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反派要从良》 1、第 1 章 传言大魔头宋白玦天生坏种,幼时为夺家产残害幼弟,失败后被赶出宋府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后遇踏云门宗主会须君搭救收为座下首徒,一时风光无两。却不知感恩,为维持他首徒的地位,修炼魔功夺取师弟修为。 在宗门大比的现场被人揭穿残害同门,由会须君亲手捉拿,判下十年寒牢思过,却与魔尊一块潜逃,挑起仙魔大战,惹得民不聊生。 仙魔之战进行五百年,生灵涂炭,死伤无数,世人皆对这位放出魔尊的坏人,恨之入骨。 最终会须君以身为印封印魔尊,天下复又太平,宋白玦这个恶人失了两大依仗便被拉上断罪台公审。 断罪台上踏云门长老叶亦生,将宋白玦罪名一一读毕,最后宣判“罪人宋白玦关入极苦狱三百年,期间各宗皆可惩处,无需忌惮罪人性命。” 言毕叶亦生抬头向所有前来参与审判的各宗门代表询问是否有异议。 自然是无人有异议。 宋白玦被极北玄铁做的锁链穿了枇杷骨钉死在刑架上,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抬头与高台之上坐于中心位置的踏云门新任宗主裴温言对视“师弟,他们如此污蔑你的道侣,你也没有异议?” 裴温言淡淡开口“休得胡言,本尊与你早已恩断义绝。叶长老所说一切属实,让天下人共同惩戒是你应得的惩罚,本尊无异议。” “好。”宋白玦不再硬撑着,失力让他的脊骨弯了下去。 “魔头,你是认罪不认罪。”叶亦生又一次逼问。 宋白玦被封了修为,又在刑架上挂了几日,已虚弱至极。闻言嘴上却依旧不落下风“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说话,去让我师尊来审我。” 叶亦生嘲讽一笑“会须君怕是有心要救你也无能为力。世人皆知会须君为天下大义与那魔尊同归于尽于幻山顶,早已魂散身消。” “休想骗我。师尊天下第一修士,怎么可能轻易陨落。”提及他至尊至爱的师尊,宋白玦又有了力气挣扎,身上被锁链穿过的地方因他动作重又渗出血来也浑然不知。 “你师尊因魔尊陨落,这魔尊是谁放出来的,想必无需老夫提醒吧?” 宋白玦想起那日师尊与魔尊同归于尽之时,他就在站在二人不到百尺处,眼睁睁看着师尊死去,在牢狱中尚有的一丝幻想在听到叶亦生的话后也宣告破灭。 “是我。” 宋白玦停下挣扎,眼中灰败一片,当初投奔魔尊也是为师尊多看他一眼,如今竟反而害了师尊,懊悔之情快逼疯了他。 叶亦生飞身至宋白玦身侧“即已认罪,那便乖乖伏法吧。”说罢便使出十成功力的一掌击于宋白玦身上,震碎了宋白玦苦练多年的金丹。 这是他害死师尊该受的惩罚,宋白玦未做挣扎,硬生生受了这苦痛,吐出一口鲜血。 昏迷前,他只盼望能早早死去,好去寻此生唯一对他好的师尊。 叶亦生看了眼被锁链拘束着才没有瘫软在地的宋白玦,又瞧了一眼高台上的裴温言,见裴温言已不带留恋的离去,便也不再顾及其他,命令门人将宋白玦扔进了极苦狱关押。 极苦狱是上古大能遗留人世秘境,能从外操控内里的环境,造出各种奇景惩戒人犯。 宋白玦被抓住的时候,无一件完整的裹身衣物差点冻死在极苦狱人造的大雪里。 后来便是突然爆发的火山,脚底下突然出现的百丈宽的裂缝,大晴天毫无预兆就落下的雷电,这些奇景每个都足以要他性命,他甚至需要夜里睁着一只眼,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睡梦中死去。 一直没死还得多亏他仇人够多,还未满足复仇的快感,没让他过早的死去。 今日是宋白玦服刑第二百三十七年,有人想看他伤心难过,于是宋白玦在厚厚的积雪里捡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长久的困于一处天地,确实让宋白玦稍稍改变心态,如今名利地位与他似乎越来越远。到了今日,杀人不眨眼,自私自利的魔头,竟也有了单纯救一条性命的想法。 宋白玦赤着双足走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将男人背回了他栖身的山洞。将男人放在了潮湿洞穴里唯一干燥的草垫上,自己搓了搓冻麻的双手,将好不容易储存的柴火点起来,又拿出珍藏的草药熬了一锅汤药喂给了男人。 宋白玦想,现在自己救人出物又出力,也算是个好人了,不知道男人能不能活过来,不要浪费他的一番忙活才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五天后男人睁开了眼。 宋白玦停下挖坑的动作,将男人从草垫上扶起来喂了点水。开心的想着男人接下来,会不会感激涕零的说要送谢礼报答他。 于是他做好拒绝推让的手势,在心里复习常在会须君口中出现的台词。 谁想他扮演正派人士上瘾,被救的人却丝毫没有答谢的意思,自顾自的检查自己的伤口。 宋白玦尴尬的放下准备推拒礼物的手,准备的措辞也一句没说出口。 阴暗的洞穴里,二人坐在火堆旁,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宋白玦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活人了,他迫切的想和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说说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陌生人则背过身子去,想到此行的杀心任务,咬着牙,极不情愿得从嘴中挤出一句“谢谢。” 宋白玦先是一惊,慌乱的手脚不知该如何安放,强做镇定的摆摆手“不,不客气,都是身为正道该做的。” 那陌生人听了,背对着宋白玦无声的唾弃,反正是不认为宋白玦是个好人。 心里不屑是不屑,这人再转过身来,又逼迫自己挂上一张笑脸,自我介绍道“在下李姚,原是绮梦宗弟子,不知恩人姓甚名谁,师从何处。” 宋白玦便一五一十地答了姓名,也说了师从踏云门的会须君。 李姚面上不显,心里却再生鄙夷,想的是宋白玦脸皮当真厚,都被仙门除了名,竟还敢称自己为踏云门弟子。 宋白玦却不知道李姚的心思,又拿出自己珍藏的食物分给他,也顺便问问外边世界如何了。 李姚兴致缺缺,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宋白玦再迟钝也看出来李姚不太想理他,便起身想去外头再弄些吃的。 照例出门前先祈祷一番“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大哥,不要欺负我了,我就出门吃个饭,别拿岩浆追我,也别搞些吓死人的怪兽,好不好,我是真心知错了。” 也不知是不是祈祷管了用,这一路都久违的安稳。 宋白玦一路采着野果,不知不觉走进了林子深处。 “玦儿”“玦儿” 宋白玦似乎听到了师尊会须君在喊他“师尊,你在哪?”他慌乱地向四周望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玦儿,到师父这里来。”那声音如此说着,白玦便毫不犹豫的顺着声音而去。 一片灌木后,白玦的师尊会须君便坐在一棵菩提树前的石凳子上,一旁石桌上摆着的是会须君最爱喝的酒,白玦还为他温过。 “玦儿受苦了吧,快让为师看看。”会须君已修仙多年,面貌便留在了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此刻衣角翩飞,仙气飘飘,好看极了。 宋白玦想极了会须君,会须君将他从街上救下,让他从一个乞儿摇身一变,成了踏云门弟子,教导他修仙,对他有再造之恩。 可他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无非是那群仇人又少了兴味来,要看一出大戏。 宋白玦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对会须君的思念战胜了危机感,即使是假的他也愿沉迷其中。 他跑上前抱住会须君,而后眼泪不受控制的从他眼角滚落“对不起,师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放出魔尊。听说你为了封印魔尊仙逝,是假的,是谣言,对不对。” 那幻境里的会须君便回抱他,像以前一样温柔地摸着他的头顶,温声答道“是,全是谣言,为师一直在踏云门等玦儿玩累了回去呢。” 宋白玦欢喜的抱住会须君的幻影“太好了,师尊,我马上就回去,我们一起回去,我再也不会听魔尊的假话了。” “可玦儿,为师或是修道失败死去,或者得道升仙,为师迟早要离开,难道玦儿就也要随为师去吗?” “我愿意的,让我一直跟着师尊吧。” 宋白玦是真心想随会须君去,师尊不像其他人嫌弃他的出身,是这天下对他最好的人。 眼前的会须君却叹了口气"可为师不愿意你跟着。玦儿才区区几百岁,还有数不尽的大好时光,如何能跟我个千岁老人一起走。况且为师算出,将有一有缘人与你共度余生,玦儿别再记挂为师,好好在人间生活吧。" 宋白玦闻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串一般噼里啪啦的滴落"师尊总说与我有缘,我不择手段这么久,却怎么也握不住虚无缥缈的缘分。师尊,我能握住与别人的缘吗?" 会须君拂去他的泪水“玦儿若放下心防,真心待人,这次定能握住。” 宋白玦沉迷幻境,却不知外面看他笑话的远远大于他的想象。 极苦狱外,若想看清极苦狱内情况,便需要一块玄镜。 这物本是稀有之物,然宋白玦为天下第一罪人,人人都想看这昔日魔头受苦,于是凡是叫得上名字的宗派必有一块玄镜。有些本事的,便在自家屋里也挂上一块,当作消遣。 “这绮梦宗可真会玩,略微施法,便让这魔头抱着一头丑陋梦兽叫师父,当正可笑。”不知哪里来的甲乙丙,也能看着悬挂在操练场的玄镜,谈论嘲笑几句宋白玦。 凑巧今日裴温言巡视弟子修道,平日里只略微提醒弟子好好修炼,莫要关注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今日却发了好大的火,命这闲聊的弟子抄书三百遍,关禁闭一月。 裴温言暗骂宋白玦蠢物,语罢已落至绮梦宗前,挥剑斩开绮梦宗的幻雾。 那雾后女子便显露出来,轻轻捂住面容前淡粉色的白纱,待剑风散尽才勾唇笑起“今日风着实大,竟把裴宗主吹了来。” 话还未尽,剑便已抵在女子颈下,细嫩的脖颈渗出一抹鲜艳的红,染在轻纱上“赛皎皎,解除极苦狱的幻术。” “哈哈,宗主为何如此生气,当初各门派在断罪台上说好的,人人皆有惩罚这罪人的权利。皎皎这绮梦宗没什么本事,不过想让他尝尝如我一般的相思苦罢了。”赛皎皎拢着手里的轻纱,撞上裴温言的剑,散做一团烟,又在远处的亭子里化出形来“如今你来的正好,赶上一场大戏的开场”说着便从雾里揪出一团雾气化作玄镜。 玄镜中,宋白玦依旧抱着丑陋的梦兽叫着师尊,眼看就要被梦兽吸食殆尽。 裴温言又骂一句愚蠢,便又提剑。 赛皎皎便再次被迫穿剑而过,彻底化为雾气,只有忽远忽近的回声叫裴温言耐心些。 果然,镜中又有了变化,宋白玦救下的李姚出现在镜里,颇为熟练的将梦兽装回法器里,又将宋白玦背回山洞照顾。 裴温言将剑回鞘,皱着眉头等赛皎皎的解释。 “不过是害怕他寂寞,送个弟子给他解解闷,至于这感情能否结果子,谁也不知道,不是吗?仙尊莫不是想起这罪人曾是你道侣,舍不得他被别的男人染指吧。” “他如何我无心管,莫要牵扯我师尊,如若有下次,这化雾幻术也不必流传了,便断绝在你手上吧。”言罢,裴温言便又御剑而去,真真来去自如。 赛皎皎却又重新显形,恶毒的传音给李姚“加快速度,定要宋白玦痛的撕心裂肺,恨不得自刎。” 2、第 2 章 李姚将宋白玦背回山洞的路上,宋白玦明明昏迷着也不消停,手里攥着李姚的衣服喊他师尊的名字,一双眼睛流的眼泪竟染湿了李姚的整个后背,叫李姚分神了好几次,差点背着宋白玦翻到山沟里去。 李姚觉得心烦,恨不得此刻将宋白玦扔下悬崖,为民除害。可如此想是如此想,行动上还得顾念着师娘吩咐的任务。 一路上咬牙忍耐着忍耐着,也是终于到了宋白玦平日里住的山洞。 李姚迫不及待地将宋白玦放在草垫子上,从衣襟口袋里拿出一方白帕子,为宋白玦擦拭哭花的脸。 李姚并不想让宋白玦这大魔头玷污他的帕子,实在是宋白玦这山洞里没几件东西,实打实的一穷二白。 “现在照顾你的是我,怎么总想着你师尊,也想想我,好叫我顺利完成任务,离开这鬼地方。” 昏迷中的宋白玦可听不见这些,他喊着师尊,道着歉,眼泪继续像不要钱一样流。 李姚听着心烦,将帕子扔了。仗着宋白玦昏迷,也不再试图装温情“又不是只你一个没了师父,哭哭啼啼的,没骨气。” 他愤恨地想着,宋白玦的师尊为正道献身,死的轰轰烈烈,世人歌颂,可他的师父死的悄无声息。世人听了只叹魔尊心狠,暗讽他绮梦宗无能,竟叫魔尊潜入,一宗之主死在梦里,竟未来的及反抗。 李姚越想越气,想着索性让宋白玦死在梦寐里,天下太平,世人欢喜。 可宋白玦一死,他也出不去监牢,如此亏本,他才不会做。 于是任劳任怨的照顾宋白玦饮食,梳洗,日日为宋白玦输入真气定魂,终于叫他在第三日好了起来,睁开了眼。 李姚将宋白玦扶起来,用自己做的木勺子一口一口的为宋白玦喂水。 “师尊呢?”宋白玦刚刚润好嗓子,便又问起他心心念念的师尊。 李姚捏着勺子,强忍怒气,给他解释那只是只梦兽,你师尊早已陨落,成了魔尊封印上的一道光。 开始本想着只是简单解释情况,最后却恶毒的想刺一刺宋白玦的心。 宋白玦听了果然沉默,再开口便满是自责。“是,师尊该是不愿来见我的,我出身不好,幼时沦落街头,被师尊收留,又暗害他爱徒,甚至放走魔尊为他脸上抹黑,害他陨落。师尊怎么可能还想见我。不如我自刎于此,到黄泉去向他赔罪。” 这极苦狱从关押他起成为牢房,自他之后再无犯人,宋白玦呆了这二百来年,也无机会开口向人诉说忏悔,眼下便细细数着自己的罪行,小到何日踩死一只虫子也要说说。 李姚在一旁听着,只以为宋白玦只是随口说说,但眼见着宋白玦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磨尖的石锥来便要往自己胸口插。 他顿时慌了神,下意识的将那石锥打飞,第一次有了这魔头可能是真的知错,想要弥补的想法。 “好了好了,你死了,也不见得你师尊就开心。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活着补救吧。” “要如何弥补,又要怎么做个正道的好人?”从前师尊教导他向善,他未曾听从,如今想学却没人能教了。 李姚想了片刻,答道“我虽然不知什么是正道善人,但自认比你更像正道,今后你便向我学习吧。” 宋白玦躺在床上,认真打量李姚,思考着李姚的说法。按说被关进来,李姚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无论如何坏,也定是比自己这十恶不赦的魔头要好上一些,便点头答应了。 李姚想着关系终于是有了些好的发展,任务也算有了进展,一时开心的忘记了一些恩怨,揉着宋白玦的脑袋,心里想着真是个小傻瓜,别人说什么都信,一时没注意嘴里也说了出来“小傻瓜。” 不同于李姚瞬间尴尬的呆愣,宋白玦似乎并不介意。 李姚便得寸进尺起来,日日小傻瓜小傻瓜的叫。 自此之后,宋白玦像个好学生一样拿着纸笔,日日跟着李姚,寸步不离的观察李姚的一举一动,时不时动手做记录。 