慰:“下一站是上海,上海离江口很近,都不需要坐火车,坐个船就到了,到时候还想去的话,让你妈调个休,或者我要是还去表演的话,带你们一起去。” 小姑娘被良馨一句话哄高兴了,抱起嘟嘟往外跑,想继续听嘟嘟说关于武术表演赛的事。 季大姐突然往凳子上一坐,“不止武术表演赛好看,长城也好看,动物园也好看,天安门更是好看的不得了!” 钟雪莲:“?” 李茅:“?” 夏霞:“?” 杨师长/季政委:“?” 良馨:“” 陆冲锋从行李里掏出相机,“我们相机的快门键都要按得磨损了,我和良馨几乎把全北京著名景点都给拍遍了,洗出 来估计家里都挂不下。” 不等几人反应,陆冲锋抬头顿了一下,又道:“我刚才的意思,不是说我和良馨拿着相机几乎拍遍了全北京风景,是说我和良馨几乎在全北京著名景点都拍了合照,我们的合照洗出来估计挂都挂不下。” 钟雪莲:“” 李茅:“” 夏霞:“” 第132章 第132章吻别吻别,不亲嘴怎么…… “又来。” 季政委笑着冲杨师长摇头。 “挂不下挂你办公室去。” 夏霞笑道:“把你办公室全挂满,要是再不够,再把大操场上全挂上你和良馨的合照!” “哎对了。” 李茅接过话道:“我看最合适的地方就是旗杆,把国旗党旗全给换成你和良馨的合照,迎风飘扬,陆副师长一定喜欢!” “你这什么建议。” 陆冲锋道:“万一把良馨吹冻着了怎么办?” 李茅:“” 良馨低笑一声,将另一个装着特产的行李袋拎了过来。 钟雪莲摇头笑道:“以前我对我们家老季挺满意的,这跟陆副师长当了邻居以后,我发现我好像对老季的要求也跟着提高了。” “我要是天天像陆副师长一样对你,你能受得了?” 季政委道:“拍一张我们俩的照片,挂在红旗上迎风飘扬?” 钟雪莲:“那还是算了吧。” 客厅响起了大笑声。 良馨拿出从北京带回来的杏脯桃脯和茉莉花茶分给了三家,又拿出了烤鸭,“特地去全聚德买了烤鸭给你们,孩子们没能去成北京,就尝尝北京老字号的烤鸭和果脯吧。” “呦!” 李茅接过烤鸭,惊讶问:“你去北京哪来这么多高级副食品券和肉票,买这么多只鸭子?” “农村都放开养鸡养鸭了,城里买这些烤鸭烧鸡已经不需要票券了。”良馨将烤鸭递给美满,“想买几只买几只,我是因为不想行李太重,鸭子保质期也没那么久,才给你们带一只尝尝鲜。” “副食店的鸡鸭都不需要票了?” 钟雪莲好奇问:“猪肉也不收票了?” “猪肉是计划经济的重点管控物资,还是要票。” 良馨笑着道:“不过听说广东福建那边已经开放了议价市场,能够高价买猪肉不要票,说不定再过几年猪肉也可以彻底放开买了。” 李茅露出了笑容,“这日子真是蒸蒸日上,越过越好了!” “吃饭了。” 陆冲锋从厨房拿了小碗和筷子出来,“我们今天可是能休息半天,你们都不用去上班?” 客厅再次静默一瞬。 良馨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夏霞也笑着道:“我都已经开始有点怀念刚来11师的陆科长了,现在熟了,还不如因为害怕他不敢跟他说话呢!” “还好,我们现在已经不是邻居了。” 李茅抱着特产往外走,“我先去厂里了,你在家先好好休息,厂里一切正常,订货量节节攀升,放心。” 钟雪莲喊美满,“走了走了,回家了。” 季政委抬手指了指陆冲锋,“下午的会可以推到明天早上,你先好好休息吧。” “不用,照常下午三点开始。” 等人都走了,良馨看着挨个坐到餐桌上的三人,又笑了。 陆冲锋盛了一碗稀饭给良馨,“笑什么?” 嘟嘟朝妈妈看了过来,“笑什么?” 良馨理了理女儿的黑发,“我还以为嘟嘟会像我。” “像你啊。” 季大姐将鸡蛋端到了良馨面前,“嘟嘟这聪明劲多像你。” 良馨拿起鸡蛋敲了敲,“她爸也不傻。” “这倒是。” 季大姐又道:“还是像你,白。” 良馨抬头看了一眼来了11师逐渐又被晒黑的陆冲锋,没再解释。 火车即使是卧铺,也不可能真的能够休息好。 良馨每次从外地回来,都要睡很久才能缓过来。 睡到了午休结束,起床号响起。 良馨看了看中间睡得正香的嘟嘟,没让陆冲锋拉窗帘,“晚上想吃什么?” 陆冲锋拿起军装外套披在身上,“这几天吃得都是北方菜,想吃点南方的东西了。” 良馨靠在床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汤团?” “好啊!” 陆冲锋微仰下颌,扣好了风纪扣,拿起军帽,走到了良馨面前,亲了一下她的嘴。 “人家小别都是亲一亲额头,谁像你亲嘴。” “胡说,吻别吻别,不亲嘴怎么叫吻?” 良馨:“早去早回。” 陆冲锋将军帽戴上,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单膝跪在良馨腿边,倾身凑过去亲了亲嘟嘟藕节般的小手臂,“要不要我把闺女抱下去睡?” 嘟嘟大了,越来越重了。 陆冲锋担心良馨抱着女儿下楼梯,不安全。 “嘟嘟都没睡醒,你抱她干什么?” 良馨推了推他,“快去上班吧。” “你这还说要四十岁退休,天天待在家。” 陆冲锋站稳身姿,“才天天待在一起几天,就嫌我烦了。” 良馨:“你别走了,就在家陪我们做汤团吧?” 陆冲锋微愣,唇角慢慢翘起,握住良馨的手,“你舍不得我去上班?但开会这个事既然都已经通知好了,最好还是准时准点到,不能折腾其他人的时间,再说,我还要顺道把胶卷送到服务社的照相馆,早点把照片洗出来,我们好一起欣赏欣赏,这胶卷看不出来” 嘟嘟突然翻了个身,爬坐起来,一脸睡痕寻找到声音来源,“爸爸吵!” 良馨抱起女儿,忍笑,“爸爸要去上班了,舍不得嘟嘟呢。” 嘟嘟坐在妈妈怀里,冲爸爸招手,“爸爸再见。” 陆冲锋:“” 良馨举起女儿小手,摸了摸陆冲锋的脸,“嘟嘟说,爸爸快去吧,早点回来。” 嘟嘟:“爸爸快去吧。” 后半段的话不说了。 良馨将脸埋在女儿身上笑。 陆冲锋将女儿的脸亲扁了,再亲了一口良馨,“走吧,正好一起下去。” 家属大院的午后阳光充足,宁静清闲。 因此,很多生活在城市的家属其实很不乐意随军。 良馨喜欢这份宁静清闲,但除了刚随军那半年,并没有多享受到午后的阳光。 嘟嘟坐在客厅门口的小板凳上抱着奶瓶,小橘和小白趴在她的脚边。 良馨抱着被子放到晾绳上,用竹竿掸了掸灰,回头看着女儿,“要不要听小喇叭?” 嘟嘟点了点小脑袋,“要听。” 良馨拧开了收音机,下午的广播节目《小喇叭》会讲故事,放儿歌和广播剧。 “小朋友,孙敬修爷爷今天给你们讲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良馨将水磨粉放到搪瓷盆内,倒上凉开水,慢慢揉成软粉团。 季大姐从外面挑了两桶水进院子,“嘟嘟起来了?” 良馨和着面,“起来了,大姐,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睡了一觉起来就出去了。”季大姐将两桶水挑到院子里放下,“去北京那么多天,我想赶紧把嘟嘟换下来的衣服再洗一遍。” 良馨任她去了,“大姐吃得惯汤团吗?想吃什么馅的?” “你做什么都能吃得惯。” 季大姐提起水桶往铁皮大盆里倒,“去北京吃那么多都吃得惯,糯米有什么吃不惯的,你们吃什么馅料我就吃什么馅料。” 良馨想到季大姐确实什么都能吃,不再顾忌,按计划准备豆沙馅汤团、鲜肉汤团和猪油白糖馅心的水晶团。 将揉好的粉团拍扁,端到厨房,上锅烧水,水沸之后把粉团放进去煮熟,捞出熟芡,浸到冷水中。 “妈妈。” 嘟嘟出现在厨房门口,露出小半 张脸和黑乎乎的瞳仁。 “怎么啦?” 良馨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儿,“想出去玩了?” 嘟嘟摇了摇头,“我想你了。” 良馨的心都要被女儿说化了,上前抱起嘟嘟,“妈妈就在厨房,没有去哪,给嘟嘟做了鸡蛋羹,要不要吃?” 嘟嘟抱住妈妈的脖子,“妈妈不上班。” 良馨愣了一下,才明白女儿为什么故事听得好好的,突然又跑来厨房了,“妈妈今天不上班,就在家陪嘟嘟玩。” 嘟嘟放心了,松开抱着妈妈脖子的手往下滑,“鸡蛋。” 良馨蹲下又抱了嘟嘟一下,闻着她身上的奶香气,抬头看着女儿软嫩的小脸,认真解释: “妈妈帮叔叔阿姨们的家属工厂做起来了,叔叔阿姨们也越来越熟悉工厂的日常运转了,以后妈妈不会去厂里那么久,会照常休息,在家陪嘟嘟玩。” 嘟嘟看着妈妈,点了点小脑袋,看上去不知道懂还是没有懂,小跑了出去。 步伐倒是看起来很开心。 良馨用抹布包裹着鸡蛋羹的碗,端到客厅茶几上,“嘟嘟能不能自己吃?舀一勺要多吹几下,不烫了才能吃哦。” 嘟嘟小跑到餐桌旁的婴儿椅上,张开双手等着妈妈。 良馨笑着把鸡蛋羹端了过去,抱起嘟嘟坐在专属的椅子上。 嘟嘟又高高扬起了下巴。 “妈妈都忘了,还是嘟嘟记性好。” 良馨拿出小围兜帮嘟嘟围上,“那嘟嘟就坐在这里吃,看着妈妈做汤团。” 嘟嘟拿起勺子舀了鸡蛋羹,鼓着小嘴用力吹。 “真乖。” 良馨笑着夸奖,去把浸在冷水里的熟芡端了出来,再往面盆里倒入更多的水磨粉,加入熟芡,用力搅拌,揉成粘润光滑的粉团。 将调制好的粉团放到案板上,揉搓成条,再揪成剂子,暂时放到一边,去调馅。 先把豆沙馅做好,再做猪肉馅,这两个汤团都要放到锅里煮着吃,另外的猪油白糖馅心要用来煎着吃。 良馨把猪肉糜放到蓝边海碗里,冬笋和葱洗净去皮,剁成细末加进去,再加入蛋清、味精、胡椒粉、细盐、料酒和香油一起拌匀,留了一小碗出来,准备晚上给嘟嘟做肉丸,其余的馅料添加少量凉白开,搅打成馅心。 “妈妈,吃完了。” 良馨端着馅料走出厨房,看着嘟嘟举起的小碗,“真厉害,肚子吃饱了吗?” 嘟嘟:“吃饱了。” “要不要下去?” “要下去。” 良馨笑着将女儿从椅子上抱下来,“去玩吧。” “爸爸!” 嘟嘟小跑向门口,就像是小鸡崽冲向妈妈一样。 陆冲锋蹲下张开手臂,抱住冲过来的女儿,“闺女还是想着我!” 良馨诧异,“这么快就回来了?” “开会开了一个半小时了,哪里早了。” 陆冲锋不满道:“人家都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良馨打断他,“人家是谁?” 陆冲锋:“你最喜欢说的古人!” 良馨将剂子按扁按圆,“我在包你想吃的汤团,忘记了时间。” 陆冲锋进门就只看到良馨和女儿,没看到桌子上的面团,听到良馨这么说,面带感动走了过去,“老婆辛苦了。” 良馨低着头,嘴角藏着笑,将手里的剂子捏成小碗形,往里面放入猪肉馅心,捏拢收口,“还有工作要做吗?没有的话你包豆沙馅的吧。” “目前的工作都可以暂时放下了。” 良馨听到这句话觉得有什么不对,抬头看他,却看到陆冲锋大步走向卫生间。 根据陆冲锋平时的状态,看着他走路的姿势和速度,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反而有点兴奋。 良馨刚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 等陆冲锋出来,良馨道:“刚才说那话,我还以为又出现什么举报停职的事了。” “我干的这么好,谁还会没事停我的职。” 陆冲锋坐到椅子上,将装着豆沙馅的海碗端了过来,“晚上就吃汤团?” “两种煮的馅料,一种煎的水晶团子,你觉得不够?” “够,我就随口一问。” 良馨看着他放入豆沙,准备收口了,“你这个馅心捏成有尖的口,这样好分辨。” 陆冲锋按照良馨说的将口捏成尖形,“水晶团子的皮是不是还得另外做,这两种都交给我来包,你去做吧。” 良馨将手上的汤团包好,去做水晶团子的粉团,等到将粉浆上笼屉蒸了以后,突然觉得有点安静。 “你怎么没话了?” 陆冲锋抬头,“我在认认真真包汤团,万一说话不小心包错了怎么办。” 良馨将猪油和白糖倒在碗里混合在一起,“包错就包错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开会确定没什么事?” “我有事会不跟你说?” 陆冲锋包了一个漂亮的汤团,满意放到一边,“中午都没吃饭,饿了吧,先煮上?” “包好了再一起吃吧。” 良馨想到陆冲锋要真类似被关禁闭和被停职的事,早在家里骂骂咧咧的了,这么一想又笑了,坐下继续和陆冲锋一起包汤团。 等豆沙馅汤团和猪肉馅汤团分别煮好了端上桌子。 良馨将平底锅里内部猪油白糖馅心已经全部熔化的水晶团再次翻个身,等到软团四周也全部发软后,盛出到搪瓷盘子里。 陆冲锋闻了闻,“真香,糯米还是煎着吃更香。” “煎着吃闻着香,煮着吃吃着香。” 良馨把嘟嘟的肉丸、南瓜蒸糕和丝瓜炒鸡蛋,放到了她面前,“大姐,过来吃饭吧。” 软糯圆润的汤团盛在白瓷小碗里,冒着热气,看起来格外香软可口。 良馨一口咬下细腻柔滑的糯米皮,吹了吹猪肉馅,再接着咬了一大口,肉汁在嘴里爆开,忍不住“嗯”了一声,“好吃!” “好吃!” 季大姐被烫得脸都红了,“这日子怎么能越过越享福了,刚吃完浓油赤酱的肉菜,回来就能又吃上这么好吃的肉馅汤团!” “我来尝一尝水晶团。” 陆冲锋夹起晶莹剔透的水晶汤团,尝了一口,满口流馅,油润的猪油香气充斥整个口腔,甜而不腻,“老婆的手艺就是好!” 良馨喝 了一口汤,也跟着夹起了水晶汤团。 三种口味的汤团全家人吃光了盘子,良馨正拍着肚皮享受的时候,发现陆冲锋正专注看着她。 不等良馨开口,陆冲锋说话了:“要打仗了。” 良馨的手停住,眉心也跟着皱起。 才想起原来一直担心,但今晚却没想起来的老山战争。 “打仗?!” 季大姐惊吓过后,忙叫道:“怎么又要打仗了,什么时候开打?一路回来没听说这件事啊!” “那帮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越战过后依然频繁修建工事骚扰我国边境的农场和村寨。” 陆冲锋道:“中央已经决定收复老山和者阴山重要战略要地,我军收到军区命令” 季大姐吓白了脸,“你们都要去?” 陆冲锋点了点头,看着良馨。 良馨将小碗叠起来,转移季大姐的注意力,“大姐,你把碗筷送到厨房吧。” “哦哦,好。” 良馨将餐桌收拾干净,帮嘟嘟在下面洗了澡,劝说刚从隔壁回来的季大姐安心睡觉。 等到了楼上,哄女儿睡着了,良馨才看向陆冲锋。 陆冲锋抱住良馨,“我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不用担心,这次规模有限,远远小于79年越战。” “战争又不是小就安全,农村地头斗殴都有可能丧失性命。” 良馨说完发现自己情绪有点不对,不想让即将上战场的陆冲锋再反过来安抚她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吐出,“我没事,汤团吃多了有点不消化。” 陆冲锋抱起良馨,走到沙发上坐下,让良馨坐在他的腿上,揉着她的肚子,“保卫边疆,捍卫主权,是军人一生的职责所在,我的名字叫冲锋,上了战场一定是冲锋在前,绝不退后一步” 良馨拍了他一下,觉得胃更不消化了,“你别揉了。” “你听我说完。” 陆冲锋道:“我后半段话是想说,我绝对不可能被那些个王八犊子伤到性” 良馨皱眉捂住了他的嘴,“你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说反话,每次说不来了,每次又突然出现,既然已经确定要上战场了,就不要再把绝对,不可能,一定会回来,这样的话放在嘴上一遍遍地说!” 陆冲锋亲了一下良馨的手心。 良馨松开了他的嘴。 “知道了。”陆冲锋抱紧良馨,“不说了。” 他不说了,良馨继续道:“你也说了,你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你是军人,有军人的职责,我是军人家属,我也有军人家属的觉悟,但有觉悟不代表就能不担心,这是你说破了嘴,也安抚不了的事。” 陆冲锋乖巧点头,看着良馨的脸,“那我该说什么?” 良馨的心其实也有点乱,“都不说了,安静抱着。” 陆冲锋把良馨的脸摁到了自己的颈间,安静抱紧良馨。 安静了不到一分钟。 陆冲锋又张口了,“你说这一次我是按照老规矩,还是不按照老规矩?” 良馨疑惑看他,“什么老规矩?” “老规矩就是攒着,凯旋了再一起” “要上战场了,你脑子里还想着这个?” 陆冲锋亲了一下良馨的脸,“我这不是让你放松,才牺牲我的形象。” 良馨的确比刚才轻松一点,“说的你平时形象好像不是这个样子似的。” 陆冲锋贴近良馨耳朵,“这话只能我们俩耳朵贴着耳朵说,可不能出去说给别人听。” 良馨被他惹笑了,“你以为我是你。” 陆冲锋:“我怎么了,我还能把我们俩的事到处去说?” 良馨看着他,不说话。 “不一样!” 陆冲锋理解到良馨想说的是什么,“我说的那些都是证明我们俩感情好的事,很表面很生活的事,有关隐私的事,我怎么可能往外说,你老公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 良馨知道陆冲锋是在刻意逗她高兴,抱住他的脖颈,脸颊贴着他的脸,感受到滚烫的温度,“出战名单册出来了,给我一份,史会长走了,这次我在师里,会尽力帮忙照顾好家属们。” 陆冲锋的手掌包裹住良馨的脸,指腹轻轻滑着光滑细腻的皮肤,想说的话都用手指传达给了良馨。 1984年12月,江京军区16军11师集体递交请战书,甚至咬破手指写下血书,血战老山,为国争光,以表决心。 江京武装部、民政局组织群众、学生和工人代表,敲锣打鼓,拉着横幅聚集在火车站,为11师出征的战士们送行。 良馨从陆冲锋怀里接过嘟嘟,看着受氛围影响,不但不害怕,还有些热血沸腾的陆冲锋,“你就这么喜欢打仗?” 陆冲锋:“?” “谁会喜欢打仗,我这是保家卫国,教训那帮早就看不顺眼的王八犊子去!” 旁边泪眼汪汪的钟雪莲和季政委,听到两人的对话,破涕而笑。 季政委笑着道:“誓师大会上,陈军长都说了,我们陆副师长就是天生为打仗而生的人!” 火车开始鸣笛。 良馨脸上的笑又收了起来,抱着嘟嘟道:“家里有我,你放心打仗。” 陆冲锋眼眶突然微微变红,不顾众多人在场,将良馨和女儿搂到怀里,紧紧抱了几秒,转身召集战士们: “全体都有!宁可前进一步死,绝不后退半步生,登车,出发!” 第133章 第133章我笑了吗? 陆冲锋上了战场,家属工厂各部门都有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干部,各尽所能。 良馨的重点心思放在了师部大院里因为家庭负担,从而没能进到家属工厂工作的一部分家属身上。 白天会聚集家属们一起听着已经上市的良馨版八段锦音乐锻炼身体,下午会组织大家一起到家委会为前线的战士们缝制各种图案和慰问字样的鞋垫。 每一位军嫂都是后方战士,哭哭啼啼需要人保护和安慰的军嫂十个里最多只能找出一个,其他人基本上都是按照打仗之前的日常生活。 良馨和陈彩,拎着牛奶粉来到哭哭啼啼的军嫂家里。 这位军嫂是一位孕妇,刚结婚随军,丈夫就上战场了,去的时候肚子还没有显怀,现在肚子已经隆得很高了,战争却还没有结束。 “红芳,牛奶给你送来了。” 坐在木板床上拿着手帕按着眼角的路红芳动作缓慢,捧着肚子下床,“良会长,我们家购物本没有牛奶定量了。 “季政委家的光明去上大学了,从他们家给你调了一瓶,我们家也凑了一瓶,够你喝几天的。” 良馨将牛奶放到餐桌上,又拍了拍铝皮饭盒,“你昨天不是说还想吃老家的猪脚饭,我特地给你做了,就是不知道跟你们老家口味像不像,不像就当解馋了。” 路红芳的手帕再次摁到了眼角,“良会长,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了。” “你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好,不要再掉眼泪了,就是对我们的感谢了。” 良馨揭开铝皮饭盒的盖子,炖成琥珀色的猪脚油光发亮,“等过段时间到预产期了,你要实在不想先住到医院,就到我们家里去住,万一夜里发动了,也能有人及时把你送去医院。” “良会长,谢谢你,但我还是想待在家里。” 路红芳拿起筷子,“我怕国盛突然回来了,家里乱七八糟,一点家味都没有。” 陈彩想劝,良馨拦住她,笑着道:“也行,服务社刚来一批布料,颜色鲜艳得很,你手艺这么好,缝纫机也用得好,可以再多做几件衣裳,给你们家国盛也能多做几件,留着他回来探亲穿。” “真的?” 路红芳有了精神,“我等下吃完饭就去” 外面突然传来像是搪瓷盆从高处落在地上的巨响,打断了路红芳的话。 良馨往外看了看,“红芳,你先吃饭,应该是秀兰家,我们过去看看。” 路红芳饭也不吃了,捧着肚子起来,要跟着良馨一起去看。 良馨看着闻到八卦气息就更精神的路红芳,“看可以,小心肚子里的孩子,站远点。” 路红芳点头如捣蒜。 刚迈进刘营长的家,就看到刘营长家属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良馨连忙跑上前,刚蹲下准备查看情况,刘营长家属眉心就动了一下,醒了过来。 良馨和陈彩急忙将其扶起来。 “我怎么了?” 刘营长家属惨白着一张脸,表情痛苦而茫然,缓了好一会,才道:“我刚才在做梦,好快的梦。” “你晕倒了。” 良馨接过陈彩递过来的糖水,送到刘营长家属的嘴边,“先喝一口水,我们送你去师部医院。” 屋子里突然又传出摇铃铛的声音。 那是刘营长的下半身瘫痪的母亲。 铃铛响了几秒,没人应声,极脏的骂声就传了出来。 刘营长家属挣扎着要爬起身,良馨按住她的肩膀,“先去医院检查,家里交给我们。” “不行,你们伺候不了。” 刘营长家属挣扎着站起身,弓着后背缓步往屋里走。 许是听到脚步声了,屋里的脏话变得更大声粗俗过分。 良馨让家委会的小干部先去师部医院,让医生抬担架过来,快步超过刘营长家属,走进左边里屋。 里屋瘫在床上的老人,正骂的唾沫横飞,一看进来的是良馨,凶神恶煞的表情一顿,又换上了另一张可怜兮兮的脸。 “良会长,你可算来了良会长,你可要给我做做主啊,我那个儿媳妇就是个祸水,我儿子上战场了,她可算是撒了欢了 ,一会不见就找不着人,不知道去哪” “去哪卖了?” 良馨走进里屋,看着表情僵住的老人,“我是说不出你刚才那么难听的话,孙根苗同志,你把军营当成什么地方,就凭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直接就能把你送上法庭蹲大牢,你知不知道?” 老人顿时被吓傻眼了。 站在门外的刘营长家属也愣住了,没想到良馨会突然严肃对着瘫痪的婆婆说这么严厉的话。 “我,我没,没说什么。”老人反应过来,吓得连忙摆手,“我没说什么,真的没说什么。” “你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么说了。” 良馨道:“于法,是你污蔑损害军队形象,于私,那是你儿媳妇,就算你身体瘫痪,心情不好,需要找个出气筒发泄情绪,也不能信口开河,专挑难听的话说,秀兰是怎么照顾你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你自己心里也知道秀兰人好,才敢这么欺负她,除了这一点,大家也都明白你仗着儿子是军人,这里是军队,秀兰不敢拿你怎么办,才越来越肆无忌惮,可我告诉你,军队的家委会,不但保护军人父母,也保护军人老婆,你再这样骂下去,哪怕你儿子在战场立功,我们也得把你送到派出所去,到时候你儿子被你连累得升不了官,你这些子孙后代,也会因为你的犯罪经历受到影响上不了大学当不了官,我看到时候你怎么面对他们。” 老人来军营这么多年,领导慰问都是客客气气,唯恐哪里没照顾好她,之前良馨每次过来也是这样关怀备至,突然良馨就变了一个脸色,一点尊重客气都没有了。 老人被吓得更傻了,又过了好半天,仍然反应不过来。 刘营长家属走进房间,想张口劝说。 “我也要说说你了。” 良馨继续严肃道:“老人年纪大了,就会变得像小孩子,你们这些做小辈的就不能只顾孝顺,一声不吭忍让,今天孙根苗同志会这样信口开河,也有你管理不当造成的后果!” 刘营长家属看了看良馨,哑了一会,才道:“良会长,这次请你先原谅我婆婆一次,她都是在乡下骂惯了,有了这一次经历,下次肯定不敢这样了。” “对,对,不敢了。”老人真被吓到了:“良会长,你可千万不能把我送去蹲大牢啊!” 良馨回头转身道:“我看你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你儿媳妇也不保证能管住你,家委会不可能任由你在军营里骂这些不三不四的话,要是被人听到,传出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她能管住我!”老人忙道:“她不管,我也逼着她管我,我这儿媳妇你们知道的,是个文明人,有她看着,我肯定不敢再乱讲话了!” 良馨看向刘营长家属,“你敢管吗?” 刘营长家属脸颊出现一些笑意,“我管,我一定管。” “她保证了!”老人着急道:“良会长,你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一定不敢再胡骂了!” 良馨道:“今天你骂的话,我们都听到了,这么多的人都是人证,要是再有下次,绝不可能再让你继续住在军营里,败坏军队形象。” 老人忙道:“一定,一定不会了,谢谢良会长,你真是一个好心肠的人。” 良馨又变了一张和善的脸,指着刘营长家属,称呼也变了:“婶子,刘营长上了战场,你瘫痪在床,你还有三个孙子孙女等着张嘴吃饭,都要靠着秀兰忙里忙外,你看她瘦的,憔悴的,身体明显已经透支了,刚才都晕过去了。” 老人愣了一下,摆摆手,“没事的,晕一下不碍事,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不缺白面不缺肉,跟我们以前比起来” “你拿她跟你以前比,怎么没想过你儿媳妇也会和其他人比。” 良馨道:“你不要以为现在还是你们以前,以为当兵的就金光闪闪,什么人都想嫁,现在的女孩相亲一听说当兵的,连见都不愿意见,大家日子都过得好了,随便去摆个地摊都比当兵的一个月工资赚得多,你以为你这儿媳妇就一辈子舍不得离开你们家了,你以为就算你儿媳妇走了,还有大把的姑娘排着队想嫁给你儿子?” 老人听完这段话,脸色比先前听到要去蹲大牢变得还要厉害,像是被戳中了心窝子一样,脸色“涮”地一下变得既白又难看。 “不要再折腾秀兰的善良孝顺。” 良馨道:“家属工厂里像秀兰这样能干的人,不但能拿三四十块钱基本工资,还能多拿销售提成,像是我们厂的常莉同志,人家每个月都能多拿一百块钱以上的提成,光是提成就比你儿子工资还要多!” 老人眼睛瞪大,像是不敢相信,“一个女人,能比我儿子工资还要高?” “厂里比你儿子工资高的女人多的是!” 良馨道:“要不是你,秀兰不会比其他人差,也不会比你儿子矮一截,现在的时代,是秀兰要是走出去,才是吃香的那一个,不是你当兵的儿子了,你再不知道珍惜,就等着瘫在床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吧!” 老人不说话了,先前的嚣张跋扈的气势,也彻底没了。 良馨并没有再安抚,转身走了出去。 “良会长,你别生” 刘营长家属追出去,话说一半看到良馨的笑脸,又愣住了。 “我没生气。” 良馨继续往外走远点,才低声道:“我也观察一段时间婶子了,像婶子这样的人,你越对她好,她越觉得是自己厉害,觉得是你要巴结着她,她不会认为你是因为出自善良,她根本想也想不到的,所以对待这样性格的她,你必须得硬气起来,不能再不考虑自己的心情,要知道只有你心情舒畅了,身体好了,你才能照顾好这个家,不让刘营长在前线有后顾之忧。” 刘营长家属愣愣看着良馨。 “良会长说得对。” 陈彩道:“你不能再因为婶子瘫痪了,就想着包容,不跟她计较,像今天这样的话,你不去管,确实就是在害她,害刘营长,害你们全家,就是为了全家,你也得硬气起来,你硬气了,是为了把这个家照顾得更好,不是虐待她,不孝顺她。” 刘营长家属缓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师部医院的医生护士抬着担架来了。 良馨道:“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中午我们给你们送饭过来,不会饿着老人孩子。” 刘营长家属没有再拒绝,刚往前走,屋里传来一声不再凶神恶煞,而是和和气气并有些可怜的声音:“秀兰,你去哪啊?” 路红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刘营长家属恍惚了一瞬,忍不住也朝着良馨笑了,“我还从来没听过我婆婆,跟我这么温柔的说过话。” 良馨往屋里看了一眼,“你先去检查,这里有我看着。” 等担架抬走了,路红芳走到良馨身边,“良会长,你真是太厉害了,有你在,我一点都不害怕了,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良馨搬了一张椅子让她坐下,“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怎么突然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你之前来家属院,对谁说话都客气温和,跟我以前遇到的那些女干部和干部家属没什么区别。” 路红芳道:“我还以为你是要顾着英雄形象和领导家属的形象,完全没想到你今天居然会冲着瘫痪的孙婶发火,宁愿自己当这个坏人,也要让孙婶醒过来,让秀兰嫂子日子好过一些。” 良馨看着路红芳,再抬头看了看营职家属院,突然一笑。 “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路红芳道:“今天一下子就感觉跟你更亲近了,我明白了你可不是那些假假的高干家属!” 良馨是在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史会长。 而眼前的路红芳和秀兰,像是当年刚来到11师的她和李茅等年轻家属。 虽然她的年轻也不大,却有一种一代人换了一代人的感觉。 “你见过很多高干家属?” 路红芳道:“见得多了!” 良馨笑着道:“你要保持现在的心情和状态,不要再 哭了,情绪波动太大会有几率引发早产,孩子也有可能缺氧和发育不良。” “真的?” 路红芳深呼吸几口气,“我一定不再哭了!” 刘营长家人口多,就靠刘营长工资生活。 良馨知道秀兰不会每天都烧肉菜,拿了钱让小干部去服务社买了肉,用秀兰家的大锅煮了萝卜烧肉、蒸米饭的时候顺便蒸了鸡蛋羹,随手又炒了土豆丝。 刘营长家属回来后,身体确定了没什么问题,只是因为早上忙着做早饭,送孩子上学,回来又被老人叫着,接屎端尿,伺候穿衣,喂水喂饭,自己早饭没来得及吃,低血糖才晕过去。 刘营长家属看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红了眼眶,“良会长,真是谢谢你,你管着那么大一个厂,我还因为这点家事麻烦你,是我太无能,太没用了。” “红芳才刚决定不哭了,你怎么又哭了。” 