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失忆后他火葬场了》 1、第 1 章 囚山 第一卷 第一章 天算是和煦的,成片的金光透过轻薄的云彩照射在伊间帝君的囚山,他微微的蹙起眉头,他实在不喜欢斑驳的光,习惯性的伸出手掌挡了一下。 远边有个落魄乞僧装束的老人,嗤嗤的笑了几声,他竟是个会法力的,脚上踏着一个玉葫芦,腰间还系着一个小巧的酒袋,他指着酒袋便朝着伊间帝君喊道:“帝君,小老儿我带了好酒,我们俩今日不醉不归。” 伊间帝君捏了一下自己额心,身边的招魂铃响了几下,他抬眼看着眼前的疯癫道人:“估计不能不醉不归了,我大概可以陪你喝个半醉。招魂铃响了,今晚还要送一个囚犯上路。” 疯癫道人其实是大名鼎鼎的道祖,那年轻的时候一身绿衣,肩膀上携着一朵清艳的蔷薇花,周身都是淡淡的花香,道祖还自诩自己是天界独一无二的蔷薇美人,那是当然,哪个好儿郎还会不要脸的抢他这个混账称号?绿衣红蔷薇,惹得别人都在说他这是“碧鹦鹉对红蔷薇”,本来对诗词不大感兴趣的道祖,从那之后对诗词爱不释手,抄遍了无数对“回廊四合掩寂寞,碧鹦鹉对红蔷薇”,送给身边的道友和仙友,只有伊间帝君知道,大字不识一个的道祖肯定不知道这首词的意思。 疯癫道人乘着玉葫芦落到了伊间帝君的面前:“你这个天界的刽子手,不得学学凡间的同行,多喝点酒才不会愧疚,才不会手软。” 囚山坐落在仙界的最南端,这边的囚山之前的名字叫做“碧霞山”,这可比囚山好听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囚山的。伊间帝君不知道何时领了个掌管天界重囚犯的差事,这种血腥的差事,伊间帝君向来是不屑的,他可是天界里唯一的创世神,无边法力,天帝都忌惮的神明,可只有他周身散发的暗堕戾气才能压住这些重囚。 两人推杯交盏,酒香四溢,疯癫道人献宝似的夸夸而谈:“这是我那小徒酿的不知意,尝了解千愁,帝君不尝尝?” 疯癫道人说的小徒是自己收的一个蔷薇精,那混着甘蓝和青梅的蔷薇花酒的确沁人心脾,伊间帝君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闷哼了一声:“道祖小老儿,你这个是加了多少的酒糟?怎么那么醉人?” 恍然间疯癫道人竟然换了一个模样,那绿衣白衫,明眸红唇,一如从前的“碧鹦鹉”。道祖嘴边漾起来了些许笑意:“这不知意不醉人,醉人的是喝酒人的心。伊间帝君,这千百年来,你终于长出了心了。” 伊间帝君脸色并不是太好,脸颊泛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红晕:“我自父神创世以来,就一直这样无情无心,守护万里山河,无边月色。小老儿,你莫要诳我。” 道祖垂眸,他眼里的神色灰暗难辨:“伊间帝君,我们打个赌,我赌你今日一定会动情。” 伊间帝君已然醉了,他也不是没有醉过酒,可是今天这场酒吃的他的胸膛热热的,那左边的胸膛里好像有个跳跃的妖精,在里面呼啸着,“彭”的跳动着,他觉得自己的胸膛里满满的,难道他真的长出了心了么? 招魂铃一阵一阵的响起,他挣扎的想要站起身来,可醉的人脚力不稳,他不经意间将蔷薇花酒推到了地上,酒渍看的他一凛,他揉着脑袋:“唔,小老儿,酒没了。我明日拿我的桃花醉来给你尝。” 又一眨眼的功夫,道祖又换成了落魄道人的模样,他捻了自己花白的胡须:“伊间帝君,你今日必然动情。” 伊间帝君忍着醉意:“道祖,莫要咒我,今日谢谢你的不知意,来日我带我的桃花醉去拜访你。” 那小老儿眯着眼:“这等小事我们稍后再说。现在说说一件大事,帝君若是真的长出了心,你该如何?” 道祖的这番话,让伊间帝君酒醒了许多。长出心?他伊间帝君不该长出心的。一朵白色的茶花落在了伊间帝君的肩膀,他轻轻的扫了下去,落在泥土里的白茶花沾染了污泥,而伊间帝君周身的冷冽让人惊骇,他背对着道祖,边走边说:“吃了、扔了、剜出来碎成粉末,你若是要,我就双手奉上,反正我不要。” 他,伊间帝君,是父神开天辟地后留下的唯一的神明,他在漫长的岁月里像一块白玉石,无人可以言说,不死不灭的捱到如今,既然以前没有长出那颗心,今后也必不会长出那颗没什么作用的东西。 伊间帝君穿着黑色狐裘大氅,枝桠上不停的往他身边掉落艳丽的花朵,漫天的无边花色,映衬的伊间帝君极其的俊逸。 待伊间帝君走远之后,道祖闷闷的说了一句:“痴愚、冤孽,活该你们两个人生生世世纠缠。” 招魂铃的声音轻轻悠悠的响起,有一个白色的脑袋在一颗翠绿的树枝上晃着,他轻轻的“嘶”了一下,竟然是一条雪白的蟒蛇,他吞吐着信子,盘在树上,绕有滋味的看着有些醉意的伊间帝君。 伊间帝君抬眼看了一下枝桠上那个很有兴致看他笑话的大蟒蛇,有些头疼,他声音严肃了许多:“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下来,还有正事要干。” 水宿晃晃悠悠的翻了个身子:“帝君,你知道今晚有正事,怎么还喝醉了?看来你的酒量退步了。” 伊间帝君斜了他一眼,漫天的白茶花朝水宿袭来,水宿急忙的变成了人形,准备着逃跑,可那密的不透风的白茶花已经紧紧将他裹挟,水宿求饶的说着:“快喘不上气了帝君,救救我,我错了,我再也不给您开玩笑了。” 伊间帝君挑了一下眉毛,嘴角扬起:“呵,蠢东西。” 他又伸手,那白茶花就跟有了意识一样,离开了水宿的周围,水宿的人形是个穿着白衣的半大少年,殷红的嘴唇看起来极其的勾人。 半大的少年凛凛的从树上落到地面,有些不服气的撅起了嘴:“哎呀帝君,总是拿我取笑,要不是我现在还是个半大的蛇仙,我也不会一直挣不开你的白茶花,哼。” 伊间帝君又挑眉:“哦,再给你五百年,你就能打得过我了?” 水宿可真是被那个白茶花搞得头皮发麻,他又狗腿子的抱上了伊间帝君的大腿:“再给我无数年,我也比不上帝君一个手指头。” 伊间帝君伸腿就将水宿踢开:“你个大长虫就喜欢顺着爬。” 水宿讪讪的笑了笑,还挠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看起来真的如少年般清朗:“习惯、习惯,帝君勿怪。” 招魂铃响的越来越吵,伊间帝君的眉头微锁,身旁的水宿倒是有些好奇的问:“帝君,一会送的是谁?” 伊间帝君听到水宿的话之后,还真的认真的想了一下,好像是个叫涓白的玉面书生。第一次见涓白的时候,涓白全身血污,血当衣裹,浑身上下的皮肉绽开,没有一处是一块好皮,脸色俊白,嘴唇打颤,念念的说:“落臣,落臣,等我。” 伊间帝君掌管囚山千万年,看尽了这世间天界的爱恨情仇,想着这个落臣估计就是涓白念念不忘的相好的,帝君是无暇管这些事情的,他一直很忙,忙着去凡间看浮世沧桑,去天界看望老友,有的时候他还喜欢沉睡,总之,他无情无心,无法对爱恨情仇所动容。 水宿一不留神又盘在了帝君的背上,这时的水宿已然换成了蟒蛇的样子,伊间帝君脸色都有些青白:“水宿,盘在我身上,不用走路了,是不是很省力气?” 水宿又换成了少年的模样,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哎呀帝君,你身上的可都是修行的上佳真气。我一个控制不住,就想粘你身上。” 帝君瞥了一眼那个白衣少年:“信不信我让你一年四季都睡着?” 少年是个马屁精,他说密里调油的话简直无师自通:“信,自然是信的。帝君,我就是个修行疏浅的小蛇,怎么抵挡的了帝君的魅力呢?” 帝君捏了捏自己的额心:“少甜言蜜语,你去把涓白的罪册拿来。” 半晌都没等来水宿,他不是个好性子的人,他便先去了涓白的牢房,他向来是个慷慨的神仙,他的囚犯住的都是上好的雕龙画栋的好房子,配的都是琼浆玉露,有些重囚还在这里面修成了仙,他走到一个九层塔前,一个玉面少年倚着房梁,将手搭在栏杆上,月色下如谪仙一般俊逸。 少年垂眸,看见了九层塔下的帝君,面无表情,移开的脸颊,跟看一个厌恶的人一般。 帝君是个慷慨的神仙,他会在处死囚犯之前,和囚犯聊聊天,这样轻松的氛围里下手也不算太痛苦:“你是在等谁来么?” 少年面带笑容,只是眼眸失去了色彩,他淡淡的说:“等的人来了。” 帝君很喜欢听少年说话,他的声音有些淡淡的,但是能听出来里面的清润:“哦?那你们说什么了吗?” 少年仰面望月:“无话可说。” 帝君也抬头看了一下月色,月色清丽:“今晚,月色很好,你在这里赏月也是很会挑地方,这座塔原先叫做清月塔。” 少年勾起殷红的唇:“碧霞山、清月塔,果真是好名字,帝君可否陪我一同赏月?” 帝君坐在了少年的面前,同样的倚着栏杆:“有何不可?” 少年并没有看帝君的脸,他一直托腮的看着月色:“你看这无边月色多么好看,这座塔原先就是一个少年为心爱的人所建造,可从来没有和心上人一同赏过月。” 帝君也觉得有趣:“是么?我竟然不知道。” 少年冷冷的嘲讽:“帝君大忙人,这种小事,想必你也不会多问。” 招魂铃不停的响起,帝君蹙眉:“今日,你可知什么日子?” 少年捏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做着认真思考状:“最美满的日子。” 帝君有些好奇:“为何?” 少年声音清琅,看起来有些欢喜:“以后不再见心上人,不再受求不得、爱别离,不再委屈自己。” 帝君咂摸出又是一段唏嘘往事,他只能宽慰道:“愿如你所愿。” 少年淡淡的笑着,从始至终没看帝君一眼:“多谢。” 不一会水宿着急忙慌的跑到帝君身边,他跑的气喘吁吁:“哎呀帝君,没有涓白的罪册,翻遍了所有的阁楼,只有一封密件。” 水宿双手将密件奉上,伊间帝君垂眸看着:“昔荷花仙涓白,杀万鬼,伤千仙,碎天帝之子乐夷魂魄,命千刀万剐,雷电交加,魂飞湮灭。” 伊间帝君眯着眼,饶有兴致的问:“涓白,本帝君小瞧你了,原来杀了我得意门生的是你啊。” 涓白清亮的眸子看着帝君,帝君倏然间想起了一句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姣姣明月般的眸子,动人的紧,涓白看着帝君:“是我杀了你的徒儿,所以注定死在你手里,真好。” 帝君声音冷了几分:“那是自然。千刀万剐、雷电交加,魂飞湮灭,你也受得起。” 涓白又将脸转过到一侧望着月:“我受得起,不是为你徒弟乐夷受的,是为了落臣受的。” 帝君有些嘲讽的说着:“就是你那个求不得、爱别离的相好?” 涓白垂眸,嘴上讥笑,帝君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人在讥讽他。 涓白轻轻说:“嗯,没错,劳烦帝君动手吧。” 2、第 2 章 仙界的月色清丽无边,圆月如一个挂在天边的白玉盘,遥遥的辉映着无暇白光,几朵乌云也掩盖不了月亮的光晕,那月色如瀑布般倾泻,洒在涓白的脸颊,那无边月色衬得涓白绝艳无双。 水宿看着眼前俊逸的少年,半晌才说来一句:“果真是美艳绝伦,这就是盛传的荷花仙么?” 伊间帝君转过身,有些玩味的问着水宿:“怎么?你们妖仙都知道他?” 水宿一身白衣,晚风带起他的衣衫,看起来潇洒极了:“那可不是嘛,荷花仙涓白那可是活剥了一身仙骨,又堕入鬼道,修成了鬼仙,在太子大婚之日几乎可以说是大开杀戒了,这样的神仙人物,没想到长得这般俊秀。” 说来也是,这涓白长得可真是玉面书生,若是说他是个玉面狐狸、荷花仙还有人信几分,可若是说他是戾气满身的鬼仙,那可真是没人信了,这小身板打得过谁啊?伊间帝君沉思了半刻,越来越觉得这个瘦弱的少年不可能打得过满堂的仙人的。可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也不想去想,毕竟他只是个侩子手而已,判案什么的交给那些个司命就好了。 帝君打量了几眼涓白:“你甘愿活剥仙骨,自堕鬼道?也真是个妙人。” 涓白一言未发,倚着栏杆,好整以暇的看着帝君和水宿。 晚风萧瑟呼啸着钻进屋内,烛光几乎都要被吹熄,窗棂也被晚风撞得“啪嗒啪嗒”的响着,水宿换了个装扮,那一身幽深的黑色给了人浓重的压迫感,水宿要行刑的时候总是喜欢穿着一身的幽黑色长袍,免得沾染了一身的血污。 他从刚才半大的白衣少年变成了森森煞气的蛇仙,在不停闪烁的烛光里,吞吐着信子:“帝君,千刀万剐我可还没试过,我做不到将他活活的刀死。要不你来动手?” 伊间帝君点了点头,这水宿看着胆子大,其实就是个胆小鬼,这种血腥的事还是他自己做吧,毕竟做惯了。 伊间帝君灰黑色的瞳孔中映出了一片的阴翳,他微微的勾唇,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割肉离骨,不比你活剥仙骨疼痛。” 涓白清丽的脸庞泛起了微笑:“帝君,我受的起,动手吧。” 伊间帝君第一次见到这样不怕死的囚犯,千万年来重囚们都是哭天抢地的想要多活几天,他微微抬眼,风势渐渐的小了,天边的乌云散去大半,本就皎洁的圆月显得更加的清润,是个行刑的好时机。 他抬手,漫天的白茶花顺着月色从屋外飘进了屋内,涓白毫无光彩的眼眸稍微有些变化,嘴唇也轻轻的颤动:“说似与君君不会,烂红如火雪中开。”,随即,漫天袭来的山茶花紧紧的裹挟了他。 水宿有些惊讶的看着涓白:“没想到你还是个会赏花的人。” 山茶花似乎长着锯齿,死死的楔进涓白的骨肉,一丝一毫的铰着他的白骨,滚烫的血从涓白的身上流着,山茶花内里包裹着他,在他的肌肤间长出了藤蔓,将他的四肢活活绞断,可是涓白未出一声,不一会儿几根淌血的手指掉落,再然后是四肢,齐齐地断裂掉落。 妖仙水宿看着这骇人的场景,双手合十,急忙的念着:“阿弥陀佛。” 伊间帝君觉得有些好笑:“你是个问道修仙的妖蛇,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佛修了?” 水宿讪讪的放下了手掌,撅着嘴喃喃:“帝君别打趣我了,我这不还是被吓的嘛。” 不一会儿削成肉泥的涓白被山茶花轻轻的裹挟到了帝君手掌心,所有的四肢、器官都被铰成了白肉,可唯有一颗心,在帝君的手上“怦”的跳动着,那小小的心脏竟是个七彩琉璃心。 水宿歪着脑袋,看着那颗心脏:“可惜了,若是他好好修仙,一定能位列仙班,说不定还能成就大业,啧啧。” 月夜的光照射在心脏上,竟然折射出七彩的琉璃光,倏忽间漠然淡去光彩,只余下些微的搏动,伊间帝君皱眉,原来这就是一个人的心脏。 推门声大的让伊间帝君有些发愣,一个穿着白衣紫衫的男人,端着一把锋利的银红宝剑,直直的朝那颗心脏刺去,他眉目阴狠,仿佛受了天大委屈:“涓白,受死。” 伊间帝君就定定的看着一个凡间琴师在他的面前,将那颗心脏刺死,些微的搏动也渐渐消失。凡间琴师挥了挥衣袖,将银红的剑双手奉到伊间帝君的面前:“帝君,我只是个来寻仇的人。” 变回了白衣装扮的水宿惊呼:“帝君,你流泪了。” 那一行清清浅浅的泪从眼眶流了出来,帝君也有些惊异,半晌,他问着水宿:“为什么我会哭?” 他想起了道祖说的:“你今日会动情。” 他看到那颗心脏的时候,左半边的胸膛都是灼热的疼痛,那跳跃的仿佛是一个火龙,让他备受煎熬,他看着些微搏动的心脏不再跳动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少了什么,又不知道是什么,他想轻轻的问问那颗七彩琉璃心,是不是自己见过它。 凡间琴师还在那里垂眸跪着,眉目细长,长长的发丝落在肩头,穿着绣着暗色花纹的衣衫,伊间帝君抬手握住了他嫩嫩的脖颈,嗓音微沉,面色青白:“寻仇的人?寻得什么仇?” 男人对着帝君轻轻一笑:“不如我来讲给帝君听听,故事不长,不会令人无聊。” 3、第 3 章 水宿很喜欢听故事,它在凡间修仙的五百年里听了上万个戏本子了,这些戏本子参差不齐,大部分都是一些才子佳人爱而不得的故事,听都听腻歪了,它歪着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沉稳的男人。 水宿看见眼前的男人眉目清秀,甚至依稀可以看到帝王之气,倒不像是个落魄讨生活的:“你是个说书先生?” 男人垂眸低语:“凡间琴师。” 水宿又打量了他一眼,那双手如葱段般嫩滑,看来果真是个乐师:“那你不在凡间好好抚琴,跑来这里干什么?” 男人依旧垂眸:“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 伊间帝君手里依然握着那颗不再跳跃的七彩琉璃心脏,冷睨了凡间乐师一眼:“说。” 秋风涩涩敲打着窗棂,那本就破旧的门早已经挡不住强劲的秋风入侵,郎遂抚着琴一遍一遍的奏着雅乐,那不绝于耳的敲击声让人厌烦至极,他起身下床走到了那扇破门,使劲将它合上,但还是没有什么用,门合不上,风停不下,穷困潦倒的郎遂什么都做不了。他身无长物,只有一身素裹的白衣和一把蕉木制成的琴,来去自在。 前些日子,他偶然的得来一幅美艳绝伦的美人图,那个女人面若桃花,斜着媚眼倚着栏杆,手在面前挥着,似乎要将人唤到画里,这女人身后还有一个小婢女,穿的是暗色花纹交织的淡红色的衣衫,眉眼俊秀,缩在青衣女人的身后,看起来娇憨极了。 郎遂自幼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小时候抓阄摆的都是金叶子、诗书,连蜀黍、商人用的秤都不曾摆,可是郎遂偏偏抓了一幅美人图,他的大哥还笑话他以后一定是个色胚子,果不其然,一直看着美人图久久不能入眠的郎遂,觉得浑身燥热。 他长大后,贵为车骑大将军的父亲便慢慢的失了势,大哥在朝堂上也被人一直打压,慢慢的,他这个郎家小少爷沦落成了一个给富贵人家奏乐的凡间琴师,只不过他已经不用郎遂这个名字了,他改名叫沈郎,也算是了了一桩体面事,不让别人知道曾经的将军之子流落至此。 他落魄惯了,已经不去想自己曾经过过的好日子,他吃着白馒头,喝着劣质的酒酿,过的倒也潇洒,但是只要一看到美人图上的那个青衣女子,他的心就跟烟熏火燎一般,在上面疯狂的长着荒草,荒草不怕野火,长的依旧茂盛,缠着他的筋骨,他想见见这个姑娘,可毕竟是画,还可能根本查无此人。 但是郎遂想见见她,他竟然对一个画中人爱入骨髓。 在盛京流传着狐狸仙的故事,那个白衣玉面的狐狸仙,长得是一张玉面书生的面孔,在月色下笄风朗月,他是个善良的狐狸仙,会帮助可怜的人们如心所愿,只要一点点香火为报酬。 郎遂向来嗤之以鼻,不过是个野狐,想要点人间烟火罢了,还自称为狐狸仙,真是蒙昧。但是现在的郎遂看着那幅美人图的时候,已经不再这样想了,怪力乱神才是救他的唯一出路。 狐狸仙的道场香火不断,郎遂隔了百里都能在山脚看到山半腰的鼎盛香火,郎遂穿着蓝色的破布衫,背着一个细长的行囊袋,里面装着他爱而不得的青衣女子。他刚到狐狸庙的时候,只觉得夜风瑟瑟,将他吹的起鸡皮疙瘩,他不得的抱紧双臂。 伴随着晚风,尖利的、刺耳的声音响起:“是个妙人。所来为何?” 郎遂朝着狐狸仙的泥塑跪下作揖:“求狐狸大仙帮我找一个人。” 他又念念的说:“画中人。” 倏忽间,郎遂身后的行囊被展开,一个玉面书生立在他的身后,细细的打量起那幅画:“呵,她啊,她早死了,死在几百年前。” 郎遂朝着狐狸仙跪拜:“我想见见她。” 狐狸仙似笑非笑,声音又是一阵阵刺耳的锐感:“可以啊,但代价不菲,我狐狸仙向来有来有往。” 郎遂的眸子又落到那个青衣女子的脸颊,面若桃花,顾盼流彩:“什么都行,只要狐狸大仙告诉我,如何能见到她。” 狐狸仙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可以。” 狐狸仙笑起来有些骇人,虽然模样是俊美的:“我要你的帝王之气。” 郎遂有些疑惑:“我不是帝王,何时来的帝王之气。” 狐狸仙饶有兴致的说:“你和这个夏夫人着实有缘分,前世你是赵王,她是你的姘头夏姬,没想到兜兜转转你还是对她执念颇深。” 郎遂喃喃:“原来都是命中注定么?” 狐狸仙嗅着他身上的帝王之气,咽了咽口水:“你可想好了,你们注定生生世世是爱而不得,就算你费了大功夫去见她,你们还是在不了一起。” 郎遂坚定的再一次跪拜:“见一面也好。” 狐狸仙有些嗤之以鼻:“赵王,我们数百年前曾有幸相识,你是个贪心的人,见一面根本满足不了你。” 郎遂抬眼看着狐狸仙:“告诉我,如何做?” 狐狸仙冷冷的睨了他一眼:“痴愚。” 狐狸仙吞吐着他的帝王之气,那黄澄澄的气体全入了狐狸仙的咽喉:“蓬莱州找蓬莱客,修百年道行,散尽入画,这夏夫人和她身边的小童的魂魄就会从禁锢中走出。” 郎遂觉得身体有些酥酥的:“画是禁锢么?一直禁锢着她们的魂魄?” 狐狸仙吞吐了帝王之气后,面色也红润许多:“算是吧,也是一段唏嘘往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也好。” 日子越长,郎遂觉得自己对夏夫人的执念越深,他会在路上不停的和夏夫人说话,大致都是他自己的自问自答,他还会为夏夫人准备一日三餐,当然了,夏夫人身边的小婢女就没有这样的待遇,虽然他也懂得爱屋及乌,但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心中只有夏夫人,他不能对夏夫人的婢女流露出太多的温和。郎遂就这样携着这一幅画作,日夜兼程走到了那座世人念念不忘的蓬莱州。 4、第 4 章 蓬莱州的天和寻常地界儿的天没什么两样,沈郎依旧背着他的行囊,一路上喃喃个不停,柳絮纷纷飞起,他不耐的拂去絮丝儿,恍然间蓬莱州白雾起,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排云逐光的山海,一个疯癫老道人捏着酒袋喝了几口,醉眼朦胧的望着沈郎。 道人又喝了几口酒,他打量起沈郎:“你从何处来?” “从郑国来”,沈郎抬起眸子看着这个老道人。 “郑国啊?好地方,好地方。”老道人斜眼看了一下沈郎背后的行囊。 蓬莱州蓬莱客,总有无数人前来问师求道,沈郎觉得自己是万幸的,他竟然拜师了道祖,这个疯癫老道人百年间总教给他如何增长修为,如何驻颜长生,沈郎有时候还胆大的问他:“道祖,您教给我如何长生不老,容颜不改,怎么您却一幅垂老的模样?” 道祖站在云海之上远眺斜阳,他说:“沈郎,不到时间,到时间了,你就知道我本来应该是什么模样。” 后来他便不再问了,他一心都在那幅美人图上,那美人蒲柳之姿态轻盈的就要翻出画来,就连带着画里面的小童,他都觉得这蓬莱州的仙气缭绕给她养的更加的眉清目秀,他是道祖徒弟里资质最差的,但也是最勤勉用功的,玉面狐狸的话他记得,只要他百年修为散尽入画,那美人便会和他相见。 他的大师兄,也就是一个蔷薇精,知道了他还有这层心思便总是揶揄他:“你说你怎么是个呆子呢?凡人修行百年便能成个小仙,这可是成仙啊,成仙你都不愿意?你散尽修为就离死不远了,为了和一个不存在的女子见面值得吗?你个痴愚呆子。” 他总是笑笑,并不回答,大师兄总是会叹叹气转身离开,可恨他窝囊可怜又痴愚呆傻。 又是一年落花时节,他若是按照俗世来算,他现在应该一百二十有余,他可真是个老物,可偏偏还是当时他刚入蓬莱的模样,落花簌簌,冷雨纷纷,道祖又踩着玉葫芦从云雾中而来。 沈郎看着他从衣衫褴褛的老乞丐陡然间变成了白衣少年,他微微瞪大眼睛一直紧盯着道祖,道祖看着他这个憨傻的样子便用手里的酒袋狠狠的敲了他的头颅,“师傅都认不出来了?” 道祖眸子清亮如夜里寒光:“沈郎,今日我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沈郎听到道祖这样一说便急忙展开画卷,画卷被他保存的很好,几十年都不曾泛黄,画中的女子依旧栩栩如生,道祖的手指尖缓缓的从夏姬的面颊移到另一侧的侍女,侍女依旧是娇小又清秀的。 道祖冲着侍女缓缓开口:“涓白许久未见了。” 那是沈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沈郎看着道祖身后朔风起,一阵一阵的寒风吹的沈郎都有一些站不住,他猛地将沈郎推倒在地,一只手摩梭他的头颅,一只手掏开他的胸腔直抵他的心脏,他看了一眼沈郎:“沈郎,百年夙愿即将达成,你应该很是期待吧?” 心脏被紧紧的捏着,沈郎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但是道祖只是捏碎了他心脏上的一根仙丝儿,仙丝难得,凡人修行百年才可得一根,几百年才可得个几十根儿,只有仙丝缠绕满心脏,慢慢得如蛛丝缠绕猎物,紧绞过去的凡夫俗子的心脏,缓缓吞噬,才可以长出来一颗晶莹剔透的七彩琉璃心,这便是上乘之仙了。上乘之仙难得,多的是次等和劣等之流。 沈郎满身血渍,却两眼放光的盯着图中的女子,他看着自己的仙丝被道祖捏碎,周身的仙气如清风一般入了画卷,女子的面容也渐渐的鲜活,他难以自已的不顾心脏酸涩疼痛而走到了画卷旁。 “沈郎,你会后悔的。”道祖又从白衣少年变成了疯癫的道人。 痴愚便痴愚,呆傻便呆傻,后悔便后悔,他一生困苦潦倒又窝囊可怜,就算是死了也不足惜。 女子缓缓的从画中走了出来,她未着木屐,光着一双脚踩在地上,莹润的小脚看的沈郎心跳不已,而她只是微微的垂眸,看着脚下匍匐又小心翼翼张望她的男人,她不屑的轻启唇瓣:“赵王?” 又一阵朔风起,画中晕开的笔墨化作了几团云雾,缭绕在小侍女周围发出寒光,夏姬也顺着寒光往后看去,只见到小侍女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涓白?” 沈郎这才抬头看向那个女子,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涓白的名字。 涓白长相极其俊秀,但未施粉黛看上去略有些苍白,她打量了几下自身,便将头上挽的发髻给散开了,她跪在夏姬的面前:“夏夫人。” 夏夫人本就貌美,她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桃花满面:“原来你的声音是这样的,莺啼婉转,果真好听极了。” 涓白长发散着,微风轻拂,:“夏夫人,涓白无能,没能救下将军。” 夏夫人伸出手摸了摸涓白的脸颊:“乖孩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沈郎的心脏都是酸疼的,他爱极了画中仙,他爱极了眼前人,他这一辈子都在为她活着,他喊了一句:“夏夫人。” 夏姬听见他的声音便冷笑起来:“是你放我出来的吗?” 沈郎的声音变得干涩:“是。” 夏姬光脚踩在了一块儿沙砾上,刺破了她的脚跟,流出了血,沈郎看见之后便急忙撕开自己的袖子去为她包扎。 但是夏姬却直接的踩在了他的手背上:“赵王,这次你要我给你什么报答呢?” “我不是赵王,我是沈郎。” 夏姬嗤嗤地笑着,她又摸了摸沈郎的脸颊:“哦,我都忘了,这时间更迭得有数百年,你早已不是赵王了。” “你要什么?” 沈郎抬起头颅,他满带欲望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夏姬:“你,你,我想......我想要你......” 夏姬微微蹙眉,很是轻蔑的扫了他一眼:“沈郎?多儒雅的名字,让人听了都觉得很是欢喜。” “可要知道你前世是怎么样的人,对我是怎么样的,你刚才说的话都是一场笑话。” 沈郎站起身,他满身的血渍看起来极其的骇人:“不,不会的,我散尽百年修为只是为了见你一面,一面就好。我从第一眼见到那幅美人图,我就茶饭不思,我就辗转难眠,你的一颦一笑,都是我每日肖想的。我是个窝囊可怜的人,可我没做错什么。” 夏姬扫了一眼沈郎便转身了,她真是厌恶极了他的样子“沈郎没做错,可你赵世安害了我一辈子。” 5、第 5 章 蓬莱州上的暗香浮动,几只梁上燕也缓缓低旋至夏姬的周围,夏姬赤脚走到涓白的一侧,涓白真是清秀羸弱极了,她的眉目间总有着难以消除的愁忧,但有让人怜爱的很。 涓白微微抬着眸子看向夏姬,夏姬终是有些疲态的,她眼角有了些微的皱纹,夏姬笑着对涓白说:“涓白,最后几年是不是过的很苦?” “不苦的,夏夫人。” 涓白的话并不让夏姬满意,她直直的盯着涓白:“被心爱之人所伤是不是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是不是恨不得他生不得安生,死不得安宁?” 涓白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涓白从未这样想过。” 夏姬陡然抬高音量,她转身用右手握紧这沈郎的脖颈:“那是因为你不是我,涓白,如果你是我,你会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沈郎被夏姬掐的满脸通红,青筋迭出,但他还是絮絮的说:“夏夫人,我真的只是想见见你,你的眉目总让我觉得熟悉,就像是一场美梦那般。沈某人这一生都潦倒无靠,只有一幅美人图、一把长琴在身罢了。” 天色渐渐向晚,夏姬笑得瘆人,像是寒鸦渡江口,总是发出怪异的叫喊。 夏姬松开握着沈郎脖颈的手,拽着他的领口,将他扔进了画中,画中像是一个冰冷的地窖,四处空无一物,沈郎摸着湿冷的地面:“这是哪里?” 夏姬不在画中,声音远远的显得遥遥不可及,她冷笑一声:“沈郎?赵王?无论哪个,我都不想见,我都觉得厌恶。” 画中旷荡,堪比天地之广,不见一丝光亮,在他的前方仿若有一盏烛灯,他缓缓地走到那里时候才发现,这是一盏回香鼎,早前他刚来蓬莱的时候,道祖告诉过他,回香炉难得,那是少有的宝物,由鬼魅的怨气加上上乘的仙器炼化而成,这仙界间也只有伊间帝君和司命老儿才有。 回香鼎燃起一阵烟,烟雾缭绕,渐渐的熏的沈郎有了些微困意,不自知的便合眼睡了过去。 金殿广阔奢华无比,夜色渐深,几颗星子寥落挂在天幕中,殿内一个穿着宽大黑袍的男人跪坐在主位,他是征忧国的君主,一侧是他的少妃,而他的正前方是一个不过十六七的少女,少女娇媚极了,几乎如春风抚慰人心。 杳临跪坐在她阿父前一直是不敢抬头的,期颐王一直打量着他这个唯一的女儿,长得和他的宠妃少姚基本上是如出一辙:“阿女,汝答应否?” 杳临摇摇头,她抬起眸子,眸子里有着从前都没有展露的坚毅:“陈国尚远且贫乏,路途颠簸又肚饥,阿女不愿嫁。” 少姚站起身走到杳临身边,她也不过三十三四,看起来却漂亮的紧:“陈国大司马,那是一国相位,他肯娶汝,已是门庭登对。” “阿母,儿不愿嫁,他长吾二十有余。” 少姚握住她的手,杳临虽养尊处优,但性子也极其的野驯,她手上有许多的疤痕,都是她顽皮所致的:“阿父也比阿母年长,阿母是少妃,而你也应成为司马夫人,一生富贵无匹。” 杳临继续说:“阿女知道陈国虽贫乏,但地广人多,且早有虎狼之心,阿父担忧,才把阿女嫁与大司马,表面讨好,内里却要倚靠阿女传递消息。” 期颐王捋了一把胡子,他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不愧是吾王之女。” 杳临听完期颐王的话,她给期颐王行了最大的拜礼,她匍匐在期颐王的脚下:“阿女若嫁,则有一事相求。” “讲来听听。” 杳临眸子清亮极了,她杏眼微闪:“放赵地、楚地、商地的质子回属地。” 期颐王思索了片刻才说:“楚商两地质子本该今年就回,可赵地那赵世安屡屡生事,伤及汝堂兄,早已关押在囚牢。” “那就大赦天下,放他归家。” 期颐王的声音在这个空荡的金殿里显得如此的庄穆:“允。” 6、第 6 章 遥遥月夜中载着几枚星子,陈国远在千百里之外,杳临穿着一袭月白色的云纱裙,站在征忧国最高的山丘上远眺陈国,那地界儿看起来就极其的贫瘠,光秃秃的不长绿叶,一马平川的都是黄土,人一走过就被劈头盖脸的泥沙所沾染脏了。 征忧国算是蛮荒之地中较为富裕的地界儿,诸多国出于这样或那样的目的,都会将王的庶子给送来当质子,杳临有时候就在想,这些本该是天皇贵胄的人被当成狗一样的玩意儿送到别的国去,他们空有名头和身份,其实还不如庶民。 征忧国总是会在黄昏后、傍晚临黑前释放犯人,这是长久以来的习俗,征忧国把夜晚当作最重要的时刻,因为黑夜才能压住煞气,杳临在最高的山丘上等了许久了,风吹起她的发梢,将她吹的脊背发凉,她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直到她俯视的平地上缓缓过了一辆马车,马车破旧不堪,只有一个小童赶马,里面大约还坐了一个人,杳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是刚被释放的囚犯赵国质子。 杳临的发梢被风吹起,夜本就清凉,她垂眸看去,只是小声的说:“愿郎顺遂。” 杳临看着马车离了征忧国的界门便也走了,明月很亮堂,就是风吹絮丝迷了眼睛,眼眶怎么有点湿湿的。 过些时日,她将出嫁,赵世安他也将归家。 沈郎头昏欲裂,他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原先他的名字是郎遂,是车骑大将军的幼子,因为家道中落,他又无心科举,逐渐落魄成琴师,改了名才叫作沈郎,原来宿命和因果是存在的,所以他今生才叫郎遂,从无一事顺遂。 他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旁边全是风的呼啸,那风就像是一个悲戚的疯癫妇人在裹挟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夏姬像是喝醉了那般,声音都是慵懒酥软的,她轻蔑地笑着说:“沈郎,你现在的样子真是狼狈。” 沈郎狼狈的爬起来,端坐在鼎的前面,他的帝王之气早已被卖给了狐狸仙,他再怎么拼命的坐的端正,都没有曾经的临风而立的气势,显得有些窝囊可怜。 沈郎哑声问:“你叫杳临?名字真好听。” 夏姬显然被激怒了,画中长廊逐渐变得昏暗无比,就连那回香鼎都冒出了黑色的烟,夏姬尖锐的喊了起来:“好听?你知道这个名字有多令我想要逃避?有多令我想要一头撞死?你算什么东西,还敢从你的嘴里喊出这两个字?” 一幕一幕的画面又不停的钻进沈郎的脑海,隆冬腊月,一头发花白的说书先生坐在茶楼的大堂前,手持堂木案,周围全是瞪着眼睛等着听说书的人们,说书先生不疾不徐的才开口:“话说镜中幻月水中捞花,已故陈国大司马夏侯硕之孀妻杳临,那是年岁寂寞,隆冬腊月逢初春,一枝红杏又再开,说是在司马死后不到三日便经不起守寡的苦楚,委身于......” 还未等说书先生说完,一把长剑便直直的劈开了他面前的秋梨木,一个朗朗少年缓缓的走到他面前,看相貌兴许及冠,眉眼间带着怒气:“委身于谁?你个草间的杂物怎么能知道?” 说书先生不服输的喊着:“我是不知道,但是这早已传遍整个陈国了,说不定都传到隔壁赵国和商国了。” 赵世安提起长剑抵在了说书先生的喉咙前,说书先生立刻大叫:“杀人了,杀人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人当街行凶了。” 周围的人也都挤着要看这个热闹。 赵世安一挥长剑,一个血淋淋的物件落了下来。 只听见说书先生凄厉的吼叫:“我的耳朵,耳朵啊......” “没了此物,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听说肮脏污秽?再怎么造谣传谣污蔑旁人清白。” 赵世安说完便离开了,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四散而走,生怕触怒这个当街剁人耳朵的混蛋流氓。 斜阳下有个妇人身姿纤纤,抱着一个孩子一步一步的缓缓的跟着赵世安,她小心翼翼的踩在他的影子上,这样他们的影子像是并排走一样。 赵世安走过最偏僻的小巷子才转过身:“你到底要跟着我多久?” 少妇不过也才十六七的样子,脸色比着以前是苍白了许多,一看就是没有吃饱饭的缘故,她小声的指着他的剑柄:“你的,你的剑上有血。” 说着杳临就要替他擦去血渍,赵世安拍开了她的手:“不要碰它。” “你是孀妇,应该恪守妇道,现下被人看到了,又要被人怎么样的编排?” 小孩趴在杳临的肩头,杳临小心翼翼的问:“你来陈国,是为了,为了我么?我的信,你收到了么?” “收到了。” 斜阳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近,几乎像是一家三口那般。英武的丈夫,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小儿。 杳临其实目光很是坚毅,像她的父王那般,带着不自知的英气:“父王被伯父篡位,毒死了我的一众兄弟,陈国表面沉静无澜,但局势复杂多变,我的丈夫夏侯硕被奸人所害,我和小儿无处可去,他们看我孤苦无依,便贬低凌辱于我,我本不是陈国人,现下更是如履薄冰。” 赵世安挑眉看着她:“所以呢?” 杳临缓缓抬眼,目光里全是期待:“带我去赵国,好吗?就算当个洗衣婢,也好过在这里。” 黄昏时分,傍晚来临,风又呜呼呜呼的吹着,如人的呜咽。 赵世安往后退了几步远:“我来陈国不是为了你,你的信我收到了,还没看我就烧掉了,听说你在这里,多少人都为你着迷,看样子不会过的不好。你孤苦无依,怕被凌辱,为何不肯殉葬,还能得了一个忠贞节烈的碑。” 杳临愣愣的听着赵世安的话。 “当初你堂兄对你堂皇,我对其大打出手,最后被关押在水牢里,尊贵的公主一次都未来看望过我这个狼狈的质子,连为我求情都不曾,我就知道,我这样的人在你的眼中是不是命如草芥?从一开始见到你,你就是高高在上的殿下,我作为质子每每都要抬头仰望你。” 杳临这才紧紧的盯着眼前的赵世安,他无一处不英俊,他高大威武,可此时此刻再也不能吸引她了,他低劣的让她觉得恶心。 “你堂兄后来不治身亡的时候,期颐王下了一道旨意,命我自尽,可天不亡我,你出嫁之日大赦天下,我也被释放出来了。其实那天我在山丘上看到了你,我终于知道我讨厌什么了,我讨厌别人站在比我高的位置上,我讨厌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讨厌我狼狈的样子被人看到。” 杳临曾记得他刚来的时候小小的,干瘦的,她觉得可怜便要来当玩伴奴役,渐渐的也将他喂的白胖起来,稍年长时,他也曾满怀鹏志,心胸有天地之广大,何时他变得如此拙劣了呢? 阿溪睡醒了,便哭着闹了起来:“阿娘,肚饿,肚饿。” 阿溪和杳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赵世安也神色温柔起来,往她手中放了几枚金叶子:“给,给他添几件棉衣。” 杳临轻蔑地笑了笑,将金叶子扔落在地:“是我看错了,你就是个阴私毒辣的小人,不配得到世间的情谊,你如田鼠一般将躲在角落里,上不了台面。” 她对着阿溪说:“阿溪,娘就算再穷也能将你好好的养大。你是陈国大司马和征忧国嫡公主之子,那些阴私肮脏的东西不配与你相提并论。” 她剜了赵世安一眼便离开了。 水宿托着腮听的快睡着了,一不小心还现了个蛇身:“这种故事,凡间话本子里多的是了,并不吸引人呢。” 伊间帝君也觉得无聊,便看见那七彩琉璃心闪了又闪,水宿本来打着哈欠又生生耳朵憋了回去,凑到帝君处打量着这颗心:“有趣。” 水宿继续托腮说:“这颗七彩琉璃心确实难得,应该给它用玉器盛着。帝君您说是不是啊?” 伊间帝君觉得这个故事还不算太无聊,他陡然发现涓白似乎还没在这个故事里有多少戏份,他倒是有些好奇涓白究竟是何人。 沈郎已经不知不觉地讲了快半个钟头,他抬起脸颊看向帝君,似乎在打量什么:“故事快要讲完了,帝君且等我抚琴一曲再酣畅叙说。” 伊间便点点头:“准。” 听故事听累了,琴曲助兴也是常事。 “谢帝君。” 