这日,本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二人出门收集食材,突然眼前的大树便活了起来,成了一只两人高的精怪,粗大的藤蔓一下冒出来想要缠绕上李姚和宋白玦的四肢。 宋白玦被封了修为,躲闪不及,被藤蔓牢牢缠住,眼见就要被活活勒死,可他也不在乎自己处境如何,只看着藤蔓未再找远处的李姚,似乎放下心来,甚至闭着眼睛等死。 “笨蛋,你做什么都不挣扎。”李姚冲上前来,挥着手里的长剑,一路劈砍,才得以跑到宋白玦身边,将他身上的树藤尽数砍下。 “这极苦狱一草一木皆有人掌管,此刻大树成精,便也是有人有意为之。我既是赎罪,便不会抵抗,让他们尽情抵消心中怨恨。最惨不过性命交付出去,换个恩怨两清,皆大欢喜的结局。” 宋白玦将自己性命看的如此不值钱,李姚是没有想到的,一边将宋白玦护在身后,一边挥剑砍藤蔓骂道“你以前都是这幅要死不死的样子吗?那为何不早点去死?非等到我来了,才要死要活的。” “那我这些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好言好语的劝着,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好好,你要死便死,我也不稀罕护着。” 李姚嘴上说着,手上却依旧挥剑不断。 宋白玦不忍,正准备推开李姚,自己独自面对树精,可变故却快他一步。 地上突然裂出一条缝隙来,足有百尺宽,万丈高。本来树精因此掉下缝隙是好事,可那树精不死心,伸出藤蔓来牢牢缠住李姚的脚腕,眼见着李姚便要被树精拉下悬崖。 宋白玦眼急手快,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李姚的手,而自己的腕子磕在崖壁上磨的鲜血淋漓。 “放手,要不然咱俩得一起死。” “不放,这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怎么能让你无辜丧命”宋白玦依旧坚持着,又冲四周大喊“不知是哪位仙师控制这树精行凶,我自知罪孽深重,是真心认错,愿意受罚。但李姚兄弟无辜,求您高抬贵手,放他上来。” 不知是否是宋白玦的话起了作用,那树精果然不再纠缠,松开了李姚的脚腕。 可此刻宋白玦也早没了力气,冲李姚惨淡一笑,便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李姚拉上来,而自己却压碎了脚下的崖石,在李姚还未来得及反应时,整个人坠下悬崖。 宋白玦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还有睁开眼睛的一刻。 他虚弱的观察周围的石壁,稍稍放下心来,应该是回到他常居住的山洞里了。 他试着挪动身体,但绝望的发现,他的手脚都不太听使唤。 “有人在吗?”宋白玦试探的喊着。 李姚听了他的呼唤,匆匆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进到山洞来“你这傻瓜终于醒了,快,把这个药喝了。” 宋白玦听话的点头,被扶着坐起来,由李姚一勺勺的将一碗药汁喂完。 “是你救了我?” “当然,这鬼地方难道还有第三个人?”李姚放下碗,又拿帕子擦了宋白玦嘴角残余的药汁。“我找了你三天三夜,又照顾了你一个月,你才终于睁开眼睛,差点以为这破地方要我一个人呆到死了” 李姚熟练的将宋白玦放平,盖好一层棉被,便开始数落“你啊你,逞什么能,现在好了,胳臂腿全摔断了,以后怎么办?”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你把我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就好。” 李姚看着宋白玦可怜的样子,也不再欺负他“好好养着,我也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相伴而行。李姚动手能力极强,从山里砍来木头,搭了一间房,又添了些家具,才让宋白玦结束了山洞生活。 李姚将宋白玦抱进新家的时候,宋白玦还感到不安,害怕一阵山火,一场地震,毁了他的新家,毕竟天下人皆希望他受苦受难。 夜里害怕的睡不着,李姚便抱着他,一声声哄着,让他夜里也有能够攥紧的手。 若是天气好,李姚便推着自制轮椅,带宋白玦去看满天的星星,吹吹夜里的风,虽然偶尔有怪物出没,也被李姚一一解决。 在他们相处的第二十年,宋白玦身体恢复的七七八八,也觉得他们已经是足够亲密的人,李姚对他多次暗示,大概是对他有些意思的,但他又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会错了意,几次准备说出口的爱意都噎回肚子里。 谁会喜欢一个天下公敌呢,他自暴自弃的想,以前就不招人喜欢,如今被天下唾骂,更别提情爱。 可李姚对他实在太好,随着他们二人的相处,关系更进一步便理所当然。 一日宋白玦正在他们的小院子里闲坐,李姚从外边匆匆回来,一手将他拉起,另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将自己温热的唇贴在了宋白玦的唇上。 宋白玦怔愣片刻,才敢小心翼翼的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温情。 李姚显得有些急不可耐,强迫宋白玦立刻承认对他的爱意“若是你也心悦于我,便大声回应我。” 宋白玦不懂这深情满是阴谋,只以为是情爱水到渠成,放弃所有矜持,将心中爱意全盘托出,顺从李姚的心意,大声叫喊,让极苦狱中万物生灵皆可知闻。 “李姚,我心悦于你,我愿意做你的道侣,此后余生只爱你一人。” 却不知极苦狱外有人笑弯了腰,有人对着玄镜攥紧了拳头,捏碎了一把上好的茶盏。 李姚见计划进展顺利,好心情的拉宋白玦坐在山坡上看星星,又用绮梦宗绝学为宋白玦幻化出二人将来退隐山林,在小木屋里过人界平凡夫妻的日子,甚至养了一只狗,三只羊和一只胖嘟嘟的大肥猪。 宋白玦怔愣片刻,缓缓伸出手,试探的触摸那只大黑狗的后背,瞬间一切幻想消失。 “没有了。”宋白玦呆呆的回头问李姚“为什么?” “一些假的东西,可碰不得。”李姚上前将宋白玦揽入怀中“不过,小傻瓜,别沮丧了,我不是真的吗?你多碰碰我,我也多碰碰你。” 宋白玦似是想到了些什么,脸颊发红。 如此美人美景惹得李姚心痒,他伸出手来用指尖轻轻触碰宋白玦的脸颊,不由自主的承诺道“等我们出去,一切都会成真的。” 宋白玦听着开心,笑容又爬到他的脸上,他总是如此容易相信别人的鬼话,就像他曾相信了他母亲的鬼话和哪位无恶不作的魔尊的鬼话一样。 转眼三百年刑期结束,宋白玦却不太想出去。 自从有了李姚,极苦狱哪里还是炼狱,简直是他和李姚的温馨小家。 他依依不舍的将整间屋子装进李姚的储物袋里,亲自系在李姚腰间“虽说刑期已满,但外面的人大概还是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们的家还是由你来守护吧。” 李姚用手攥着那储物袋,久久不语,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还是率先迈步向前寻找出扣。 “真不想出去呢。”在寻找出路的时候,宋白玦叹着气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不知是重复给自己听还是给李姚听。 李姚则与之相反,急迫的寻找出路,找寻久违的自由。 宋白玦不忍扫兴便紧跟着,帮他一起清除杂草开道寻找出口。 终于,带着点淡蓝色的结界显现,在边角处漏出一处裂缝来。 出路已找到,这次却换了李姚停在裂缝前迟迟不肯往前走。 “怎么了?” “宋白玦,你真的想出去吗?”李姚突然严肃地问。 “当然”宋白玦刚刚已经想通自己要做好人,那哪有好人被关一辈子监狱的,更重要的是他怎么能忍心让李姚陪他关一辈子。 于是宋白玦满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自己先一步走了出去,而后伸手,将李姚也拉了出去。 3、第 3 章 宋白玦心里想着,如今刑期已满,他便是个自由身,和李姚低调归隐,便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牵着李姚的手,刚踏出极苦狱结界半步,正道人士便先他们站了一地。 “近日听闻叱咤风云的宋仙师修养归来,吾等在此等候多时,都想给仙师道个喜呢。”率先说话的是位体态婀娜,全身被白纱覆盖的女子。 宋白玦还未细看这身着白纱的女子,便觉着左手被李姚攥的更紧了一分。 “没事的,她再漂亮,我也不会移情别恋喜欢她的。我宋白玦现在眼里心里也只你一个。而且我已经做好了赎罪的准备,就不怕他们刁难,所以也不用担心我被欺负。”宋白玦冲李姚露出个灿烂的笑脸让李姚宽心“你先去安排我们的新家,我可不想晚上睡小树林里。” 李姚眼神在那白纱女子身上停留数秒,再三犹豫,最终松了宋白玦的手,独自一人离去。 白玦待李姚走远才问道“不知各位有何赐教。” “自是让你血债血偿。”白纱女子从轻纱下伸出她白嫩修长的手,轻轻一挥,便有多位着白衣丧服的男男女女手捧着牌位走出,将宋白玦围在中间。 “这位夫人,我与您素不相识,如今在此围堵我,是何意图?” “你不认得我,这些亡魂可认得你。”白纱女子双手接过侍女手中的牌位,爱怜的捧在手心中。“亡夫多年前便死在你手,今日不赎清罪孽,休想离开这里半步。” “还有我们的亲人。”人群里的人们纷纷叫嚷。 “我父亲被魔族活刨心脏而死。” “我妻子腹中胎儿还未降世便被魔族杀害,一尸两命。” “我兄长被抓去为魔尊修建城池,活活累死。” “……”人群中人人诉苦,人人落泪,人人怒火。 宋白玦被围在人群里,耳外尽是泣音,入耳尽是责骂。 “不知各位要在下如何赎罪,尽管提出来吧,一切皆是我的过错,我全部承担。”这些恶事并非是他所为,但魔尊是他放出,如今他既已决定向善,必要潜心悔过,尽力弥补。 “先跪下,为这些亡魂挨个磕头道歉,如何?” “可以。”宋白玦没有丝毫迟疑,撩起下摆,双膝跪地,弯腰拜向女子手中牌位。 “仙师得道仙人,身强体壮,只这轻轻一拜便想赎罪?便想抵了我们的血海深仇?不应该将你那尊贵的腰弯些,让你那高贵的额头挨到地上吗?” 宋白玦不发一言,只将额头用力磕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大的皮肉撞击地面的声响。 不过磕过十多亡魂额头便铁青一片,再往后便丝丝冒血,血液滴落在每处牌位前的地面上,血债血偿。 宋白玦修为早已被废,到第一百人时,他已两眼发黑,几欲昏迷。 不愿饶恕他的死者亲属便摁着他的头,叫他继续磕下去。 待宋白玦向这几百号亡魂挨个表达完歉意,额前早已血肉模糊,趴在地上虚弱的无法起身。 不过,马上就能了结一切,回去和李姚过平淡的小日子,他还是觉得值得的。 所以即使白纱女子的脚此刻踩在他的头上,也没引起他的半分不满。 宋白玦只努力的喘着粗气休息,思考恢复后去哪里洗个澡,好干干净净的回到他的家。 终于他费力的抬起头来,还没干透的血液流进他的眼睛里,他竟看见了染着血色的李姚。 “你…你怎么来了?”宋白玦费力的爬起,拿起自己脏脏的袖子,擦拭自己满脸的血迹,装作轻松地说“不是让你回去等嘛,现在这样多尴尬。” 李姚看着他,不发一言却也没接过白玦伸出的手。 直到白纱女子怒骂道“没用的废物,我夫当年就是救一只狗也好过救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狗尚且知道向敌人叫上两声来护卫主人,而你这没用的废物却只敢看着主人遭受凌辱。”女子挥手,李姚脸前闪过一阵白雾,李姚伸手遮挡,宋白玦却已看见李姚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墨浸的刺字。 这字宋白玦在魔界时常见,是魔界奴仆必纹的式样,宋白玦被眼前变故惊到,表情微微显出惊讶的神情。 众人也纷纷投来诧异目光,本欲遮盖的手,也被李姚狠狠放下“如何,看见我只是个魔界奴仆失望了?” 他瞪着宋白玦吼道“可往前数上几年,我家也是北边修仙大世家,家财万贯,奴仆成群,门下弟子众多,而你呢,我可听说你原是街头断腿的乞儿,下三等的贱民,若不是你,若不是魔族,你也入不得我的眼,更不配上我的床榻。” 宋白玦低下头沉思,原来李姚竟也是他的苦主,他的心有一丝丝的疼痛,不知道该如何缓解。 宋白玦不知所措的沉默,在李姚那脆弱的自尊认知下便是对李姚的无视。 李姚的情绪更加失控,只觉得乌压压站的一片人,全是为了看他笑话而来,三两人私语皆是嘲笑他身份卑贱,被宋白玦这魔头迷惑。 他恶狠狠的伸出手来,指着宋白玦继续羞辱,以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份,摆明自己的立场“如何,不说话了,在魔头床上不是叫的很欢吗?嗓子都叫哑了,那声音真是酥入我的骨髓,当时我就恨不得把你摁在床上。” “我没有。”失血过多的宋白玦,面对心爱之人的诽谤,连反驳的力气都过分渺小,很快被人群中的谩骂声盖过,相信明日整个修仙界便又多一段他的艳词。 “少废话,办正事吧”绮梦宗的宗主,这位白纱女子,转身将一把刻了毒咒的匕首交给李姚,自己则坐回长椅上观刑。 李姚慢慢向前,而侍女则拿起一纸文书宣读道“今有邪魔歪道宋白玦,□□下贱,勾结魔头,残害天下百姓,屠杀修仙人士,霍乱天下,经天下正道共同决定判处魔头宋白玦斩断仙脉,恶咒刨心之刑。” 再低头,那施有世间最毒恶咒的匕首,便被宋白玦相爱六十年的爱人,插进了他的胸膛。 爱他的心,变得好累,恶咒深入宋白玦的骨血,改变他的命数,让他注定生生受尽折磨,世世早亡不得善终。 李姚猛地将匕首从宋白玦的胸口拔出,任由鲜血从宋白玦的胸口涌出,而后他迅速向宋白玦的四肢挥刀,斩断宋白玦早已枯竭的仙脉。 宋白玦疼的撕心裂肺,也不见李姚一丝心软。 只见那匕首又没入宋白玦胸膛,随着李姚的动作毫不留情的捥着他的血肉,迟迟不肯彻底将这心拿出来。 “动手吧,反正它已经死掉了。”宋白玦嘴角留着黑色的血,忍着恶咒的侵蚀,大声吼道“动手吧,六十三年,足够凡人一生了,我只当轮回一世终归尘土,从此与众生两清,来世清清白白。” “快些。”众人也在李姚周围催促着,想让那匕首快些挖出宋白玦的黑心肠。 李姚闭上了血红的眼,偏过头,发狂的用力推进匕首,可那匕首却并未将宋白玦的心捥出来。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本已明确表示不出席此次大会的踏云门的门主裴温言竟一掌拍向李姚,逼的李姚后退半步。 匕首脱手留在了宋白玦胸口里,裴温言迅速拔出匕首,而后施法止住出血。 李姚站稳身子,便要反击,被赛皎皎挡了去。 “温门主有何赐教?” “自是接这罪人回宗门受罚。”裴温言一手将宋白玦揽进怀里,一手持他的本命宝剑“这罪人是本派弟子,不该死于此处。” 众人面对当今天下第一剑修,无人敢有异议,哪怕有,也都被同行长辈阻拦,最后又是赛皎皎这领头人出面说道“温门主说的是,罪人是踏云门弟子,自是由您处置,如今您便带走他吧。” 裴温言也不废话,抱住宋白玦踏着仙剑便返回层层云雾处的踏云门。 留在原地的李姚也悄悄松了口气。 