良馨拿出身上的卫生纸递过去帮她擦眼泪,“刘营长之前在六连和鲁指导员率先做的军地两用人才改革,成了全军模范连,现在上了战场,报纸上又报道了他的英勇事迹,不出意外,回来就能往上升了,等你成了团职干部家属,工资涨上去了,再请个人过来帮忙,你日子就能好起来了。” 刘营长家属知道良馨这是因为之前刚在婆婆面前说当兵的不吃香了,怕她多想,才又往好的方向说安慰她,感动地点了点头。 “良会长,我们家属能有你这样的家委会会长,真是我们的福气,比娘家在身边还顶用!” 良馨笑了笑,“快吃饭吧,别再饿着了。” 重点看了这两家,又去家属院逛了一圈,回到家里,季大姐已经帮忙做好了饭。 嘟嘟走路走得很利索,说话也很流畅了,每天自己就会跑出去找小朋友们玩。 季大姐不用时时刻刻盯着嘟嘟,便有了时间去研究做饭。 厨艺在良馨的指点下也跟着变得好吃了一点。 “妈妈。” 嘟嘟穿着爸爸买的南瓜色羽绒服,裹得像个圆滚滚的小南瓜,从大门跑进来,“吴刚说他爸也上报纸了,为什么爸爸还没有上报纸?” 良馨倒了热水到搪瓷盆里,给嘟嘟洗手,“因为爸爸比吴刚的爸爸职位高,不能出现在报纸上。” 嘟嘟蹲在搪瓷盆边,抬头看着妈妈,“为什么爸爸比吴刚的爸爸职位高?” 良馨拿了香皂帮嘟嘟洗手,“爸爸上的战场多,拿的勋功章多,又有文化,有胆量,有头脑,有天赋,还敢做别人都不敢做的事。” 嘟嘟搓着小手,又绕回去问:“爸爸为什么上不了报纸?” 良馨耐心解释:“因为我军对高级军官立功细节要保密,不会随意在报上披露。” 嘟嘟洗干净小手,闻了闻香味,偏头看着妈妈,“为什么要保密?” “披露细节可能会暴露我军战术特点,装备性能和情报来源。” 良馨拉开小椅子,嘟嘟已经不用坐爸爸亲手做的儿童座椅了,虽然陆冲锋上战场以后,嘟嘟每天都要继续坐儿童座椅,但冬天衣服穿得多,人也长高了,实在挤不进去了。 “高级军官是敌方情报重点关注对象,必须要保持战略模糊性,才能增强军事行动的突然性和威慑力,” 嘟嘟两手交叠趴在桌子上,皱着小眉头道:“可是我好想在报纸上看到爸爸。” “你在报纸上看到的11师的叔叔们立功。”良馨盛了米饭放到嘟嘟面前,“这些功劳都有爸爸的一份,因为爸爸是前线主指挥官,11师整体表现好的话,爸爸也会跟着一起获得集体荣誉。” 嘟嘟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我要去告诉吴刚他们!” 良馨拉住想跑的嘟嘟,“先吃饭,吴刚也在吃饭。” 嘟嘟挣着妈妈的手,“我想告诉他,我爸爸更厉害!” 良馨看着女儿越来越像陆冲锋的瞳仁,心软松了手,“给你五分钟。” 嘟嘟冲了出去。 季大姐端着排骨汤走出来,看着跑远的嘟嘟,“这体力,跟她爸一样!” 五分钟后,嘟嘟蹦蹦跳跳进了门,中午多吃了大半碗米饭! 晚上,嘟嘟坐在爸爸的写字台上画画,画好的画每周都会和妈妈的信,还有梅林罐头、良心方便面、压缩饼干一起寄到前线。 因为寄到前线需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到爸爸手上,为了爸爸经常能收到信,所以隔几天就会写信寄出去。 陆冲锋也是每周寄信回来。 比起79年越战,良馨在大学里经常可以看报纸观察陆冲锋的动静,这一次却只能通过陆冲锋的信,才能知道前线的战况。 但为了保密,陆冲锋的信里也不会过多提及战况。 事实上,当年陆冲锋在越战中那般英勇,不断火线立功,回到家里他也没有提及过一个字,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多厉害。 他觉得自己厉害,并且乐此不疲地炫耀嘚瑟的都是他的恋爱天赋。 良馨看着手上的信,最近陆冲锋开始追随潮流,学写肉麻到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情诗。 六月是雨季。 但你的笑是太阳。 晒干了我所有雨季。 良馨抬头看了眼挂历,现在明明是三月。 良馨忍着笑,继续看下去。 风掀起我的衬衫。 像一面对你投降的白旗。 嘟嘟突然从写字台前转头,“妈妈,你在笑什么?” 良馨收起了信,不想让女儿看到,“我笑了吗?” 嘟嘟小手捂嘴,很刻意地抖动肩膀,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你刚才就是这样笑的。” 良馨:“” 第134章 第134章人民子弟兵就是现在的…… 师部小学里开办了学前班,嘟嘟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了。 良馨用缝纫机帮嘟嘟做了一个斜跨在身上的小书包,书包正面绣了嘟嘟最喜欢的小猫咪扑蝴蝶,周围一圈缝制了木耳边。 嘟嘟仰头喝光了牛奶,放下搪瓷缸,滑下椅子,跑到妈妈身边,仔细观察了书包,又皱起了小眉头,“妈妈,不对。” 良馨正在帮嘟嘟叠着手帕,“哪不对了?” 嘟嘟指着书包,“这里没有五角星!” 良馨:“” 嘟嘟拍着小胸脯,“我是军人的孩子,书包上要有五角星!” 良馨被嘟嘟骄傲的小模样逗笑 了,“行,妈妈再帮你缝个五角星。” 嘟嘟跑去缝纫机前,打开右边的小抽屉,拿出红颜色的线,又把白线团上面的细针拔了下来,举给妈妈。 良馨坐在沙发上,穿针引线,在嘟嘟的注目下,缝好了一枚标准的五角星! 嘟嘟满意了,抱着自己的小书包,“谢谢妈妈,妈妈辛苦了。” “比你爸嘴都甜。” 良馨起身将针线收到缝纫机抽屉里,“小手帕、小水壶、围兜,还有革命儿歌小册子都检查一遍,带没带齐。” 嘟嘟将脑袋伸到书包里去检查,偷瞄一眼妈妈,小手摸到了沙发缝隙里拿出了铁皮青蛙,也放到了书包里,“妈妈,都检查好了!” 趁着良馨转身去穿鞋,嘟嘟又往书包里放了两颗橘子糖,发现妈妈没有发现,偷偷咧了咧小嘴。 良馨走过来,“妈妈再检查一遍。” 嘟嘟震惊抬头。 良馨忍着笑,掰开女儿紧紧握住书包带子的小手,检查了一遍,拎着书包走到餐桌旁的柜子前。 嘟嘟苦着一张小脸,一路小跑追上妈妈,正想求饶,却看到妈妈居然往书包里放了一袋动物饼干! 嘟嘟的眼睛“蹭”地一下变得亮晶晶。 良馨道:“老师上课期间要尊重老师,认真听讲,等下课了才能吃东西和玩玩具,知道了吗?” 嘟嘟用力点头,高兴蹦了两下,“我太爱妈妈了!” 良馨笑着弯腰,“亲一下。” 嘟嘟抱紧妈妈的脖子,往妈妈脸上亲了三下! 良馨牵着嘟嘟的手,一路从家属院走到了师部小学新开办的幼儿园。 嘟嘟一路上都很高兴,等到了幼儿园门口,看着有别的小朋友坐在爸爸肩膀上被送来上学,小脸上的笑又消失了。 良馨蹲下身,握着女儿的小手,“中午妈妈做炸猪排给你吃。” 嘟嘟本来噘着小嘴,一对上妈妈的视线,突然扬起小下巴,“我可不是普通爸爸的小孩!我是陆冲锋和良馨的小孩,我才不会哭呢!” 良馨怔了一下,握着女儿的小手放到嘴边亲了亲,“乖宝宝,跟老师进去上课吧。” 嘟嘟牵着老师的手,回头跟妈妈招了招小手,不去看别人有爸爸送的小孩,背着小书包跑进了教室。 良馨站在门口停了一会,不放心又走了进去。 刚走到窗户边,就看到嘟嘟往嘴里塞了一大把动物饼干,腮帮鼓得像是一只小仓鼠,明显嚼都嚼不动了。 良馨:“” 在女儿似乎要往这边转头时,良馨避开了嘟嘟的视线,怕她突然呛到。 看着被小朋友羡慕围住的嘟嘟,良馨嘴角掀了掀。 嘟嘟的性格还是更像陆冲锋,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陷在里面内耗难以走出来。 时间飞逝,又过去了两个月。 在前线坚守了近半年的11师,终于传来了光荣完成老山和者阴山的防御作战任务,即将撤下阵地,换防凯旋的消息。 家属院的气氛肉眼可见的松弛雀跃,家属们也从眉头紧皱转变成喜笑颜开。 良馨却没有跟着松懈下来,晚上将嘟嘟放到一楼和季大姐睡,从晚上熄灯号响起,再到下半夜,她都会和家委会的干部们轮流去家属院看一遍。 家属们目前心情处于激动兴奋,甚至迫不及待的时刻,已经临近预产期的孕妇,随时都有可能发动。 这晚,良馨刚打着手电筒走进家属院,就听到前方响起了“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手电筒往前照了一圈,没看到人。 “叮叮当当”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时不时就会响起。 家委会的一名干部,缩在了良馨身边,“良会长,我听说,听说以前这里死了很多,很多水匪,会,会不会,有鬼?” 陈彩:“别乱说话!” 良馨笑了一声,“有也没事,人民子弟兵就是现在的钟馗,行如风、立如岳,鬼神见了都要退避三舍,我们军营的空气里早就换成了浩然正气,那些水匪的鬼魂也早就吓得投胎转世了。” 良馨这番既肯定了她的鬼魂之说,又给出慷锵有力的安抚,干部顿时不怕了,率先跟着良馨朝着声音走过去。 “玉娟!” 墙根靠着一位挺着大肚子,整张脸大汗淋漓的妇女。 陈彩忙往外跑:“我去拿担架,再通知廖医生!” 良馨扶住玉娟的同时,手电筒照在了地上,看到了孕妇黑裤已经全都湿了,不知道是羊水还是血水湿透了方口布鞋。 “良,良会长,我要,我要生了。” 良馨反握住玉娟紧紧抓住她的手,语气平稳镇定安抚,“我知道,陈彩已经去通知医生了,我们先慢慢往下坐,再躺下来,防止脐带脱垂,没事的,我在,我们都来了,放松。” 家委会干部立马脱掉了身上攒了两年的工业券新买的双面呢大衣,铺在沾满泥浆和羊水的青石板路上,扶住玉娟另一只胳膊,与良馨一起让孕妇缓慢坐下来。 良馨拆开“叮叮当当”响的网兜,抽出里面的抱被,垫在玉娟的臀部后面,再让她平卧下来。 良馨握住玉娟的手,“鼻子吸气,嘴巴呼气,深呼吸放松,担架马上就到了,师部医院很近,我们这么多人,一会就能把你送过去了,你一定能平平安安等到张副政委凯旋。” 玉娟听到这话,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跟着良馨的带动,鼻子深吸一口气,嘴巴再呼出去。 家委会干部急出一头汗,凑到良馨耳边,“良会长,好像有血,是不是孩子要出来了!” “出来了也不能在这生。” 良馨背后也被汗湿了,终于听到了陈彩和巡逻队急促奔跑的脚步声。 玉娟也听到了,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一些,依然握紧良馨的手,艰难道:“良会长,谢,谢谢你,没,没有你,我今” “呼气,不说话,力气先省下来,等下到了医院再用。” 玉娟是在药厂上班,张副政委父母年纪大了,之前住在军营,她操持一大家子,还能在药厂年年拿劳模。 今晚一定是不想再麻烦其他邻居,才会自己收拾了东西想走到师部医院去生产,却没想到走到半路就不行了。 “来了!” 陈彩先跑了过来,后面跟着巡逻队的战士抬着担架,“廖医生已经在医院准备了,过去就能进手术室!” 家属院的邻居们许是听到动静,一盏盏灯亮了起来。 良馨看着不敢伸手抱着孕妇上担架的小战士,“非战争军事行动,也要在人民需要时担当救护员,救人就是你们当下的作战任务。” 执勤的两名小战士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立马反应了过来,蹲下身帮忙。 玉娟躺到担架上被抬起,仍然不肯放开良馨的手。 “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良馨紧紧握住玉娟的手,正想再安抚,余光突然看到路红芳扶着大门门框缓慢往下滑,“陈彩,红芳也要生了!” 陈彩跑得气还没来得及喘匀,连忙又冲了过去。 “我要良会长!” 良馨刚扶着担架往前小跑,后面就传来了路红芳惊慌失措的呼喊,“良会长,你不要走!” 良馨脚步刚才一顿,担架上的玉娟也艰难抬起了头,握紧了她的手不放,“出,出来了!” “马上就到医院了,放松,继续放松跟着我呼气,一二三,哈,哈,哈!” 听着路红芳的声音,应该是刚发动,良馨选择跟着较为危险的玉娟奔往师部医院,跑的时候不忘回头道:“红芳,你等着,我去叫医生过来!” 后面又响起路红芳娇嗲的鬼哭狼嚎声。 一路跟着玉娟转运到了手术室门口,良馨才松开了手,将玉娟提前准备好的待产包递给了护士,嘱咐家委会干部在这看守着,快步往外跑,去看路红芳的情况。 刚出医院大门,就听到路红芳的嚎哭声,远远地就看到一大群干部家属围着担架跑了过来。 良馨没忍住笑了一声,小跑了过去 。 夜风吹起身上汗湿的薄绒外套,良馨握住了路红芳因为看到她,老远就张开的手。 “良会长,我害怕!” “不怕。” 良馨拿出手帕帮她擦脸,却发现她脸上一滴汗珠都没有,再看了看她的裤子,放下了心,“等下你到了医院,估计还能吃点香蕉苹果和苏打饼干。” “啊?” 路红芳一下子止住了嚎叫,“我还能吃东西?” 良馨轻笑一声,握着她的手,一起进了师部医院。 妇产科医生检查完之后,安排路红芳先住进了病房。 看着一边吃着香蕉,一边还在等着良馨弄苹果泥的路红芳,家属们不断摇头。 “刚才那动静,我还以为孩子下一秒就要出来了!” “结果才刚宫缩!羊水都没破!” “红芳也太能咋呼凑热闹了!” 良馨笑着将装着苹果泥的小碗放到了路红芳手上,“你先在这边休息,玉娟那边应该要出手术室了,我先过去看看。” 路红芳知道自己起码还要等八个小时以上才会生,很不好意思,没再拉着良馨不让走。 良馨刚走到手术室门口,护士就抱着孩子出来了。 “生了?”良馨快步走过去,“产妇怎么样?” “幸好送来的及时,母子平安。”护士笑着道:“产妇再观察一会,就可以出来了。” 良馨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抱过刚出生的小宝宝,看着粉红粉红的孩子,忍不住笑了,“都好好的。” 产妇送进医院了,良馨并没有在收到战士们即将凯旋的消息,就放松了警惕,早就从师部家属院挑选了伺候过月子的人,特殊任务按照个人荣誉增加积分。 今年中央开始了百万大裁军,家属工厂的职工们对于积分比之前看得更加重了,纷纷踊跃报名,想尽力为自己的家托底。 良馨也没有照顾月子的经验,季大姐倒是有,但知道家属们现在对于积分的渴望,没有提出自己去帮忙的话。 随着百万大裁军的开始,为弥补军费不足,军队开展了生产经营活动。 江口基地也成立了生产经营办公室,总部的一位部长当生产主任,但这位部长只是挂名,真正干事的人是副主任卫远阳。 卫远阳终于迎来了他梦寐以求的时刻。 生产经营的钱,他可以自由支配,不会再像以前干财物的时候,不管多少钱从手上过,他都只是一个承办者,除了别人奉承的笑脸,他其实什么实际利益都得不到。 卫远阳从各单位抽调来了有商业头脑、有家庭背景、有关系人脉的精兵强将。 短短一个月时间,就通过靠倒煤,让基地盖了一半的团职房重新开了工,受到了部长亲自点烟。 当兵九年,终于等到了他如沐春风的时候。 出差归来,他让司机直接开到了11师家属大院。 良馨忙了一晚上,确定了玉娟母子平安,安排了伺候月子的家属过去,天亮了回到家里,陪嘟嘟吃早饭,送嘟嘟去上学,刚回到楼上补觉,还没睡到神清气爽,就被吵醒。 良馨皱着眉头下楼,一看到坐在客厅文质彬彬拎着皮包的卫远阳,眉头皱得更紧,“谁让你进来的?” 季大姐一愣,还没听过良馨口气这么差的时候,“我,我,他说是亲戚,我看他一身军装,就让人进来了。” 良馨看到季大姐,调整了脸色,“没事,大姐,你就坐在这里。” 季大姐连忙坐到了沙发上,敌视着卫远阳。 卫远阳目光紧紧盯着刚睡醒的良馨。 这么多年过去,跑过了洋气的香港和国外,良馨的漂亮却随着眼界打开变得愈发突出。 他再没能从第二个人身上找出良馨这种圣洁的气质。 同时他也再没能遇上像当年的良馨,那么纯粹,掏心掏肝对他好的人。 卫远阳从皮包里突然掏出了一个黑色大哥大,笑着对良馨道:“良馨,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你来就说这个?” 良馨走到餐桌旁倒了一杯水。 喝水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卫远阳看着良馨喝完水,看到她不耐烦了才道:“这个东西,除了去过国外的人,全中国,可能除了你和我,还没人见过。” 良馨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静静看着他。 卫远阳笑了。 他就知道,良馨每次见他都提钱,这么爱钱,只要拿出她没见过的东西,一定就能吸引住她。 正想说话,突然听到良馨道:“季大姐不是人?” 卫远阳:“” 卫远阳脸色僵了一下,继续道:“这叫大哥大,是移动电话,跟这些手摇电话一样,但不受限制,走到哪里都可以随便接听,这一部就要上千美元!” 季大姐惊讶看了一眼黑色大砖头。 季大姐的眼神让卫远阳的心情更畅意了,“全军都没几个人用到,现在,我用上了。” 良馨看了他两秒,“没事了?” 卫远阳顿了一下,预判到良馨想张口送客了,连忙又道:“我在香港看到了一个很好看的皮包,叫路易登科,一只包就要三五千港币,邓丽君和国外明星名媛都背这样的包,我们普通军人几年工资,不吃不喝加起来,也买不起这样的包。” 良馨看着他刻意摇着手上的大哥大,明示暗示,“是吗?” 卫远阳眼睛久违的亮了,“你” 良馨:“你拿你这砖头,拨一通到我们家的电话,我看看是怎么用的。” 卫远阳脸色顿时又僵住了。 好半天没反应,季大姐催促,“刚不是走到哪里都可以随便接听,这又不能拨了?还是你都不会用啊!” 卫远阳脸色更僵了。 但握着砖头还是一动不动。 良馨慢慢道:“难道是因为中国还没有采用AMPS和TACS标准开通模拟蜂窝移动电话系统,导致你这大哥大真的只能当砖头用?” 卫远阳僵住的脸变了,逐渐变得瞠目结舌。 良馨刚才说的话,跟他借人大哥大,对方提醒的话,那几个英文字母一模一样! “另外。”良馨继续道:“LouisVuitton我听说过,音译变体的路易威顿我也听说过,你说邓丽君背过的路易登科,是什么牌子?” 卫远阳瞠目结舌的脸,又一点一点地涨红。 正当极致尴尬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卫远阳的脑海里又跳出来另一个想法。 良馨都懂! 为什么懂? 一定是感兴趣才会懂。 这说明她内心如他所料,她还是向往这样的生活! 卫远阳突然笑了,“良馨,我才刚当上生产经营办公室的副主任,这才只是一个开始,外面日新月异的变,你这么聪明,我的意思你明白,这些年,我是什么样,想必你也看到了。” “生产经营办公室副主任” 良馨抬眸,“你说,我要是和总后申请,总后会选择你继续当这个副主任,还是选择我去当这个副主任?” 卫远阳倏地站起身,脸上什么隐隐的得意和优越感都没有了,防备看着良馨。 良馨冷下了脸,“别再让我看到你这个人,路上碰见,你最好也绕道而行。” 卫远阳拎着大哥大的包,来时风光满面,走时脸色泛青,消失在师部家属院。 季大姐锁上大门,走回客厅,“我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人!怎么会找这样的人去当那什么干部?” 良馨喝着水,沉浸在思考里。 “基地除了他,没人更适合当这个干部。” 季大姐愣了一下,“为什么?你不比他更有商业头脑?” 良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交代了季大姐去接嘟嘟放学,上去继续补眠。 当玉娟和路红芳平安出院的时候,11师部队终于凯旋。 江京武装部、民政局再次组织群众、学生和工人代表,敲锣打鼓,拉着横幅聚集在火车站,迎接出征的战士们胜利归来。 “爸爸!” 其他小朋友半年不见父亲,还有些陌生害羞躲在妈妈身边的时候,嘟嘟一瞄到下车的陆冲锋,就像是一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闺女!” 陆冲锋激动地迎接女儿,将嘟嘟高高举起,亲着肉嘟嘟的脸蛋。 看着高出绿色队伍一大截的父女俩,良馨捧着花园里采摘的红色玫瑰花,走了过去。 她才刚动,陆冲锋就单臂抱着女儿,朝他伸出另一只手臂,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等走近了,不顾众多干部家属群众在场,一把将良馨搂进怀里,用力抱住。 埋在熟悉的绿色军装上,感受到滚烫的体温,良馨眼眶不受控制的发热。 正当良馨眼前一片模糊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温热的低声:“我洗过澡了。” 良馨:“” 良馨从他怀里退出来,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 陆冲锋“啧”了一声,“你看你,又胡思乱想了,我是怕你和闺女嫌弃我臭,才在上火车之前特地用肥皂洗得干干净净,免得回来了你们不肯抱我!” 嘟嘟抱紧爸爸,“爸爸再臭,我也不嫌弃你!” “好闺女!” 陆冲锋又使劲亲了一下嘟嘟的脸颊,再看向良馨,“你妈就不像你,我一不干净了,身上有汗味了,你妈就离我八丈远,不洗澡不让我上床!” 良馨道:“不是胡思乱想。” 陆冲锋愣了一下,“什么?” 良馨看着陆冲锋:“想你,就是想你的眼神。” 第135章 第135章老婆的味道。 “陆副师长回家了这么高兴!” 季大姐一看到陆冲锋抱着嘟嘟进门,再看到陆冲锋一张黑黢黢的俊脸咧着洁白整齐的牙齿,忍不住跟着合不拢嘴,“回来得好,回来得好!好好回来了是该高兴!” 陆冲锋朝着后面指了指,“大姐,季政委也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良馨看了一眼陆冲锋的笑脸,对季大姐道:“快去吧,他们走得慢,也进大院了。” 担忧挂心了半年,季大姐听说弟弟也平安归来了,就在后面,摁耐不住高兴的心情,跑了出去。 陆冲锋抱着嘟嘟,也要回头把大门一拴。 良馨瞪了他一眼,“有完没完?” 出了火车站,刚才在车上手脚就开始不老实。 “马上季政委他们就要经过我们家了,一看到你拴着门,你想以后天天被人打趣?” 陆冲锋又把门栓打开,大门也给敞开了。 良馨刚放松要往客厅走,就听见陆冲锋道:“也是,反正我们房间在二楼,就算有人进来了还有二楼的门拦着。” 良馨:“” “你闺女正在看着你。” 陆冲锋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抱住良馨,经过玫瑰盛开的花园和瓜果成熟的菜园,往客厅走,“我是想我们一家三口享受团团圆圆,这怎么了?是吧,闺女?” 嘟嘟抱着爸爸,用力点头,“对!我可想爸爸了!好想好想好想爸爸!” 良馨看着陆冲锋仿佛瞬间被融化的表情,跟着笑出了声,“不愧是你陆甜甜的女儿吧?” 陆冲锋抱住嘟嘟,学着良馨以前经常斜他一眼的样子,斜了良馨一眼,“你闺女在看着你呢!” 良馨知道他这层话后面是什么意思。 他又被勾引了。 良馨察觉到了危险,怕他真的把闺女送出去,大白天的上二楼房间,转移注意力道:“菜都做好了,在灶锅里温着,现在就吃饭?” 陆冲锋下意识将闺女往儿童小木椅里面放,却发现塞不进去。 气氛骤然安静了几秒。 良馨看着陆冲锋怔愣的表情,知道他是因为错过了女儿的关键成长期,走过去抱住他的肩膀。 这才发现他肩膀上的肌肉薄了很多,很轻易就摸到骨头了,刚想安慰的话,也堵在了嗓子眼。 “这椅子怎么缩水了?” 陆冲锋左右观察几圈,“这是木头,不用洗的那么勤!” 良馨:“” 良馨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家木头会缩水?” “显而易见啊!” 陆冲锋把嘟嘟放到旁边的小椅子上,“闺女都坐不进去了!” “有没有可能是你闺女长大了?” “哦!” 陆冲锋的眼神移向了嘟嘟,“不对!我走的时候闺女才跟桌子差不多高,现在坐着还是跟餐桌差不多高,根本没有长多少!” 良馨:“” “有没有可能坐着跟桌子差不多高,是因为椅子比餐桌矮?” “是吗?” 陆冲锋又把女儿抱起来放在桌子边比了比,果然发现女儿比餐桌高出一截了,惊喜道:“还真是!闺女长高了!” 嘟嘟努力将手臂张开到极限,看上去快比她整个人的身高都要长了,高兴道:“爸爸,我长了这么多的高呢!” 陆冲锋看上去真信了,骄傲自豪道:“不愧是我闺女,长得就是快!” 良馨:“” 良馨去厨房端菜了。 她再也不煽情了! 刚揭开大锅锅盖,就被陆冲锋从后面抱住,埋在她颈间深深嗅了一口气。 “老婆的味道。” 良馨看着厨房的窗户,没人经过,任由他抱着,“看一看有没有你想吃的菜。” 陆冲锋从良馨肩膀上抬头,大锅里的竹篾上放着油光澄亮的红烧肉鸡蛋、葱姜炒梭子蟹、清蒸大黄鱼、皮脆柔嫩的烤鸭、椒盐皮皮虾、辣椒小炒肉 良馨听到了陆冲锋咽口水的声音,笑着抬头,“都是你爱吃的菜,猪排已经腌好了,生菜也切成丝了,炸一下就能上桌,外面还切好了妈从江京寄来的盐水鸭,米饭锅里还有清蒸腊味香肠和蒸鸡蛋。” 陆冲锋抱紧良馨,亲了一下她的嘴,“做梦都想吃你烧的饭。” 良馨刚才决定不煽情了,他一句话又把她说的鼻酸,“你瘦了好多,回来都要补回来。” “我不算瘦。” 提到这话,陆冲锋又精神了,“济南部队上来接防的时候,好几个下阵地的战士腿都不会走路了,体力严重不支。” 良馨忙用干净的抹布把碗从竹篾上端出来,“在前沿坚守这么多天,你们已经创造了人的体力极限记录,报纸上一直不断地在赞扬你们。” 陆冲锋点头,“11师的干部战士们,经过这半年极其残酷的战场考验,在血与火的洗礼下,充分了证明了11师战士们的战斗力和意志力,也证明了军地两用人才的改革不会影响到战士们的战斗力,反而会让我们越打越强。” “这次去了这么久,很多战士们回来之后,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走出战争的阴影。” 良馨道:“除了奖彰,战士们的心理问题也得注意起来?” 目前社会和军队,依然普遍认为坚强的人不该有心理问题,对于创伤后应激障碍重视不足。 “这方面我有经验,11师在越战之后也积累了一些经验。” 陆冲锋知道良馨在想什么,“接下来我们会将实战经验推动全军战术革新,我会将战后创伤、适应困难、心理疾病、战斗应激反应跟着推广科普全军,重视起战士们的心理康复问题。” “你休息。” 良馨不让陆冲锋端菜,“我陪你一起去参加心理疏导,不能仗着自己有经验,就觉得自己不用去了。” “我有自己的疏导办法。” 陆冲锋刚端起葱姜炒螃蟹,又被走回来的良馨接了过去,“端个菜,也不舍得让我端了?” “对,舍不得。” 良馨用胳膊肘推他,“你去坐着等吃饭。” 陆冲锋被良馨推着往外走,“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办法?” 良馨问:“什么办法?” 陆冲锋唇角翘起,凑到良馨耳边,“像我们随军之前那样,三天三夜一次,再多的压力和创伤也能被疏解干净,一滴不留。” 良馨耳朵发热,抬眸看了他一眼,“那还不快吃饭,补充体力。” 陆冲锋上扬的嘴角再次一顿,愣愣看着良馨的同时,一团火从下面迅速燃烧到心脏。 等良馨再次回来端菜,突然就被拦腰抱住,压在了厨房拐角,滚烫的唇跟着探了进来。 短短几秒,良馨的唇舌便疼中发麻,后背出了一层汗意。 错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正当陆冲锋的身体越压越紧,几乎要嵌进去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嘟嘟的声音:“妈妈,我可以先吃一个蟹钳吗?就一个!” 良馨轻喘着推开陆冲锋,瞪了他一眼。 “吃吧!” 陆冲锋又压了上去。 良馨却不配合了,“先吃饭,难不成你还想在这里做?” “妖精!” 陆冲锋埋在良馨颈间咬着牙低骂,“不让亲,还继续勾引我。” 良馨笑着去炸猪排,陆冲锋却不让她炸了。 “这么多菜,够吃了!” 良馨看了他一眼,“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菜,我特意等着你到家再炸,想让你吃最佳口感。” “我都回来了,最佳口感什么时候都能尝。” 陆冲锋拉着良馨往卫生间走。 良馨顿住脚步,“吃饭了。” 陆冲锋:“洗手。” 良馨往他裤子看了看,笑了一声,“我刚在厨房洗好了,你去洗吧,整理好再出来吃饭。” 陆冲锋磨了磨牙,背对着闺女往卫生间走去。 等拿起筷子,尝到了熟悉的美味,陆冲锋的心思全被良馨亲手做的菜吸引过去,大口朵颐。 嘟嘟呆呆看着爸爸。 良馨剥了螃蟹肉到陆冲锋的米饭上,“嘟嘟,怎么不吃了?” 嘟嘟将停在半空的勺子塞到小嘴里,“妈妈,爸爸吃得好快啊!” “爸爸这半年尝到的肉味基本上都是我们寄过去的罐头。”良馨夹了香菇炒青菜放到陆冲锋碗里,“慢点吃。” 嘟嘟嚼完了鸡蛋羹咽下去,看着爸爸吃饭,“爸爸除了罐头,还吃什么?” 陆冲锋回答女儿,“压缩饼干、挂面、方便面,还吃了你给爸爸寄的糖果。” 嘟嘟好奇问:“不用吃青菜吗?炊事班叔叔不烧饭吗?” “炊事班烧的饭菜,要先仅着伤员吃。”陆冲锋夹起一块最嫩的鱼肉,放到了良馨碗里,“爸爸已经算过得好的了,偶尔能吃上一顿青菜,一线猫耳洞的叔叔们在炮火的封锁下,吃面条都得接雨水煮,阵地上的水源都被敌军投了毒,喝水都只能喝雨水和坑道积水,经常拉肚子,感染寄生虫。” 嘟嘟担心得皱起小眉头,“那该怎么办?” “忍着,扛着。” 陆冲锋笑着摸了摸嘟嘟的头,“而且炊事班的叔叔们要是给阵地上的叔叔们送饭,需要穿越雷区和炮火,可能饭还没送到阵地的叔叔们手上,炊事员叔叔们就牺牲在半路了。” 嘟嘟的大眼睛里聚起了泪水,忽然朝着妈妈转头张嘴哭了起来。 良馨将女儿抱在腿上,拿出手帕帮她擦着眼泪。 陆冲锋没想到几句话把闺女说哭了,忙放下筷子,移着椅子过去,“闺女居然连牺牲的意思都懂了?” 良馨点头,“学校都会教了。” 陆冲锋帮女儿擦干泪水,“嘟嘟不哭,只要嘟嘟能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好好学习,永远记得牺牲在战场上的叔叔们,叔叔们就会很高兴了。” 两人哄了嘟嘟很久,嘟嘟快要哭睡着了,突然又拉住良馨的衣服醒过来,“妈妈,我要吃饭。” 良馨心软软亲了女儿的额头,把女儿抱回了小椅子上,“慢慢吃。” 嘟嘟用肉鼓鼓的手背抹了抹眼睛,拿起小勺子舀着碗里平时不爱吃的青菜,吃了一大口。 等吃完了饭,嘟嘟牵着爸爸的手,爸爸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睡午觉也要被爸爸抱在怀里睡。 良馨拿着毛毯盖在陆冲锋和女儿身上,“正好,你也睡一会。” 陆冲锋看到良馨就想起身,嘟嘟立马惊醒,紧紧抱住爸爸的脖子不肯放。 陆冲锋一脸感动中带着满满的后悔,侧躺下去,生无可恋拍着嘟嘟的小后背。 第136章 第136章他对不起良馨了?…… 良馨看着陆冲锋的样子笑道:“本来你的身体长期处于透支状态,就应该先好好养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 陆冲锋小心翼翼抬头,深怕吵醒了嘟嘟,声音小但却充满了不敢置信,“我的身体养了一段时间,我的心理有问题了怎么办?” 