沈郎缓缓抚琴,垂眸低吟:“归鸿北复来,春新惹红采,陌上何故赏,满园又花香。” 7、第 7 章 昼夜无序,万物枯衰,画中长廊昏暗不见天光,夏姬的食指勾起沈郎的下巴,沈郎抬头和她对视,夏姬轻轻的哂笑一声:“吾美否?” 蓬莱洲不似其他地方,这里草木精怪多极了,就算是那些个普通物什儿到了这,都在昊天灵气中有了一点点精气而得以成精成怪。 沈郎这一百年来见了太多的女妖精,那些个妖精们美的不似人,妖的不似仙,自带这蛊惑人心的魅惑劲儿。 夏姬勾唇含笑,指尖戳着他的下巴,他陡然间觉得从前见的那些个妖精,加起来都美不过眼前的夏姬。 “汝胜月,又胜雪,世间所有莹润之物都不及杳临半分。”沈郎颤颤巍巍的说。 夏姬喜怒无常,她刚刚还是笑着,现下那股子疯劲儿又涌了上来,她的指尖的指甲疯狂的延展,紧紧的贴着沈郎的脸颊,她带着笑意的眼眸渐渐的变得血红,直至里面溢满了血,从眼眶流了出来,她面色变的极其的苍白,白的就像是纸糊的墙,带着些微土色。 “我剥了这张皮,毁了这张脸,你还觉得我美吗?赵王,我咒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我咒你看尽人间惨烈,只得无心之人才能杀死你,我咒你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不得世间一点温暖。” 寒风烈烈吹的刺骨,凄厉如惨境的叫喊让沈郎毛骨悚然,回香鼎的烟陡然间由白色变成了黑色,滚滚黑烟直冲沈郎的鼻腔。 无边荒野旁的田埂上,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女童指着对面的血呼呼的人:“阿娘,那有个女人好可怜。” 农妇瞥了一眼那人,便又开始耕作,面色都没有一点变化:“她是祸国殃民的夏姬,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害得陈国灭了国。” 作为赵国人,她深恶痛绝隔壁的陈国,也曾听说过闻名半个华夏的夏姬,她老是想着她该有多艳极才能留名,但现下看看,总觉得不过如此,丑陋的还不如她。 女童还在瞪大眼睛看着夏姬:“阿娘,她的眼睛呢?” “国破之日被陈人剜去了。” 夏姬微微抬头露出了她的脸,她渴了,可是四周黑暗无边,她找不到水源,女童看见了她的脸觉得有些骇人:“她的脸怎么皱巴巴的?像是干柴堆儿。” 农妇摸了摸女童的额头颇唏嘘的说:“自焚殉国的时候被赵王救下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感叹:“赵王真是宅心仁厚,对这样的女人还能有一丝善心。” 夏姬的眼睛不时的淌出血,她全身都动弹不得,都是烧焦的伤口,她想理一下头发,头发丝儿都碰着地了,可是她连一根手指都没法动弹。 一双温润的手替她绾了发髻,夏姬想抬头看清楚他的模样,可她费劲所有力气勉强抬头时,才发现自己没了眼睛,什么都看不了。 男人声音很好听,如莺啼一般:“口渴了吗?” 声音清脆如远方空谷足音,夏姬猛的一个激灵:“狐狸仙?是你吗?” 征忧国何为征忧,曾有一仙狐在此蔽荫,狐族世代与人族通婚,其后代渐渐的成为了人族的少氏,以少氏为姓,少氏有狐族魅惑人心的美貌,有人族残酷无情的心性,而狐狸仙是少氏一族的信仰,只有狐狸仙才能保佑少氏一族顺遂,征去忧虑。 杳临母妃是少氏姚子,作为人族与狐族的血脉,少氏从小便带着杳临拜见狐狸仙,可传说狐狸仙游历四方,寻常少氏是见不了的。 可总有例外。 杳临便是那个意外,五岁时便跟着少姚给狐狸仙进奉,仙庙很小,甚至说非常破落,一尊高大的狐狸像在其正堂,小小的杳临学着母亲双手合十。 少姚艳极,她不过二十岁已经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她虔诚说道:“狐狸仙,保佑我儿得一个好夫婿。” 杳临也低着头学着母亲说:“狐狸仙,保佑我得一个好夫婿。” 突然间狐狸仙的供台上的烛火被风刮倒在地,倏忽风又起,火势蔓延极快。 少姚拉紧杳临的手便急忙往外跑着:“杳临,快跑。” 风再起,一股邪风裹挟着少姚,将她推出门外,门哐当一声紧紧闭着,只留下杳临一人在庙中。 杳临这才微微睁开眼睛,她对面的狐狸仙的塑像已经不见了,一个穿着朱红色的少年,绾着先商朝代的发髻,眼睛尾部微微向上挑起,他端着酒打量起眼前的杳临。 他勾唇轻笑,他不似一个端正的少年,带了一些邪佞:“杳临?真是一个淳极的魂魄,狐族至阴之纯和人尊至刚之气混合在一起,你的味道很是好闻。” 他朝杳临招手:“过来。” 杳临愣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 他站起身,裙摆微微漾着,缓缓走到杳临身边:“我送你二十年富贵太平,二十年天下闻名,还有一个愿望,但要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杳临抬头和他对视:“你是狐狸仙?” 狐狸仙点了点她的脑袋,又用手覆着了她的眸子:“杳临不要直视狐狸仙,你母妃没告诉过你吗?当你再一次直视狐狸仙的时候,狐狸仙会来取你魂魄。” 当狐狸仙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的时候,夏姬只是毛骨悚然,他像是话本子里的妖精,也是个索命的鬼魂。 夏姬辨别不了方向,她只是四处张望着:“是你吗?” 狐狸仙笑了笑:“你记得我的声音?” “我是死了吗?” 狐狸仙走到了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没死,杳临,你曾许愿让我满足你一个愿望,可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来换。如今还作数吗?” 夏姬空洞的眸子不停的流血:“我一具枯骨,还有什么珍贵的东西?” 征忧国破,陈国亡,无来处,无归期。 狐狸仙嗅着她的味道:“魂魄。” “我只拿一半魂魄就好,一半我拿来当药材,另一半随你怎么处置。” 夏姬嗓子干涩发出咕噜的声音,听起来极其骇人:“魂魄?愿望?” “狐狸仙你莫要诓我。” 狐狸仙声音温润如浅吟一般:“还记得歌谣吗?子不语,狐荼毘,朱门红衣,有药必收,有愿必达。” 这是少氏口口相传的歌谣,夏姬也会吟诵。 “狐狸仙,我有一个愿望,我想知道我儿子为什么死?” 狐狸仙站起身不停的踱步,突然在夏姬面前停住脚步,他挑起细长的眉梢:“你眼盲心也盲吗?你现在在何地?难道心里没有答案吗?问出这个答案,我就拿走你一半魂魄,我这药材收的也太没人性了。索性送给你一个真相。” 夏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般紧紧拽住了狐狸仙的衣摆:“真相?什么真相?” “赵王图谋陈国已久,绞杀司马和文王,夏侯溪增援路上遭了赵王埋伏,你当是陈国内乱,其实是赵王步步为营。” 四周空寂无声,夏姬如老人一般佝偻着身子伏在地上,几乎一瞬间,她自焚时仅剩的黑发变成了白色。 夏侯溪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肮脏不堪的一生里唯一的洁净。 却死在了赵王的蝇营狗苟里。 过了很久,夏姬才抬起头:“我是不是可以许一个愿望,像小时候那样?” 狐狸仙蹲下身子对她说:“可以。” 狐狸仙对少氏族人也不算差,他轻轻拍了拍夏姬的背部,像是哄女童那般,像是小时候那般,狐狸仙本就是她们的老祖宗,岁数几乎是她们的数十倍,对她们总有着老祖宗的慈爱。 夏姬烧的干裂的喉咙,如大地轰隆般一字一句的喊出来,四周无声的寂静被她的叫喊打破,显得极其的惨烈:“我诅咒赵王,我咒他求死不得,求生不能,我咒他看尽人间惨烈,只得无心之人才能杀死,我咒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不得世间一点温暖。” “好,我帮你达成。” 夏姬吼叫完后便无了力气倒落在地。 狐狸仙转身就要离开,夏姬拉住了他的裤脚:“等等,你不取我的魂魄吗?” “三日之后,月圆之夜,我来取。” 沈郎身影颤了又颤,回香鼎里的记忆让他承受不住的捂住了眼,那女人的恶毒骂喊像是堵上了全部的命数,太惨烈。 而一旁立着的涓白只是斜了他一眼,便轻轻扫了扫肩膀的灰尘,走到了沈郎的面前。 沈郎这才细细的打量起那个刚才一言不发的涓白,他太过于清秀,不似女子般的弱柳扶风,但过于脆弱苍白,让人觉得仿佛一只有力的手便能扼住他的喉咙,将他扼死。 他似乎为奴为婢惯了,不曾抬起脑袋直视任何人,沈郎只能看到他的睫毛,他依旧低着头颅缓缓说着:“我自幼卑微不曾得见赵王陛下,今日得见,只觉得您少了一些东西。” “什么?” 涓白猛然抬起眸子,那是清亮至极的黑色眸子,惊人的亮:“杀伐果断,阴狠毒辣,暴戾恣睢。” 他低垂的手高高抬起狠狠地扼住沈郎的咽喉,他微微启唇并不露齿太多,他看起来太过于矜贵了,让人移不开眼睛:“杀一个人,要扼住他的咽喉,用刀切断他的脉络,一片一片的割着他的肉,暴露的肌肤要用酒水浇灌,并且要面无改色,这样才能变回赵王,不是吗?” 沈郎觉得自己要死了,他拼命挣扎可偏偏挣脱不了。 涓白冷冷的盯着他:“你死不掉的,陛下,夏夫人的诅咒是狐狸仙下的,只得无心之人才能杀死你。” 沈浪几乎无法喘气:“我们无冤无仇,为何如此?” 涓白仰首一直看着长廊里灰蒙蒙的天,眸子似乎由刚才的清亮变成了雾黑色:“你曾这样杀死了一个少年,我要你记得他的名字。” 沈郎面色紫青,几乎没了气息:“谁?” 涓白声音大的惊人:“陈国大司马和征忧国嫡长公主之子,陈国的武威大将军,夏侯溪。” 他凛凛的立在沈郎面前,替一个人寻一个前世的仇。 沈郎摇头:“我不认识。” 涓白一字一句的重复:“他是陈国大司马和征忧国嫡长公主之子,陈国武威大将军。” “我的将军。” 风起,一团浓重的黑雾从远处来,四处缭绕着,闻起来焦炭味极其的重。 涓白转身便看见夏姬大笑的面庞变成苦笑,眼眶里的眼珠变成血红色,不住的淌血,半张脸变成了烧焦状,周围都是浓火,金闪闪血呼呼,她嘶叫着。 涓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夏姬,不禁吃惊:“夏夫人,您在做什么?” 夏姬凄厉的喊叫着:“我一半魂魄困在这里不得超生,我像是一个囚犯不见天日,涓白烧干净吧,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沈郎愣愣的看着夏姬像前世那样被再次烧焦,他急忙喊着:“烧起了。” “不要,不要,杳临。” 涓白将要冲进火堆中,却被夏姬推开了:“烧了吧,烧的干干净净吧,涓白。” 她大喊:“放我归家吧。” 涓白终究停住了脚步,转身脱了外袍扔在了火里,火势大涨,涓白缓缓朝着夏姬叩首:“夏夫人,好走。” 沈郎眼睁睁的看着夏姬烧成了灰烬:“杳临!!!” 本就束缚夏姬的画卷随着夏姬自焚而消失殆尽,涓白和沈郎被推出了画中长廊,长廊在他们身后被黑暗吞噬殆尽,零碎纸屑如漫天残花般飘洒。 沈郎愣住的看着画卷变成纸屑飘洒,他伸手去够着这些纸屑,边捡边大喊:“我恨你,她本是半个魂魄自囚于牢笼,若不是旁人帮她,她是千千万万年都点燃不了火的,是你害了她,你替她添了一把火。我要你千刀万剐,不得生还,不得轮回。” 涓白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好,等你有那个本事再来杀我。” 他瞥见沈郎手里的画布一角,皱了皱眉头:“夏夫人品质高洁,不是你这种人可以玷污的,最后一块画布不该被你拿着,也该烧了去。” 沈郎手里的画布被涓白夺了去,沈郎凄厉的喊着:“不!!!!!” 沈郎在伊间帝君面前弹奏了一曲清平乐,他悠悠转转的拨动琴弦,抬起眸子便撞上了帝君紧皱的眉头。 水宿困得睁不开眼,他不满的看着沈郎:“故事讲完了吗?” 沈郎点头:“讲完了。” 水宿变成了蛇身,盘在了帝君的膝头,抱怨的说:“怎么听的虎头蛇尾的?少了点什么呢?” 倒是帝君开了口:“你是一个聪明人,寻了那么多年终于寻到了我这个无心的人,可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杀了你?” 8、第 8 章 一轮斜月在天上当值,云雾缭绕的看不清究竟有几分亮度,沈郎端坐在伊间帝君的正对面,帝君只是微微抬起眸子扫了他一眼,他的眸子瞳孔的颜色极其的淡,看起来有些恹恹的,颇冷淡了些。 水宿依旧是那一副蛇身的模样,他朝着沈郎吐着信子:“你果然只适合当个琴师,以后故事不要讲了,不太好听。” 沈郎笑了笑,没再说话。水宿倒是有些好奇的侧着身子问道:“狐狸仙真的有那么神么?” “看你所求何事了。” 水宿咂咂嘴:“我求的可多了。” 伊间帝君待水宿压着沈郎走后,他才紧紧地盯着手中的七彩琉璃心发着呆,心脏在他手里抽动几下又如死鱼一般没了声息。 为何他要杀太子? 他可真是太大胆了,连他的得意门生都敢动? 伊间握紧了拳头,他无情无心惯了,千百年来只收了一个门生,还被一个鬼仙给伤了魂魄。 伊间帝君站起身,他倚靠在碧月塔的栏杆上,从此处望月,果真看的极其清晰无比,月色清丽无双,他从怀里拿出了一盏金龙蜷亘的蜡烛,手轻轻的一挥,蜡烛就点燃了,浓浓的白烟滚滚而来。 回香烛世间少有,伊间帝君也是偶然得了一盏,他用一根银针刺了七彩琉璃心,心脏倏忽间落了一滴血在香烛里。 陡然间万物响,春光亮,白昼长长,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尼背着重重的柴火在小溪边赤脚走过,身后也跟着一个小尼,那小尼两手空空,颇自在了些。 “阿白,这一身小尼服可真是好用,半晌就化缘化来了好几张饼子呢。”那两手空空的小尼咂咂嘴,咬了一大口饼子。 涓白咽了咽口水,并没有说话。 涓朱撇撇嘴,又大口吃了一口:“阿白,你走路太快了些,别回去太早,阿爹又要你砍猪草呢。” 涓白背着重重的行李,汗珠不停的滴落,落在他的睫毛上,打成一绺一绺的,涓朱讨厌涓白这种脆弱又不说话的样子,仿佛是自己欺辱了他一般:“你个哑巴,半个字都不会说,真是无趣极了。” 他越看越觉得气:“你说阿娘生你的时候,怎么死的不是你呢?” 涓白越不说话,他简直气的不打一处来:“阿爹说的对,你就是个扫把星。” 涓朱用他满是饼子油的双手推了涓白一把,本就背着重重柴火的涓白走路都走不稳,更不用说被他这样一推了,一个踉跄就掉落在沟壑里。 “阿白!”涓朱看见涓白掉了下去,便急得大喊。 涓白是个哑巴,甚至连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都做不到,涓朱看着涓白陡然掉落,木柴滚落一地,他才发愣的说着:“不是我推的,不是我推的,是你自己脚滑滑下去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山间的小路林林错错的,涓白总记得一些,他自幼就来往山间捡柴火或者摘果子,有时候还被涓朱威胁着偷王猎户的鸡鸭,他却不知道这条路的侧边竟然有着那么深的沟壑,足够十五个竖着的他都望不到边去。 他周边的柴火掉了一地,浑身疼的不能动弹,夜色也渐渐晚了,他等了一小会儿,看见涓朱久不来寻他,他便摇摇头咬着牙移动了位置,每每爬行一步,身上的骨头就如裂开一般。 他睁大眼睛看看四周,全都是密不透风的石壁,他认命的抬头看看上方,夜色暗的惊人,只有几颗星子遥遥不可触及。 他自幼和爹爹、长兄相依为命,他们总是厌恶极了涓白,涓白出生的时候是难产的,折腾了本就柔弱不堪的母亲,母亲产后气血不足,没几日就离世了,只留下贪婪好赌的父亲和不甚喜欢涓白的哥哥涓朱。 涓朱是不可能来救他的。 涓白长相很是清秀,他总是被那个好赌的爹爹打扮成姑娘模样,穿着鹅黄色的夹袄,头戴着红丝绸绢带,同哥哥一起带去赌坊,那些个赌鬼看见这个姑娘模样的涓白都觉得眼睛都移不开了,在他身上狠狠的揩油,爹爹也趁着旁人愣神出了好几手老千,后来被人识破的时候,别人总要狠狠的捏捏涓白的脸蛋出一口被蒙骗的恶气。 涓白陡然间觉得就死在沟里也不错,省的他那个好赌的爹爹回头手气不好,再把他给典当出去了。涓白一直觉得如果他不是个男儿身,他早被他爹爹卖进青楼了。 但死亡究竟是怎么样的?隔壁的王二娘死的时候听说眼睛圆睁,嘴巴大开,面色紫涨,听说样子极其的骇人。也听他爹爹酒醉的时候对他破口大骂,骂他害他娘死的时候气血不足,浑身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在他印象里,死亡后一定是不体面的。 混沌间听到了一声极其雅致的嗓音,那人只是沉沉的说:“不要发出声音了,你扰了我雅兴了。” 他想起了早些年的时候听过说书先生讲的汉朝时期刘邦的宠妾戚夫人被吕雉做成了人彘,现在他浑身不能动弹,手臂和腿脚都没了知觉,倒像是断手断脚的人彘了。 不知道是人之将死,有了些许脾气,涓白倒有些不忿的皱着眉头了,他咿咿呀呀的想要发出声音,但是也发不出来,只是闷哼几声,落在旁人的耳中倒像是有些挑衅。 那人是个毒舌头,半点亏都不能吃,他走到涓白身边戳着涓白的脑袋瓜:“你再哼哼几声,便招来了虎狼,小心吃的你骨头皮肉都没了。” 涓白这才抬头往上看去,那人因着夜色深重并不能看的很清楚,只见得他的眸子清亮的惊人,眼尾微微吊起,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不是很起眼的红,但落在他的脸庞倒是惊艳的无人可比。 “救......”涓白几乎熬干了嗓子的血才发出来这个音,疼的他眼泪打转,落在夏侯溪这个粗鲁的武将眼里,他可是招架不来姑娘的眼泪珠子的,那一滴一滴落下来,要不是砒霜,就是鹤顶红,他可见不得女人哭的。 涓白拽着夏侯溪的裤脚,他紧紧的攥着,像是攥着救命稻草那般,夏侯溪往后了一步,他勾起了涓白的下巴:“你的意思是让我救你?” “可男女授受不亲,这又那么晚了,你还是个小尼,要是旁人见到你被我背着出去了,你可是要受一些风言风语的。” 涓白拼了命的想要发出声音,但是几乎只能离得很近才能听得到:“救......” 夏侯溪不过十六七岁,他看了一眼地上爬的这个小尼,叹了一口气:“罢了,真是麻烦。” 他蹲下身子,拨开小尼身边掉落的柴火,将小尼轻轻背起,涓白闻到了夏侯溪身上的味道,像是桉木那般的浅香,有点淡漠的,难以让人接受的冷冽。 涓白从小就干粗活,身上甚至都有了腱子肉,虽看起来柔弱不堪,但还是精壮有力的,夏侯溪觉得肩头一歪,忍不住嘟囔:“你这个小尼吃千张的饼子长大的吗?忒沉了些。” 涓白也忍不住的用唯一能用的头颅抵了一下夏侯溪。 夏侯溪撇撇嘴:“张狂了你了?还敢捶我?” “你叫什么名字?” 涓白的喉咙干裂难以抑制的疼痛,他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涓......” 风吹过,夏侯溪觉得有些瘙痒,他并没有听清涓白的话:“涓什么?” 涓白哑着嗓子并不能发出声音了,夏侯溪看他半天不说话,便说:“不说拉倒。” 夏侯溪走的是侧边的小道儿,小道狭窄只能一个人走,他长年的带兵打仗,宽肩窄臀蜂腰,背着涓白一个人行走不是难事。 涓白趴在他的背上,他越看越觉得沟壑有多深,他被涓朱推下来竟然没被摔死,也是他命大了。 夏侯溪喘着气把涓白背到了十里外的医馆,这个医馆是远近闻名的陶大夫,听说是贵族后裔,后来没落了,虽然落魄,但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夏侯溪一进门就大声喊着:“医郎您看看她这个伤碍事么?” 陶大夫方方的脸,大大的脑袋,看起来颇丑了些,他看着涓白手脚错位的样子,又鼻青脸肿的,他瞪了一眼夏侯溪:“你打的?下手那么狠。” 夏侯溪莫名其妙的被瞪了一眼,心里不忿:“不是。” 陶大夫看了看涓白,涓白也乖巧的任他摸骨,陶大夫咂咂嘴:“这个伤寻常至少要养个三五个月,还是会留下一些毛病,但我这有一妙方,可速速痊愈,并且没有其余的后遗症,公子可有兴致?” 夏侯溪本就是草莽惯了,他斜着眼剜了一记陶大夫,很是不屑的说:“你们这些个行医郎总是半真半假的。” 又悠悠然的张口:“说来听听。” 涓白依旧乖巧的趴在行医榻上,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像是两颗水晶葡萄般。 陶大夫看着涓白摔断的腿脚说:“公子您可错怪了,这妙方并不是小人为了寻得珍宝胡诌的,不信的话,小人不收您银两,您去看看就知道真假了。” “山间有一清泉,猎一红狐裘,此二者缺一不可。” 9、第 9 章 鸷鸟一群一群的在夜色中飞向群山,冷冽的山风吹的人不是很自在,尤其是雾重霜浓,朦胧的人都看不清了。 陶大夫睁着大大的眼睛,他歪着脑袋看着夏侯溪:“若是公子您不去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个小尼的腿保不住了。” 涓白眼睛清亮的如星子,睫毛一眨一眨的看起来无辜极了,夏侯溪转过脑袋没看他:“你别眼巴巴的看着我,你自己摔得又不是我摔得你。” 虽然没看,但是觉得自己心软了很多,难怪他们军营里的人常说,色是刮骨刀,刀刀噶人命。 他算是知道了。 陶大夫煽风点火不怕火势大的烧山,他咂咂嘴:“人家姑娘都这么求你了,你就去一趟吧。” 夏侯溪看着并未说话的涓白,涓白只是柔弱不堪的睁大眼睛盯着他看,看起来不能自理的模样让人心疼,但是谁知道他满身腱子肉,背起来的时候沉的要命呢? 夏侯溪蹙眉看着涓白:“这就叫求了吗?” 正义的陶大夫攥紧他大大的拳头:“你不要太为难她一个姑娘了。” 夏侯溪一脑袋问号:“我哪里为难她了。” 夏侯溪看看陶大夫攥着的拳头和涓白大大又亮晶晶的眸子,深呼吸了一大口。 “罢了,算我倒霉。” 夏侯溪背起涓白,他抬头问陶大夫:“猎红狐?” 陶大夫摸了摸他并不存在的胡须,点了点头:“猎红狐裘可以让他暗疾自愈。” “上山往左走,一直数树,数到第十九棵树,便直着向上走,数到第十八颗,便向右走了五百步,便能看到山间林泉了。” 夏侯溪看他一直摸下巴,便打趣他:“胡子呢?没有干嘛总摸。” 陶大夫摆摆手:“我不长那玩意儿。” 不甚温柔的风吹过来,夏侯溪就算是再健壮粗糙,也打了个冷颤,他背起涓白就往外走着,听见陶大夫在一旁说:“好走啊公子,有喜事了请我吃酒啊…” 夏侯溪骂骂咧咧的:“吃你老大爷,还吃酒呢。” 涓白经常听涓朱琐碎的骂人,什么阴毒狠辣的诅咒,什么尖酸刻薄的骂语,他都不少挨,但是夏侯溪这样直来直去爽利的骂人,倒是很少见。 夏侯溪倒是骂完觉得不好意思了:“我草莽惯了,你当没听到吧。” 涓白不可置否。 听到了就是听到了,还能让话堵着耳朵吗? 夏侯溪每走一步便觉得有些累,便开始咂咂嘴吐槽起来:“你忒沉了些,庵庙伙食那么好么?你平常都吃点什么?” “……” 涓白不会说话,夏侯溪便觉得颇无趣了些:“无趣,你是哑巴吗?还不说话。” 涓白头低的更狠了,他其实是有些自卑的。 夏侯溪这些年总跟着军队跑前跑后的,打了不少胜仗,但他身份颇特殊了些,文王因为他母亲的缘故总厚待他,让他在军营里惹了一些嫉妒风波,他倒是也不太想待了,寻了个由头出来打猎,偏偏今天遇见个自己摔下来的,还摔断腿的小尼。 他倒是无聊惯了,好不容易来个人。 夏侯溪按照行医郎的话一步一步的数着抬头便望见了氤氲缭绕的山泉,他侧身对涓白说:“瞧,还真是山间林泉,真是稀奇了,我常年上山打猎,怎么从未见过。” 夏侯溪放下涓白就跑了过去,伸手摸了摸:“还是热的。” “扑通…” 夏侯溪本就穿着夏衣,他倒是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水溅起来了,澎的涓白满身是水,夏侯溪手扑棱着朝着涓白挥手:“还挺热,挺舒服的。” 涓白浑身都湿透了,但是奇了怪了,这水一打到身上,到觉得身上的疼痛感减少了一些。 夏侯溪瞥见了涓白的白眼,他才施施然站起来:“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忘了你行动不便了。” 涓白又翻了个白眼。 夏侯溪到觉得涓白有趣极了,他从山泉里走出来,轻轻背起涓白,涓白觉得他浑身湿漉漉,很是嫌弃。 夏侯溪侧身问涓白:“你在这泡会儿?” 涓白点点头。 这山间骤停的雨陡然间下个不停,夜色深重,涓白脸色苍白倒不是太明显了,深夜混淆了他的轮廓,夏侯溪并不能看到很清楚涓白的模样,只是看到他卷翘的睫毛,一抖一抖的,像是一只幼弱的小动物。 夏侯溪看着涓白紧紧的盯着他看,眼神里有些闪烁和防备,夏侯溪才明白涓白在防备他,他便摆摆手:“你放心,我不看,你这连发育都没发育呢。” 夏侯溪往外走了几步,涓白却又紧紧的拽着夏侯溪。 夏侯溪觉得女人真麻烦,果然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夏侯溪蹙眉:“怎么了?” 他是出了名的粗暴脾气,草莽惯了,谁的脸面都不给。 涓白朱红的唇瓣微微启开,但还是发不出来一点声音,夏侯溪这才看到涓白浑身不停的发颤,像是他养的那条狗,舍不得他离开的时候,就会眼巴巴的看着他。 夏侯溪试探的问涓白:“怕我走了不要你?我去透透气去。你这泡澡呢,我一个大男人在这里不合适。” 涓白才慢慢松开他的手。 “一会儿我再来。” 夏侯溪蓦的觉得他心软了一下,那种感觉特别不同,就是一个荒芜的沙漠上突然有了一片小小的绿洲,肆无忌惮的不停的侵蚀着沙漠的陈旧,悍然的甘甜不同于干涸,而格外让人忍不住回味留恋。 寥落的星子高高照耀,涓白在山泉里,他的每一寸脊骨肌肤都在被滋养着,他照着水面,看见了他的模样,小巧的玲珑的又清秀的面庞,他戳了戳水面,努力的说着:“涓…” “涓…” 还是发不出来“白”的音色。 山间的风还是凉的,夏侯溪带着料峭的寒意走来,他递给涓白一件破旧的汗衫:“给,从猎户那里赊来的衣服。” 夏侯溪指了指涓白的腿脚:“好一些了吗?” 涓白便踢了一下腿脚,比着刚才还真是好了许多。 身上也有了些许力气。 “呦呵,还能伸腿儿了?那个陶大夫真够有一手的。” 夏侯溪待涓白换完衣服,便轻轻蹲下身子:“来,我背你。” “去哪?认字吗?写给我看。”夏侯溪伸出手朝着涓白伸过去。 涓白跟着涓朱在山头的陈先生家里蹭了快大半年的课,识了不少字。 他小猫一样的在夏侯溪手里一笔一划的写着。 夏侯溪不是那种有耐心的学生,他早早地就被夏夫人送到了学堂里,但他总不耐烦学堂先生的教书,但现下他看涓白一笔一划的写字到觉得有些不一样,他觉得很是有趣。 夏侯溪仔细看涓白的笔画:“清泉庵?山脚那个?” 涓白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夏侯溪,因为清泉庵离这有三个村庄远。 夏侯溪蹙眉又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涓白缩了缩脖颈,他不敢看夏侯溪,他多年的卑微早已养成了不敢麻烦别人,但是现在不麻烦别人,他就会被留在荒郊野外,自己又没有完全好,下场就是被虎狼吃的干干净净。 到了清泉庵,这处倒是比旁的地方少了一些热闹,这是个老尼花了毕生心血建造起来的,选的地方也是远离喧嚣的。 夏侯溪将涓白放在离清泉庵不是很远的一处:“我送你在这处便不往前走了,你是个女尼,若是旁人见了,肯定又要瞎说一些的,女人的清白很是重要。” 涓白觉得夏侯溪说的很是有理,但他可是个男儿身,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涓白拽拽他,心里都是,送我送到西不行吗?不都说送佛送到西吗?就离那么近了,我腿脚不好,走过去很疼的。 夏侯溪看着涓白比划了一通,福至心灵的问:“你要报答我?” 涓白愣了一下,这个行为让夏侯溪更觉得他说的对了:“真有意思。” 夏侯溪笑的时候清煦和朗:“我是夏侯溪,陈国大司马和征忧国嫡长公主之子。” “不接受以身相许的报答,别奢求进我夏侯府了。” 涓白震惊的看着夏侯溪,他可是个男儿身耶。 夏侯溪看见涓白那震惊的样子,觉得涓白肯定伤心极了,他便摸摸涓白的脑袋:“赠我几颗你摘的果子即可。” 涓白努力的发出声音:“还是谢…” 虽然你很蠢,不知道我说什么,但还是谢谢你。 夏侯溪摆摆手:“谢什么,不谢,以后走路长个眼睛,别再摔沟里了。” 涓白托着腮不高兴的看着夏侯溪的背影。 大哥,您真的不考虑再送送我么? 夏侯溪走的洒脱,涓白咬着牙拖着残腿一步一拐的回了清泉庵。 雁门惊落,春风回北,涓白还是一身尼姑袍子,但是不同于往日,他比着之前大了许多,现在已经十七岁了,他模样越发的出众,多的是人跑来寻他,就只为了见见他的面庞。 春耕时分,旁的村的人也扛着锄头来当长工赚点地主家的米粮,老王也挑着锄头来了,他对着他邻居王二狗说:“你听说了吗?那个夏侯溪,就夏夫人生的那个儿子前些年不知道怎么了,有一次从山上回来,就念叨着去猎一红狐,结果你猜怎么着…” 王二狗摇摇头:“怎么着?” 老王咂嘴说着:“夏侯溪还真去了,但红狐听说都是成了精的,非但没猎着,还魇住了,还是夏夫人找了三天三夜,从林中抬回来的,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昏睡不醒了。” 王二狗惊奇的说:“哟,那么严重呢。” 夏夫人是陈国有名的美人,几乎闻名半个华夏,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名讳,她媚宠于陈文王,撺掇着文王什么都听他的,俨然半个掌权人。 老王颇显摆似的说:“不知道夏夫人从哪听说冲喜可以让夏侯溪给救回来,就开始物色人选了。” 王二狗继续问:“选的谁?” 老王说:“道士说让夏侯溪自己选,夏侯溪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怎么选,还让他拿笔写,但是你说奇不奇怪,听说夏侯溪写了一个字,涓,现在夏夫人和文王便开始找全陈国叫涓的女子。” “娟?女字旁?” 老王边说边比划着:“三点水的涓,很不常见呢。” 王二狗惊奇的说:“那不是老卫家的俩孩子吗?涓朱和涓白。” 老王咂咂嘴:“那可不是,还真就是他俩。” “可娶的不应该是女人么?那俩可是男孩。” 老王不屑的说:“啧啧啧,老卫那家伙贪了钱,男孩女孩一样卖。” 贱卖是涓白的噩梦,没想到这一天怎么都躲不掉,还真的来了。 早起的时候他眼皮直跳,跟着婶婶播种去了,一身泥污的在田间被爹爹叫了回来,一进家就看见家徒四壁的土房里坐着一个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女人,女人举手投足都是矜贵与自持。 女人打量着跪在她面前的涓朱:“抬起头来。” 涓朱十八里地都闻名的漂亮,他和涓白不同,他带着一股子媚劲与邪性,夏夫人只是冲着他点点头:“很是标致,多大了?” 涓朱回答:“十七岁。” 夏夫人转身问卫老爹:“你只有这一个孩子吗?” “还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卫老爹招呼着涓白,“涓白,愣着干嘛,过来见过夫人。” 涓白不似涓朱,他清秀的像是白茶花,虽不立刻让人觉得惊艳,但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眼睛,夏夫人颇赞叹的说:“一个比一个的漂亮。” 涓白被涓朱瞪了一眼,涓白瑟缩了一下,这些年他被涓朱可没少欺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多让着涓朱。 夏夫人看着卫老爹,语气颇温和:“我也不瞒您,我儿子腿脚不便,昏睡不醒,的确委屈了她,您的孩子嫁给我们家,我定会好好相待。” 卫老爹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见过最厉害的便是乡里的保长了。 他恨不得跪地磕头:“不委屈不委屈,您是何等人物,这是涓朱的荣幸。” 夏夫人倒是指着涓白说:“我倒是属意她当我媳妇。” 涓白愣了一下,涓朱狠狠的剜了一眼涓白。 又求助的看着卫老爹,卫老爹向来宠着涓朱,便赶紧开口:“早些年她便克死了她阿母,不甚吉利,又找半瞎子算过,她是天煞孤星,不好的。” 夏夫人将信将疑:“哦?” 陈风很信巫卜,夏夫人也不好再反驳什么,便说:“那便算了,但长相的确上乘,讨人喜欢,就留在我身边当婢女吧。” 卫老爹推了涓白一把,涓白一个没站稳就跪倒在夏夫人面前:“还不快谢谢夫人。” 涓白努力的发出声音:“谢…” 夏夫人瞧他可怜,便说:“不必了。” “那亲事就定下来了,明日过后迎涓朱进门。” 卫老爹一直鞠躬哈腰,感激的鼻涕眼泪都一大把:“好,好。” 10、第 10 章 春寒料峭,倒是和冬雪有了比较,甚至冷之更甚,涓白缩了缩肩膀,他穿着鹅黄色的夹袄和雪白的坎子,亦步亦趋的跟在长长的一队轿撵后面,涓朱的轿子是紫顶黄盖,这是陈国贵族特有的轿撵,卫老爹看着好不风光,头昂的高高的,生怕不知道他的涓朱嫁进了夏夫人家。 敲锣声一声一声的恨不得震碎人的天灵盖,涓朱忍不住的想要撩开自己的红头盖,身旁的喜婆婆看见了就猛地拍他的手:“老规矩说是新嫁娘不能自己掀开盖头。” 涓朱撇撇嘴倒是任由涓白牵着他,涓白觉得这个敲锣声太扰人了,夏夫人说这个婚事主要是为了冲喜破煞,所以几乎什么送葬的、迎亲的,甚至那些号称降妖除魔的草莽班子,只要会吹的、会敲的,全都请来了,整个陈国全都是敲锣打鼓声,惊扰鸦雀都不敢飞过来了。 陈文王也是穿着极其奢靡,黑袍上全是雀羽和金丝绣的暗纹,夏夫人立在他的一侧眼眸中晦暗不分,她对涓朱说:“旁的你倒不必拘谨,只有一条,便是不许打扰溪儿养病,你搬去望春阁暂住,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不够的找我就行,不会亏待你。” 涓朱刚到明堂就听到了夏夫人的话,他一急就掀开了盖头,着急的说:“可是我还没有入洞房呢......” 夏夫人的眸子杏仁一般的微微眯着,他瞥了一眼涓朱:“他伤势极其重,便省了这一遭了......” 涓朱讪讪的又自己盖上了盖头。 小声的说了一句:“是。” 涓白身旁的喜婆婆捂着嘴小声的说:“哪有这样着急忙慌要洞房的新娘?” 另一个喊锣公应和着:“谁说不是呢。” 涓朱觉得自己丢了人,便狠狠的握紧了自己拳,他咬着牙,心里骂着卫老爹,嘴上说着来享福,竟然嫁给了一个活死人。 涓朱被喜婆婆拽着就要去望春阁,涓白也转身就要跟着去,夏夫人喊了一句:“你站着。” 涓白不敢抬头看着夏夫人,便缓缓转身,低着头颅跪在夏夫人的面前。 夏夫人指了指涓白,她的手指细的跟水葱一般:“对,就是你,你忘了我给你爹爹说,要留你当我贴身丫鬟么?” 涓白点点头,戳了戳自己的心口,那代表着我记得。 夏夫人怜爱涓白,自打第一次见涓白便觉得涓白亲切极了:“从小便不能说话么?” 涓白抬头看着夏夫人,眸子如春日化冰的冰棱子一般,水汪汪的含在眼眶里,惹人怜爱,他第一次听到一个人带着长辈和蔼的语气对他说话。 夏夫人惋惜的碰了碰他的脸颊:“真可怜。” 涓朱听见夏夫人和涓白说话,手里面的帕子都要被她拧断了,心里全都是在骂涓白,真是一个狐狸胚子。 又是一年暑夏,酷暑难消,涓朱在藤椅上辗转不停,他拿着蒲扇扇着风,垂下来的柳丝绦也挡不住热夏,他烦闷极了,憋在这个小小的望春阁里。说是望春,涓朱望的两眼都瞎了,也见不到夏夫人和夏侯溪一面。 倒是涓白这个哑巴,得了夏夫人的青眼,一直留在夏夫人的身边了,闲来无事的时候还总带着一些夏夫人赏的点心来找他,他讨厌比他过的好的涓白,只要涓白一来,他就没有好脸色给他。 涓朱闷极了,就索性脱了鞋,踩在藤椅桑,拽着柳丝绦攀在了篱笆上往外探着,突然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喝的迷醉了,眼睛都花了,他指着涓朱:“杳临?你怎么在这?是在等我么?” 涓朱冷不丁的被他一喊,吓得摔了下来,他蹙着眉头:“你在干什么?” 屁股越揉越疼,他摔下来的时候疼的骨头都颤了:“哎呦,你是谁啊?想吓死我啊?” 男人下了马,走路摇摇晃晃的:“摔疼了么?” 涓朱翻了一个白眼:“废话啊,你摔摔试试?” 男人又盯着涓朱仔细看了一下:“你是刚嫁过来的新妇吧?” “我记得你。” 涓朱也觉得眼前的人极其的熟悉,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你是文王?” “奴有眼不识泰山,望陛下赎罪。” 陈文王,那可是陈国的国公,整个陈国都是他的。涓朱吓得连忙下跪。 陈文王是个色痞子,他盯着涓朱没穿鞋的小脚,身形都不稳了:“好啊好个妙人。” 涓朱被陈文王看的头皮发麻:“陛下,奴惶恐。” 涓白被夏夫人叫来给夏侯溪送夏冰,夏侯溪自从涓朱进门之后日日好转,现下都已经可以说话了,只不过还是腿脚不便利,夏夫人几乎不许任何人进夏侯溪的凌寒阁,涓白来了那么久,也就今天被夏夫人派去了。 老李是个马夫,说话大大咧咧的,见到涓白便大声喊:“涓白,你怎么在这里啊?给少爷送冰么?” 涓朱听见了之后,更是往后退了,他探着身子才看见涓白也过来了,那是去凌寒阁的必经之路,他咬着牙,面色青白,夏夫人竟然让涓白去看了夏侯溪,他这个正儿八经娶来的媳妇,竟然来了夏候府那么久了,都见不到夫君一面。 偏偏这个哑巴还能去。 涓白冲着老李点点头。 老李心急便说:“快去给少爷送冰啊,这么热的天,你这件事怎么能耽误呢?” 涓白费力的抬着冰,他的睫毛都被汗濡湿了,他又腾不开手擦,眼睛雾蒙蒙的都是水,看起来像是哭过一样。 凌寒阁就在望春阁的后面,涓白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叫凌寒,明明这里的花色是上好的,反倒是涓朱住的望春阁才跟冰窖一样,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王嬷嬷是向来照顾夏侯溪的,她看见涓白背着冰才过来,便不耐的说:“小心点,少爷怕热,你手上的汗可是擦干净了?” 涓白急忙用衣袍擦了擦手,他给嬷嬷看看,证明自己手里没有汗。 王嬷嬷才给涓白让出一个空,涓白瘦弱极了,他钻了进去,王嬷嬷塞给他一个扇子:“扇吧。” 涓白急忙摆手,我是个送冰的,不是个扇风的。 但是这些个老嬷嬷们都是人精,她才不理涓白这个小哑巴,摇着屁股就走了。 涓白拍拍脑袋,算了,扇就扇吧。 11、第 11 章 楼外新翠疯长,屋子里的窗扇都打开了,能闻到外面枝丫的味道,淡淡的又清新至极,涓白把冰放下了冰炉上,拿着扇子扇着冰,这暑热之气很快便被冰降下去了。 涓白没扇一半便肚子饿了起来,他本就是还没吃午食,就被打发过来了,倒不是夏夫人待他不好,而是层层加码的事情太多了。 取冰的时候,被凿冰的老王指使着凿了会儿冰,送冰的时候又被王嬷嬷安排着扇风。 他饿急了便掏出一个果子来仔细尝着,酸酸的,又极其解渴。 “渴…” 夏侯溪躺在秋梨榻上午休,觉得有些口渴,便唤了起来。 涓白猛然听到夏侯溪喊着,便急着站起来,一个不小心口袋里的果子便撒了一地,他又蹲着身子捡果子。 夏侯溪不耐的又喊:“渴了…” 涓白着实是有些局促不安的,他害怕伺候不好夏侯溪,夏侯溪可是夏夫人心尖尖上的人物,万一开罪了夏侯溪,他说不定就要离开夏侯府,出去了就要被卫老爹卖走了。 他手忙脚乱的往夏侯溪嘴里塞了一个果子,果子是他早上刚捡的,还没熟透,酸酸甜甜的。 