宋白玦在裴温言忍着恶咒,勉强说了一句“谢谢师弟。”便陷入昏迷。 再醒来时,宋白玦的处境却并未好转,裴温言竟将他扔回了当年的寒牢,千年不化的寒冰散发着寒气,顺着他的四肢和胸口的刀口与他体内的恶咒,共同折磨他。 “师弟,你在哪?”回答宋白玦的只有阵阵寒风和空旷寒洞里的回声。 直到他睫毛染上白霜,浑身附上一层薄冰,裴温言才姗姗来迟。 “师弟,为何如此待我。” “宋白玦,师尊当年判你寒牢紧闭十年,如今只是补上未完成的惩罚而已。”裴温言面部表情的回答。 “那为何还要用这些链子拴着我?”宋白玦轻轻动了动,四肢上的锁链便哗啦啦的发出响声“我四肢筋脉尽断,心还被人捥了一半,何苦如此待我。” “说了是惩罚,便一样不能少。” “师弟还是这么古板”宋白玦还想再吐槽几句他这大家族出身,从小便一板一眼的师弟几句,可那恶咒不允他再多说些什么,黑色的血液又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在这空旷的寒牢里滴滴落地有声。 “师弟能否赐我一颗回魂丹,我好有力气撑过这惩罚。” “回魂丹乃是宗门开山鼻祖所留,只有一粒,用来救宗门贡献突出者,如何能用到你这罪人身上?”裴温言看也不看宋白玦一眼,毫不留情拒绝了宋白玦的请求。 “虽说当年师兄我是欺骗了你,可如今师弟就一点不念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当真要眼睁睁看我如此痛苦的去死?”宋白玦不敢相信这是曾与他一起练剑,一起上课,甚至一起睡过一张炕的小师弟,当真是一步踏入魔道,亲友皆离他而去。 “那那些亡魂呢,他们死前,可有此等仙药保命,他们何其无辜,为了你的一己私欲绝望等死,难道到他们便该死,而你宋白玦的性命就贵重?”裴温言语气略微起伏,自小便决心修道,匡扶天下正义,保护黎民百姓的他,竟有个欺骗他感情,欺师灭祖又残害黎民的罪人师兄,这让他如何不愤怒。 “那门主便刺我这罪人一剑,也给我这罪人一个痛快,我到了地府也感念你的恩情。”宋白玦被恶咒折磨了几日,浑身骨头都已酥软,轻轻一碰便要碎掉一般,冷汗遍布他的额头,说话也有气无力,再不想与裴温言争辩。 “宋白玦,收收你那恶毒性子,生死自是你的命数,本尊只做本尊该做的,不要想哄骗本尊犯下杀孽。”裴温言早已不信宋白玦,只觉得什么恶咒,什么痛苦都是编来骗他的借口,言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寒牢。 不过短短几日,宋白玦却度日如年,整日被恶咒折磨,痛的他不断挥舞被锁起的四肢,几次将伤口挣开,惨叫声淹没整个寒牢。 而裴温言再听见宋白玦的名字则是在踏云门的医药堂里,他守着内枚仙丹,听着弟子来报宋白玦的死讯,不知心中痛快了几分。 过了几日,裴温言似乎忙完了宗门事务,终于愿意再踏入寒牢。 寒牢气温低,本应储存较好的尸首却也隐隐有些干瘪,想来是弟子来报宋白玦死讯时,这人便咽气多日,自己又拖延了几日才来,于是尸斑也爬上了宋白玦惨白的皮肤。 宋白玦死的凄惨,头发散乱,手心里都是自己指甲扣出的伤口,锁链磨的手腕和脚腕都可见白骨,胸前的伤口也开裂,黑血流过他的衣服,留下深黑色的印记,在地上汇成一滩,被寒牢的寒气冻成一小块浓黑色的冰丘。 “带下去,埋了吧。”裴温言淡淡说道,依旧是冷血冷情的宗主大人。 4、第 4 章 转眼已过数十载,已经很少有人提起魔头宋白玦。 裴温言自认已将宋白玦忘了个干干净净,不是仙人健忘,而是宋白玦实在可有可无,不值得在他记忆里留存。 只这日,世间传闻西洲边界某座叫若隐的山上,有祥云半月不散,世间修仙者皆道,此处定是有宝物现世,才能有如此奇景。于是纷纷前往若隐寻宝,希望能得到一丝仙缘。 裴温言听了门下弟子来报时,正遇到修炼瓶颈期,索性也离了踏云门,去若隐山看看是否有突破瓶颈期的机缘。 他御剑而行,不紧不慢的走,最后落脚在若隐山前的城池里。 这城池名唤藏峰,因临近仙山若隐,也有些仙气,住了些散修。 裴温言坐于藏峰城里一个小客栈里,在二楼的窗户前看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走进了客栈。 他握紧手中剑,平稳呼吸,隐藏身形走到客栈一楼大厅靠里的座位坐下,悄悄观察那熟悉的面孔。 便见那少年跟在一个老道身后,笑的活泼可爱“师父,师父,我们这次寻宝,能找到好东西吗?”那少年喋喋不休的问“师父,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仙法啊?” 那老道扫了少年一眼,自顾自找了位置坐下,故作高深地抿了一口茶“还早呢,待寻宝归来,自会教导你。” 暗处观察的裴温言已看清了少年的面容,心里考量若宋白玦当真还活着,继续作恶的可能性。 他这师兄生来就是黑心肠,想来是改不掉。 于是裴温言果断出手,飞身上前,迅速握住少年的手腕,驱动一股真气顺着少年筋脉探查着少年的周身。 出乎意料的没有探查到任何灵力,卜算前尘却确实是宋白玦转世,只身体里还有一股恶咒缠身,将少年体质压迫的脆弱如琉璃娃娃般,想来活不过二十。 竟有些可怜。 “这位仙师,为何抓着我不放。”那少年开口埋怨,裴温言才意识到竟攥了这少年手臂这么久。 “抱歉,打扰。”既然无危险,裴温言向后退了一步,吐出四个字便准备离去。 少年眼见这突然冲过来抓他手腕的人要走,忙拽住裴温言的袖子“这位仙师别走呀!” 裴温言卜算前尘耗了心力,又加之此秘术是窥探天机之举,导致裴温言真气不稳,他本不欲多言。却被少年死死攥着袖子,裴温言又不能对一个普通人随意动用道法,一时竟脱不了身。 少年活泼的很,一会问裴温言是何门何派,修炼的是什么法术,一会又喋喋不休的介绍自己,说自己是从南边一个小村子来的,家里揭不开锅,正好遇见旁边这位老道巡游,说他根骨极佳,要收他为徒,引他走飞升长生之途。 少年想着家里弟弟妹妹没饭吃,自己也正是思索建功立业谋出路的年纪,于是拜了师,一路来到了若隐山下。 “我们要找到这山里的宝物。”少年得不到一句回应,自顾自说的也开心,不过片刻便将自己老底掀完,甚至连三岁在门前荷塘前摔了一跤也说了。 裴温言忆起当年自己初入踏云门,宋白玦便如今日一般热情,对他嘘寒问暖,可后来得知自己会威胁他首徒地位,便处处躲着他,十天半个月说不了一句话,要是说也是一些酸里酸气的嘲讽。 思及此处,他再不想和他师兄这转世有一丁点牵扯,甩开少年抓着他的手,踏着木台阶回了自己的卧房。 那少年也没强求,吐了吐舌头,回去和他师父喝茶去了。 裴温言打坐一晚,调理好了紊乱的真气,推门上路时,少年早已等在门外,手里拿着小包袱就迈着步子冲过来,依旧抓裴温言的袖子。 “仙师住在这里,想来也是来寻宝的吧?不如一起,也好相互有照应。”少年笑的像一朵向日葵,围着裴温言这颗太阳转。 裴温言冷冷扔下一句“随便。”便出了门。 少年开心的蹦起来,扶着他的师父,便一路跟着裴温言,喋喋不休的说话,也不管有人没人回应他。 裴温言此行不急,慢悠悠走至黑夜,又宿进另一家客栈,少年与他师父便也留宿另一间客房。 夜里那少年果然不安分,悄悄摸到裴温言房里。 裴温言听了动静,眼还没睁,手已握住剑柄。 那少年却开口求道“仙师,可以教我一两招法术吗?” 裴温言将手从剑上松开“为何不找你师父?” “师父总说还没到时候,可我总想学快一点,去除魔卫道。”少年眼里闪闪发光。 “你根骨不好,并无修仙成道的可能。”裴温言探过他的经脉,便就实说了出来。 少年眼里的光灭了一瞬,又亮起来“没关系,只要我努力,总能追赶上那些天才。” 裴温言看着少年真挚的眼神,心有不忍,自从裴温言被宋白玦背叛过一次后,他便总是如此疑心,对周围所有人都不再信任。 有时裴温言也想是否是小题大做了,就比如现在宋白玦已转世,没有一丝前世记忆,他却在这里疑神疑鬼。 最终裴温言还是不忍这少年寻道不得,想来如今与他遇见便是天命让少年修道,体质如此弱,便是天下第一剑修裴温言尽心尽力教他,他也学不成个足够危害天下的样子,于是裴温言舞了一套最基础的剑法。 少年便亦步亦趋的拿树枝跟着比划。 裴温言一套剑法展示完,又站旁边开始教导少年如何使力,如何摆动作,如何出剑,若是到难处,还会握住少年的手腕,帮他矫正姿势。 这样练了几日,少年也有了些底子,可根骨实在太差,体内练不出道气来。 裴温言是百年难遇的修道天才,如今又是天下第一宗门踏云门的门主,怎会看错少年的体质。 裴温言于是不再花费功夫,第二日便重启耽搁了几日的寻宝计划,向若隐山中散发出七彩光的秘境走去。 少年早晨出来睡眼蒙眬还没恢复意识,看见裴温言出发,赶紧跟了上去。 那山路崎岖,裴温言本可以踩着飞剑飞过去,却偏偏步行,裴温言瞅了一眼身后的小尾巴,就当做是让少年吃点苦头。 少年步子小,爬上爬下身上也多了些划伤的伤口,但都咬牙忍了,竟然也勉强跟上了。 裴温言几次回头看那少年,少年都开朗一笑,擦擦额头汗,加快脚步紧紧跟上。 长相与前世相比并未变化多少,但性格却变了不少,上一世宋白玦在他眼前可装不了这么久好人,只会躲在角落里一副心机沉沉的样子,然后开始左右逢迎,偷奸耍滑,盘算如何向上爬。 等到了那七彩光的根源处,那秘境处早围了一群来寻宝的修士,有的甚至架了帐篷,聚了火堆,在做着饭。 少年弯着腰喘了好几口气,才有空打量四周。 这处位于陡峭的悬崖之上,而七彩光散发出来的地方是悬崖下面半山腰处的山洞。 想要去秘境,先要从崖上跳下去,再去找半山腰的山洞。 裴温言打听了下情况,原来是有人已尝试过,但不是没停住摔下了悬崖,就是进去了半山腰的秘境也一个人没出来,也许早死在秘境里,尸骨无存。 后来的人听了前来人描述先前见到的场景,也都不敢再往前走,只能也先停下来。 众人都知道这样苦等,宝物又不会自己出来,他们迫切的需要再有一个人去探探路。 年纪不大,独身一人,又无甚修为的少年便被盯上作为了这一人选。 人群中出来一个大汉,背上背着把大刀,将少年一步步逼到崖边“劳烦小兄弟去看一眼,若是去了当真有危险,老哥也记你的情,必不亏待你。来年老哥给你多烧点纸钱,叫你在地府的美日子胜过人间。” 少年刚学了两天三脚猫功夫,又无佩剑,只得在逼迫下一步步后退,不一会便被逼到崖边,脚下山岩松动,少年只来得及阿的一声,边坠下了悬崖。 远处还在人群里了解情况的裴温言听见少年惨叫声才回头,一看那少年已坠下去十来米。 来不及思索立刻御剑飞行,将少年稳稳接进了秘境。 少年从飞剑上下来,依旧惊魂未定,先天的心悸也被触发,他脸色变得惨白,攥住胸口的衣服,快速的喘息,几乎下一个呼吸之间,他就要丧命。 裴温言只得将双手拍在少年身后,为他传递一些真气去安抚那脆弱的心脉。 幸亏有用,少年的喘息停了下来。 裴温言也稍稍松了口气。 但只见刚刚恢复好的少年,突然上前趁裴温言不注意将裴温言推下了悬崖。 裴温言能御剑飞行一次,便能第二次,本命剑绝锋都不需要主人召唤,直接自动出鞘将裴温言从空中接住。 早已决心不相信任何人的裴温言,竟又一次被人欺骗,骗他的居然还是宋白玦。 他的双目靠近眼角处隐隐有一丝嫣红,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裴温言压着怒气重回秘境,早已不见了少年,以少年的功力,不可能靠自己回到悬崖上,那就只能是进了秘境。 此刻裴温言竟有了个掉头回去的想法,就让这贪心的家伙,困死在这秘境里算了。 但想来如此轻饶少年着实不解气,加上自己本就是来探寻异相没有还没见到就回去的道理。 于是裴温言大步走了进去。 秘境洞穴里满是七彩光,几乎看不清东西,又弯弯绕绕多岔路,裴温言走了许久也未看见少年或是少年的尸体。 正担心少年是否知道自己暴露武力打不过裴温言,于是埋伏在暗处。 裴温言越发小心,直到他听见山洞深处传来了少年微弱的叫声。 5、第 5 章 裴温言还在观察洞穴的情况,耳边突然传来少年微弱的叫声。这声音因为少年太过虚弱,像是刚出生的小猫叫声一样微弱。 若不是裴温言修为深厚,可能都听不见这一点声音。 裴温言没注意到,从听到这声音起,他已慌了神,往日的谨慎都抛之脑后,也未探查洞穴里的具体情况,就迈步走了进去。 他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断往洞的深处走,直到来到一处空旷处,不堪一击的病弱少年便被蛛丝绑了手脚吊在洞穴顶部。 刚一见面少年就大喊“小心。” 少年本就被蛛丝缠的几近窒息,放出这一声警示后,蛛丝又紧了几分,几乎要将他的腰勒断。 少年的声音刚消失,一团蛛丝做的网已从天而降。 可裴温言乃当世剑修第一人,反应迅速,瞬间手中绝锋便将蛛丝一分为二。 随着蛛丝被劈碎,又不断有手掌大小的蜘蛛从四周角落里爬出来。 裴温言左手持剑,右手捏驱魔诀,二指划过绝锋后,绝锋立马光芒大盛,如同剑身燃烧着火焰一般。 绝锋只左右交替随意挥舞三下,地上已躺了一群紫蜘蛛的尸体。 隐在角落里的人头蛛身的蜘女见徒子徒孙死伤惨重,便现身从嘴中又吐出两根细蛛丝来,直冲裴温言胸口而去。 裴温言微微侧身便轻松躲过,漂浮于空中的绝锋则主动接住了那蛛丝。 蛛女大喜,以为是缠住了裴温言的武器,却不知是绝锋擒拿住了她。 裴温言又两指随意往回一勾,绝锋便将蛛丝带着蛛女一起扯了回来。 这变故太快,蛛女甚至来不及切断蛛丝自保,绝锋的剑尖已抵上了蛛女的眉心。 蛛女眼见那仙剑就要将她一劈为二,迅速握紧手掌。 不远处被蛛丝禁锢着的少年便呼出一身惨叫,裴温言动作迟疑,抬头看了一眼那少年。 少年身上蛛丝已收紧到入肉三分染成血红色,随时要将少年切成尸块。 “你一来,不朝着发七彩光的宝物身前走,却满心满眼都是这少年。想来这少年在你心中颇有分量。”那蛛女虽然被逼迫的躺倒在地,眼中却无丝毫畏惧,依旧直视着裴温言,看裴温言迟迟未催动仙剑,便觉着自己抓对了人质。 可她太小瞧了裴温言的修为,也看错了少年在裴温言心中的分量。 她不威胁还好,一威胁,裴温言又想起上一世骗他要与他结为道侣却害他修为尽失的师兄和刚刚将他推向崖底的少年。 让他想起他这好师兄是如何骗了他满身修为,又无情的将他赶出宗门送还裴家。 让他从裴家嫡子,家族重点培养对象,未来的家主,沦落到被关起来做家族生育新一代子嗣的工具。 若不是他够强,若不是他心智足够坚定,能够重新修炼成天下第一,那等待他的便是被遗忘在角落的牢房里,而他的好师兄,忙着和魔尊祸乱天下,一次也没去看望过他。 裴温言眼里已有了杀意,看着满地前来寻宝之人的白骨,冷冷张嘴“邪祟妖孽,该杀。” 杀字刚落地,绝锋已刺破蜘女的心脏。 蛛女操纵蛛丝的手还没来得及握紧便没了力气,软了下去。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但已没了后悔的机会。 裴温言未擦拭染血的绝锋剑身,而是一步步走到了少年身前。 刚刚蛛女虽未完全收拢手掌,但少年也被蛛丝勒得不轻,腰上蛛丝深深勒进肉里,嘴角也皆是血迹。 此时蛛女已死,蛛丝失了控制,少年咬着牙,忍着痛将蛛丝从体内拔出来。 等缚身的蛛丝解掉,少年身体再没了支撑,一下摔在地上,又吐出一口黑血来。 他渐渐感到身上有一道影子压上来。 少年抬头,是裴温言持剑向他走来。 他冲着仙尊笑,却不知在裴温言眼中,他已是个死人。 正当裴温言抬手准备结果了这两世都恶毒心肠的坏人。 少年却开了口“仙尊不必过来了,我被带毒的蛛丝勒破了腰,大概是活不了了,这蛛丝有毒,我死相会很难看,就不污仙尊的眼了。” 裴温言修仙之人眼力极好,闻言上下打量少年。 确实不用他动手,这人恶咒缠身本就虚弱,遭此一劫,自己马上就要咽气了。 