良馨拿着毛巾被躺到床上,“我看你这次也不像心理会出问题的样子。” 陆冲锋:“我这是强装的!强装不让你担心,怎么一点默契都没有,说不定过几天我又变成了刚结婚时候的样子!” 良馨将毛巾被盖在身上,“那就在过几天之前,解决你的心理问题。” 陆冲锋:“” 陆冲锋继续小心翻了个身,偏头看向良馨,“几天就是我随口一说!” 良馨笑着往他身边移动,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都回来了,你急什么?” 陆冲锋一顿,唇角慢慢翘了起来,蹭了蹭良馨的额头,“也是,晚一天难道我老婆还能不让我碰?” 听到他默默改了天数。 良馨唇角跟着翘起,“好不容易到家了,就该好好吃,好好睡,晚上还想吃什么,我准备好了再叫你起床。” 陆冲锋左手抱着女儿,右手抱住良馨,躺在熟悉的床上,鼻子里舒出一口气。 “要说做梦梦到最多的,还是你揉面和擀面的场景,可能跟你开始是在面包坊上班,后面又做了方便面的关系,也可能是白面就是我们这一代人觉得最“甜”的食物,所以你和白面也就成了我潜意识里最大的幸福感。” 良馨双手抱住他肌肉减少不再坚硬结实的胳膊,脸颊贴在他温热的皮肤,“晚上做馄饨吃。” 陆冲锋:“行,我能吃一整锅!” 良馨的手臂穿过他的胸膛,摸了摸女儿柔软的黑发,“睡吧。” 听到良馨近在咫尺温柔的声音,陆冲锋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醒过来提醒: “我刚到家,睡着以后可能潜意识会停留在高强度战斗的状态里,梦里和外界一些类似战场的声音,会让我产生很多本能反应” “我知道了。”良馨抱住他,“放松,睡吧。” 闻着熟悉的香皂和洗头膏混合的香气,陆冲锋进入了梦乡。 良馨这半年基本上也都没有睡踏实过,让她不踏实的人回来了,就躺在身边,终于也能身心松弛,补了一觉。 11师凯旋的消息,江口基地都在忙着庆祝和接下来战术革新的会议,已经调到基地工作的卫远阳,自然也知道了陆冲锋回来的消息。 傍晚,刚从吕司令家里出来,就被小车接到了开在公园里的白鹤饭店包房。 包房里坐着他从各个单位调来的精兵强将,看到卫远阳进来的一瞬间,齐齐起身,叫了卫主任。 卫远阳将皮包递给司机,走到主位坐下,招呼道:“自己人,在外面不讲究上下级关系,都坐。” 坐在主位旁边的董宽伟问:“吕司令同意了?” 卫远阳最近要倒大一批建材,地面上有重重关卡,查得很严,便去说服吕司令,调动海上跑的轮船,运输这一批建材。 “同意了。” 包房里响起一阵松气声。 董宽伟笑着道:“海上这条运输线要是能够批准下来,下个月就能往基地账上打进这个数!” 卫远阳看着董宽伟竖起的两根食指,“这十万二十万的算什么,海上货船也只能跑一跑国内的运输路线,想要赚得更多,必须得打通天上的运输路线。” 生产经营办公室的干部们明白了卫远阳为什么得到批准轮船运输,脸上却依然没点笑容的原因。 董宽伟问:“吕司令透露了干部任职变动的消息了?” “这哪还需要问。”坐在董宽伟对面的干部周强胜道:“11师的几项改革都取得了重大成果,这一次在前线,杨师长和陆副师长制定的作战计划,报纸上这半年有关11师战斗英雄的报道就没停过,陆副师长的临机决断和指挥能力,早在越战就出了名的厉害,半年来提出的反斜面防御和炮兵协同关键战术,好几次起到决定性作用,每一次都被上面单独记了功,不论是从集体功劳还是个人荣誉,陆副师长是一定会往上升的。” “按照常规来说,陆副师长就算是升,也是升任11师师长。”一位干部道:“11师插手不了基地的事。” 周强胜摇了摇头,“要按照常规来说,陆副师长前年年底就该升了,因为老山战役,拖到了今年,任职年限、军事能力、个人荣誉、文化知识再加上军队现在强调干部年轻化,这一次陆副师长很有可能连升两职。” “不管是杨师长还是陆副师长。”卫远阳开口了,“谁来基地,都将对我们不利。” “杨师长五十岁了。”董宽伟道:“这么多年都没能往上动一动,要不是11师在前线表现突出,这一次百万大裁军的名单一定有他,像他这样的干部,基本上都已经脱了军装转业到地方养清闲了。” “陆副师长不是你家亲戚吗?” 一位干部问:“他升到基地,我们军产办不是应该更如鱼得水?” 卫远阳不说话。 董宽伟知道一些内幕,笑着道:“你看陆副师长,像是能让你如鱼得水的性子吗?” 刚才问话的干部想到陆副师长杀气腾腾的冷脸,连忙摇了摇头,“那该怎么办?听周科长的意思,陆副师长很有可能升 任到基地司令部,他又有一个凭借办企业生产利润就能上千万,却还不满足,想要去除日方分成,上交到总后的生产利润就能达上千万的家属,他这么有底气,眼里肯定揉不得沙子,任由我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董宽伟看了一眼卫远阳,又笑道:“良馨同志确实不是一般的同志,前些年各大军工厂跟着电器热,汽车热,一窝蜂上电器,上汽车,钱还没赚到,厂里最后的老本都赔进去了,还倒欠一堆债务,这要是我们军产办有这么一位军师” 卫远阳突然转看向董宽伟,“你的意思,我需要靠女人?” 董宽伟暗骂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要是陆副师长没了良馨同志,基地确实穷,方方面面都要钱,他是不是就会像吕司令一样支持我们了?” 卫远阳的脸色微松,却并没有好转。 对面的周强胜早就看出一些问题,当下更笃定了,“陆副师长要是出事了,问题就全解决了。” 卫远阳往后靠在椅背上,看向了周强胜。 “出事?” 董宽伟道:“陆副师长的履历除了战功赫赫,平时作风清正廉洁,再说他出身将门,不论是钱财还是权利,都诱惑不了他,又娶了一个那样的老婆,就算把我们所有的钱捧到他面前,也不可能让他犯一点错误,他老婆那么能挣钱,说不定个把星期就挣回来了。” 周强胜道:“我不是要诱他犯错,而是找出他过往的错误。” “陆副师长过往犯过错误?” 包房里的人都很惊讶,卫远阳也是如此。 他这么些年一直在盯着陆冲锋。 如果陆冲锋真犯过一点错误,他早就举报上去了。 正因为抓不到,乍然听到周强胜充满自信的语气,卫远阳主动把椅子往他那边挪了挪。 周强胜也往卫远阳身边凑近道:“大概在四年前,改革开放初期,刚恢复公派留学生政策那段时间,军校组织了一部人去到法国几家军校访问,陆冲锋就在其中。” 卫远阳眼睛微亮,“他在国外犯了错误?贪污,嫖。娼?他对不起良馨了?” 周强胜摇了摇头,“恰恰相反,他是在国外商店买了一只LV价值上千的皮包,带回来送给他家属,这件事访问团的人都知道,如果让外界知道了我军高级干部,在人民还吃不饱饭的时候,拿着军队工资奢侈消费,你们说,总部纪检和审计口,还会不会让他担任基地首长?” 在场的干部们眼睛全都一亮,脸上纷纷出现了喜色! 周强胜却发现卫远阳脸色突然难看到了极点,甚至隐隐泛青,心里不由咯噔一声,难道他也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 正当周强胜惴惴不安,脑子疯狂转动琢磨该张口说什么的时候,卫远阳咬牙切齿问:“四年前,陆冲锋就在国外买了LV皮包带回来给良馨了?” 他还在朝着良馨炫耀诱惑有一个全世界女人都想要的LV皮包,暗示良馨回头接受他,就能够得到这样的皮包的时候,陆冲锋早在四年前就已经从法国千里迢迢买给了良馨?! 怪不得他说完,良馨不但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嘲讽他连名字都说错了! 卫远阳已经听不见包房里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了。 又气又急,满脑子都是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第137章 第137章老婆,为什么这么聪明…… 陆冲锋回来了两天,馄饨、肉包、水饺、油煎馄饨、煎饺白面和肉混在一起的食物,他一天吃三顿,都吃不腻,还要再吃。 良馨便变着法做面食满足他。 陆冲锋感受到了比刚随军那会还要满足的幸福,唯一的烦恼就是,闺女还是那么黏他。 烦恼中的烦恼,闺女的幼儿园还正好放暑假了。 良馨拿着一把嫩藕进门,看到正在帮女儿扎小辫的陆冲锋,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回来两天,没怎么晒着太阳,脸好像没那么黢黑了。” 陆冲锋用彩色皮筋将嘟嘟的小辫绑好,“看爸爸给嘟嘟扎的小辫多好看,快去给小朋友们看一看。” “我不去。” 嘟嘟挪着小凳子,靠进陆冲锋怀里,“爸爸好不容易才回来,我要陪着爸爸。” 陆冲锋捧住嘟嘟的脸,叹了一声,用力亲了一下,“真是爸爸孝顺的好孩子!” 良馨笑了一声,“今天做锤鸡馄饨和嫩藕丝糕,渴不渴,想喝点什么?” “快渴死了。” 陆冲锋往后躺到了躺椅上,眼神跟着良馨走,“锤鸡馄饨是什么馄饨?” “字面意思。” 良馨将装着绿茶的搪瓷茶缸递给陆冲锋,去厨房拿出剔了筋去掉皮的母鸡脯肉和猪肥肉,放到了客厅的方桌砧板上,先切成大块,再用刀背二剁砸成泥茸。 “还真是字面的锤鸡。” 陆冲锋躺在良馨的摇椅上晃动,他以前对于这种摇椅,除非是和良馨一起坐,才有兴趣。 良馨去上大学四年,他一次都没主动躺到躺椅上。 但这次回来,良馨宝贝他宝贝得不行,什么都不让他做,连端杯水都不让,虽然陆冲锋猜测是自己过瘦的样子勾起了良馨的心疼,但仍然很享受这种被良馨宝贝的感觉,停下喝了一口绿茶,喟叹出声,“其实养一养身体,也挺好。” 良馨笑道:“感谢你闺女吧,以前你只有训练身体的思维,要不是嘟嘟这次黏着你,你这辈子可能都体会不到什么是养身体。” “闺女哪有你重要。” 陆冲锋摸了摸正在吃娃娃雪糕的嘟嘟,“闺女虽然黏着我不放,但关键还是因为你说了让我养身体,我才会乖乖听话什么都不做养身体,否则” 良馨抬头看了他一眼,“否则什么?” 陆冲锋忙着改口:“否则我亲爹亲妈来了也没用!” 良馨脸上出现笑意,往泥茸里加入蛋清和盐调匀,“等下别再等妈打电话过来了,你主动打过去,这半年幸好因为爸退下来了,他们忙着搬到干休所,又忙着应付爸离休后的脾气和照顾月季,才省得时时刻刻挂心你,说不定爸的脾气变化,就是因为过度担心你才这样。” “他那是原来能指挥全军干部战士,突然退下来了谁都指挥不了,一时适应不了巨大落差感,心理失衡才跟着脾气大变,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冲锋晃荡着摇椅,“你就别往老头子身上贴金了,恐怕,他还巴求不得能跟我换一换,他自己上前线打仗,他打仗的瘾可一点都不比我小。” “幸好月季也快生了。” 良馨端着搪瓷盆走到面缸前,揭开盖子,舀了两瓢面粉,“看爸妈那么喜欢嘟嘟,有了孩子,二老就能转移注意力了。” “你不用跟着担心,每一位退下来的老干部都需要时间适应,适应适应就好了。” 陆冲锋夺走了嘟嘟手里吃了一半的娃娃雪糕。 嘟嘟眼睁睁看着爸爸一口咬下去,娃娃雪糕就只剩下来一根棍了,瞪着爸爸,“我不跟爸爸好了!” 陆冲锋看了看手里的雪糕棍,再看了看闺女生气的小脸,忍住一瞬间控制不住差点上扬的嘴角,苦着脸道:“嘟嘟吃这么多,肚子会疼,爸爸是担心你。” 嘟嘟生气跑向良馨身边告状,“妈妈,爸爸一口就吃掉我那么多的雪糕!” 良馨看着女儿比的夸张大小,忍着笑道:“冰箱里也没有了,明天再去服务社多买几根放到冰箱里。” 嘟嘟仰头问:“那我明天能把爸爸吃掉的半根,一起补回来吗?” 良馨笑着将鸡茸加到面粉里,“可以每天多吃一点点。” 嘟嘟歪着头算了算账,又跑了爸爸身边坐下,“我原谅你了,爸爸。” 陆冲锋正在摇晃的躺椅一顿,看着宽容大量的女儿,“谢谢闺女。” 等到良馨用手捻好了一个个小馄饨,煮熟之后,盛在各个 汤碗里,加上了紫菜、鸡丝、香菜,端到了餐桌上。 陆冲锋吹着小馄饨,将嘟嘟喂得差不多的时候,又抢了嘟嘟刚想端起来的北冰洋汽水,拿掉吸管,一口喝光了大半瓶汽水。 嘟嘟眼见橘色汽水一点一点变少到一滴不剩,委屈看向妈妈,“妈妈,爸爸不缺吃的了。” 良馨笑出了声,收到陆冲锋的眼神暗示,“对,爸爸不缺吃的了,嘟嘟不用让着他了。” 嘟嘟抱住自己晚餐后还能吃的唯一零食,钙奶饼干,离开餐桌,躲到了季大姐的房间。 陆冲锋的笑瞬间出现在脸上,看向良馨。 良馨斜了他一眼,“出息。” “我要老婆,不要出息!” 刚陪嘟嘟洗完澡,哄睡了她,上到二楼客厅,良馨就被陆冲压到了客厅地板上。 良馨:“就差两步就到卫生间和房间了。” “等不了了。” 陆冲锋掀起良馨的睡裙,钻了进去。 良馨被他扑面而来的热情包裹,感受他的温度从下移到上面,听着他粗重急促的喘息,怕他在裙子里面闷到,主动抬起已经发软的手臂,解开了睡裙的纽扣。 陆冲锋的脸一路往上滑出领口,亲住了良馨的嘴,迅速尝遍齿缝里的每一处。 良馨继续主动抬起脚,勾住他。 陆冲锋的喘息更重了,手臂下滑,握住良馨勾上来的脚腕,侧头亲过去。 粉嫩的脚趾在他因为肤色变黑轮廓却更显利落的下颚旁蜷缩,形成鲜明对比又极致的诱惑。 良馨仰头避开这一幕。 陆冲锋立刻俯身一寸寸亲尝她雪白的细颈。 尝到颈侧,连她铺开的黑发发丝,都忍不住叼进嘴里含了含。 想把她的味道彻底吃进身体里。 陆冲锋席卷良馨的耳骨,“我喜欢老婆的主动。” 良馨听完身体一颤,伸手抱住他。 陆冲锋眼睛都红了,“是不是也很想我?” 良馨用行动回答他。 陆冲锋绷紧下颌。 良馨双眼隔着雾看他性感的模样,“想你,做梦也想你。” 一滴汗珠从他的下颚滚到了喉结,滚进了还没来得及完全脱掉的白衬衫里。 肌肉虽然消失了一大半,但骨子里的劲却一点都没消失。 以往良馨都会抓住些什么,床单、床头板、凉席、沙发扶手、墙壁、桌子、瓷砖、水池台、或是陆冲锋的脖颈 这一次躺到地板上,陆冲锋刻意不让她抓住他,再加上久别重逢的干柴烈火,冷静如良馨,也彻底失神,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顺着窗户楼梯传出去。 但当晚,她也没空想到这一点。 等到了第二天醒来,又是天黑。 良馨惊醒。 他们现在可不是刚结婚没孩子的时候! 陆冲锋神清气爽迈进了卧室,看到黑发杂乱披在裸露肩膀上的良馨,脚步一顿。 良馨愣愣看向他,“嘟嘟呢?” 一开口,发现声音都沙哑了。 “玩去了。” 陆冲锋端着搪瓷托盘走到良馨这边,“大礼堂来了新电影,美满和小丹带着她先去看了电影,中午光明回来了,季大姐在隔壁烧的饭,嘟嘟去吃了,晚上又去了大强家蹭的饭。” 良馨看着陆冲锋,不说话。 陆冲锋将搪瓷托盘放到床头柜上,“我说你这段时间累到了,我一回来,你松下来了,就开始身体不舒服,大家都非常认同你的辛苦,让我转告你,厂子里和家委会现在都没有事需要麻烦你,你在家好好休息。” 良馨还是放松不下来,“季大姐和嘟嘟,没听见?” “季大姐都习惯了。” 陆冲锋发现这句安慰并没有起效果,继续解释,“应该没有,二楼客厅正对着楼梯和楼梯间,季大姐睡在东边屋里,那么远,理论上是听不到一点声音,再说就算听到一点,也没关系,平时我们时不时就亲一下,她都习惯了。” 这么一说。 良馨缓缓回神,“听不清楚就好。” 陆冲锋顺着这话又想到了昨晚的画面,再看着良馨此时娇懒初醒,还没穿衣服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将她抱到了怀里,亲了两下,又亲了两下。 良馨推开他,“我不行了。” 陆冲锋忍道:“我就亲一亲,不准备做什么。” 良馨推开他的脸,“喝水。” 陆冲锋端起温水,喂给良馨喝,“我端了红枣银耳羹上来,先喝了滋润一下再穿衣服,身上我已经帮你都洗干净了。” 良馨除了半年没做导致的不适感,确实感觉到了很清爽干净,“你心理问题解决了?” “哪有这么快。” 陆冲锋脑子还没转过来,嘴巴就先回答了,“早着呢!” 良馨掀开被子下床。 陆冲锋让开,“不吃红枣银耳羹?” “刷完牙再吃。” 家属大院出外上学的大孩子们都回来了,小孩子们就喜欢去找比自己大的哥哥姐姐问东问西,再跟着他们到处跑,嘟嘟也不例外。 于是,在女儿那失宠的陆冲锋,突然就有了很多时间可以和良馨黏在一起。 白天昼夜的黏。 很快,陆冲锋就发现他在良馨这里的待遇也下降了。 刚开始回来的时候,良馨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都怕他累到的宝贝程度。 现在天不亮就把他推起来,让他去出操,出完操回来还要他去服务社买菜,买完菜回来还得让他浇花浇菜,甚至已经嫌他在家碍眼了,问他什么时候去上班! 陆冲锋拿着水管浇着花,“说好的养身体,我养了,又不让我养了。” 良馨端了绿茶到凉棚,“嘀咕什么呢?” 陆冲锋连忙改口:“我说这花开得真好,但再好也没我老婆的脸长得好!” 良馨笑看了他一眼,正巧夏霞端着蒸饺进门了。 “嫂子,你怎么又送饭过来了。” “杨桃回来看他爸了,昨晚包的饺子,早上贴在锅边蒸的,多的送过来给嘟嘟吃。” “谢谢嫂子。” 良馨示意陆冲锋去接盘子,将手上刚沏好的绿茶递到桌边,“正好嫂子坐下喝杯茶,歇一歇。” “这茶可真香。” 夏霞抬头看着满棚盛开的玫瑰,“这些花也一年比一年开得漂亮了,就是不知道你们明年还能不能看到了。” 良馨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嫂子听到什么消息了?” “听老杨在家提了两句,具体怎么样,还得看军区和总部,他说话又不算。” 夏霞喝了一口绿茶,眉心舒展,“再说,老杨自己也在等命令。” 良馨看着夏霞的神色,“嫂子什么态度?” “我都行。” 夏霞道:“我跟着你一起把11师的面包坊做起来了,去北京撑起了北京面包坊,回来11师又办起来了良心面包培训学校,这么多烈属都通过我们的学校,开了良心面包分店,不但有了一技之长,还有了傍身之处,我已经觉得我这辈子没白活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杨桃也成才了。” 良馨看着夏霞松弛而满足的状态,笑了笑,“学校没有了夏校长可不行。” 夏霞笑着将茶杯放到桌子上,自己提壶添上一杯,“我也想,但良心面包坊再怎么说也是属于师后勤单位,老杨要是脱了这身军装,转业到了地方单位,我哪还有资格留在这里,再说,地方上到我这个年龄的干部职工也都退休了,所以我挺知足的。” 良馨想说可以重金聘请,但总不能让人夫妻分居两地,“杨师长是什么想法?” “他当然不想脱掉这身军装了。”夏霞笑道:“但他没说,休息完就照常去工作了,年底国防大学不是就正式开班了,听他的话里话外,他还指望着上面能让他去国防大学深造一下,毕业后再往上动一动。” “也不是没有可能。” 良馨道:“毕竟杨司令刚下战场,11师的荣誉也在这里摆着。” 夏霞摆了摆手,“这一点老杨倒是有自知之明,他说了,当年要不是陆 副师长来了11师,这一次百万大裁军,11师全师裁撤或整编是必然结果,他哪可能还有上战场的机会,又哪还能幻想再上国防大学,他还说自己,类似汉周亚夫,能坚壁清野,却无卫霍之锋,可作铁盾,难为尖刀。” 陆冲锋走过来,“嫂子现在一张口,文绉绉的。” “说明我这十年的书也没白读!” 夏霞笑道:“老杨说陆副师长的命令已经拖延很久了,估计这两天就要下来了,还笑着说,当年你们来的时候陆副师长才是副团职干部,这都要提正师职干部了,他还在老位置上没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陆冲锋得意朝着良馨看了看,“杨司令是笑着说的?” “刚才说了,他有自知之明。” 夏霞道:“再说他天天在家夸你,对你佩服得很,还想跟你在一块搭配工作,才想着能不能再往基地动一动” 大门突然被打开,杨师长面色严肃,步伐急促地走了过来。 良馨脸上的笑微敛,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几十年夫妻,夏霞一眼就看出来杨师长的不正常,“出什么事了?” 杨师长停在陆冲锋面前,“纪检部门下来人了,为了调查你们。” 陆冲锋一顿,“不是常规的干部考核组和政审小组?” “不是。”杨师长道:“这一次是由军区纪委牵头,联合总部政治部干部部、保卫部、总参谋部、总后勤部联合组成的联合考核组。” 夏霞张了张嘴,惊讶道:“这么隆重!陆副师长这一次是要重大晋升?” “什么跟什么。” 杨师长急道:“你们真是一点消息都没听到?总部和基地突然有了传言,陆副师长作风奢侈,良厂长贪图享受,据说这股风的来源是四年前陆副师长去国外访问时,买了一个什么包,要上千块!” 良馨高高提起的心落了下去,紧绷的面颊也跟着松缓,重新坐了回去。 陆冲锋转头看向良馨,表情有点发怔,没有出声。 “你这说的什么跟什么!” 夏霞既生气又不服气道:“良馨进厂都穿厂职工服,好看点的衣服不是她婆婆从江京寄过来,就是服务社进的正常布料,吃饭不过是多吃了点肉罢了,但陆副师长训练量这么大,不吃肉身体不就垮了?再说了,良馨的本事,全基地谁不知道,师里的干部战士家属职工,私下里都叫她“财神爷”!她要贪图享受不早就去外面赚钱了,家属工厂一年上千万的利润,要是放到了地方,一大半都得是她一个人的,我倒要看看哪个瞎了眼的丧良心的东西,敢来调查良馨!” 杨师长被夏霞的气势震得愣了愣,“你别瞎胡闹!要是一不小心哪句话得罪了考核组,就有可能拖累了陆副师长和良馨,现在关键问题在于这个包,传言都说陆副师长拿了军队工资大手笔花到了国外去,可我从来没看过良馨背过什么英文包,究竟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有。” 良馨看着“唰”地回头的夏霞,还有急急忙忙进门的季政委,正想讲话,陆冲锋抢先道: “我当年没想过这回事,用的不是军队工资,是我在国外写的研究报告挣来的法郎,买的那个包,买回来当天,良馨就卖到了信托商店,卖掉的钱又捐给了长城修缮管理处。” 夏霞身体摇晃两下,坐到了凳子上,刚才大松一口气,就听到季政委问:“发票证据都保留了吗?” 夏霞和钟雪莲急忙又看向良馨和陆冲锋。 “发票”陆冲锋也看向良馨,“还在不在?” 看着几人大气都不敢喘盯着自己,良馨笑着上楼,从被锁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个信封回到花园。 “陆副师长当天回程的机票,信托商店当天的寄售发票,长城修缮办公室主任手写加盖公章的收据和感谢信,都在这里,四年前计划经济体制,个人捐款比例极低,我们应该也会被记录在长城修缮办公室的财务账册中。” 花园里的人同一瞬间松了一口气,随即脸上也同一瞬间浮起了敬佩赞赏的神色。 夏霞端起茶杯灌了一杯茶,拍着胸口,“我就说你不可能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把柄!” 钟雪莲看着乐滋滋拿起发票查看的陆冲锋,“陆副师长,你真是好福气啊!能找到良馨这么一个好老婆!” 陆冲锋将发票让给杨师长和季政委看,得意扬起下巴,“你今天才知道我有一个好老婆?别人都早就知道了!” 良馨插话道:“当老婆,你们都比我强。” “开什么玩笑。” 钟雪莲指着发票,“不说别的,就说这件事换成了我,我一定是高高兴兴把这皮包背出去显摆了,即便我能考虑到这是军区大院,忍住不显摆,但一定会留下来,收藏起来,哪可能想到把它卖出去,更想不到卖出去了,还要把卖出去的钱,再捐给长城!” “你能想到。” 季政委先赞了一句家属,接着道:“但估计需要一定的时间,当天就卖出去,再捐赠给长城,换成我是女的,我也不可能有这个觉悟。” “关键重点是卖完了,捐赠出去了,每一张发票还完好无损的保存至今。” 杨师长的脸色也跟刚才进门时完全两样了,看上去很轻松,“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陆副师长的这点小过,说是过算不上过,但要往军队首长晋升,这点过又能算得上过,并且有很大概率影响上头决定的一个过,可是” 杨师长说到一半,看着良馨笑了。 笑容中有庆幸,有钦佩,有赞扬,有为看好的人高兴,还有一点羡慕。 “你有良馨这样的家属,你的这点过,反而又成了你有情有义的优势了,情义是军队的根基,是战斗力的源泉,也是我们军队文化的核心,解放军的强大,既靠铁纪,也靠温情。” 季政委拍了拍陆冲锋的肩膀,“我估摸着,你要因祸得福了。” 良馨道:“我只是做了一名家属该做的事,即便是福,也是陆副师长自己应得的福。” “话不能这么说。” 陆冲锋道:“外面有本事的干部可不少,败在自己老婆丈夫手上和老婆丈夫的亲戚们手上的人,可一点也不少。” 良馨揉了揉耳朵,“好绕口。” 花园里响起了笑声。 等人都走了,陆冲锋把良馨又压在了沙发上,好一顿亲。 晚上,又用行动,虔诚地表达了对良馨的感谢和佩服。 经军区纪委牵头成立的联合考核组,负责对陆泽蔚同志的政治审查、思想动态、专业素质、战备表现、作风与纪律、战时能力和实战表现及廉政专项审查、民意匿名评测、个别谈话、外调函询。 争对特殊情况的举报和争议问题,组织跨部门进行二次联合会审陆泽蔚同志及其家属良馨同志。 三个月后干部考察报告出来了,但仅限军区党委成员和相关部门查阅。 良馨在家接到了陆首长的电话,得知廉政鉴定意见,陆泽蔚同志不存在经济违纪和作风问题。 良馨脸上终于彻底露出了轻松的笑,“谢谢爸。” 陆首长情绪比起刚离休的时候明显得到了好转,心情听起来也很好,“爸要谢谢你,良馨,你妈说的没错,她真是帮冲锋娶了一位好媳妇!” 这话已经听了很多遍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三个月来精神绷着,过于紧张,现下终于能放松下来了的原因,良馨挂上电话时,眼前变得模糊。 陆冲锋拿着帮嘟嘟洗干净的小皮球走进客厅,看到良馨眼眶湿润,连忙丢了皮球,走到良馨身边,“怎么了,老首长骂你了?” 良馨看着滚到地上的皮球,笑中带泪,“你白洗了!” 陆冲锋抹着良馨湿润的眼尾,“看你这样,是好消息了?” 良馨拍他的手,“你这理解能力,我看这辈子都是时灵时不灵了。” 陆冲锋笑了一声,“我反正每次都是在很认真理解!” 良馨又笑出了声,紧接着舒出一口气,“好消息,你没问题,你不存在任何经济违纪和作风问题,等公示期一过,任职命令就会下来了。” “党和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陆冲锋抱着良馨靠在了沙发上,手臂往沙发靠背上一搭,“也不知道是让我继续留在11师还是调我去基地,去基地的话,我们要搬家,基地距离你去家属工厂也太远了,真愁人。” 良馨抬头看他,“你不愁自己会不会被影响,反倒愁这个?” “我刚不是说了,党和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我一点都没担心过我的问题。” 陆冲锋看起来真的很愁,“我想搞的演习,去基地炮兵协同肯定能够更完善,唯一发愁的就是你每天要多坐一个半小时的车,这么辛苦该怎么办。” “我住宿舍,周末放假再回去。” 良馨故意这么说,以为陆冲锋会嚎叫起来,结果陆冲锋眼睛一亮,突然坐起身,“好办法!” 良馨:“” “刚要升官,就想换老婆” “你住宿舍我每天来回去农场!” 两人同时说话。 良馨愣住。 陆冲锋也愣了一下,立马又瞪起了眼睛,“我脑子里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有脑子里有始乱终弃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良馨笑了,推他靠回沙发,自己也靠到他了身上,“从古至今,人之常情。” 陆冲锋:“我可不是人。” 良馨:“?” 陆冲锋:“我是中国人民军人!” 良馨:“你厉害。” 公示期一过,总部和基地的谣言也跟着被熄灭,良馨通过这次事件再次名动四方,与此同时,陆冲锋意外 得到了一个极其满意的点。 从总部到江口基地,人人都称赞羡慕他和良馨的爱情! 人人都说他们是模范夫妻! 陆冲锋心情好了一周。 第二周,陆冲锋从总部回来,一脸颓丧走进家门。 良馨:“” “继续装。” 陆冲锋一顿,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没有装,我被免职了。” 良馨面上的笑跟着顿住,“这不可能。” “干部命令都下来了,11师副师长陆泽蔚同志免去副师长职务,我现在什么职务都没有了,我倒退回学生时代了。” 良馨拧着眉头看着陆冲锋,察觉到他这句话不像是说假的。 突然,一个念头闪进脑海,良馨“蹭”地一下站起身,“提职免现,入校学习?” 陆冲锋这下真顿住了。 一肚子惊喜也卡壳了。 “老婆,为什么这么聪明?” 良馨感觉一股热浪从后背直接冲到了脑门,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真的?” 看到良馨这样,陆冲锋歇了逗她的心,走上去将良馨抱到怀里,“真的,我晋升正师职,经特批,下个月到国防大学报名,明年春季开学。” 第138章 第138章我就想找机会亲亲你。…… “提职免现。” 卫远阳还是坐在白鹤饭店包房的主位,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看着一群大气都不敢出的干部,“你们一折腾,倒把陆冲锋送到将官预提班去了,他一毕业,立马就能升为副军职干部!” 包房气氛降到了零点。 一时间只有卫远阳粗重的鼻息声,没人敢先张口说话。 随着卫远阳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干部们的视线看向了当初提出这个建议的周强胜。 周强胜:“据说陆副师长这次进入国防大学国防研究系,是中央特批,现在想来军区和总部这次对陆副师长的审核这么隆重,并不完全是因为我们的举报,而是军区早就对陆副师长另有安排。” 坐在卫远阳右边的董宽伟,听到周强胜的话,默契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再说陆副师长的荣誉都在这堆着,即使这次没有被特批进入国防研究系,再过个几年,晋升副军职干部也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实在没想到,他的家属良馨同志的政治觉悟居然能这么高!” 两人嘴上这么说,但在当时提这个建议的时候,心里其实并没有这么想。 百万大裁军,裁掉了多少有荣誉有能力的师职干部。 即使陆副师长够年轻,荣誉成堆,军事能力和政治觉悟都非同一般,但谁也不能保证,他就能迈进将军的门槛。 但现在不一样了,大军区两位首长推荐,中央特批,他一个三十八岁还不到四十岁的干部,就进入了将官预提班,后年一毕业,一年以内必然晋升副军职干部。 