夏侯溪眉目清朗,尤其是眉间的一粒小小的红痣,勾人的好看。 夏侯溪楞楞的看着涓白,这小女奴看着尤为的眼熟,想了半天才记起来:“你是…你是那个小姑子!” 涓白嫌他喊的大声,恐他人听到,又往夏侯溪嘴里塞了一颗。 他堂皇的摸摸头,涓朱不让他说那次被他推下山的事,他便没再说过,久而久之的他就忘了。 夏侯溪双腿不能动弹,他便双手推着准备坐起,惊讶的问涓白:“你竟然寻来了?” 涓白不知道说什么,反正也不会说话,索性蹲在地上捡果子。 夏侯溪戳着涓白的脑袋瓜子:“果子,果子是你给我的报答吗?” 涓白脑袋瓜子被他戳的嗡嗡作响,他撇开脑袋,使劲点点头,准备搪塞过去。 夏侯溪托腮沉思了一下,涓白的背影清瘦若是无骨,他突然心里软乎乎的,原来她真的寻来了。 他有些高兴,但还是抑制住了:“那可不够。” 涓白昂起脑袋瓜子。 嗯?什么不够? 果子不够? 他把刚捡好的果子擦了又擦,递给夏侯溪。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捡。 夏侯溪拍开他拿着果子的小手:“后来我为了你,又去射什么劳什子红狐裘,最后都差点没了命了。” 涓白歪着脑袋,好像是有这一回事,那个陶大夫说,清泉和狐裘都不可少的。 涓白歪着脑袋,摊开小手,表示那怎么办? 夏侯溪清清嗓子又咳了咳,大声说:“那你就尽心尽力的服侍本公子直到双腿能走吧。” 涓白歪着脑袋,指着夏侯溪的腿,又摆摆手,表示一辈子不能走怎么办? 夏侯溪有些热了,他便拿起涓白手里的扇子自己扇着:“那你也只能还债。” “还债懂吗?还债就是你欠我的,你得还。” 涓白点点头,确实是他的不对,要不是为了他猎红狐,也不至于差点死。 不过看夏侯溪病歪歪的样子,腿是好不了了,那他一辈子岂不是就得待在夏侯府了?夏夫人挺好的,就是涓朱对他太不好,动辄打骂的。 涓白摇摇头,给夏侯溪赶紧治病要紧。 涓白想起来了给他治病的陶大夫,不得不说陶大夫的医术的确高超,他从那么重的地方摔下来,都能给他治好。 夏侯溪的确病去如抽丝,没说一会儿话就累的侧躺着了,涓白便给他又扇了一会儿子风才合门走了。 涓白记得少时去陶大夫家的路,是个土路,一路上全都是秃山矮丘。 她刚出府邸没多久,便被一个大汉拉了过去,那人剑眉星目,颇有英气:“你可是夏侯家女奴?” 涓白吓得有些不敢直视他。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涓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夏夫人。” 涓白摆摆手,意思是我不认识你。 他小声说:“就说我是赵国的人。奉赵王的命。” “…” 涓白知道国与国之间不可暗自往来,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当做细作,那人催着涓白:“这是急信,你赶紧回去。” 涓白拿着那封信愣着,他不知道要不要把这封信给夏夫人。 但还是在那人的胁迫下只能回府。 刚一回府,涓朱就如鬼魅般从暗处钻了出来,他对涓白大喊:“站住。” 人哪能一下子被吓两次呢?涓白这次可真是又吓得脸煞白煞白的。 涓朱昂着脑袋喊着:“涓白你鬼鬼祟祟的从哪里回来的?” “你狐媚了少爷,是不是又狐媚了旁的人?” 声音大的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 涓白本就吓得有些心神不定,怀里的信掉落在地,涓朱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快涓白一步捡起来了:“这是什么?” 涓白护着要去抢,涓朱推开涓白:“给我。” “…” 涓朱一脸得意的甩着信件:“我倒是要拿到夫人那处评评理,究竟是是不是你这个贱货的情书。” 涓朱大声的嚷嚷在这个院子里显得颇刺耳,几个嬷嬷告了夏夫人,夏夫人本就快睡下了,又被扰醒,颇烦闷的走过来。 夏夫人蹙眉:“住手!” “何事吵吵嚷嚷?” 涓朱觉得自己抓住了涓白的把柄,他洋洋得意的说:“涓白鬼鬼祟祟,还有信件在身。” 信件用的是先征忧国的宣纸,夏夫人一眼就看清了,她脸色煞白。 她问涓白:“谁给你的?” 涓白做了一个写的动作。 夏夫人伸出手:“写给我看看。” 涓白一字一句的写着,夏夫人脸色青白:“赵国?” 涓白点点头。 夏夫人看了涓白几眼,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烧了吧。” 涓白着急的说着:“急…” 急报。您还没看。 涓白眼睁睁的看着那封信被夏夫人扔进了火盆里,顷刻间烧的无影无踪。 王嬷嬷早就看不惯涓朱动辄打骂涓白,就阴阳怪气的说:“你不要分青红皂白的就打涓白,可是仗着你的身份?” 涓朱立刻瞪了王嬷嬷一样:“你这个老东西生什么事呢?” 夏夫人听见涓朱粗鄙的话语颇不耐,便蹙眉看了涓朱一眼:“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是我给的,你最好安分点,我讨厌生事的人。” 涓朱这才不服气的低了头:“是。” 月色亮的惊人,寻常夏日的月不会像今天这般亮的,今日不知怎么了,涓白跟在夏夫人身后,他微微抬起眸子看着夏夫人,他这是第一次离那么近打量她,她已经三十多的年纪了,但漂亮的不似徐娘,没有一点脂粉气。 夏夫人蓦的转身,她勾起涓白的下巴:“若是再有人说赵国或是征忧国,让你递给我信件,你一律拒绝便可。我早先前是征忧国的嫡长公主,现下征忧国破,我只在陈国容这身,只能是陈国的人。若是今日的信件我看了,我便被人说成细作,我和溪儿就活不到明日了。” “涓白,你懂么?” 12、第 12 章 傍晚未至,倦鸟都扑闪着翅膀回了巢穴,炊烟袅袅升起飘然而过,喷香的饭味勾的夏侯溪垂涎欲滴。 “吱呀”一声,涓白推着门就进来了,他最近熟门熟路极了,进来都不敲门了,俨然把夏侯溪的凌寒阁当半个家了。 夏侯溪向夏夫人讨了涓白过来伺候,夏夫人当时还奇怪呢,但还是把涓白给了夏侯溪,涓白倒是不太愿意住旁边的厢房,还是住在夏夫人那边,每天来回折腾着过来。 涓白的腕子是细长又白嫩的,他伸出一小截,嫩的跟藕段儿一样,然后“藕段儿”从食盒里又掏出几盘绿油油的炒素菜,夏侯溪顿时都蔫儿了,撇撇嘴说:“你老是给我吃这个,我脸色都吃绿了。” 涓白看着夏侯溪粉面如桃花的脸蛋:“…” 心里腹诽着,你都瘫床上那么多年了,再胡吃海喝的,也不怕自己变成小猪吗? 涓白不惯他,端起来素菜就准备喂给夏侯溪,夏侯溪便按着涓白的手腕:“缓缓,缓缓,涓白下次给我整点带肉的吧,哪怕肉汤都行,这纯素的吃的我都瘦一圈了。” 涓白眼睛乌溜溜的黑,夏侯溪都觉得里面是一汪静潭,夏侯溪指着窗外:“今日春光无限好。” 窗外正好飞来几只雀子,暖阳倾泻,照在它们身上,飞走的时候仿佛是带着光离开的。 涓白歪着脑袋,张开双手,表示,所以呢?春光好,和你这废腿有什么关系? 夏侯溪搓搓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所以…” “所以你带我去山上转转如何?” 涓白低头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又看看夏侯溪满身的腱子肉,他咽了咽口水。 他不停的比划着,不懂手语的夏侯溪努力的看着。 一般的残疾者我是可以带出去的,但是像您这样的,健壮的,铿锵有力,似乎还有些多动的残疾者,我不认为我能带出去。 就算我带出去了,我能带回来吗? 夏侯溪尴尬的咳嗽一下:“我看不懂你比划的啥,要不写给我看?” 比划半天的涓白累的散了架,他蹭课学来的字顶多有二十来个,根本讲不清楚,他正愁怎么说呢,突然想到了陶大夫。 去找陶大夫看病,这理由极其正当,夏夫人会派车马跟随,他也省了力气。 他可真是机灵。 涓白小心翼翼的握住夏侯溪的手,一笔一划的写着,夏侯溪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陶大夫?” 夏侯溪眯着眼颇有些思量的说:“他也的确神奇,我怎么把他忘了?你去叫小厮们备马车吧。” 陶大夫的屋子真是难寻,涓白带着头纱坐在马车头,夏侯溪撩开帘子时不时的盯着涓白看,涓白瘦极了仿佛一阵风都能给吹走,弄得夏侯溪都想给他腰上绑一根绳子拴在手心里了。 下了马车,夏侯溪坐在轮椅上,涓白推着他往前走,那陶大夫的大门本就是破旧不堪的,夏侯溪“哐当哐当”的砸着门,整个门都快散架了。 涓白撇撇嘴,心里继续腹诽,千万不要停,再使劲锤几下门都要裂开了,也不用敲门了,直接可以破门而入了。 陶大夫头都要大了,好好的竟然被人快砸了门,他急忙的喊着:“谁啊?那么大力气?把我家门都给敲坏了。” 待走近一看,看见一红衣少年气势不凡,长相也是极其英俊的,尤其是眉间的一粒红痣,惹得人久久不能忘。 陶大夫朝着夏侯溪作揖:“原来是夏侯公子。” “正是在下。” 陶大夫比着之前更潦倒了,瘦了快没了形:“公子不太守信用,办喜事都不喊我去吃酒。” 夏侯溪攥紧拳头:“你还说呢,要不是你让我猎红狐,我会落得如此下场?” 陶大夫一口一个“阿弥陀佛”,然后施施然的说:“那红狐岂能轻易抓住?那是妖精!妖精懂吗?害人的东西,公子你真是高估了自己。” 夏侯溪莽夫性子,他想起自己瘫了是拜陶大夫所赐就生气:“那你还他妈的说非这个不可!害得老子一条命都差点折了。” 陶大夫清了清嗓子说:“公子,您可不能冤枉老朽,您知道这陈国境内有东市西坊,只要有银两,什么买不到呢?” 夏侯溪沉默了:“…” 涓白倒觉得两人斗嘴幼稚极了,一不小心轻轻的笑了出来。 夏侯溪呼呵他:“涓白?” “不许笑。” 涓白赶紧捂紧嘴巴。他心里告诫自己,公子是个要面子的,以后可以偷偷笑,绝对不当面笑了。 陶大夫看着夏侯溪:“公子今日想诊治什么?” 夏侯溪指着自己的腿:“废话,没看见老子瘫痪了吗?” “这比着您其他的病症不算是问题。” 夏侯溪颇震惊:“???” 妈的,老子不能走了,这对我这个精武少年来说,简直是要了命好么? 陶大夫依旧和之前一样,摸着不存在的胡须,颇有些认真的说:“公子您有非常人之症。” 夏侯溪有些不耐烦了:“有屁快放!” “您心脉几乎毫无博动,您似乎内里衰败如朽木,毫无好转之力。” 夏侯溪看着自己浑身的大块头陷入了沉默:“老子就腿不行了,怎么被你说的跟快死了一样。” 陶大夫点点头,颇赏识夏侯溪的领悟力,然后说:“对,还真是快死了。” 夏侯溪缓缓呼出一口气:“妈的,涓白走,再留这里,我会被气死。” 涓白推着夏侯溪返回,夏侯溪颇健壮,推起来费力极了,涓白觉得陶大夫确实有些夸张了。 走了好远,陶大夫依旧站在门口看着涓白和夏侯溪离开。 一小童前来递给涓白一方药方,身后的陶大夫喊着:“公子,服茯苓三两、麻黄一两、杏仁三分、甘草五分、桑白皮一两、苏子四分、赤茯苓三钱、橘红五钱,熬制成汁药,一日三次,不出三月,公子您的腿必然好了。” “但要想活命。” “切记不可近色,宜出家为妙。” 涓白点点头,出家最好了,他当小尼姑的时候,吃的比在家吃的还好些,还有香米吃呢。 夏侯溪忍无可忍的停了下来,他大喊:“我算是听明白了,你就是个庸医,你本质是个算命的!神神叨叨的!” 涓白吓了一跳,看样子夏侯溪是真的生气了,这架势要不是他知道夏侯溪是个瘫子,还真以为夏侯溪会跳下来怒打陶大夫。 陶大夫笑了笑:“诓你做什么…” “又不要诊金的。” 13、第 13 章 芳草远远的连成一片,徐风缓缓吹过倒是像极了压倒了一片,涓白推得有些累了,他擦了几把汗,停在一处避着太阳。 夏侯溪有心逗他:“不许偷懒,继续前进!” 涓白在夏侯溪看不见的时候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前进你个大脑袋前进,老子是人,不是铁打的。 涓白又冷静的想了想,这个夏侯溪是个铁打的,沉的跟千斤顶一样,死活推不动。 涓白跑到一侧的小溪洗了洗自己的帕子,又露出“藕段儿”一样的手腕,夏侯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些口渴,就是那种渴的冒烟,想要什么东西解解渴,他越看涓白越觉得口渴。 浩浩荡荡的陈国士兵护送着一个轿撵,轿撵上有一男子长得颇健壮勇猛,就是有些油头粉面的,他的手放在了一侧美人的肩膀上,美人给他喂着葡萄,他瞥见前面的夏侯溪和涓白在他便怒喝:“谁人挡本王的道了?” 旁边的公公立刻去看,看完之后又赶回来回话:“是夏侯公子。” 陈文王这才抬抬眼皮子,仔细瞅了瞅,看见夏侯溪一身红衣,眉目清朗,尤其是他的眸子和他的母亲一样的好看。 他便掀起帘子望着前面的夏侯溪说:“溪儿你的腿还没好,怎么都到处跑了呢?” “听阿父的话,赶紧回家去,别让杳临担心,杳临这些年担心的本王都看着都心疼。” 夏侯溪握紧了拳头:“…” 陈文王是他的梦魇,自他记事起母亲就流转于陈国最权势煊赫的几个男人中,他恨极了这些个占有他母亲的男人。 陈文王没有看见夏侯溪已经忍耐到极致的脸颊,他说着:“阿东,阿西,护送公子回府。” 夏侯溪声音冷的跟寒冬的冰一般:“不牢陛下担忧,我自己回去。” 陈文王叹口气:“这孩子怎么那么犟呢。” 夏侯溪带着涓白看都不看陈文王一眼,便走了,陈文王盯着他的后背都快给盯穿了。 他么的混账,要不是杳临的儿子,他早给他碎尸万段了。 陈文王不是没想过好好对这个夏侯溪,可偏偏夏侯溪是个喂不熟的狼,他索性懒得管了。 涓朱抬头看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夫君,按理说他早就进门了,可偏偏怎么都见不到夏侯溪一眼。 今日见了,夏侯溪果然和夏夫人如出一辙,那眉眼眸子漂亮的很,他尤其蹙眉冷看的时候,简直如春末料峭的风,把他都给吹化了。 涓朱不自觉的就说了一句:“这就是夏侯公子么?” 陈文王眯着眼睛颇有些打趣的看着涓朱:“本王倒是忘了,他是你夫君,你成亲之后没再见过他么?” 涓朱是被陈文王给带出来的,祭祀向来都是不让女子参与,若是参与便是极大的荣幸,陈文王的妃子们都年老色衰,他也一直没再纳妃,可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他哪是不纳妃啊,是他想纳夏夫人,夏夫人不愿意啊。 涓朱还是第一次来祭祀,陈文王破例带了他。 涓朱装作羞涩的摇了摇头,咬着唇瓣说:“没有,奴婢到现在可还是处子之身呢。” 又勾了勾陈文王的手心,猫挠一般。 陈文王被取悦到了,他便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夏侯溪那个瘫子也肯定让你舒服不了。” “文王最英勇无双了。”涓朱讨好的说。 祭祀一般都是会用活人或者活物,陈国这些年一直在商国和赵国中夹缝生存,本就是有些抵抗不住,陈文王逐渐沉迷祭祀,今日的祭祀更是挖了三个三四米的大坑,一个坑用来放蟒蛇,一个坑用来放一些鸡兔之类的,还有一个就放了一只半死不活的红狐。 涓朱看了一眼那个蛇坑就开始头晕眼花,他胸闷想吐,这黑压压的一片在远处看来就是缠绕的头发丝,离近了看都是蛇头吐着芯子。 陈文王施施然的说:“往日这祭祀也不比这阵仗小一些了,要是你见过,岂不是都要吓破胆了吗?” 涓朱赶紧谄媚的赔笑道:“奴婢没见过世面,让您见笑了。” 陈文王摸摸涓朱的脸颊:“多陪在本王身边不就长见识了么?宝贝儿。” “陛下讨厌…”涓朱嗔笑着。 涓朱装作漫不经心的说着:“若是此次祭祀,被夏夫人发现了…” 眼睛眨巴眨巴仿若能挤出水来:“涓朱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陈文王也觉得理亏,他摸着涓朱的下巴:“她待你不算苛刻,你凡事敬着她一些,不要让她发现你我二人之事,便没有其他劳什子的烦恼事儿。” “陛下说的轻巧,您不会一转头就忘了我吧?您可不能当负心汉呢。” 陈文王抿了涓朱的唇一口:“自然不会。” “本王是宿植亭德,对亲近之人,是极其优待的。” 涓朱被亲的心花怒放的:“谁说不是呢?您看看夏夫人曾是孀妻,都能现如今过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陈文王不喜欢涓朱说夏夫人,他便蹙眉:“你嘴皮子怎么那么讨人嫌了?不许说杳临的不是。” 涓朱悻悻然的说:“是。” 那三个坑前的鼎轰然倒地,将士们也都喧哗了起来。 陈文王拍着案牍大喊:“前面怎么了?怎么那么吵嚷?” 一个公公急忙来回话:“回陛下,祭祀的红狐被一人给救走了,将士们正去追呢。” 陈文王气的头都疼了:“废物一个!祭品没有了,本王还怎么祭祀?” 祭祀对陈文王来说,这是天大的事情。 公公小心翼翼的问:“陛下…要不然改日…” 陈文王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扇的公公翻滚在滴地,他破口大骂:“改日?你说的简单,要是皇族的族老们知道本王耽误了祭祀大事,你知道这朝堂上又得搅起多大麻烦?” 涓朱心中有了计较,他便走上前问那个公公:“祭祀向来要活物吗?” 公公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急忙说:“是。” “死物不也一样?”涓朱又问。 公公点头说:“是,死物也一样。” 涓朱便跪地拜着陈文王:“陛下不如让奴婢去试试,奴婢自幼便是在山间捕猎,这射箭的准头不说百分之百,十中有八,那还是有的。” 涓朱没有涓白标致,但到底一个娘胎里出生的,模样也是不差的,尤其今日为了避开旁人眼线打扮成一个丫鬟的模样,倒是显得青涩极了。 陈文王甚爱之。 陈文王蹙眉问他:“什么意思?” 涓朱勾唇笑了笑:“若是死的狐狸,还会有人要么?若是只是想要那红狐裘,便在箭上抹上鹤顶红,不出片刻那狐狸的皮毛都会暗沉无光又散发恶臭,无法买卖。” 陈文王颇赏识的看着涓朱:“你去试试,办成了有赏。” “是。”涓朱低头颔首。 陈文王是个花心不改的,他素来就爱这些个莺莺燕燕,看着她们,他都觉得自己如燕子一般轻盈,仿佛又年轻了不少。 涓朱把头发盘了起来,他向来是不会以男人的身份示人的,因为他很小的时候就是卫老爹的摇钱树了,女人的装扮能吸引过来不少男人,虽然不待客,但也是好处多多。 男人很是奇怪,他是把红狐背在背上的,一般陈国人对待畜生是极其不好的,哪有人会把狐狸背在背上。 男人虽然背着狐狸,但是脚步轻盈,涓朱多年在山野间打猎都很难追上。 真是难缠极了。 男人跑到了山林间,山林里空谷幽幽,脚步声放大了无数倍,涓朱仔细分辨走向,待他知道大概方位之后,他冲着男人高呼:“你要是老老实实把红狐交出来,免你一死。” 声音若是莺雀好听婉转极了,幽然响起:“若是不交呢?” 涓朱眼睛一狠:“那便一起受死。” 他闭着眼睛,拿起弓箭,仔细分辨方位,待大概确定之后,他猛然拿起弓箭射去。 一声狐狸啼叫,凄厉,惨痛。 但涓朱却觉得动听极了。 张开眼睛的时候果然射中了,那红狐的心胸前后都被射穿了,四肢不停的抽搐,倒在地上不停的淌血,涓朱笑了笑:“射中了!我射中了!” 陡然间一白衣男子手持铁扇,他眼睛微微眯起,后眼尾便微微上翘,他眸子冷的跟地窖一般,他有些打量的看着涓朱。 一刹那他眼睛忽然变成了蓝色,妖异古怪的蓝色,像是潭水里突然间钻出来个怪物一样,他的眼眸越看越觉得不似人,像是动物一般。 涓朱有些发毛,他手中的弓箭“啪嗒”一声折断,身后框子里的箭一根一根的折断。 像是送祭一般。 涓朱眼睛都瞪大了,心里不停的发慌,脊背全都是冷汗:“怎么可能?你怎么做到的?我的箭怎么都断了?” 白衣少年缓缓走到红狐旁,将它的眼给闭上了,他声音越发的冷,越发的寒:“它只是一只红狐,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治他于死地。” “它何错之有?” 回响响彻空谷山林。 “十日后,我定会前去讨命。” 涓朱嘴硬的说:“讨就来讨,当我怕你?怕你不知道我名讳,我是夏侯家的儿媳,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陈国里最煊赫的是哪家?” 其实他已经吓得不能动弹,虽然故作镇定,但手脚发凉到走一步都会摔倒的程度。 语气渐渐又硬起来了:“我只是打死一只牲畜,又没打死你,若不是文王还等着我,我一定把你弄死才算甘心。” 对,文王还等着呢,把这只红狐拿过去封赏。 他便能出人头地了。 白衣少年笑了笑:“好。” “那就鲜花烹油,我再助你一臂之力,让你比现在的位置更高一些。我狐狸仙最喜欢看人高高跌落,命不由他的话本子了。” 狐狸仙每说一句话,这天色就暗淡一分,周围的风都呼呼的刮着,刮得涓朱睁不开眼睛。 “害我子孙,你逃不掉的。” 声音越来越远,狐狸仙不见了踪迹,涓朱这才睁开眼睛,把那个被他打死的狐狸捡起来。 涓朱越想越不对劲:“子孙?” “难道这个狐狸也是个妖精?” 管他呢。拿回去讨赏。 涓朱远远的就举起狐狸给陈文王看,他高兴的说:“陛下请看。” 陈文王看见涓朱拿着那条死去的狐狸,他摸了摸胡子颇赏识的说:“涓朱真是勇猛精进,你还真是射中了,说吧,要什么赏赐?” 还没等涓朱回话,一顶极其奢华,甚至要盖过陈文王的轿撵停落在他们前面。 “陛下好大的风光,祭祀竟然都不请我来参与了,说吧,又看上哪家的美人了?” 夏夫人穿着淡蓝色的云纱缓缓的走了过来,她柳叶眉毛微微一皱,陈文王都觉得自己的心里紧了紧,恨不得跪在地上给她抚平。 陈文王不知道夏夫人突然过来,他有些吃惊:“杳临?” 陈文王急忙的走到夏夫人身前,他握住夏夫人的手:“杳临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你有事来不了吗?” 夏夫人甩开他的手:“若是我不来…” 她声音勾人的紧,她走到了涓朱面前,涓朱赶紧低下了头颅,不敢让夏夫人看见他的脸颊。 夏夫人冷笑几声:“我怎么能看到美人狩狐这种话本子里才有的故事呢?” 陈文王害怕夏夫人心情郁结,便走近她牵着她的手:“杳临你听我解释…刚刚…” 夏夫人杏仁一般的眼睛微微闪着,她可真是漂亮极了:“文王莫要辩解了,无非是您厌恶了杳临罢了,杳临早已不是二八年华,不在您的心上也是自然的。” 陈文王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委屈:“杳临你怎么这么说呢?要不是今日你说你去普华寺护持,本王巴不得你过来呢,这祭祀没了你,本王的乐趣就少了一大半,干什么都不尽兴了。” 夏夫人挑眉勾着陈文王的下巴,颇轻蔑的说:“是么?” 夏夫人瞥见了一侧的涓朱,她下巴抬了抬靠近陈文王:“那文王对祭祀不敢兴趣,怎么能有好大的兴致去看一出美人狩狐的大戏呢?” 陈文王哑然,额头上都有了汗珠。 夏夫人又冷笑了一声:“早在之前,杳临便给文王说过,我母妃是少族人氏,她们一族信奉狐狸仙,一生发愿不得打杀狐狸。” “文王不是答应过我,不滥杀无辜狐族吗?” 陈文王赶紧点头,夏夫人看都没看他一眼。 陈文王挠了挠脑袋:“可…可…可今日有一人救走了红狐…此次祭祀非红狐不可啊…” 夏夫人看不得红狐死状如此凄惨,她看见那小狐狸的心脏都被射穿了,躺在那里不停流血的时候,彻底是气恼了。 少氏一族本就有狐族一半的血液,终身信奉狐狸仙的。 狐狸善妒又记仇,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狐狸,所以夏夫人下令不让猎杀狐狸。 陈文王看见夏夫人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条死去的狐狸,便知道夏夫人这次着实气着了,他小心翼翼的说:“杳临你是知道的,红狐有梦魇之力,能知未来事,有大不可思议之力,还能改动未来事。” “那死的红狐还有梦魇之术吗?”夏夫人挑眉走近陈文王。 陈文王爱极了夏夫人的模样,陈文王紧紧盯着夏夫人,夏夫人眉眼弯弯不小的时候倒是显得更加清贵冷厉了,别有一番滋味。 陈文王说:“按照常理说是没有的,但是山间仅一两只红狐,若是被刚才那人救走,改动了未来事,那便更不可想象。一般都是活的祭祀预知未来,若是落入他人之手,便斩杀殆尽。” “而且族中有长老,曾也用过死狐的梦魇之力,似乎更是厉害。”陈文王又继续找补。 梦魇之力只有族中长老可以驾驭,陈文王从不曾得之一见。 但红狐的传说在陈国还是广为流传的。 夏夫人指着涓朱:“那美人岂不是立了大功了?” “我瞧瞧…”夏夫人走路极其轻巧,脚腕子细的几乎一捏就能捏到,又白皙的要命,陈文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杳临…”待到涓朱处的时候,陈文王害怕夏夫人看涓朱便急忙叫。 可还是晚了一步,夏夫人还是看到了涓朱的样子:“…” 涓朱的下巴被夏夫人狠狠地捏住,他吓得面色惨白,夏夫人沉默着并不说话。 半晌才冷笑着说:“你怎么敢的?” 杳临怎么都想不到竟然是涓朱,是她娶进门的儿媳妇。 儿媳妇的背叛和姘头的背叛,让她顿时沉默下来。陈文王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一直立在夏夫人的身后。 陈文王自幼是陈国大司马扶持登基的,他这辈子干过最疯狂的事情就是毒死大司马强占夏夫人,他本是个平庸无为的王,若不是大司马的扶持,他的陈国早就不复存在了。 但他就是爱极了夏夫人,又不肯当夺妻的王,便杀死了大司马。 他对大司马和夏夫人都有愧。 夏夫人自从大司马死后便性情狠辣,她不肯受任何人的欺辱,她拔掉自己的簪子戳着涓朱的脸颊,涓朱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夏夫人,夏夫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手下留情…” 夏夫人猛的戳烂了涓朱的脸颊,她不允许这样的人侮辱她。 涓朱疼的满地打滚:“啊…啊…我的脸…” 夏夫人冷笑着看着满地打滚的涓朱,看着他的脸颊丑陋的疤痕,看着疤痕不停渗出的血液,她抿唇一笑,真是解气。 夏夫人对涓朱说:“那么想跟着文王,我替文王封你一个勇妃如何?没有违禁狩狐的勇气,没有背叛我夏侯家的勇气,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陈文王弱弱的唤着:“杳临…” 夏夫人打断了陈文王,她声音又恢复了往常样子:“文王带着您的妃回陈宫吧。” 夏夫人朝着陈文王摆摆手:“夏侯府庙小,装不下您两位,以后别来了。” 陈文王有些怕了,他怕这个绝世的美人不再理他,他便小心翼翼的说:“杳临我错了…杳临…你别不理我…” 夏夫人理都没理他,转身就上了轿撵。 在夏夫人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陈文王气不打一处来,他转身就摔着轿撵里的东西,又瞥见了在地上捂着脸的涓朱。 他指着涓朱:“真是晦气…” 丝毫没了刚才怜惜的情意。 “陛下我的脸…我的脸被夏夫人划烂了…您要替我做主啊…”涓朱爬起来抱住了陈文王的大腿。 陈文王越看他越觉得厌恶,要不是他,夏夫人能给他脸色看吗? 陈文王便不耐的说:“她都给你安抚了,封你妃位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涓朱的脸被化了一道很长的印记,破坏了他本身的模样,他恨极了夏夫人:“她一个孀妇怎么能替陛下您来决断呢?” 陈文王踹了涓朱一脚:“混账…不许你再说杳临一个字的不是…” 陈文王踹的不轻,涓朱疼的直喊,陈文王倒觉得也可怜,索性带回了陈王宫,给他一个冷僻的宫殿住着。 夏侯府邸比着寻常的王府都要大个十倍不止,这里的每个屋子都点燃着蜡烛,夏夫人上午被涓朱猎狐的事情气的脸色惨白,蜡烛一照更加惨白了。 刚一进家门喜婆婆就急忙搀着夏夫人:“夫人怎么脸色那么不好?谁惹您生气了?” 夏夫人叹了一口气:“不要问了,去打水沐浴。” “是。” 涓白的力气不大,推人也慢了些,夏夫人回来的时候,夏侯溪和涓白也刚回来,本来备的有马车,但是夏侯溪给回绝了。硬是让涓白一个人带他回来的。 夏夫人今天本就气闷,又看见夏侯溪双腿不能动,还到处乱跑便更气了:“你怎么回来那么晚?不是说就去陶大夫家里问诊吗?” 夏侯溪向来和他阿母不对付,要多叛逆有多叛逆,他厌恶极了卖笑的母亲,厌恶美得无人能比的夏夫人流转各个男人中。 他更厌恶自己的无能,双腿不能动弹。 夏夫人见他不说话,便揉了揉太阳穴说:“明明阿母去把陶大夫喊来便是了,你非要去,若是路上有个不测,你这腿脚又不能跑,不能跳的,让阿母怎么办?” 夏侯溪淡淡的说:“不需要你管。” “我不管?你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对吗?若是没有阿母,你现在在哪里?在干嘛?是不是早就饿死在荒野了?或是在哪里打着长工,种着庄稼?或者讨食!”夏夫人彻底绷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夏侯溪抬头直视着他的阿母,他和他的母亲有着一样美丽的眸子,两人发脾气的时候也都出奇的相似:“我是陈国大司马的嫡子,我怎么会沦落到乞丐的地步!” 夏夫人虽然美艳无可挑剔,但她也和寻常母亲一样,希望儿女能够成器,她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阿父死的时候,家里的财物全都被你亲族洗劫一空,他们会在你阿父灵前偷偷带走你,把你扔在雪地里,是阿母哭着跪着找你,一个亲戚还算善良告诉了我你在哪,阿母才救了你。” “吃绝户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是阿母把你带到今天的,你是我杳临的儿子,不应该再念着夏侯家。”夏夫人想起大司马死后受的冷眼与不公,就恨得要命。 夏侯溪厌恶母亲,厌恶自己,他说:“你肮脏极了,你委身于陈文王,在此之前呢?你到底有多少男人?不要把你说的那么伟大,说的好像是我把你弄得如此不幸似的。” “难道是我让你委身陈文王的吗?” 夏夫人几乎沉默了:“…” 她的伤疤就这样被儿子揭开了,她的眼泪就这样一颗一颗的滑落下来。 夏夫人哭着扇了夏侯溪一巴掌:“放肆!” 夏侯溪第一次被夏夫人打,他看着浑身发颤的夏夫人:“阿母…” 夏侯溪转身就要走,夏夫人拉着他的衣袖:“溪儿,阿母…” “放手…” 夏夫人缓缓放了手。 夏侯溪对涓白说:“推我回厢房。” 涓白这才从刚才的巴掌中回过神来,妈妈呀,果然叛逆的小孩不教不行,把夏夫人这样的绝世佳人都逼的泼妇起来。 夏侯溪您可真行。 夏夫人看着涓白把夏侯溪推走的时候,半晌没说什么,待他俩走了之后,她才抬头看着一轮残月:“可能一切都是错的吧。我好像一步错,步步错了。” “繁艳归何处,满山啼杜鹃。”(此注释详见作话。) 残月一轮高高的挂起,涓白不喜欢看残月的,残月只有薄薄的雾和寥落的星子一起,看起来极其萧瑟。 夏侯溪不过二十不到的年纪,他近些时日憋屈极了,自小到大他听了不少编排他母亲的流言,有些还真的不是流言。 他阿母还真是个妖精,没有几个男人不被她迷倒的。 涓白小心翼翼的敲着门,他看出开今晚夏侯溪情绪不佳,还没等他敲几下,夏侯溪就在房屋里喊着:“别进来,滚开。” 涓白熬了一晚上的中药,他的目的很明确,赶紧让夏侯溪的双腿治好,他寻个杂役的活计去干着,总比现在提心吊胆强多了。 涓白还是侧着身进了屋子里。 夏侯溪撇撇嘴说:“我说了不让你进来。” 夏侯溪心绪乱极了,若是心事可以明示,那他弯弯绕绕的心事像是头发丝一样杂乱无章,他恨自己的双腿不能动弹,恨自己无能让母亲成为陈文王的姘妇。 涓白眼睛亮晶晶的,他给夏侯溪端来了一碗药剂,药熬的很浓稠,一闻就知道哭兮兮的,夏侯溪不甚爱喝药,他就转过头去没再理涓白。 涓白又进一步的跟上去:“喝…” 只能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 夏侯溪看着涓白,这个家伙简直是个粘人精,他心中的火不知不觉的消了一大半,他无奈的说:“罢了,懒得理你了。” 他在涓白一丝不苟的监督下喝完了药。 涓白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还好夏侯溪今天不难缠,有在乖乖喝药。 夏侯溪看着涓白的样子,他问着:“涓白你有阿父么?” 涓白睁大了双眼,什么?没有阿父,我咋出生的? 莫名其妙的问题。 涓白用力的点点头。表示,有的有的,肯定有的。 夏侯溪眸子微微一沉,涓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夏侯溪,没有以往的莽夫呀样子,倒是沉静的像个玉面书生:“他待你好吗?” 涓白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夏侯溪打量着涓白,涓白越发的圆润起来,有些不似女子的英气,倒更加好看了:“不好?” “他有待你好的时候吗?” 涓白想了想,兴许是有的吧。 “讲给我听听。”夏侯溪拖着腮,涓白有时候觉得夏侯溪闲的要命,都闲出屁要了解他这个奴婢下人的过去了。 涓白指了指喉咙。大哥您看我能说话么?我是个哑巴,知道哑巴哪里有残疾吗? 夏侯溪才讪讪的笑了笑:“行吧,那写给我看看。” 涓白写着,吃香米,做饭好吃。 夏侯溪惊的下巴都快掉了,米饭而已,你阿父也就会蒸个米,你都乐呵了? 夏侯溪笑了笑:“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这就高兴了!” 涓白当小尼姑的时候总是会讨来一盆香米,那是一个虔诚的阿嫲给的,他每次端着一盆香米回家的时候,卫老爹总会高兴,他很会做饭,蒸的香米香喷喷的,几乎家家户户都能闻到,知道卫家又吃香米了。 涓白每次都能讨着吃个三四口,剩下的都被涓朱和卫老爹吃的光光的。 月色越发的暗淡了,几乎看不出来它的白晕,发黄的像极了稀碎的泥土,但微弱的光还是能照着夏侯溪和涓白的。 涓白冲着夏侯溪笑了笑,比划了一通,所以公子您要好好吃饭,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也给你做香米吃。 夏侯溪摸了摸涓白的脑袋:“懂了,但香米我不爱吃,以后香米都是你吃,你给我捡果子吃就行。” 涓白用力点点头。香米好吃的,我要吃光光,你就吃酸果子吧。 “下雨了…”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惊蛰时节,本就容易惊雨,夏侯溪推开了一扇窗,小雨被风吹着斜着吹了进来,吹到涓白的脸颊上,沾染在他的睫毛上,他睫毛震颤,忽闪忽闪的。 夏侯溪不自觉的替他擦去了水珠:“痒么?” 涓白点点头。 夏侯溪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帕子上绣着溪水潺潺流水不停,他放在了涓白的手里:“这方帕子给你了。” 涓白笑了笑,他仔细看着绣工,这绣工精致极了,放在市面上,这至少值个五两银子。 涓白可不会白收他人的东西,投桃报李他还是懂得的。 他可没少蹭课,学的美德可多了。 涓白将帕子顶在头上,就跑着出了屋,雨水全都打在他的身上,他穿的是粉色的坎子,不一会儿都被打湿了。 “你要干什么?”夏侯溪不解的问。 涓白在院子里翻找了半天,半晌抱着小炉子回了屋,他高兴的举着给夏侯溪看。 “这是什么?” 涓白献宝似的把炉子小心翼翼的摆好,他手脚十分麻利,又不知道从哪里带的果子和软糕,又整齐的摆在炉子上。 又一茶香浓浓的煮上。 “炉子?糍粑?果子?”夏侯溪的确没见过这个便歪着头问涓白。 涓白拉着夏侯溪,便写着,打边炉。 围炉夜话。 夏侯溪皱皱眉头:“打边炉?” 涓白看起来就是清净温润的,他像是一块璞玉,夏侯溪蓦的心动了,若有此作伴,一生也不算枉然了。 涓白将煮好的茶泼了炉子一小口,“腾”的一下满屋子都是泼茶香。 涓白烤着糍粑,香喷喷的,小心翼翼的放在嘴里,整个口腔都化了。 夏侯溪看着涓白眉眼弯弯的样子,觉得他的眼睛真是好看,像极了一蓬月亮船。 “待到春风二三月,石炉敲火试新茶。”(此注释详见作话) 14、第 14 章 云泽蔼蔼,和煦的风吹抚着,吹开了涓朱的面纱一角,楚楚的脸颊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他似乎察觉到了便立刻按下了。 他坐在茶楼上听着一旁的人在说着话,颇无聊的吃着酒。 “这涓白怎么和公子走的那么近啊?不是一般的近。” 涓朱顿时就坐了起来,他侧身张望,那是夏侯溪的贴身小厮阿蒙。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小厮阿猛颇赞同的咂咂嘴。 涓朱陡然想起来今日是夏侯溪的及冠礼筹宴。 他怎么好死不死的在了此处喝酒呢?若是脸上再被夏夫人划一刀,他这辈子就别见人了。 阿孟故作玄虚的说:“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当时公子冲喜,其实应该选的是涓白,而不是涓朱。” 阿蒙点点头:“听说涓白和夏侯溪早些年就认识呢。” “怎么认识的?”阿梦拖着腮好奇的问。 涓朱耳朵几乎要贴上去了,他好奇的紧。 阿蒙摇摇头:“那不是很清楚。” “总之公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就算娶涓白也很正常,我们还是想想办法和涓白套套近乎吧,以后他当夫人了,也不会苛责我们。” 涓朱掐着自己的手腕都掐的红肿了,他内心“腾”的就起了一团怒火,他看不得涓白过得比他好。 “涓白…”涓朱咬唇狠狠地说着。 卫老爹因为着涓朱嫁进夏侯府邸的缘故,也颇气派的把高楼修了起来,涓朱立在这个可笑的卫府前的时候,卫老爹都没认出来。 卫老爹是卑躬屈膝惯了,他看见涓朱一身华贵衣衫便打眼望去:“您是哪位贵人?” 涓朱掀开了自己的面纱,他本就是美丽至极的模样,偏偏脸上有了连贯的疤痕,横亘在他的脸颊,显得狰狞可怖,吓得卫老爹一凛。 卫老爹颤颤巍巍走到涓朱面前,摸着涓朱的脸颊:“涓朱?” 涓朱讨厌哭哭啼啼的卫老爹,他冷眼看着卫老爹:“不许哭,我的脸被人划烂了。” 卫老爹不停的抹着眼泪:“你的脸怎么回事…我的儿啊…” 卫老爹哭的不是涓朱,而是涓朱的脸,生怕夏夫人把涓朱退回来,他的好日子到了头。 一切都黄粱一梦了。 涓朱知道卫老爹的德行,便厌恶的推开了卫老爹:“去寻名医来治我的脸,多少银子我都出得起。” 卫老爹这才止住了哭泣。 卫老爹问涓朱:“究竟是怎么回事?” “旁的你不要问了。”涓朱不愿多说什么。 卫老爹便不再问了。 半晌了涓朱看着卫老爹才说:“你再帮我办一件事儿来。” “什么?” 涓朱一字一句的说:“明日把涓白给我喊回来。” “好…”卫老爹虽然不知道涓朱要做什么,但总是下意识的答应涓朱。 要不是涓朱提涓白这个名字,卫老爹差点忘了自己还有涓白这个儿子了。 旭日又东升了起来,那云彩都隐没在了灿阳之下,涓白觉得太阳有些刺眼便用手挡了一下,夏侯溪扶着栏杆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夏侯溪对着涓白说:“你别说你这个药物还挺好用,那个陶大夫虽满嘴胡话,这个药方倒是不诓人的。” 