也许是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杀宋白玦,裴温言很容易的就改变了主意。 他轻甩手中绝锋,剑上血迹滴落在地成为一条血线,而后收剑入鞘,转身便要走,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像上一世一样,强迫自己不去注意,等待宋白玦自己死去。 可他步履艰难,走的缓慢,让少年接下来的话又落入了他的耳中。 “方才多有得罪了,也不知道仙尊您坠崖有没有受伤。我也是看见洞穴有蛛网射出情急之下才推了仙尊,还望仙尊海涵。” “希望没伤着仙尊,要不我到了阴曹地府也得愧疚的睡不着。” 也许裴温言就是只想要这么一个不知真假的解释来告诉他,他的师兄不是故意害他的。 可他的师兄一直欠他这一个解释,也许根本不在乎他,于是连个解释都不愿意给。 而这少年说了出来,裴温言便愿意相信,他回头走到了少年身边,蹲了下去。 “还有,再拜托仙尊照顾一下我师父,告诉他徒儿不孝,不能为他养老了。” 少年还在继续交代遗言,不知道本来已经走远的仙尊为何又突然转了身。 他费力的捂住被蛛毒毒的青紫的脸颊,不想吓到别人。 裴温言却不看他的脸,而是解了他的衣服,从身上拿出药粉来细细的洒了在少年腰上的伤口上。 “还是一如既往的蠢笨,阴间是不需要睡觉的。” 少年觉得身上的毒,还有溃烂的伤口都在慢慢愈合,少年重有了丝力气,冲裴温言笑“我这不是第一次死,没有经验嘛。” 裴温言闻言眼神一暗,这显然不是他第一次见证宋白玦的死亡。 他将装药粉的瓷瓶递给少年,嘱咐他,一日三次的涂抹。 而后又为少年披上自己的外衣,抱起少年就准备往山洞外走。 少年攥着救命的药品,在他怀里急急地提醒裴温言“仙尊,宝物还没拿呢。” 裴温言这才将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开,重新落到他们此行的目地,那块散发着七彩光的宝石上。 裴温言没有放下少年,单手将众人争夺的宝石随手扔进储物袋里,便走出山洞,召唤出绝锋御剑飞离若隐山。 等重回了那旅店,少年的师父正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他背着包袱走出客栈,一转身正好看见裴温言抱着少年回来,吓得手一抖,装了金银细软的包袱便落了一地。 少年觉得自己被抱着实在别扭,于是央求裴温言将他放了下来。 一落地就急急的跑到他师父旁边,忍着满身伤痛,甜甜地笑“师父,你这是去哪里呀?” 那师父眼神躲闪,不敢看向少年和裴温言,吞吞吐吐地开口说道:“还不都怪你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偷跑出去都不告诉为师,害的为师担心的睡不着。这不正收拾了行李要去找你嘛,谁承想你还是个知道归家的,自己回来了。” 少年心思单纯,被这么一说,只觉得愧疚,连忙道歉“师父,我是跟裴仙师去若隐山寻宝了。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 那师父一听,眼里立马闪出光来“找到了吗?宝物在哪?” 少年乖乖答:“找到了,但宝物是裴仙师拿到的,自然是给裴仙师了。” 老道心里暗骂徒弟蠢笨,不知道把宝物攥在自己手里。 他打量了一下裴温言,一看就是他打不过的,只好不甘心的放弃,转而继续哄他这单纯的徒弟“没事,你没拿到也没关系,能平平安安回来,为师就很高兴了。” 少年未察觉出他这师父的异常,还为师父能冒险去若隐山找他而喜悦。 “师父,我已经能去秘境探险了,您现在可以教我仙法了吗?” 面对少年的又一次恳求,老道依旧拒绝“修道讲究缘分和时机,如今时机未到,还不是正式开始教导你的时候。” 少年一听,脸上的喜悦散的一干二净,身上的伤也好似在此刻发作,整个人一下晕倒在地。 被冷落在一旁的裴温言想,他这师兄真是本性难改,还是和上一世一样,一听到师尊就什么也忘记了,这么容易看出的江湖骗子,他居然一点都不不怀疑。 裴温言将人再次抱起,放进了客栈卧房里。 可到了深夜,少年刚醒又悄悄进了裴温言的房间。 他悄悄叫醒裴温言“仙尊,求您教我仙法,我真的很想有一身修为,匡扶正义。” 裴温言修道多年,早已不需要睡觉,此刻也只是在打坐罢了,他睁开双眼想拒绝这少年,告诉他,他恶咒缠身,身体虚弱,并没有修道的可能。 可看着近在咫尺,眼巴巴期盼他同意的少年。 思及相处的这几日,裴温言也不忍这像阳光一样的少年难过,只在临走时给了他一本踏云门的心经,并将此次若隐山之行寻得的奇石一并赠送给了少年。 少年推辞着,觉着这礼物太过贵重,他受不起。 裴温言便说:“这石头该是吸收天地灵气而成,虽能招来祥云,对普通人来说是好东西,但对我来说却用不到,不如赠你,带着也能温养血脉。” 少年其实自知从小便有心疾,而且随着年龄越来越严重,只在人前勉强装作无事罢了,听得能温养血脉,也不推辞,收进了贴身口袋“谢谢仙师,我能给您写信吗?我想和您做朋友。” “你寄望踏云门,写裴温言收,我自能收到。” “好的,好的。”少年听了肯定的回答,开心的直蹦,挥着手向已召出仙剑的裴温言再见。 裴温言踏上剑,迟迟不驱动飞剑,心中还是不忍,回头用只能让少年一个人听到的秘音传声之法对少年说道:“你要多加小心你师父。”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裴温言一看就知道少年是选择了相信他师父。 反正他告诫的话也说了,信不信由他。 裴温言又用秘音之法警告老道“人在做,天在看,若是为恶,必遭天谴。” 老道吓得哆嗦,直接腿软跪在了地上。 裴温言冷眼一看,转身御剑而去。 转眼五年过去,裴温言已两年未收到少年的信,但却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少年人腻了向遥不可及的仙人写信罢了。 却没想到这次受邀去宋府做客竟能在宋府遇见少年。 少年如今已不是少年,早已长高许多,但身子骨却更瘦弱了些,穿着件单薄的衣服,在寒风中跪在宋府的石子路上。 宋府的主人,宋满盈见好友脸色突变,又看了看眼前跪着的少年,马上明白过来“裴兄是认错了人,以为他是哥哥了吧。” 6、第 6 章 宋府的主人,宋满盈见好友脸色突变,又看了看眼前跪着的少年,马上明白过来“裴兄是认错了人,以为他是哥哥了吧?” 裴温言对宋满盈的询问不做理会,只是继续端详低着头跪伏于地的瘦弱小人。 眉眼看着像是宋白玦,但更像是裴温言之前遇到的少年。 难道少年竟沦落到在宋府为奴。 裴温言端详的越仔细,那奴隶头低的越低。 宋满盈见裴温言对这酷似他兄长的奴隶如此关注,面上不显,嘴上却不想叫这奴隶好过。 “裴兄这次可眼拙了,我兄长何等人物,纵横修仙界、魔界的大魔头,能挥手灭宋氏与崔氏全族的无情之辈,能花言巧语骗得裴兄信任成为修仙大族少夫人的心机之徒。” “又如何会沦落到我这小小宋府为奴呢?” 世人皆知,宋白玦的恶毒传言中便有一条,残害幼弟,杀害亲族。 这传言里的幼弟便是宋满盈。 二人之间可谓隔着血海深仇,所以宋满盈说的话,虽是陈述修仙界共识,但其实是在提醒裴温言,宋白玦曾对他做了什么,又对天下做了什么。 可宋满盈不知,裴温言与这一世的少年相遇,知道这转世少年如今根本没有什么坏心思。 裴温言最终还是张口问了出来“这奴隶是何处得来的?” “温香楼里买来的家生炉鼎罢了,不信,裴兄问问他。”宋满盈蛮不在乎的摇着扇子,扇尾上挂的白玉吊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舞动。 但可便是这样温文尔雅的贵公子竟恶毒地随便抬起靴子就踢了那瘦弱小人一脚“素玉,你给这位贵客说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素玉身子骨弱,被人轻轻一脚就踢倒在地,却不敢耽搁片刻,乖乖爬起来跪好回话“奴是温香楼里培育的家生炉鼎,父亲母亲都是楼里的炉鼎,奴也理所当然是炉鼎。刚出生便被楼主练做炉鼎,在卖给宋少爷前,奴从未出过温香楼,也未见过仙师这样的大人物。” 素玉乖乖说了温香楼里管事教的谎话。藏在衣袖里的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极力忍耐向裴温言求救的想法。 如今已沦落为他人炉鼎,少年时行侠仗义的志向如今全为空,叫他如何能与年少倾慕之人相认。 再说这是他求温香楼楼主救他师父,所付出的代价。 在他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断告诫他,为人要正直,说话算话,不可毁弃誓言,师父的性命还在温香楼手上攥着呢。 裴温言还想再问,可体内真气又开始紊乱,猩红色再一次要从他的眼尾染遍他的双眼。 是要被功法反噬入魔的前兆。 裴温言自被宋白玦吸干修为后,便在裴府地牢里练起了无情道,发誓此生不会再对任何人动情。 此刻过多关心素玉,让裴温言的心乱了几分,便因此遭受反噬。 这大概便是宋白玦前世作恶,今生遭的报应,唯一获得救赎的机会也因此错过。 裴温言心里默念清心咒,稳住身心后,内里已是一片清明,再无一丝感情,包括对眼前人的怜悯。 既然素玉自述不是裴温言所认识的少年,那他也不必继续追究。 “既然是炉鼎,为何摆在如此显眼处,有碍风化。” 作为年长宋满盈几岁的裴温言此刻拿出兄长的态度来,说教宋满盈几句,叫他不要玩物丧志,失了体面。 炉鼎乃是修仙者练化后用来提升修为的法器,在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修仙者眼中,炉鼎已不再是人,而是一个物件。 素玉被说的羞愧难当,恨不得钻进土里。 宋满盈却很满意他这表情,能看着如此像宋白玦的脸如此痛苦,他越发觉得这笔银子花的值。 宋满盈欣赏完素玉的惨状,面对裴温言的教导,宋满盈却不当回事“裴兄可别忘了,我素来有风流之名,在家摆个炉鼎罢了,无人会说我的。” 宋满盈有一个一直未正式结契的道侣,是号称天下第一善人的崔臻桐,二人从小一起长大。 但崔臻桐却丝毫不会拘束宋满盈,宋满盈也酷爱寻花问柳,做个潇洒风流人。 “不过,裴兄清心寡欲惯了,定是看不惯我这种行径,不如今夜这炉鼎送给裴兄玩玩,也体会体会其中乐趣?”宋满盈随口一说,却吓得素玉满身冷汗。 要以这样的身份去侍奉裴温言,不如让他现在就死掉。 裴温言强压住内心想要答应的冲动,拒绝道“不必了。” “好吧。想来如此病弱的次品炉鼎,也入不得裴兄的眼。”宋满盈猛地一收手中纸扇“来人,送他回柴房去,别在这儿碍眼了。” 马上便有两个家丁前来,一左一右将素玉架去柴房。 素玉没有反抗,只是眼睛有些不舍得看着越来越远的裴温言。 宋满盈伸手邀请裴温言往前走“裴兄,我们先用过茶点再继续谈正事吧。我可是为了你来,专程叫人去把珍馐堂的大厨请了来,虽修仙之人不必饮食,偶尔吃吃咸淡也是好的。” 主家设宴招待,裴温言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随着宋满盈去了宴厅。 素玉则被人扔进漆黑的柴房。 他挣扎的爬起来,找了个小角落靠着墙壁坐下。 因着满屋的灰尘和摔伤的疼痛,痛苦的咳了起来。 这咳声甚至压抑着不敢太大声,但还是牵动了他的先天心疾。 熟悉的窒息感又来势汹汹的向他袭来,他哆嗦着手从贴身的香囊里掏出裴温言赠他的宝玉,贴近心脏,让这块宝石能温养他的心脉。 渐渐的,素玉觉得心疾好了起来,窒息感消失。早已疲惫的他,闭着眼睛模模糊糊的睡了过去。 可折磨还远没结束。 深夜,宋满盈与裴温言商量完毕天下大事,将人送走后,便命仆从前来寻素玉。 可怜好不容易睡着的素玉被仆从一盆水泼醒,又洗洗涮涮送去宋满盈卧房。 宋满盈已在书童伺候下脱了外套,挥挥手叫其他人出去。 素玉乖巧接过盛了水的面盆,举过头顶。 宋满盈净了手,余光瞥见了素玉的脸,顿时大怒。 一挥手便将铜盆翻倒在地。 好不容易干燥一会的素玉,又被洒了一身水,他瑟瑟发抖的呆在原地不敢动,不知道他这喜怒无常的主人又发什么疯。 宋满盈看着素玉的可怜样越发来气,一步步向素玉走去。 素玉害怕的向后退,被宋满盈捏住了下巴,强行对视。 “哥哥,你还是这么会装可怜。” “当年笑着哄骗我踏上冰面的时候,就是装的。” “我在冰水里挣扎喊你的时候,你头也不回。是不是觉得自己可聪明了,除掉了自己的竞争对手,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宋府家业了。” “可惜,我活下来了,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素玉不知道宋满盈的兄长是谁,他努力的在宋满盈的手下摇着头“我不是,我没有做坏事。” 他喊的如此大声,希望唤醒他这疯掉的主人的理智。 但宋满盈是清醒的疯癫,他松开捏着素玉下巴的手,反手便给了素玉一巴掌“闭嘴,说了不许装可怜。” 素玉惊恐的捂着泛红的脸颊,一动不敢动。 宋满盈转身去书架上翻找出一本书,扔给素玉“今夜,便读这本书,读不完不许睡觉。” 素玉双手捧起书,看了一两句,竟是本讲一只白兔子和一只灰兔子一起走出兔子洞,在森林勇敢冒险的故事书。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疯疯癫癫的主人居然爱听这种故事,但素玉当然不敢有反对意见。 宋满盈已在床榻上盖好了锦被,随手给跪在床头捧着书的素玉扔了条薄被便闭上了眼。 素玉一只手捧书,嘴上也没敢停,另一只手悄悄捞过薄被围在四周。 宋满盈等读书声渐渐小了下来,悄悄侧身看向素玉,见素玉围着棉被像只钻在草堆里的兔子一样可怜。 宋满盈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哥哥,我该拿你怎么办。” 但这一瞬的心软,宋满盈绝对不会让素玉知道,要不他这兄长又要得寸进尺,耍心机害人了。 第二日,素玉睁开眼,意识到自己睡着了后,脆弱的心脏快要吓得掉出来。 但出乎意料,宋满盈并没有来罚他,准确的说宋满盈早不在卧房。 还是他在回柴房的路上,听见丫鬟们闲聊才知道。 叫兰芷的丫鬟说道“少爷和崔公子真是恩爱呀,少爷今早天未亮,听闻崔府下人来报,崔公子的魔气又压制不住复发了,连鞋袜都未穿整齐便骑着法宝飞去了崔府。” 另一个叫紫菀的丫鬟附和道“是呀是呀,少爷和崔公子两情相悦,天下第一名医和天下第一善人的身份地位也十分相配,可是为何他俩婚约定了几百年,迟迟不履行呢?按理来说这是双方父母还健在时候就订的娃娃亲,早该履行了。” 兰芝猜测道“不会是那崔公子不愿意吧?” “怎么会,崔公子每月都来,每次都带着聘礼,但少爷一次也没同意。我看阿,是少爷不同意。” 二人正闲聊着,另一个年长些的丫鬟走过来说“你俩不知道吗?我从少爷和崔公子的争吵听到过,崔公子曾喜欢过少爷的兄长,少爷因此膈应,迟迟不愿意完婚,还寻花问柳故意气崔少爷呢。” 素玉摸着自己的脸,这下明白了,原来自己长了张和宋满盈情敌一样的脸。 他哀叹一身,真倒霉。却没想到晚上还有更倒霉的事情。 7、第 7 章 素玉不是生来下贱,少时行侠仗义的梦想也还在,只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 本来素玉与师父结伴欢欢喜喜前往南疆,未曾料想还未走出城门,师父便被毒蝎刺伤,脸色发黑,奄奄一息。 