四十岁的副军职干部! 能被调来生产经营办公室的人都是各方面的人精,没人会再因为讨好卫远阳,再给自己埋下一个会得罪陆副师长的把柄。 卫远阳自然知道这些人精在想什么,但再听到董宽伟提前良馨,想到良馨居然在那么早就提前为陆冲锋考量好了一切,卫远阳便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周强胜来之前就算到了卫远阳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凑到他面前低语几句,起身离席。 等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卫远阳一抬眼,瞬间愣住了。 周强胜拉着一位穿着白色蝙蝠衫上衣搭配高腰丝绸伞裙的女同志。 这套洋气的装扮本该搭配蓬松的卷发。 但这名女同志却绑起了两条麻花辫,脸上略施粉黛,看上去娇娇怯怯,纯洁动人。 “卫主任,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周强胜看到卫远阳发怔的表情,笑着拉开了刚才自己坐过的椅子,让女同志挨着卫远阳坐下,介绍道:“眼熟是应该的,这位可是最近凭借一首甜歌成为当红歌星的陈欣欣。” 卫远阳本来有反应了,但等当红歌星一坐下,朝他露出了侧颜,他又陷入了发怔状态。 包房里压抑低沉的气氛随着这名女同志的到来,逐渐松弛缓和下来。 陈欣欣端起茅台酒瓶,往卫远阳面前的杯子里倒酒,一开口,语气慢慢,甜得能挤出蜜汁来,“久仰卫主任大名,不介意的话,可以敬您一杯酒吗?” 周强胜又道:“卫主任,欣欣是我的朋友,我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表达过对你的佩服,她可是对你崇拜得很,早就想让我介绍你跟她认识了。” 卫远阳还在看着陈欣欣。 包房里知道情况的人,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董宽伟道:“我们卫主任的长相身材气质,要是不当兵去当个明星,也是绰绰有余,他既年轻还没结婚,不知道这位?” 陈欣欣害羞端起了酒杯,回看了卫远阳一眼。 周强胜笑着道:“欣欣还小,今年才十九岁,还没谈过对象。” 董宽伟刚想接话,卫远阳突然道:“出去。” 包房气氛骤然僵住。 陈欣欣下意识看向周强胜,不等他说话,又主动举着酒杯递向卫远阳,“卫主” “出去!” 卫远阳当了军产办的二把手,实则干的是一把手的事,这段时间下来也养出了气势,沉着脸肃声的瞬间,把举着酒杯的当红歌星吓得手一抖,酒杯里的酒洒了一半出来。 见人坐着不动。 卫远阳脸色更加阴沉,不再客气,“滚出去!” 这下当红歌星坐不住了,酒杯一放,转身离开包厢。 包厢的气氛比之前变得更压抑,更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周强胜也没想到卫远阳会这么不客气,正琢磨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包房门又被推开。 余红红走了进来,“你们都出去吧。” 干部们等了几秒,看到卫远阳没有反应,没有反应就是不反对,纷纷起身离开。 “真像啊。” 余红红随意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不过像归像,也只是用化妆品化出个皮相,骨子里的东西,再怎么模仿,也沾不上一点边。” 卫远阳没碰面前倒满酒的酒杯,也没碰刚才被碰过的酒瓶,端起旁边装着红酒的醒酒器倒在了红酒杯里,仰头喝了半杯。 “我原来以为你怎么都看不上我,是因为你的洁癖。” 余红红看着卫远阳,“但刚才那个姑娘,才十九岁,对象都没谈过,干净又年轻,你居然也一点机会都不给,你就这么喜欢良馨?” 卫远阳终于看了一眼余红红。 “我只是学习成绩不好,不代表我人真的傻,更不代表我瞎。” 余红红端起卫远阳面前的红酒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有些事情,错过就是错过了,你再怎么执着,也都是你单方面的执念,你在良馨那里早就是过去式了。” 卫远阳道:“过不过去,轮不到你来下决定。” “是人都看得出来,良馨的心在陆副师长身上。” 余红红举着酒杯,往卫远阳的酒杯上碰了一下,“良馨也是女人,那样的礼物摆在面前,她怎么可能不动心,可是她却能理智的去卖掉再捐掉,保存发票至今,说明她把陆副师长看得比自己要重要得多,她心里装的早就全是陆副师长了。” 卫远阳突然轻笑一声。 余红红端到嘴边的酒杯顿住,不明白卫远阳突然嘲笑一声是什么意思。 “良馨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我更了解。” 卫远阳看着余红红,“她是个非常爱财的人,但她不是什么人的钱都花,这么多年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找我一个人索要过钱和礼物,陆冲锋哪怕千里迢迢从法国给她带回来礼物,她都不要,你告诉我,这叫良馨的心里早就全是他陆冲锋?” 余红红被卫远阳的逻辑震惊住,也绕住了。 卫远阳胸前起伏,吐出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本来我还不太确定良馨现在的心意, 经过这件事情,我反而知道了,她没有变心,她只是在生气。” 余红红脸色呆滞看着卫远阳,“什么意思?” “的确是我做的不够好。” 卫远阳端起红酒喝完剩下的一半,面色缓缓舒展,“之前是我眼界和认知打开的比较晚,我知道的良馨早就得到过了,现在我差的只是时间问题,等我开拓更多的眼界,有了更多的钱,一切就能重新回到原点。” 余红红觉得很不对,但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张嘴看着卫远阳,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疯了。” 卫远阳往自己杯子里倒光醒酒器里的酒,端起碰了碰余红红的酒杯,笑了起来。 师部大院的住房规定是在职居住,离岗腾退。 陆冲锋起码要到结业考核之前才能收到预任命令。 他上的又是国防研究系,入学前就得签保密协议。 入学后一年要学三年的课程,每天学习时间在14个小时以上,一年中除非重要亲属身亡,没有休假时间。 因此,国防大学也不会分配家属住房和工作。 陆冲锋特殊情况,再加上良馨是家属工厂的厂长,师党委最终特殊照顾,允许保留住房至陆冲锋毕业再腾退。 良馨省得搬家了。 但因为陆冲锋突如其来计划外的提职免现,入校学习,她四十岁退休的计划也跟着要改变。 原本对于家属工厂的规划,自然也要跟着提前。 陆冲锋抱住刚从写字台前站起来伸懒腰的良馨,“扰乱你的退休计划了。” “这要是能叫扰乱,我不是成了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良馨转身抱住他的脖颈,“人的一生,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就是常态,而且,你这是让我提前几年退休,我高兴都来不及。” 陆冲锋将良馨双脚抱离地面,一起坐进沙发里,“才刚回来不久又要分开,等我入学了,比我上战场还难联系上,不能通私人电话,不能收外来信件,也不能会客,就连如果你愿意去探望我,也得经保卫部审查,每个月只能见一次,每次还不能超过两个小时。” 良馨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你这是暗示我,让我每个月去看你?” “没有,不用。” 陆冲锋道:“一个月太辛苦你了,你看你时间安排,三个月来一次就够了。” 良馨嘴角掀了掀,“你上了战场即使能通信件,我们在家里也得时时刻刻担忧挂心,怕你遇到危险,你现在去国防大学,虽然是封闭式学习,但我们都知道你很安全,这两个怎么能放在一块对比。” 陆冲锋将良馨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颈间,“我想你怎么办。” “你哪有空想我。” 良馨又坐了起来,“你不是说早上五点半就得起来体能训练,晚上七点还在上课,上到十一点也是常有的事?” 陆冲锋“嘘”了一声,左右看了看,“保密承诺严禁对外透露课程内容和晋升安排,你可不能出去说给别人听。” 良馨认真点头,“知道了。” “我在逗你玩。” 陆冲锋亲了一下良馨的脸,“我家属哪里还用我交待,我就想找机会亲亲你。” 良馨往后倒在他肌肉又重新练得坚硬的胸膛上,“你去上学了,我也不会闲着,要把方便面厂最后一场仗打完,让良心方便面彻底扎根在市场里,保证烈属和家属职工们能够像现在一样安居乐业,不受影响,我才能放心地离开江口基地。” 陆冲锋突然“嗯”了一声,“我都不知道毕业要把我往哪里安排,你怎么就知道我们要离开江口基地了?” 良馨:“” 良馨找补道:“这种高压力高强度的封闭训练,我感觉多半是为了通过极限压力测试筛选真正的指挥员,再说,如果只是往基地调,就算让你去上国防大学,上的也应该是基本班,怎么会安排你去研究系,还是两位军区首长双重推荐,中央特批。” 陆冲锋又亲了良馨一下,但嘴上却说:“禁止猜测讨论晋升安排。” “谁先引起的话题?” “我,是我,我错了。” 良馨笑了一声,“照这样看,估计春节也不会给你放假,今年很有可能是我们在11过的最后一个团圆年,要热热闹” 陆冲锋听到良馨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低头去看她,“突然有点舍不得了?” “何止有点。” 良馨将手指穿插进他的五指之间,“这是 我们结婚后真正意义上自己的家,嘟嘟也出生在这里。” “你还在这里办了面包坊,办了面粉厂,办了养鸡场,办了家属工厂,教家属们学了技术,帮烈属们提供工作岗位,盖了房子,让她们和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家。” 陆冲锋握紧良馨的手,“我也在这里完成了我想做的改革,这其中,又有你的才思敏捷,这次百万大裁军,让11师一部分转业的干部和战士,很快就在地方上有了新的工作和傍身的手艺原来我们在江口基地做了这么多事了,真是光阴似箭。” 良馨:“你都快四十了。” 陆冲锋:“” 难得煽情的陆冲锋,脸一下子就臭了。 良馨又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光阴一点都没在你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陆冲锋刚落下去的嘴角缓缓上扬,“真的?” 良馨道:“我估计你去了班里,人家不能让你进,让你去团职干部应该去的班级。” 陆冲锋嘴角快翘到耳后根了,突然笑容一顿,“团职干部平均年龄本来就三十多!” 良馨笑出声来,摸了摸他的脸,“你往研究系一坐,百分之百就显得你年轻了。” “他们都是一帮老头子,我跟他们比?” “不是有年龄限制,要求48岁以下?” “他们四十多岁长得也都跟老头子一样!” 良馨笑着抬头,“刚才开玩笑,我想说的是估计会以为你是特批的营职干部。” 陆冲锋又高兴了,抬手在良馨白嫩的脸上滑了滑,“我这样,都是因为你本来就比我小几岁,你还像逆着长似的,一年比一年看上去年轻,一点都不见老。” 良馨道:“说明你让我过得幸福。” 陆冲锋立马顺杆往上爬,“怪不得我这么年轻,看着像十八岁,原来是因为你让我过得幸福!” 良馨笑得脸都酸了,陆冲锋俯身低头亲住她的嘴,换了姿势重新躺在沙发上。 即便良馨凭借自己在11师获得了很多家属没有的尊重和敬佩。 但当陆冲锋提职免现,特批进国防大学学习的消息确定之后,良馨走在营区里,还是能够感觉到大家对她各方面的态度,比之前更进一步的细微变化。 良馨照常穿着打扮,上班穿职工厂服,休息穿喜欢的黑白灰颜色的衣服,黄金首饰即便大院里已经开始流行起来,她也和以前一样,没有拿出来戴。 家委会有事,她也照着之前的态度,该温和温和,该强硬强硬。 人际关系中,是否真心,大家都能感觉出来。 过了最初这段时间,干部家属们逐渐反应过来,开始舍不得陆冲锋和良馨。 这一年还没到过年,良馨家里的菜和肉,从客厅堆到了院子里。 即便晚上闭紧大门,早上陆冲锋一出门,就会看到墙边堆着香肠、腊肉、新鲜猪肉、活鸡咸鸡、刚采摘的蔬菜和各种各样的海货。 良馨昨天刚把一批肉和蔬菜送到了营队食堂,看着门口又堆了这么多菜,“你还是去跟警调连和保卫科打声招呼,否则我们家这一年感觉都买不了菜了。” “我现在就去。” 陆冲锋关上大门,看着门内的良馨,“冷,快进去,这些等我出完操回来搬。” 良馨裹着羽绒服小跑进了客厅。 看着头也不回真的就跑了的良馨,陆冲锋:“” 也不给他一个早安吻或送别吻! 陆冲锋用力踩着水泥地面,顶着寒风去出操。 良馨回到屋里,先去厨房帮嘟嘟准备早饭,切了南瓜做南瓜粥,蒸了小肉包和白馒头,煮了鸡蛋,切了两个苹果,又用小奶锅热了牛奶。 客厅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良馨端着牛奶放到餐桌,看到撅着小屁股半个身子埋进沙发里继续睡的嘟嘟,笑道:“还能再睡五分钟哦。” 嘟嘟争分夺秒的睡。 陆冲锋搬着一筐大白菜进门,看到沙发上的红色小团子,“闺女应该再早起一个小时,跟我去出操锻炼。” 嘟嘟慢慢从沙发上站起身,半睁着惺忪的大眼睛,“小白都知道待在窝里不动了!” “小白老了。” 陆冲锋看着一吓就醒的女儿,笑着拧开了院子里的水龙头,用冷水洗手,“我看脸还没洗,过来爸爸帮你洗脸醒神。” 嘟嘟抬起小手捂着脸,“我香香都搽好了!” “搽好过来吃饭吧。” 良馨顺势拉开女儿专属的小椅子,“早上有你爱吃的小肉包和南瓜粥。” 嘟嘟朝着屋里喊了一声,“大姑,吃饭了。” 嘟嘟的称呼是第一次听到美满姐姐这么叫,就跟着这么叫了。 一家人吃完了早饭,陆冲锋和良馨牵着女儿的小手,把她送进幼儿园。 陆冲锋去师部总结实战经验报告,编写战史和暂时继续担当全师训练。 良馨上了李茅的车,车里还坐着不用送孩子上学的钟雪莲和夏霞。 杨师长原本应该要转业了,但刚参加过实战,11师不在裁撤名单,陆冲锋突然被特批进入国防大学学习,11师暂时没有合适接替人选,目前又处于军改特殊时期,杨师长作为部队特殊需要,继续留用。 “真好。” 夏霞笑着道:“本来我都想好了,先去江京面包坊看看大丫,真没想到还能再跟你们一起上下班。” 良馨也笑道:“有一句话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有说。” 李茅率先抢应:“什么话?我们几个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夏霞好奇问:“有关老杨的?” 良馨点了点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学过这句话。”李茅又抢先道:“很符合杨师长,我看他最想待的还是11师。” 夏霞笑着点头,“这倒是,虽然没能升到基地,但比起基地,他肯定还是想待在老部队。” 良馨笑了笑,任由大家这样觉得,没再继续解释。 “把我放到养鸡场。” “啊?你要去养鸡场?去那干什么?” 钟雪莲:“话多。” 李茅:“你话也没少到哪去!” 良馨到了养鸡场就下车了,冲着车里挥了挥手,转身进入养鸡场大门。 “良厂长。” 主要负责江门农场的张场长,几年过去了,比起刚退下那一年看着还要精神。 这些年将江门农场的农垦面积开发到了百分之九十,同时将养鸡场管理的井井有条,从初始的五千只罗斯鸡,已经发展到了近两万五千只鸡,年产超过600万枚鸡蛋供应方便面厂。 良馨看着张场长手里拿着的竹叶扫帚,“张场长,你的精力用在监督和管理上就好了,不要再亲自去打扫鸡圈。” “我有的是力气!” 张场长还是不服老,将良馨引进了办公室,沏了自己珍藏不舍得喝的龙井。 良馨刚喝了一口热茶,还没说话。 张场长就道:“后年离开之前,还需要我配合你完成什么计划?” 良馨笑了一下,“不愧是老首长。” 张场长摆了摆手,“我这个老首长,在你和陆冲锋面前可一点都不够看。” 良馨道:“老首长妄自菲薄了,没有你带着农场的干部将农场治理得这么好,家属工厂也不可能会发展得这么快这么顺利。” 张场长脸上出现笑容,“发展得好是不错,但别人不清楚,我全都清楚得很,都是你在扛着家属工厂往前走,信息广、决策准、指挥灵,才能谈得上顺利。” 良馨用搪瓷茶缸捂着手,“我今天来就是先跟老首长私下聊一聊,如果我想在明年年中之前,看到养鸡场扩展到五万只鸡,老首长能不能带着干部职工们做到?” 即便张场长有心理准备,还是因为良馨的话怔住,“良厂长,你三个月前,刚对我们养鸡场下了任务,让我们年底之前发展到五千只鸡,这又只给半年时间,让我们养鸡场完成三年翻倍任务?” 良馨笑着道:“家属工厂建厂至今,凭借的就是抢占先机,时间计划虽然略有小变,却多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老首长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战斗英雄,据你分析,照目前江口农场的发展结果,如果再在明年年底之前中方净利润产值超过一千万,中方口味的方便面出口创汇破百万,你说江门农场能不能除了先进农场和拿得手都软了的劳模称号之外,再被军区签发集体功勋章的命令?” 张场长“蹭”地站起身,眼睛瞪得像铜铃。 第139章 第139章逗他玩,他也开心。…… 良馨和重新充满干劲的张场长道别之后,回到方便面厂,没有去办公室,直接来到年终干部大会会议室。 “自从1982年我们良心方便面上市,短短两年单品销售额达到1000万,增长率高达233%以来,今年销量和增长率几乎持平过往数据。” 张建国道:“今年年初开始国内方便面已经发展到惊人的500多条生产线,各种品牌纷纷涌现,市场竞争变得越来越激烈,根据口味和包装的营销宣传手段也曾出不穷,我们良心方便面使用过的宣传,被其他品牌相径模仿,虽然我们通过地毯式铺天盖地的标语、电视广告、植入电视剧、策划全国巡回武术大会等宣传广告抢先占据市场,但照此发展下去,销量和增长率应该会持续处于下降状态。” 不等良馨反应,冯海艳就一脸气愤道:“其他方便面的宣传手段,可以说是一比一复制我们,用的通通是我们以前用过的手段,可以说我们花钱花试探出来的市场结果,全被他们偷去反过来合力围攻我们!” 李茅平时主管生产部门, 还不知道外面发生这样的事,气道:“他们这么做,不违法吗?能不能告他们?” “国家没有这方面的法律规定。”许欣道:“我们能做,别人也能做,模仿宣传手段还不是最可气的,有些品牌甚至直接把名字叫良心妈妈牌方便面,连商标都做的跟我们差不多!” 良馨没忍住笑出了声,“良心妈妈牌方便面,这样看明明很会钻研。” 李茅又气道:“脑子全用在这些刁钻的角度,叫这个名字,说不准真能糊弄到人,偷了我们的销量!” “偷销量是必然的,否则按照之前的增长趋势,我们今年不该只是和去年持平,起码要再增长百分之二三十的销量。” 张建国道:“前面两年我们良心方便面占市场类别90%以上,良心牌老母鸡汤方便面可以说是方便面的代名词,其他新上市的十余种品牌虽然目前还不足以与我们抗衡,抢占我们的市场,但照此发展下去,一直是我们种树,他们偷果,温水煮青蛙,慢慢地我们占据的市场就会不断地被瓜分。” “良厂长。” 许欣拿了一份文件放到良馨面前,“这其中有一家也是和日本合资的方便面厂,生产的金鱼牌鸡蓉方便面,从口味到包装跟我们都很像,宣传手段完全是照着我们当初的宣传步骤去模仿,先从火车站汽车站公交车站能看到的墙、电线杆和公共汽车贴海报画标语,送给销售站职工印有金鱼牌方便面的工作大褂,再到上央视打广告,找的还是武术明星代言,我们去谈《射雕英雄传》电视剧中间插播广告的时候,也遇到了他们,幸好江京电视台的副台长是良厂长的老同学,他们背后送礼也没能争过我们,金鱼牌靠着这种明里偷,暗着耍阴招的手段,迅速扩展了市场,这是他们厂的数据报告,你看看。” “这也太气人了!” 钟雪莲也忍不住道:“他们靠着抄我们的作业进入市场,还想后浪拍前浪,把我们拍死在沙滩上!” “市场不会让一个品牌处于垄断状态,良心方便面90%的市场占有率,持续下降是未来一定会出现的情况。” 良馨看着手里的报告,“市场需求激增,引发全国方便面生产热潮,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百业待兴,争相模仿,同样是人之常情,但像金鱼牌这种的确是有点气人。” “可不是,连我听了都一肚子火。” 钟雪莲道:“要搁我,我就不做了,看他们还能模仿谁,但我们要是不做了,不就正中他们的目的了,市场白白让出去,他们做梦也要笑醒!” “良厂长。” 张建国问:“我们销售市场部明年的营销宣传计划,是照常推进,还是有其他计划?” 会议室里的人都看着良馨。 销售市场部的干部职工们在这个时代做的已经属于行业内翘楚了。 但遇上这样的情况,除了不去计较那些模仿对象,凭借良心方便前三年的抢占先机,应得广大消费者的心,再强调良心品牌的质量和策略上创新,一时也是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良馨合上面前的文件,“不求保持百分之九十垄断市场的占有率,但要保证在面对市场合力围攻之下,良心方便面依然稳坐头把交椅,营销宣传计划明年上半年先按原计划进行,等农业大学科研团队进厂之后,卤蛋研发出来再进行新的宣传营销。” 会议室静了一瞬。 “卤蛋?”李茅疑惑,“什么卤蛋?生产部门要增加新的车间?” “面和鸡蛋一直是黄金搭档。”良馨道:“广大人民同志们用锅煮方便面,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个人喜欢加一个鸡蛋,剩余十个人不是家里没鸡蛋了就是忘记放了,我说的不夸张吧?” 会议室刚才的憋屈气愤慢慢转成了笑声。 “泡方便面不放,煮方便面我确实一定会放鸡蛋!” “煮出来的方便面,放鸡蛋和不放鸡蛋就是两个口味!” “我泡方便面都会放,打一个鸡蛋放到碗里,用滚水冲开,就像喝鸡蛋茶一样,特鲜!” 提起鸡蛋和方便面,每个干部都踊跃表达自己吃方便面的经历和感受。 良馨等大家通过发言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笑着道:“所以我请了农业大学的科研团队,再次进厂为我们研发出本土精品卤蛋口味,等卤蛋研发出来后,要以卤蛋为重点展开营销宣传。” 听到良馨有了新的策略,策略还这么让人意想不到,一听一旦推进就会大幅度刺激销量,打的其他品牌措手不及。 会议室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张建国看着良馨,忍不住点头,“我们市场销售部琢磨了半年的应对方案,都远远不如良厂长想的一颗蛋策略,每天都摆在大家眼前的鸡蛋,却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出关键,用到关键。” “还真是。”李茅插话道:“我们生产部门每天都要经手不知道多少颗鸡蛋,早上吃,中午吃,晚上吃,天天都吃,我怎么就想不出这样的招数!” 其他人跟着点头,眼底的敬佩和崇拜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 良馨笑了一下,“这两年的销售业绩,跟我们全厂职工,人人都有销售的思维有关,大家也都知道,我在厂里最多只能待一两年了,我刚才已经去养鸡场对张场长下了新的养鸡任务,明年扩展到五万只鸡,在我走之前,希望能完成中方净利润破千万,中方口味方便面出口创百万外汇,拿到一枚军区签发的集体功勋章的荣誉” 会议室里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打断了良馨的话。 好几名干部的眼睛也瞬间像是张场长一样,瞪得像铜铃。 “集体功勋章?!” “还是军区签发的集体功勋章?!” 刻在每一位人民同志骨子里的集体荣誉,一听到这几个字,激动地脸都红了。 “看来大家都很有兴趣。”良馨笑着道:“想要拿到这枚集体功勋章,江门农场每一个人的力量都缺一不可,张场长那边已经带着农场和养鸡场的干部职工开始干起来了,希望各部门干部也要将我们目前在外遇到的被合力围攻的局面,告诉每一位职工,我希望能在走之前为江门农场再打一场仗,但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只有大家一起行动,不错过任何一个商情信息,从农村包围城市,积极拓展销售市场,才有可能打赢这场仗,让良心方便面彻底深扎市场,不会出现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情况。” 会议室的气氛从开始的憋屈气愤,慢慢转变成轻松,又变成了当下像是打了满满鸡血似的战意蒸腾! 不出几天,会议室的温度迅速扩散到全厂。 每一位职工家属都既气愤于外界模仿他们,还想要拍死他们的无耻手段,也想要良厂长说的集体功勋章,还有对良厂长要走的不舍和对良厂长都要走了,还绞尽脑汁为她们的安居乐业操心尽心的感动。 因此,每个人都像是会议室的干部一样战意蒸腾,鸡血满满。 恨不得大年三十都留下加班通宵! 在地方和大部分军工厂因为决策失败、跟风模仿、市场竞争激烈,机器已经生了灰的大环境下,家属工厂们的职工们却通过销售奖金,不但没有少拿过工资,反而经常多拿一半工资以上的钱,干劲从未消失过。 看着在经厂干部多方面煽动后,职工们干劲比之前还要高,良馨满意笑着下班。 今年过年可能是在11师最后一个团圆年,不但良馨和陆冲锋都很重视,11师的干部家属们也都很重视。 炸鱼、卤肉、酱肘子、肉丸、熏鸡哪家做了拿手菜,都会送过来,但也依然被良馨用马上家里就剩母女俩和季大姐,收这么多菜一定会浪费粮食拒绝了。 拒绝的时候,会给送菜的干部家属送一对她亲手剪的窗花,有孩子跟来的还会再给两块糖。 李茅端着一碗锅包肉进门,” 我送的你总不会拒绝吧。” “你送的我什么时候拒绝过。” 良馨正坐在小凳子上拿着刀把猪肉皮刮干净,“但明天才是除夕,你现在送锅包肉过来,这现炸的东西,明天不就软了。” “上次嘟嘟来我们家吃饭,吃了好几块锅包肉,今天正好做了,就端过来给她吃。” 李茅用眼神在客厅寻找一圈,“嘟嘟呢?” “光明从北京买了新的连环画,都在隔壁看小人书。” 良馨起身朝花园走去,走到墙边喊道:“嘟嘟,回来端锅包肉去吃!” “这些孩子一看小人书,看得就特入迷,哪能听得见,你以为还是以前我们住在一块的时候呢。” 李茅指着电话,“你拨通电话过去不就行了。” 良馨拧开水龙头洗了手,“刮猪毛刮傻了。” 李茅“扑哧”笑出了声,“难得看到你也有傻的时候!” 良馨回头拿毛巾的时候,正好看到李茅因笑眼尾皱出的鱼尾纹,顿了一下,“我刚来的时候,你虽然动不动就摆臭脸,但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 李茅抬起手摸了摸脸,“大儿子都上大学了,老了。” 钟雪莲突然走进大门,“她摆臭脸,肯定是因为你有文化。” “听到了?才刚擦干手准备给你打电话。” 良馨重新走到廊下的铁皮大盆前坐下,逗道:“她为什么一听到人家有文化就摆臭脸?” “当然是因为她了!” 李茅将手里的盘子塞到钟雪莲手里,“都是因为她因为多读了几年书,一看到我们就情不自禁充满优越感,还喜欢故意咬文嚼字,出口要么是成语,要么就是引据经典,听得人烦死了。” “你听听你现在讲话,书读得多了,说话就是成语不断。” 钟雪莲看着大盆里的猪肉,“当初明明就是你自己自卑,才” “我自卑?就你,嘁!” 李茅甩头,“我现在可是全厂核心生产部门的副厂长!” “搞得谁不是副厂长似的。” 良馨低头刮着猪毛,嘴角带笑听着两人斗嘴。 陆冲锋拎着一只铁皮水桶进门了,“弄到了!” 三人被吸引过去。 李茅好奇问:“弄到什么了?” “猪大肠。” 陆冲锋大步朝着良馨走,“我们家良馨爱吃,我今年多弄点,明年春节不放假,她吃不到。” 李茅愣了愣,“服务社明年不卖?服务社不卖食堂也会杀猪,怎么会吃不到?” 陆冲锋淡淡看了一眼李茅。 不知道究竟是雷团长没有恋爱天赋还是雷团长家属没有恋爱天赋。 估计两个人都没有。 “服务社和食堂再多,又不是我亲手做的,能一样?” 李茅:“” 钟雪莲笑出了声,“真不错,我们家老季还得向陆副师长学习!” 陆冲锋目前虽然已经升为正师职,但还没有职务,师里的干部家属还是照常称呼他以前的职务。 良馨探头看了一眼水桶,“弄这么多,洗起来多费事。” “反正我洗,我不嫌费事。” 陆冲锋拿了搪瓷大盆过来,将已经在外面套洗几遍去掉杂物的大肠倒进去,进屋拿出盐和醋倒进去,蹲下用双手揉搓。 李茅站在一边看着,突然“啧啧”两声,难得赞同钟雪莲的话,“是不错,这准副军职干部基本上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升职的干部见多了飘的,真没想到陆副师长要升这么大的官了,还能为了家属,手搓猪大肠,陆副师长又给广大干部做了一个好榜样!” 陆冲锋转头看了一眼李茅,暗中摇了摇头。 不懂爱情的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搞得这么惊讶。 一看陆冲锋的表情,良馨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笑拿着猪肉起身,“我在做肴肉,今天才放假有空做,幸好家里现在都有冰箱了,明天早上冻好了我给你们送过去。” “行,今年还是来你家看电视。” 李茅说到这,又可惜道:“要是厂里教授们的卤蛋已经研发出来就好了,今年春节联欢晚会还能看到我们良心方便面新的广告!” “科研工作,哪有这么好做。” 良馨端起后臀尖猪肉,“我去厨房放到开水里烫一下。” 年二十九,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的饭菜,李茅和钟雪莲也不例外,并没有继续在这多待,跟良馨说了一声便离开了。 等良馨洗好了猪肉端出来,陆冲锋也把大肠洗好了。 “过来。” 陆冲锋刚用肥皂洗了两遍手,听到良馨喊他,边拿毛巾擦手,边走过去,“我来弄?” 良馨:“低头。” 陆冲锋低头,但嘴角翘了起来,将左脸送了过去。 良馨掸了掸他蓬松的黑发。 陆冲锋:“” “我头上有东西?” 良馨摇头,“没有。” 陆冲锋刚想说话,良馨就凑到他脸上亲了一下。 良馨笑着道:“故意逗你玩。” 逗他玩,他也开心。 