涓白把陶大夫的方子都背会了,每天都给夏侯溪熬药喝,喝的夏侯溪一闻见药味都想吐。 正想着这事儿呢,涓白又端来一碗药,夏侯溪脸都绿了。 “太苦了涓白,能不能不喝了?” 涓白摇摇头,涓白在这件事情上异常的坚持,夏侯溪都说不定他,累不打不动的每天必煮药端给夏侯溪。 夏侯溪叹了一口气:“…” 涓白没搭理夏侯溪,这些日子夏侯溪看着自己腿好了一点便总想着不吃药,涓白可不想一辈子陪着夏侯溪,赶紧治好夏侯溪,赶紧溜走回去。 一条大黄狗不知道从哪处窜了出来,害得涓白绊倒了,一碗药撒的干干净净。 气的涓白这个哑巴都开了口。 咿咿呀呀的冲着狗骂个不停,那条狗骂不过一个呲牙咧嘴的哑巴,就索性走了。 涓白气的要命,熬一次药要三个时辰,整整三个时辰呢!!! 夏侯溪看见涓白蹲在地上和黄狗吵架的样子觉得很是有趣:“你跟狗吵什么架呢!它听的懂吗?” 突然之间涓白瞪大双眼,惊恐的指着夏侯溪的身后。 “什么?”夏侯溪缓缓转头看过去。 “……”那条黄狗百米冲刺直奔夏侯溪。 “溪…”吓得涓白都出了声。 夏侯溪往后退了几步。 夏侯溪边退边骂:“他妈的,这条狗是疯的吗?害得我差点摔倒。” 抬起头的时候看见涓白眼睛溜圆溜圆的:“怎么了?” “我…我站起来…”夏侯溪看着自己站的很稳的双腿,以及丝毫没有扶着任何东西的双手说。 “太好了涓白,我能走了。”夏侯溪又蹦了几下,涓白也高兴的蹦了起来。 动静太大引得喜婆婆都出来看了看,喜婆婆是最不喜欢凑热闹的了,要不是这俩人吵了她午睡,她也不出来。 一出来就看见夏侯溪能走能跳了。 喜婆婆高兴的喊着:“唉呀妈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夫人,公子能走了!!!” “什么?”夏夫人正躺在藤椅上合眼休息,一听见声音便睁开了眼睛。 “杳临,他们说溪儿能走了。”陈文王在一侧扇着风。 夏夫人立刻就站了起来,她几乎是跑着去了后院:“……” 她看见夏侯溪凛凛的站在那处,比她高了不知道有多少,健壮有力的模样颇武威,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她念念的说:“好孩子,好孩子,阿母的好孩子,你能走了。” “狐狸仙庇佑,真是狐狸仙庇佑。” “多亏了涓白,要不是他悉心照料,我根本不可能好那么快。”涓白被夏侯溪拉到了夏夫人的面前.l。 夏夫人知道涓白一直为夏侯溪忙前忙后的,便感激的说:“涓白谢谢你。” “同是姐妹,你怎么和涓朱完全不同,她要是有你的十分之一,我也就省心了。” “…”早先时候涓白曾问过夏夫人涓朱去了何处,夏夫人告诉他涓朱生病了,在外医治。 怎么现在听起来好像不是生病了? “是…她生病了…在治病…很快就会回来了…”夏夫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措辞便急忙说。 还没等涓白反应过来,夏侯溪便拉着涓白跪在了夏夫人面前。 “儿子想向母亲求个恩典。” “说。”夏夫人点点头。 “可否将涓白许配给我。”夏侯溪抬起和夏夫人相似的眸子望着夏夫人。 “???”涓白一脸懵逼,大哥,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夏侯溪颇认真的跪拜在夏夫人的面前,他自小到大真的不曾主动求过夏夫人一件事,今日便是破例了,他说:“我和涓白年少便认识了,她寻觅多年,带着信物投奔于我,我十分感动,她又尽心尽力的照顾我,让我重获新生,儿子觉得此生非他不可。” “……”涓白心想我谢谢你啊,我可没有寻觅你,照顾你是觉得你麻烦。 哪见过夏侯溪这个样子的夏夫人根本受不住,她连连点头:“好,好,阿母答应你。”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门不当户不对的,便婉转的冲夏侯溪开口:“涓白身份并不算很高,不如当个侧妻?跟涓朱一样如何?” “不可。”夏侯溪抬头一脸坚定的说。 “心上之人,不可做侧妻。” 涓白没想到夏侯溪竟然会这样说,他转身看看夏侯溪,夏侯溪不似开玩笑的,夏侯溪又牵起涓白的手:“专心点,我可是在求亲。” 涓白第一次被人这样隆重的对待过。 “那便明媒正娶吧。”陈文王说。 陈文王倒是颇欣赏夏侯溪的果敢,陈文王在朝政上被权臣把持多年,现在才转圜了大半辈子才有了现如今的权利,但他还是不敢开口给夏夫人一个名分,他害怕又牵扯朝堂的事情。 所以就在其他地方拼命地补偿夏夫人。 “谢文王。”夏侯溪这次也跪拜在陈文王的身前叩首。 涓白也晕晕乎乎的被拉着叩首。 他怎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准备好,就又被夏侯溪拿捏了,他其实真的只是想赶紧治好夏侯溪,还完债就跑的。 月亮今夜极其的圆,又极其的清朗,夏侯溪晚上被陈文王喊去王宫赴宴,夏侯府邸就只留他在屋里,他拖着腮看着月亮,越想越觉得像是一场大梦。 怎么突然就要被迎娶了呢。 陈国的风俗一般是求亲成了的当天,女子便动手准备自己的嫁娶,盖头,衣袍还有喜鞋等都得自己亲手做的。 涓白看看眼前的针线,便又开始麻利的做起来了针线活计。 大门被叩了几下,是夏夫人身边的喜婆婆敲的:“涓白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涓白站起身便打开了门,冲着喜婆婆比划了比划,喜婆婆便问他:“还有一些花没绣?” 涓白点点头,表示,刚做。 喜婆婆进屋拿起涓白绣的看了看,比对了比对:“让旁人去绣如何?” “……”夏夫人摆摆手,又比划了几下,表示不用了,我做就行了,按照风俗来就应该新娘子做的。 “那你早点休息,熬夜点灯对眼睛不好。”喜婆婆点点头,便拍拍涓白的肩膀。 涓白点点头。 乌啼声声,扰的涓白还没睡多长时间呢,又被打扰醒了,他厌烦的睁开眼睛。 喜婆婆敲着门问着涓白:“涓白起了么?” 涓白顶着俩大黑眼圈去开了门,满脸疲惫的冲着喜婆婆点点头。 “你还真熬了一夜呀?”喜婆婆哭笑不得。 “慢慢绣着,分三天绣好就行啦。”喜婆婆又嘱咐涓白。 “……”涓白打着哈欠点了点头。 他揉了揉眼睛,熬夜熬的看都看不清了。 喜婆婆对涓白说“”“你阿父来找你,说是有急事让你回家一趟,你要不然回去看看去。” 涓白一听便有些精神了,他急忙问着喜婆婆到底怎么了,比划了一大通。 “不知道什么事,但是看你阿父样子还挺急的。”喜婆婆歪着脑袋,也摆摆手说。 涓白只好不再追问。 喜婆婆问道“”“需要给你备马车吗?” 涓白摇摇头,表示一匹马就够了。 马车太招摇,万一卫老爹惹了什么麻烦呢?卫老爹老爱在赌场里混,若是欠债什么的,自己架着马车去,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 所以还是隐蔽一些。 骑着马走暗道过去,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一匹马就够了?你会骑马吗?”喜婆婆有些担心的问着。 毕竟涓白看起来十分柔弱,尤其是那藕段儿一样的手腕简直瘦个无边了,仿佛一捏就断。 “行,我去给你安排安排。”在涓白的坚持下,喜婆婆只好就马房要了一匹马,马儿还不是高头大马,是一匹矮小的棕色草原马,骑起来不是很费力。 涓白又缩在屋子里倒腾半天,改了妆面,束着发髻,穿了一个小厮服饰,清秀干净的少年模样。 真是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睛想一直把目光黏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怎么觉得你不似个丫头,倒似个小子呢,多俊郎清雅呀。真好看。”喜婆婆第一次看到涓白这样的穿着,索性看呆了。 “十里八乡都找不到比你更俊郎的人了。”喜婆婆念念的说。 “……”涓白不好意思了,他朝着喜婆婆摆摆手,扬着马鞭就狠狠地抽了上去。 马儿骑得飞快,扬起一层有一层的泥土,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到了卫老庄的地界儿,他找了很久的老房子,一直没找到,后来在气派的府邸前看到了他的卫老爹站在那处,一身达官贵人的派头,他才知道卫老爹翻修了屋子。 “过来。”卫老爹看见涓白便怒喝。 这也不像欠债不还的样子,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涓白心神不定的,不知道卫老爹惹了什么篓子出来让他摆平。 “我让你过来就过来,听不懂话是吗?”卫老爹看见涓白没有下马便又怒喝了他一次,涓白这才下马。 “……”一下马就被卫老爹粗暴的拽进了府邸,卫老爹大力的关上了门。 涓白吓了一跳。 “怎么吓一跳啊?”涓朱冷笑着抓着他的脊背。 “看见我的脸了么?涓白。”涓朱掀开了帘子。 “是不是丑陋的无法见人,是不是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涓白看见涓朱脸上扭曲的疤痕,他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涓白比划着问 “被夏夫人那个贱人划烂的。”涓朱狠狠的说。 “听说夏侯溪很是心仪与你,我真是羡慕呢。我在夏侯家的时候,他还是个瘫子,我一眼都见不到他,怎么我走了,夏侯溪就会走了,还看上你了,娶你为妻。”涓朱又摸着涓白白净的脸颊说。 “还说什么心动之人,不可为侧妻。” 涓白觉得涓朱此时此刻很妖异,很是疯狂。 “那我成了什么了?我岂不是彻头彻尾的笑话?”涓朱冷笑着。 15、第 15 章 枝头正含春,一缕风轻轻送了过来,涓朱一袭轻纱立在涓白的面前,他放下了斗笠的云纱,云纱半盖未盖的遮住他的半张脸颊,涓白见过涓朱太多得理不饶人的刻薄样子,但是如今这样冷冽凄寒的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他看,他还是毛骨悚然起来了。 他知道涓朱心肠是坏的,但也不至于坏的无边无际,但是此时此刻涓白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涓朱的坏心肠。 涓朱的眸子一直流转在涓白洁净的脸颊上,他勾着涓白的下巴微微启唇:“早前我让老爹给我遍寻名医,你猜怎么着......” 涓白不喜欢涓朱勾着他的下巴,他便立刻转了脑袋。 涓朱掰着他的下巴硬是给他掰了过来:“还真让我找到了,那人是个巫医,祷祝祝由术他用的精通的极了。” “他说......”涓朱靠近涓白的耳朵。 涓白极其讨厌涓朱靠近他的耳朵,他便推了一把涓朱,表示不许再靠近我了。 涓朱被涓白大力推的有些踉跄,他便笑着盯着涓白看:“用你的几滴心头血养着我的面,便如桃花逢春,能再一次焕春了。” 涓白觉得涓朱笑得极其阴狠,像是想要喝人血吃人肉一般。 “老爹,按着他。”涓朱喊了一声。 门便“吱呀”一声开了,那旁的南窗上透过一丝光亮,打在了涓白的身上,涓白看见卫老爹拿着镰刀缓缓走进屋子,柴门又被涓朱掩上了。 卫老爹换去了华贵的衣衫,又穿回了粗布麻衣,他拿着镰刀直勾勾的看着涓白:“爹养你那么多年,你总该给爹一些回报不是么?” 他边说边往前走,直到走到涓白的面前,用镰刀尖尖抵着涓白的白皙的脖颈。 “痛痛快快的去了吧,给你哥哥一个好前程,也算了了我的一桩心事。”他拿出新酿的酒端给了涓白,酒味大的熏鼻,这得是多浓的酒糟酿的酒。 涓白看着卫老爹,又看看涓朱,眼眶都红了。 妈的,我爹我哥要我的命。 他夺过卫老爹手里的酒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飒飒绵绵的不肯停口,直到饮尽了最后一滴,他将空的酒瓶猛地掷地。 比划了一大通,你们怎么不去死?我凭什么要为你们死?我受够了!! 卫老爹看着满脸通红喝的醉醺醺的涓白,涓白气得已经眼眶都是樱桃的亮红,倒有些像极了涓白的阿母,他生气的比划着,就差没有捶地顿足了。 一时之间,他倒是有些下不去手了。 涓朱看着卫老爹犹豫不决的样子,他翻了一个白眼,淡淡的说:“爹,我来。” 卫老爹看着涓朱,他缓缓的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他握紧了镰刀,镰刀粗糙且都是断裂的小口,这和涓朱洁净白皙的手腕极其格格不入,涓朱看起来颇柔弱了些,但那只是看起来,他拿着镰刀就抵在涓白的脖颈上。 涓白死命的挣扎着,动弹着,虽不能发出声音,但他还是聪慧的踢打炉子和桌椅,企图翻出一点点声音,但卫老爹早已打发众奴仆去旁的地方了。 涓朱死命的扼住涓白的喉咙,涓白几乎喘不过气,他面色紫涨然后嘴巴张开,痛苦极了,涓朱倒是越看越兴奋:“你喊吧,我看你这个破嗓子能不能喊出来一个字。” 涓白用脚踢涓朱,涓朱微微蹙眉,他几乎下了最大的力气来扼住涓白的喉咙,但还是有些吃力。 涓朱转过头看着卫老爹:“按着他。” “涓朱,要不然放过你弟弟吧,只是要几滴心头血,大不了把他打成残废,养在我这里供血如何?”卫老爹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一丝丝悲悯的心,他觉得他这个哑巴儿子,自己就算再怎么讨厌他,都没有想过杀掉他。 这就是老是听那个文绉绉的陈书生说的那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 “没有必要非要置他于死地的。”卫老爹拉着涓朱的胳膊。 涓朱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看着卫老爹破口就说:“闭嘴,你到底在当什么好人?你从小到大对涓白哪里好过了?现在放过他,你是觉得他会对你感恩戴德么?他只会对你恨之入骨,恨不得扒皮抽筋。” 他狠狠的剜了一眼卫老爹:“老东西,你听懂了么?只有我们俩是一路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卫老爹这才如梦初醒的按住了涓白,纵使涓白再有力气,一个哑巴被两个人所扼住喉咙,都在劫难逃。 “你才是我的好大儿啊涓朱。”卫老爹颇赞叹的看着涓朱。 就这样卫老爹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小善就被涓朱掐灭了,还顺带着踩两脚。 柴门难掩,南窗的春光又一次灌了进来,亮的让人都睁不开眼睛,涓朱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一个穿着先商朝代的白色羽衣的男人推门进来了,他的发髻是松散的,衣袍是敞开的,眉眼是像是喝醉了那般,他怀里抱了一只小小的红狐,红狐的毛色鲜亮极了,还用小脑袋浅浅蹭着狐狸仙的手腕。 “这是从哪里来的红狐?”,涓朱看见那只红狐就想到了自己狩猎的那只红狐,“真是晦气。” “这是这山间剩下的最后一只红狐,你上次狩猎的那只是它的姐姐。”狐狸仙笑了笑,他眉眼弯弯的,睫毛冗密的像是蒿草,他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你为什么在这里?”涓朱警惕的看着他。 “取我的命?” 狐狸仙陡然间黑雾缭绕:“你看我是谁?” 大风起,吹的他们看不清楚,大雾散去,一个佝偻矮小又目光炯炯的男人着着长袍,看起来怪异又令人毛骨悚然。 涓朱忍不住的说:"巫医?" 这就是卫老爹给涓朱找了十里八乡才找到的巫医,原来是狐狸仙假扮的。 涓朱眼睛都快盯出火了:“你诳我?你竟然敢诳我?” “莫要下血口喷人,他的心头血的确能治你的脸。”狐狸仙理了理手里面小狐狸的皮毛,小家伙软乎乎的张了张嘴,轻轻的舔了一下狐狸仙的手背。 “但我偏不如你所愿。” 狐狸仙放下手里的小狐,小狐像是插了翅膀一样以一个极其快的速度就跑开了,狐狸仙手握青莲笔,笔不似俗世的毛笔,它的笔尖是红棕色的,尖尖那处淌着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狐狸仙左手掐诀,右手在空中画符,符的笔画很是奇怪,不是方方正正的,而是象形文字,饶是涓白蹭了那么多节课,都没看出来这狐狸仙画的是那么,大概这就是鬼画符,人难懂吧。 黑雾缭绕聚拢在狐狸仙的周围,他在空中画的几笔,已然已经高高挂着,那血不停的从符里面渗出来,风一吹过,这字就如秋波一样起了涟漪。 待符如蓑衣沾露在空中岿然不动,狐狸仙闭上眼掐诀:“反者道之动也。” 温酒香气扑鼻,似乎醉的人都快倒了,涓白只觉得浑身软的像是散了架一样,空中的黄符像是水蛭一样紧紧的贴着他的脖颈,他陡然间被一阵吸力拽到了旁的地方。 “梦魇之境分过去境,现在境,未来境,若无法摆脱梦魇,将永生永世困在其中不得逃离。”那狐狸仙的声音远远传来。 听的涓白脑袋都嗡嗡的。 喝醉了的涓白立刻竖了中指,妈的,我招谁惹谁了???拉我进这个什么狗屁之境干什么。 狐狸仙托着腮在他上方敲了敲他的脑袋,又赶紧隐身了,涓白朝上看去,空无一物,气得又骂骂咧咧一阵。 狐狸仙觉得有些好笑才说:“受着吧,忍着吧,我也是受人之托。抱歉抱歉,海涵海涵。” 16、第 16 章 屋檐下雨似断线的珠子掉落个不停,连带着白天觅食的鸟雀儿都扑棱着膀子躲在屋檐处,涓白蓦然被这小雨淋的都湿透了,他的头发披散了下来,发梢被浇透贴在他的胸膛,他觉得有些痒,便把头发理了理放在了背后。 几颗红豆滚在了他的脚边,他弯下腰捡了一颗放在了手心里,陡然间他抬头便看见了一个少年,那少年一身红衣猎猎,眉间有一颗小小的红痣,他的口袋里的红豆随着他飞快的跑着而掉落在地,洒的满地都是。 涓白此时此刻的确有些恍然,这少年的模样不正是三年前的夏侯溪么? 他顾不得雨越下越大,便急忙的追了上去,山花蕉叶都簌簌落下,不一会儿便追不上夏侯溪了。 他猛然想起那个狐狸仙说的梦魇之境分过去境,现在境,未来境,若无法摆脱梦魇,将永生永世困在其中不得逃离。 莫非他在梦魇之境的过去境? 雨几乎如浇灌一般,夏侯溪觉得路滑便开始走的慢些,他身后的小厮阿孟喊着他:“公子,前路便是悬崖了,千万不能再去了。” 涓白远远一望就看见了远处有一深不见底的悬崖 夏侯溪虽然步履不停,但明显减缓许多,雨滴落在他的衣袍上倒显得他有些冷冽难以靠近:“天杀的,这山野里找个红狐狸怎么就那么难?”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狐狸狡猾,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也是正常的。要不然公子,我们先回去,以后慢慢找吧?”阿孟怕晚回去交不了差,便小心翼翼的哄着。 红狐在早先并不是多了不得的物件儿,但是近些年来,巫医寻摸到了红狐的梦魇这个不可思议之力便开始大力搜捕,几乎三四年的光阴便给搜罗光了。 整个山间都找不到一只。 狐狸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害怕凡人,凡人变得更加贪婪暴戾,想要狐狸。 猎杀红狐本就是难上加难的事儿,陶大夫说的时候,夏侯溪就蹙眉觉得难办,但想着那个哑巴小尼,心里觉得他颇可怜,自己能帮便帮吧。 “公子…那是…”阿孟突然喊了一声。 这山间本就空旷,阿孟的声音几乎一直回荡在山谷,夏侯溪望着阿孟指的地方看过去,看见在前方的洞穴处有一悠闲自得吃老鼠的狐狸。 狐狸长得圆滚滚,皮毛是鲜亮的红色,看起来颇珍贵。 夏侯溪打量着它:“红狐狸。” 夏侯溪生怕惊动狐狸便慢了又慢,步子不敢走的很大,生怕惊扰了这只刚刚捕猎到小老鼠的小红狐狸。 “公子!!!前面路滑,且又是悬崖,您还是别去了吧。”阿孟怕夏侯溪出了差错,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要说夏夫人的心尖尖莫过于眼前的夏侯溪了,但凡夏侯溪少了一根汗毛,自己都只有死路一条。 夏侯溪转身对阿孟说:“阿孟回去多找些人来。” “可是公子留您一人在这,万一出了 什么事儿可怎么办呢?”阿孟摇摇脑袋。 夏侯溪依旧向着红狐狸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他颇不耐烦阿孟便说:“废话怎么那么多?我自己在这里没事的,你回去多找人就是了,不要磨磨唧唧的。” “可是…” 红狐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靠近,它支棱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夏侯溪耐心快没有了:“还不快去!” “是。”阿孟点点头,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开。 夏侯溪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惯了,他几乎立刻屏住了呼吸,躲在阴翳的一侧,掏出怀里的匕首,就朝着狐狸掷了过去,这只狐狸本就年岁小,反应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后腿儿便被夏侯溪的匕首给伤着了。 发出了“嘶嘶”的尖利且细弱的叫声,连口中的老鼠都给吐了出来。 夏侯溪赶紧跑过去,狐狸似乎成了精,眼神像极了凡人,夏侯溪待要扛起狐狸的时候,狐狸说了话:“你为何而来?” 在陈国流传了许多狐狸成精的话本子,什么狐狸化了男身诱骗良家妇女啦,什么女狐狸精去豪贵之家当妾,惹得老爷宠妾灭妻啦…… 但夏侯溪从来都嗤之以鼻…… 直到今天这只狐狸开口说了一句话…… 夏侯溪打量着这个说话的狐狸:“入药罢了。” “我们狐族无一物可以入药,若是为了别的我们可以交换。” 手中的狐狸在黑雾缭绕中变成了一个白皙的少女,少女挽着一个先商的发髻,眼睛微微吊起,粉面桃花看起来漂亮极了。 只是脚踝处有一个匕首插在那处,不停的往外处渗着血。 夏侯溪打量着红狐狸:“你多少道行,怎么成了精了?” “我这是要修仙。懂吗?”少女瞥了夏侯溪一眼,便说。 夏侯溪一直是警惕着的,他紧盯着红狐狸,生怕她逃脱。 少女也不怕的对着夏侯溪的眸子,她似乎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她对夏侯溪说:“我阿祖说了我三年后才会遇到死劫,现下我不该死。” 夏侯溪挑眉看着这个少女,他在看她究竟有什么心眼在耍。 狐狸盯着夏侯溪的眸子越来越红,像是樱桃出了汁水,鲜亮的又让人难以想象的沁出了血水一般的眼泪。 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红狐狸像极了作法的巫婆,她探着身子嗅了嗅夏侯溪身上的味道,似乎能闻出什么来,她张开眼睛,血水一般的眼泪越流越多:“我看看,你出生贵族,一生富贵无比。” 夏侯溪推开狐狸拽着他的衣袍的手。 “但能看出来,你内心多烦闷,似乎在想逃离什么。”狐狸继续嗅着。 狐狸突然闭上了眼睛,她蹙眉在嗅着什么,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个女人。你在被一个女人所困扰。” 夏侯溪知道狐狸看出来了他对他母亲颇感到困扰。 夏侯溪从未见过这样的妖怪,他颇反感这种怪异的行为,其实他在陈国的时候就对陈文王老是搞巫蛊感到厌恶,他一直都不认为那些是有用的:“真是妖异至极。” 直到今天他遇见了狐狸少女,他才知道原来还真有这些灵灵怪怪的东西。 夏侯溪着实厌烦,他捏着狐狸的下巴,狠狠地掰着,狐狸少女急忙说:“停停停!公子,我们再商量商量。” 夏侯溪紧盯着狐狸少女:“商议什么?” 少女的眸子又陡然间恢复了原先的黑亮眸子,像是潭水深千丈:“我看到你刚和一个将死之人打过交道。” 狐狸少女歪头又仔细的看了看夏侯溪便说:“是一个,是一个备受欺负的可怜人。” 狐狸少女蹙眉拖着腮在她的膝盖上,有些疑惑的说:“真是奇怪,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和来处,但能闻出来他的味道好极了,他好像瘸着腿儿。” 瘸腿? 那不就是那个小尼? 夏侯溪知道狐狸向来多聪慧狡猾便觉得有诈,他又扼住狐狸少女的喉咙:“将死之人?你在忽悠我么?世人常说狐狸狡猾多变,原来是真的。你莫要诓我。” 狐狸少女小心翼翼的推开夏侯溪的手,她清了清嗓子:“公子,我是修仙的狐狸,不是走旁门左道的妖精,我请您去未来境看看,您便知道了。” 还未等夏侯溪说完,夏侯溪便被狐狸少女的一纸黄符贴中了,符上还不停的渗出血渍来,看起来血呼拉叉的颇吓人。 夏侯溪便被定着原处。 夏侯溪被陡然间贴了符,像是被大风卷了一般,他落在了一户农田之上,他的红衣沾染了泥灰,浑身都是草地的味道,他环顾四周骂骂咧咧的说:“天杀的,这是什么?” 狐狸少女笑嘻嘻的声音传到耳边:“未来境啦,但梦魇之境难以破除梦魇,若是困在其中,便怪不得小狐啦。” 夏侯溪握紧拳头,低吼着:“天杀的臭狐狸,竟然诓我。” 狐狸少女捂嘴笑了笑:“阿祖说过能诓人绝对不帮人,狐狸仙说的就是没错。” 涓白的衣衫都被雨浇透了,他看着夏侯溪和狐狸少女,他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三年前夏侯溪因为陶大夫说他缺了一剂药方,需要狐狸,夏侯溪便真的为了他去猎红狐,还中了狐狸少女的圈套,去了梦魇之境的未来境。 涓白手里的红豆一时没拿稳,落了下去,和在泥土中,倒是没了光彩,只是涓白赶紧蹲下身子去捡了起来,如若珍宝的将脏了的红豆伸在上方,让它被雨水冲洗,直到干净了才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 涓白抿唇颇有些自得的笑了笑,这个夏侯溪还不错嘛。 17、第 17 章 春色暖的仿若人一碰都能烫酥了一般,夏侯溪身在的农田也是被晒得热腾腾的,有股子烧焦麦穗的味道。 他扑腾着站了起来,身上都沾染了泥灰,周围扛着镰刀锄头耕种的农人们结伴而来,原处有一少女,若说是少女颇有些不符,她长得颇英气,尤其是那浓大的眼睛,清亮极了,又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尼姑袍子。 只是他长出来头发,被他束了起来,盘在了头顶,像极了男人的冠带,又像极了穷极了的道士。 夏侯溪不知不觉的咽了咽口水,原来涓白扮的像男子的样子也极其俊美,反倒比女子身时更加诱人。 涓白身后稀稀拉拉跟的都是村里的农人,倒有一个穿着华贵的男子,男子并不俊美,颇有些猥琐气儿,夏侯溪在军营里待惯了,向来就是个军痞子,他不喜欢这种丝毫没有男儿气概的人。 他跟着涓白身后,边走边拽涓白的袖子,吓得涓白像惊吓的鸟雀儿一般跑开了:“涓白,涓白,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嘛……” 涓白的姑姑看不得这个男子的行径便多说了几句:“这张员外家的傻儿子又来找这个小哑巴了。” 涓白的姑父是个爱看热闹的普通农人,他对他的妻子努努嘴:“你别看他是傻子,其实他心里明白着呢,什么好看,什么是丑的,他都懂得。” 涓白的姑姑看张傻子这个样子更不高兴了:“那这个样子他还不傻嘛……” 张傻子又叫张成志,是这荷花村张员外家的小儿子,小时候烧糊涂了便脑袋笨笨的,大家都喊他张傻子。 张傻子又继续拉着涓白的衣袖,涓白挣脱不开,便推了张傻子一把,索性跑了起来,张傻子急得大喊:“涓白,你怎么越走越快了,你等等我……” 涓白跑的太快了,张傻子跑不起来因为他的肚子上的赘肉,一颤一动的看着滑稽极了:“涓白,我已经求爹爹了,他马上就会去娶亲,让你当我的妾……” 涓白的姑姑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她知道她哥哥卫老爹是个不负责任的老爹,她小时候就心疼涓白和涓朱两个兄弟,又因为她也生养过孩子,对涓白这个小哑巴更是心疼几分。 跟亲儿子一般。 涓白姑姑泼辣极了,她掐着腰,握着镰刀指着张傻子:“你是哪里来的傻子,还要娶我们涓白,且不说涓白比你小那么多呢,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涓白也在那里比划着,不要。 不要,你真恶心。 张傻子轰的一声脑子嗡嗡作响,他恨极了别人喊他傻子,眸子都极其红了,尤其是眼眶那处,他像一只被惹怒的公牛,鼻孔一张一翕,眼睛盯着涓白和涓白姑姑一动不动。 涓白姑姑拍拍涓白的衣袖,那是张傻子刚刚碰到的地方,看起来像是极其厌恶那般,但其实不然,这个傻子手上油腻腻的,的确弄脏了涓白的衣袖。 但落在张傻子眼里,那就是厌恶他,轻蔑他,侮辱他,嘲笑他是个傻子罢了。 张傻子东瞅西望着,趁着涓白和涓白的姑父姑姑不注意,就躲走了涓白姑姑手里的镰刀,他跟一只疯掉的公牛一样横冲乱撞,待要挥舞镰刀伤到涓白姑姑的时候,涓白推开了姑姑准备替她挡这一刀。 夏侯溪莽惯了,看见这张傻子竟然发起疯来拿镰刀要砍人,顿时脾气上来了。 夏侯溪箭步过去一个飞踢踢落了张傻子手里的镰刀,他狠狠地踩着张傻子的手腕:“妈的,天杀的,你再动她试试看!” 张傻子疼的只哇乱叫,不停的挣扎,边挣扎边看夏侯溪:“哎哟我的手…你赶紧放手…你知不知道我阿爹是谁…要是被他知道你打我…你吃不了兜着走…” 夏侯溪俯身瞥了张傻子一眼:“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你只记得你今天惨了就行…” 涓白像是认出夏侯溪一样愣在原地,风吹起他的发梢,农田的麦穗被吹着摇摆晃动,涓白立在农田当中,金色的光都打在他的脸上,看起来俊美清朗。 “你个暴徒!!!”张傻子不依不饶的扯着夏侯溪的裤脚喊着。 涓白依旧是那幅害怕的样子瑟缩在涓白姑姑的身后,夏侯溪挡在涓白身前,他又踩了一脚张傻子的手腕:“你他奶奶的,一个傻子怎么那么疯癫,动不动砍人,缠姑娘的,真是欠揍。” “我的胳膊…”张傻子被踩的不能动弹,他几乎是嘶吼了。 “我的腿…”夏侯溪觉得不解气,一想到他黏黏糊糊缠着涓白的样子,更觉得反胃,便狠狠地踢了他的膝盖。 张傻子彻底蔫巴了。 涓白姑姑喘了一口气,她眉目间依稀可见她年轻时候靓丽容颜,虽然风吹日晒多年,但那只是让她变得更加朴实和生动鲜活了,她指着张傻子唾了一口唾沫:“哼,呸,真是活该。” 涓白姑姑扯着涓白对着夏侯溪说:“哎呀,谢谢大侠啊,晌午吃饭了吗?来寒舍吃顿饭吧。” 涓白不停的打量夏侯溪,那目光清澈的如涓涓小溪。 夏侯溪摆了摆手,颇不好意思的说:“不了…” 三年后的涓白倒是生猛的漂亮,越看越让人喜欢,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涓白给他施礼,夏侯溪觉得还是需要叮嘱涓白,他便扯了涓白的手腕,涓白觉得有些唐突,便缩回了手,夏侯溪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对涓白说:“那什么…以后再碰见别人缠你,你就打回去,反抗知道了吗?要狠狠地打,扇耳光,踢他蛋蛋,反正怎么不好惹怎么来,懂吗?” 涓白看样子是似懂非懂,夏侯溪看看涓白柔弱的腰肢,看他细弱的手腕,又看看他清澈到愚蠢的目光。 罢了。这打得过谁呢? “罢了…”夏侯溪讪讪的说。 涓白依旧是那幅似懂非懂的愚蠢的模样。 夏侯溪欲言又止,最后说了一句:“好好吃饭。” 倏忽间黑雾缭绕,农田静止不再摇摆,涓白他们也一动不动的如草木一般定格在此刻,但又随后像一阵烟一般消失不见了。 有一轻蔑的笑从远处传来,那笑声颇空灵,若是在傍晚听,恐怕是会做噩梦,还得是会吓得尿裤子的程度,狐狸少女念念的说:“反者道之动也。”(此注释详见作话) 夏侯溪甚是讨厌读书,他光听这句话,字面意思他看不懂,更不要提这其中奥义了。 狐狸少女缓缓的从黑雾缭绕中走来,她每走一步,脚下便滴着一滴血,看起来极其怪异。 她轻盈一跃跃到了夏侯溪面前,她和夏侯溪靠的很近,她的呼吸喷洒在夏侯溪面上,狐狸少女眯着眼睛说:“你以为你能救得了一个将死之人?” 狐狸少女轻蔑的抿唇笑着:“救得了一次,你救得了一时,你救不了一辈子。” “什么意思?”夏侯溪蹙眉望着狐狸少女。 狐狸少女索性坐在了农田之上,黑雾像是源源不断似的涌来,她就像是躺在床榻那般侧躺在一团黑雾上。 不知道从哪里她拿的鼻烟壶,她轻轻的嗅了几下,颇慵懒的指着西边的方向:“正好午时三刻,你看西边的庄子第一家的农户里去看看,正好能赶上他断气。快去吧,别去晚了。” 夏侯溪遥遥的看了西边她指的方向,最后索性咬咬牙,去了那个庄子,庄子坐在平坦大地上,倒也好找。 他刚到那处便听见嘈杂的人声,恼人极了。 涓白的姑父是个普通的农人,他颇无助的立在柴房前大声喊着:“怎么就能被蛇咬了啊涓白。” 夏侯溪有些不相信的往前走着。 涓白姑父又唤着涓白姑姑:“他大姑你快来,涓白好像,好像没了气了……” “什么?”涓白姑姑在炊饭,一听见响声便急忙赶来了。 一过来就看见涓白倒在地上,手上有两个牙印,看起来就像是毒蛇咬的,脚下立刻就瘫软了,她推开丈夫便喊着:“涓白,涓白,你醒醒,看看姑姑,我的好儿啊……” 夏侯溪瞥见了涓白倒地,几乎像是没了声息。 狐狸少女周围的黑雾更加浓烈,她挑眉看着夏侯溪,冗杂的睫毛眨了又眨:“看到了吗?阎王要带人走,你留不了三刻。”狐狸少女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带了一点点得意忘形。 夏侯溪蹙眉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陶大夫说山泉和红狐能治他,对,你绝对能救得了他。” 夏侯溪高喊着:“对不对?你回答我!” 狐狸少女拖着腮趴在一团黑雾之上,挑眉笑着:“救是能救,但你要破除梦魇,你要自己想办法。” 夏侯溪握紧了拳头:“狗屁!” 这些个臭狐狸狡猾的很,爷爷我信你奶奶的鬼。 夏侯溪走到涓白姑姑身旁,看着她怀里的涓白,面色苍白,涓白姑父看见有一个人影就问:“你是谁?大侠?原来是你。” “别多说话,我带她找大夫。” 涓白姑姑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那可是毒蛇啊……” “我一定能救活他。”夏侯溪坚定的看着涓白姑姑。 涓白姑姑咽了所有想要说出口的话,最后也点点头:“涓白命苦,请大侠一定要救救他。” 夏侯溪记得陶大夫住的不算近,是在秃山矮丘之中,他背着涓白,涓白安静的趴在他的后背,他真是太轻了,像是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一样。 “谁那么大力气啊?把我的门都快给敲烂了。”到了陶大夫处,夏侯溪哐当哐当的敲着门,敲的轰隆作响,扰的陶大夫眼皮跳了跳,脑瓜子嗡嗡的。 “救他。”夏侯溪指着涓白对陶大夫说。 “他怎么了这是?”,陶大夫急忙翻开涓白的眼皮,“哎呀,这蛇毒已经入了肺腑,恐怕不能起死回生了。” 狐狸少女笑了几声,颇为欠打,她勾唇轻笑:“反者道之动也。”(此注释详见作话。) 夏侯溪继续握紧了拳头,妈的,天杀的,没见过那么欠打的臭狐狸。 狐狸少女不知道夏侯溪在心里腹诽,她笑嘻嘻的说:“你看,若是你救了他,他明天被烧死,再救救后天被淹死,再救就被打死…” 黑雾渐渐的包裹住了夏侯溪,夏侯溪发现黑雾里面晶晶亮的,上面像是碎片一样,涓白被烧死的样子,被淹死的样子,甚至被恶霸打死的样子…… 黑雾淡去,狐狸少女立在夏侯溪面前,她紧盯着夏侯溪:“总之你赢不了阎王的。” “你少诓人。”夏侯溪继续握紧拳头。 狐狸少女本就是山间一只普通幼狐,后来凡人火烧山间,一场人为山火让狐狸少女没了狐族,只有一个半大的弟弟。但正好她一次捕食中遇见了她们狐族的老祖。 狐族老祖是先商时期就存在的狐狸了,此间比他更年长的狐狸几乎没有,任何狐狸见了他都得喊他一声老祖,或者恭恭敬敬的称他狐狸仙。 老祖见她姐弟年幼又横遭劫难,便收了自己养着,倒给这狐狸少女养成了颇难缠又欠揍的性子。 因着她灵性极低,是在老祖的门下沾染了老祖的灵气才能修炼到如今,可就是因为修炼不易,她要遭三劫三难,已经过去了两个了,现在还剩一个,老祖推算说是三年后。 老祖说凶多吉少,说她死了也没事,反正也活了三个凡人的寿命了,比之前的寿命增加了快两倍。 狐狸少女总是撇撇嘴,说老祖是个冷血动物,一点都没感情。 反正这三年她横竖没什么事儿干就精进她们红狐练的梦魇术,她可不想三年后死去。 狐狸少女刚诓了夏侯溪进她的梦魇之境,她觉得好玩极了,拖着腮在黑雾中探身看着夏侯溪的一举一动。 突然一阵风起,起势很大,几乎要掀翻一座山。 “哎呀,谁打我的头?”,狐狸少女捂着脑袋,脑袋被人敲的嗡嗡作响,“阿祖,你怎么来了?” 狐狸仙总爱着一身白色衣袍,盘着先商发髻,狐狸少女觉得这个装扮颇艳俗,就是那种敞着袍子的穿法,她实在是欣赏不来,觉得老祖应该再严肃一些,起码要有正常的穿衣思路。 小时候她去偷老祖的袍子,还没等得手呢,刚摸到边便窜出一条大蟒蛇,吓人的紧呢。 渐渐的狐狸少女也不打算左右老祖的装扮,反正也管不了,老祖可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老祖今日倒是很和声和气,他对狐狸少女说:“你小小道行不是说不让你用梦魇之力么?小心引来坏人要你的命。” 狐狸少女一想起来夏侯溪就气的要命,她指着自己的脚踝,恨得咬牙切齿:“这个男人就是想要我的命,我把他关进来了。” 老祖看看狐狸少女的脚踝,上面插着一个匕首,老祖抿唇笑了笑,狐狸少女看呆了,她觉得老祖这俊美的模样就不该给任何人看,让人心神不定的。 老祖往她脚上贴了一个符,那脚踝伤口处便很快就愈合了,老祖对她说:“明明做一个符就能解决的事情,你偏不听,那么多年为何不学符咒?” 狐狸少女伸伸舌头:“嘻嘻,符咒可没有趣味儿了,我不爱学那个,我爱旁的。” 老祖拿着扇子就敲了她的脑袋:“懒东西。” 老祖只是嘴上严厉,但事实上他还是心肠软极了,他也探着身子往黑雾缭绕的一团中看去。 老祖看见夏侯溪的时候顿了一下,随即勾唇笑着,颇玩味的说:“哦,原来是他啊。” 狐狸少女狗腿儿的扯着老祖的衣袖:“阿祖你认识他?” 狐狸仙皱着眉头想了想便说:“十七年前道祖他老人家曾亲自送一上神去阴司转世投胎,听说是什么帝君,好像是叫伊间的。这人便是那上神的转世罢了。” 狐狸少女的弟弟是一只比她更加红的小红狐狸,他小小一团还未学会化形,圆滚滚的爬的慢极了,老祖蹲下身子:“过来,阿吾。” 阿吾一扭一扭的就朝着老祖爬了过去,待到老祖怀里的时候,他几乎贴在了老祖的胸膛上,蹭的老祖胸膛上一堆泥灰。 狐狸少女没眼看她那个脏弟弟,便又去抱他,老祖摇摇头。 狐狸少女叹气,你就宠阿吾吧你,话说谁不喜欢毛茸茸,尤其还是一个小团子。 “原来如此。”狐狸少女看着夏侯溪若有所思。 “放了他吧。”,阿吾蹭着老祖,老祖到有些享受,“省的日后道祖找我算账。” “阿祖也知道,我小小道行只能开启梦魇之境,根本无力救人出来。”,狐狸少女继续狗腿的蹲下身子给老祖锤着腿儿,“嘻嘻,这事儿还得麻烦阿祖亲自出马啦。” 狐狸少女算盘打的响,不放是我的态度,你能放出去我管不了,你若放不出去,就算是你老祖,你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犯不着帮你。 