素玉将满身修为毫不犹豫的输入师父体内,以求逼出蝎毒,可却丝毫没有作用,师父脸色越来越差,出气也断断续续,似乎随时都会撒手而去。 “师父,师父,你醒醒,你醒醒。”素玉也还是个孩子,开始还强装镇定,后来便无法冷静,说话都带了哭腔。 忽然他眼前一亮,想起无所不能的仙尊来“师父,你再坚持一下,不要闭眼,我带你去找裴仙人,他一定有办法的。”素玉边说边把老道背在身上,便要背着他师父去踏云门。 老道虚弱的趴在素玉后背上,嘴角流出黑的毒血沾染到素玉后背的衣衫上。 “徒儿,不必了,踏云门遥在天边,为师恐怕等不到那时候了。你不必白费力气了。” “师父,那如何能救你?”素玉感受到毒血浸透他的衣衫,哭问着。 老道却昏了过去,再无一句作答。 听不到回答,素玉越发着急“师父师父,你说话呀,别吓唬徒儿。” 素玉连忙将他师父放在地上,揽着他师父的身体,看着紧闭双眼已经失去意识的师父,蹲在城门口哭得可怜,远远吸引了一辆花车前来。 那花车上下来一个漂亮小仆,走到素玉跟前问道“我家主人问何人在此啼哭,又为何啼哭?” 素玉哽咽着“我师父被毒蝎子刺伤,命不久矣,我作为徒弟却无能为力,所以哭泣。” 那小仆迈着优雅的小步走回花车中,不一会又走了出来“我家主人看上了你的容貌,若是愿意卖身我家主人,做我家主人的炉鼎,我家主人便愿意救治你师父。” 素玉自然知道炉鼎为何物,但师父奄奄一息,作为师父的徒弟,他必不能见死不救。 “我愿意的。”素玉咬着牙点了头。 那小仆便拿出一张卖身的契书来,叫素玉签了字,又拿出小匕首在素玉手掌上划出一道伤口,将素玉流出的血滴在契书上。 此刻起再不由得素玉反悔,他下半生已注定是温香楼的炉鼎。 做完一切,小仆走回花车旁,将契书递给花车里的主人。 只见花车主人伸出一只修长纤细又骨节分明的手来接过契书,随便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另侍奉的仆从便从香囊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来递给刚刚的小仆。 小仆接过瓷瓶又回到素玉身旁,从瓶里倒出一粒棕色药丸喂了躺在素玉怀里的老道。 素玉屏住呼吸,盯着怀里的师父,祈祷他快快醒来。 那棕色药丸似有奇效,师父转眼便醒了过来,但一听说素玉为救他将自己卖给了温香楼,直言自己对不起他,吵着要撞墙,把这条命还给温香楼,好叫他们把他徒儿的卖身契书还回来。 素玉拦着他师父,忍着哭腔道别“师父,徒儿能救你不后悔,既然答应温香楼卖身为炉鼎,便不会反悔,言而无信不是正道所为。只是不能侍奉在师父左右,望师父自己珍重。” “徒儿,都怪为师没有用,等为师筹够赎身钱,定将你赎回来。”素玉师父不舍的紧紧攥着素玉的手。 素玉回握应道“好,徒儿等着师父来。” 二人上演着师徒情深,花车里的楼主可等不得,好看的眉头微蹙。 小仆便立刻会意,拽了素玉到花车前。 素玉刚刚那样折腾一番,脸都苦花了,身上衣服凌乱还沾着血,自是上不得花车。 小仆便拿出一根糙麻绳,一端绑在花车上,一段绑在素玉的脖子上。 绑完后,小仆便不再理会素玉,直接上车示意扛着花车的数十位轿夫起驾。 如此师徒二人便被分开,素玉也流落到温香楼,受了翻蹉跎,有了如今素玉之名。 “想什么呢?”宋满盈不满地打断素玉的回忆,将一杯酒灌进素玉嘴中。 素玉被呛的咳嗽,直咳的眼里冒出泪花来,好久才平复下去。 一平复他便乖顺的开口道歉,实在是怕了他这喜怒无常的主人。 “怎么老是这么好欺负,心里想点坏点子呀,你不是挺能算计的吗?”宋满盈捏着素玉的脸颊,调笑道“来,坏笑。” “奴不敢。”素玉被捏着脸颊,也不敢挣扎,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看喝醉的宋满盈。 “没出息。”宋满盈喝着酒,揽着素玉的腰道“待会你就在屏风后弹曲儿,我叫你出来时再出来。” “诺。”素玉答了,起身拿着他的小琵琶躲在屏风后面,弹温香楼里教他的曲子。 不过片刻,一位世家公子前来赴约,宋满盈也不起身相迎,依旧衣衫不整的在卧榻上喝酒。 “满盈,少喝些吧,饮酒伤身,别又引了旧疾出来。”那公子看宋满盈喝的烂醉,心里担忧,便出声提醒。 宋满盈却不在乎,脸上只有不耐烦“我在外人面前装装世家大族公子的样子,臻桐也想看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费些力气装给你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如何,当然是随你心意,开心就好。” “说吧,此次有何贵干?”满盈重重放下酒杯,酒液洒在桌子上,吓坏了屏风后的小东西。 素玉弹错了一音。 “呵,小东西,用错弹琵琶来吸引人的点子还不错,只不过手段过于幼稚了些。”宋满盈脸上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心里却有些愉悦“不过会耍些手段好,更像我那蠢哥哥了。” 崔臻桐听闻哥哥二字,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甚至动用术法想要探测屏风之后是何人。 当然宋满盈如何能让他轻易知道,漫不经心又恰到好处的在术法即将破开屏风时随手掐了个决阻拦。 两个术法在屏风前撞在一起,激起一阵风,只让屏风歪了些,漏出屏风后人儿的一处衣角,越发勾起人兴趣。 可崔臻桐从小便对他这未婚夫十分宠爱,几乎是百依百顺,从不忤逆,宋满盈不让他看,他便也收了术法,只好声好气的问“屏风后藏了什么?我不能看吗?” “不过是个用着还算趁手的物件。”宋满盈满不在乎地道“素玉出来吧。” 素玉得了命令,便拿着他的小琵琶,摆出他在温香楼惯用的笑容,身子微曲行礼“奴素玉见过公子。” 崔臻桐愣了一刻钟才勉强自己将视线从素玉脸上挪开,重回到宋满盈身上“宋白玦?” “是,怎么样,我把你心心念念的人找回来了,还不快谢谢我?”宋满盈自顾自的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下,他已喝了许多,酒气红他的脸颊。 臻桐于是再也无法勉强自己激动的心“白玦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就好。”一滴虚假的眼泪从他的眼角跌落“我一直想当面向你道歉。” 虚伪透顶,宋满盈这么认为,一把捞过素玉,将人揽在自己怀里“哥哥,你太坏了,我小时候那么喜欢你,你却骗我去冰湖上玩。踩上了你提前凿开的冰洞,掉进冷冰冰的河里。” 宋满盈尝着嘴里素玉的血,恶狠狠的说道“你活该流落街头,你活该现在被我折磨,混着冰渣的水流进我的身体里,我就在想如何让你生不如死了。” “满盈,你冷静点。”崔臻桐看着发疯将素玉手臂捏的青紫的宋满盈劝道“我后来不是替你报仇了吗?这么多年的流浪生活,白玦受了很多苦,你就原谅他一些吧。” “哥,想不想听听你的心上人是怎么替我报仇的。”宋满盈将什么都不懂,疯狂挣扎的素玉牢牢抱在怀里。 “我的这位未婚夫,你曾经的心上人,第一次答应了你结伴外出赏花灯的请求,却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松开了尚且年幼的你,任由你走失在人群里。”宋满盈看见崔臻桐的脸上显露出悲伤来,越发痛快“其实我曾看见过你,你被人丫子打断双腿,趴在脏兮兮的草垫上乞讨时,我路过踢翻了你乞讨的碗。” 素玉被宋满盈的怀抱挤压的生疼,但宋满盈却绝不会放开他,强迫这只伤痕累累的小白兔与他对视“这都是你活该。” 崔臻桐还没从宋满盈一开始就知道他故意弄丢了白玦的震惊中醒来,便看见宋满盈死死的掐着素玉的脖子大喊着“去死吧,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满盈,满盈,你醒醒,你看看他是你哥哥,你不能这样。”崔臻桐劝阻着努力将宋满盈的手扒开。 “崔臻桐!你还是喜欢他的是不是。”宋满盈松开手,也开始掉些虚伪的眼泪“我就知道,你和我定亲不是真心的,你心里还有他。” 崔臻桐最受不了宋满盈的眼泪,这个弟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们从小就说要结为夫夫的。 崔臻桐急切的解释着“没有,我只是觉得愧疚。你知道的,他是我今生唯一害过的人,他的存在让我愧对于天下第一善人的名号。” “没什么值得愧疚的。”宋满盈蛊惑着崔臻桐,清醒的不像一个饮酒过量的人“他害我性命,图谋家产,又引魔族灭门。你只是替我报仇,你没有错,况且他也不是我哥,他不是宋白玦,只是我从温香楼里买来的卑贱炉鼎。” “一个要多少有多少,不能称之为人的消耗品。” 宋满盈将素玉甩在地上,起身在崔臻桐耳边循循善诱“你不是在仙魔大战中不慎让魔气入了体吗?我特地从温香楼买了这个炉鼎回来,为你调理身子的。” “你要是真的从来没背叛过我,就带走他,安心修炼,将魔气过度到他身上,再带着他的骸骨来见我。我便与你完婚,否则你便当我们从未有过婚约,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我。” 说罢,宋满盈不等崔臻桐反驳,拽起素玉推进崔臻桐的怀里。 留下仆从送二人出门,而自己则跌跌撞撞的回了卧房,抱起床头暗格里宋白玦曾送他的破布娃娃,一边捶打,又一边爱不释手。 “结束了哥哥,你我的恩怨就要到此结束了。” 8、第 8 章 崔臻桐见宋满盈不愿他多留,便自个走出宋府的大门,而素玉一个卑微炉鼎,惹了主人不快,自有仆从动手将他扔出府去。 “你要随我回去吗?”崔臻桐蹲下身,向被人扔在地上的素玉伸出手来。 素玉一侧手臂蹭破了皮,乐姬的薄纱也破了洞,灰头土脸的趴在宋府门前的青石砖上。 他看向崔臻桐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竟觉得崔臻桐身后像带着光圈一般,一副救星的姿态。 可素玉却想起自由的味道,他没有像前世一样伸手去够崔臻桐的手,只是自己用破了皮的手掌撑着冰冷的石砖自己爬了起来。 “公子要是愿意放奴走,奴感激不尽。”素玉想他不能被表象欺骗,这崔公子表面看着正派,可保不定会像宋公子说的那样把他吸干,素玉年纪还小,还不想早早成为干尸。 崔臻桐受了冷遇,这还是第一次宋白玦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温柔的笑僵在脸上,但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如初,笑容不带一丝恶意,如暖阳般向人间泼洒善意。 他先是从随身衣物里拿出个毫无修饰的蓝色荷包来,连荷包带里边的银子全给了素玉。 接着又掏出一袋灵石和一些常见的伤药,也全塞给了素玉。 “谢谢公子。”素玉自知凭他自己,接下来的路定会走的格外艰难,因此也没有推拒,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等素玉的腰肢再挂不下东西,崔臻桐才停了下来,不再从储物袋里掏东西。 不对,他为什么不把储物袋直接给了素玉。 大概是故人许久未见,一时搅的他头晕脑胀,做了这么多无用功。 他将这在凡界价值连城,可纳万物的乾坤袋塞进了素玉手中。 素玉早有耳闻,这种修仙者所用的法宝,轻便易携带,是个很好的物件。可越好的物件便越是昂贵,背后的代价也越大。 他身无一物,不知还不还的起,于是内心犹豫片刻,还是将乾坤袋还了回去“公子,这一物太过贵重,奴要不起。” 崔臻桐看着素玉这样胆小谨慎的样子,竟然有些心疼。 他曾见过宋白玦在踏云门的样子,会须君十分宠爱他这首徒,南海凶猛龙兽的龙珠,扔给宋白玦当弹珠的玩,几千年攒的金银法宝,扔给宋白玦做玩具。 宋白玦接待他到访踏云门时,头戴碧绿莲花冠,一身用金线绣了上古阵法的银白色法衣。数十位弟子恭立左右,任其差遣。 就算后来追随魔尊,宋白玦地位也仅仅在魔尊之下,惹他不快的人,第二日便会丢了性命,脑袋送给宋白玦当球踢,他一皱眉魔界人界修仙界就要血流三尺。 可便是这样一个在何处都金尊玉贵的人物,如今却成了任人采补的炉鼎,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储物袋都害怕还不起。 崔臻桐将法器推回素玉怀里“收下吧,我不需要你还。” “还有不要再自称奴了,你自由了。” 素玉愣了一下,努力张口“好的,谢谢公子好意,我收下了。” 转换自称的代价,便是签订的契约生效,素玉觉得只是一个平常人随便说的字,从他嘴里每说一次,就会感觉到身体如被电击一般疼痛。 可素玉咬牙,不动神色的忍了下来,他不能再如此沉沦下去了,他想变回普通人。 素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觉得是时候离开了,却又被崔臻桐攥住手拉进了怀里。 崔臻桐下巴抵着素玉的脑袋,嗅了嗅素玉的发顶,缓缓吐出一句“白玦,你太香了。” 这话让人听着觉得暧昧,素玉顿时紧张起来,莫不是这公子懒得再装,对他起了别样的心思。 素玉在崔臻桐怀里挣扎起来,可他现在没修为还先天心悸,沦落成炉鼎吃了不少软骨散的现状,崔臻桐只用一只手便把他牢牢禁锢住在了怀里。 素玉见不能轻易脱身,怕再摸下去,他这身温香楼里改造出来的炉鼎皮肉就要发作了。 于是也顾不上眼前人是什么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发了狠的踩上崔臻桐的脚面。 这一脚素玉自认用了全身的力气,崔臻桐却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像是整个人没有痛感一样。反而变本加厉,另一只手开始不断的碰触着素玉的身体。 素玉挣扎不过,只能任由崔臻桐上下其手,恼怒地瞪着他“崔公子,请自重。” 看着曾经全身心依恋他的人,此刻对他只有戒备,崔臻桐脸上了流露出片刻哀伤,但他不能再错下去了。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可能,不再相见,彼此安好,结束掉几百年前纠缠在一起的孽缘,对谁都好。 “别怕,白玦。我不会再害你的,我只是想帮你封住鼎气。”说罢,崔臻桐按下最后一个穴位,便垂手站在一旁。 “现在快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素玉怕再生变故,也不管崔臻桐说的是真是假,先与崔臻桐隔开一段距离观察着崔臻桐的一举一动。 等确定崔臻桐不再有其他动作后,素玉转身就跑。 素玉走了很远,走的荒乱,却不是漫无目的。 他先寻了家裁缝铺,买了身周正的白衣,又在铁匠铺买了一把铁剑,背上干粮便上了踏云门。 他要去寻裴仙师,最好能拜在他门下,继续修炼仙法,完成年少匡扶正义的梦想。 他走了很久,磨破了几双鞋子,磨的手上全是伤口,几次险些摔下山崖,才终于爬到踏云门的门口,扣响了那扇高耸入天的山门。 负责守卫山门的弟子没有多问,爽快的将他迎了进去。 素玉还有些诧异,居然不需要经历些考验就让他成功进了踏云门。 守卫山门的弟子叫邱子通,见他满脸疑惑,便好心的边走边替他解惑。“这是踏云门创建者会须君立的门规,凡是能靠自己走到踏云门山门口前的人,便可入踏云门修行。” 素玉在心里默默感激了下这位素未谋面的仙尊,若不是他,凭自己这体格天赋,恐怕是进不得踏云门。 