这可是良馨第一次在院子里主动亲他! 陆冲锋道:“我还能再洗十桶猪大肠!” 即便良馨挺爱吃猪大肠,想到那么多的猪大肠堆在一起,她也有点不适,“谢谢,但一定不必了。” 陆冲锋朝良馨脸上回了一下,“我也不会做这个肴肉,还得你来,我去给你做九转大肠。” “妈妈!” 嘟嘟两手端着空盘子跑进门,“锅包肉吃完了,还有没有了?” 陆冲锋惊讶回头,“刚才那么大一盘锅包肉,你就吃完了?” 嘟嘟回味酸甜酥脆的锅包肉,“光明哥哥,美满姐姐,二强哥哥,小山哥哥,小丹姐姐” 听到女儿细数了十来个孩子的名字,陆冲锋脸上的惊讶退去了,“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就把一大盘吃完了。” “没有了。” 良馨用硝盐和花椒混合揉搓猪肉腌制,“这是你李婶送来给你吃的,还想吃的话,让你爸给你割一块猪肉,你分一些姑姑给你寄的酒心巧克力给李婶,再换一盘回来。” 嘟嘟按照妈妈的话,拎着猪肉和酒心巧克力,端着盘子又跑了出去。 “等下换回来了我得尝一尝味道。”陆冲锋突然道:“等以后闺女再想吃这道菜,我才能做得出来。” “光凭尝味道就能做出来了?” “那你再去问一问雷团长家属,做这道菜的细节关键。” 良馨嘴角掀起,将揉搓好的猪肉放到盆里腌制,起身道:“你做九转大肠,我去做五香鱼。” 饭店和副食店里很多菜都卖现成的了,但从开膛取内脏,一步步清洗,一步步腌制,再一步步烧煮直至端上餐桌,这些过程才是浓厚的年味之一。 除夕一早,陆冲锋出操回来冲了澡,带上好不容易能穿上新买的衣裳的嘟嘟,拿着春联走到大门外。 从大门到客厅门,一一贴上了喜庆的春联。 嘟嘟又拿着妈妈剪的窗花和小灯笼,来到花园里,挂在每棵花枝和小树上。 陆冲锋则拿着大灯笼,将二楼阳台、一楼廊下、凉棚里全都挂上。 二层小楼和院子被父女俩装扮得红红火火,年味十足。 良馨端着汤圆和水饺从厨房走到餐桌,“放鞭炮吧。” 爸爸不抽烟,嘟嘟小跑进厨房,去灶膛中间的小洞里拿出了火柴。 她从小就被爸爸抱着放鞭炮,早就不怕了。 除夕的鞭炮声在大门外响起,还没停下,其他家的鞭炮声也跟着“噼里啪啦”响起。 季大姐照常去了隔壁过年,今年季政委的父母和钟雪莲的父母都来师里过年了。 钟雪莲父母以前没怎么来过,但自从钟雪莲当了良心方便面的副厂长,老两口年年都早早就来到了师里,一有机会就找各种借口,去厂里逛一逛。 良馨帮女儿盛了两颗黑芝麻汤圆,四颗水饺,“年糕吃多了不消化,吃完还想吃的话,可以再盛两颗。” “妈妈,我可以叫美满姐姐她们来家里看电视吗?” “当然可以,又不是没有来过,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嘟嘟拿着白瓷汤勺,吹着勺子里的黑芝麻馅汤圆,“美满姐姐敢来,但其他人不敢来,要等我问完,才肯来。” 良馨看了一眼陆冲锋。 陆冲锋立马道:“不来就不要勉强别人!” 良馨:“” 良馨道:“可以来,让大家不用怕你爸,刚从服务社和面包坊买回来的炸麻花、蜜三刀、小麻饼、瓜子花生蜜饯糖果都可以拿出来分享给姐姐们吃,你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想请也可以请到家里来玩。” 嘟嘟高兴了,“谢谢妈妈!” 陆冲锋疑惑看着良馨,“她们怕我?为什么怕我?” 良馨拉开椅子坐下,“你说呢?” 小孩子们心思简单,但大人们心思随着陆冲锋的官职晋升,越来越不简单。 陆冲锋起身去照了照镜子,“可能是我太帅了,一点都不慈祥。” 嘟嘟看向妈妈,“爸爸就会臭美。” 良馨笑着往嘴里塞了一颗汤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下午大小朋友都聚在客厅看彩色版的《射雕英雄传》,良馨用茶叶炒了糖,做了满满一钢精锅奶茶,分给孩子们喝。 “良姨,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良姨,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喝的水,比桔子汽水,比果子露,比健力宝还要好喝!” 因为良馨做了她们从来都没有喝过的饮料,原本还有些紧张,只敢看电视,不敢出声的孩子们,都因为尝到了美味,开心松弛下来。 良馨也喜欢这些充满童真和青春气息的孩子们在家里玩,心情愉悦端出一盘盘菜。 冻白清亮的水晶肴肉、清爽解腻的凉拌黄瓜、现炸酥脆的五香鱼、肥而不腻的扣肉、陆冲锋亲自爆炒的九转大肠、必不可少的黄鱼年糕、清蒸鲈鱼、腊味拼盘、油爆大虾,熏鸡、红烧肉、八宝饭、春卷 八十年代中的年夜饭,基本上家家户户的餐桌都能摆齐鸡鸭鱼肉蛋水饺汤圆。 临近傍晚,孩子们也被家长陆陆续续叫回去吃年夜饭了。 陆冲锋拿了红酒,端起良馨留的奶茶喝了一口,“是好喝!” “我不喝红酒。”良馨拿出两瓶健力宝放到桌子上,“我和嘟嘟一起喝饮料。” 陆冲锋又把红酒放回柜子里,“那我也喝饮料。” “你喝呗,过年喝点酒多喜庆。” 良馨从厨房拿出筷子汤勺,“你明年一整年想喝都喝不到。” 陆冲锋跟着拿出健力宝,“我不喝,我就要跟你们喝一样的。”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嘟嘟正是爱接电话的时候,不等爸爸妈妈反应,就跑过去接了起来,“喂,这里是陆泽蔚同志和良馨同志,还有陆安小同志的家,请问你找谁?” 良馨和陆冲锋看着女儿接电话,等待着女儿下面的反应。 “妈妈。”嘟嘟将话筒递向良馨,“是江京来的电话,一位阿姨。” 良馨带着疑惑走过去,接起电话,一听到声音笑了,“我还当是谁,你回国内过年了?” 电话那边是钱书谣:“不是为了过年,国内已经没有亲人了,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对方只有过年有空,才回来一趟。” “我正好也想找你,江京面包坊的铺子要续约了。”良馨笑道:“还想着是给你转外汇出去,还是给你人民币,没想到你回来了,正好,我们年后也要回一趟江京,你几号走?” 钱书谣:“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件事,我父母年纪大了,我接管了家里的公司,以后很难再回来一趟,打算将国内的房产都处理出去,良馨,你个人对江京面包坊的门面房有没有兴趣?” 良馨一顿,第一时间看向了嘟嘟,“有是有,不过江京面包坊的门面房,属于有价无市的位置,按照目前趋势发展,以后只会越来越值钱,你现在卖掉的话,有点可惜。” 钱书谣在电话里笑了,“良馨,你总是这么招人喜欢。” “当初因为促成你和三晶株式会社的合作,我们家的生意这些年不但稳定下来,还扩展了好几倍,我父亲一直想当面亲自感谢你,我一再解释这样会对你和陆副师长带来麻烦,他才忍耐住,现在我精力不足,又身在国外,签合同和房租对我来说更多的是麻烦,你想要的话,可以按照市场价出售给你,这样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良馨不再多劝,“你真打算卖,我买了,江京那个位置的门面房,目前大多都属于国有和集体租赁为主,极少出现交易情况,粗略估算的话,我估计在两万块左右,如果你确定要卖,可以再去房信铺子和房产局详细了解一下。” 第140章 第140章我们可真是天生一对!…… “什么两万块,你要买房?” 陆冲锋好奇看着挂了电话走过来的良馨,“买江京的房子?” “江京面包坊的门面,钱书谣想要出手。” 良馨坐下,“你有意见?” “开玩笑,老婆做事,我从来都是双手支持,什么时候有过意见!” 陆冲锋道:“我就是好奇,没听说过商铺也可以私人出售了。” “商铺大多数都是公房,有价无市,再说就是有人卖,这么贵的价格也没几个人敢买。” 良馨拉开健力宝的拉环,帮嘟嘟倒在搪瓷缸里喝,“两三万的价格,又不是两三千。” “我们有两万块吗?” 陆冲锋每个月按时上交工资,怎么花怎么用都是良馨说了算,他从来没问过,也不知道家里还有多少存款。 “算一算,应该够。” 良馨举起搪瓷杯,“不说这个事了,先吃年夜饭,干杯。” 嘟嘟双手捧起搪瓷杯,摇摇晃晃举起来,“干杯!” 陆冲锋也不想了,举起健力宝和良馨一起送到女儿的杯子前,轻轻碰了一下,“除夕快乐,嘟嘟长大一岁了,我们全家又能平平安安地一起度新年,干杯!” “就你台词多。” 良馨笑着喝了一口饮料,放下杯子,夹起嫩黄鱼肉刚放到嘟嘟碗里,陆冲锋也夹起了九转大肠放到她碗里。 接着捧着碗,一脸等着良馨也给他夹菜的表情。 良馨掀着嘴角,帮他夹了水晶肴肉,又连着霉干菜一起夹了扣肉给他。 “我比闺女多,也比你多。” 陆冲锋脸上的表情换成了满足,夹起水晶肴肉沾了米醋一口吃下去,“好吃,香!” “妈妈,我也要吃肴肉。” 良馨夹了两片给女儿,自己也吃了起来。 彩色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新闻联播,一家三口人虽不算多,却也温馨热闹。 没等年夜饭吃完,看春晚的干部家属就陆陆续续来了。 良馨招呼大家自己坐下,不受打扰,继续吃着八宝饭和春卷,时不时和沙发凳子上的家属们聊几句。 嘟嘟看到自己的幼儿园同学和小伙伴们来了,逐渐坐不住了,“妈妈,我吃饱了。” 良馨拿出小手绢帮嘟嘟擦了擦嘴巴,“去玩吧,把茶几上的瓜子分给小朋友们吃。” 陆冲锋吃完放下筷子,随手就把碗筷摞起来,端到厨房,搓洗了抹布出来擦桌子。 客厅里的家属们没商量过,却统一推了推身边的干部,示意他们看向陆冲锋。 良馨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去拿了菜罩盖在菜上,“有没有要喝茶的?” 来看春晚的人基本上都带了保温杯和搪瓷茶缸,只有要添水的,没人会专门跑过来喝茶。 良馨收拾好了菜,陆冲锋洗好了碗,就听到家属们在叫:“良馨,良心方便面的广告又出来了!” 良心方便面广告自从第一次上了八点前的档位,就没下来过。 虽然春晚只有大年三十这一天,但晚八点也是央视黄金 档,比不上七点的新闻联播,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毕竟是中央电视台。 良馨跟着陆冲锋赶到客厅的时候,刚好看到卢苇新拍的一半广告。 是从江门农场原材料农田和养鸡场过渡到锅里的画面,依然是突出良心的主题。 陆冲锋道:“可惜没看到前面。” 良馨安抚道:“明晚就有了,只是今天首播而已。” 再说,过年的广告也不是今年宣传的重点,等到精品卤蛋研发出来的广告才是重点。 干部家属们不是第一次来看电视,就像是平时去看露天电影似的,自带板凳椅子过来,也刻意将沙发中间的位置留了出来。 良馨将茶缸递给陆冲锋,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这一届春晚就是在我们武术表演大会开幕式的北京工人体育馆举办的。” 听到良馨这么一解释,干部家属们看着春晚仿佛更亲切也更近了。 很多八十年代开始流行的老歌出现在本届春晚。 如《军港之夜》《阿里山的姑娘》《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还有未来笑星界的泰斗,刚初出茅庐。 更有几位后世良馨通过新闻报道看到已经去世的人,当下才在春晚上崭露头角。 陆冲锋转头看了好几次良馨,“怎么了?” 良馨莫名奇妙看了他一眼,“什么怎么了。” 陆冲锋:“你看得不认真,一直在跑神。” 良馨:“” 突然又敏锐到了点上。 “可能是在想我们有没有两万块的事。” 陆冲锋诧异:“我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钱,你也不知道?” 不等良馨说话,陆冲锋又高兴道:“我们可真是天生一对!” 客厅的干部家属们听到后面突如其来的声音,纷纷回头看向陆冲锋。 陆冲锋得意看了回去。 客厅静了一秒。 笑声不断响起。 但在陆冲锋这些年不厌其烦的显摆他和良馨感情好,大家也都习惯了陆副师长的个性和心思,很快又将心思转到了精彩的春晚上。 良馨笑着收回眼神,“等下看完电视上去数一数就知道了。” “要不然我们现在就上去?”陆冲锋道:“我看你心思也不在春晚上。” “瞎说什么呢。” 良馨压低声音道:“这么多人来我们家看电视,我们把他们撂在一楼,上去睡觉?” “你看你。” 陆冲锋也压低声音“啧啧”两声,“我是说上去数钱,谁说上去睡觉了。” “我们现在要上去了,你就说大家会不会这么想。” “一定会。” 良馨低笑一声,“先看吧,以后想和大家这样聚在一起看春晚,估计都没机会了。” “对了。”陆冲锋道:“我突然想起来,今年我不用去师里和战士们拜年了,你们怎么也没去厂里拜年?” “二十九就放假了。”良馨道:“大部分职工都是家属,以前每年三十下午下班回去,再赶着做年夜饭,既辛苦又来不及,另外一部分烈属都分了房子了,老是在食堂吃饭没办法一家人自己在家里团聚,还有一小部分职工,江门农场距离家里又远,每年也都是着急忙慌地下班赶回去过年,大家都这么勤奋,索性今年开始二十九就放假了,让她们好好休息过个团圆年。” “幸福。” 陆冲锋认可点头,“良厂长真是一个好厂长。” “天天夸,什么都夸,跟灌迷魂药一样地夸我。” 良馨嘴角上扬,“要不是我有定力,非得被你夸的找不着东南西北。” “没事,指北针家里多的是。” 陆冲锋指了指书房,“真找不到方向了,我就拿一个随时挂你脖子上。” 良馨斜了他一眼,看向电视里开始表演的小品《羊肉串》。 除夕夜,客厅里一晚上欢声笑语不断。 等0点钟声即将敲响,客厅的干部家属们陆续离去,回家里放响鞭炮,煮上水饺汤圆,迎接新年的到来。 嘟嘟早就趴在妈妈怀里睡着了,又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吵醒。 良馨和陆冲锋拿了红包,逗着睁不开眼睛,小脸一直想往妈妈怀里拱的嘟嘟。 季大姐也从房间里拿出红包,交给嘟嘟。 陆冲锋去拿来热毛巾,帮嘟嘟擦了擦小脸,又洗了小脚,抱到楼上睡了。 嘟嘟个子长得很快,良馨现在抱着她上楼已经很吃力了。 煮了汤圆水饺,良馨和陆冲锋两个人吃了一碗。 陆冲锋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良馨从樟木箱子里翻出了信封和一沓钞票。 “这么晚了还数钱?” “先分好,后天就可以直接走了。” 陆冲锋丢了毛巾,去看了一眼闺女有没有蹬掉被子,走到沙发上坐下,随手拿了几张国库券看了看,“够不够两万?” “够应该是够的,但是月季生了,我要给月季买一条时新项链,也要给孩子买一条金锁项链。” 良馨盘腿坐好,“我来汇报一下我们家的财物明细。” “不敢不敢。” 陆冲锋连忙坐到了良馨身后,趁机先让她盘坐在怀里,再说:“领导讲话,我听着。” 良馨笑了一下,“你坐我后面,我看不到你的脸了。” “一分钟不看我的脸就不行了?” 陆冲锋唇角翘起,也盘腿坐到了良馨对面,“看吧,数完的放我这边。” 良馨先拿起一张人民银行的存折,“这上面都是你的工资存下来的钱,你提副师职干部之前,每月团长职务工资加上军龄补贴,还有长期荣誉津贴,再除去少部分战区补贴和战时伙食补助,每个月到手能有160块,再往前是副团职,前面几年存下来不到一万块,大概九千多。” “这么多?”陆冲锋惊讶:“我们没吃没喝没花钱?” “我们两个人,平时也就简单的日常开销,很多布料日化品都是妈寄来的,没花什么钱,后面我还去上了四年大学,吃住都在家里,也没怎么用钱,你都在食堂吃饭,衣服全是军装,除了买书,没什么爱好,我看钱基本上你都没动过。” 良馨道:“你买礼物的钱,大部分都是勋功章的奖励和你额外挣来的稿费。” 陆冲锋点头,“我们真能存钱,还没升副师之前就存了快一万了,后面岂不是也能存到一万?” “你是军龄长,补贴和津贴都比别人多,我们又没老人孩子兄弟姐妹需要帮助,除了吃饭,基本上不怎么用钱,才能存下来。” 良馨翻开存折下一页,“你晋升副师职干部后,我们有嘟嘟了,家里也多请了季大姐,虽然你职务工资涨了四十,但基本上也要开销出去,跟以前悬殊不大,这三四年存下来八千八百块。” “距离两万还差一点。” 陆冲锋扒拉沙发上的钱票,“还有吗?” 良馨拍开他的手,“当然有了,这只是你挣的部分,现在是我的了。” 陆冲锋把刚才拿出来的存折又放到了钱堆里,“什么我的你的,钱都交给你了,就都是你的,你怎么还分开单独存?” 良馨:“刚才算清一部分,你再捣乱试试?” 陆冲锋默默拿开存折。 良馨撑在钱堆里,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乖。” 陆冲锋掐住良馨的后颈,用嘴摁住她的嘴,不让她后退。 良馨:“” 尝遍了,陆冲锋松开手,又亲了一下,“继续数。” 良馨舔了舔嘴唇。 陆冲锋:“” 刚想压上去,就看到良馨眯起了双眼。 “我都说了继续数。” 陆冲锋忙拿起一沓钱,“数吧。” 良馨笑看他一眼,拿起另外一张存折,“这是我的存折,比你办的早,是妈让我去办的,方便她打钱过来,在面包坊和上大学期间,我的工资都是三十,后面按照行政13级调整待遇后,加上工龄补贴和奖金,我每个月到手也有一百三十块,这些年下来存了五千块不到,上次挣了一笔外快,六千,我们自己留了一千买礼物,就还有五千,一共也有一万块。” “那够了?” 陆冲锋道:“有三万了,买房和买黄金项链都够了。” “我还没算完。” 良馨翻着自己的存折,“从我刚结婚,妈每个月就给了我六十块钱,这些年一直没有断过,每次寄东西来还会再给我们额外寄钱,光是妈给我的去,算下来就快超过九千了,仔细算的话应该有一万。” “够了,这下肯定够了。” 陆冲锋将存折和钱都整理起来,“洗手睡觉吧。” “急什么。” 良馨打开另一个小木箱子,“我们还有黄金,这些都是你用命换来的勋功章奖励,给我买的礼物,黄金现在也翻了快一倍了,这些加上嘟嘟的黄金,我们也有大几千块了。” “没想到我们家底还挺宽裕。” 陆冲锋道:“我还以为我们都吃光用完了。” “房子不用花钱,去医院不用花钱,平时也就买买菜,而且买的都是肉,蔬菜我们都自己种了,也就有了嘟嘟开销多了点。” 良馨看了看金灿灿的黄金首饰,“钱放在箱子里不能生钱,改革开放,时代会变得很快,我们总得为嘟嘟存点底气。” “老婆想的长远,你最擅长的就是抢占先机,走在别人前头。” 陆冲锋将箱子和钱都放进樟木箱子里,“我的经济头脑远不如你,闺女的底气得靠你提前打算,但你的底气,我一定尽我所能给足了。” “你已经做到了。” 良馨往后靠进沙发里,看了一圈卧室,“别人还在挤破脑袋 想住进团职楼,你早就让我住进师职楼了,还有那么大的院子,让我想种多少菜就种多少菜,想种什么花就种什么花。” 陆冲锋抱起良馨进卫生间,放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站在良馨的身后帮她洗手,“我争取成为班里的第一名,早日晋升,让你再住上军职楼!” 良馨无声一笑,“住在茶馆的时候总听你这么说,当时都是随便听一听,感觉好遥不可及的事,没想到转眼你真的要做到了。” 陆冲锋搓了搓良馨的手,丰盈了泡沫,“我每次说的都很认真,你居然是随便听听!” 良馨:“我那是不想给你压力。”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陆冲锋又高兴了,帮良馨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贴到良馨耳边,“一起洗澡?” 良馨拿起牙刷,“都几点了,还不赶紧睡觉。” 陆冲锋抱起良馨走进淋浴间,“明天又不上班,早说上次做都是去年的事了。” 良馨:“你这去年也就才刚过去不到一个小时。” “够长的了!” “大年初一不能洗澡。” “天都还亮,现在还不算新年。” “那也不算去年了?” “” 陆冲锋辩不过良馨,提起她的腰,堵住自己的嘴。 从卫生间闹了一场,回到床上又继续闹,良馨第二天早上醒了,脑子里才跳出来昨晚还没办的事情。 嘟嘟不知道怎么又趴到她怀里来睡了,紧紧抱住她的脖子。 陆冲锋看样子出操去了。 大年初一还出操。 良馨拿掉嘟嘟的手,帮女儿盖好被子,好一会才从床上坐起来,房间外面传来了上楼梯的脚步声。 “醒了?” 陆冲锋一身清爽走进来,身上还带着皂香,一看就是出操回来冲过澡了,“我已经把开水烧好了,等你和闺女醒了,开始煮荷包蛋和年糕。” 良馨回头看了看床上正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嘟嘟,“昨晚也算熬夜了,估计快醒了,我还有事没问你,都被你昨晚闹腾忘记了。” 陆冲锋返回卫生间门口拿起良馨的拖鞋,走到床边,穿在良馨脚上。 昨晚都没让她的脚沾地。 “什么事?” 良馨走向梳妆台,拿起梳子,整理散乱的头发,“方便面最新宣传计划,需要制作一批附赠卡片,除了益智类图案和水浒传的108将、三国演义,西游记这些经典文学人物,我还想再做一批军事和交通工具,虽然我想的是已经登在国内外军事杂志、年鉴和新闻报道上公开的武器装备,但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画成卡片,面向青少年儿童作为科普小知识。” “好想法。” 陆冲锋道:“目前社会儿童青少年获取军事知识的途径很有限,如果能将已经公开的武器装备画成图片直观的展示在儿童眼前,再配上简略文字介绍,就能从小培养和引起这些儿童青少年对军事机械的兴趣,激发他们的好奇心,主动交换讨论时也是在间接促进信息传播,最终起到很好的启蒙意义,不过,做这事确实有利有弊,很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举报麻烦,等我吃完早饭,去问一问这事。” 良馨梳好了头发,转身抱住陆冲锋的脖子,“辛苦老公了。” 陆冲锋抱住良馨,“不辛苦,我年后就把这事问清楚了!” 良馨笑了一声,“正好,我也将这件事作为报告,等和买房的事一起汇报给总后。” 床上传来了动静。 嘟嘟的小辫子都睡散了一边,撅着屁股从床上爬起来,“妈妈。” “哎。” 良馨拿了毛衣和羽绒服走过去,抱住女儿热乎乎的小身体,“宝宝睡饱了?” 嘟嘟抱住妈妈,迷迷糊糊问:“美满姐姐和小丹姐姐在哪里?” 良馨笑得很温柔,先把女儿重新塞回被窝,再穿衣服,“现在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小丹姐姐美满姐姐和嘟嘟一样,回家已经睡了一夜了,等嘟嘟刷牙洗脸下楼吃完早饭,再去拜年好不好?” 嘟嘟刚睡醒,乖巧点了点脑袋,“好。” 陆冲锋看女儿软软的模样,忍不住走过来逗女儿玩。 早饭用好,嘟嘟先给爷爷奶奶打电话拜年。 “我明天就回去看你们了,你们先不要太想我了,要注意身体,好好吃饭。” “这小嘴。” 陆冲锋对良馨道:“跟谁学的?” 良馨看了他一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比我强,我五岁的时候可没闺女这么会说话。” 陆冲锋想了想,“基本上人憎狗厌。” 良馨笑出了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要吃草莓蛋糕,大的,最大的。” 嘟嘟知道要回去和爷爷奶奶再过一遍生日,开始提在家不能多吃的大蛋糕。 良馨走过去接了电话,先和陆冲锋一起拜年,再问月季和孩子怎么样了。 挂了电话,一家三口先去了杨师长和夏霞家拜年。 嘟嘟一路收了厚厚的一沓红包。 陆冲锋伸手,“爸爸帮你收着。” 嘟嘟立马把红包都交给了妈妈。 陆冲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良馨笑着保证:“妈妈都不拆,会在每个红包写上名字,等你长大了你再自己拆。” “谢谢妈妈!” 大年初二,陆冲锋拿起良馨帮他收拾好一年要用的行囊,出发江京。 离开11师之前,师部领导和22团的干部们都来送了。 “我只是去学习,毕业了也有可能还是回到11师。” 陆冲锋刚说完,一群领导干部们顿时不乐意了。 “呸呸呸!这可不是好话!” “我们只想去总部和军区见你,不想再在11师看到你!” “你可是11师第一个有可能走上去的人,别在关键时候触霉头!” 良馨看着一帮开始讲“玄学”的干部们,笑了,“毕业了,不管去哪,也都还要回11师一趟,我们还住在这呢。” “对,要回也是回来接良馨。” 杨师长拍了拍陆冲锋的肩膀,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去吧,好好学。” 陆冲锋朝着师领导干部 敬礼。 转身上车。 再次回到江京,是陆和平和郑小军到火车站接的车。 陆首长退下来后,军区仍保留了警卫保障。 但陆首长自己要求一切简化,不但不用军区配备的警卫司机,连炊事员小石也早早推荐他去了首都参加大阅兵。 平时按照干休所提供的每日餐饮就餐,自己动手打扫内务,不用干休所配备的专职保洁人员。 “犟。” 陆冲锋听完陆和平的话,“有事做一做也好,省得心理出问题。” “妈照顾月季照顾得过来吗?” 良馨关心问:“月季的月子餐谁做的?” 婆婆的厨艺可算不上好,所以陆首长当初才会同意小石到家里来。 “做了两顿,月季不肯吃,让爸吃。”陆和平道:“爸吃了一口,当天就让我去老家把七婶接来了。” 陆冲锋的夸张笑声瞬间掩盖住发动机启动的轰鸣声,震得良馨手臂都在发颤。【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0-145 第141章 第141章我可跟你生了一个孩子…… “嘟嘟!” 车子刚开进干休所,老远就看到公公婆婆站在路口招手,高兴喊着嘟嘟的名字。 嘟嘟趴在窗户上,大声回应:“奶奶!爷爷!” 良馨抱住嘟嘟,挡住她想开窗户的小手,“外面风大,车子开起来冷风灌进来会更冷,马上伯伯停车了,再下去找爷爷奶奶。” 郑小军笑道:“这孩子,这么长时间不见,居然一点都不认生!” 陆冲锋摸了摸女儿软嫩的小脸。 车子一停,老两口就挤到了车门边上,良馨开门都开不了。 陆冲锋坐在车里对着父亲打了往后退的手势。 良馨笑着下车,看陆首长伸手要把裹得像小粽子一样的嘟嘟抱起来,“爸,现在嘟嘟体重不轻了,当心闪了腰。” “不重,一点都不重。” 陆首长轻松将嘟嘟抱了起来,掂了两下,“我才六十多岁,还能连我孙女都抱不动了?” “良馨是担心你。”胡凤莲道:“你以为你是普通人的六十多岁,以前打仗受了多少伤,忙得时候不觉得,一闲下来,问题说来就来了。” 嘟嘟朝着胡凤莲张开手臂,“奶奶~” “哎!乖乖!” 胡凤莲立马忘记念叨陆首长,握着嘟嘟的小手,满眼疼爱,“快进屋,外面太冷了,奶奶去买了草莓蛋糕,有大蛋糕还有小蛋糕,进屋吃,良馨,你们也快进来。” 陆冲锋:“” “我现在就是顺带的一个“们”了。” “知足吧。” 郑小军帮忙把后备箱的行李拿下来,“我现在在我们家连个们都混不上,还没孩子,我父母的眼里就已经全是卢苇了。” 良馨听到这话脸上出现笑容,“辛苦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郑小军等陆和平拿完最后一袋行李,盖上后备箱的车盖,“你是我们的大媒人,不等下辈子感谢了,这辈子我随时给你当牛做马!” 良馨笑道:“真是一个比一个嘴甜。” “当牛做马轮得到你?” 陆冲锋“嘁”了一声,“进屋喝杯热茶再走。” “不了,我还得去接卢苇回来。” 郑小军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你们刚回来,先跟家里人团聚,明天我们再聚。” 回来之前,良馨就和卢苇通过电话,今天她还要赶着去和导师整理实验数据,为接下来报考博士做准备。 “快去吧,路上当心。” 陆首长所住的干休所位处环境清幽的山下,依然是独栋二层小楼,院子里搭上了葡萄藤,种上了一盆盆月季花。 屋内布局也和军区大院大差不差,三室两厅加书房,地上铺着拼花地砖,统一棕红色实木及家属、弹簧沙发,沙发前面放着一台彩色电视机。 “良馨,这是你七婶,你还没见过呢。” 胡凤莲招呼一位刚从厨房端着砂锅走出来的和善妇女道:“我做饭可能实在难吃,就把你七婶从老家请过来了,兰花,这就是良馨。” 良馨笑着叫了一声,“七婶。” 七婶也笑道:“哎,我天天在家看报纸,村里人都在看,良心方便面一到我们镇上的供销社,我们立马就开拖拉机过去抢了。” “谢谢七婶和老家长辈亲戚们的支持。” 良馨去厨房洗手,和七婶又聊起了老家她有印象的长辈们情况。 “良馨,你七婶特地另炖了一锅鸡汤,等你们下车吃。” 胡凤莲抢不过陆首长,看到良馨进门,改去围着良馨转。 “嘟嘟要吃草莓蛋糕,我去良心面包坊先买了一大一小,我没告诉店里的人我是你婆婆,怕她们不收我钱,去的时候赶上刚出炉的纯麻油绿豆糕,我买了一份,又去开张的老字号买了手工香锅巴和馓子,馓子和锅巴泡鸡汤吃都很香,你要吃不惯我再去煮面条。” 良馨接过婆婆递过来的毛巾擦手,“妈,先不着急,我想去看看月季。” “月季刚和孩子一起睡着了。” 胡凤莲拿着一包包点心放到桌子上,“等她醒了,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叫你,你们先吃饭,嘟嘟是不是还要喝牛奶?我去泡。” 良馨没阻止婆婆,知道她正沉浸在开心之中,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回来这几天才能见到孙女。 良馨还是先跟着陆和平上楼,去看了一眼睡着的月季和宝宝。 “我看宝宝长得像月季。” 良馨下楼回到餐厅,分享给暂时不能进妹妹房间的陆冲锋听。 “男孩一般都像妈,女孩一般都像爸。” 胡凤莲拿着小碗放到桌子上,“不过也说不准,小时候像,长大了又会变了一个样。” 陆冲锋帮良馨先盛了一个鸡大腿,又帮女儿剔着鸡腿肉,“还没起名字?能起了吧,嘟嘟当时一出生就起好了小名。” “你爸想了几个字让他们小两口挑。” 胡凤莲看着走下楼的陆和平,“和平说跟着嘟嘟的名字往下顺,安宁,就叫陆宁。” 良馨听完点了点头,“和平哥,这名字好听,寓意也很好。” 陆和平拉开椅子坐下,按住陆冲锋的肩膀,“冲锋上战场期间,全家都跟着焦心,现在前线战争还在僵持,所以我和月季都很中意“宁”这个字,小名也就叫宁宁。” “宁宁刚好也是宝盖头。”陆冲锋道:“跟嘟嘟的安一样,更像姐弟俩了。” “什么叫更像,本来就是姐弟俩。” 胡凤莲坐到良馨身边,“二楼东边的主卧室,还是给你们留着,家具原封不动的从那边搬了过来,我都亲自打扫干净了,床单被套洗好晒过了,被子也趁着阳光好,晒了好几天,晚上盖起来肯定暖和,一点都不会冷。” “谢谢妈。” 良馨拿起锅巴放到鸡汤里,“我们也带了很多东西回来,等吃了饭再拿。” “不着急,先吃。” 胡凤莲朝后院喊了一声,“老陆!还不快把嘟嘟抱回来吃饭,显摆什么呢!” 