把这烂摊子甩给了老祖。 “里里越来越狡猾了。”老祖打量着狐狸少女,说不清是赞许,还是不认同。 里里笑嘻嘻的揉了一把阿吾:“上梁不正下梁歪,您老人家怎么会教出乖的狐狸呢。” 老祖戳着阿吾:“这就是个乖团子。” 阿吾点点头,人家乖着呢。 “你送他去哪个境了?”老祖问里里。 里里忙着逗弄阿吾,便缓缓说:“未来境,大彼岸,他若不通达,一辈子都只能困在此处。” 老祖又用扇子敲了里里的脑袋瓜子:“你可真是糟坏糟坏的,未来境非大乘之人难以全身而退。你是想让他活着进去,死着出来是么?” “略略略,我只是一只笨狐狸,可没想那么多呢。”里里捂着脑袋瓜子生怕老祖又敲她。 狐狸仙其实并不喜欢梦魇之术,若说是妖术,但这个妖术并不难破,但对于凡人来说这是一个欲望之地。 那些个人总是想办法来到梦魇之地来找到未来境,以期求能够在梦魇之地中找到让自己改变命运的法子。 殊不知这梦魇之境就喜的就是人的贪婪欲望和心魔。 每次狐狸仙来到此处的时候,总觉得浊臭味太过于浓烈。 “你想救他?”狐狸仙看着抱着涓白一筹莫展的夏侯溪。 “你又是谁?”夏侯溪抬头,正好对上狐狸仙的眸子。 狐狸仙觉得夏侯溪倒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和征忧国的嫡长公主杳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看见他的模样,便已经将他身世猜个一清二楚了。 狐狸仙幽然的说:“狐狸的老祖宗。” “天煞的臭狐狸,没一个好东西。”现在夏侯溪只听到狐狸这两个字,就会自发的暴躁。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只要你知道你该怎么救他。”狐狸仙从夏侯溪的态度里已经知道狐狸里里肯定又捉弄夏侯溪了。 夏侯溪已经不相信了,便蹲在地上,给涓白喂水,涓白几乎没了声息,水是喂不进去的,喂他多少就流出来多少。 “送你一句话。”狐狸仙声音越来越大。 “说。”夏侯溪不耐烦的说。 “反者道之动也。”(此注释详见作话) 又是这句话,怎么又是这句话,夏侯溪怒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他极其厌恶别人咬文嚼字,而他还不懂意思。 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反者?动也?”夏侯溪琢磨着,边琢磨边念念的说。 曾经陈文王年少时遇到过一个巫术精湛的人,那人被他奉为大国医,此人名叫封龄,他善巫术,尤其可知未来事。 后来人人追捧,也有人妄图取代他,试图找到他是如何知未来事的。 很久之后他死了,死时只有一只红狐陪葬,便有人传出红狐有梦魇之力,大国医依赖红狐,曾放火烧山,烧死烧伤无数狐狸带回府邸,作梦魇之境,意图进入梦魇之境得知未来事。 夏侯溪以为这是传说,毕竟他从来没有亲眼所见。 但今日他琢磨着越来越不对劲儿。 夏侯溪看着涓白:“那些大祭司若进了梦魇之境……” “他们会把他们看到的一五一十告诉陈文王……” “然后让陈文王做决策…” “所以……”夏侯溪握紧拳头,他仿若知晓了其中奥秘。 如果那个大国医只是看见了未来,但什么都没有做呢? 突然一个念头闪了过来。 他看着狐狸仙掷地有声:“我在未来境里面做什么都是错的,我只能在现在这里做什么,佛学讲究因果,现在因,未来果。道家讲究顺其自然,但也是现在的顺其自然,而不是未来的顺其自然。” 狐狸仙没想到夏侯溪竟然能那么慧极,他鼓了鼓掌:“真是聪慧至极。” 老祖颇玩味的说着:“要不然你出家算了或者去哪个山头当个道士。” 夏侯溪没搭理他。 “你困在未来境三天了,意味着你现在昏迷不醒三年了。”老祖戳了一下夏侯溪。 夏侯溪愣了一下,随后便坚定的看着狐狸仙:“你说你能住我一臂之力的。” 狐狸仙现了身立在夏侯溪面前,夏侯溪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狐狸,俊美至极又放浪形骸,他还偏偏很严肃的说:“君无戏言。” “我三日后化身道士去夏侯府替你作法,娶亲卫家涓白,我查过他的命录,的确会在三年后死在张成志手中,但若你提前求娶,他便会免此一劫难。”狐狸仙悠悠然说着自己的计划。 夏侯溪听了听觉得计划还不错。 夏侯溪便朝着狐狸作揖:“多谢。” 老祖陡然间又黑雾缭绕起来:“别急着谢我。我向来公正,我救你是因为一个故人,我现在要罚你,也是因为你误伤了我徒孙里里的脚。” 他施施然说:“那我便罚你双腿不能用。” 夏侯溪脑子气的嗡嗡的,这些个狡猾又无情的狐狸真是过分:“你敢?你敢动我腿试试看?” 狐狸仙敛了身形,他说:“回去吧,记得喊出涓白的名字,其余的交给我吧。” 18、第 18 章 清风徐徐扶弱枝,霜露因着春光暖的缘故,化的颇快了些。夏侯溪一大早就被陈文王喊到了王宫里,陈文王替他备了及冠宴,虽说明里他对夏侯溪没得挑,其实总归还是讨夏夫人欢心的。 夏侯溪不甚喜欢陈文王,他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骠骑铠甲颇威武些,这是陈文王刚刚赏赐他的,他发牢骚的说:“陈文王可真能絮叨,我不过及冠而已,絮叨到我以后三四十年的前途了。” 夏夫人坐着轿子慵懒的侧躺着,夏侯溪骑马过去说着:“可真是委屈阿母了,和这么一个男人待了快二十年。” 夏夫人这几日烦闷不堪,她揉了揉太阳穴:“你什么意思?” 夏侯溪敛声顿了一下:“没什么。我先退下了,阿母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去王宫见过王后?” 夏夫人本不想发脾气的,但今日朝堂不稳,老是有人说她媚上要惩治她,她便有些烦闷的说:“夏侯溪,你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 “阿母,他配不上你。”夏侯溪声音极其坚定,清朗而又飒飒。 夏夫人本是侧躺着的听到夏侯溪的话便坐了起来,她掀开帘子:“痴愚,他是陈国的王。” 夏侯溪看了看夏夫人姣好的面庞说:“他才容不佳,又贪婪无赖,在你面前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哈巴狗,实在是配不上阿母。” “若我阿父在,他一定不愿意见到阿母以色侍人。” 夏夫人彻底被惹怒了,她着实没想到夏侯溪竟然会这样说,还把已故的大司马搬出来:“放肆,今日王后宴请,我暂且放过你。” 夏夫人气的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她指着夏侯溪的小厮们:“你们都看好公子,没我的允许,不得他随意出夏侯府邸。” “我已经及冠了阿母,以后你莫要管我了。”夏侯溪抬起眸子看着夏夫人。 “我会为你挣得诰命,我会靠我自己出人头地,我会带着你离开陈国远远的。” 恍然间夏夫人觉得她极其向往夏侯溪说的,但是又转瞬间回转了神。 她尝过太多的疾苦了,她舍不得她唯一的儿子夏侯溪受苦:“你想的太好了夏侯溪,你离开我和陈文王,你靠什么挣军功?你靠什么出人头地?” “阿母,孩儿以后靠自己,让阿母过自己的人生。”夏侯溪朝着夏夫人作揖。 夏夫人这才重新打量起夏侯溪,他比之前壮实了,又高了不少,着实是长大了。 从王宫里拜别了夏夫人,夏侯溪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他想他那个小哑巴媳妇,但是一进门就看见喜婆婆在门口焦急的喊他:“公子您可回来了,涓白他已经一夜未归了。” “他去哪了?”夏侯溪蹙眉。 “他那个卫老爹喊他,听说有什么急事。”喜婆婆说。 夏侯溪对喜婆婆说:“备马。” “是。” 阿孟牢记着夏夫人的教诲,他拦在了夏侯溪的面前:“公子,夏夫人说您不得出这个门半步。” 夏侯溪不耐烦的说:“我看谁敢拦我?” 喜婆婆的儿子是马房的马夫不到一会儿就给夏侯溪牵来马了,夏侯溪一跃而上,直接骑马冲了出去。 “公子!”阿孟急得大喊。 “来人,跟上。” 夏侯溪骑的洒脱,风吹起他的发,他一身红衣烈烈,看起来极其俊美。 待到了涓白的庄子上,他瞅见一个老伯便问:“老伯打听个事儿,金门村卫家在哪?” 老伯指着东边说:“东北角第一排那个气派的就是。” “多谢老伯。” 卫老爹新盖起来的院子极其气派,饶是夏侯溪见了都觉得阔气,比着庄子上的员外什么的都要阔气。 夏侯溪敲了敲门:“有人么!” 无人应答,他又敲了几下。 “怎么没有人?”夏侯溪有些纳闷。 夏侯溪便推门进来了,院落大的出奇,却没有一个奴仆,夏侯溪觉得很是奇怪。 夏侯溪看见地上满地黄纸,他蹲下身子一看:“黄符?” 顺着符纸,他直接走到了柴房处,柴房门口有着血迹,他愣了一下便赶紧推门。 一开门便看见涓白和涓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他抱起涓白:“涓白?涓白,睁眼看看我。” “红狐血。”涓白贴着的符纸上渗出了血迹,他低头闻了闻。 夏侯溪低声咒骂:“天杀的,又是梦魇之境。” 狐狸仙在一团黑雾缭绕中现了身:“好久不见。” 夏侯溪瞥了他一眼:“好久不见你个大头鬼。” “你怎么那么阴魂不散呢?” 狐狸仙不知什么时候抱着一只小狐狸,团成一团可爱极了:“还记得里里么?” 夏侯溪想了想便说:“就那个不太正常的姑娘?把我坑进梦魇之境的那个狐狸?” “我可太记得了。” 夏侯溪攥紧拳头:“我巴不得杀了那只臭狐狸。” 狐狸仙淡淡的看着夏侯溪:“不牢您动手,她死了。” 夏侯溪颇震惊:“什么?当时见她还活蹦乱跳的,怎么那么突然呢?” 狐狸仙有了一丝悲悯之色:“但凡修炼都有劫难,我本想救她,但还是无能为力,只能替她报仇了。” “可惜了……”夏侯溪惋惜的说。 夏侯溪随即便问狐狸仙:“这个碍着涓白什么事儿?你是不是报仇报错人了?” 狐狸仙怀里的团子蹭蹭他的手腕,狐狸仙便安抚了他几下:“前几日我师傅蓬莱州道祖给我说,我帮涓白躲过一劫涉及因果,所以涓白还是会有个劫难要过。” “今日我前来,送他去过去境,知未来事,但他能不能像你一样有大乘之智能全须全尾的走出来,还是要看他自己。” 狐狸仙比之前见到的时候瘦了许多,几乎瘦的只剩下骨头,但是他骨相皮相极其美,怎么瘦都不影响他的容颜:“其实我不甚明白道祖为何要特地插手凡人之事,但他捏着我的命脉,我只能遵命了。” 夏侯溪搂紧了他的小哑巴:“涓白不过一个哑巴,她又柔弱不能自理,我必须要去帮她。” 狐狸仙打量的看着夏侯溪:“你已破了梦魇的未来境,再进就是第二重心魔境。” “那十分艰难。你要考虑清楚。” 夏侯溪坚定的说:“我考虑好了。” 狐狸仙眼尾是上翘的,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翘,魅惑极了:“若你在心魔境出了差池,我是真的难以帮你。” “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狐狸仙看着夏侯溪的眸子:“但我帮你一件事。” 夏侯溪问他:“什么事?” “现下不能说。”狐狸仙摇摇头,他怀里的阿吾也跟着摇摇头。 “但你知道我是在帮你即可。” “多谢狐狸兄。”夏侯溪对着他作揖。 狐狸仙的眉眼都有些病态的红,像是相思豆碾出的汁水涂抹上去的,狐狸仙拍拍夏侯溪的肩膀:“你和三年前一样。” “愣头青,莽得很。” 夏侯溪启唇笑了一下,很轻几乎捕捉不到:“不楞不莽就不是我了。” “走了。”夏侯溪朝着狐狸仙摆摆手,潇洒极了,丝毫不像是赴个劫难,反倒是吃酒去了。 狐狸仙说:“一切小心。” 黑雾缭绕极其浓烈,狐狸仙拿着青莲笔,掐着诀,活活的将墙劈开了,墙那处昏暗且难以企及,狐狸掐诀捏了许多黄纸贴在了夏侯溪的身上。 夏侯溪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吸力要将他拽过去,那力气大的如五头健壮的公牛,夏侯溪觉得胳膊被拽的生疼。 待到了心魔境,这里仿若另外的一个天地,这里辽远空旷,周围都是白灰色,看起来雾蒙蒙的,像是房间里下起了梅雨,湿嗒嗒又极其压抑。 他看见曾经的学堂,众人知道他素来不爱学经书,只当他是个莽子糙汉,只爱摸爬滚打,殊不知学堂是他噩梦的开端。 在学堂的大厅之上,夫子午休时刻,许多个孩童聚在一起,将夏侯溪围起来,紧紧的拉着手,生怕夏侯溪逃脱一般,每个人都唱着陈国人皆所知的童谣:“夏夫人,房中梯,人人攀,人人爬,人人皆可欺,众人遥遥不可及。” 孩童们带着满满的恶意,夏侯溪紧紧的捂着耳朵,他讨厌极了这些个人,他们羞辱他,欺辱他,对他的阿母很是轻蔑。 小小的夏侯溪捂着耳朵:“住嘴。” 仿佛捂着耳朵就会觉得一切都不存在。 可掩耳盗铃是自欺欺人。 五岁小孩就该懂得道理。 一个男孩戳着夏侯溪的脑袋瓜子,他尖酸刻薄的说:“你阿母是狐狸精,我阿母阿祖都说夜里要关门,省的你阿母来爬床抢男人。” 孩童们是很容易被蹿火的,他们也跟着辱骂他的阿母,说什么的都有,狐狸精,贱人坯子,又骂他是小杂种。 夏侯溪忍无可忍推开那个男孩:“胡说,不许编排我阿母。” 男孩被他推的踉跄,但也不甘示弱对站起来将他推倒在地。 那些个孩童都你一脚我一脚的踩在夏侯溪的身上:“去你的吧,弱鸡,狐狸精生的弱鸡,真是可笑。” 夏侯溪曾不排斥读书写字的,自那之后极其厌恶,尤其靠近学堂,他就会想起那个童谣。 “夏夫人,房中梯,人人攀,人人爬,人人皆可欺,众人遥遥不可及。” 19、第 19 章 心魔境会让人恍惚,因为它和现实一模一样,几乎难以分辨究竟是在心魔境,还是现实境。 春日云萝野穹,桃花缀满枝丫,晴光无限好,夏夫人早早地便梳洗打扮了,夏侯溪也一大早的便起来了,他看着手里握着的半枚虎符。 早前陈文王曾喊他入宫宴,酒醉的时候曾问他有何想要的,他趁着陈文王心情大好的时候说他想要陈国的半枚虎符。 话一出,几乎在场的所有大臣都酒醒了一半,只有酒醉的陈文王掏了那块墨绿色的虎符在夏侯溪晃了晃:“猖狂小儿,这可是孤的半条命,怎可给你?” 夏侯溪仔细打量着虎符的模样,他早已熟记于心,回到府邸不到三日就自己做出来了一模一样的虎符。 阿孟的姐姐是在陈文王跟前当差的女官,阿孟看着他姐姐阿珂从远处走来,端着给陈文王的食盒,急忙拦着她,阿珂翻了个白眼问他:“拦着我做什么?” “我的好姐姐,你可长点儿心吧。”阿孟拽着阿珂的胳膊。 阿珂蹙眉看着阿孟,她很是不喜欢自家弟弟那么毛毛懆懆的样子:“为什么这么说?” 陈文王来到夏侯府的时候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阿孟见了赶紧去打听了。 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可就吓坏了。 他压低声音对他姐姐阿珂说:“今日文王在前朝颇不得意,你上前小心伺候。” 阿珂伺候陈文王惯了,往常陈文王也不高兴过,但弟弟也没像今天那么提心吊胆:“怎么了?一般文王不会那么不高兴的。” “还不是因为那独一份的夏夫人,前朝大臣将夏夫人比作妲己,文王发怒,竟然还有人将他比作暴戾恣睢的纣王,一下子处罚了许多大臣呢。”阿孟声音更低了。 若是因为夏夫人,陈文王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那可是他心尖尖上的人物。 阿珂点点头,拍了拍阿孟的脑袋:“我知晓了,不必担心。” 阿孟看着姐姐进去之后才心神不定的转身,一转身便看见看了夏侯溪就在一侧,他本就心神不宁的脸上更加的惨白:“夏侯…夏侯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闲来无事,听闻陈文王来府邸,为何无人通知我?”夏侯溪笑了笑。 阿孟第一次见到笑的那么和煦的夏侯溪,惨白的脸上陡然间土灰色了:“夏夫人…夏夫人不让…” “退下吧…”夏侯溪点了点头。 他掀开门帘一角向里面探着,看见陈文王裸着个上身,四仰八叉的倒在一侧,周边全都是酒杯,还有几个美人替他捏肩捶背,他醉的眼睛都迷离了,小小的一条缝一般。 “仪行恺,好酒量,不愧是山莽出身,就是好酒量。”陈文王微微睁开眼睛指着仪行恺,仪行恺是他的心腹,自幼便跟随着陈文王,两人可以说是臭味相投。 仪行恺有个绝活,会捧臭脚。 夏侯溪向来就没看上过仪行恺,曾有几次还出言冒犯了仪行恺,仪行恺气量小的跟小酒杯一样,记恨上了夏侯溪,暗地里老是怂恿陈文王苛待夏侯溪。 陈文王看着仪行恺一杯又一杯的喝,他也举杯朝着仪行恺说:“爽快…孤陪你一杯…” 仪行恺环顾这夏侯家的大堂,建的颇华贵,当初就按照半个王宫建的,这些年陈文王没少往这里搬好东西过来:“陛下,这夏侯府邸修建的堪比王宫了,这富丽堂皇的令人嗔目,夏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得了您的青眼。” 陈文王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仪行恺:“杳临的确美,美得让我看一眼就醉了。” 仪行恺赶紧点点头,颇谄媚的说:“夏夫人那年少时便出落的四国皆知的漂亮,来了我们陈国之后,肖想夏夫人的不在少数,还是不是文王英武,得了夏夫人佳人的芳心。” 陈文王在仪行恺一声一声的夸赞中迷失了自我:“不是孤吹嘘,杳临此等美人,也只有孤这等身份配得上。” “那是自然的。”仪行恺点头称是。 仪行恺想起夏侯溪就气的牙痒痒,他靠近陈文王,声音放低:“您看先大司马之子夏侯溪颇有文王您的风采,您看那眸子眉眼长得和夏夫人如出一辙,但仪态气度颇有您的风范呢。” “坊间都在传…”仪行恺特地没说完。 陈文王有些好奇的看着仪行恺。 “传什么?”陈文王问仪行恺。 “传夏侯溪是您和夏夫人之子,您在夏夫人嫁给先大司马的时候就和她珠胎暗结了。”仪行恺这才悠悠的说。 “那倒不然…”陈文王捋了一把他的山羊胡子。 陈文王心里自然有数极了,他害死了先大司马,只为了强占他的夫人杳临,杳临的确是和先大司马生了夏侯溪,在此之前她并未委身于他人。 但是陈文王从来不为夏夫人辩解。 他期望所有的陈国人都唾骂夏夫人,将夏夫人贬低到尘埃,让那些男人都有贼心没贼胆的惦念着夏夫人的美貌和身体,但又惧怕落得个风流的名声。 只有陈文王在此时对夏夫人依旧好到极致,所有人只会羡慕夏夫人的好福气,说陈文王是个老实人,而夏夫人也只能感激陈文王给她一个容身之处。 陈文王心里得意极了,他向来帝王心术玩的不行。 但是这种操纵一个寡妇的手段还是有的。 陈文王装作无奈的样子对仪行恺说:“杳临在我之前辗转多少人枕边,连孤都无法细数,所以夏侯溪究竟是不是先大司马之子,孤很难判断,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全为了杳临开怀,留着夏侯溪一命。” 仪行恺不得不感叹陈文王竟然迂腐到这个地步,也有些阴阳怪气起来:“原来如此,陛下真是心善至极。” 仪行恺恨极了夏侯溪对他出言不逊的样子,他咬着牙对着陈文王说:“要是让鄙人来说,这人不可留,这人非权臣非王侯之子,却又一煊赫得宠的母亲,享受无边富贵,若有朝一日,夏夫人不在人世,他享有的一切都与之湮灭了,难免此人不怀异心,加害于陛下。” “孤养育他多年,他不会如此…”陈文王眯着眼睛,但其实内心已经在衡量仪行恺到底说的是否有道理了。 “自古以来养子多叛变…”仪行恺猛然一跪,哐当给陈文王磕了两个响头。 “你当如何…”,吓得陈文王一激灵,也不醉了,清醒极了。 “斩了这个野种…”仪行恺抬头紧紧盯着陈文王。 陈文王打量着仪行恺,心想着这家伙我还真小瞧他了,心比我还狠呐。 陈文王笑了笑:“不可,绝对不可,杳临会要了我的命的。” “暗地里行事,这样的母亲跟哪个男人生不是生,他没了,您就和夏夫人再生一个属于您们自己的孩子,慰藉夏夫人失子之痛。”仪行恺依旧坚持不懈的劝说着陈文王。 陈文王有些动摇了。 若是他和夏夫人的孩子,那一定是和夏夫人一样的美艳,若是儿子,他一定要把陈国给他,若是女儿,他要半个陈国给她陪嫁。 “可行吗?”陈文王有些疑惑的问仪行恺。 还没有等仪行恺回话,夏侯溪掀开帘子就走了进来:“不妨一试。” 陈文王第一次见到穿着一身黑色铠甲的夏侯溪,那身行头还是先大司马的遗物,这时陈文王才觉得夏侯溪就是先大司马的儿子,一样的不怒自威,一样的威风凛凛,自己站在他们面前,就如一个小丑。 尊贵的小丑。 空有高贵血统的小丑。 陈文王眯着眼睛,他恨大司马,所以毒死了他,至于夏侯溪,他不介意再杀了大司马之子一次。 “夏侯溪!”仪行恺看见夏侯溪进来,身子一凛,他生怕刚才的话全都被夏侯溪听见了。 “来人!谁允许你们让他进来的?你们不要命了?”仪行恺昂着脖子喊着。 外面浩浩荡荡的马蹄声回荡府邸之外,一对又一对的轻骑冲入院子。 “拿下他。拿下夏侯溪。”仪行恺推开门朝着士兵们喊着。 士兵们无动于衷。 士兵们面无表情的看着仪行恺大喊大叫。 仪行恺突然毛骨悚然,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夏侯溪:“你…你是…你是有备而来…” 夏侯溪勾唇笑了笑,他长相不同于夏夫人的魅惑,有一股子英俊潇洒,他一把长剑直接抵在了陈文王的脖颈上:“我是先大司马之子,也是征忧国嫡长公主的儿子,我的身世甚是清白,容不得你们编排我阿母阿父。” “溪儿,孤刚才喝醉了,说的都是胡话。”陈文王的酒醉彻底醒了,他看着那柄长剑,剑气逼人,他吓得瑟缩不停。 “刀剑不长眼啊溪儿,你看在孤一直善待你和杳临的份上饶过我吧。”陈文王声音越来越低,甚至于恳求了。 夏侯溪低头靠近陈文王的耳朵,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你五短身材,肚大如鼓,长相不佳,气量芝麻大一点,才学才干不到一斗,就凭你也敢站在我阿母的身边?” 陈文王被彻底的激怒了,他瞪着夏侯溪:“放肆,我是陈国的王,这陈国里最尊贵的男人,岂是你这个杂种可以比拟的?” “杂种?”夏侯溪蹙眉,剑柄抵着陈文王又深了一分。 他眉间的红痣看起来就像是绽放的红梅,看起来美丽极了:“这些话我都听腻了。” “你尊贵无比?那我就蹿了你的位,让你身首异处。” 陈文王吓得尿了裤子,夏侯溪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用长剑抹了陈文王的脖子,陈文王一句话都没说出来,颇震惊的看着夏侯溪:“你…你怎敢…” “夏侯溪你怎么敢的?那是陈文王!!!”仪行恺看见陈文王被夏侯溪杀了之后,吓得大喊。 夏侯溪差点忘了还有仪行恺这个人物呢,他悠悠转身,周身冷冽的如寒山…“仪行恺,我杀了他,你是人证。” 夏侯溪晃了晃手里的虎符:“那枚虎符怎么在你这里?原来你早动了杀陈文王的心思了?” 仪行恺是陈文王的心腹,虽无才干,但陈文王还是给他封了一个玄武大将军的虚名,给了他另半边虎符,掌管江南三军。 “老实交出另外半个,我放你一条狗命。”夏侯溪蹲着身子,他抹了剑上的血涂在了仪行恺的脸上。 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仪行恺吓得后退,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滴落。 “你个乱臣贼子!!!我死都不会给你。”仪行恺捏紧他裤腰带上的虎符。 夏侯溪歪着脑袋冲着他笑了笑,他唇角的弧度恰如其分的轻蔑,他看着仪行恺:“乱臣贼子?我喜欢这个称呼。” 他掰折了仪行恺的手腕,夺走了那半边虎符。 “放肆!来人呐!”仪行恺后退着想要逃跑,却被夏侯溪狠狠按住。 “谋反呐!”仪行恺欲哭无泪,只得大声的喊叫。 夏侯溪踩着他的手,仪行恺疼的脸色苍白,夏侯溪眯着眼睛看着仪行恺:“我是乱臣,你当贼子如何?” 夏侯溪推开门对门外众将士说:“下令,陈文王昏虐无比,欲媚楚开陈国门,迎楚人入陈国,仪行恺良嘉于行欲阻止文王,于癸酉日行刺文王,先大司马之子夏侯溪为了平息叛乱,稳定朝政,举陈文王之幼子登基,成陈都王,封夏侯溪为武威大将军。” “传令。”士兵们一声一声的高呼。 “传令。”士兵们一声一声的再一次高呼。 仪行恺彻底瘫软了:“你…你竟然挟持了幼主…他才两岁…” “仪行恺,你干了一件漂亮事,后人都将知道是你杀了陈文王。”夏侯溪低下头看着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仪行恺,笑的灿烂。 “你是乱臣。”他指着指仪行恺的心口。 “我是贼子。”又指了指他的心口。 仪行恺唾了夏侯溪一口唾沫:“夏侯溪,你阿母不守妇道,她就该立着一块儿碑坐着守节操一辈子,那样你也不会受一辈子指指点点了。” 夏侯溪目光如鬣狗巡视在仪行恺的脸上:“我自然不想她抛头露面…” “我自幼便无边的恨她…” “可你不配提她…”夏侯溪将长剑捅入仪行恺的心胸之中。 仪行恺喉头涌出一大片血,他指着夏侯溪:“杂种…不得好死…” 夏侯溪看着满地的血迹,他才知道自己杀红了眼睛,他陡然间有了不同于现实的快感,他要在这心魔境里杀了所有他想杀的人。 那些侮辱他和他阿母的人。 他都要一个个的杀了去,他握紧了虎符,狠狠地握着。 明月穿云露出一点点的晕色,山间的风声几乎从未停过,涓白穿的单薄,他被风吹的有些受寒,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找一个庇身之所。 该死的过去境,该死的梦魇之境。 烂白的山月照在他的身上,头上突然有东西砸了下来,他急忙抬头望着,怎么回事? 一颗一颗红色的豆子掉落下来,天上竟然下起了红豆了? 那我张大嘴,能吃个饱饱了。 涓涓白索性张了张嘴。 一股子黑雾缭绕,山间的风都呼号着,听起来颇吓人。 有一个男子持着扇子敲了他的脑袋一下。 涓白蹙眉,看着那个男人,敲我头干什么。 “笨蛋,这些是生红豆,不能吃,吃了会腹泻的。”狐狸仙手里捏着一颗小小的红豆对着涓白说。 “你…”你管得着吗? “我是狐狸仙。”狐狸仙礼貌的介绍着。 “所…”所以呢?就是你这个瞎眼的,把我带进来了,气死我了! 涓白说话口齿不清,狐狸仙还以为涓白命令他说呢。 “有点猖狂啊涓白,你竟然不怕我。”狐狸仙又敲了涓白一下脑袋。 “……”气的涓白转身就走。 “若是夏侯溪遇到了些许麻烦,你救还是不救?”狐狸仙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拽了回来。 “嗯?”涓白疑惑的眨眨眼。 “你此身身在过去境,他曾在过去进入梦魇之境,救了你了。”狐狸仙一身白衣如谪仙一般。 “现下他又因为救你来了梦魇之境…” “???”涓白瞪大了眼睛。 真的假的。 狐狸仙用扇子勾着涓白的下巴,涓白能闻见狐狸仙身上白茶花的味道:“但因为他当初破了梦魇之境,所以现在进了第二重梦魇之境,心魔境。” “心魔境极其惨烈,极其难以走出来。” “所…”所以呢? “若是你能去心魔境破了他的心魔,他便能安然无恙的归去。”狐狸仙盯着涓白看着。 涓白用力的点点头,我救的。 “别急着答应…” 狐狸仙接着说:“你可能会受到一些反噬……” “他破了心魔,心魔如果是你亲手破的,他将对你无任何牵挂,如陌生人一般,毫无记忆,以后也将毫无交集。” “……”涓白拖着腮想了想,死了跟失忆了,好像死了更可怕一点。 “若是他没有破心魔,他未得释然,将死于心魔境,魂魄生生世世困于此处。”狐狸仙眸子深的如潭水。 “汝愿意否?” “嗯……”涓白点了点头,极其坚定。 “许你一个梦境,由你编织,来破他的心魔。” 20、第 20 章 涓白被狐狸仙丢到了心魔境,他真的是被狐狸仙拎着衣领扔下来的。 风沙起,本就灰蒙的天空又惹了尘埃,显得更加的肮脏,涓白赶紧捂着口鼻,还是被尘土呛的咳嗽了起来。 远处有一鱼贩子他打量着行人,他丝毫没有招揽生意的欲望,眼睛里都是呆滞与空白,其间有一将士骑着高头大马挥着马鞭匆匆过去了,又扬了风沙。 鱼贩子翻了几个白眼,任由风沙染脏了鱼摊子。 一个老人来不及躲闪,涓白赶紧跑过去将他拽了过去:“老伯,小心。” 如莺啼一般的声音发了出来。 涓白愣愣的摸着嗓子:“我竟然能说话了?” 心魔境还有这好事儿呢? 老伯是个半瞎子,他拿着树枝做的盲棍,他戳着地面狠狠的骂着:“武威大将军,小老儿咒你不得好死!” “老伯,为何如此说?”涓白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说,便好奇的问着。 老伯半瞎的眼睛竟然流了泪,他气愤的拿着枝叶打着地面:“燕雀无栖息之所,百姓无居安之地,他是陈国的罪人。” 山石都有了颤动,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那老伯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蹲地抱着头。 那本已经麻木的鱼贩子突然大喊着:“逃,逃,逃。” 他索性连鱼摊子都不要了。 长长的军马从远处奔来,他们的速度快的惊人,他们丝毫不避讳行人,又被撞到的,几乎都被他们的马蹄踩成了肉泥。 一时间混乱不堪。 涓白看着那个老伯拿着枝杈就要去拦军马,吓得涓白拽着他:“老伯!” “停下!”涓白见老伯铁了心的要拦,便使劲拽着他不要让他过去被踩成肉泥。 待军马如燕过境般消失不见,涓白看见老伯又抱着头跪了下来。 “老伯…老伯…”涓白拍着他的背。 “我咒他不得好死,武威大将军是个疯子,还我女儿来。”老伯咒骂着。 一路上穷苦的人真是太多了,一时之间涓白真的无法相信这个就是陈国。 涓白往前走着,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就跑过来抱着他的腿:“给点吃的吧,公子。” “我只有一块饼子了。”涓白头疼的看着自己的白衣被这几个小孩弄脏,他叹了一口气。 他刚掏出一个饼子,那些个小孩就跟十来天没吃过饭一样哄抢。 “别抢…”涓白无奈的说。 小孩子们得手之后,跑的无影无踪。 一群小土匪们。 涓白疑惑的说:“怎么民不聊生成这个样子?” 茶馆小摊子的老板娘就抬头朝着涓白扬了扬手:“公子是真的不知道民间疾苦吗?武威大将军连年征战,杀人杀红了眼,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能杀个片甲不留。” 那茶馆老板娘是涓白之前见过的,以前有茶馆西施的称号,这才过了多久怎么苍老成这个样子了? 茶馆老板指着他便说:“好好泡你的茶,话怎么那么多?朝政我们不能谈的,要是武威大将军听到了,咱们的命就没有了。” 涓白很是疑惑,又是武威大将军。 “公子,喝茶,上好的普洱茶,这茶块儿还是我们珍藏许久的。”涓白掏了一把银子放在差茶桌上,老板赶紧过来给他倒水了。 涓白朝着他点点头:“多谢。” 刚刚抿了一口,一口就差点把涓白送走:“好涩。” 茶叶老的就像是十来年那般。 茶馆老板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公子担待,这已经是茶馆最好的茶了。” 看来陈国果然民不聊生了。 那本该在兵营的士兵此刻涌来一大片,吓得茶馆里的人四散离去。 士兵们吼着茶馆老板娘:“让让,让让,都没长眼睛吗?武威大将军要来喝茶,上好的龙井、普洱都给摆出来。” 老板娘急忙点头:“是,是,当家的快泡茶。” 涓白还在愣神,突然肩膀被一个士兵狠狠地按住:“你这个不长眼的为何不让?” “公子快让一下,这可是武威大将军,别惹将军生气。”茶馆老板娘吓得不敢喘气。 涓白还在发呆。 为什么要让? 我可是交了银子的。 一声如寒山一般的嗓音传来:“好胆量,就让他在这里吧。” 涓白听到声音之后,浑身颤了颤,他缓缓回了头。 茶馆门前有一人穿着红衣,穿着黑色铠甲,眉间的红痣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如此的美艳,他微微抿唇朝着涓白走来。 夏侯溪低头打量着楞楞的涓白:“哪家公子。” “卫家…”涓白呆呆的说。 “洛门侯卫灵之后?” 陈国里姓卫的世家可真是不多,夏侯溪打量着涓白,此人瘦弱不堪,但又一股子书生气,兴许说不定还真是卫家之后。 夏侯溪紧紧的看着涓白的眸子,他可真是俊俏,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难怪风度翩翩,只不过公子独自一人来这荒郊野岭不怕被我们这些草莽掳走了去?” 涓白一听便吓得搓手:“将军是行的端正的人,定不会如此……” 夏侯溪眉眼弯弯,他觉得这个小公子可真是有趣极了。 “茶喝好了么?”他低头,那温热的气息全都喷洒在涓白的脖颈。 涓白脸倏忽一下都红了起来:“喝…喝好了…” 夏侯溪靠近涓白的耳畔,他鼻尖贴着涓白的发鬓:“来人,给卫小公子看看我们是怎么行事的。” 涓白第一次和夏侯溪靠的如此近,心脏跳的快的都生疼了。 “是。”士兵们高呼。 他们手里拿着绳子就要捆着涓白,涓白吓得都要钻到桌子底下。 夏侯溪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挣扎的涓白。 “住手。”涓白挣扎的喊着。 茶馆老板娘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她跪在夏侯溪面前:“将军,高抬贵手吧,这小公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还没及冠呢。” 夏侯溪反倒是被老板娘提醒了,涓白这瘦弱不堪的样子还真是像是没发育好的少年,倒是更有少年青涩的面容。 夏侯溪勾着涓白的下巴:“本将军就好这口。” 涓白眨巴眨巴眼睛。 大哥您没病吧?要是被夺舍了就眨眨眼睛。 茶馆老板娘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颇怜悯的看着涓白:“唉,这公子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武威大将军。” 涓白被捆的跟个粽子一样被那些士兵吊猪一样抬走了。 茶馆老板啧啧的说:“我看他很难全乎的出来。” 茶馆老板娘倒是很是气愤,她很是看不惯夏侯溪这暴戾恣睢的模样:“不是说卫灵的子孙吗?卫家能放任武威大将军掳走他?” 茶馆老板收着茶壶边擦边说:“且不说到底是不是卫灵之后,就算是又能怎么样呢?武威大将军权倾朝野,皇上都听他的,整个朝堂都他说的算,其他人敢说什么呢?你说说,其他人是不是什么都不敢说。” 夏侯溪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这已经是他当武威大将军的第三个年头了,所有百姓都对他不满,他心里清楚,他这些年好事没怎么干,坏事干尽了。 他杀了那些所有和他阿母穿出绯闻的男人,杀了所有贬低侮辱他和他阿母的人,他像一只没有灵魂的容器,成了一个麻木的刽子手。 他以为他会快乐。 因为他杀了所有贬低他的人。 可他没有得到内心的安宁,反倒越来越暴戾恣睢了。 究竟他该怎么样才能破除心魔?心魔境难以走出去,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为何而来,脑海中总知道自己要找一个什么人,但那人长什么样子,已经毫无印象了。 浮光白浪一条接着一条的打过来,江边的鸟雀惊的四散而去。 阿孟骑着马奔了过来:“将军,南大门出现了赵国的细作,该如何处置?” 阿孟跟着他时间不短了,他给他提了副将军,他做的很是尽心尽力。 夏侯溪揉了揉被江边的风吹疼的脑袋瓜子:“找那些大狱的看家子,好好的折磨折磨,千万不能让他死了,套套他嘴里的话。” 阿孟看着夏侯溪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他有时候觉得夏侯溪变了,不再是之前那个又莽又愣的少年了,变得让他害怕了。 “陈都王身边的董显给我留意留意,这个人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人。”夏侯溪盯着阿孟的眸子说。 夏侯溪的眼神像是一只老鹰,他阴狠又果断,看的阿孟心里发毛。 阿孟作揖:“可董显是将军您给推荐过去的。” 夏侯溪眸子更深了,他几乎咬着牙说:“此人在我身边的时候卑躬屈膝,但是到了陈都王旁边,本将军到觉得他似乎在我面前是伪装的,此人一定有疑。” 他讨厌别人的背叛与伪装。 “是。”阿孟点头。 “将军,今晚掳来的各地幼女怎么处置?”本来想要离开,但是阿孟又想起来一件事便继续问夏侯溪。 夏侯溪缓缓才说:“当然是放了,还能怎么处置。” 夏侯溪军马风评不好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掳走女人。 阿孟听到夏侯溪的回复并不错愕,因为之前夏侯溪就是这样吩咐的:“将军,属下有一件事不懂。” “说。” 阿孟很奇怪夏侯溪到底要干什么:“为何每次抓了幼女都要放了,而且完好无损,但下次还继续抓呢?” “我想看看名节破坏了,她们会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夏侯溪轻轻的笑了一声,他的笑魅惑极了,阿孟想起了夏夫人,那真是个妙人,夏侯溪完全继承了夏夫人的容貌。 阿孟啧啧几声,真是变态。 “将军那今日谁侍寝?” 夏侯溪勾唇笑了笑,他的眼尾微微带上一点点红,看起来像是流了眼泪一般,看起来竟然带了一些破碎柔弱:“不是掳来了一个卫灵家的小公子嘛。” “将军何时有了龙阳之好?”阿孟撇撇嘴。 夏侯溪骑着马往兵营的方向奔去:“尝尝鲜。” 不知道江边的风吹的如此冷冽,他竟是一刻都等不了了,他想赶紧回去去看他的那个小公子,看那个柔弱不堪的小公子,一定很好玩吧? 迫不及待的扬起了马鞭。 阿孟看着跑的无影无踪的夏侯溪,继续撇撇嘴,哦,真是无所顾忌。 昏暗走廊没有一点灯光,涓白被捆的跟个大粽子一样被摆在厨房里,不知道就像马上下锅一样,涓白大声喊着:“放我出去。” 几个长剑如覆雪一般的剑客推开了门:“公子请忍耐一下。” 涓白吓得更加瑟缩了,妈的,我还没活够呢。 虽然我知道这是梦境,但那么真实,痛感肯定不会消减,妈的,我不想死。 只见一个剑客用长剑划开了涓白的绳子,他对涓白指着门外说:“公子这边来。” 涓白愣愣的不敢多走一步,生怕自己下一步就被噶了,他死活不动身:“你们要做什么?” 几个剑客面面相觑:“给公子打扮。” 心里都是,妈的,这武威大将军不能找几个女人给他打扮吗? 不过转身想想,这军营里没女人,夏侯溪不允许女人留在这里。 一般他们都互相解决一下生理需求,但也不知道武威大将军要让他们怎么给涓白打扮,这东西不就直接上吗? 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顶多多穿几件,到时候咔咔一脱不就完了? 非要整那么多幺蛾子。 他们的经验之谈就是不要整那么多花样,容易羊尾。 涓白和那几个壮汉大眼瞪小眼的你看我,我看你:“你们几个壮汉给我打扮???” “有毛病吧?”涓白捂紧了小胸口。 几个壮汉一筹莫展,妈呀,这咋办啊? 夏侯溪推开门看着这几个壮汉傻愣愣的和涓白大眼瞪小眼的站在一起,脑门都抽了一下的疼:“退下。” 几个壮汉跟得了特赦一样,赶紧屁颠屁颠的跑了。 