邱子通在前面停下脚步“到了,这就是你的屋子了。今日天色已晚,你先休整一夜,明日我再来给你讲些其他宗门规矩。” 素玉一板一眼的行礼感谢邱子通带路。 素玉的乖巧叫邱子通也颇有些好感,点点头言“不必了,都是职责所在,你且歇着去吧。”说罢便转身离去。 目送邱子通离开后,素玉才转身推开厢房的木门。 出乎意料的,厢房里早已住了五个人,见素玉进来,目光齐刷刷的落在素玉身上。 但想来也是,踏云门名声在外,所来求学拜师的人定是不少,六人挤上一间厢房应当也算是宽敞的了。 素玉在温香楼受训,后来又直接被宋满盈看中带回府中,久不见人。 此刻被这么多人盯着,浑身不自在,慌乱的扫视一圈,找到唯一空着的床铺,赶紧走了过去。 待他整理好床铺用余光悄悄扫视身边,有个人已回神看书,其余四个还是紧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可他又不是能主动开口的人。 气氛正僵持着,终于有个平日里就比较活泼的人,走到了素玉身前打破了这僵局。 “你好,我叫吴飞霜。敢问道友名讳?也是来踏云门拜师的吗?” 素玉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挺直腰身回话“我叫……” 可他想说他还未入温香楼前的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甚至从小腹处有股刺痛慢慢袭向他的全身,这疼痛深入到骨头缝里,似乎在惩罚他违反了温香楼的规矩。 他滴血画押签订的卖身契还在生效,叫他做不出违背温香楼的事情。 只好不甘不愿的说出素玉二字。 “素玉吗?好名字,配素玉兄你这幅天仙般的绝美面容正是相宜。” 其他几个舍友也纷纷点头赞同。 素玉知他们是想夸自己,可这对温香楼调教出的面容,赐予的名字的夸赞,让素玉很是难堪。 他强忍着不叫自己表露出来真实的想法,用还算自然的表情回道“谢谢。” 素玉简单回完,又闭嘴成了个闷葫芦,气氛也又一次陷入尴尬。 还是吴飞霜又开了口“素玉兄可接触过道法?准备在这里待几年?” “什么待几年?这里还会赶人吗?”素玉从没听过这里会赶人,此刻听了吓一跳。 他千辛万苦跑一趟,要是还没见了裴仙师面就被赶出去可太倒霉了。 “不是的,是踏云门有规矩,若是不能通过入门测试,便只能为外门弟子,进不得内门向正经仙尊长老学习。” “这问你待几年,便是问你天赋和修为如何,有没有信心进入内门。” 听完吴飞霜的解释,素玉不解道“不是说会须君立的规矩,走到山门口的便可拜师吗?” “那是会须君他老人家做宗主时候的规矩了,可他老人家早已仙逝多年,如今当家的裴仙尊觉得这条规矩有漏洞,便填补上一条,必须通过外门与内门之间一块天赋测试盘的考验,若天赋不足便不得入内门,只得在外门做个洒扫弟子。” “阿?”素玉越听越难过,以他这个先天心悸的炉鼎体质,肯定通过不了什么天赋测试,看来是见不到裴仙尊了。 历经磨难却差一步之遥感觉可不好受,素玉也忍不住抱怨道“为什么要加这条颇为苛刻的规矩呢?难道人的后天努力就完全不重要了吗?” “诶,你这可是问对人了。”吴飞霜像个百事通,有问题就触发了他的回答机制。 他伸手示意素玉附耳过去。 素玉乖乖照做,便听吴飞霜小声说道“据说是裴仙尊的师兄宋白玦便是个天赋奇差的废物,被会须君强行收入内门,后来为了获得修为堕入邪魔外道,残害同门,判出师门。” “裴仙尊便认为是踏云门门槛太低,才让宋白玦进了内门。如今他做了宗主,自是要提高门槛,杜绝如他师兄一般的人。” 素玉这下听懂了,原来是有坏人做坏事堵了后来者的路,素玉实在没忍住在心里暗骂害他进不了内门的宋白玦坏蛋。 吴飞霜见美人神色落寂,赶忙安慰道“没事的,我看你周身隐隐泛着金光,定是实力不俗,肯定能通过明天的考核的。” 素玉却听的更加悲伤,因为那金光是他溢出的鼎气,不但不是强者的证明,反而是他虚弱无能的表现。 什么?等一下。 素玉从悲伤情绪中走出后,突然意识到“明天就要测试?” “是的,不过对素玉兄你,可能算是好事,不用在外门受苦了。”吴飞霜有些庆幸,素玉身带多种法宝,一看就不凡,否则可就要遭不少罪了。 “什么受苦?”素玉不解。 9、第 9 章 素玉一夜未睡,脑海里一直在回荡昨日吴飞霜告诉他的事情。 “如果没有得到测试轮盘的认可,那么就进不了内门,只能留在外门。” “留在外门就意味着是没有天赋的废物,理所当然成为宗门底层,会被内门弟子当成牛马使唤的。” “你瞧,角落里那个看书的,已经在外门呆了五年了,每天天不亮就要给内门弟子从山下打洗脸水,扫台阶,不到深夜是回不来的。” 素玉顺着吴飞霜的眼神看过去,那人确实身材消瘦,眼下两处青紫,此刻已是深夜依旧在埋头苦读修炼心法。 他们此刻谈论的对象似乎也注意到了也注意到了素玉的眼光,恶狠狠地瞪了素玉一眼便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那眼神过于阴毒,就算是已过了一夜,素玉还是能感觉到脊背发凉。 而最让他不解的是,在他印象里裴仙尊为人正直,可为何在他管理下的踏云门竟将人分为了三六九等。 他正忧愁着,天已亮了。 吴飞霜从床上蹦了起来,走到素玉身边叫他起床。 素玉不习惯别人的触碰,在吴飞霜即将挨上他的胳膊时候,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微不可察的将胳膊往回收了些。 “素玉兄原来是醒着的吗?”吴飞霜收回手,颇有些可惜没挨到美人的胳膊。 “初次离家,床榻枕头都有些陌生,所以睡的比较轻。”素玉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是否过激超过了寻常人应该有的反应,赶紧出言解释。 “那素玉兄可要早点熟悉呀。来,快整理一下发冠,我们去集合测试了。” 吴飞霜表现的像是不在乎素玉的表现,素玉也安下心来,拿了块长白绸简单的把一头散发系起来。 “走吧。” 吴飞霜听到声音才从美人束发的美景中回过神来,用一声轻咳掩饰尴尬,抬步在素玉身前带路。 两人结伴而行,不一会就到了测试场地。 素玉之前听说测试场地是内门和外门结界中间的缝隙,等到了才发现这缝隙着实不小,足够容纳几百人同时在此处。 而测试场地中间建着高出地面一米的高台,高台上便放着一块巨大的石桌,石桌上放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石盘。 怎么看这石盘都平平无奇,可吴飞霜却信誓旦旦地说“我做过功课的,这就是那块测试石盘,触碰到他的人,修为越高,这块石盘就会越亮,修为越低,便会越暗。” 素玉点了点头,开始思索自己通过测试的可能性,越想越头疼,越觉得毫无希望。 不知道是不是压力过大,他竟开始觉得头疼,眼前又闪过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 一个衣饰华丽的男人招手叫仆从搬来一块石盘“老夫近日得了个宝物,可测试修为高低,不如让宋小友试试看。” 接着便是一群着踏云门弟子袍的人们“看来大师兄真如传言一般是个废物,连试一下都不敢。” “凭什么他这样的乞儿能做宗主首徒,我们却只能做外门弟子。” 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少年憋红了脸,隐忍的捏着拳头。 “本尊的首徒,何时轮得到你们做主了。” 远处有人御剑而来为那少年解围,素玉擦了擦眼睛,努力想看清那幻境里的仙人,却如何也擦不掉眼前那片雾。 “素玉兄,别走神了,我刚刚说的注意事项你都记住了吗?”吴飞霜这一张嘴外加拉扯素玉衣角,一下子把素玉眼前本就模糊的画面打散了去。 素玉回过神来,他一句注意事项也没听见,但还是点了头说“知道了,谢谢你提醒。” 然后素玉转头想继续回到那幻境却怎么也再进入不了状态。 算了,可能是压力太大了,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素玉如此想着开始向四周张望,试图以此来缓解压力。 这一看他发现现在天色还早却已有不少外门弟子在排队等候。而排队人群里最显眼的便是昨日看的他后背发凉的同舍道友。 那道友就排在素玉前两位,此刻还在抓紧看着心法默念提升修为的术法,在一群三三两两聊天打发时间的人群里尤为突出。 看的素玉也紧张的不行,开始来回踱步,不知道怎么应对一会的测试。 等日头再稍稍往西移动些,内门处终于有了些动静。 五六个位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修仙之人走了出来,将人群与测试石盘隔开一段距离。 而后一位留着花白胡须的长老缓步走了出来,看起来地位颇高。 吴飞霜看出素玉的疑惑,从素玉身后主动过来给素玉解释“这是踏云门的叶长老,是如今踏云门最年长的修仙者了,修为地位都仅在裴门主之下。” 不知为何,素玉看见叶长老,从心里冒出一股害怕来,明明他们从未见过,这股害怕来的太莫名其妙了。 吴飞霜没注意素玉的异常自顾自的感叹道“不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测试,居然需要叶长老亲自出面。” 站在吴飞霜身后的人闻言接话“别小瞧了这测试,虽然简单,但也算是踏云门吸纳新弟子的仪式,往年都是裴门主亲自主持呢。” “只是听闻裴门主上次从凡界回来时,当年仙魔大战中被魔头宋白玦种下的心魔又一次出现扰乱了他的神志,所以现在在秘境里闭关,不方便出来。” 吴飞霜听完点着头“原来如此。” 素玉却听的头疼,又是宋白玦,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扯上他的事情,总让素玉倒霉。 “素玉别走神了,看那边,叶长老开始讲话了。”吴飞霜拉拉素玉的袖子,示意他往高处看。 素玉向吴飞霜指着的方向看去,那场景很是眼熟。 好像也是叶长老站在一处高台,双手捧一张纸,藏在白胡子里的两片嘴唇上下碰撞,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素玉很努力的想听清叶长老的声音,却怎么也听不见虚影里声音。 只最后看见叶长老焚毁了手上的纸,而后问他“你可知罪。” 什么罪,为什么要问他? 素玉又陷入混乱,这到底是怎么了,从他踏进踏云门,这些奇奇怪怪的画面都是什么? 正在素玉思索的片刻,现实中叶长老的训话已经接近尾声“总之,请各位遵守宗门门规,不要作弊,否则扔出踏云门永不得再进踏云门一步。” “扔出去?不可再踏足一步?”素玉念着这几个字,没来由的心痛,完了他不会这个时候心悸要发作了吧? 他急忙握住脖子上挂着的灵玉,默念护养心脉的口诀。 等终于平静下来,素玉擦擦额头的虚汗,将视线挪去测试的石盘。 此刻凑巧正好是昨日那位眼神阴毒的道友上前。 他先是念了好一通提升修为的口诀,才在周围人不耐烦的声音中颤抖着伸出手接触那石盘。 结果石盘依旧亮度微乎其微。 这道友的表情开始扭曲,干裂的嘴唇又念诵了一遍不知道是什么的口诀,瞪着一双憔悴的大眼,又伸出手试了一次。 亮度依旧是微乎其微。 他还想再试,叶亦生已张嘴念下了对他的宣判“不合格。” 素玉注意到这三个字一出,与测试失败者变得惨白得了脸色同时出现的是站在前排的两位内门弟子的笑容。 那道友还想再试,刚刚偷偷勾起笑容的内门弟子已走上前压住他的肩膀“机会已尽,请明年再试。” 他还想挣扎,那内门弟子坏笑着又凑到他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那道友眼里的光彻底灭了,任由内门弟子拖着他离开了。 “下一个。”叶亦生看也不看,只是按照既定的顺序让下一个测试者开始。 下一个人便是素玉前面一位,素玉开始紧张了一起。 突然他灵机一现,可以身上这块灵玉有灵气,如果他左手握着宝玉,右手放在石盘上也许可以蒙混过关。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一做法。 不可为恶,不可偷奸耍滑。这是他此生坚持不变的信条。 前一人已顺利通过,吴飞霜见素玉一脸纠结的样子,于是自告奋勇和素玉换了位置,自己到了前面。 他一伸手,石盘立马亮起不算弱的光亮。 “通过。” 吴飞霜一听结果就高兴地从高台上跳下来和素玉拥抱后,在他耳边贴心的给他加油,然后走到一边等待。 素玉深吸一口气,走到高台上,对叶亦生礼貌的行了晚辈的礼。 等他抬头,叶亦生看见素玉的脸时明显地皱起了眉头。 素玉专注于测试,并没有注意到。 他闭着眼,心一横,将手伸向测试原盘。 周围鸦雀无声,只叶亦生低声说道“废物果然还是废物。” 素玉听的心里一凉,睁开双眼,果然石盘并未亮起。 素玉不服输,又默默念起裴温言曾教他的心法口诀,却只让他感觉浑身发热。 如今已是炉鼎体质的他,修为只有在别人采补他时才能发挥出来。 而自己单纯的修炼,只会将力量聚集在体内,不能增强一点自身力量,反而会因力量积聚而催发炉鼎体质。 石盘没有亮起来,反而素玉的脸颊开始发红,影影约约要成为一块红玉的架势,引人冲动的鼎香也开始从他体内向四周散发。 一滴热汗滴到素玉纤细的脖颈上,才叫他猛然回神,没酿成大祸。 他自知没通过,自觉往未通过的人群里走。 “且慢。”叶亦生抬手止住了他要下高台的步伐。 10、第 10 章 “且慢” 素玉闻言停下步子,忍住内里的燥热,又转过身子面对着叶亦生,低着头掩饰面色恭敬地询问道“不知长老有何赐教。” 叶亦生依旧端坐在测试石盘旁的单座木椅上,只随手放下手中用于记录的紫毫毛笔,开口竟是“面容妖媚,视为不详,逐出踏云门,永不得再进。” “这……” 周围人群都是一惊,素玉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测试,除了有点莫名其妙的脸红,也没做什么坏事,怎么张口就要赶人走。 被赶的当事人更是吃惊,猛地抬头,只来得及捕捉叶亦生眼里未散去的敌意。 那是恨不得将对方吃血喝肉的敌意。 素玉如今的性子,被人莫名其妙的针对,也是先反思自己。 言语行动都恭敬有礼,身上的鼎香他也尽力忍住,未散发出来,寻常人只会以为他是稍稍用了些熏香。 到底是哪里不对? 哪里都对,但这是生来就带有的原罪,不讲缘由来故,又如何是他能想通的。 留给素玉反思的时间也仅仅是两个呼吸之间,分立叶亦生两侧的内门弟子已不客气的压上素玉的肩头。 素玉忍着被人触碰的不适感挣扎,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绝对不能被扔下山,况且他还没见到裴温言。 “你们不能赶我走,我是自己来的。踏云门创宗祖师会须君曾言若是靠自己走到踏云门,无论出身资质修为皆可为踏云门弟子。” “叶长老,我已到了踏云门,你不能赶我走。” 叶亦生皱眉看着素玉做无用的挣扎,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抓着素玉的内门弟子不解,为何平常说一不二的长老会松了口,但还是放开了素玉。 素玉则是满脸惊喜,以为是搬出会须君这尊大佛立的规矩来镇住了叶亦生。 却不知叶亦生听了他的话,已气到了极致。 这条靠自己走上来就能做踏云门弟子的规矩,就是会须君立来给宋白玦开后门的。 他犹记的那日,会须君闭关修炼出来,不问宗门事物,扔下满宗门恭候他出关的弟子,直奔凡界一处偏僻城镇,而后便抱了个断腿乞儿回来。 “仙尊,来路不明的乞丐,怎么能贸然就收入门中,还一来就收做您的首徒。” 