听到后院往回走的脚步声,良馨笑了笑,拿起汤勺吃饭。 等吃了饭,把给父母带的礼物分了,月季醒了果然第一时间就叫“二嫂”。 良馨和陆冲锋带着嘟嘟来到门口。 陆冲锋留在外面,嘟嘟先跑到床边,看着婴儿床还在睡的小宝宝,抬起两只小手捂着嘴巴不说话,留出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婴儿床里妈妈说跟她长得有点像的弟弟。 “嘟嘟真漂亮。” 陆月季好长时间没看到嘟嘟了,一直在看着嘟嘟,“感觉比二哥和我长得都还要精致漂亮!” 良馨拿出丝绒礼盒,打开盒盖,将一条水波纹链送到月季面前,“月季,辛苦你了,你躺在床上还是像画报封面大明星一样光彩照人。” 陆月季惊喜看着礼盒中的项链,“二嫂,我刚好在杂志上看到了这种新款项链,你就买来送我了!” 良馨笑着又打开另一个小方盒,里面放着两枚小圆珠耳钉,“这款是不是 更新了?” 陆月季精神瞬间恢复了八成! “二嫂!这可是香港那边刚才流行的小圆珠款式!” 良馨将两个丝绒礼盒都放到了陆月季手里,“先好好养身体,不要着急下床锻炼,你长相和身材底子都放在这里,养好了身体再锻炼很快就能恢复。” “谢谢二嫂。” 陆月季打开礼盒,又宝贝似的摸了摸项链和耳钉,“我不着急,这几年都没休息过,一直在拍戏,就算我休息一年,也不影响我你要把孩子抱哪里去?” 陆和平小心抱起孩子,往门口道:“冲锋不进来,我把宁宁抱出去给他叔叔看看。” 陆月季道:“跟你在一起,二哥就是叔叔,我在场的话,二哥就是舅舅!” 良馨笑出了声。 陆月季听到笑声,又转过脸来看向良馨,“二嫂,多亏有你,要不是你当初足智多谋,我哪能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说不定我们已经被棒打鸳鸯,更不可能有孩子了。” 良馨看着陆月季脸上的确轻松又幸福的神情和笑容,脸上笑意更深,“你幸福就好。” 东边的主卧室虽然阳台和地板不一样,但家具摆放位置确实是和原来的房间基本一样,家具也是直接搬了过来。 陆冲锋站在窗帘前面看了很久。 良馨洗完澡出来,发现他还站在窗帘前面,“看什么呢?” 陆冲锋打量完了,确定道:“这个窗帘不是我们原来房间的窗帘。” 良馨躺到床上,看着月季送她的面霜,“随军后第一个家的窗帘,你也没带到新家继续用。” “也是。” 陆冲锋走回床边,将嘟嘟往边上抱,自己坐到了良馨身边,还没说话,就被良馨推了推。 “嘟嘟放中间,晚上掉下去了怎么办。” “小瞧谁?天塌下来都有我顶在闺女前面,睡个觉我还能让闺女掉床下去?” 良馨:“” “歪理一堆。” “实话。” 陆冲锋帮嘟嘟掖好被子,挨着良馨躺下,“放心,我手拦着闺女,闺女今晚要是掉下去了,我这辈子都不上床睡觉。” 良馨不再说他,抹了新面霜,将掌心放到他鼻子上,“好不好闻?” 陆冲锋嗅了嗅,“没原来的好闻。” 良馨拍了拍脸,将剩余的抹在手背上,“原来的香味也留不了多久,改革开放,有点条件的人已经逐渐看不上雪花膏了,都开始追求进口化妆品。” 陆冲锋抬手摸了摸良馨的脸,“你完全用不着。” 良馨听到这变相的称赞,拿下披在肩膀上的羽绒服,滑进被子里。 陆冲锋手臂早就在被子里等着,良馨一躺下来,手臂一卷,就将她卷到了怀里。 看着老老实实的良馨,陆冲锋翘起了嘴角,“一到冬天,不管我怎么抱,你都不会嫌弃我这个专属火炉。” 良馨趴在他的肩头,感受浑身慢慢变得暖融融,“马上你要上学了。” 陆冲锋:“” 良馨看他好半天都没说话,抬起头,对上他低垂的视线。 眼里装满了不舍。 良馨又笑出了声。 “你没有一点舍不得,反而还笑。” “当年我去上学,也没见你这样。” “当年我要是这样,不就是在拖你后腿?” “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现在是什么心情。” 陆冲锋一愣,眼圈突然红了。 良馨:“又怎么了?” 陆冲锋将良馨的脸紧紧按在怀里,“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感觉了。” 良馨伸手抱住他的腰,“没事,就一年而已,我的大学可是上了四年。” “现在想来,自从你去上了大学,我们就开始了送送接接。” “什么送送接接。” “要么送,要么接。” 良馨笑着微微推开他,顺畅呼吸,“还好,总的算下来还是聚多离少。” 陆冲锋道:“这次等我毕业,就能进一步聚多离少。” 良馨没反应。 陆冲锋疑惑低头,“你怎么不说话?” “我有我的退休计划。” 陆冲锋:“?” “什么退休计划,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你的退休计划里面没有我?要跟我聚少离多?” “那倒没有。” 良馨道:“旅游业恢复了,各地名胜古迹也在做修复,上次带嘟嘟去北京,她那么开心,我是想着等你这次分配下来,如果是离开江口基地,我就提前退休,隔一段时间带嘟嘟出去玩一趟。” 陆冲锋暗中舒了一口气。 还以为老婆不要他了! “出去玩一趟,最多也就两三天就回来了,等我一有假期,我就陪你们一起去。” “你一年才那么几天假期。” 良馨摇头,“还是留着回来看父母,嘟嘟寒暑假,我们会自己安排,你就不要操心了。” 陆冲锋手臂越勒越紧。 良馨掐了一下他的手臂,重新锻炼好的肌肉线条,坚硬如铁,没掐起来,但足够让陆冲锋明白她的意思。 陆冲锋不放手,“外面跑多了,你可不能有休了我的想法。” 良馨猝不及防被他逗笑,“你说话怎么突然一股子封建残余味,现在婚姻自由,男女权利平等。” 陆冲锋继续道:“我可跟你生了一个孩子!” 良馨:“” 良馨怕笑声吵醒女儿,抬头去看了一眼嘟嘟,指了指他抱住自己的两只胳膊,“你手这样放,嘟嘟要是翻下去了,你能来得及抱住?” “你对你老公的本事还一无所知。” 陆冲锋扬起下巴,“你老公十八岁就是战斗英雄了!” “臭屁。” 良馨看着嘟嘟旁边还有很多余地,心底其实对陆冲锋也是很放心,重新躺好,打了一个哈欠。 陆冲锋帮良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帮她盖好被子,“睡吧,今天到家没有补觉,火车上也没睡好。” 良馨点了点头,感受他身上温暖的热源,闭上犯困的双眼。 早上醒来,陆冲锋和良馨先去了一趟军区。 良馨把即将购买江京面包坊门面房的事汇报给了梁部长,得到组织的同意后,又上报了公开武器装备信息的军事卡片的事,汇报给领导。 等到了中午,陆冲锋带来了消息。 “可以适度宣传。” 陆冲锋手里拿着梁部长审批同意的报告,“但要注意侧重常识性介绍和价值观导向,必须以爱国军事自豪感为主,不能持中立态度科普,提到外军的武器装备,也要强调渲染威胁性。” 良馨看着他一脸“快来求我帮你”的表情,按照他的意思,做出了“求”的表情,“这个只能让十八岁就成为战斗英雄的老公帮帮我了。” 陆冲锋顿住,盯着良馨“可怜兮兮”的小脸,喉结动了动,抬头看了看阳光,再看向远处大礼堂的五角星,“帮,我帮你整理好国内外已公开的数据来源的武器装备照片和基本参数,规避好敏感内容信息,交给上面审核之后,再去和美术出版社谈好该如何突出能够引起青少年对机械力量的兴趣重点,提醒该模糊化处理的地方,绝不给对手抓住任何可以举报的空子。” 良馨:“” 她才刚求一个开始,他就一通全保证完了。 良馨绷住可怜的表情,“那是什么费用或条件?” 陆冲锋微怔,“什么费用和条件,你在说什么?” 良馨:“” 良馨继续忍住:“你这么辛苦,会不会需要我支付很多费用,还要我” 陆冲锋左右看了看,发现有人从机关大楼走出来,抓住良馨一丁点袖子,往旁边花坛带,压低声音道:“晚上回去再重新求一遍。” 良馨看他变红的耳垂,“一遍?” 陆冲锋下颚绷紧,“妖精。” 良馨低笑,“走了。” 陆冲锋 老老实实跟良馨保持一定的距离,并肩往外走。 良馨很喜欢他在外正经的样子,刻意往他那边移了移,立马收到了陆冲锋警告的眼神。 良馨一路逗着陆冲锋,离开了熟悉的军区大院,回去接了嘟嘟,来到江京面包坊。 钱书谣已经到了,卢苇和郑小军也刚好在门口遇上。 “好久不见,良馨。” 钱书谣一见面就拿出了一份红包递给嘟嘟,“很薄,和其他长辈给的应该差不多,不会拖你后腿。” 良馨对嘟嘟道:“谢谢书谣阿姨。” 嘟嘟拿着红包,“谢谢谣谣阿姨。” 钱书谣的心快被嘟嘟喊化了,握着嘟嘟的小手不放,“真是的,大不了以后我送的东西都交给你们领导审核,我太想多送一些礼物给嘟嘟了!” 良馨笑着将人迎到了二楼。 “良姨。” 一个双腿细长的女孩跑上来,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看到良馨眼睛更亮了,“良姨,终于见到你了,知道你要来,我去买烤红薯了。” “小丫。” 良馨笑了,前几次回来,小丫不是在上课就是在补课,见到的次数少之又少,这次再见直接高出了一个头,“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陆冲锋也惊讶看了看当初瘦得像豆芽一样的小丫,认同良馨说的话。 “良姨,我都上高中了。” 小丫腼腆一笑,将手里的烤红薯递给坐在爸爸腿上好奇看她的嘟嘟,“嘟嘟,给你吃。” 不等妈妈介绍,嘟嘟就根据妈妈刚才的称呼喊道:“谢谢小丫姐姐,我可喜欢吃烤红薯了。” 王大丫端着茶壶上来,“知道你要来,小丫特地去城南排队买的烤红薯,就那一家最好吃。” 良馨每年都会准备压岁红包给面包坊职工的孩子们,见不到小丫也会交给王大丫,从包里拿出红包递过去。 “总算当面给一次了,听你妈说你学习很好,一直能排班级前三名,到了高中觉得怎么样,学习吃不吃力?” 小丫早就习惯了良馨的红包,没有拒绝,接了过来,“谢谢良姨,不吃力,我喜欢读书。” 良馨看着充满活力的小丫,心里很欣慰。 聊了两句,王大丫就把小丫喊走了,让她们忙正事。 “我听说过江京面包坊王主任的事情。” 钱书谣眼里有笑,也有认真:“良馨,能成为你的朋友,我觉得很幸运。” “幸好是我要找你买房,不是你找我买房。”良馨笑道:“否则还以为你是要先给我灌迷魂汤,让我低价卖给你。” 钱书谣道:“我非常愿意低价卖给你,可惜你们身份特殊,我也算参与过家属工厂和三晶的合作,不能因为一点小事情连累你。” 良馨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全,谢谢。” “我已经向房管所提交了书面出售申请,房管所也已经做好了价格评估,跟你估的价格差不多,总价两万出头。” 钱书谣道:“目前审批已经通过了,但签订合同还得由房管所鉴证,才能过户登记,可惜的是,我想抹掉零头,就按你说的两万,或是稍微再便宜一点,但没办法这么做,价格评估和核定必须由房管所来做,自行定价就没办法获得房管所的批准。” “应该的,这些黄金位置的铺面,能够批准卖给个人买家,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就按照国家规定的来。” 良馨介绍旁边的卢苇,“这是卢苇,听说你城南还有一处商铺也打算一并出售,我说过帮你介绍买家,这就是你下一个买家。” 卢苇不懂为什么要买房,但良馨让她买,她就买了。 谈妥了之后,要去房管所鉴证下签证合同。 陆冲锋抱着嘟嘟从二楼逛到了一楼,“闺女,这以后就是你的店了,高不高兴?” 嘟嘟看着搪瓷盘里码着的螺旋面包、金灿灿的黄油小餐包、玻璃柜台里整整齐齐一排排的掼奶油、奶油蛋糕、草莓蛋糕、巧克力大糕,咽了咽口水,睁大眼睛看向爸爸,“整间面包坊都是我的店了吗?” 看到闺女吃惊的小脸,陆冲锋笑了,“对,整间面包坊都是你的店。” 嘟嘟更吃惊了,“真的吗?爸爸,这是真的吗?” 陆冲锋道:“爸爸说的还能有假?真的,这家店是爸爸妈妈给你准备的,以后你想做什么都由你自己说了算。” 嘟嘟兴奋地小脸红扑扑,大声宣布道:“我要先吃一个草莓蛋糕和巧克力蛋糕,再吃一杯掼奶油!” 第142章 第142章她也会有被陆冲锋套路…… 从房管所签完合同,解决门面房的事,良馨找了一家老字号请大家一起吃饭。 饭馆开在老城区中心位置,街边商店和百货商店的墙上从标语涂满了广告。 十字路口,重要地标位置、公交车上也都张贴醒目的广告牌。 良馨观察到凡是有良心方便面广告牌的附近,必会出现金鱼牌方便面的广告。 走到华泰电影院,发现占据一整面墙的良心方便面巨幅广告,因为没有了多余的位置,广告牌上居然有人用水彩笔写了一句:“金鱼方便面比良心方便面更好吃!” 陆冲锋抬手擦了一下,没擦掉,“这个牌子的竞争手段,怎么这么没有底线,毫无羞耻心!” 良馨道:“市场大了,道德底线和羞耻心都会在竞争中逐渐消失。” 钱书谣看着都忍不住生气,“但这种手段也太低级了!” 卢苇走过去观察,“只要能起到作用,暂时没有法律管制,这些工厂不会在意是低级还是高级。” 郑小军拿出随身相机,将广告上的句子拍了下来,再退到路口,拍了一个远景特写。 “等我回去写篇稿子,把这件事写成这类社会问题的案例,登在报纸上!” 良馨看他拍完了,从包里拿出钢笔,在那句话上画了几条杠掩盖住,“先回去,我让销售市场部联系场地提供方注意每天检查一遍,这是合同里本来就谈好的条件。” 与三人告别之后。 陆冲锋被良馨拉走了。 等回到家,发现良馨一点也不在意,陆冲锋:“看到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就不担心了。” 良馨将蛋糕袋子 放到桌子上,“放心上你的学,家里一切都不用你担心。” “良馨回来啦?” 胡凤莲拉开厨房的门,“菜都备好了,今天你爸要下厨。” 良馨愣了一下,“爸会烧饭?” “谁知道呢,他小的时候估计也就烧过芋头稀饭,肉都没吃过几顿就去参军打仗了。” 胡凤莲道:“没有小石了,你七婶要忙月季的月子,我做饭他们都嫌弃,我准备给小灶打电话让送餐过来,你爸突然说他要给嘟嘟烧菜过生日。” 陆首长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嘟嘟跑进来,威严的脸瞬间变成了慈爱,“嘟嘟在家里过生日,怎么还能让小灶送菜过来,嘟嘟,爷爷给你烧饭去!” 陆冲锋没说话,但跟着往厨房里走,看了一圈备好的菜,又走了出来。 “那条鳜鱼留着,我要用。” 胡凤莲回头,“你也要做菜?” “我给嘟嘟做松鼠鳜鱼。” 陆冲锋走到良馨面前,低声道:“免得到时候一道菜都吃不了。” 良馨压住嘴角,“爸,我来做。” “都不要跟我抢。”陆首长拿起挂在墙上的围裙,递给胡凤莲,“以后每年嘟嘟回来过生日,我都要做菜。” 胡凤莲把围裙系在陆首长身上,“活得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到!” 良馨推了推陆冲锋,“要做的话,现在就一起进去帮忙吧。” 陆首长还要拒绝,陆冲锋率先踏进厨房,“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嘟嘟跑到胡凤莲面前,“奶奶,我可以给姑姑送草莓蛋糕吗?” 胡凤莲看向良馨,“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以前我们哪里吃过这样的好东西。” 良馨想了想,“奶油是油腻食物,吃多了可能会堵奶,也会引起宝宝拉肚子,你可以挖一小勺,给姑姑尝一点点,只能一丁点。” 嘟嘟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小勺,跑上二楼。 良馨将买回来的生日蛋糕拿出来,放到餐桌正中间,再将一盒盒刚出炉的点心面包递给婆婆和七婶吃,沏了一壶茶,坐在沙发上陪着聊天。 没聊多久,听到厨房传来菜下锅的热油滋啦声,三人都没忍住,想去看大半辈子没进过厨房的陆首长,是怎么样为了孙女下厨做菜。 于是,聊天的场地又从沙发挪到了餐桌。 良馨拉开厨房门,看到陆首长正认真拿着锅铲炒肉,虽然有点生疏,但不像是一点都不会做饭的样子,陆冲锋正拿着鱼切成十字花刀,也很认真。 陆冲锋看到良馨站在门口,“油烟大,你去休息。” 嘟嘟小心扶着墙下楼,没到餐厅就喊道:“妈妈,我还能再吃一口奶油蛋糕吗?” “等下再吃。” 良馨对女儿招了招手,“爷爷和爸爸正在给你做生日大餐,现在再吃蛋糕,等下会腻的吃不下去饭。” 嘟嘟挨着妈妈站,看到厨房里穿着绿色军装的爷爷和爸爸,认真忙碌的背影,忘记吃蛋糕的事,“爷爷和爸爸在做什么菜?” 陆首长炒菜也不忘记回头,“爷爷给嘟嘟做红烧肉!” 不等嘟嘟反应,陆冲锋也转头道:“爸爸在做和锅包肉一样酸酸甜甜的松鼠鳜鱼。” 嘟嘟顿时被爸爸吸引了过去,良馨拉住她,坐到了餐桌旁的椅子上。 良馨拿起热毛巾帮嘟嘟擦小脸,“这是爷爷第一次做饭,家里人都没吃过爷爷做的饭。” 嘟嘟立马转头对厨房道:“我不喜欢吃红烧肉,但爷爷做的红烧肉我一定会特别特别喜欢吃!” 陆首长顿时被哄得锅铲铲的更有劲了! 傍晚,大门外传来了自行车铃声。 “伯伯回来了!” 嘟嘟正蹲在门口玩小汽车,听到铃声就小跑了出去,被陆和平抱着进门。 “嘟嘟耳朵真灵!” 胡凤莲夸道:“我们都还没听见,她就冲了出去。” 陆首长端着红烧肉放到桌上,“你都是老耳朵了,嘟嘟是新耳朵,当然灵了。” 陆冲锋也端着松鼠鳜鱼出来,悄声对良馨道:“我一辈子都不会说你老。” 良馨掀了掀嘴角。 胡凤莲摆手,“今天大团圆,又是嘟嘟生日,不跟你计较。” 陆和平看到陆首长身上的围裙,诧异道:“爸下厨了?” 良馨解释,“除了松鼠鳜鱼,今天都是爸做的菜。” 陆和平抱着嘟嘟感兴趣走到餐桌前,等看到了松鼠鳜鱼和红烧肉,再看皮蛋拌豆腐、凉拌黄瓜、糖拌西红柿、酱牛肉、盐水鸭一盘盘冷菜,沉默了。 “还有菜。” 良馨看出陆和平在想什么,“冷盘是前面就上了,现在才开始上热菜。” 嘟嘟看到划成麦穗一样的松鼠鳜鱼,“哇”了一声,又看向黑红黑红的红烧肉,稍微停顿几秒,也“哇”了一声。 胡凤莲乐不可支,“嘟嘟回来了就是热闹,和平,快去洗手,就等你回来了开饭。” 陆和平在楼下卫生间洗了手,才去楼上卧室。 良馨拿起暖水壶倒在搪瓷盆里,调了温水,帮嘟嘟洗干净小手,理了理嘟嘟玩乱的小辫子,抱起小寿星坐到椅子上,“爷爷和爸爸特地帮你准备了生日餐,要不要说谢谢?” “爷爷辛苦了,谢谢爷爷,我最喜欢爷爷了!” “爷爷都快被你哄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陆冲锋拿了一瓶白酒放到桌子上,拧开盖子,“和平哥喝不喝?” “不喝。”陆和平下楼道:“月季怀孕后我就不喝了,除非单位应酬实在推不过去,才喝一些。” 陆冲锋往父亲杯子里倒酒,“陆处也会有推不过去的应酬?” 陆和平道:“寒碜谁?副处。” “不是准处长了?”陆冲锋拉开良馨旁边的椅子坐下,“再说你们单位的人不都这么叫你。” 陆和平:“他们叫他们的,我从不接茬。” “稳扎稳打,宠辱不惊,就该有这样的组织纪律性。” 陆首长举起酒杯,“今天是嘟嘟生日,也是我们一家的团圆日,在团圆之前,你们都又经历了一场风雨,好在凭借你们自身经得起考验的本性,更进一步,爸妈为你们感到自豪。” 陆冲锋惊讶看向父亲。 “谁让你代表我了。”胡凤莲举起面前的果子露,“自豪不自豪的我从来不在乎,就希望你们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看到你们都好好坐在这,有儿有女了,我今天晚上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大嫂说的在理。”七婶道:“人老了,就想看到孩子们平平安安,有没有出息不那么重要。” “干杯干杯。” 陆冲锋举杯道:“今天是嘟嘟的生日宴,不是你们的寿宴,不要抢了我闺女小寿星的风头。” 刚才略有些伤感的气氛顿时被陆冲锋一句话变得轻松欢乐。 “叮!” 良馨喝了一口果子露,夹起红烧肉剔除肥肉,将瘦肉放到嘟嘟碗里。 陆冲锋拿起筷子将肥肉夹到了陆首长碗里,“多吃点,都瘦了。” “我不要爷爷瘦!”嘟嘟抬头道:“我喜欢胖爷爷!” 陆首长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好,下次嘟嘟回来,爷爷一定变成胖爷爷。” 看着陆首长此时的样子,良馨想起了第一次进到军区大院大门,与车里的陆首长擦肩而过时,看到的威严面容,不禁在心下感慨于天伦之乐给一位长辈带来的变化之大。 完全是判若两人。 碗里多了一块金黄酥亮的鱼肉,上面裹着晚霞一样的酱汁,看起来诱人口水,良馨看到嘟嘟已经吃起来了,夹起鱼肉放进嘴里,入口酸甜,“焦脆鲜嫩,味道调的也很好。” 陆冲锋凑近良馨道:“闺女明显也更爱吃我做的松鼠鳜鱼。” 良馨低笑,“你的松鼠鳜鱼能取代李茅嫂子的锅包肉了。” 陆冲锋得意翘起了嘴角,又挑出一块肉放到嘟嘟碗里。 一家人说说笑笑吃完了嘟嘟的生日宴,拆开蛋糕,点上彩色生日蜡烛。 陆和平拿着相机站到客厅位置,拍下了陆冲锋和良馨抱着嘟嘟吹蜡烛的瞬间,旁边还有笑容慈爱的陆首长和胡凤莲。 “爸变了。” 良馨刚洗好澡回到房间,负责哄嘟嘟睡觉的陆冲锋突然这么说。 “是变了。”良馨很是认同,“我今天吃饭的时候也这么想过。” “爸以前从来没夸过我。” 良馨愣了一下,才明白两个人说的不是一回事,从梳妆台前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陆冲锋,“以前立功也没夸过你?” 陆冲锋道:“没有,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场仗算个什么,小打小闹。” 良馨笑了笑,“都是随时会掉脑袋的战争,不能这么比。” “就是。” 陆冲锋说完突然叹了一口气,“爸老了。” 良馨拆了头发,用梳子梳顺,回到床边坐下,握住陆冲锋的手,“以后我多带着嘟嘟回来看爸妈。” 陆冲锋立马道:“那我怎么办?” 良馨:“” 良馨松开陆冲锋的手。 “你就不能多伤感几秒?” “点到为止,多那几秒浪费时间。” 陆冲锋翻身下床,去将房间门的插销插上,解着军装领扣走过来。 不等良馨反应,陆冲锋就抱起她放到了床尾。 良馨平躺在被子里,黑发散乱在颊边,“为什么要来这里?” 陆冲锋双臂撑在床上,“你想去哪里?” “我躺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动我?” “我都等一天了。” 陆冲锋抱起良馨,让她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再求一遍。” 良馨被他抱来抱去,差点眼冒金星,“什么?” 陆冲锋抱紧良馨,“我帮你整理卡片要用的军事装备。” 良馨将手搭在他宽阔的肩上,“谢谢你。” “你?老公也给省略了?” 陆冲锋亲良馨的嘴,“说好的晚上回来再求一遍,是我的报酬。” “谁说的?” “我说的。” “你说的,你求呗。” “怎么成我求了,是你求我帮忙。” “你都答应帮了。” “所以你要求我。” “你已经答应了,我为什么还要求你?” “本来就是我答应了,你自己提起来的!” 良馨没忍住笑出来,看陆冲锋着急瞪眼,不再逗他绕口令,捧住他的脸,“要不然等宁宁的满月宴过了,你要走的前一天晚上再求你?” “不行!” 陆冲锋动了动,“我都忍一天了,早就盼着晚上了。” “出息。” “对老婆还要什么出息!” 良馨忍笑,缓缓换上“求”的表情,抱着他脖颈,微微左右摇晃身体,“求求十八岁就成为战斗英雄的老公,帮帮我” 还没求完,嘴就被陆冲锋啃住。 棉布睡衣的纽扣也被一一咬开,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毛毯,从她的背后裹到了双肩。 毛毯很快皱成一团。 “毛巾被” 陆冲锋连毛毯一起抱着良馨起身下床,嘴巴没有离开她的嘴。 等将良馨放到了写字台上坐着,陆冲锋移到良馨耳边,“这里就不需要垫毛巾被了?” 良馨拽住他后发际线的黑发,说不出话。 陆冲锋扫荡良馨的耳骨,“再求一遍。” 良馨:“” 良馨不说话了。 陆冲锋怎么哄,她都不再求了。 等月亮高悬,陆冲锋抱着良馨重新走到了沙发里,良馨求了好几遍,陆冲锋却不说话了。 怎么求都不应。 陆宁满 月宴过后,陆冲锋即将出发去国防大学正式开课。 前一天晚上,陆冲锋开始反过来求良馨,可怜兮兮的求。 每当良馨想狠心推开他时,陆冲锋就很可怜地说:“一年都见不了面。” 良馨刚洗了澡,他又挨了上来。 良馨不肯。 陆冲锋再次可怜地说:“不能通电话,不能写信,过年也不能回家。” 良馨便一再心软。 好在火车是第二天傍晚。 这是在陆冲锋的计划之内,良馨能够休息恢复好精神。 当提着所有行李要走的时候,良馨道:“你走,把我和嘟嘟的行李也带着做什么?” 陆冲锋道:“先送你回江口。” “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票早就已经定好了。” 良馨一脸疑惑,“什么早就定好了,不是说好了,你先从江京去北京,我和嘟嘟回江口。” “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单独带着闺女回去。” 陆冲锋将行李拎上车,“走吧。” 良馨许是连着几晚累着了,昨晚累的最严重,脑子转得很慢。 等上了火车,躺到了师职干部的软卧包厢里,脑子才转过来。 良馨看着正给嘟嘟削苹果皮的陆冲锋,磨牙道:“那你昨晚装什么可怜!” “我本来就可怜。”陆冲锋切了一小半苹果递给正靠在被子上看小人书的嘟嘟,“你要不来,我的确一年都见不了你,不能写信,不能打电话,过年也不能回家。” “你怎么不说你还要再送我们回来?” 良馨道:“我是以为今天就要分开了,昨晚才心软的。” 陆冲锋看了一眼良馨,“可我也没说今天不送你们回来。” 良馨:“” 行。 她也会有被陆冲锋套路的一天! “今年到明年,确实见不了面了。” 刚偷偷得意笑着的陆冲锋,嘴角弧度登时僵住了,忙切了一小块苹果递到良馨嘴边,“别啊!一个月太辛苦,怎么着三个月也得来一次啊!” 良馨残忍一笑。 软卧包厢里响起了陆冲锋刻意压低声音的哀嚎。 第143章 第143章你还有后招? 陆冲锋将良馨和嘟嘟送到江口火车站,看到李茅来接车,便从江口直接去了北京。 嘟嘟很快开学上了幼儿园大班,良馨将大部分心思投进方便面升级产品的营销方案策划和卤蛋研发上。 经过农业大学科研团队花费大量精力时间,数次尝试之后,终于定下来独特咸甜酱香口味的卤鸡蛋。 良馨撕开独立真空密封包装,浓郁的酱油香和五香味扑面而来,深酱油色的卤蛋上面还沾着新鲜的酱汁。 良馨咬了一小口,蛋白不像刚煮出来的水煮蛋软嫩,有些偏硬,但却别有风味,很符合她喜欢吃腊味咸货的口味,咀嚼起来紧实弹韧。 蛋黄干香粉糯,也比刚水煮蛋的蛋黄吃起来更有滋味。 良馨很快将一颗卤蛋全部吃完,捏着还装有酱汁的包装袋,最终没忍住将包装袋里的酱汁喝掉。 厂长办公室里的教授和干部们,看良馨吃到这里,纷纷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咽了咽口水。 “大院的干部家属们都知道,良馨的嘴最刁了!”李茅道:“而且又刁又会吃,早些年螃蟹这种东西放到河里,没人乐意吃,偏偏她就知道该怎么烧,跟她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和我们家三个孩子天天馋得爬她家墙头,卤蛋她都能吃成这样,上市之后保准大受欢迎!” 良馨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剩下几颗卤蛋,点头道:“把产品今天就寄出去,让杨桃尽快将升级产品的广告拍出来,同步上市。” 钟雪莲道:“等下我亲自寄出去。” 销售市场部部长许欣犹豫道:“我们的卡片才制作好,不知道究竟是别人的营销宣传计划和我们撞了,还是走漏了消息,金鱼牌已经开始上了含有卡片的新包装。” “这还用说,肯定是知道我们要做卡片了,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又抄我们,还赶在我们之前上市!”李茅气道:“不然他们抄掼了的人,还能突然长出自己的脑子了?” 钟雪莲道:“这家真是太过分了!” “没关系。” 良馨看着犹豫忐忑的销售市场部的干部们,“卡片上的都是中国经典文学人物,我们能做,别人也能做,美术出版社就这么几家国营大厂,出去找人做,会出现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冯海艳道:“不过,我也打听到消息,军事武器装备题材他们未经审批,不敢去做,我们的卡片还是具有独特性。” 良馨笑了笑,“卡片本来就是宣传其中一个噱头,并不是重点,卡片上的中奖区域盖章才是重点。” 厂长办公室里的人都愣住了。 “盖章?这是什么?” 良馨道:“桶面和袋装方便面的附赠卡片,当时设计的时候就留出来了空白区域用来盖戳,带有奖字的可以兑换一枚良心牌卤蛋,空白则是没有。” “还有这事!我还想着袋装方便面怎么把卤蛋装进去,原来是要抽奖!” 冯海艳激动道:“金鱼牌方便面的卡片上没有这个信息!他们只是知道我们要做卡片,根本不知道我们卡片最终要用来抽奖!” 李茅高兴上头时心里又突然多了一些感伤,“你总是比别人更有办法!” 钟雪莲竖起大拇指,“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就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内。” 办公室里的教授和干部们纷纷点头。 “高帽子就不要戴了。”良馨笑着道:“各位老师辛苦了,接下来等广告拍好,包装升级,就可以静待产品上市了。” 刘教授笑道:“不辛苦,能和家属工厂一起一次次创造历史,我们每天都很有精神,一点都不觉得累。” “厂里已经老师们安排了北京游的旅游路线。”钟雪莲笑道:“卤蛋比约定时间提早了一个月研发成功,老师们夜以继日,连过年都没能和家人团圆,这一次可以带上家里人一起去北京旅游,看一看天安门广场和长城。” 提到北京和天安门广场,一向作风俭朴的教授们,互相看了 看,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良馨笑道:“已经报告给总后和农大党委,得到批准了。” 教授们的脸上慢慢露出笑容,不再拒绝。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出门旅游,而不是因为工作。 随着改革开放推进,企业品牌开始重视广告宣传,上中央电视台投放产品广告,发展到今天,已经非常普遍,不再是新鲜事物。 北京首都电影院、上海大光明电影院和江京电影院引进了首轮好莱坞电影,引起巨大轰动。 正值暑期观影高峰,一票难求。 同志们千方百计弄到电影票,争相排队进场。 当影院观众全部落座,灯光渐暗时,全场观众默契聚精会神,看向银幕。 