夏侯溪看着涓白清瘦的腰身,他清亮的眸子,这小公子长得真是好看极了,夏侯溪淹了咽口水:“那本将军来给你打扮如何?” 涓白一直往后退着,他生怕夏侯溪碰到了他:“没兴趣,我又不是女儿家,给我打扮做什么?” 夏侯溪勾唇,他爱极了这欲拒还迎的小模样,那□□就被勾了上来了:“本将军倒是看见你,觉得你比寻常百姓家的女儿都美上几分。” 夏侯溪低头就含上了涓白的唇瓣,灵活的撬开了他的贝齿,舌尖就抵了过去,将口腔里面舔的干干净净:“香极了。” “不是女儿家,涂什么脂粉?”涓白被吻的失神,夏侯溪觉得他这样真是好看极了,便调戏他。 “胡说,我没有涂。”涓白昂着头挣脱他的吻。 夏侯溪勾着他的下巴:“生怕勾引不了我么?” 21、第 21 章 涓白觉得眼前的人他真是不熟悉了,和之前那个夏侯溪怎么那么不一样,现在怎么骚,话一大堆呢? 他看着夏侯溪,盯着夏侯溪的眸子看着我:“你真是胡说,你还是夏侯溪么?怎么跟流氓一样。” 夏侯溪指着自己的心口,一脸不可置信的问:“你认识我?” “你果真是细作。” 夏侯溪又扑上去吻着他的脸颊,吻涓白都喘不过气了:“唔……” “细作里面都会藏一些东西,你口腔很干净,鉴定完毕。”夏侯溪嗅着他的脖颈的香气。 涓白用力的扇了夏侯溪一巴掌,他狠狠的说:“混蛋。” 夏侯溪被打的偏了脑袋,他抬手就要回打着涓白:“真是放肆!” 但是看着涓白面红比拟桃花,眸子含着泪,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顿时熄灭了火,扬起的巴掌讪讪的落了下去。 夏侯溪清了清嗓子:“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床榻上都会来点儿的事儿吗?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也不算吃亏吧?” 又忍不住的看了看涓白的腰身,咽了咽口水:“又不会落红什么的。” 涓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夏侯溪不解的问:“你怕毛啊?” 这军营里他不让贱淫幼女,那些个兵痞子大多都是彼此互相解决,他觉得这就是双赢的事情,怎么到涓白这里,就哭啼啼的跟要他命一般。 还是他的将士利索,咔咔一脱裤子,咔咔一办事,咔咔抽根水烟,谈笑风生。 虽然他从不曾这样做。但他真的觉得应该每个小公子都得有这样的觉悟。 不愧是他带出来的将士。 涓白气急了,没想到夏侯溪竟然是这样的强盗逻辑,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强迫我做什么?你真是畜生。” 夏侯溪当惯了将军,还没人这样指着他鼻子骂呢。 他大喊:“我这暴脾气的,看我不抽死你……” 涓白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任由巴掌落下,可等了好久,这巴掌都没有落下。 夏侯溪戳戳涓白的小脸:“不知道今日怎么了,竟然对你下不去手了……” 夏侯溪撇撇嘴:“真是晦气……” 心里都是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家伙怎么跟只猫一样一吓就嘤嘤。 但是莫名可爱耶。 涓白看着夏侯溪转身离开,他摸了摸自己的唇瓣,那上面都是夏侯溪的咬痕,有些别样的情愫萌生。 但他还是不能接受男人和男人之间那个。 他想他需要时间。 真是吓死了。 他还是个宝宝呢,哼。 夏侯溪晚上一直想着涓白都没睡着觉,一想到他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他就燥热难眠,他索性一夜没睡,跑了一夜步,搞得将士们以为有了敌情,吓得都不敢睡了。 阿孟一夜没敢睡,就是领导在深夜奔跑,换做旁人,旁人睡得安稳吗? 一大早打工人阿孟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颇无奈的看着夏侯溪:“将军,果真如你所说,董显和楚国有了勾搭,有探子密报说是他和楚国人三日前见过面。” 楚国近些日子总是动作不断,因为楚国就在陈国周围,且陈文王死的时候不太好,正值战乱之际,所以楚国一直蠢蠢欲动。 阿孟看着跑了一夜没什么影响的夏侯溪,夏侯溪耍着枪,阿孟颇不忿的说:“属下怕他在陈都王面前待着怕是对您不利。” 不忿的语气,说着关心的话。 夏侯溪终于抬眼看了阿孟一眼。 他将银枪重重摔在地上:“一个毛头小孩儿,一个跳梁小丑,掀不开什么风浪。你们那边继续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律上报。” 阿孟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说:“是。” 春光无限好,风起时都觉得是借着花的香味,让人觉得这风都不恼人了。夏侯溪今日老是出神,他总觉得涓白和他一位故人相似,但是那个故人到底是谁,长得何模样,他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他可真是个人模样,狗脑子,怎么记忆力那么差? 阿孟在午时的时候敲开了夏侯溪的门:“将军,陈都王派都尉来了。” 陈文王死后,夏侯溪保着陈文王最小的儿子登基了,他把一切阻碍陈都王的人全都给杀了,所以他也领了个摄政将军的名头。 他觉得自己值得。 夏侯溪远在尾奇这个边境小州当他的摄政将军,朝堂上陈都王要是想要给夏侯溪传话,便需要都尉这个命官来传。 夏侯溪很是奇怪这时候怎么派都尉过来了,夏侯溪蹙眉说:“派他来?那就见见,安排一下。” 都尉是董显的远房亲戚董路,夏侯溪一看便觉得烦躁,他还是抿唇一笑:“都尉大人好。” 夏侯溪还没等董路说话,他便坐在了主座上,拖着腮打量着董路。 董路看着夏侯溪跋扈的样子,他颇觉得无理:“将军您这是何意?” 夏侯溪手撑在大腿上,颇流氓皮子没正行的坐法,他朝着董路笑了一笑:“你说本将军什么意思?” 董路人高马大的说话颇有起势:“将军为何不给我设座?你就这么目中无人吗?我可是陈都王的亲自派来给你传话的。” 夏侯溪做了一个“听”的动作:“传话而已,只要不是哑巴,不都能做嘛?” 说到哑巴,夏侯溪老觉得自己认识什么哑巴,但也说不清楚自己认识的是谁。 真是很奇怪。 他也越来越分不清楚梦魇之境和现实了。 因为这里无比现实。 无比的真实。 也比现实无比的快意。 夏侯溪上下打量董路,颇轻蔑的看着他:“再说了,你配和我平起平坐吗?你的靠山董显不过是我之前的一个下属,我给提报上去的,怎么到你这里就跟我狐假虎威起来了?你配吗?” 董路气的脸都歪了:“你…你…你……” 夏侯溪对他说:“都尉大人不如开门见山的说吧,陈都王有何吩咐?” 董路也不多废话,他大声的说:“下个月三月十六是陈都王生辰,陛下请您回去赴宴。” 生怕夏侯溪没听见,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 夏侯溪翻了翻案牍,往董路脚下扔了一张备礼单:“生辰礼备上了,礼到比我这个人到都强,我就不去了。” 董路继续抬高音量,他颇得意的说:“陛下说了,若是武威大将军不去,那他可就不能保证夏夫人在都城过得惬意了。” 夏侯溪狠狠地锤了桌子一下:“放屁!” 吓得董路直打颤,但还是昂起了头颅。 董路又怂又挑衅的说:“将军还是想想到底要不要去京城一趟吧。” 夏侯溪身边的将士都拿着刀冲了过来,吓得董路蹲了下来。 待缓过神之后他看着夏侯溪:“怎么,将军已经猖狂到连母亲的安危都不顾了吗?” 夏侯溪紧紧的盯着他看着,周身冷冽:“放他走。” 董路赶紧跑走了,他真是害怕了,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军营,留下了眸子晦暗难辨的夏侯溪思索着:“妈了个巴子,这个五岁小儿到底听了谁的教唆?就光靠他那个脑子,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威胁我?” “去给我查!给我查到底!”夏侯溪大吼着。 “是。”阿孟点了点头。 因着被陈都王威胁的事儿,夏侯溪一下午都烦躁不堪,但凡路过的狗都能被他骂上一骂,更别提他的士兵了,基本上没人可以逃脱。 阿孟苦不堪言。 只得劝着夏侯溪转移骂人的目标:“将军,那个小公子今日在房门里颇安静,也不闹人,要不然今日见见?” 夏侯溪烦闷的耍着剑,长剑在月光下如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霜雪,他想到了涓白的腰肢,还有他白皙的面容。 阿孟看见夏侯溪愣神的样子便知道有戏,就说:“属下去把人给请来?” 那小公子脾气大又敏感,好好的请估计不能过来,不如索性绑来吧。 夏侯溪对阿孟说:“绑来吧,省的闹腾。” 阿孟心想,大哥,绑来才闹腾好吧?人家是个大活人耶,又不是野猪小驴。 但是作为称职的打工人,阿孟还是称职的把涓白绑了过来,称职的给他像吊小猪一样吊过来。 一路上引来了许多士兵的关注。 刚一到,夏侯溪一抬头就看见绑的跟粽子一样吊在一个棍子上抬来的涓白,看见他怒目圆瞪,吓得赶紧站起来。 清了清嗓子对阿孟:“我不是让你好好把人请来吗?怎么给绑来了?” 阿孟:????? 哥们你有事吗???? 天选大冤种阿孟赶紧点头:“属下知错了。” 夏侯溪表示阿孟那么有觉悟都是他的功劳,他很为阿孟感到骄傲。 松了绑的涓白觉得浑身都轻快多了,他坐在凳子上缓了缓。 夏侯溪悄悄打量起涓白,他脸红的像桃花,在月下显得如此勾人:“卫灵是你阿祖?” 卫灵是陈文王一朝的文臣,颇有些善行,百姓们还是很爱戴洛门侯的。 涓白摇摇头,他杏眼微闪:“不是,洛门侯高门大户不是我一个小小农家可攀比的,我就是荷花村卫家的小儿子。” 夏侯溪打量着涓白,涓白有一股子书卷气,看起来博学多才的,不像是农村小孩儿“那你这周身的气度可不像天天干农活的小孩儿。” 因为陈国穷,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一定是上不起学的。 怎么会有如此的气质? 月色衬着涓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仿若下一刻就会摔倒一样,惹得人心生怜爱,涓白说:“阿父把我当女孩养。” 夏侯溪点点头,当女孩养,那一定很是宠爱:“那一定把你珍若瑰宝。” “非也,他只想要利用我,甚至为了我一个哥哥不惜要杀掉我。”涓白用力的摇了摇头。 “哈?”夏侯溪吓了一大跳。 夏侯溪疑惑:“杀掉你?” 夏侯溪感叹:“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父亲。” 涓白搓搓小手:“我出生的时候,阿母病弱,他变说我是灾星,克了阿母。从此之后对我没有一缇娜有好脸色的,我以为那就是最差的了,但我还是高估了我阿父,他竟然真的为了哥哥可以杀掉我。” 夏侯溪啧啧几声:“你哥哥和你阿父真是个人才。” 涓白点点头:“他们心里只有自己罢了。” 月光变得越来越暗淡,几乎被乌云遮蔽,但只是遮蔽了其中一角,其余的光芒暗淡的如星子一般,倒也能察觉到它的光,涓白看见夏侯溪蹙眉喝着小酒,半晌没说话的样子就抬起头问夏侯溪:“将军,可有烦心事?” 夏侯溪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了,他戳着涓白的小脸问:“会喝酒吗?” 涓白诚实的摇了摇头:“不会。” 夏侯溪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不会吗?好啊,那就给我喝,喝到会为止。” 直到现在喝醉的夏侯溪眨眼睛的时候,涓白才依稀找到了一点夏侯溪曾经的样子。 他应该是和之前一样吧。 听狐狸仙说心魔境会改变人的心性,若是完全变了,那他一定会困死在心魔境里的,除非改变并且破心魔。 夏侯溪端起一杯小酒伸在涓白面前:“给,喝。” 涓白仰头就喝了。 酒怎么是辣的? 比辣根都辣!!!!!!!! 看见涓白被辣到了,夏侯溪觉得涓白真是可爱,他垂眸看着涓白:“你会赏月吗?” 涓白抬起头看着天上暗淡的月,又看看周边的星辰,它们真是无忧无虑的高高挂起,只供人们欣赏就可以了。 夏侯溪又喝了一杯,倚靠在栏杆上指点着月亮:“月有阴晴圆缺,但我偏爱被乌云遮蔽的月亮,它什么都不用露出来,只需要藏起来便好。” 涓白看着眸子暗淡的夏侯溪坚定的说:“可乌云不是一辈子都能遮蔽它的。” 夏侯溪笑了笑轻轻的吻了吻涓白的唇瓣:“我想看看乌云遮蔽它的样子。” “有人给你说过你的声音很好听吗?” “无…无人…说过…”涓白摇摇头。 他之前是个哑巴,哪来的什么声音。 夏侯溪清亮的眸子一如往常:“以后你要常说话,好听极了。” “你叫什么……” “小七…”涓白想起来了家里小狗生了七个娃娃,便说自己是小七了。 夏侯溪撇撇嘴:“小七?怎么那么像一条狗的名字?” “胡说……”涓白蹙眉。 夏侯溪逗涓白:“汪…汪…汪……” 涓白小声反驳:“狗崽子……” 夏侯溪有些困了便声音有些轻了:“嗯?你说什么?” 涓白便笑着冲着他说:“我说你叫的惟妙惟肖。” “懒得理你……”夏侯溪摆摆手,扒在涓白的膝盖上睡了去。 22、第 22 章 涓白摸摸夏侯溪的头发:“你就不怕我是细作吗?” 谁知道夏侯溪已经听到了:“要是细作都跟你那么笨惹我注意,那细作就太好抓了。” “你这酒量也不过如此。”涓白不甘示弱的戳了戳他的脑袋瓜子。 陈都王生辰的时候,夏侯溪带了所有的人浩浩荡荡回了都城,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在路边迎接,好不气派。 一声尖锐如鸭子的声音在宫殿中响起:“武威大将军到。” 夏侯溪走在长长的百官道上,其余百官都跪着,堂上的陈都王也站了起来。 尖锐如鸭子的声音在宫殿中又一次响起:“起。” 太监继续喊着:“拜。” 众百官齐齐的跪了下去。 “平身。”夏侯溪说。 众官才敢站起来回到座位上。 煊赫的真堪比陈都王了。 陈都王陈蕤不过五六岁,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样子,他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跑到夏侯溪身边握着夏侯溪的手:“将军您可回来了,蕤儿好想念夏侯将军。” 夏侯溪朝着他作揖:“承蒙厚爱。” “殿下一切安好么?”夏侯溪低头问着陈都王。 夏侯溪从始至终没有一次跪下。 这在众官面前,这是僭越,这是跋扈,这是觊觎皇权。 “安好,安好,将军您呢?”陈都王点点头说。 夏侯溪打量着陈都王,这小家伙比着两岁多只会吸溜鼻涕的时候确实不一样了,精明极了,是时候该换了,他笑着对陈都王说:“微臣也一切安好。” 董显走到陈都王旁,夏侯溪看见他了便说:“董殿仪,恭喜您升迁了。” 董显长得女气,但也是真的漂亮,他微微一笑:“微臣还要多谢将军提拔呢。” “真是别来无恙。”夏侯溪笑着点点头。 阿孟这时上前冲着夏侯溪说了几句,夏侯溪脸色变了。 这他么的董显把夏夫人藏起来,阿孟回夏侯府邸没找到夏夫人。 “董显,我阿母在哪?”夏侯溪一把长剑抵在了董显的脖颈上。 吓得陈都王不敢说话,躲在奶妈的身后。 董显明显比他那个草包亲戚董路心里素质强大:“将军说笑呢,夏夫人在哪?夏夫人自然在她的夏侯府邸了。” “但是殿□□恤夏夫人毕竟伺候过陈文王一场,给她又排了许多的侍女小厮。” 夏侯溪听了之后彻底被激怒了:“董显。” 夏夫人是他的软肋,夏侯溪不许任何人伤害他的阿母。 夏侯溪持剑深了一分:“你怎么敢惹我的?” 董显害怕夏侯溪草莽惯了直接把他噶了,就赶紧向陈都王求救:“陈都王,就是他这个佞臣杀了陈文王,又担了摄政将军,把持朝政,意图不轨。” 陈都王这才从奶妈身后走出来,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亲昵,他甚至不像是个小孩,他冷静卓然,他看着夏侯溪挑眉问道:“武威大将军,你还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夏侯溪捏着陈都王的下巴:“区区黄毛小儿还敢叫板了?若不是我,你怎么登的上这皇位?” 捏的陈都王下巴都快脱臼了才松开手。 夏侯溪狠狠地刺向董显的肚腹,那流出了喷涌的鲜血,夏侯溪笑着看着他:“董显,你个楚国细作,我可真是留不得了。” “来人。”夏侯溪喊着。 待一些侍卫把东西拿来的时候,夏侯溪全都扔在了陈都王的脚下:“陛下你看这都是什么?” 陈都王蹲下身子,一页一页翻看着。 夏侯溪说:“陈国的地图,还有你枕边的奏折,你还真是只是个五岁小儿,这种人都能把你骗得团团转。” 但是陈都王抬起来头,他目光带着浓烈的恨意,他指着夏侯溪:“你杀了孤的父王。” “是你,杀了他。” “若我不杀你的父王,你怎么成为孤?”夏侯溪缓缓走向陈都王,他挑衅的看着陈都王。 陈都王气的大喊:“放肆。” 他指着夏侯溪:“夏夫人孤早已藏起来了,若是你今日不交虎符,孤就将夏夫人送到商国,到时候夏夫人又要以色侍人了,说不定能给将军您生几个小弟弟。” “你他么的再说一句……”夏侯溪冷冷的看着陈都王。 夏侯溪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眉心的红痣更加美艳:“你触碰我的逆鳞了,我的陛下。” “孤的杀父之仇不得不报。”陈都王狠狠的说。 “五岁小儿,胆敢……”夏侯溪勾唇轻笑。 他对身后的将士亮出虎符:“杀……” 陈都王朝着夏侯溪跑来:“孤就是与你同归于尽,也不愿做你傀儡……” 夏侯溪看见涓白一身白衣也在将士中有些愣神,早上的时候夏侯溪对涓白说,让他在城楼上看他如何打杀四方,涓白答应了。 此时此刻他不应该在城楼上吗? 涓白求夏侯溪不要杀陈都王:“夏侯溪,他才五岁……” 就在此时,陈都王一把匕首捅了夏侯溪的左腰:“唔……” 夏侯溪指着涓白抿唇:“你他么的还真是个细作。” 真是个笨蛋。 扰乱视野真是一把好手。 阿孟第一次见到被偷袭的夏侯溪,一般夏侯溪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的,还没等想明白呢,阿孟的刀子更快,陈都王被阿孟一刀给杀了。 涓白害怕的看着捂着伤口的夏侯溪:“你会死吗?” 夏侯溪摇摇头:“如挠痒一般,我这三年打人杀人的,什么没见过,身上的伤光致命伤都有二十处了。” 涓白紧紧的抱着夏侯溪,他吻着夏侯溪的唇角:“我在城楼上对你提心吊胆,不怕你输,就是怕你受伤,可我还是让你受伤了。” 夏侯溪拍拍涓白脑袋:“笨蛋,你是哪国的细作?告诉你的王,你的美人计成功了。” 23、第 23 章 风吹烟柳,落得满地柳絮,本就是春夏之交,满眼的白柳絮倒叫人觉得是腊冬寒雪四处撒着玩了。 梦魇之境的心魔境会让人逐渐的丧失原本心智,更可怕的是这里的岁月流失远比想象的要快的多了去了。 涓白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他肩膀都颤着发冷,这明明也才是第一场春寒,但冷的让他难受极了,尤其是太阳穴突突的疼。 武威将军府邸之外全都是黑压压的人们,他们大多数是远处而来的无家可归的百姓们,因为连年的征战让他们没了栖息的场所,他们大多麻木的且毫无生气的跪在周围。 陈都王故去之后,夏侯溪俨然已经成为了陈国的摄政王,虽不篡权登基称帝,但几乎所有帝王的待遇他都享受了一遍,连带着涓白,涓白也成了武威大将军夫人,这也是陈国第一个男子当夫人的人,引得陈国人上下都翻了一股子模仿的浪潮。 夏侯溪乘着轿撵从宫殿外回来的时候,他侧着目打量着那些跪在他府邸周围的百姓们,他蹙着眉头不满的对阿孟说:“这些人是没完没了么?跪在本将军府邸之前做什么?” 阿孟现在在夏侯溪面前都不敢说话,夏侯溪和之前不一样了,现在的他越来越暴戾恣睢,甚至可以说是可以毫无缘由的杀戮屠杀,甚至大气都不敢出,索性闭口不言了。 夏侯溪又看看那些百姓:“真是有碍瞻观。” “阿孟你是怎么管的?让这些贫民几乎可以靠近本将军的府邸。”夏侯溪揉了揉太阳穴,近几日太阳穴也是突突的疼。 阿孟便赶紧说:“属下办事不力,属下这就派人驱赶这些刁民。” 夏侯溪看着那些贫民黑压压的跪在一处,丝毫没有生气,就像是吊线玩偶一般,那种对生活苦大仇深的面容似乎前些年还能在一些百姓身上可以见到,现下只能见到那些人一脸麻木茫然呆滞的目光。 他侧卧在轿撵之上,便朝着百姓中一个小儿招手:“过来。” 那小儿似乎饿了很长时候了,面色蜡黄,说话有气无力的,只得长着嘴巴声音虚浮的问:“大人,何事?” 夏侯溪托着腮打量着这个小儿:“你从何处来?” 这是他当武威大将军的第五个年头了,他在陈国至内几乎无人煊赫超过于他,那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看见他就犹如老鼠看见了猫,吓得都闭门不出,生怕惹了平白无故飞来的祸端。 那个小儿声音小小的,像只仓鼠:“沧州缅音城。” 夏侯溪饶有兴致的问道:“因何而来?” 那些个麻木的人们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夏侯溪,他们不知道夏侯溪是谁,便好奇着看着他,小儿倒是不怕的,他说:“沧州连年征战,家中的良田早已糟蹋的不能种地,家中也早已没有了余粮,所以只好辗转来此处。” 夏侯溪挑眉笑着:“此处就有良田和余粮了么?” 小儿的眼睛里突然亮了起来,像是想起了很有意思的事情:“阿父说,武威大将军贪婪且毫无人性,囤积大片良田,城中粮食吃都吃不完,光是田里不要的谷子壳都够我们吃上三天三夜了。” 阿孟看看那个小儿,他给小儿使了一个眼色,他生怕小儿再这样说下去,会让夏侯溪不高兴,现在的夏侯溪喜怒无常,将士们兴许一句话说的他不高兴,他就会乱杀人。 更不要提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懵懂孩童了,夏侯溪杀死他,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夏侯溪走到那小儿处,捏着他的下巴狠狠的说:“你到了城中怎么不去田地里找找那些谷子壳先饱腹?” 小儿恨恨的说:“城中官兵凶狠,将我们驱赶走了,我们只得来了此处。” “这处就比旁处好么?”夏侯溪捏的力道更大了。 这小儿旁边的一个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那个汉子站起来就将夏侯溪推了个踉跄:“我们只是想问问为何武威大将军要将陈国百姓逼到如此绝境?” 阿孟和众将士只得赶紧上前团团护着夏侯溪。 夏侯溪拍拍身上的尘土,他紧紧的盯着那个汉子:“何绝境?” 这些本就麻木无比的人们终于有了一丝的意识,那个汉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夏侯溪:“无粮,无田,无家,无口,无处可去。” 那些人知道眼前的人竟然是武威大将军后,眼中几乎都要冒出了火来,恨得要命,恨不得要吃掉眼前的夏侯溪。 夏侯溪笑了笑,眼睛微微眯起,像极了一条捕猎的毒蛇:“那本大将军还是对你们□□慈了,本将军应该让你们连命都没有。” 那些个人们看着这成群将士持着刀剑靠近着他们,他们本能的害怕了,这些年的征战本就给他们带来了阴影,他们害怕刀剑的侵入。 夏侯溪朝着士兵们摆摆手:“来人,给我屠戮殆尽,片甲不留,以后但凡有一闲杂人等胆敢靠近我的府邸,斩立决。” 这些百姓们吓得都缩成一团,就像是抱团的蚂蚁,毫无反抗挣扎的能力,偏偏要挣扎一番,夏侯溪觉得他们简直可笑至极。 “不但让你们无粮,无田,无家,无口,无处可去,我还要让你们无命,省的让我烦心。”夏侯溪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被屠戮的血液四溅,莫名的有些心脏跳的飞快,有些兴奋。 他知道自己的心智在一点一点的丧失,就像是麻雀啄食,知道是有毒的,但还是停止不了自己的动作。 那个小儿像是突然吃饱饭了一样,他用了他最大的力气高喊着:“夏侯溪你不得好死。” 其余的人也高喊着:“夏侯溪你要进地狱。” 此起彼伏的声音吵得夏侯溪有些烦躁,他揉了揉太阳穴:“真是一群刁民。” 他转过身对着那些被砍的只剩下一口气的百姓们说:“死后的事,死后再论,现下是你们当鬼,而我当人,有什么冤屈下去给阎王爷说吧,看他收不收我。” 小儿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吓得阿孟急忙掏出帕子要去给夏侯溪擦拭,夏侯溪只是轻轻的抽过帕子擦了擦:“要擦干净的,省的吓到我娘子。” 在那些死不瞑目的百姓注视下,夏侯溪扔掉刚才的帕子,推开了府邸大门,正巧看见了涓白,涓白真是羊脂玉一般细腻的肌肤,看起来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他不停的瑟缩着肩膀,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夏侯溪摸摸他的脑袋:“你要习惯的。” 涓白被他摸过的地方都在不停的瑟缩着,抖动着,颤抖着,他害怕的跟一只小猫一样,夏侯溪那个逐渐丧失的心智蓦地有些回转,他又怜惜的摸了摸涓白的脑袋,涓白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定的那样,他抬起了脑袋目光炯炯的看着夏侯溪:“夏侯溪,不要成为一个怪物,让我来破你的心魔。” 24、第 24 章 殷殷庭树高的几乎可以冲破府邸间的房檐,涓白一身白衣目光紧紧的盯着夏侯溪,夏侯溪蓦地有些恼怒了,他本能的捏着涓白的下巴,力气些微大点儿,疼的涓白眼泪都出来了,眼眶微微红的看着夏侯溪,像极了熟透的樱桃,想要让人采摘品尝。 涓白曾一直在想着夏侯溪的心魔究竟是什么呢?他贵为征忧国嫡长公主和陈国先大司马之子,一生富贵无匹,风光无两,又因其夏夫人的缘故,陈文王又颇器重他,他长相俊朗又英姿飒爽的,怎么看都是人中龙凤,何来的心魔? 直到那天涓白在陈都王的大殿外听到了陈都王对夏侯溪的辱骂,他才大梦初醒,原来夏侯溪的心魔就是夏夫人的不忠不贞,就像所有男人都接受不了女人的红杏出墙一样,夏侯溪也不能接受阿母辗转于多个男人之间,更何况阿母这样做还是为了他。 涓白倒是很能理解夏夫人的,年少便守寡,这世道怎么能不欺负孤儿寡母呢? 夏侯溪盯的涓白毛骨悚然的,他似乎像极了一只鬣狗在不停的梭巡着什么猎物,他捏着涓白的下巴,挑眉问道:“我有什么心魔?说来听听?” 涓白看着夏侯溪的眸子,他的眸子灰暗至极,像是乌鸦躲在了暗处更让人难以寻找:“你恨夏夫人辗转于多个男人,但又无能为力,你觉得自己窝囊至极。” 这似乎就是夏侯溪的逆鳞,他朝着涓白猛然大吼:“妈的,放肆。” 涓白听完之后,浑身颤抖了一下,他被夏侯溪吓到了,眼眶红的要命,像极了一只被吓到的兔子。 夏侯溪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受控了,但是他极其的恼怒,但是出于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低头。 涓白晃了晃手里的一个玉瓶,那只有半瓶左右了,他猛然泼向夏侯溪。 那股子腥甜的血液味道熏得夏侯溪头疼的要命,他揉着太阳穴问涓白:“这是什么东西?你用什么东西泼我?” 狐狸仙当时来找涓白的时候,给涓白带了一瓶狐狸血,涓白愣了一下指着瓶子问狐狸仙:“这是什么?” 狐狸仙只是告诉他,这是他徒弟的狐狸血,只有这半瓶了,正好可以编织一个梦境,若是一个梦境过去,夏侯溪的心魔还没有破的话,就彻底没救了,涓白藏了好长时间,纠结着不敢用,害怕破不了夏侯溪的心魔。 涓白这次基本上没有犹豫直接全泼给了夏侯溪,他对夏侯溪说:“狐狸仙给我的狐狸血。” 这家伙要是救不了就不救了,太他妈不当人了,让他在心魔境当一辈子土皇帝也不错,大不了自己也不走,陪他困在这里呗。 不过还是要救一救的,毕竟自己不想在这里给他殉葬,自己可还没有活够呢。 涓白杏眼微微闪着,他看着夏侯溪:“将军,您真的忘了您是为了谁而来么?” 夏侯溪听到涓白这样说之后陡然愣了一下,突然太阳穴开始突突的疼了起来,他蹲在地上,头疼欲裂:“是啊,我究竟为了谁而来,我想不来,像是脑海里有个人在告诉我,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太危险了,想起来会很危险。” 涓白也不知道夏侯溪到底怎么了,他也蹲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夏侯溪的脑袋,夏侯溪拽着涓白的手:“我的头好痛,好痛啊,小七,我的头好痛啊。” 渐渐的夏侯溪就这样睡了过去,涓白小心翼翼地用手绢替他擦着狐狸血:“将军,好眠。” 25、第 25 章 梦境交织。 红梅白雪几乎盖了整条街巷,花灯缀着树枝上,有一僧人站在远处抬头望月,夏侯溪远远的看着便朝他唤着:“师父,这是何处?” 那僧人回了头,他朝着夏侯溪双手合十做了一个合十印,他对夏侯溪说:“大启十年。” “大启十年?怎么可能呢?”夏侯溪楞楞的挠着脑袋。 陈文王称帝的时候才是大启元年,大启十年离如今早已过去一二十年了。 微微雨洒下,花灯被雨打的垂的更低了,夏侯溪看着僧人说:“那时候我明明才两三岁而已。” 青草葳蕤,一股子青苔味道浓重的让夏侯溪都觉得有些呛人,僧人没再说话便转身离开了,夏侯溪急忙去追:“哎,师父,师父您别走啊……” 僧人走的飞快,夏侯溪便不再追了。 “大启十年?”夏侯溪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月光惨淡的光微微的照到人的身上,夏侯溪被灯光照的有些苍白。 有一老说书先生坐在临江的船上,划桨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说书先生拍着堂木说的津津有味:“话说这先大司马夏侯家的孀妇杳临那可是举国闻名的美艳多情,勾的男人魂都跑了……你们说这美艳寡妇能守寡到几时……花色一朝,何时堪摘……” 下面的听书人也津津有味的说:“说不定不到明日……” 雨潇潇瑟瑟下个不停,夏侯溪掀开帘子就高声喊着:“放肆!” 这一嗓子吓得说书先生都钻进了桌子底下:“怎么又来个流氓霸王?” 他摸摸先前被赵王割掉的耳朵:“我这把老骨头可遭不住了……” 人们四散的离开了,本就临江,他们上岸的速度快的就像是游鱼。 夏侯溪气的捏了捏他的太阳穴,要是他身体不好,现下肯定被气的吐血了。 有一老妇拉了拉夏侯溪的衣袖:“公子,您可认识先大司马家的夫人吗?” 夏侯溪知道老妇说的是他的阿母,但他还是口舌打结了一下:“不曾……” 老妇叹了一口气对着夏侯溪说:“那便别为司马夫人出头打抱不平。” 夏侯溪问老妇:“为何?” 雨连绵不断,下的没有一刻停止过,淋得夏侯溪都有些湿透了。 老妇看起来不像是村里的老妇,倒有些文识:“您这是发自肺腑的义士之举,但落在这乡间腐儒之手,便就是勾结私通的最好凭证。” 夏侯溪继续追问着:“他们为何如此不讲道理。” 老妇颇有些不忍的对夏侯溪说:“欺辱孤儿寡母罢了。” 夏侯溪握紧拳头,他很恨的说:“这世道就任由他们如此行径么?” 老妇苦笑道:“这天地之间本就对女子苛刻,更何况年少孀妻又美艳绝伦的,那就是一块儿香饽饽,是匹狼都想沾染几分。” 夏侯溪愣愣的听了老妇的一番话,倒是有些思绪纷飞,早先他就听闻夏夫人带了他过了颇艰难的一段生活。 但他年岁太小,早已一点都记不得了。 雨渐渐的停了,夏侯溪看着水面从水波荡漾到波澜不惊,他才张口问着老妇:“夏夫人此时在何处?” 老妇歪着脑袋问着夏侯溪:“你说的可是夏侯夫人?” 夏侯溪姓夏侯,不知何时世人称他阿母为夏夫人,而不是夏侯夫人了。 “是。”夏侯溪点点头。 老妇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早先时候我去集市还听人说在夏侯家祠堂外的一座小屋中居住。” “多谢。” 月色依旧暗淡的极了,几颗星子也不甚明亮,他凭着记忆找到了夏侯家的祠堂,此处地处偏僻,一路上都是兽类的啼叫,风呼呼的刮着,颇吓人些。 夏侯溪实在是想象不到自己的阿母曾带着他一人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还在祠堂的远处便听见有人高喊着:“你走不走?你这样一直住在祠堂外成何体统?夏侯家的老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那声音叫嚷的让人头疼,夏侯溪依稀知道这是他其中的一个叔父的声音。 “我为何要走,我丈夫葬在此处,你们欺辱孤儿寡母,将我们的财物房屋都分走,我和溪儿身无分文,你们竟然一点良心都不留,还要将我们母子赶到何处?”杳临凄厉的喊着。 那是一种撕心裂吼的叫喊,像是被人逼到绝境的母兽。 夏侯溪离得近了些,就看见他叔父举着火把照着夏夫人:“你个其他国的嫡公主落到如此行径,难道你的国会袖手旁观?哦,我忘了,你的国灭了。” 夏夫人一身素缟,在寒冬腊月并没有旁的裹衣,她本就清瘦,此时此刻更显得瘦的要命,她眼睛大大的紧紧的盯着夏侯溪的叔父,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 夏侯溪叔父举着火把靠近夏夫人,吓得夏夫人抱着小时候的夏侯溪往后退去:“你爱去哪去哪,别在我们夏侯家这里让人心烦。” 那火星子烧到了小夏侯溪的手指,夏侯溪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夏侯溪本就是夏夫人心里的尖尖,此时母子连心她更是不管不顾的朝着夏侯溪喊着:“啊…溪儿……” 小夏侯溪疼的哇哇大哭,夏夫人心彻底疼了,她对着夏侯溪叔父说:“我跟你们拼了……” 夏侯溪一个飞踢就将夏侯溪叔父踢到在地,他叔父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问:“你…你是……” “你是哪里来的!竟然连我们夏侯家的事儿都敢管?”他气急败坏的问道。 夏夫人抱着小夏侯溪瑟缩在一处,她可真是单薄极了,眼眸处都是樱桃一般的红色,泪如水泽般不停的沁出。 夏侯溪狠狠地踩着他叔父的手腕:“你们欺辱孤儿寡母,侵占他们的财物和府邸,你们才是作恶多端。” 他叔父颇不以为意的说:“呦呦呦,你以为你是青天大老爷啊?我们就算拿了地又如何?” 夏侯溪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便猛然一踢,他叔父便大呼:“啊啊啊啊我的手折了!” 不一会儿夏侯家旁的族人便赶来了,他们一个一个的凶神恶煞的恨不得将夏侯溪和夏夫人活剥生吞,夏侯溪叔父急忙告状说:“此人定是这个贱女人的姘头,不然不会插手我们的家务事的。” 夏侯溪听了就觉得莫名好笑,怎么什么都能被他们编排? 他们一张口可真的是无所顾忌。 “我们要将你们这对儿狗男女浸猪笼,让你们不得好死……”他们就像是被伤害了那般,情绪极其的大,他们大声的讨伐着。 夏侯溪觉得更好笑了,拜托你们这些人站在什么立场?怎么感觉受伤害的是你们呢? 说着那么多人都朝着夏侯溪和夏夫人动手,期间小夏侯溪还被人夺走了,吓得夏夫人一直跪地求饶只求他们把小夏侯溪还给她。 夏侯溪把他们打的几个人都不敢再上前,夏夫人刚刚又衬着他们受伤的时候,将小夏侯溪夺了过来,她躲在夏侯溪身后。 她怯怯的说:“多谢公子。” 夏侯溪很难将她跟他那个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的阿母夏夫人放在一起,仿若她们是两个世界的女人那般。 一队人马从山下遥遥的过来,打头的是一个太监,他尖锐的嗓音让夏侯溪觉得很不舒服:“停,奉陛下命和夏侯夫人带几句话。” 他朝着夏夫人作揖:“陛下说,他属意夫人很久了,若是夫人能伴君左右,此间人间富贵,夫人享得。” 夏夫人面色苍白,她咬着下唇,抱紧着小夏侯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太监看见夏夫人并不作答,便换了一副面孔,冷冷的对夏夫人说:“但若是夫人不愿意,这陈国境内风声太大,夫人的名声不好,陛下则为了要保全先大司马的名节,则会赐死夫人。” 夏侯溪握紧了拳头,原来陈文王竟然是这样逼迫阿母的,他恨不得再在陈文王尸体上戳几个孔出来。 夏夫人对夏侯溪微微施礼:“公子您走吧,不要留下帮我了。” 那些个族人被太监驱散开了,这祠堂外只剩下夏夫人和夏侯溪了。 夏侯溪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半天才问夏夫人:“他们都说你…耐不住寂寞…但我知道其实…不是的…对吗…所以你不会选择委身陈文王对么……” 月亮稍微比之前大了一点点了,但是乌云又来遮蔽了它,显得它被藏的严严实实的。 夏夫人没想到夏侯溪会这样问,她便苦笑着蹲在地上逗弄着小夏侯溪:“世人本就爱传谣,他们不掉肉不流血的,恨不得往我头上扣太多的屎盆子,巴不得我和他们说的那样……” 小夏侯溪不懂世事,他只是甜甜的笑着,搂着他的阿母。 “可…我以前总觉得世道不公…”夏夫人摸着小夏侯溪的脑袋,语气颇慈爱。 夏侯溪问夏夫人:“现在呢?” “不若和他们想的那般……”夏夫人秋水一般的眸子竟然有了让人难以读懂的忧愁,她微微一蹙眉便美艳的像是落下凡间的仙子。 难怪那些男人都觊觎他的阿母。 他的阿母清冷的像是谪仙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 夏侯溪急忙摇摇头,他急切的对着夏夫人说:“不行,你不可如此做。” 夏夫人一身素缟,脸上也没有一点色彩,但就是漂亮的像是不染尘埃,她微微挑眉,勾唇笑着,夏侯溪这才觉得眼前的女人和自己的阿母有些相似了,他的阿母也总是这样苦笑着:“可笑,世间男子都是如此,要我守贞洁,不得沾染凡间尘。但是他们怎么不问问我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无母族无依靠,怎么养活我的儿子。” 小夏侯溪听见他的阿母喊着,也害怕的哭闹起来,夏侯溪觉得自己小时候可真是讨厌至极。 夏夫人指着夏侯溪,她微微眯起眼睛:“你们只想我干净的死。” 夏侯溪看看夏夫人的眸子,她眼眶空的要命,那茫然又不甘的眼神看的他心慌。 “我何尝不想干净的死,何尝想苟且的活?”夏夫人笑了笑,这笑颇自嘲,淡淡的像是一阵风飘过。 夏侯溪只觉得有些不忍,他没见过如此脆弱的阿母,自他长大之后朝夕相对的就是他那个强悍又跋扈的阿母。 眼前这样柔弱又不甘的女人和他阿母简直完全不同。 原来他阿母之前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他阿母也是后来才变得那么强悍,不容欺负的。 夏夫人指着小夏侯溪对他说:“可我更想我儿子好好的活着,有饭吃,有水喝,有学上,不受人的欺凌。” “可他长大了之后愿意看到你这样为了他委屈求全么?”