叶亦生看着会须君怀里的宋白玦沾了泥的黑爪子,紧紧攥着会须君胸前白衣,将那片衣料都染成了黑色,越发苦口婆心的劝。 “我意已决,无需再言。” 会须君态度坚决,叶亦生却更要劝。 仙尊似从天上来,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间险恶。 作为第一个遇见仙尊的凡人,叶亦生觉得他有职责告诉仙尊这人界的种种阴暗面。 “仙尊,这实在不合规矩,名不正言不顺。” 会须君做思考状,委屈怀里小人做名分不正的徒弟确实不好,于是问道“那如何才叫名正言顺?” 叶亦生听着,脸上大喜,以为是劝动了会须君,颇为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一眼会须君怀里的乞儿。 这脏孩子自见面起便蜷缩在会须君怀里,双腿形状扭曲,似是被人活活掰断,必是不良于行。 有了这一发现,叶亦生大喜,随即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子“这入宗门必得有些考验,才能名正言顺。” “那依你之见,该考些什么?” 会须君怀里缩着的宋白玦一听这位神仙居然要答应怪人考验他,难过的又往会须君怀里挤了挤。 反正他这身体状况,什么考验都通过不了,不如多在神仙怀里呆一会。 神仙的怀抱真暖,还软乎乎的,带着一点点好闻的冷冽清香。 会须君察觉到怀里小人的动作,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发顶,用秘法传音道“别怕。” 一句话又说的宋白玦安下了心,开心的像小狗一样拿脸颊蹭了蹭会须君,又给会须君衣服上蹭出一块黑斑来。 叶亦生盯着那块黑斑,满脸厌恶地说出他要考察的事情“修仙之人除天赋才智以外,最重要的便是毅力。” “修仙短则三五百年,长则几千上万年,没有毅力,耐不住寂寞,是万万不可的,所以便考察毅力。仙尊,您看如何。” 会须君点头“那又如何考察毅力?” 怀里的宋白玦也暗下决心,无论如何,用何手段,他都要通过考验,抱着他的神仙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光,他不会放手的。 就算做为人所不齿的莬丝花,他也绝对绝对不会放手。 “踏云门远在群峰之巅,门前石阶三百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个。” “不如就让这位小友自己从山下走上来。若是能成,那毅力必是一等一的好。” 宋白玦心里一揪,让他一个断腿凡人爬台阶?这怎么可能? 他抬头,看着会须君的下巴,小声乞求道“神仙哥哥,玦儿做不到,可不可以换一个。” 看了小乞丐那可怜样,叶亦生越发为自己的妙计沾沾自喜“仙尊,您看这提议如何?若是这位小友想放弃,我便即可安排弟子护送,保证将小友安全送到山下,再赠他些银两,叫他衣食无忧的过完凡人一生。” 说完叶亦生便等会须君的回答,宋白玦也攥着会须君的衣裳紧张的等着。 “那就依你之见吧。” 会须君话音毕,叶亦生脸上已再掩不住笑意。宋白玦则失望的松开了会须君的衣裳。 “来人,带这位小友去山脚,监督他爬完这三百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级台阶再回来禀报,记住决不可让他作弊,使考察结果不公。” “是,师尊。”叶亦生的亲传弟子得令便上前想要从会须君手中接过宋白玦。 会须君却迟迟不配合,给了怀里宋白玦又一次希望,可这希望很快就又被熄灭。 “本尊亲自送他去。” 听了这话,宋白玦自知考验已成定局,没忍住小小一只缩在会须君怀里掉眼泪。 都是骗子,说父亲有一天会喜欢他这个儿子的母亲是骗子,说要照顾他,不叫他再挨饿的邻家大哥哥是骗子,说要带他走,不叫他再受苦的神仙也是骗子。 全是谎话偏偏他信了一次又一次。 他不懂,是他太缺爱了,一点微弱的火光,他也愿意飞蛾般扑过去,可一只飞蛾的努力又有谁在乎。 他还没来得及哭湿会须君胸前衣物,再在会须君身上留下些痕迹,便已到了山脚下。 宋白玦不想轻易服输,离开好不容易等到的光,坚强的用他的小黑手擦了擦眼泪,在会须君怀里挣扎着要起身。 可他的断腿是被人贩子拿臂粗的铁棍生生敲断的,他疼的几乎快死去,发了一场高烧后好不容易扛过来,可腿自此之后再无知觉。 他急的额头冒汗,也挪动不了分毫。 这时,会须君握住了他的残腿,轻轻按压起来。 宋白玦想,神仙哥哥的手一定又软又暖,可惜他感觉不到。 等一下,宋白玦惊喜的发现,他好像能感受到神仙哥哥手上的温度。 会须君两指透出莹莹绿光,从上到下掠过宋白玦的腿。 只这一下,宋白玦明显感觉到他的腿不一样了,是久违的健康的腿的感觉。 宋白玦惊喜的抬头,正对上会须君宠溺的笑。 会须君伸手捏了个清洁术,把宋白玦哭花的小黑脸洗的干干净净。 “来吧,试试看,腿好些了没。” 宋白玦依依不舍的从会须君怀里下来,脚踏在地上的时候还颇为不适,差点摔倒。 会须君眼疾手快,将人扶起来,又将体内真气传给宋白玦几分。 宋白玦顿感浑身轻飘飘的,变得如一只飞燕般敏捷。 “走吧。” 宋白玦看着会须君眼带鼓励的松了手,勇敢的迈出第一步。 很轻松,没任何不适应,在地上趴着乞讨了三年的他,又能站起来了。 这真的不是做梦吗?他抬起手,准备咬虎口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 会须君却已先他一步,抢过他的小手“休得自伤,都是真的,不必验证。” 宋白玦嘿嘿一笑,如小鹿一般开始围着会须君转圈跑,体验能跑能跳的快乐。 会须君也笑“好了,歇一歇别太累着了,还有正事要办。” “哦,好。”宋白玦乖乖走到会须君身边。 “走吧,走上去就是我的首徒了。” 宋白玦当时一个凡间最底层的乞儿,对修仙一窍不通,甚至不知道首徒是什么。 但他知道,这是个能将他与这位神仙相关联起来的位置,是一个能让两条平行线纠缠在一起的位置。 宋白玦点点头,可看着陡峭巍峨的高山还是心里发怵。 “别害怕,慢慢的走吧,我会陪着你的。” “恩。”宋白玦这下天不怕,地不怕了,迈开他的小腿就开始爬这三百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个台阶。 会须君说陪着,是真的寸步不离,一路陪着宋白玦到达山巅宗门前。 叶亦生几次想要阻止这种类似作弊的行为,都被会须君不悦的表情吓了回去。 有这么一尊大佛罩着,帮作弊,谁敢置喙。 最后在山顶上,会须君递了门主首徒的信物玉佩给宋白玦,问道“如此,可否名正言顺了?” 叶亦生不敢多言,心里却是不服的。 如今过了百年,他依旧不服。 凭什么断腿乞儿能得门主厚爱,他多年侍奉左右,帮助打理宗门却得不到一个好脸色。 叶亦生如今看着素玉那张酷似宋白玦的脸,不怒反笑。 “既然是创宗师祖留下的规矩,那便照办吧。” 素玉闻言刚松了一口气。 叶亦生却说“但你是个无修为的废物,留在门内着实碍眼,也该给宗门做些贡献,便先从外门杂役弟子做起。” “至于这每日最重要的工作呢便是擦拭门前台阶。” “这宗门内外交流,难免行人脚上粘泥,所以劳烦你每日擦拭这三百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个台阶。不可叫其染灰,若是有一日我检查不净,便滚出我踏云门。” 来来往往皆是修仙之人,除了宋白玦这个倒霉蛋是爬上来的,最基础的御剑飞行谁都会,这台阶根本没用,要人每日擦拭纯属为难。 素玉开口还准备为自己争取一下,取消掉这种没意义的工作。 叶亦生已张嘴继续说道“怎么?不愿意?不愿意便滚出去。” “会须君只说了爬上来必收,可没说自己要走,我们得拦着。” “你要走就快些,你后面等着测试的人还多呢,再不办,错过时辰,他们可就都入不了内门了。” 这话一说,人群里果然骚动了起来。 “我看他长的那么好看,还以为是个能人,原来是个废物。” “就是就是,给踏云门做杂役擦台阶都是抬举他了,若是不想干,就赶紧走啊,别浪费我们时间,我们还要修仙飞升呢。” 最后人群里的声音汇聚起来,只剩了两个字不断在重复“快点快点……” 素玉这一世本就心善又敏感,如此被人指责,只觉自己给别人添乱了,满含歉意的应下了叶亦生的要求。 叶亦生还觉不够吩咐道“对了,你这些师兄弟们,平日里修炼幸苦,有些杂活太浪费时间,便也交给你吧,你觉得如何?” “好,好的。”素玉被人群围着眼中开始闪过红色的斑块,还有人哭喊着要他偿命。 他已听不清叶亦生说了什么,只想速速结束,让他离开人群。 他有些害怕。 别怕,你可以的,等见到裴仙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素玉低着头如此安慰着自己,才能勉强让自己继续站在这里。 叫昔日宗门仗着会须君耀武扬威的首徒,沦落为服侍全宗门的低等杂役,让叶亦生觉得终于舒了一口百年恶气,气也顺畅了些,不再为难素玉。 “好了,下去吧,让下一位测试者上台。” 素玉闻言,慌里慌张的冲下台去,决心今晚就去找裴闻言,他快受不了了,自来了此处,他感觉无时无刻不活在噩梦里。 却不知他刚抬脚远离人群,叶亦生便吩咐下去。 “近日门主闭关,谁也不得打扰,尤其是刚刚那个废物,绝不允许他踏入内门一步。” 弟子纷纷答是,便断绝了素玉唯一生路。 11、第 11 章 夜色微凉,空中本应圆满的月被黑云遮住了个七七八八,显得外门弟子住的杂院黑漆漆的吓人。 素玉站在这杂院的一口井前,费力的拉上一桶冰凉的井水,一股脑从头顶浇到身上。 就这样直浇了三四次,身上过高的体温才缓解了些。 他抱膝坐靠在井边凹凸不平的青石上,额前发丝上还挂着水珠,时不时滴落在他带着诱人红晕的脸上。 风吹的他瑟瑟发抖,迫使他更紧的抱住自己。 卧房的门就在不远处,他却不敢进去,害怕被同寝舍友发现自己身体的秘密。 得想一些其他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样想着,素玉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他从测试台上下来后的事情。 从台上匆匆跑下来的素玉,直奔内门,但显然没能进去。甚至他还没来得及张嘴说明来意,就被守门的弟子重重推开。 素玉只好爬起来先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等眼前红色斑块和找他索命的人群幻影散去,素玉又不得不捂着嘴极力克制想要外溢的鼎气。 正当他痛苦时,吴飞霜从这墙角的缝隙处路过,正要往内门里去。 素玉像看见了救命稻草,连忙张嘴叫住了吴飞霜。 吴飞霜性子外向活泼,不过是一会便已新交了几个内门弟子做朋友。 此刻看了素玉在此,本想忽略掉素玉如蚊吟般的求救声,毕竟初识以为素玉会是什么修仙大族的子弟,如今看来不过是个废物凡人,还招惹了代掌宗门的叶长老,显然不易再作为朋友。 但素玉长的实在貌美,此刻脸上一抹艳色越发显得的诱人,不尝一口实在可惜。 吴飞霜最终看在素玉的脸上还是停下了脚步。 新结识的内门弟子姓林名冲天,新洲林家独子,也是叶亦生亲传弟子之一,刚刚侍奉在叶亦生左右之人中的一个,也是吴飞霜目前的主要巴结对象。 此刻林冲天也注意到了素玉,不怀好意的摇着手中折扇,开口道“吴兄竟认识这等美人,怎么没提前说过?” 吴飞霜迅速察言观色,便知道这人是瞧上了素玉,换以前一个美人能换得大族子弟一个眼神,他早毫不犹豫的捧上去了。 可素玉小小一个缩在墙缝里,可爱又可怜,任谁看了都想独占,吴飞霜也不例外。自己没吃上,没缘由先给别人。 他心里来回这么琢磨,最终还是决定把林冲天支开。 “林兄见谅,这是愚弟前几日刚刚结交的朋友,这几日染了些怪病,高热一直不退,已寻了许多名医也没什么大作用。” “听闻还会传染,可使修仙之人内力皆失,脸上生疮,脚底流脓,而且越是修为高的人沾染此病,越是严重,像林兄这样修为高深莫测的,可尤其要注意。” 吴飞霜巧舌如簧,一顿乱编,已把林冲天吓了个半死。 林冲天连忙退后几步暗骂晦气,好不容易看上个好看的,还染了这种毁损容貌修为的病。 心情不畅,林冲天也无瑕再管吴飞霜和素玉,只吩咐身边一个小跟班“叫那奴才夜里来我院里,爷要好好出出气。” 跟班似乎早已见怪不怪,点头应下就去找人。 等林冲天一行人走了,吴飞霜才转眼看向素玉。 孤零零缩在墙角的小美人是他一个的了,吴飞霜如此想着心里美滋滋。 但还是先维持住正人君子的样子破了美人防备才好,于是他装作关心的样子问道 “素玉兄,你这是怎么了?” 素玉掐着手心忍耐,尽力用还算正常的语气说出他的请求。 “麻烦吴兄给宗主带话,说五年前若隐山少年求见。” “素玉兄这要求可让我有点为难。我一刚入门的弟子,怎么能见的了宗主这样的大人物。”吴飞霜装出一副无奈状。 素玉想了想解了脖子上的宝玉递给吴飞霜“这是裴仙尊曾赠我的,他看见一定能认出来。” 因玉已认主,在他人手里不过是块破石头。 吴飞霜拿到手上端详了片刻,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满腹的心机又开始算计。 若素玉说的是真,他当真与宗主熟识,那自己带素玉去见宗主,便是把到手的美人拱手相让。 若素玉说的是假,他带素玉去见宗主,这不相当于公然违抗叶长老的命令,自己以后还怎么混。 思来想去,这事情都不能做。 但他漏想了一处,若素玉与宗主熟识却到死未能相见,宗主想起来会扒了他的皮。 此刻一无所知的吴飞霜将那玉扔回给素玉,一步步凑近素玉身边“这玉平平无奇,值不了几个钱,若你当真想见,便拿些更有诚意的东西来换,如何?” 素玉被逼的后退,已到了墙角尽头,后背抵在墙上,再无退路“用什么换?” “你除了好看的脸,曼妙的身子,还有什么能拿出手?” 如此轻蔑的话语,听的素玉猛的抬头,发现这位几日前交的热心好友已完全变了一副嘴脸。 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恶意与贪念,那还有今早一点的善意。 素玉猛的将人推开,冲了出去。 也幸亏这里就在内门入口不远处,出了墙缝后人来人往。 再看吴飞霜时,他又成了一副好人模样,走到素玉身边低语道“你好好考虑,若是愿意,随时再来找我。” “你休想,我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素玉高声的回答,引得众人侧目。 吴飞霜不紧不慢的解释“他今天测试失败,受了点刺激,大家不要在意。” 众人闻言,便又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你大可把我今日的话都说出去,看看大家都信谁。” “认命吧,这宗门只有我愿意冒险帮你,你不信,我们就走着瞧,看谁先低头。” 言罢,吴飞霜得意洋洋的走进了内门。 留在原地的素玉被这么一激,情绪不稳,身体更加燥热,慌忙又逃回他的角落,像是见不得人的小老鼠,着实可怜。 等夜深了,素玉才敢匆匆跑回外门弟子住的杂院,拿井水浇浇身子。 他正一人抱膝在院子里乱想,想找到一个能凭借他的修为混进内门的法子。 忽然一个黑影从院门闪了进来,朝素玉走了过来。 素玉紧张的捏住身边的木桶璧,黑影若是过来,他便砸上去自保。 空气格外的安静,素玉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神和呼吸声。 一步两步,终于那黑影走近,恰逢乌云让出一点月色。 