一向放映国家宣传政策的银幕上,突然出现熟悉的良心方便面,与满大街广告宣传不同的是,这次刚泡好的碗面,筷子夹着的不再是面,而是一颗卤汁浓郁的卤蛋! 电影院内齐齐响起一声:“咦——” 电影院工作人员观察到院内观众们都看到了广告海报,录音机响起解说的同时,切换下一张海报,海报上是一锅正在咕噜冒着热气的鸡蛋,旁边是良心方便面桶面和袋装面,解说读着海报上的两行字: “良心方便面,配料新升级!” “多一颗卤蛋,就是不一样!” 首次在电影院看到大屏视觉冲击的广告,还是熟悉的良心方便面。 听着熟悉又新颖的广告语,看着一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即使画质较为粗糙充满颗粒感,仍能看出卤蛋油润发亮。 再想到良心方便面的味道,手里的奶油冰棍顿时都不香了! 电影院内交谈探讨的声音越来越大,银幕上切换成了计划生育宣传画,大家还在讨论良心方便面多了一颗卤蛋的事。 卤蛋什么口味,方便面会不会涨价,袋装方便面怎么能把卤蛋包装进去 一直等到电影开始了,话题才静止下来。 等到精彩的影片看完,刚走出电影院,就听到有孩子在人群里喊道,“妈,我要吃有卤蛋的良心方便面!” 同志们这才想起刚才看到的良心方便面。 大人还能忍住,最喜欢吃方便面的学生们,暑假身上有点小钱,不等家长同意,便冲向熟悉的商店小卖铺。 再等到晚上,央视八点黄金档,熟悉的良心方便面广告跳出来,在电影院看过静态图片的一锅卤蛋,在电视上成了有声音且真的会咕噜咕噜的大锅,进一步对看过和没看过的同志们造成视觉冲击,引诱口水。 买到新升级方便面的孩子和大人,一时成了交谈中心,拿着卡片上的奖科普给大家听。 一传十,十传百,短短时间内,良心方便面加蛋不加价的消息传遍城市和农村。 良心方便面别出心裁的抽奖卡片、卡片上经典文学人物和军事装备科普,一时也都成了暑期最热门的焦点话题。 在鸡蛋仍受计划经济调控,计划内平价凭票,想随便买还要按市场议价的环境下,良心方便面凭借加一颗蛋的抽奖方式,再次利用铺天盖地而新颖的传播营销攻势和小到在电影院商店甚至是小卖部使用“托”喊话的营销策略,突破了历史最高销量,仅一个暑期就取得了近六百万销量增长。 从被动到出动出击,在市场十几二十种品牌方便面的合力围攻之下成功突围获胜,继续稳坐行业市场头把交椅! 远在日本的三晶株式会社社长小林次郎,特意打电话到家属工厂,对良馨满口称赞。 但这称赞,百分之九十的话都在称赞他自己当初眼光好。 总后有一大半工厂,库存积压堆满曾经尝试失败的民品。 在大家还处于半僵半醒,挣扎在转型的阵痛之中。 一个曾经小小的家属工厂,潮头挺进,越战越勇,不靠任何军品订单,只通过民营产品就将赶超百分之八十沉浸在历史辉煌中的大厂。 勇猛的势头和实打实的利润外汇,让曾经不把家属工厂放在眼里的大厂,彻底刮目相看! 总后首长、军区领导一批批下来视察,看到了早就听说的画面:职工想方设法要加班,厂长不但要想方设法赶她们走,还要想方设法防止她们偷跑回来。 视察参观江口农场的领导们,留下一句句发自肺腑的赞扬: “铁娘子!” “铁人精神,新时代妇女榜样!” “在四化建设的浪潮中,江口农场的家属同志们,用一双纤纤细手率先撑起了军队建设的锦绣蓝图!” 良馨上一次忙的脚不沾地是良心方便面从无到有的垦荒时期。 这次拓疆时期比上一次耗费心力更大。 突出市场围攻的过程中,应对对手们层出不穷的手段,厂里不断出现的状况,再到接待一次比一次大的领导,她时常要往茶缸里要泡人参片才能维持住精力。 重要的拓疆前半场结束后,良馨也总算能休息两天,陪一陪嘟嘟。 嘟嘟知道妈妈忙,每天晚上回来都会帮妈妈按摩。 听到妈妈要烧菜给她吃,点了小黄鱼和炸猪排。 季大姐早起去服务社买好了新鲜的大排和小黄鱼。 良馨下楼,发现季大姐已经熬好了红枣粥,吃了早饭送嘟嘟去上学,回来休息一会,端着小黄鱼坐到院子里刮鱼鳞。 大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良馨以为是季大姐去井边洗衣服忘带什么东西了,抬头却看到了余红红走进来。 余红红走到院子里,停在良馨面前,“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良馨从鳃口挖出内脏和鱼鳃,没有说话。 “你就不好奇我要说什么?” “我没把你赶出去,已经是看在余部长的面子上了。” 余红红:“” 余红红坐到了旁边的空凳子上,“今天就是把我赶出去,我也要说。” 良馨道:“你刚才两句话说了那么多个字,要是换成你想说的事,现在已经说完了。” “良馨,你真无趣。” 余红红看着良馨,“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对你这么着迷,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但一点都没有变,反而变得更疯狂了。” 良馨放下刀,刚想赶人,突然近距离看到余红红的眉心有了一道浅浅的竖纹。 早年一看就知道出身不一般的气质,也像是蒙了一层暗淡的釉,充满了疲惫无力。 余红红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良馨重新拿起刀,从盆里拿了一条小黄鱼放到砧板上,“也就你会觉得他会对别人有感情。”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对你是什么心,我看得清清楚楚。” 余红红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但他确确实实是为了你,一步步往危险的线上靠近,我今天来就是想让你去劝一劝他,他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害了自己!” “你家也算是满门英烈。”良馨道:“如果真看到了有人危害国家和军队,我个人觉得,即使你不揭穿阻止,要心疼的话也应该是心疼你牺牲的哥哥们。” 余红红剩余的话顿时卡在了嘴边。 良馨看了她一眼,“当初谢抗美火烧马厩重伤被罚,不少人都怪到你头上,你觉得冤枉愤怒,今天倒反过来帮着别人把黑锅往我头上扣了?” 听了这话,余红红嗓子更涩了。 “他要做什么,是他本来就想那么做,他说为了谁,不过是做之前意识到了自己要做的事经不起道德检验,便扯一个借口合理美化自己的行为,掩盖自己自私、虚伪、懦弱的本性。” 良馨慢慢刮着鱼鳞,“用这种方式找到了替罪羊,不但可以说服自己,通常还能获得他人的谅解,而这些人通常都是蠢人,而你” 良馨一个脏字都没说,余红红却感觉被她劈头盖脸骂的体无完肤。 “你他他是真喜欢你,不,他是真的爱你!” “你应该早就调查清楚了。”良馨道:“那你说说,当初他留校当助教,不回信不接电话,一声不吭跑去攀高枝,被我遇上了 还继续骗,深怕我破坏了他的计划,这又是什么意思?” 余红红听说过这件事的大概,却不知道这些细节,“所以他后悔了,这么多年才费尽心思往上爬,想挽回你。” “后悔。” 良馨笑道:“如果我嫁的不是陆家,如果我当初没有成为救水英雄,没有做面包坊,没有做家属工厂,他会后悔?” 余红红说不出话了。 “他当初为了攀附陆家,做的都是最忘恩负义的行为。” 良馨继续道:“看到我没在原地等他了,就开始自我感动式的扮演深情了,他这种人,其实根本就没把女人当成人过,最多只是当成一个物件,他不要了可以,物件要自己跑了,或被别人拿走珍惜了,他的占有欲就开始作祟了,这种人也配说喜欢和爱?” 余红红:“不喜欢,怎么会有占有欲?” “古代妃子改嫁,皇帝不但不可能同意,还会赐死,这也叫喜欢?” “” 良馨又道:“他有爱。” 余红红抬头看她。 “他只爱自己。”良馨道:“女人的作用,对他来说,除了给他遮掩他自己都不敢面对和承认的卑劣不堪,就是他往上爬的台阶,踩完就可以换下一个。” 余红红怔愣看着良馨。 原以为今天来说这些,良馨起码会有一点沾沾自喜,却没想到,良馨提及卫远阳的每一句话,都是鄙视。 打心眼里的鄙视。 甚至对谢抗美,她都没从良馨的态度里感受到这种感觉。 关键她还有一种良馨说出了她心底的声音。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却形容不出来的声音。 “你” 余红红咽了咽口水,看着心底其实早就认可,甚至可以说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良馨,“你说我该怎么办?” 像是怕良馨不理睬她,余红红接着道:“当初我们是一起上的火车,一起刚结婚随军到11师,至今为止,你夫妻恩爱,事业有成,还有了可爱的女儿,家庭幸福,可我,可我应该说,明明比你出身好站得要高,却不知道怎么过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连累父母也在大院里抬不起头。” 良馨沉默了很久。 卫远阳的第三任妻子,良馨自从意识到就是余红红后,就一直处于远离心态,因为知道原剧情里这位第三任妻子对卫远阳有多执着。 走到今天,余红红能来这么问她,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剧情也是越来越崩了。 良馨又过了几秒,慢慢道:“其实很多东西,本来靠你自己就可以做到,不需要因为自己是女孩,就得找个丈夫,辅助他往上走。” 余红红情绪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呆呆看着良馨。 良馨看她能听进去,“还有你对卫远阳,不要陷入到一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的陷阱中,以你的性格,能执着这么多年,不可能是你一直单方面死皮赖脸,从没想过放弃。” 最后一句话让余红红瞳孔颤了颤。 想到了曾经卫远阳当面说过绝无可能,没几天又来她家,带着新的辅导材料,留下吃饭。 再想到每一次的暗示。 话绝不说明白,只说点暗示,让她开始幻想多想,主动去做。 做的结果他招收不误。 至于承诺是绝对不会兑现的。 毕竟他没直白的说过,只是暗示,都是她自己上赶着去帮去做。 余红红越想,心里越憋愤。 脑子里的浆糊,好像随着良馨的话去想,一点一点化开了,能看清楚这些年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情况。 余红红走的时候很生气,但表情和走起来的步伐,却比她刚进门时有“活人味”多了。 油锅烧得滚烫,良馨夹起黄鱼放进去时,已经超过了应该需要的油温,鱼的外皮瞬间被炸得焦糊。 浇糊的鱼丢到外面的垃圾桶里,连小白和小黄都不让碰。 嘟嘟放学牵着季大姑的手蹦蹦跳跳进门,看到妈妈正坐在玫瑰花盛开的凉棚里,端着茶杯放到嘴边,却没有喝,眼睛一直在看着红玫瑰花。 妈妈又想爸爸了。 “妈妈!” 嘟嘟小跑过去,趴在良馨的膝盖上,“你忙完了吗?忙完了我们去看爸爸吧?” 良馨将茶杯放到石桌上,抱起女儿坐到腿上,“嘟嘟想爸爸了?” 嘟嘟抱住妈妈的脖子,“想了,我们到三个月了没有?爸爸说起码要三个月去看他一次呢。” “早超过三个月了。” 季大姐端着搪瓷盆和毛巾走到凉棚,不让嘟嘟再去太阳底下洗手,“你妈也没办法,家属工厂那么多人都等着吃饭,每个职工后面还有好几个孩子张嘴等着吃饭。” 嘟嘟皱着小眉头,叹了一口气,“只能我代替爸爸多陪陪妈妈了。” 良馨被女儿逗笑,亲了亲她的小脸,“那就谢谢宝宝了。” 嘟嘟拍着小胸脯,“这是爸爸偷偷跟我交代的任务,我要陪着妈妈,多照顾妈妈!” 良馨眼眶酸涩,将女儿抱紧,脸颊蹭着她柔软的发心,“快了,再等一段时间,妈妈就带你去看爸爸。” “良馨!” 钟雪莲快步从大门走进来,“我也不想打扰你,但许欣从江京打电话回来让我转告你,那个金鱼牌,又模仿我们,也在卡片上弄了抽奖,赠送卤蛋!” 良馨听了没什么反应,将嘟嘟放下去洗手。 “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这家那么无耻,照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你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他们抄去了,又让我们回到了原点。” 钟雪莲很着急,坐都坐不下来,“这市场一大,怎么这么难干,才刚好了没几个月,又要” “急什么。” 良馨倒了一杯茶推给她,“我要不看你,还以为你是李茅嫂子。” “我怎么能不急,你这些天熬成什么样,大家伙熬成了什么样,我都看在眼里。”钟雪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舒缓了情绪,坐到凳子上,“其实我也不单是急,我就是被气到了!” 良馨笑道:“不气,就等着他们这么做呢。” 钟 雪莲“啊”了一声,看着良馨,“你还有后招?” 良馨摇头,“没有。” 钟雪莲“啊”的时间更长更大声了,“那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有前招。” 良馨笑着道:“我们有产蛋率可以提升到90%的专利技术,这项专利技术除了我们,只独家签给了上海光明种畜场,其他最高产蛋鸡也只有百分之七八十,而我们目前的加量不加价,多百分之十的产蛋率和农场内部直接成本价供给到方便面厂,三毛一包方便面再附赠一枚卤蛋,只有拥有庞大机械化养鸡场的我们才能维持盈利,其他人想做,不涨价的情况下只能勉强持平、微薄收益甚至负收益,你说这样的成本战打下去,对手能坚持多久?” 第144章 第144章笑话我也看够了,跟你…… “我就知道你还有办法!” 钟雪莲一脸惊喜看着良馨,“那个金鱼牌绝对不可能耗得过我们!” “可以放心回家休息两天了。” 良馨放下茶杯起身,“这段时间你和李茅嫂子也辛苦了。” “我辛苦什么,你干的才都是费脑子的事,你最辛苦。” 钟雪莲道:“早上我买了大虾,中午准备做椒盐大虾,等下送一盘过来给你们吃。” “正好,我刚炸了小黄鱼,你也端一盘回去给美满吃。” 嘟嘟眼睛一亮,“妈妈,我也要吃小黄鱼!” “都是炸给你吃的。” 良馨笑着往客厅走,“妈妈还准备好了猪排,炸好了配你喜欢吃的生菜丝好不好?” 嘟嘟高兴跟在妈妈后面跑进屋。 炸小黄鱼、炸猪排、炸大虾配上白米饭,良馨和嘟嘟都吃了一顿满足的大餐。 季大姐以前要说费油,荤菜太多了的话,现在也不说了,吃得干干净净。 良馨的休息就是要用吃和睡觉来恢复。 吃完午饭带着嘟嘟睡了午觉。 嘟嘟上学之前又跟妈妈点了嫩藕丝糕和绿豆汤。 季大姐去服务社买藕。 天气还残留一些夏末的暑热,良馨走进厨房,将已经用开水浸泡过的乌梅,放到双耳小锅内,倒入清水,放到煤气灶上大火烧开,再转小火煮半个小时,端到旁边晾凉,上锅煮金银花。 “良馨。” 夏霞顶着太阳踏进院子。 “先过来。” 良馨将过滤好的乌梅液和金银花液一起倒入锅内,开火,拿起白糖罐,“我在做金银乌梅茶,陈彩来了没有?” “去家属院了,马上过来。” 夏霞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良馨拿着勺子搅匀刚倒进锅里的白糖,“现在厂子也离不开你,否则这次就可以多休息两天去看陆副师长了。” “来回不赶的话怎么都得五六天。” 良馨把乌梅汤过滤倒在搪瓷缸里,“嘟嘟暑假又没赶上,去外面沙发上坐。” “良会长在家吗?” “在家,进去吧。” 大门口传来家委会干部陈彩和季大姐的对话。 季大姐拎着一篮子藕进门,“还好服务社还有几根,不然今晚嘟嘟要吃不上藕糕了。” “大姐,拿到廊下来削皮,正好我给你留了乌梅金银花茶。” 良馨和夏霞分别端着两个搪瓷茶缸走到客厅,“陈干事也来坐下。” 陈彩问:“良会长,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就是为了这个会长的事。” 良馨将乌梅金银茶递给陈彩,“当初史会长离开11师,将家委会会长的位置交到了我手上,这些年说来我也很惭愧,没能像史会长一样对家属们事无巨细,时时刻刻等着为家属们解决问题,大部分时候反而都是你来做这些事。” 陈彩一愣,立马道:“良会长,我要不客气的说你了,你这完全就是胡说!” “就是!” 一向家里谈事,从来不插嘴的季大姐,突然插话道:“别的不说,你生产当天可都还在为了帮家属解决问题,血顺着大腿哗哗地流,愣是解决完了才吭声,你都是解决关键的大事!” 良馨道:“那是面包坊烈属的事,不是11师的家属。” “家属,家属就更多了!” “我来说。” 夏霞打断季大姐的话,“我是在你来11师之前,就待在这里了,先不说你为了家属们解决了多少件事,整个江门农场放在那摆着,从杂草丛生到现在的一栋栋高楼,几乎全师一大半的家属都因为你,每个月多拿一份工资,从前年开始,家属拿的工资比军队干部还要多的不止一两个吧?可以说把我们家属的腰杆子全都撑硬起来了,还有哪个家委会会长能比你做的还要好?” 陈彩不断点头,“是啊,我也正想说这事,我倒不是说史会长不好,史会长我们家属们也是衷心的感谢她,尊敬她,但以前家属们事这么多,说白了,一个是闲,一个是穷,你办了家属工厂直接把这两个问题全都解决了,日常一些琐碎小事,都是我们正常工作范围,根本不用你来盯着,大材小用,再说,真的遇到问题了,都还是你站出来帮家属们撑腰。” 季大姐附和:“钱有了,百分之九十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我才说了一句,你们就”突突突“机关枪似的长篇大论。” 良馨笑着道:“我刚才说那话的意思,是想肯定你对家属院的付出,家委会平时确实都是你在撑着,你也知道,我多半是要离开11师了,不能等到我走人了,再去安排家委会会长接班人的事,我就直说了,陈干事,我看好你当家委会会长。” 经过刚才的对话,陈彩心里已经大概知道了良馨要这么说,“良会长,这么多年,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也是有话直说的人,家委会会长,你要让我当,我不可能不愿意当,只是,这里的问题早些年我就跟你说过了,你和陆副师长往干部们面前一站,干部们是不敢说什么的,我往那一站,师领导们,谁能听我的?我又怎么能得罪小澜他爸的领导?” “你愿意的话,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 良馨道:“全师干部家属实名投票,选出你之后,谁敢不拿你当回事,群众就会是你的靠山。” 陈彩一愣,过了很久才道:“群众也不一定会像良会长一样看好我。” “你太小看自己了。” 夏霞笑着道:“你的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不信,试试就知道了。” 陈彩看着良馨认可的眼神,再看了看夏霞的笑脸,“既然良会长和嫂子都看好我,那我就去试试看!” “你先去准备投票的事。”良馨道:“趁着我休息,晚上先通知大家,过几天就开始投票,选出一位会长和两位副会长。” 夏霞道:“如果选出来的人不是你,你也不要怕尴尬,先来学校待两年。” 陈彩彻底愣住了。 良馨点了点头,“确实很适合,早年联系烈属也都是你帮忙联系,烈属们也都是你组织干部去车站接过来,不过,我还是相信11师的家属们,不会错过你这么热心善良又理智清醒的会长。” 陈彩眼眶湿润,喉咙哽咽,没能再说出话。 夏末最后一丝暑热,被初秋的凉风吹散,历经半个月的11师干部家属实名投票,不出良馨所料,陈彩当选家委会会长。 良馨卸任近十年的家委会会长,将会长一职正式转到了陈彩的身上。 “良厂长,金鱼牌方便面厂长找到我,说想跟你聊一聊!” 良馨刚从车间回到办公室,在办公室等了很久的张建国就迎了上来,难得不稳重,反而略带激动说了这事。 “聊什么?” 良馨走到办公桌前,端起搪瓷茶缸喝了两口热水,市场销售部其他干部们也都跑了进来。 “他们想和我们商讨加一个鸡蛋的事!” 冯海艳话里充满了得意:“他们明显是顶不住了!” “听说是想和我们商讨各退一步。”许欣拿着报告放到良馨办公桌上,“赠一个蛋,成本太高,他们认为这样竞争下去,都是 竹篮打水一场空,想跟我们协商,一起取消抽奖赠送卤蛋的事。” “协商。” 良馨将搪瓷茶缸往桌上一放,“他们有什么资格来跟我们协商?” 销售市场部的干部们顿时一怔。 被此时良馨不经意间露出的气势怔住。 也被头一次听到良馨这样说话怔住。 良厂长向来温和自信,从不对干部职工们发脾气。 哪怕他们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好,忐忑得睡不着觉,但良厂长每一次都是先给出解决方法,再说他们已经做得很好。 从不会责怪他们一句。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良厂长这么不客气的说话。 “没错,他们算什么!”冯海艳道:“照抄我们每一道步骤挤进市场,还想用我们的办法把我们挤出去,要只是光明正大的也就算了,背地里不知道搞了多少没下限的肮脏手段,以为占据一点市场,就能和我们良厂长坐在一张桌子上讲话了,他也配!” 张建国道:“是我高兴忘了,这半年他们凭借赠蛋,让我们销量增长速度变缓,一直想等这场仗结束,刚才一听到他们有松动的信号,一时没想起来前面的事。” “你是太累了。”良馨看着几位脸色暗沉的干部,“再等一段时间,你们就可以轮换休一个长假了。” “那我就不理睬他们了!” 冯海艳道:“随他们怎么办,反正也见多了他们无耻的嘴脸。” “不用理睬,但也不能放松警惕。” 良馨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越到最后的关头,越要小心。” 冯海艳恨恨道:“对!这种人,保不准还会出现什么投毒,泼脏水的手段!” 良馨笑了,“投毒不可能,这里是军营。” 等销售市场部的干部们都离开了。 良馨绕到办公桌后面,坐在椅子上,也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了外面的窗户。 想到陆冲锋在国防大学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良馨笑出了声。 夜里,良馨正带着嘟嘟睡觉,写字台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家属工厂这一年是关键阶段,身为厂长,即使陆冲锋不在,家里的灯和电话都不再受熄灯纪律约束。 良馨打开床头灯,掀开被子下床,快步走过去,拿起话筒。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却让良馨脸上原本藏不住的疑惑又期待一瞬间消失。 “良馨,别挂,我有事要跟你说。” 电话里卫远阳道:“我就在家属院门口,这里有值班的哨兵。” 良馨什么都没说,挂了电话,返回床上睡觉。 电话却一再响起。 嘟嘟都被吵醒了两次,捂着耳朵往妈妈怀里钻。 季大姐也被吵醒了,接了电话,上来二楼敲门,“良馨,有人找你。” “大姐,你帮我看着嘟嘟。” 良馨把季大姐叫进来,换上衣服,走到写字台前,拿起电话拨到了警调连。 等警调连的战士们出现在家门口,良馨才拿着手电筒走出去。 卫远阳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良馨在警调连和保卫科的人陪伴下,走了过来,心里不由一阵刺痛。 即使全基地的人都快把他当成财神爷捧着了,良馨对他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良馨裹紧身上的薄绒外套,“什么事,说吧。” 卫远阳指了指开过来的黑色汽车,“能不能到车里说?” 良馨也不想为难警调连的同志得罪基地炙手可热的卫主任,用手电筒指着自己门头灯传过来的微弱灯光,“站那说。” 卫远阳看了看距离,不再强求,往前走去。 良馨对警调连的战士们说了几句话,才跟着走过去。 卫远阳背靠电线杆站立,“良馨,你知道基地宣传处的新闻干事已经在采访我,准备在报上宣传我的先进事迹了吧?” “不知道。” “” 卫远阳笑了一声,“不知道我现在告诉你,这两年,我给基地账上挣的钱,比起你弄的家属工厂,差一些,但要去除分成,也差不了多少,基地的团职楼盖起来了,大门和地面重新修了,一直没钱继续盖下去的技术大楼也开始动工了,就连基地干休所退下来的老干部们的家,房顶、电器、花园我都帮他们全给修缮更新了一遍,我在基地谁见了我都要给我递烟赔笑脸,怎么到你这里,你连个正眼都不能给我一个?” 良馨打了一个哈欠。 卫远阳:“” 良馨:“说完了?” “没有。”卫远阳点燃了一根烟,“良馨,我的本事你都看到了,基地首长、总部首长、甚至是总后首长,不是只有陆冲锋才能做到,假以时日我同样可以做到,如果你不喜欢被架在首长家属的位置,生活必须得朴素,不能尽情享受花钱,我可以离开军队,带着我现在的弟兄们到地方,创建一个商业帝国给你,全世界的皮包、钻石、宝石、黄金、别墅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立马满足你,这些陆冲锋不可能做到。” 良馨嘲讽一笑。 “我不是说你眼里只有钱。”卫远阳道:“我也知道你的本事,所以我们可以携手到地方,或者你想留在部队,就继续留在部队,你选哪条路,我都听你的。” “你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良馨用手电筒照着他身上的绿色军装,“脱了这身军装,到了地方,你顶多也就能倒卖点猪肉蜂窝煤。” 卫远阳意气风发的脸色僵住了。 良馨突然又道:“不好意思,我说错了。” 卫远阳僵硬的脸色略微缓和,就听良馨接着道:“你要想倒卖点猪肉蜂窝煤,还得先傍上一个像我当年和余红红一样的官二代才行。” 卫远阳刚缓和的脸色又变得铁青,看着良馨,一直等到烟头烫了手才丢掉烟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良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为我?” 良馨笑道:“你这意思,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说什么你都可以为了我同意?” 卫远阳眼睛被手电筒照出了亮光,“是,良馨,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同意。” 良馨道:“警调连的人就在这里,往后退几步,去自首。” 卫远阳如遭雷劈。 下一秒立马转头往警调连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隔着太远,夜风又大,那边的人并没有听到,一瞬间紧绷的身体才松缓。 但也没有松缓多少。 卫远阳眼底装着惊疑,看向良馨,“你” “怎么了?”良馨嘲讽笑着:“你做事之前从没问过我,却说一切都是为了我,刚才也说只要我开口,你都可以满足我,现在我开口了,你怎么吓成了这副样子,动都不动一下?” 卫远阳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仍然是没能往后挪动一步。 良馨关掉手电筒,还没动,卫远阳就急道:“我是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分开。” 良馨还没说话,卫远阳接着压低声音道:“良馨,我后悔了,我真的很后悔当年不懂事,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把你弄丢了,这些年我每天每夜都在后悔,做梦都在想着怎么往上爬,多少人变得法给我塞女人,我一眼都没多看,我干干净净,我还是当年那个你爱的卫远阳,良馨,你回头,你回头看看我!” 良馨沉默了。 卫远阳捕捉到了希望,往前走了一步,“良馨,我知道你这些年一定迈不过去当年的槛,所以我努力让自己能变得强大,现在的我,除了你,我不可能再听任何人的话,我想跟你在一起,想和你结婚,想对你好,想让你享受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我不能离开你。” 良馨背对微弱的灯光,脸色的神色看不太清楚,但她却能看清楚卫远阳的脸,“条件是什么?” 卫远阳不断咽着冷风,很久才道:“良馨,你真不愧让我念了你这么多年。” 良馨不说话。 卫远阳深情看着良馨,“你是总后梁部长面前的红人,只要你帮忙去和他打声招呼,我们就能回到从前,之后,你既可以继续当首长家属,又可以每天花钱花到手软,我保证,你可以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会有任何话影响到你花钱的心情。” 良馨没能再忍住,笑了一声,“我能把家属工厂办成今天这样,你为什么觉得我要靠你才能过上你说的那种生活?” 卫远阳一顿,看着良馨的表情,却因为背光看不太清楚,“当初我干财务,再多的钱经过我手里,都不是我的钱,只能看着不能花,你是什么感受我很清楚,我知道你很憋闷,至于家属工厂你办得确实很成功,但当初是因为陆冲锋凭借家里的关系去找了梁部长,给你借来了三百万,良馨,我不是说你不行,只是如果没了关系,到了地方,你” “换到别人身上,你就懂了,别人的成功都是靠环境和关系,到你自己身上,你却觉得你的成功,都是靠的你自身能力。” 良馨道:“看在从前认识的份上,我今天劝你一句自首,你听不进去,反而还是说出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想让我帮你解决你目前遇到的困难,卫远阳,你真是一点都没变,不靠女人,你什么都不是。” 卫远阳火热滚烫的心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他费劲地仔细打量良馨的表情,看不清楚却仍然想再看清楚。 他心里仍然不相信,良馨会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如果真的没有感情,怎么还会说看在从前的份上。 良馨转身要走,卫远阳急了,上前拦住她,“良馨,如果你真的还会看在从前的份上,那么看在当年你对我掏心掏肺,曾经深爱过我的份上,你再帮我一次,就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不继续演了?” 良馨轻笑出声,“算了,笑话我也看够了,跟你说一个故事吧。” 