夏侯溪又问着夏夫人。 “可我没有旁的选择。”夏夫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她便嗤嗤的笑了几声。 “他若是个知冷知热的,定会知道我的难处,若他和世间所有男子一般只想要我干净的死,我也没有二言,只当白养了。” 夏夫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低头说着:“男子真是残忍。” 她继续说着:“若我生的是个女儿,她便一定会懂。” “不是么?”夏夫人抬头问夏侯溪。 风起了,雨又下的更加大了,夜色也逐渐深了,冷的让人直打颤,夏侯溪脱下了外袍想要披到夏夫人的身上,被她拒绝了。 雨水灌在了她的肩颈上,她瑟缩了一下便对夏侯溪说:“天冷了,公子,自己保重便可,自古人人各扫门前雪,你不懂我门前雪有多厚,那是自然的。” 夏侯溪摇摇头苦笑道:“我的确不懂。” 他在思索着,可能年少时听到了太多人的编排,他觉得自己才是最委屈的,殊不知在他还未长大的时候,她的母亲几乎动辄得咎,干什么都是错,干什么都会被编排。 相比于他的母亲来说,他的母亲因为竭尽全力为他遮风挡雨了。 他和他母亲相比,不过无病呻吟罢了。 可他不甘,终究是因为自己才使得母亲过得如此委屈求全。 夏夫人朝着夏侯溪施礼:“还是多谢公子救了杳临一命。” “以后就没有夏侯夫人了,她已经死了。” 夏侯溪呆呆的听着夏夫人说夏侯夫人已经死了的这句话,又看到了她转身离去的背影。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是他父亲先大司马夏侯渊的夫人,却被旁人尊称为夏夫人。 烟雨蒙蒙,天刚蒙蒙亮,夏夫人就依旧一身素缟的穿着,她站在祠堂门外,牵着小小的夏侯溪,昨日的太监走来恭敬的对夏夫人说:“夏侯夫人,陛下有请。” “以后喊我夏夫人,我死去的丈夫恐怕不愿意让我以他的姓冠着活着。”她声音如燕语一般温润,听的人心里舒服极了。 “是,夏夫人。”那个太监急忙作揖。 夏夫人牵着小夏侯溪坐在陈文王备的轿撵上,夏夫人背挺的像是一颗杨树那般笔直,她几乎没有一丝的慌乱,从容淡定极了。 小小的夏侯溪不知道阿母做了多么难做的决定,他只知他只知道他第一次坐轿撵,兴奋的蹦蹦跳跳的。 夏侯溪看着夏夫人和小夏侯溪远去的背影,他才念念的说:“夏夫人……” “好一个夏夫人……” 烟波浩渺,曙色微微深,一阵木鱼声响起,一个僧人脚步轻轻的,夏侯溪蓦的回头便见到之前那个僧人又出现了此处。 他只是低着头专心的敲着木鱼,他朝着夏侯溪说:“这世道本就苛刻,所有男子都要求女子忠贞守节,可不知道她们过着怎么样的日子。” 夏侯溪又看看夏夫人远去的背影,她的背部依然挺直,她毕竟是征忧国的嫡长公主,仪态万千,就算是最落魄的时候,依然背部如杨树般挺直。 夏侯溪蓦的就懂得了他的阿母。 她本就是个千娇玉桂的公主,又嫁给了陈国煊赫的大司马,前半生顺风顺水的,蓦的一下变成了人人欺辱的孤儿寡母,没了征忧国,没了丈夫,但她依旧自尊的活着。 若不是为了夏侯溪,她本可以一死百了,因为她自尊的要命,那就是在她的骨子里。 现下她为了夏侯溪,自尊也不要了,委曲求全辗转的活着。 “行尸走肉一般,被羞辱着,可怜的过了一辈子。”僧人继续敲着木鱼说着。 “真不知道先大司马是希望看到她潦倒可怜的带着儿子死去,还是好好活着将儿子养大。”夏夫人的背影已经远的彻底看不到了,僧人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夏侯溪。 夏侯溪再一次不甘的问道:“可你是僧人,这世间女子守节本就是天道伦理。” 那僧人笑了笑:“我是僧人,但我学的是众生平等。” “女子男子在我眼中并无分别。” “你们只想让她死。” “可是她想带着她儿子活下去有错么?” 夏侯溪彻底释然了:“是啊…她…好像没有错…” 万千红梅陡然间绽放,都结出了梅子,白雪皑皑不停的覆盖,夏侯溪勾唇笑了笑,他一身红衣猎猎,在白雪中显得更加出众。 僧人继续敲着木鱼:“悟了,便哪处来就哪处归去吧。” 涓白一直守着沉睡的夏侯溪,夏侯溪已经昏睡了很久了,涓白几乎没有闭着眼睛,他紧张的观察着夏侯溪的一举一动。 狐狸仙不知什么时候现了形状:“心魔境竟然破了。” 涓白这才高兴的问:“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狐狸仙点了点头:“对,但是涓白,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他没了记忆了,对你也没有一点一毫的感情了。” 26、第 26 章 三月的樱桃催红枝,小径里落樱纷纷,春风吹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的,这离夏侯溪和涓白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 庭外春莺不停的叫着,阿孟一大早就看见夏侯溪不省心的往山上跑,便着急的喊着:“公子,这天气热极了你往山上跑什么呢?山上有毒蛇的,小心咬了你。” “毒蛇怕什么,本公子无所不能,还能被一条毒蛇怕了去。”夏侯溪身上的兰香浅浅盈犯,那一双多情眼微微挑起。 阿孟实在是追不上跑的飞快的夏侯溪,他在后面着急的喊着夏侯溪:“公子,哎,公子,您慢点。” 夏侯溪一口气跑到了山间,他转身对着身后的人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山间繁花香的让人熏的有些微醺欲暗,那一股子暗暗的香气在流连花枝,惹得花枝也是一股子香浓味道。 “这些日子老发现你偷跟着我。”夏侯溪实在是发现太多次了,他忍无可忍的对着涓白说道。 涓白离了心魔境,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哑巴,夏侯溪敲了敲涓白的小脑袋,轻轻的说:“小哑巴。” 小哑巴涓白摸了摸被敲的脑袋。 “喜婆婆说你对我哑巴新娘。”半壁下有一灿阳升起,惹得夏侯溪都往那处看去。 夏侯溪又追问着涓白:“是真的吗?” 山间底下有一个小桥头风拂柳色而过,涓白就背对着那处,他的发梢被风吹起,夏侯溪发现他的腮红的像是暖阳一般:“你怎么脸红了!” 夏侯溪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果然觊觎我的绝美容颜。” 涓白摇摇头,你哪里有我好看!我别的不行,长得还是行的,哼 夏侯溪看见涓白摇头,就更加坚定的说:“什么不是的?就是的!” 夏侯溪戳着涓白的心窝:“你说你偷跟着我是做什么?” 灿阳初上间,花香绕着涓白指尖,夏侯溪闻到涓白浑身都是花香的味道,涓白拼命地比划。 “怕我受伤?”夏侯溪不知道为何竟然能看懂这个哑巴并不灵光的笔画。 涓白很赞赏的点了点头。 “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还害怕我受伤?那我问你,要是我真受伤了,你怎么救我?”夏侯溪撇撇嘴,他并不是很能懂涓白要保护他的意思。 涓白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那被涓白吻过的指尖又放在了夏侯溪的唇瓣上,温润的手指肚儿让夏侯溪觉得滚烫又香甜。 想要含了去。 夏侯溪问着涓白:“亲我就能起死回生?” 涓白愣愣的看了夏侯溪一眼,拜托,那是渡气好吗? 思想不正常的人怎么想都是不正常的。 “你志怪小说看多了,人都傻了吗?”夏侯溪继续取笑着涓白。 涓白不想和傻子多说什么便翻了一个白眼。 “你这个小哑巴还翻我白眼,你真是胆大包天。”夏侯溪看见涓白翻了白眼便觉得有些生气。 涓白转身就离开了,他不屑于和傻子聊天。 夏侯溪倒是有些急了,他急忙叫着涓白:“喂,喂,你怎么不跟着我了?” 追到涓白身边探着头问着他:“生气了?” “怎么那么容易生气呢?”夏侯溪戳戳涓白的肩膀,被涓白躲开了。 “喂,你继续保护我好不好。” 涓白继续摇摇脑袋。 夏侯溪索性跑到涓白面前拦着他的去处:“那你说你怎么才能消气?” 涓白这才站定,他抬起眸子紧紧的盯着夏侯溪,突然拉起夏侯溪的手,夏侯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你要带我去哪啊?” 杨柳堤岸有残花还未入泥,旁边有一小小的池子,池子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山间的温泉。 “哎呦,没想到你这个小哑巴还能发现这个地方呢,真是不错。”夏侯溪喜欢泡澡,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但觉得还不错。 他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那熟悉的水花又溅了涓白一身,涓白气的圆鼓鼓的。 冒着的烟雾如耿耿星河,杨柳阡陌看的人缭绕,涓白穿着尘罗彩衣,看起来很是明丽。 夏侯溪朝着涓白泼水:“你在躲什么?” 涓白脚下一打滑就滑进了进来,夏侯溪抱的一个结结实实的,涓白脸陡然红了,在心魔境里两人朝夕相处,卿卿我我的画面又浮现了上来。 某处又开始了升起。 涓白便挣脱开了夏侯溪,躲在水里的某处独自面壁。 过了半晌,夏侯溪看着脸红的颇不自然的涓白,觉得很奇怪:“你不对劲儿。” 他往下一看竟然有了莫名白色,他大惊:“你竟然自渎!” “小哑巴你是个男儿郎?”,夏侯溪蓦的觉得被雷劈了那般,“竟然还能翘起来,你很不一般呢。” 涓白脸红极了,他恨不得把头钻进水里。 夏侯溪倒是发现新的打趣方式:“要不要我给阿母说,早早给你寻个新娘子回来?” “不对呀,那喜婆婆他们为什么说你是我的哑巴新娘?” 夏侯溪又问涓白:“难道他们不知道你是个男儿郎?” 涓白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一直以女子的身份示人,还未真正的当过男儿。 夏侯溪拍着涓白的脑袋瓜子:“哎呦,你藏的颇深呢。” “放心吧,我给你保密,我嘴巴最严了。”夏侯溪拍着自己的胸脯。 夏侯溪看着涓白一直神色不佳,便拍啊拍涓白的肩膀:“天色已晚,小哑巴我们去抓蝉吧?” 涓白想来不喜欢斗蛐蛐抓虫子这些游戏,他一直被卫老爹当做女孩养到大的。 夏侯溪疑惑道:“你竟然害怕?” “那蟋蟀,蛐蛐儿,螵虫你都怕咯?” 夏侯溪眼睛眨眨的看起来很是调皮:“被我抓到你的小把柄了。” 涓白嘟着小嘴,并不理夏侯溪。 夏侯溪戳戳涓白的小脸蛋:“又生气呀小哑巴。” “别气别气,咱们抓蝉去,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好朋友。”夏侯溪搂着涓白的肩膀。 抓蝉在夏侯溪嘴里是个很好玩的游戏,但涓白被夏侯溪骗去抓蝉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夏侯溪在那处爬上爬下的抓蝉,而他就负责拿个筐子接着各种活泼的蝉。 真是坑人的夏侯溪! “哎呦我的大少爷,你怎么弄的那么脏呀。”喜婆婆看见夏侯溪和涓白便惊讶的说。 “看见了吗?一大框蝉儿呢。回头炸炸吃了去。”夏侯溪指着涓白怀里抱的一大框蝉笑嘻嘻的说。 寒月如,不似月满聚首,看起来今日月色颇惨淡了些,夏夫人一身嫩绿轻黄的薄纱,那月色染透她的双眸,看起来晶莹清亮极了。。 她侧躺在床榻上问着夏侯溪:“溪儿,你是真的对涓白丝毫没有印象了么?” “那你旁人都记得,为何偏偏不记得他了?” 夏侯溪揉了揉脑袋:“对他就是庞然毫无印象,只觉得熟悉亲昵,但更多的记忆那是丝毫没有。” 确实醒来的时候,对眼前的涓白丝毫没有印象。 “罢了。”夏夫人叹了一口气。 “她是个好孩子,之前你是喜欢她的,如今这婚约还是作数吧。” “啊……”夏侯溪突然咳嗽了一下。 “可是……”一想到涓白是个男孩子就欲言又止。 “他可是……”其实涓白挺可爱的,可两个大男孩怎么结婚呢? 夏侯溪咬咬牙便说:“孩儿不愿意娶他了。” 蝉鸣伴随着一声一声鸟啼,雨声大的要命,涓白在檐下听到了夏侯溪的一番话,他知道狐狸仙说的夏侯溪会毫无感情。 但是真正听到的时候他还是伤心了。 涓白的脚步声被夏侯溪和夏夫人听到了,他急忙跑开了。 夏侯溪看见涓白的身影:“涓白?” “哎,傻孩子,她定是伤心了。”夏夫人又叹了一口气。 夏侯溪几乎下意识的第一时间跑了出来:“涓白,臭哑巴,你别跑啊。” “怎么跑那么快,被我抓到了吧。” “刚才你都听到了吗?” 夏侯溪跑到涓白那处,看见涓白眼眶红的要命,像是樱桃一般:“不是我不愿意娶你,而是我对你没有一点记忆,并且你是个男儿身,两个大男人怎么结婚嘛?” 夏侯溪蓦的觉得有些心疼:“对不起……是我之前不好……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和你就有了婚约了……” 涓白还是惨白着一张脸,没有说出一句话,夏侯溪小声的安慰着夏涓白:“不过你不要担心,以后我会恢复你的男儿身,你可以堂堂正正的娶一个你心仪的姑娘,好好的过一辈子。” 涓白在雨中给他比划着,夏侯溪看着他单薄的身子觉得有些心疼,他真的太瘦弱了,仿佛一阵风就能给他吹倒,夏侯溪突然很想抱着涓白。 “没有没有,我并没有嫌弃你。”夏侯溪急忙摇头。 春雨之后再看远山如丝绸一般,他们的庭前小径全都是掉落的翠叶,院后篱旧也都是榆钱和春韭,夏侯溪摸了摸涓白的脑袋瓜子。 夏侯溪对着涓白说:“乖啦。” 涓白依旧是低着头,原来狐狸仙说的都是真的,他当时顾着救人,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但是夏侯溪不想娶他的时候,他只觉得又被抛弃了。 好几天涓白都避着夏侯溪,他不敢再见夏侯溪,有时候见到夏侯溪就会想到曾经夏侯溪有多喜欢他,他们在心魔境里有多恩爱。 涓白是个普通的小奴仆,他不敢想,虽然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但是他曾经得到过,也不敢再肖想别的了。 夏侯溪找了涓白好几天,终于碰到涓白了,他激动的跑到涓白处:“涓白,抓蝉去?” 涓白依旧是避着他,不肯抬头见他。 夏侯溪夺去他手里的扫把:“走吧走吧,别打扫了,出来好好玩玩。” “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子。”,涓白被夏侯溪推着往外走,“别整天待在府邸做一些洒扫的工作。” 夏侯溪架着马车带着涓白南行三百里,这本就是江南水城两岸靠近山边,水色磨青一般透亮,夏侯溪对涓白说:“你应该看到天地之宽广。” 涓白掀起帘子看着窗外的浮浪一个一个的打了过来,颇觉得已经明白为什么那些诗人喜欢赏美景的意图啦。 心旷神怡极了。 夏侯溪看见前处有一个兔子风筝高高挂起,便说:“这是谁家的风筝?” “涓白你喜欢么?”夏侯溪转身问着涓白。 涓白喜欢小兔子,便点了点头。 夏侯溪跳下马车便说:“那我就去给你够下来。” 窗外柳絮飞的满处都是,残风吹起落叶,落叶簌簌的往下坠着,夏侯溪三步两步的就爬了上去。 他摸摸脑袋将小兔子风筝递给了涓白:“给。” 涓白刚刚拿到手里,就听见远处有一个人大声的喊着:“站住,你怎么偷拿我风筝?” 夏侯溪看过去,是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衫的姑娘:“这位姑娘,请你注意言辞,我这是正大光明捡的风筝。” 姑娘直接推到了涓白,涓白被推了一个踉跄,她猛的夺走了风筝,却被夏侯溪按下了。 夏侯溪夺下风筝:“你一个姑娘家怎么那么粗鲁?” “涓白疼不疼?” 涓白摇摇脑袋。 “还我风筝!”姑娘还在叫嚷着。 夏侯溪挑眉看着那个姑娘:“若是你好言好语的说,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但是你真的是太没有规矩了,还伤了涓白,那我就要好好教你规矩。” 姑娘也是个有功夫的,她撸起袖子就对夏侯溪说:“就凭你?” “本小姐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能在我面前吹牛皮。” “啊……”涓白想要阻止,但是个哑巴又不能说话。 夏侯溪摸摸涓白的脑袋:“没事涓白,本公子定要教给他做人。” 夏侯溪也没有下死手,只是略微给了那姑娘一个教训,那姑娘便捡起风筝恨恨的跑开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涓白觉得就这样就很好。 像兄弟那样。 夏侯溪永远也不知道涓白有多喜欢他。 树影依依而动,远山翠绿一片,莺雀鸣声,夏侯溪一柄长剑在身后,春风下他红衣烈烈,他问涓白:“涓白,你看过军营吗?” 涓白摇摇脑袋。 夏侯溪颇有些好奇:“你长那么大还没见过军营呢?” “那可不行。”夏侯溪牵起涓白的手就跑了起来。 边跑边说:“你知道男孩子都是向往军营的。” 夏侯溪笃定的看着涓白:“我知道你也是。” 涓白翻了一个白眼,不,我不是。 夏侯溪拍着胸脯保证说:“等以后我打仗了,我一定带着你。” 不用,真不用,我谢谢你啊。 夏侯溪带着涓白来到了军营,他熟练的带了涓白去了马槽:“来来来,你骑过马吗?” 涓白又摇摇脑袋。 “这世间的马儿多了去了,有草原的马,有骏马,还有白色的马匹,还有矮小长不高的马,总之你一定能有一匹和你很契合的马儿。”夏侯溪一匹一匹的摸着小马儿们。 夏侯溪转头问涓白:“你想试试吗?” 涓白点点头。 夏侯溪给涓白挑了一匹小棕马,其实涓白很会骑马,但他并不想给夏侯溪露两手。 夏侯溪问涓白:“怕吗?” 涓白蓦的点了点头:“那我牵着你。” “男孩子要大胆一点,怕什么嘛。” “你上来。”夏侯溪索性上了马,他朝着涓白伸出手。 涓白紧紧的握了上去,也跟着上了马背,夏侯溪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肩颈。 “我抱着你走。”夏侯溪说。 涓白眸子亮亮的,他转身贴到夏侯溪的耳边,拼劲全部力气,嗓子几乎干裂,发出两个字:“不…怕…” 有你陪着我,我不怕啦。 27、第 27 章 云中的飞鹭一丛一丛的钻进灿阳下的雾中,涓白不时的抬手挡了一下刺眼的光,他拿着一个破旧的食盒走进了一个偏僻的柴房当中,柴房很是四壁无光,全都是干草垛在其中堆积着,显得乱糟糟的。 在柴房的正当中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少年穿着不是很贴身的小厮的袍子,他原本白净的脸上全都是灰尘,他那本就和涓白相似的眸子却不似涓白的清亮,反倒是暗淡的如同深秋下的潭水,无风不起波澜。 涓白有时候看着涓朱那时不时轮转的眸子,倒觉得他似乎有些清明的意识,但他好像自入了梦魇之境便一直疯疯癫癫的,涓白倒念着毕竟一母同胞就将他养在了柴房里。 涓白将食盒打开,里面全都是枣糕和糖藕,这是他们小时候较为喜欢的,但是涓朱只是扫了一眼,便继续抱着他那乱蓬蓬的头深深的低着,他不愿再抬头看着任何地方。 他只是念念的小声说着:“是你,害了我。” 涓白听习惯了,他寻常便会这样说着,涓白只当是他还被困在梦魇之境当中,人是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的。 “就是你害了我。”涓朱猛然的抬头看了一眼涓白,涓白觉得有些不舒服,他的眸子就像是鳄鱼,一轮一轮的转着,但透着狡诈和冷淡,让人觉得很是毛骨悚然。 疯癫的涓朱看见了涓白一脸惊诧便蓦地笑了笑,轻轻的嗤笑一声,极其轻的笑,若不是他一直紧盯着涓朱,怕是不能发现。 涓朱又很快和平常疯疯癫癫的样子相同了,他又抱着头,用背撞着墙壁,看起来像是没有魂魄的样子。 涓白只觉得十分的不舒服,连食盒都没有收拾便急忙站起身离开了柴房。 涓朱看见涓白匆匆离开之后,他便端起那闻起来甜腻的糖藕和枣糕狠狠的扣在地上,他理了理他蓬乱的发髻,又用清水洗了一把脸,这才依稀有了从前的样貌,只是他脸上的伤疤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他不知道他被困在了梦魇之境有多久了,依稀觉得应该过去三四个月了,那时候还是冬末,现下已是将将要穿夏衣了。 初入梦魇之境的时候,周围都和平常无异,总有人在他的耳边唤着他的名字涓朱,他依稀看到一个少女模样的人影,她侧躺在一团柔柔的乌云之上,看起来极其的诡异,涓朱停在了她的面前不敢再上前,那少女倏忽之间坐了起来,但她明显不似人,像极了死去的尸体,动作僵硬但十分迅速,涓朱吓得头皮都是发麻的。 少女陡然之间跳到他的面前变成了一条火红色的狐狸,她发出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捏着嗓子在说话:“是你的贪婪害得我。” 涓朱吓得后退:“你是那条狐狸?” 狐狸又变回了少女的模样,她似乎像是一阵烟,若是不仔细看着她就好像是下一秒就要飘走了那般,但是她的声音极其有力:“你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会是错的。” “这是你的诅咒么?”涓朱咬着牙,斜着眼睛看着她。 狐狸笑了笑,狐狸的笑像是一边咳嗽一边喘气,这是他们这个物种独特的笑声,但是听起来极其的诡异:“这不是我的诅咒,是你本性贪婪、卑贱,无论如何你都是自私自利,你永远都做不了对的选择。” “我修行尚浅又早早殒命,师父受制于人,又无法出手救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将你送到我的梦魇之境。”少女又躺在了一团乌云之上,倏忽间化作黑影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少女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你将生生世世的不得逃离此处。” 涓朱蹙着眉头,心里一箩筐骂人的话,但是现下就和平常的时候无异,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自己还能有哪些选择呢?本身就没有选择。 在梦魇之境的现实境里,他无数次的选择杀掉涓白,饮他的心头血来治愈自己的伤疤,结果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夏侯溪愤怒绞杀。 可是这本就是一场死局不是么? 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胞弟,那个愚蠢的哑巴,竟然有朝一日过的比他还要好。 他更不可能看着自己的脸上丑陋的疤痕,而涓白脸上光滑白嫩。 他的妒忌心肠,他的自私自利,他的尖酸刻薄,怎么都不可能选择放过涓白。 直到有一天的春夜,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梦魇之境被夏侯溪凌迟处死,梦魇之境真实的无法再真实了,他的痛感真实的也不能再真实了,他痛的要命,但是他从来没有一丝动摇改变选择的想法。 几乎每一次都是前一次的重演,但是这个春夜不同,夏侯溪总是爱穿着一身红衣,红衣猎猎又被风吹起,他的眉间一粒小小的红色的朱砂般的痣显得更加的夺目,他的容貌在整个陈国都是数一数二的俊俏。 他朝着涓朱看了一眼,带着厌恶和浓烈的恨意,涓朱突然觉得这个滋味很是好受,他看不得别人得意,那就看着别人失意,哪怕这个失意就是以他的凌迟为代价的。涓朱嗤笑一声,夏侯溪更加的恼怒了,他本就清朗如月一般,他走到涓朱面前扇了涓朱一个耳光,涓朱头被打的偏了过去。 涓朱要涓白和夏侯溪更痛苦,这样他才能更开怀。 夏侯溪紧紧的掐着涓朱的脖颈:“你笑什么?是对你的惩罚还不够么?他可是你的胞弟,你都能下得了手?” 涓朱看着他那双黑的如潭水的眸子,他仿若气的冒火,但是涓朱突然觉得这样还不够,他挑衅的对夏侯溪笑了一声:“若是你现实生活里也真的能如此生气便好了。” 从这之后什么都变了,自这个春夜起,在梦魇之境死了无数次的他终于逃离了这个地方,他第一次没有选择杀掉涓白,他真的特别兴奋,他要逃离梦魇之境回到现实去,他要亲眼看到现实生活里的涓白和夏侯溪痛不欲生。 他在梦魇之境放掉了涓白,梦魇之境也放走了他,涓朱不屑的想到了那个狐狸少女,这就是所谓的报复么?这就是生生世世不得逃离么?真是一场笑话。 春夜之后又是一场白昼争亮,亮到许多阴私之物,如老鼠、蟑螂那样,要深深的躲藏起来,涓朱笑了笑,他又在柴房里学着他此生所见的傻子的模样去伪装着。 28、第 28 章 夏初其实并不燥热,甚至阴翳之下还能察觉风带着一丝丝凉,涓白敲着二郎腿躺在草坪上,近几日夏侯溪又回了军营,走的时候还想着把涓白打包带走,都把涓白塞到马车里了,奈何夏夫人发现了,她挑着眉毛问夏侯溪:“那是军营,是战场,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你准备让他去送死么?” 夏侯溪撇撇嘴看了一眼胳膊瘦的跟柳条儿一样的涓白,叹了一口气,把人抱了出来,抱的时候夏侯溪发现这家伙看着瘦弱,但其实并不是的,衣服下面可都藏着肉的,这是他近些日子来好吃好喝养着涓白的证据。 夏夫人倒也没说什么,她摸摸夏侯溪的脑袋:“怎么看你们俩,像是小孩养宠物似的呢。” 小孩指的是夏侯溪,小宠物自然是涓白了。 躺在草坪上的涓白惬意极了,他打开食盒,里面全都是喜婆婆给他装的糖藕和枣糕,他向来爱吃甜的,只不过小时候卫老爹偏爱涓朱,他只能吃点剩下的,但是现在他真的很满足,他能吃到满满一大盘。但是他并没有耽搁了太久,因为今日是夏夫人被册封的日子,夏夫人在陈国二十多年,在文王身边待了就有十余年之久,但是由于朝堂上人言鼎沸清一色的都是在骂夏夫人祸国殃民,是个妖姬,导致她几乎没有册封的可能。 但是今日不同于往时,夏夫人三十余岁竟然有了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陈文王高兴的合不拢嘴,哪怕朝堂上都要叛乱了,他都得把夏夫人光明正大得娶进宫殿里来。 倒是夏夫人极其的不乐意,这些日子陈文王只要一有空闲的时间就会往夏侯府邸跑,这大夏天跑的满头是汗,也得往夏侯府邸钻,夏夫人倒是觉得他一身汗臭味,令她恶心想呕,索性就搬了出去。 夏侯溪去了兵营,夏夫人又搬了出去,涓白便彻底松快了,没了旁的杂事,他索性就提着食盒跑了出来。 半晌午的时候,便有府邸的小厮唤他的名字,涓白揉了揉眼睛,那个小厮估计是个新来的,他倒是不大眼熟的,便冲着那个小厮友好的笑了笑,那个小厮倒也客气便朝着涓白作揖,涓白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怎么会有人朝着他作揖呢,这可真是折煞他了。 涓白立刻便摆摆手,称不必如此,又朝着小厮也作揖了一回。 小厮黑黝黝的,看起来很是精瘦,他对涓白说:“夫人喊你回去伴驾,她要入宫了,今日可是夫人的册封典。” 涓白就算是伺候夏夫人,但是他完全称不上是夏夫人的心腹,甚至也不常在夏夫人身旁伺候,前些日子还老跟着夏侯溪出去跑着玩着,怎么那么重要的日子,便要他回去伴驾呢? 还没等想明白呢,眼前的小厮捋起袖子,直接就掐着涓白的脖子,涓白吓得后退,但是这个小厮的力气大的惊人,竟然不想寻常的洒扫院子的小厮,所以涓白才后知后觉的咂摸出味道来,小厮看着涓白丝毫没有反击的能力,其实涓白本身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少年,确实打不过眼前这个精壮的汉子,涓白被掐的脑袋晕晕的,小厮便捂住他的口鼻,生怕他再说出一句话来,便像是扛粮食那般将他扛走了。 柳绦条一绺一绺的像极了人的辫子,那些柳絮飞的漫天都是,夏夫人这些日子本就是烦闷恶心的很,她自从前个月开始便开始腰酸极了,找了个婆子来按腰,那个婆子竟然摸着她的肚腹说她有孕了。 夏夫人一想到自己竟然怀了陈文王的孩子便觉得极其的厌恶,她逶迤在陈文王的周边就是为了给儿子谋一个好前程,不然按照她的那些个夏侯家的亲戚亲族们一定会将他们吃抹干净,吃的骨头肉都不留,她也不想没个声响的就带着孩子毫无声息的死在角落里,索性就周旋在达官贵人的周围,但是每一天她都觉得自己无比的恶心,她简直恶心的都快要吐了,更何况她怀了一个自己本就不喜欢的男人的孩子,这是她红杏出墙的罪证,哪怕到了地府,她都要被下地狱的。 故去的陈国大司马虽然和她也没有太多的感情,毕竟两人年岁相差太大且又没有长时间的相处过,但是有大司马在的时候,她是有丈夫的,至少没有人敢欺负她和儿子。 夏夫人捂着自己的肚子,她这个孩子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孽种,偏偏陈文王还那么放在心上,现在她一见到陈文王她就觉得恶心。 入宫的事情是陈文王早先就定下的,夏夫人烦闷极了便去了周边的小艇舟上呆了几日,但还是逃不过陈文王,这些时日陈国其实并不大安稳,赵国在一旁虎视眈眈,楚国和商国又夹击着陈国,一日一日的蚕食陈国的边境地区,陈文王的身子也没有早先时候好了,朝堂上一直在提着立储的事宜,可陈文王却只有一个儿子,年幼无知,名叫蕤,是楚国送来的一名姬妾所生的儿子。 楚国巴不得蕤儿早点登帝呢。但是这个对陈文王来说,并不妙,唯一的儿子竟然是有着楚国一半血脉的孩子,以后这楚国还不得怎么要挟和拿捏陈国呢。 现下夏夫人一有身孕,陈文王真是觉得高兴的不得了,至少在任何一个外人看来是这样的。毕竟夏夫人不是出自陈国强敌的国内,她的母国征忧国早已经被灭的七零八碎的了,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且夏夫人又是他的一生所爱,这怎么能不高兴呢。 29、第 29 章 云端上并不都是白的跟瓷片一样的云,打远处望去倒觉得有些霞彩是流光的紫色,夏夫人倒是很喜欢这种很难以在市面上做出来的颜色,像是可望不可及的那般,夏夫人是乘着轿撵过了陈国宫殿大门的,一步一步给抬进来的,刚刚路过周围的两侧都立着陈国的百姓,那些人都跪着,但是你就是能感觉到他们好奇且不屑的眼神。 陈国并不算是大,甚至可以说是极其贫瘠的,当初夏夫人就觉得陈国路远且国贫,但是陈国大司马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儿郎,他几乎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成为了陈国的依托。夏夫人坐在轿撵上打量着这年久失修的宫殿,她蹙着眉头想着很久之前征忧国的样子,她出身富庶的国,却流落到此处,被人指指点点,虽能成为一代妃子,但也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到了宫殿之后几乎空的让人觉得这个是一座空城,夏夫人坐在轿撵之上轻轻的掀开帘子往外探去,这城里寂静的就像是冬夜万雪覆盖鸦雀无声一般,她宫里宫外常来常往,也没见过如此安静的时刻。 她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便摆摆手示意轿夫停了下来,前来接引的大太监看见夏夫人停下不走了便急忙上前拦着夏夫人的轿撵:“若是夫人身体不适便侧殿休息一下吧?” 夏夫人微微抬起眸子,她是雍容惯了,举手抬足之间都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你什么意思?就你这个狗奴才也配拦我?” 对面接引的大太监依旧默不作声,周围也如死寂一般没个声响。 突然之间夏夫人微微抬起下巴,她依旧趾高气昂惯了,她拽着大太监的衣领大太监被他拽的往前倾倒,夏夫人恶狠狠的骂他:“我知道了,你是王后的人对吗?” 大太监是一直跟着陈文王的老人,夏夫人对他自然是脸熟的,夏夫人翻了一个白眼,大太监便朝着夏夫人作揖:“夏夫人今日本是您的册封礼,但是陛下想在册封之前在侧殿见您一下。” 夏夫人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寻常时候陈文王也常会在偏殿见她,与她缠绵一下,夏夫人气得又翻了一个白眼,这个陈文王就没个正经,她又剜了大太监一眼:“若是你敢诓骗我,我要剜你的眼睛,割你的鼻子,把你做成人彘。” 大太监赶紧跪下说:“奴才不敢,给我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诓骗您的。” “带路。”夏夫人觉得胸闷极了,她瓮声瓮气的说。 偏殿侧边挂满了红丝绸,那润红软香一般缭乱的摆放在那处,夏夫人挑起轻薄的红纱,她缓缓地走进偏殿之内,只见陈文王背对着她立在她的正对面,她只觉得一直哄着她像只哈巴狗的陈文王,周身冷冽,突然之间陈文王转过身扇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几乎使了最大的力气,令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都是转的,几乎看不清陈文王的样子。 涓朱看见夏夫人倒在地上便笑着走了出来,他带着白色的斗笠穿着云纱做的衣服,一身朗朗,他冲着夏夫人翻了一个白眼:“好久不见呀夏夫人,还记得我么?” 夏夫人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是谁,涓朱取下斗笠露出他和涓白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只是上面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夏夫人这才想起来是被她划伤的涓朱:“是你?” “你不是疯掉了么?”夏夫人知道涓白把涓朱养在了柴房里,但看着涓朱像是疯了的样子,便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没有说什么。 涓朱笑了笑,学着傻子的语气,又突然变了回来:“装的,夏夫人我装的像不像?是不是瞒过了您这样精明的人?” 夏夫人瞥了他一眼,她因为愤怒而微微翻红的眼尾看起来真是我见犹怜极了。 陈文王见到这样的夏夫人,他闭上了眼睛,笑容都凝住了,他对着涓朱说:“涓朱,你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涓朱看着自己眼前微微一愣的夏夫人,他从来没有如此的开怀过,他恨极了,他恨夏夫人、恨夏侯溪、恨涓白,他恨得几乎想要吃他们的肉,他立刻便指着夏夫人大声的说:“夏夫人是赵国的细作,自多年以来她一直和赵国的信使有着来往。” 陈文王缓缓抬起头,露出了鹰一般的目光,他朝着夏夫人那处走了几步:“多年以来?仔细讲讲。” 夏夫人本就知道眼前的陈文王不是一个好人,但真的当他换了一副面孔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她真的觉得浑身一颤,涓朱轻蔑地笑着,带着些许谄媚的对陈文王说:“夏夫人本是征忧国嫡长公主自幼便结识赵国赵世安,赵世安去了嫡长公主那里当奴隶,谁人不知道夏夫人对这个质子出身的奴隶青眼相加,让他读书写字,更有传闻公主出嫁之日大赦天下,便是为了放他归家。” 夏夫人握紧了拳头,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害怕听到这样的话,爱一个不爱她的人本就很难堪了,又当这旁人面前说出她的心事,她真的觉得难堪至极。 “这些年来赵王每次都会派信使朝着夏侯府邸送信件,几乎年年月月都会有人过来,前些日子我的胞弟涓白便为她取过信,被我撞见了。”涓朱他看着夏夫人他恶狠狠的说着。 陈文王大腹便便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蹴鞠,陈文王捏着夏夫人的下巴,夏夫人一偏给躲开了,陈文王不耐的说着:“那个赵王的确是个俊朗且有勇有谋的人物,他把那些楚国商国打的都要投降了,而我这个小小的陈国幸亏狭小又贫瘠,不入赵王的眼眸。但是偏偏你这个陈国王养在外面的贱妾被人看上了。” 夏夫人突然想要看看赵王金戈铁马身披麒麟甲的样子,或者是在琵琶秋色下他黄昏侧饮马的身影。 但好像她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陈文王见到夏夫人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里的样子,他便觉得很是不快,他使劲的捏着夏夫人的脸颊:“你说我要不要把你送到赵国?若是如此,他年少是征忧国的质子奴隶,而如今你也可以成为贱妾随妻,谁人不说一句佳话?” 夏夫人的眸子如春水里泛泛鸳鸯,带着特有的南方的柔情脉脉,看的人几乎都酥了。 “我没有,我自问堂堂正正,我杳临此生唯一的错事便是另许他人,其余的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夏夫人大声的朝着陈文王说着。 陈文王在夏夫人面前是自卑的,但自卑的同时又希望夏夫人完全的臣服于他,他又扇了夏夫人一巴掌:“你巴不得去到赵国是么?你这张脸每每孤见到便会觉得欣喜若狂,这是一张怎么样的皮囊,竟然会勾的人恋恋难忘。” “可孤怎么会让你带着孤的孩子去赵国呢?” 夏夫人的白的跟瓷器一般的脸上有了红红的巴掌印,夏夫人抬起眸子狠狠地盯着陈文王:“别碰我,你令我觉得恶心。” 涓朱高声说了一句:“陛下,其实夏夫人并未怀孕,她是假孕。” 夏夫人征征的看了涓朱一眼。 她随即便说道:“你个贱人在胡说什么?我自然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但是我从未骗过人,他在我的肚子里,就是在我的肚子里,若是不在,我根本连提都不会提。” 这天淡的如青色一般,细雨沾襟,陈文王俯下身子看着夏夫人,周身冷冽:“杳临,你知道孤有多期待孤能和你一起有个自己的孩子,孤要许他陈国江山。君无戏言的。” “来人,诊脉。” 太医鱼贯而出都涌入了偏殿,他们替夏夫人诊着脉,夏夫人看了看肚腹,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直到有一个太医说了一句:“回陛下,夫人他肚腹之中空空如也。” 夏夫人觉得自己的肚腹好像是空了那般,好像真的没有住进一个宝宝似的。 “杳临,是孤太纵容你了么?”陈文王脸色差到了极致,他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夏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盼了许久才盼来的,他现在只有蕤儿一个儿子,还是楚国的血脉,若是真是蕤儿登上王位,其实以现在陈国薄弱的兵力又加上楚国的半个血脉,几乎是要注定被楚国兼并的。 所以他极其希望夏夫人肚腹中有他的孩子,他愿意给夏夫人一切的称谓,只要他的孩子能顺利的出生。