卫远阳着急,但也很好奇良馨突然要跟他说什么故事,“你说,只要你肯和我说话,我都愿意听,喜欢听。” “在你下乡到槐花村之前,我每年都是学校的红旗手。” “当上红旗手并不容易,除了出身好,学习好,还得政治更好,那个时候赶上了大革命,我不愿意去参与批判封资修的活动,只能将重点放在劳动表现,每次学校劳动都抢着干重活脏话,挑粪挑土收割庄稼,不怕苦不怕累,劳动第一名,卫生第一名,光这些还不够,我还得再把时间用在集体贡献,我去学样板戏,去朗诵革命诗歌,去参加军事训练,文艺第一名,学军更是压倒一片的突出,拿到第一名,才能年年当上红旗手。” 良馨笑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这个红旗手吗?” 卫远阳第一次听到良馨说起他去槐花村之前的事,听得很认真,也觉得很有趣,“为什么?” “因为我当时崇拜一位年轻的小战斗英雄,每天都把记载他英雄事迹的报纸贴在床头,睡觉前看,睡醒了看,吃饭看,走路也看,无时无刻都在看。” 良馨笑道:“这位小战斗英雄,参加战斗之前,在学校就是红旗手,我觉得当上了红旗手,就能离他更近一点了。” 卫远阳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说话的声音甚至开始微微颤抖,“这人这人是谁?” “陆冲锋。” 卫远阳瞳孔瞬间紧缩,耳朵响起了嗡鸣声。 “当初之所以对你不一样。”良馨指着他,“是因为你当初到槐花村时,穿着一身绿色军装。” 卫远阳感觉瞬间被五雷轰顶,他的脑袋和心脏,他的整个人都被 震得粉碎,感官却放大了无数倍,清晰感到炸裂的疼痛,闷痛让他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良馨笑了笑,转身离开。 “你” 卫远阳追了几步,眼睛通红,在灯光下红得吓人,“不可能!不可能!良馨!” “你说谎!” “这不可能!” “良馨!良馨!” 卫远阳的声音逐渐撕裂,良馨脚步没停,往家门口走。 踏进门前,听到警调连将卫远阳堵住嘴,抓走的动静。 良馨回到楼上,嘟嘟揉了揉眼睛,声音软软带着困倦,“妈妈。” “妈妈回来了。” 良馨脱掉冰凉的外衣,让大姐下去休息,掀开被子上床,将女儿的小身体抱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哄道:“嘟嘟继续睡吧。” 嘟嘟抱住妈妈,“妈妈,我想爸爸了。” 良馨一顿,摸着嘟嘟的头发,亲了亲她柔软的发心,“妈妈也想爸爸了,等嘟嘟睡醒,我们就去看爸爸。” “真的吗?” “真的。” 嘟嘟想笑,但挡不住困倦,于是微微咧开小嘴睡着了。 嘟嘟醒了以后,还记得妈妈说要去看爸爸的事。 良馨没有食言,当天就向国防大学保卫部门提交探亲书面申请,探视被批准后,帮嘟嘟去幼儿园请了假,来到了国防大学。 警卫员将良馨和嘟嘟带到了陆冲锋的宿舍。 良馨正想说谢谢,门外就传来了一阵“震天动地”的跑步声。 警卫员刚走出门往外看,跑步声顿时变成了像秒针般精准,节奏规整的走路声。 良馨还没见着人,就不由自主开始忍笑。 警卫员离去,陆冲锋出现在门口。 “爸爸!” 嘟嘟扑了上去。 陆冲锋掐住嘟嘟的腋窝,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只看了女儿一眼,眼睛就又继续瞪向了良馨。 陆冲锋一把关上了门。 良馨走过去,看着身材变得更精悍的陆冲锋,“不欢迎?” 陆冲锋瞪着良馨,“我全考了第一名!” 良馨:“?” “真厉害?” “不是!” 陆冲锋声音充满了控诉:“是你不来看我,我必须门门课程都考第一名,才能最快毕业分配出去哄你!” 第145章 第145章说了一个,爱情故事。…… “变帅了。” 良馨忍着笑,从他的眉眼看到宽阔的肩膀,“看来每天训练量不比在师里少。” 听到帅这个字,陆冲锋嘴角微微动了动。 陆冲锋抱着女儿往里走,将嘟嘟放到整洁的单人硬板床上,“闺女,十个月零三天没见了,想不想爸爸?” 良馨嘴角又掀了起来,“嘟嘟先问爸爸有没有想我们。” 没等嘟嘟问,陆冲锋就回过身来:“想的我头发都白了!” 嘟嘟:“爸爸,我和妈妈也想你想的头发都长长了!” 陆冲锋听到女儿的话,看向良馨,发现良馨头发确实长了,压住想要上扬的唇角,“头发确实长长了不少,厂里是不是特别忙?” “厂里不忙,我们会不来看你?” 良馨一句话让陆冲锋的嘴角再也压不住了,拉住她的手往床边坐,“吃饭了没有?肚子饿不饿?” “特地在面包坊烧了几道菜,过来和你一起吃饭。” 良馨拎起地上的包裹,拉开拉链,陆冲锋拿出保温饭盒,一一放到写字台上。 宿舍虽然是单人间,但设施很简单。 靠墙放着一张军队标准制式的绿色硬板床,被子叠成豆腐块,一张写字台、书架、衣柜和简易储物柜。 陆冲锋将椅子拉开,让良馨坐下,拿起门后的白色搪瓷盆去外面打了半盆冷水进来,再拎起暖水壶添上热水,端到良馨面前,握着良馨的手帮她洗。 “爸爸,我也要洗手!” “等下爸爸拿热毛巾给你擦一擦就行了。” 良馨看着水里他握着自己的手不放,“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陆冲锋用热水捂热良馨冰凉的手,“我想你归想你,但你不来,我知道你肯定忙得团团转,就担心你饭不好好吃,觉也睡不够。” 良馨抬头看了看滑下床铺,蹲过来要洗手的女儿,“你帮嘟嘟把袖子卷起来。” 陆冲锋搓洗毛巾,拧干,先帮女儿擦了擦小脸,又擦了擦小手,“快去床上坐着,下面冷。” 嘟嘟张开手臂。 陆冲锋抱起女儿重新放回床边,掀开被子,“闺女,坐进去暖和。” 嘟嘟不冷,但看着爸爸的小床,看起来很好躺,又蹬掉了鞋子爬上床。 良馨洗好手走到写字台,趁着陆冲锋倒水的时候打开饭盒的盖子。 陆冲锋回来就看到了每天单独伏案的写字台,摆满了熟悉而想念的菜。 水晶肴肉、葱姜炒螃蟹、年糕烧黄鱼、板栗烧鸡、排骨汤 陆冲锋快步走了过去,“老婆的味道,真香!” 良馨往外面看了一眼,“你注意点说话,别让人听了误会。” “他们站的比较远。”陆冲锋挨着女儿坐到了床边,“其他家属审查完都是在会客厅见面,能把你带到宿舍区来,已经说明组织对你很信赖,保卫人员也知道我家属十个月零三天没来看过我,不会挨着我们太近。” 良馨将筷子递给他,“哪个保卫人员把你家属没来看你的日子,零头都给记得一清二楚?” 陆冲锋端起保温盒喝汤,挡住了脸。 良馨笑着坐下,等他大快朵颐吃了差不多了,才道:“跟你说一件事。” 陆冲锋吃美了,看向良馨,“方便面厂的仗打赢了?” “还没有,金鱼牌想要找我们协商,我没见他们,目前对方还在坚持中。” “那是什么事?” 良馨看着他夹起一块螃蟹往自己饭盒里放,“卫远阳被立案侦查,总部军事检察院和纪检部派工作组到江口基地调查这个案件。” 螃蟹顿在了半空。 陆冲锋浓眉皱紧,“他贪污了?” “总部一位副部长东窗事发,牵扯到他。”良馨道:“另外承包基地地面和技术大楼修建的主承包商卷入一个地方的案子,审查的过程中,竹筒倒豆子把贿赂过的人都倒了出来,其中就有卫远阳,具体是什么情况还要等工作组的调查结果。” 陆冲锋放下筷子,看向良馨,“他有没有来烦你?” 良馨点头,“来了。” 陆冲锋的脸瞬间冷下来,“这个王八蛋,我就知道他会阴魂不散,等我回去” 良馨笑着打断他的话,“他都被抓了,你回去说不定要到监狱去看他。” “那小子进了监狱我看也不会死心!” 陆冲锋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去了监狱出来也不会老实,趁此机会,我一定要代替卫叔叔狠狠教训他一顿,让他不敢再出现在你面前,连想都不敢想!” “他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良馨挑着鱼刺,“我已经吓唬过他了。” 陆冲锋怒气一顿,“你怎么吓唬他的?” “我说了一个故事。” 良馨笑着道:“吓得他半夜撕心裂肺,鬼哭狼嚎。” 陆冲锋眼神明显懵了,“他怕鬼故事?” 良馨:“” “真的?” 陆冲锋一脸后悔,“早知道他怕这个,我早就每天夜里安排人去到他床头说鬼故事吓唬他了!” 良馨说不下去了。 陆冲锋突然又回到话题,眼里充满好奇问:“你说的什么鬼故事?能把他吓成撕心裂肺?” 良馨看他清澈的目光,嘴角不自觉又扬起,“说了一个,爱情故事。” 陆冲锋诧异“啊”了一声,“爱情故事?他这么有天赋?听个爱情故事能把自己听得撕心裂肺,还鬼哭狼嚎!” 看他明显一脸接受到挑战的表情,良馨:“” 陆冲锋更好奇了,往前凑到良馨面前,“什么爱情故事?我老婆真是永远要么不说,要么一鸣惊人!” 良馨 每次不想说了,下一秒又能被他重新勾起想说的兴趣,“还是不说了,万一也把你惊到了怎么办。” “开什么玩笑!” 陆冲锋挺直胸膛,下巴微微抬起骄傲的弧度,“那小子能跟你老公比?你老公从1969年就开始上战场,参军快二十年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能像他一样被一个小故事吓成那副摸样?” “还正好就跟1969年战争有点关系。” “战争?这个爱情故事是战争爱情故事?现实人物?” 不等良馨说话,陆冲锋再次一拍桌子,“聊斋!你是不是改编了聊斋吓唬他?” 良馨忍住笑意,“不是,前面说对了,是现实人物的爱情故事。” “我不打岔了。”陆冲锋坐等,“你继续说。” 良馨:“是一个小女孩看到了1969年报纸上珍宝岛小战斗英雄的光荣事迹,对他产生了崇拜,知道小战斗英雄在学校是红旗手之后,费劲努力也在学校当上了红旗手,后来在看到穿着绿军装下乡的年轻知青,从而对他特殊照顾的故事。” 陆冲锋等着良馨继续说下去,发现良馨不说了,开始吃饭了,“没了?” 良馨点头,“没了。” “就这几句话,就把他吓到了?” 陆冲锋仔细回想,字字排查刚才良馨话里的每个字,每个词语。 一分钟后,陆冲锋突然“蹭”地站起身。 良馨抬头看他。 陆冲锋脸色变得像是聊斋里的男鬼,“我猜出来了,小女孩是你!爱情故事?你还有别的爱情故事!” 良馨“啧啧啧”上下看着他,“当年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小战斗英雄,我肯定干不动那些脏活累活。” 宿舍骤然陷入寂静。 嘟嘟从爸爸的书里抬头,看到背脊挺立,一动不动的爸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疑惑。 又想到了大院里的哥哥姐姐们拆开方便面,看卡片之前也是这样一动不动。 要是中奖了,立马就会蹦起来。 嘟嘟等着爸爸蹦起来,等了好久,爸爸还没蹦起来,放下书,从被窝里爬到床边,转头去看爸爸的脸,发现爸爸双眼瞪得特别大,“爸爸,你中奖了?” 良馨笑出声,“爸爸是被妈妈说的故事吓傻了。” 陆冲锋现在就像是男鬼刚现世,就被雷劈了。 嘟嘟爬到爸爸身上,陆冲锋下意识抬手抱住女儿。 嘟嘟松了一大口气,“妈妈,爸爸没有傻!” “我就说,说了会惊到你。” 良馨又“啧啧”两声,“刚才怎么说来着,参军快二十年了,什么场面没” 陆冲锋突然伸手掐住了良馨的后颈,把她提到了面前,也打断了她要说的话,“这是真的?” 良馨拍掉他的手,“一惊一乍,别把嘟嘟吓着。” 陆冲锋将女儿放到被窝里,哄女儿继续看书,再伸手箍住良馨的腰,摁在胸膛,“陆冲锋?确定是陆冲锋?你没记错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记错了。” 良馨抬起手表看了看,“两个小时要到了,我们得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什么就走了!” 陆冲锋握紧良馨的手,“你都还没回答我!” 良馨掀起笑容,“没办法,时间又不是我定的,规定就只有两个小时。” 陆冲锋瞪眼,“你故意逗我!” “我哪舍得故意逗你。” 良馨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这不是怕你多想,这么久没来看你,以为我们心里没你了,特地赶过来把这事告诉你,让你不要多想。” “你没来之前,我只是想你们,不会影响我读书。”陆冲锋:“你现在话说一半就走,逗得我书都读不好!” “私事怎么可能影响到军事,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受到影响。” 陆冲锋看着良馨隐隐得意的眼神,背对嘟嘟,突然咬了一口良馨的嘴角。 嘴被咬了,良馨心情却更好了,“乖,先好好学习,早点回家。” 陆冲锋突然也翘起了唇角,“忘记说了,我们十个月没见,我也十个月没休息过,回回考第一,校领导特殊批准,将两个小时的探亲时间改为了半天。” 良馨:“” 陆冲锋看着良馨脸上突然消失的笑容,发出一阵笑声,坐回床上,将良馨按在怀里,“我们时间很多,再仔细想一想,是不是陆冲锋。” “刚才已经说了。” 良馨其实说这事,一直等他的反应,本来就有点不自在。 这等于是在表白。 “这种事还要我怎么说?” 陆冲锋反应过来,先把高兴放在一边,抱住良馨上下抚着她的后背,“我是太高兴了,太意外了,太不敢相信了,才会一遍遍地问,想听你再确定一次,不然就跟做梦一样,本来你突然来了就像在做梦,还突然说了这么大的事!” 良馨心下紧绷的气微微松懈。 陆冲锋突然又道:“老婆,你太有眼光了!” 良馨:“” “我说我后来那么多年,在你遇到你之前,怎么从来都不多看其他女同志一眼,原来早就被你定下了!” “你真当说聊斋呢?” 陆冲锋笑了起来,“我真想立马出去,往那小子面前一站!” 说完,不等良馨回答,陆冲锋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得意。 良馨不自觉跟着笑,“这么高兴?” “我第一次立功都没这么高兴过!” 陆冲锋看着良馨,表情很认真:“这消息,会比我当上将军,还要高兴!” 良馨唇角翘得更高,终于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靠进他的怀里。 陆冲锋一直在笑,笑得胸腔震颤。 良馨抬头,“有完没完。” “没完,这辈子都完不了。” 陆冲锋弯腰脱掉良馨的鞋子。 良馨踢了踢脚,看向门口,“外面有人。” “我知道,他们不会走过来的。” “那也不行!” “你看你,又多想了。”陆冲锋抱起良馨放到床上,“就算外面没人,闺女还在这,我能做什么?” 良馨;“闺女在的时候,也没见你少做。” 陆冲锋小声道:“你别勾引我,我可是十个月零三天没见你了。” 良馨看他真没那个意思,放下心来,掀开被子想躺到嘟嘟的被窝里。 陆冲锋突然又抓住了她的脚踝,“这边,闺女都睡着了,你没看到?” 良馨抽掉嘟嘟手里的书,果然看到嘟嘟睡着的小脸,“正好有时间,可以让嘟嘟睡一觉,昨晚她知道要见到你,高兴得半夜都没睡着。” 陆冲锋也脱掉了鞋子,挤到了床上。 “你也上来干什么?” “多久没一起睡了,再说我每天都会睡午觉。” “就这一张床,挤得下三个人?” “闺女小,睡那头,我抱着你,侧着睡。” 良馨看着硬挤上来的人,眼里出现笑意,躺到他怀里。 “先别睡。” 陆冲锋抱住良馨,“你得详细跟我说一说我们的爱情故事。” 良馨没忍住笑出声,“说完了。” 陆冲锋贴着良馨的耳朵哄道,“什么干重活脏活,红旗手,再从头到尾说一遍。” 良馨看到他的态度,也不逗他了,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 陆冲锋听得嘴角逐渐扬到天上去,“这些事你怎么早不告诉我?” “没头没脑的怎么提。” “那也可以告诉卫远阳,早说了,他早就死了贼心了!” “我哪知道他会这么多年不死心,平时看他又是余红红,他妈又是要给他相亲。” 即使这些年偶尔会来她面前找一找存在感,但良馨从来没相信过他。 毕竟原书里卫远阳脚踏两只船婚内出轨小三上位一堆事,从来就不是一个专一的人。 “不提他了,再也不提他了。” 陆冲锋亲了一下良馨的额头,“我们再说一遍红旗手的故事。” 良馨:“” “说了两遍了。” “那再说一遍早晚睡醒看报纸的那段 。” “也说了两遍了。” “我没听够,跟做梦一样。”陆冲锋道:“再说我马上就要升职了,我得听够了,走出去才能控制住心情,否则我一走出去就咧着嘴,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我是高兴升军职干部了,这不是招人恨?” 良馨:“” 良馨继续开始说。 从红旗手说到了看报纸。 说完了,陆冲锋美了一会,又道:“再说一说,你第一次看到报纸的心情。” 良馨装睡,打起了呼噜。 又被陆冲锋摇醒。 陆冲锋道:“我四十岁不到就要升副军职干部了,百万大蔡军裁掉了一大堆有知识有能力的干部,我平时作风应该要更低调,如果我笑容挂在脸上,再一脸得意走出去” “你也知道你得意?” 良馨笑醒,继续满足他,说了下去。 说完了,陆冲锋又美了一会,“你要参军,还想改名良陷阵的那段,具体是什么情况来着?” 良馨:“”【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第146章 正文完 第146章 正文完他们还有很多个春夏…… 良馨去看陆冲锋的半天,除去吃了一顿饭,都被陆冲锋硬控在床上,缠着她一遍遍说了几个小时的爱情故事。 良馨都记不清前前后后究竟一共说了多少遍。 最后嘟嘟都烦了,爸爸一说话她就爬上去用两只小手用力堵住他的嘴。 时间一到,母女俩就穿鞋走了。 陆冲锋送到大门口的路上,才跟良馨和嘟嘟交代一些生活上的事。 告诉嘟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也要看着妈妈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回到江口不到两个月,销售市场部告诉良馨,金鱼牌方便面一再降低抽奖几率,反衬得良心方便面在老百姓心中口碑爆棚,品质和影响力也双双攀顶,加一个蛋的竞争彻底让良心方便面进一步成了人民同志们心中的不二之选。 年关将近,寒假来临前,金鱼牌方便面的包装里无声无息取消了附赠卡片,连同抽奖赠蛋的广告牌也无声无息消失在市场。 良心方便面在市场数十个品牌合力围攻之下,继续稳坐头把交椅,销量节节攀升。 1987年2月。 历时几个月的调查取证,卫远阳贪污受贿证据确凿,军事法院依法审理并作出判决。 贪污受贿金额数十万元。 判处15年有期徒刑,开除军籍。 同月,陆冲锋从国防大学研究系毕业。 入学时已通过军委预审。 1987年4月,陆冲锋任江京军区第16军副军长(副军职)。 良馨交接完手头上的工作,召开了晚了一个月的年度全厂职工大会。 这一次的职工大会与往年欢聚热闹的气氛完全相反,职工们看上去都像是累了一天下班后的安静泄气,没什么人对话,全都怔怔看着主席台桌子中间的位置,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直到良馨和厂干部们进场,同志们才回神鼓起掌来。 “掌声怎么一点力道都没有。” 良馨穿着蓝色职工厂服坐到主席台中间的位置,“去年一年可是我们江门农场最辉煌的一年,怎么能一点喜气都没有,要不然我先让钟厂长放一首Disco,让大家先扭一扭?” 露天场地举办的职工大会现场终于响起了笑声。 “是该笑,江门农场的每一个人都应该笑。” 良馨也笑着道:“又是一年职工大会,按照老规矩,首先,我代表厂党委、厂领导班子向去年一年奋战在生产一线、科研攻关和后勤保障岗位的全体职工同志们,致以崇高的敬意和感谢!” 掌声雷动。 良馨跟着鼓掌,掌声稍停时靠近话筒,“我刚才提到了,去年我们迎来了最辉煌的一年,但我今天想总结的不只是去年,我想从办厂之前的面包坊开始说起。” 良馨才说到这里,不少人瞬间就湿润了眼眶。 李茅、钟雪莲和夏霞,还有从面包坊学习转到工厂上班的烈属和烈属子女。 “面包坊是我们家属工厂的起步点,从当初四个人到今天的一千个人,从第一天的营业额11块2毛钱,到今天的中方纯利润突破一千万元大关,创汇百万,年创利税额在同行业内居于领先地位,人均创利超万元,综合经济效益也在全军名列前茅,当初背地里说我们是嫩竹扁担挑不起重担的人,我偷偷告诉大家,他们先是躲在生灰的机器下面啃窝窝头,没过多久连机器都没得躲,因为厂里连半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他们只能跑到市场的犄角旮旯里跟人抢地摊,羡慕我们羡慕的眼睛都红了,想方设法要调到我们厂里来上班,钟厂长全都给拒了,告诉他们,我们厂只要同志,不要嫩竹扁担!” 家属职工们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良馨这段话彻底将刚才死气沉沉的气氛扭转过来。 “同志们干得好啊。” 良馨看着一张张笑脸,“当初那些人眼里的“嫩竹扁担”,成就了先进市企业、全军先进企业、全军劳动模范、全军先进农场、全国先进集体、省优、部优、军优等荣誉称号,厂里70%以上的职工都达到了高中中专水平,20%达到了大专水平,5%达到了本科水平,把一个荒郊野岭变成了以农为主多种经营的大型生产基地,生产利润补贴了全军的飞机、航空发动机、舰船、火炮、装甲战斗车辆、雷达指挥仪、军需被装补贴部队生活,弥补公用经费不足,解决了上千名随军家属、地方知青、退伍军人和子女的就业安置问题,你们的艰苦奋斗,推进了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干出了一部波澜壮阔的革命史和艰苦卓绝的创业史,你们绝不是什么狗屁的嫩竹扁担,你们每个人都是“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照样半边天”的改革开放新时代模范典型!今年二月,军区军委发布命令,给江门农场集体记一等功,号召全军后勤战线和生产经营战线的同志,都要认真向江门农场的你们学习!” 掌声像是山洪暴发般响起,热烈得仿佛要把天空震碎! 职工们即使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消 息,但当集体一等功从良厂长的嘴里正式公布,个个脸色瞬间激动得通红,眼泪汹涌而出,哽咽声被久经不息的掌声不断淹没。 良馨看着一张张热泪盈眶激昂的面容,平复鼻腔和眼眶的酸意,不阻碍大会的正常进行。 “全军近六百名列编农场,江门农场这枚功勋章,是历史性的功绩,也是属于我们每个人的光荣。” 良馨紧紧握着话筒,缓了片刻,才道:“垦荒、拓疆,我们一起艰苦奋斗过来,接下来守成的任务,我就要交班到大家手上了。” 大家即使还没从激昂的情绪里平复下来,听到良馨说出了这句话,满腔激动又换成了舍不得,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良厂长!”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露天场地再次爆发出一声声“良厂长”,但却没人说出下面的舍不得和你不要走。 大部分职工都是烈属和随军家属,良厂长为她们建立了家属工厂,让她们阖家幸福,她们再舍不得,也不可能自私说出会拖累良厂长家庭幸福的话。 “你们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我想要说的你们也都知道。” 良馨笑中带泪道:“但我还是要交代一遍,家属工厂是你们从寒冬腊月在漏风的旧厂房里打地铺,一点一点从无到有建立起来,我一直认为,人的一生如果能做好一件事就是难能可贵的成功,所以家属工厂发展到目前为止,我不建议再铺摊子,上项目,以当下的铺货渠道和养鸡场百分之九十产蛋率的专利技术,能够帮良心方便面厂至少稳坐十年市场第一,我离开之后,希望每个人都要把自己当成厂长,进一步发扬人尽其才,全面发挥,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厂风,齐心协力继续前进。” 掌声再次热烈响起。 良馨:“最后,我要对江门农场和家属工厂建立一条厂规。” 全厂职工家属立刻收敛情绪,聚精会神看着良馨。 “江门农场和家属工厂,每年必须组织各个部门的职工参加一到两次革命传统教育与社会主义建设成果考察活动。” 台下顿时传来阵阵发懵的“啊”声。 职工干部们脸上都充满了疑惑。 有少部分听懂了,但完全不敢相信看着良馨。 良馨笑着道:“改革开放,祖国各地都在修缮景区景点,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出去看一看,去革命圣地延安和井冈山、去北京天安门和主席纪念堂,去大庆参观油田,去杭州西湖、安徽黄山、广西桂林等地感受祖国大好河山,陶冶革命情操。” 职工干部们听懂了良馨言下之意,顿时爆发热烈的欢呼声。 良馨起身深深鞠了一躬,在不舍、感动、感激的目光和持续热烈的掌声中,离开主席台。 夏霞、李茅和钟雪莲,陪伴良馨走过生产车间、仓库原料堆放区、锅炉房、职工食堂、职工宿舍、幼儿园、小学、厂区小卖部、大礼堂、厂史成列馆和荣誉室、厂区花园 再走到机械化养鸡场、面粉厂、大片麦田、果林 最后,良馨一个人走到江门农场的大门口。 陆冲锋拿着一束红玫瑰花,站在绿色军车前面,笑看着她。 嘟嘟从后车座半开的窗口露出半张笑脸,“妈妈!” 良馨站在大门口,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形成规模的江门农场和家属工厂,转身朝着陆冲锋和嘟嘟走去。 陆冲锋将玫瑰花递给良馨,“良厂长,祝贺你光荣退休。” 良馨接过花闻了一下,走到女儿窗口,“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我还以为你会再晚一些出来。” “早就提前告诉行政,不要办什么欢送仪式,办了我也不想参加,钟厂长听进去了。” “我就知道良厂长会想和我们一起庆祝,家里已经做好了晚饭。” 陆冲锋打开副驾驶车门,“坐这边?” 良馨绕过去上了车,回头看着嘟嘟,“嘟嘟和小朋友们告别了没有?” “告别了,我用零花钱买了动物饼干请老师和同学一起吃了。” 嘟嘟从前座中间爬到了妈妈身上,“同学们一起写了纪念画册送给我,上面有照片还有每个同学的祝福。” 良馨让刚上车的陆冲锋把玫瑰花放到后面去,双手环抱住女儿,“嘟嘟还舍不得大家吗?” 嘟嘟靠在妈妈身上,拆着她提前从美满姐姐那里要来的泡泡糖,“舍不得,但我更喜欢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陆冲锋发动汽车,“今天开慢点,这是你最后一次走这条下班的路了。” 良馨将脸压在嘟嘟的发心,闻着香喷喷的洗发水香味,将下班这条路上的风景仔细看了一遍。 到了家里,餐厅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桌晚饭。 有陆冲锋拿手的蘑菇红焖鸡、牛排配炸薯条、凉拌香椿头、有季大姐蒸的馒头、有夏霞亲手熏的腊肉、还有李茅的拿手咸菜、自家园子里的青菜和莴笋。 在电视里放着鞠萍姐姐的少儿节目《七巧板》的背景声下,良馨安静吃完了退休后的庆祝晚餐,泡了一壶茶,坐到沙发上,最后询问季大姐的答案。 季大姐舍不得嘟嘟,但也舍不得隔三差五就会到江口住一段时间的父母和弟弟一家。 再加上良馨退休了,接下来就不打算上班了,嘟嘟再开学也就上小学了,即使良馨一再说她可以在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家里待够了就一起出去旅游,但她不能因为舍不得,就厚着脸皮继续拿着工资不干活,还跟着出去花钱旅游。 良馨听到季大姐选择留下照顾弟弟一家,“那你还想不想工作,愿不愿意去面包坊上班?” 季大姐当然愿意,美满马上也要考大学了,她虽然这些年存了一笔钱,但总不能一直在弟弟家里当闲人。 “谢谢你,良馨,可能就是要我前辈子吃了足够多的苦,才能后半辈子遇到你。” 良馨握着季大姐的手,在楼下客厅和她聊到了半夜。 陆冲锋全程没有一次催过她,也坐在客厅陪到了半夜。 “你今天这么大方?” 良馨躺到床上的时候,看着陆冲锋,“一次都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因为忽视你,像以前找存在感。” “我是什么人。” 陆冲锋掀开被子上床,“我可是占据了你二十年的爱情对象,会那么小家子气跟她们抢那点时间?再说了,这一分开,很有可能一辈子就见不着了,相处这么多年,多说点话也很正常。” “总部又不远,你怎么知道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这跟远不远没有关系,有些人就待在一个地方,也有可能就再也没遇见过,经验之谈。” 良馨认可他的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床上呼呼大睡的嘟嘟,“真羡慕你们父女俩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陆冲锋将良馨抱进怀里,“想哭就哭吧,老公会帮你擦干眼泪。” 良馨心里的伤感顿时被他的话散了干净,“你都和大家告别了吗?” “男人之间,哪用得着这么黏黏糊糊。”陆冲锋将被子帮良馨裹好,“再说我都出去上了一年的学了,上学那天,大家出来送我,已经算是告别了,你不一样,你这才是第一天。” “也是。” 良馨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好,“当初只是想做点事情,没想到事情做了这么久,能休息了却是要换地方了。” “换地方好啊,换地方方便,总部在城市里,你平时去逛街会很方便。” 陆冲锋拍着良馨的后背,“当初要是你在江口休息了这么多年,你肯定还是会觉得无聊,哪怕你想晒鱼。” “晒鱼是什么?” “你说的挂在墙上晒的鱼。” 良馨轻笑出声,“那叫咸鱼!” “咸鱼不就是晒出来的。”陆冲锋看良馨想继续纠正他,忙道:“好好好,咸鱼,你以后就在家里当咸鱼,老公下班回来就给咸鱼做饭。” “你给我做饭?” 良馨“嘁”了一声,“陆副军长上任就要负责军事演习总指挥了,你哪有空给我做饭。” “别说军内这种规模军事演习,就算以后我担任三军总指挥的演习,晚上也得给你做饭。” 陆冲锋的手开始不老实,“还要给你洗澡” “说正经的!” “我哪不正经了。” 陆冲锋继续在良馨身上隔着衣服滑动,“我这是在用肢体语言形容洗澡,你看你,又瞎想冤枉我。” 良馨不理他。 陆冲锋抱住良馨,“我是什么人,我可是占据你人生二十年多年时间的人,我会急于这一晚?我们有的是时间!” 良馨听了这话,掀起嘴角。 他们确实还有很多的时间。 如来时的冬天,走时的春天。 他们还有很多个春夏秋冬。【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