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给他孩子的名字。 可是这一切都是虚妄,都是空欢喜一场。 “你胡说。”夏夫人抬起微红的眸子。 “我犯不着假孕的。”夏夫人指着涓朱她狠狠的说。 “彭”的一个声响门就被打开了,涓白提着一个食盒就走了进来,他入眼的便是跪在地上满眼通红的夏夫人和面色铁青的陈文王,以及他那个看起来极其正常的哥哥涓朱。 他被人敲晕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一醒来便被人拉到了此处,还塞给他一个食盒,他提着食盒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被推着进来了。 涓白又不会说话,他只觉得极其诡异,简直诡异极了。 “你来了?”涓朱看着涓白便笑了笑。 涓白楞楞的看着几乎没有任何大碍的涓朱,他指着涓朱,做了几个手语,意思是你没事了? 涓朱只是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看的他心里发毛。 “涓白?”夏夫人问。 “陛下这是我的胞弟,涓白,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世面。”涓朱倒是侧着身子朝着陈文王说。 陈文王看了几眼涓白,他觉得涓白长相也是极好,但是他没有男宠的癖好,若是有的话,他觉得眼前的一定是极其尚佳的男宠。 “这是什么?”陈文王指着涓白怀里的食盒。 “这可是涓白替陛下收集的信件呢。”涓朱走到涓白处,他夺过来涓白手中的食盒,食盒被拽落在地,里面的东西都撒了出来。 陈文王看见几十张信件像是带着翅膀那样飘了出来,陈文王蹲在地上捡了一张,他微微发颤的念着:“杳临亲启。” 他撕开漏出里面的纸张,他微微发颤的念着:“杳临,吾之甚悔......” 夏夫人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些信件,她知道赵王一直派人给她送过,但是她每次都置之不理,连打开都不曾打开,自然不知道里面都写了什么了。 陈文王念的时候,她只觉得出神,那样的男人真的会写给她这样的句子么? 陈文王几乎咬着牙,他狠狠的对着夏夫人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夏夫人还没有发应过来,就被陈文王又一次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杳临,孤待你不薄啊。” 这一巴掌力道极其的大,吓得涓白都往后退了几步。 “可是你怎么待朕的?”陈文王几乎嘶吼着,他拽着夏夫人的头发,夏夫人头发被他扯得凌乱极了。 “随你怎么想便是了,我自从在你身边便觉的没有一天不恶心的,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别人说一句你真的就信了么?我看未必,你就是早就心里就这样认定我了。”夏夫人苦笑了一声,她说道。 “关押大牢,非令不得出。”陈文王以为夏夫人会匍匐会求饶,断然没想到她真的就这样什么都不说。 30、第 30 章 陈文王缓缓抬起头,露出了鹰一般的目光,他朝着夏夫人那处走了几步:“多年以来?仔细讲讲。” 夏夫人本就知道眼前的陈文王不是一个好人,但真的当他换了一副面孔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她真的觉得浑身一颤,涓朱轻蔑地笑着,带着些许谄媚的对陈文王说:“夏夫人本是征忧国嫡长公主自幼便结识赵国赵世安,赵世安去了嫡长公主那里当奴隶,谁人不知道夏夫人对这个质子出身的奴隶青眼相加,让他读书写字,更有传闻公主出嫁之日大赦天下,便是为了放他归家。” 夏夫人握紧了拳头,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害怕听到这样的话,爱一个不爱她的人本就很难堪了,又当这旁人面前说出她的心事,她真的觉得难堪至极。 “这些年来赵王每次都会派信使朝着夏侯府邸送信件,几乎年年月月都会有人过来,前些日子我的胞弟涓白便为她取过信,被我撞见了。”涓朱他看着夏夫人他恶狠狠的说着。 陈文王大腹便便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蹴鞠,陈文王捏着夏夫人的下巴,夏夫人一偏给躲开了,陈文王不耐的说着:“那个赵王的确是个俊朗且有勇有谋的人物,他把那些楚国商国打的都要投降了,而我这个小小的陈国幸亏狭小又贫瘠,不入赵王的眼眸。但是偏偏你这个陈国王养在外面的贱妾被人看上了。” 夏夫人突然想要看看赵王金戈铁马身披麒麟甲的样子,或者是在琵琶秋色下他黄昏侧饮马的身影。 但好像她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陈文王见到夏夫人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里的样子,他便觉得很是不快,他使劲的捏着夏夫人的脸颊:“你说我要不要把你送到赵国?若是如此,他年少是征忧国的质子奴隶,而如今你也可以成为贱妾随妻,谁人不说一句佳话?” 夏夫人的眸子如春水里泛泛鸳鸯,带着特有的南方的柔情脉脉,看的人几乎都酥了。 “我没有,我自问堂堂正正,我杳临此生唯一的错事便是另许他人,其余的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夏夫人大声的朝着陈文王说着。 陈文王在夏夫人面前是自卑的,但自卑的同时又希望夏夫人完全的臣服于他,他又扇了夏夫人一巴掌:“你巴不得去到赵国是么?你这张脸每每孤见到便会觉得欣喜若狂,这是一张怎么样的皮囊,竟然会勾的人恋恋难忘。” “可孤怎么会让你带着孤的孩子去赵国呢?” 夏夫人的白的跟瓷器一般的脸上有了红红的巴掌印,夏夫人抬起眸子狠狠地盯着陈文王:“别碰我,你令我觉得恶心。” 涓朱高声说了一句:“陛下,其实夏夫人并未怀孕,她是假孕。” 夏夫人征征的看了涓朱一眼。 她随即便说道:“你个贱人在胡说什么?我自然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但是我从未骗过人,他在我的肚子里,就是在我的肚子里,若是不在,我根本连提都不会提。” 这天淡的如青色一般,细雨沾襟,陈文王俯下身子看着夏夫人,周身冷冽:“杳临,你知道孤有多期待孤能和你一起有个自己的孩子,孤要许他陈国江山。君无戏言的。” “来人,诊脉。” 太医鱼贯而出都涌入了偏殿,他们替夏夫人诊着脉,夏夫人看了看肚腹,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直到有一个太医说了一句:“回陛下,夫人他肚腹之中空空如也。” 夏夫人觉得自己的肚腹好像是空了那般,好像真的没有住进一个宝宝似的。 “杳临,是孤太纵容你了么?”陈文王脸色差到了极致,他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夏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盼了许久才盼来的,他现在只有蕤儿一个儿子,还是楚国的血脉,若是真是蕤儿登上王位,其实以现在陈国薄弱的兵力又加上楚国的半个血脉,几乎是要注定被楚国兼并的。 所以他极其希望夏夫人肚腹中有他的孩子,他愿意给夏夫人一切的称谓,只要他的孩子能顺利的出生。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给他孩子的名字。 可是这一切都是虚妄,都是空欢喜一场。 “你胡说。”夏夫人抬起微红的眸子。 “我犯不着假孕的。”夏夫人指着涓朱她狠狠的说。 “彭”的一个声响门就被打开了,涓白提着一个食盒就走了进来,他入眼的便是跪在地上满眼通红的夏夫人和面色铁青的陈文王,以及他那个看起来极其正常的哥哥涓朱。 他被人敲晕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一醒来便被人拉到了此处,还塞给他一个食盒,他提着食盒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被推着进来了。 涓白又不会说话,他只觉得极其诡异,简直诡异极了。 “你来了?”涓朱看着涓白便笑了笑。 涓白楞楞的看着几乎没有任何大碍的涓朱,他指着涓朱,做了几个手语,意思是你没事了? 涓朱只是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看的他心里发毛。 “涓白?”夏夫人问。 “陛下这是我的胞弟,涓白,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世面。”涓朱倒是侧着身子朝着陈文王说。 陈文王看了几眼涓白,他觉得涓白长相也是极好,但是他没有男宠的癖好,若是有的话,他觉得眼前的一定是极其尚佳的男宠。 “这是什么?”陈文王指着涓白怀里的食盒。 “这可是涓白替陛下收集的信件呢。”涓朱走到涓白处,他夺过来涓白手中的食盒,食盒被拽落在地,里面的东西都撒了出来。 陈文王看见几十张信件像是带着翅膀那样飘了出来,陈文王蹲在地上捡了一张,他微微发颤的念着:“杳临亲启。” 他撕开漏出里面的纸张,他微微发颤的念着:“杳临,吾之甚悔......” 夏夫人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些信件,她知道赵王一直派人给她送过,但是她每次都置之不理,连打开都不曾打开,自然不知道里面都写了什么了。 陈文王念的时候,她只觉得出神,那样的男人真的会写给她这样的句子么? 陈文王几乎咬着牙,他狠狠的对着夏夫人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夏夫人还没有发应过来,就被陈文王又一次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杳临,孤待你不薄啊。” 这一巴掌力道极其的大,吓得涓白都往后退了几步。 “可是你怎么待朕的?”陈文王几乎嘶吼着,他拽着夏夫人的头发,夏夫人头发被他扯得凌乱极了。 “随你怎么想便是了,我自从在你身边便觉的没有一天不恶心的,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别人说一句你真的就信了么?我看未必,你就是早就心里就这样认定我了。”夏夫人苦笑了一声,她说道。 “关押大牢,非令不得出。”陈文王以为夏夫人会匍匐会求饶,断然没想到她真的就这样什么都不说。 烟柳在暮色下显得更加的无力,清风吹散了山间雾,也吹落一树的枯叶,斜光照耀在周边当中,涓白微微抬起头就看见自己泡在水牢里。 依稀想起那日陈文王最后指着他的鼻子说:“至于你……” 陈文王摇了摇脑袋很恨的说:“没想到小小年纪便如此歹毒,如此不忠心……” “赐剜眼吧。”陈文王瓮声瓮气的说。 水牢的水又往上涨了一些,涓白被泡在里面实在是难受极了,他听见涓朱在嗤笑一声后说道:“哈哈哈又瞎又哑,那你可真是太惨了。” “松手。”涓白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去拉着涓朱的衣领,涓朱蹙眉推开了涓白。 涓朱拍拍涓白的脸颊,他轻蔑的笑着说:“这么大力气呢?看着你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没想到那么有力气呢。” 涓白比划着手语,你竟然是没傻的。 “对啊,我没傻,我装的。”涓朱笑的更是得意了。 涓白比划着手语,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 涓朱脸上的疤痕随着他的笑看起来更是瘆人:“我看你不爽,我从小就恨你,恨你克死阿母,恨你事事不如我,却能得夏侯溪的青眼。” 那些个太监手里拿着小小的刻刀便走来了,涓朱站起身,他仔细的看着那些刻刀,最后选了其中一个最尖利的,那个太监便接了过来,直接捅瞎了涓白,涓白几乎一瞬间缩成了一团,他疼的在水牢里乱窜。 他的一颗眼球没有了,血渍不停的往下流着。 涓朱却看的解气极了。 “你不够力气……你看他都不够疼……让我来……”涓朱边看边说,他推开太监,拿起另一柄刻刀走向涓白。 “别这样看着我好吗?这都是你该受的……”涓白捂着眼睛不停的求饶,但那样只会让涓朱更加的兴奋。 涓朱忍不住高兴的说:“以后我会告诉所有人夏夫人是你出卖的,她收留你而你却害了她……” “所以……夏侯溪会不会极其恨你……”涓朱极其的得意。 涓朱直接又戳瞎了涓白另一只眼睛,涓白疼的就像是半条命都没有了那般。 “疼么?”涓朱笑着看着像只虾子疼的弓起身子的涓白。 “疼就忍忍,不过你是个哑巴,你怎么叫呢?” 涓朱听见涓白喘着气的嘶哑的声音更加的高兴了:“哎呦,还真的能叫出声了,哑巴原来的声音竟然是这样的。” “瞎子哑巴,你以后可就真是个废人了。” “让我想想该把你放在哪里呢?”涓朱认真的思考着。 “楼外有一妓院,不光收女的,还收你这种男的供人享用。” “只不过你是最下等的,伺候的也都是一些下等人。” “你是不是还没被开过苞呢?那你可真是有福气了,第一夜肯定很火爆。”涓朱戳了戳涓白软实的胸膛。 涓朱朝着那些个太监招招手:“来人,送到春香阁吧。” 又觉得不行,便又说:“算了,春香阁太近了,夏侯溪晃晃身子就能找到你,不如索性送到赵国吧。” “是。”太监们涌了过来。 天渐渐的向暗,但是还未向西,大风忽然起了又下了一场雨,飞花沾满地,又沾染了灰尘,变成了脚下泥。 阿孟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夏侯溪倒在了床榻上正读着书,他便说:“将军,你身上还有伤,可以稍等几日再启程。” “战事不等人。”夏侯溪没抬头。 “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夏侯溪翻了几页书。 阿孟不解的问:“他害了夏夫人,公子您为何还要找他。要不是他,夏夫人怎么也不会还在宫中私狱里。” 早些日子的时候,他们听到涓白叛变了又害了夏夫人的时候,夏侯溪比谁都气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夏侯溪又老是提起涓白。 “你没有去找么?”夏侯溪抬起眸子看着阿孟。 阿孟说:“找了,陈国里是没有他的消息。” “兴许去了别的国呢。” “别的国?”夏侯溪蹙眉。 “谁知道呢。”阿孟耸肩表示他不清楚。 外面一阵阵的雨声,两个小兵不知道从何处来跑到了夏侯溪的房门前躲了雨,也难怪他们不知道夏侯溪住在哪里,夏侯溪自从当了陈文王的武威大将军,三年时间便打出来了名堂,也迎来了各种的细作,夏侯溪索性低调到连军营里的兵都不知道他在何处了。 一个粗壮声音在门外响起:“你听说了吗?” “什么啊?”另一个男子说。 “赵国的盲妓啊白小七。”粗声男子忍不住的兴奋。 “白小七?”另一个男子疑惑。 “是啊,现在赵国上下都争着抢着要和他共度一晚呢。” “女的男的?”另一个男子问。 “男的。” “有你香没有?”另一个男子摸摸粗声男子的下巴。 屋里的夏侯溪和阿孟,一个看天一个看地都觉得极其的尴尬。虽然男男凑对在这里并不算是秘密了,陈国本就流行男风。 “老不正经,人家那可以天生吃这碗饭的,没有眼睛不会说话,偏偏就是能吸引着人,你说奇不奇怪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后.庭的功夫好呗,或者脸长得实在是俊俏无比。”另一个男子咂咂嘴,颇吃味。 “不清楚,还真是想去看看去。” “你敢?”另一个男子大喊。 “嘿,你怎么像我媳妇似的?我告诉你啊,我们就是纯洁的解决那个的朋友情义,可不是别的。” “什么媳妇朋友的,你上了我就得负责……”另一个男子笑嘻嘻的说。 屋内的夏侯溪和阿孟继续你看天,我看地,俩人都尴尬的不行。 “将军,要不然我去把他俩赶走?”阿孟忍不住的说。 夏侯溪摆摆手:“罢了。” “阿孟,你说两个男人之间真的可以在一起么?”夏侯溪忍不住的问。 “古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几乎每朝每代都会有,说不上能不能在一起,但总归挨不着别人什么事,随心即可。”阿孟说。 “阿孟你怎么那么通透?”夏侯溪颇赞叹的说。 阿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这解决日常需求的时候碰上了一个喜欢的。” “你这小子。”夏侯溪咳嗽两声。 他俩对坐,外面是竹间幽阑,细雨霏霏,屋内却一直没怎么说话。 “将军,我说一句逾越的话,我能看出来您喜欢涓白。”阿孟盯着夏侯溪。 “但我有一句忠告,他不忠不义,害了夏夫人,您一定不能心软。” 夏侯溪突然想起来了那个哑巴,他总是不相信涓白会是出卖夏夫人的人。 夏侯溪叹了一口气:“退下吧。” 天上的月亮本是满弧却看起来像是缺了一块儿,这都是怪江南烟胧雨的缘故。 “小七……”夏侯溪念念的喊着。 “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但是忘记了在哪里听过。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可为什么怎么都想不起来?” 突然那种迫切的想要见到某个人的心思又涌了上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如此的想要见到这个小七的人,他不顾身上的伤便急忙下床,他推开窗户对着还没有走很远的阿孟喊着:“阿孟……” “去看白小七吧。” 阿孟也是被这个像是愣头青的夏侯溪吓了一跳,他问夏侯溪:“什么?将军你可是陈国的将军,你若是去了,被抓住了,你知道你可是直接被噶了。” “去看看这个厉害的白小七,看看他有什么长处。”夏侯溪笑的和煦,其实他也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少年模样。 “无非就是身子呗,将军你老实说你就是馋别人身子了呗。”阿孟咂咂嘴。 “我就说嘛,你老在这里当童子身,肯定憋坏的呀。” “但是没必要第一次就去找这么个刺激的玩意儿吧,在我们这里随便找一个,我保证给你找个最眉清目秀的,怎么样?”阿孟继续说着。 “谁他么告诉你我第一次?”夏侯溪忍不了的站出来反驳。 “不过那玩意儿和左右手感觉一样么?”夏侯溪又小声的问阿孟。 “……” 阿孟闭上了眼睛:“不一样。” 露馅了吧,童子男。 第二天一大早,阿孟就给夏侯溪备上了一套衣服,那衣服真的是不同于陈国,颇有儒家的风范,都是长袍汗衫。 “这是什么装扮?”夏侯溪摸摸衣服问阿孟。 “赵国人装扮。” “还挺书生的。”夏侯溪赞善的说。 他们紧赶慢赶赶到了赵国直接奔着白小七去了,一到蛮香院就看到一堆人围在那处。 “让一让,让一让。”阿孟喊着。 “这位大哥你们在等什么呢?”他问其中的一位大哥。 “等白小七坐轿撵去宏泰镇子,宏泰镇子的大地主花了三千金包了白小七整整一夜呢。”那人说。 “这有什么好看的?”阿孟对着夏侯溪说。 夏侯溪看着远处一顶轿撵:“这个就是白小七?” 白小七穿着一身红色的纱袍似绫罗缠绕在他的身上,几乎周身都是金妆玉裹,其实离远看并不能看出什么来。 所有的人都在喊着:“小七!” 他们几乎是疯狂的:“小七…” “白小七……” 阿孟看见白小七立在轿撵之上,缓缓的剥掉了他的红色的纱,阿孟惊叹到:“天呐,他怎么光天化日的就开脱了?” “一件外衫八百两。”立刻就有龟奴喊着。 “我要,我要。” 白小七又脱掉他穿着的白袍,漏出他光洁的脊背。 “一件内袍一千三百两。”龟奴又喊着。 “我要。” “一件衬裤三千八百两。”最后白小七竟然把贴身的衬裤给脱了,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兴奋起来了。 “疯了啊这些人……”阿孟咂咂嘴。 “他竟然……站起来了……”脱掉衬裤之后,他一开始为了不露出更多就蹲了下来,现在索性赤裸的站在轿撵上。 “他真漂亮……”阿孟忍不住的赞叹。 “他瞎了眼又是个哑巴,但是他怎么那么好看?”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有一种……”阿孟继续说。 一直在看着的夏侯溪突然开口:“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1、第 31 章 江南一带常常烟雨连天,几乎迷蒙的睁不开眼睛,夏侯溪紧紧的看着几乎不着一件衣衫的白小七,他离得虽然不是很近,但是那周身剔透白皙的肌肤勾的人几乎离不开眼睛,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男子,在尚武的陈国几乎见不到如此文弱的少年。 阿孟看的有些呆滞了,他又看看同样一动不动紧紧盯着白小七的夏侯溪,他小声的说:“看也看了,咱们回去吗?” 天色渐渐的晚了,黄昏微微的熏黄像极了碎掉的屑玉,白小七也回了轿撵之中,龟奴和轿夫都在拼命的吆喝着,他们赶着周围围上来的男人们,他们声音大的要命,几乎都要震聋了旁人。 夏侯溪的神色渐渐的不自然了起来,他咂摸着白小七的轮廓,倒是有几分眼熟,他的眸子渐渐的晦暗难辨,直到暗沉的如潭水一般。 有人在小声的嘀咕着:“宏泰镇子的孔大老爷?那不是赵王的亲舅舅么?” “是啊。” 那人咂咂嘴,颇惋惜的说:“他可真是不是个玩意儿,这些年玩死多少个童男和女子了?” 轿夫抬轿撵抬的飞快,远远的便只望见了一个小小的轿撵的影子,又在黄昏的映衬下变得越来越小了。 夏侯溪微微眯起眼睛,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用手肘怼着阿孟:“阿孟,今日可能回不了了,启程去宏泰镇子。” 阿孟愣愣的看着夏侯溪:“当真么?万一.......” 这可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万事小心即可。”夏侯溪笑了笑。 阿孟撇撇嘴,说着轻巧,万事小心,可总有万一,要是真的有万一可怎么办? 赵国果然不同于贫瘠的陈国,就连偏僻的镇子都是软香红玉的那般似的,带着奢靡不知天下几时的味道,夏侯溪骑着高头大马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他一身轻裘看起来春风得意极了,本就是玉面似的人物,倒是阿孟好几次提醒夏侯溪要低调,要谨慎,但是他的眸子只是盯着前方的轿撵,几乎没有转移过一次。 孔大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大乡绅,仗着是赵王母妃的亲哥哥胡作非为,在宏泰镇子里建了三四座万里花楼,花楼顾名思义便是寻欢作乐的屋子,里面关着各种各样他搜罗过来的姑娘和童男,赵国也好男风,这些年更是如此,几乎每个富贵人家都会养几个娈童,如今更是娈童越多,代表自己也是富贵,使得男童更是物以稀为贵,尤其白小七这种名声已经在外的少男更是一夜千金。 轿撵停在了孔大老爷的一处花楼门前,花楼都是红砖绿瓦层层叠盖,外面盖着千万条轻纱,若是被风吹起,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江边的渔火一阵一阵的在水中跳跃,阿孟咂咂嘴,这在贫瘠的陈国里是难以想象的奢靡,就连陈文王都不曾如此过,就前些年给夏夫人建了一座半个王宫大小的府邸都被指着鼻子骂奢靡。 待到白小七被龟奴搀扶着下了轿撵,另一个伺候的小厮立刻便给白小七披上了一件厚实的云纱,将白小七裹得严严实实的,随即两个小厮从后走出,他们抬着白小七就进了花楼,云纱只是裹住躯干,却并没有掩盖他的脚踝和他的脚。 夏侯溪知道陈国的窑子里爱玩一些下三滥的把戏,他们会玩弄女人的小脚,用她们的鞋子装酒喂她们喝下,美其名曰金莲戏水,夏侯溪很是看不惯,但如今他看见那双白皙几乎如冰瓷般的小脚,他也有些把持不住了。 夏侯溪轻轻的翻过了花楼的墙,阿孟想拦着但没拦成,索性任由夏侯溪去了,只是抬抬脚勉为其难的跟了上去,夏侯溪攀在房梁上,他看见孔大老爷藏不住的想要去迎接白小七的模样,简直都被油腻到了。孔大老爷大腹便便很是臃肿,看起来体力极其虚弱,但却是个极其好色之徒,他看见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小七,便急忙上前,他狠狠的握住白小七的脚掌,吓得白小七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了下来,龟奴不知道给孔大老爷说了什么,孔大老爷便收了手。 阿孟许久没见过夏侯溪这样认真的神情,纵然跟在他身边那么些年,他也不知道夏侯溪现在究竟要干什么,索性就张口问了:“将军,您不会有看别人行房事的怪癖吧?” “......”夏侯溪抬眼斜了阿孟一眼。 阿孟越想越觉得自己料想的对,他苦口婆心的劝着夏侯溪:“公子如此荒淫的事情,我觉得,我可以......” “我可以陪你。”脸憋得通红,想想就觉得刺激,那白小七的身段简直没谁了,太美艳了。 夏侯溪揉了揉他的太阳穴:“要是在军营里我肯定把你打出去了。” “可是我说的有错么?咫尺的鱼水之欢,不看简直没天理,没人性。”阿孟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是对路,常人的心思不都是如此么? 阿孟认真的看着夏侯溪:“不过老头和少年,我还是很容易萎的。” “你有多远滚多远。”夏侯溪作为他们军营里唯一的处男,虽然知道这些都是怎么回事,但是冷不丁的一听他还是会脸红。 前些日子他捡到一本春宫图,看了一眼就合上了,脸红的不行,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一个大将军没有那个必要纯情吧,喊几个少年来陪陪也是可以的,但是每次他这样想的时候,总是会想到涓白的样子。 “外面交给你了。”他拍拍阿孟的肩膀。 “什么?不会吧,将军。”,阿孟颇不忿的看着夏侯溪,“这可是赵国,别那么大阵仗吧。” 阿孟有些猜到夏侯溪要干什么了。 将军这是要强抢白小七啊。 “交给你了,我看好你。”夏侯溪又拍拍阿孟的肩膀。 阿孟撇撇嘴,他其实性格算是众多暗卫里较为稳重的了,但是怎么到了夏侯溪身边,反而轻浮了一些呢?这都什么事儿啊? 肯定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夏侯溪交代完阿孟之后便轻轻的下了房梁翻进了一个走廊,他微微躬着身子往前走着,这个走廊很长且毫无灯光,是孔大老爷特地安排的,为了迎合他的一些小小的癖好,比如少女或者少男怕黑就把他们赶到走廊里,尽情的追逐驱赶他们,听着他们害怕的喊叫声,岂不是很是惬意。 孔大老爷缓缓地走着,他今日可真是乐的不行了,他终于把白小七迎了回来,这可是白小七的第一夜,春宵一刻可真是值千金,他花了大价钱才把他第一夜买来。 “谁?什么事?”,他突然觉得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他很是不悦的转过头,“不是说了么?今日不要打扰本老爷。” 眼前有一红衣少年,他眸子清亮,眉间有一颗小小的红色的朱砂痣,风微微吹起他的发梢,他拿着一柄银刀就抵在了他的喉咙处。 “麻烦你滚远点,不要靠近他。”夏侯溪压低声音,但是能听出来他极其的愠怒,像是不允许别人靠近它猎物的猛兽。【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2、第 32 章 月色寥落的不知几许,花楼挂的几乎都是大红色的轻纱,风一吹起便都摆动着,像极了江边的柳树条,夏侯溪微微挑起一条轻纱,推开了门,堂屋之上有一张偌大的床榻,是秋梨木做成的,还带着微微的木香,床榻上有一小小的隆起,仔细看去是一个害怕到瑟缩的少年。 少年许是瘦弱的,像极了扬州瘦马为了保持一定的形态而不许吃饭,饿了许久似的,瘦的只剩下几两肉了。 夏侯溪走近秋梨木床榻,那个少年兴许听见了响声,便是更加的颤抖了,他咬着牙紧紧的闭着双眼,若是再仔细看去,他的双眸闭起来很是不自然,眼眶周围总是红的若是水洗的樱桃那般带着水渍的晶亮。 夏侯溪趁着月色微微打量了床榻上的少年,他不停的蠕动着,往着床榻的最里侧挪动,他看起来很是害怕,像极了被人吓惯了的猫,夏侯溪伸出手探着他的额头,还未触及的时候,男孩便吓得瑟缩一下,像是被人烫到那般。 月色下的男孩的轮廓很是清晰,他和从前一样苍白的小脸,生气时会微微蹙起的眉毛现在因为过于紧张而皱着,他紧张的抓着身下的被褥,嘴唇和从前一样像是吃了胭脂似的那般红艳。 夏侯溪定定的看着白小七,他自在他坐在轿撵之上脱去衣衫的时候便认出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他的轮廓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简直像是印刻在他的脑海那般一样,他恨极了他,他一直想不明白他对他那么好,他为什么要陷害他的阿母,难道是被陈文王逼迫的么?他一直派人打探着当时的事情,又找人寻着他的下落。 可偏偏什么都没有找到,他像是人间蒸发了那般,若是死了,总还有个尸骨可以找到,可涓白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直到那日他看着他想好好保护的涓白脱光了衣服,站在轿撵之上,任由任何人看着,他突然恨极了,有一种他的身子只能他才能看的占有的欲望,他缠绵的□□就此勃发,他想要把他锁起来,关起来,再也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白小七”眼睛瞎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他不知道他面前的人是谁,他只知道他被老鸨以一夜三千金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年龄大的男人,他咬着牙不停的瑟缩着,直到一个温热的手掌落在他的额头,轻轻的摸了摸。 他听见有一个男人冷冽至极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妓是下等人,下三滥臭九流的玩意儿,配躺在这样名贵的床榻上么?” 他瑟缩了一下,这个人的声音太过于清冷,像极了自己欠了他钱似的。 “下来。”男人怒喝了一声。 夏侯溪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白小七”赤条条的躺在别人的床榻的时候,自己握紧了拳头,他气急了。 他恨“白小七”的恬不知耻。 “白小七”便“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他彻底的瑟缩在了最里侧的角落里,惊慌的捂住自己的胸口。 他流落赵国之后便被送到窑子里,但是老鸨见了他之后,便觉得他长相实在是俊美,在男子当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俊俏了,更别说瞎了眼说不了话,这多惹人垂爱,索性老鸨便把他当扬州瘦马一样养在窑子里,准备好好的把他捧到天上去,把他卖个好价格。 夏侯溪垂眸看着惊恐的“白小七”命令道:“穿上衣服。” “白小七”便急忙的爬下床榻,他满地的找着能穿的衣服,可是这边空空荡荡的,有可能房间里只有一个床榻,他什么都没有找到,急得都要掉下眼泪,眼眶红红的像极了北风吹过那般,在慌乱当中摸到了男人的脚,他吓得往后退,却被男人顺势拽了过来,他吓得想要喊出来,可是声带发不出一点声音。 “睁开眼睛。”男人的声音像是刻意压低一样,带着威逼和引诱,像极了诱捕的猛兽。 “白小七”瞎了之后很少睁开眼睛了,他久而久之便不再睁眼,他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睁开眼睛了。 男人轻轻的触碰了他的眼皮,他本能的张口就咬了男人的虎口,他当时是被涓朱直戳戳的刺瞎了眼睛的,他害怕任何人触碰他的眼眸,哪怕眼珠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可是他就是害怕。 男人的手被“白小七”狠狠的咬了之后,他疼的斯哈一声,便活生生的忍住了,他捏着“白小七”的脸颊,白小七微微的觉得有些刺痛,他轻轻的睁开了眸子,但许久没有睁开,他有些睁不太开。 “睁眼。”男人声音倒是比刚刚小声了,若是他的错觉的话,他觉得男人有些哄的意味。 “白小七”这次用力的抬起眼皮,露出了他结了一层白翳的眸子,风微微吹过,许久未睁开的眸子觉得有些发凉便又赶紧闭上了。 男人伸手轻轻的摩挲他的眼皮,摩挲了许久,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瞎,这双眼该是多少人肖想的漂亮。” “白小七”知道他是被老鸨卖了的,他的名头都是老鸨抬起来的,曾经刚去了窑子的时候,总是想要跑出去,每次跑出去都是会被抓回来,一个又瞎又哑的人能跑到哪去,每次被抓回来都躲不过一顿毒打,最后索性他就不敢再逃了。 他总肖想着,若是他的名头再大一点,若是夏侯溪能知道他,会不会抱着猎奇的心思来寻他,这样他是不是就能回了陈国了,可是他觉得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夏侯溪应该喜欢漂亮的姑娘,他是个男子,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男人拽开他裹在身上的云纱,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云纱就被抽走了,露出了白皙的肌肤,像是云朵一样的白净,他在窑子里耳朵时候是有特定的龟奴给他沐浴的,就是为了他白净如瓷,能卖个好价钱。 夏侯溪仔细的看着他的脖颈,锁骨,腰椎两侧和大腿,上面没有任何男人的印记,像是刚出岫的白瓷瓶一般,夏侯溪勾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颅:“没被人碰过身子?” “白小七”很是讨厌这样距离那么近的触摸,尤其是和除了夏侯溪以外的男人,他更是觉得恶心想呕,他自年幼的时候便被卫老爹以姑娘的模样养到大的,出卖色相好像是一种宿命那般,只有夏侯溪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他真的会为了救他去了梦魇之境,真的会想娶他,哪怕失了忆也会对他很好。 其他人只是想要利用他,用他的皮囊谋私。 他真的很想很想夏侯溪。 夏侯溪看着“白小七”往后撤去便觉得有些被取悦到了,他问“白小七”:“躲什么?” “白小七”几乎全身赤裸的在男人的面前,突然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灼热的让他往后撤了一些为了躲开男人的触碰。 但是男人头颅更是低了下去几乎是贴上可“白小七”的耳朵上:“我老实的告诉你,我还没有碰过男人的身子。” 那气息像是夏日的暖阳灼热的极了,“白小七”只觉得自己的耳朵烧的厉害。 男人又捏了捏他的耳朵,碾着他的耳珠轻轻的摩挲着,颇玩味的说:“以前我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是不能有苟且之事的。” 夏侯溪之前是真的想象不到男子和男子之间可以行房事,自从他去了兵营当中有的没的知道如今男风的盛行,倒渐渐的没那么排斥了,但有时候那个人如果不是涓白的话,他几乎根本硬不起来。 妈的,这是不是被拿捏了的样子? 夏侯溪一直不敢开口,除了涓白以外,他真的谁都硬不起来。 有时候燥热极了,他便用冷水使劲的压下去,只要一想起涓白他就烦闷极了,觉得他的身上一定是清凉如泉水的,他好想饮上几口。 他提起赤条条的“白小七”,他比“白小七”高了不知多少,又壮了不知道多少,他提起他的时候,“白小七”几乎双脚都离地了,他将他扔在了一张桌子上,他一只手掌按着他的肩膀,“白小七”动弹不得,男人发了疯的那般咬上了他的唇:“可是现在我倒是觉得换换口味,应该还是不错的。” 唇齿之间彼此交缠,只是“白小七”的牙关紧闭,夏侯溪想要用蛮力撬开他的牙关,但是他就是闭得紧紧的,夏侯溪便咬上他的唇瓣,发泄似的玩弄着。 他无数次的想要质问他,为什么当细作,陷害他的阿母。 可是不知怎么了,他就是不想用夏侯溪的身份再次的面对他,因为只要他不是夏侯溪,只要没有了阿母的缘故,他便能像个正常的男人那般对他发泄着正常的□□,他们这样才不算是有心理负担的纠缠对么? “白小七”不停的摇头,他觉得自己脏透了,眼泪不停的滴落,他本就是瞎子,眼睛又结了一层薄薄的白翳,他哭的时候其实眼睛是疼的,针扎一样的疼,灼热的疼,他又想起来他在水牢里被涓朱戳瞎双眼的那一夜。 他用了最大的力气推开了夏侯溪,赤脚就跑开了,身子因为过于恐惧而不停的颤抖,他慌不择路的跑到了另一间堂屋,一个趔趄就被绊倒了,踢撒了洗脸盆,洗脸盆的水都倾倒在了他的身上,凉凉的水让他觉得难受极了。 夏侯溪勾起他的下巴有些不悦的问:“跑什么?你个瞎子能看见路么?” “怎么跟个落汤鸡一样?”他全身都被水湿透了,尤其是他的发梢全都是往下滴着水,眼眸处红的吓人,像是要淌出血那般。 夏侯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冷么?”他走到“白小七”那处朝他伸出手。 但是伸出手的时候发现“白小七”看不见,便讪讪的收回了手。 “今日便放过你,你让我很没兴致,暂且不碰你了。”他搀扶着“白小七”站了起来。 月色寥落但不至于暗淡,夏侯溪紧紧盯着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 “白小七”觉得很是奇怪,他这些年被逼着在窑子里学了很多关于如何承欢的东西,他知道男人的欲望是极其强烈的,尤其是那些客人对待妓子就像是对待物件儿一般,怎么会买了不用呢? 他被男人搂着腰躺在床榻上,不一会儿身后的男人便打起了呼噜。 “白小七”轻轻的翻了一个身子,准备离开这里,却被男人又拽了回来了。 “别动,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男人狠狠的对他说。 “爬回来。”他命令“白小七” “乖乖睡觉。”【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