一束月光照在黑影的脸上,素玉才看清了来人是谁。 原来是那位临上台前还在背心法的同寝舍友。 那人见了素玉也很是惊讶,呆愣了片刻。 素玉便趁着这段时间打量起了来人。他惊奇的发现,这人状态比他还要凄惨些。 浑身上下衣服遮不住的地方都是青紫,有鞭痕,有烫伤,脸上还有两个大大的巴掌印,浑身也湿湿的,居然撒发出一种盐度过高的咸腥味。 素玉不由自主的张嘴问道"你还好吗?" 那人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张嘴,只是从素玉手中拿过木桶盛了一盆水,又熟练的从角落里拿出一块洗的发白的粗布毛巾来,简单的擦拭了一下身上的伤口,便泼了带血的脏水,自顾自走进了屋里。 这下素玉忧愁的事情又多了一条——怎么帮帮那个看起来很可怜的人。 素玉盯着月亮叹气,屋里又有了动静,原来是那人去而复返,还给素玉带了块干毛巾和一件外衣。 “早些睡,别染了风寒,明日还要早起干活。”这话刚说完,不等素玉道谢,已看不见对方人影。 素玉想了想,鼎气暂时被他压了下去,确实该到睡觉的时候了,于是也进屋在自己的床上睡下了。 第二日天刚刚亮,便有人招呼素玉起床。粗暴的将素玉从床上拽下来,扔到了地上。 素玉苦中作乐的想幸亏是穿着衣服睡的,要不这场面得多尴尬。 来人似是外门的总管事,颐指气使地指着素玉昨夜见到的晚归人。 “纪慈,你带着他去擦台阶,其他人和我去校练场。” “是。”纪慈恭敬地答了话,拿着两只小木桶两个抹布,分了素玉各一个,而后拉着素玉走了出去。 沿路遇见不少外门弟子看见二人都眼露鄙夷,然后匆匆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去。 素玉不解,直到走到踏云门山门前的石阶前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为什么他们都往那边去,却让我们来这边。” 纪慈回答他“因为外门弟子这个时间点要去校练场上早课。” “那为何,你我不用去。” “不是不用去,是不被允许去。”纪慈将木桶放下,叹了口气“你我都得罪了人,如今是宗门最底层的杂役,别说修炼上课了,一日能少挨顿打就是好日子了。” 素玉想起昨日纪慈身上的伤,愤愤不平的说“朗朗乾坤,裴仙尊治下,他们怎可随意打人。” “仙尊自多年前在仙魔大战受伤后,就极易走火入魔,在宗门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修炼。” “再说,仙尊何等大人物,如何有闲心管你我两个杂役。” 可能第一次相见时裴温言过于平易近人,才让素玉到了如今才看出二人的身份差距来。 素玉又不由自主的摸上了脖子上挂着的宝玉。 “好了,也不要那么悲观,我们还可以自学。”说着纪慈从衣服里掏出两本秘籍来“我们可以自己提升自己的修为,等有了实力就不会再被欺负了。” 此刻本脸色苍白皆是疲色的纪慈眼里似乎透出光来,也鼓舞到了素玉。 素玉接过一本秘籍来,也开始认真的看。 两人正看的起劲,忽然有个不速之客,一脚踢翻了二人的木桶。 木桶里的水洒了一地,木桶也顺着台阶咕噜咕噜地滚下了山。 素玉从书里抬起头,看见踢桶的罪魁祸首正是昨日吴飞霜身边的那位内门弟子——林冲天。 林冲天似乎是冲着纪慈来的,瞪着纪慈语气不善道“怎么刚被教训了一夜,又忘了你主子是谁了?” 素玉见纪慈悄悄藏起秘籍,又收起满眼的恨意,不情不愿的走到林冲天身前跪下“奴纪慈,见过少爷。” 素玉有些惊讶,同是宗门弟子,为何还能分出个主仆来。 12、第 12 章 可没人会解答素玉的疑惑。 在此处他与纪慈皆是蝼蚁,没人在乎这样弱小生命的意见。 林冲天看着脚下乖乖匍匐跪拜的纪慈,刚刚被师尊训斥功课的苦恼勉强消散了些,但他仍不满足,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捉弄纪慈的坏念头。 即使他现在心情好转,他依旧毫不客气地照着纪慈胸口踹了一脚,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只是他喜欢,他想做,便做了。 纪慈被踹了一脚窝心脚,顿觉浑身气血翻涌,一缕血液从纪慈喉管喷出,又从嘴角涌了出来,身子也随之向后倒去,重重磕在地上。 被如此对待,纪慈却不知道哪里又惹了这大少爷不开心,因为这位大少爷对他的惩罚,往往毫无理由。 “咽气了没?没咽气就给少爷我跪回来。” 纪慈闻言侧着身子想爬起来,期间余光看见了想要上前的素玉,无声地摇了摇头。 林冲天却已等不及他爬起,轻轻用脑袋点了一下纪慈。 身后的跟班便明白了林冲天的意思,走上前去将纪慈拖到了林冲天眼前。 林冲天蹲下身子,捏住纪慈的脸颊,迫使纪慈与他对视。 纪慈一时没控制好眼神,让林冲天看见了他满含恨意的眼。 “啪”清脆的一把掌,绝不拖泥带水,林冲天熟练的像是随手鼓掌,如果不是纪慈脸上又添了一个巴掌印。 “看来你还是没认清你的身份,一个我林家的家奴,敢这么看着你的主子?” 纪慈恨到了极点,却知他一个修为几近为零的凡人,斗不过林冲天这位内门弟子。 这一刻,他更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为何天赋奇差,没日没夜苦学苦练也无一点长进。 他掐着手心,像以前无数次一样,逼迫自己扔掉无用的尊严,速速讨好林冲天,以让自己不要再多受皮肉之苦,也不要在新朋友面前丢更多的脸面。 再抬头,他眼里已无恨意,只是一汪死水般的认命后的平静。 “这才对嘛。”林冲天羞辱的轻拍两下纪慈的脸“就是嘛,这眼力劲儿不行,少爷我的靴子都湿了也不知道擦一擦。” 纪慈闻言看向林冲天的脚,此刻穿着一双金线锈了祥云,鞋头还镶了颗翡翠的靴子。 明明是他刚刚踢翻水桶打湿的,却也能怪在纪慈身上。 可纪慈不能说出他的不满,他沉默的拿起一旁的粗布,伸手想擦上去。 又被林冲天一脚踢在手腕上。 纪慈手腕巨痛,粗布也随之脱手。 “爷的靴子够买你几条狗命,就拿擦台阶的布擦?你是真蠢假蠢?拿你的袖子擦。” 纪慈又忍着痛,小心翼翼的揪起袖子一角轻轻擦拭,终于哄得这少爷高兴。 林冲天收回脚,不怀好意地指了指纪慈身后的台阶“那处也湿了,也擦干净了。” 纪慈以为林冲天是不想留下欺负他的痕迹,于是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石阶前蹲下,又用袖子擦起来。 身后一片黑影悄无声息地拢上他的身子,素玉在纪慈身后瞪大了双眼,惊慌地大喊“小心!” 纪慈听见素玉的声音想要转身时已为时已晚,林冲天一脚狠狠地踹上了他的肚子。 纪慈顿时重心不稳,顺着一节节石阶滚落下去。 幸亏这节石阶有拐角,纪慈撞在石壁上停了下来,震落的几块山石又尽数砸在纪慈身上,给纪慈又添几道伤痕。 素玉赶忙跑下台阶,将纪慈扶起。 “纪慈!纪慈!你还好吗?” 纪慈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脑袋也晕乎乎的,但他看着素玉担心的样子还是摇了摇头,极力让自己的伤势看起来没有那么严重。 “可你流血了。”素玉看着纪慈额头上一瞬间流淌出的血液,急忙撕掉自己一块里衣给纪慈包扎。 “别忙了,我没事的,倒是你,千万别搅和进来,一会要是发生什么冲突,你就跑。”纪慈苍白失了血色的嘴唇,还在一闭一合的给素玉交代着“千万别回头,记住了吗?” 素玉怎么会跑,他是要做大侠匡扶正义的人,即使力量微弱也不会弃朋友而去,他站起身来护在纪慈身前,不叫林冲天再靠近。 林冲天皱着眉,才发现一直站在旁边的是那日遇见身染怪病的美人。 这叫林冲天不太想接触素玉“你让开些,少爷我打杀自家家奴,合情合理,你少多管闲事。” 素玉丝毫不让“他是踏云门弟子,也是你我同门师兄弟,绝不是你林家家奴。” 林冲天站在石阶顶部,居高临下又面带轻蔑地说道。 “呵,笑话,他爷爷的爷爷起便是卖身我林家的家奴,侥幸让他逃出来上了踏云门,也只不过是个卑贱逃奴。” “况且他资质蠢笨,在踏云门五年还是一个不入流的外门杂役,哪来的脸面与我称师兄弟。” 林冲天语毕手中佩剑已出鞘半寸,竟准备用这把修仙之人的宝剑砍杀两个无辜之人。 素玉皱眉,这有违剑修的剑道。他正准备开口指出。 纪慈却在此刻攒足力气,将素玉轻推至一边,自己与林冲天对峙。 “那你呢?不过是仗着身世修为作威作福的伥鬼,失了这些,你又能比我强上几分。” 林冲天虽有家世有天赋,却悟性差又懒惰,如今也不过是凭家族关系拜在叶亦生门下,可即使他如此尊贵出身,也并不受器重。 纪慈的话精准踩到林冲天的雷点,林冲天眼里杀意更盛。 但不过片刻,林冲天却笑了起来,那是一种胜券在握,高高在上的笑。 “那又如何,即使我一辈子什么都不做,也能踩在你的头上。” “我想要的一切,家族都会为我奉上,即使我没有修为天赋,我的家族也可为我找来顶级灵脉换上。” “被我换掉灵脉的傻瓜,即使再刻苦努力又如何,从他出生起命运就已定好,注定成为他主家脚下的一滩烂泥。” 素玉看着林冲天越说越得意,纪慈的脸却肉眼可见的失去了血色。 “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纪慈有些不敢相信他听到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相信自己是个废物,才修炼的如此艰难,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曾有顶级灵脉,曾有可能修得大道。 那他这些年流的汗水,无数深夜流的泪水又算什么。 “也不算太蠢嘛。”林冲天单手漫不经心地张开他手上用金粉画了丛竹的扇面,遮住他的下半张脸,价值千金的翠玉挂在扇尾上随意的晃。 可素玉虽只能看见他的眼,却依旧看出了他的得意,素玉想他扇面后的那张脸定是笑着的。 “既然猜出来了,那就不妨告诉你,你们全家都是为了我们林家准备的器皿。” “我父挖了你父的灵脉,我挖了你的灵脉。” “可你父叫纪恩,你叫纪慈,要时时刻刻记得主家的恩惠,主家的慈悲之心。记得主家赏你们衣物,赏你们吃食,赏你们容身之处。” “要身心皆臣服,不可有一刻不敬,不可生谋逆翻身的念头,能跪在林家族人脚下,已是你这等人的荣耀,更是你全家的荣耀。” “够了。”纪慈已气到极致,双眼胀的通红,即使刚刚摔下石阶,遍体鳞伤,轻微挪动都成问题。 他依旧爆起掐住了林冲天的脖子,他永不会屈服,永远不会甘心做林冲天这种人的奴隶。 林冲天似乎就在等这一刻,他随手就收了扇面,甚至还有空将锦扇别在腰间。 随后一只手握住纪慈的手掌,咔擦一声就掰断了纪慈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擒拿住纪慈另一侧的肩膀,将纪慈以单手向后的姿势,面朝地摁在了地上。 “各位同门都看见了吧,是这外门弟子先目无尊长,对我这长老亲传弟子动手,我才出手杀了他,以正门规。” 被林冲天瞪着的两个跟班,瑟瑟发抖,哪敢反驳,一个个头点的如同捣蒜一般。 那威胁的眼神落在素玉身上,素玉却不屈服,冲上去想要解救纪慈,但还没靠近就被林冲天的佩剑击飞出去。 林冲天一边将纪慈的脸摁在石阶上摩擦,一边威胁素玉“我对美人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你最好识相点,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言罢林冲天松开纪慈,在纪慈终于趁机挣扎起身时,林冲天握住了剑柄,一把数十位顶级匠人捶打七七四十九天制成的,薄如蝉翼的宝剑向无辜又弱小的纪慈挥去。 又在马上碰上纪慈鼻尖时,骤然停住。 停住的原因当然不是林冲天良心发现,而是有人叫住了他。 “师弟,宗主出关,师尊叫你我速去相迎。” 来人是叶亦生座下首徒云中雪,林冲天再疯也不敢在同门师兄面前杀人。 林冲天只得收剑入鞘,暗暗施展一个清洁术洗净身上沾染的纪慈的血后,咬牙低语“你最好早日认清现实,若下次见面还如此不乖,那便没有今日这么好运了。” 等他再转身面对云中雪时已是笑容满面“师兄,我们走吧。” 云中雪看着躺倒在地的素玉和奄奄一息的纪慈,终是一声不吭与林冲天并排走了。 素玉拔出腰间所佩的普通铁剑,靠这铁剑支撑走到纪慈身前,将身心皆受重创的纪慈扶了起来。 纪慈看着素玉,此情此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突然他想起昨日曾见素玉拿着宝玉扬言自己与门主是旧相识。 再想到素玉不知何缘由得罪了叶长老,如今又因为自己得罪了林冲天,若不能与门主相认,以后的日子便肉眼可见的艰难。 于是纪慈催促素玉道“快去,快去找门主。”只说了这一句,又触动到他内里的伤口,一口血喷在了地上。 素玉也知他们这群杂役见裴温言的机会难得,可他如何能放心将身受重伤的纪慈一个人留在此处。 纪慈费力的抬手擦掉血迹,再张口依旧劝道“别管我了,你快去。我相信你没骗人,你真的与宗主交好。宗主修为高深,若引他来,定能救我残躯。” 13、第 13 章 素玉弃不下身受重伤的纪慈,又放不下能救二人的裴仙尊。 时间紧迫,不可过多考虑。于是素玉直接蹲在了纪慈身前。 “上来吧,我背你去找仙尊。” 素玉体格比纪慈还小,还时常犯心悸,刚刚因纪慈连累也挨了林冲天的毒打。 纪慈拒绝了素玉的提议。他如何也做不出压在素玉身上这种事情。 “你别小瞧了我,我再怎么说也是修道之人,十几岁时候背着我师父可是健步如飞,很快就找到大夫了。” 纪慈咽了口嘴里的血沫,还是摇头“我没事的,你和宗主相认更重要。” 素玉闻言,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也觉得我是个废物?” “不过,我本来就是废物,你瞧不起我也是应该。” 素玉佯装要掉眼泪。 纪慈受不得素玉这样可怜的模样,也知道被人轻视嘲讽的痛苦。 “好吧,那你要是累了就把我扔路边,千万不要逞强伤了自己。” “诶呀,再说下去裴仙尊要跑了,你快上来吧。”素玉语带催促。 纪慈也不再耽误时间,伏上了素玉的后背。等抱紧素玉的腰时,他发现素玉比想象中的还要瘦小。 素玉则攥紧了手中宝玉,强行催动玉中灵力向他体内涌起,另一只手将铁剑撑在地上,强行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这样做的代价便是体内鼎气更加充盈,素玉又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鼎香。 但素玉顾不得这许多,救纪慈的命更重要。 纪慈也不敢叫素玉再担忧,努力运起身体里本就不多的灵力以减轻体重,同时忍住五脏六腑都要喷涌而出的血液,不叫他们染上素玉的衣衫。 他们一路沉默着,如同行走在不见五指的幽深隧道,只知前方有光,要咬牙一直走下去。 因内门弟子皆被叫去迎接宗主出关,内门入口处竟无人把受。 素玉觉得这算是天道终于眷顾了他一次。他张嘴兴奋地告诉纪慈“我掐指一算,这次定会有好运。裴仙尊一定会为你我做主。” 纪慈却已昏迷,再也控制不住的猩红液体从纪慈的七窍流出,滴落在素玉嫩白的脖颈上,而后一声脆响摔在青石板上。 素玉看着青石板上刺眼的红印,眼底的泪已蓄满,他觉得不公平,纪慈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到了。” 他给自己鼓劲,也希望如果纪慈没有失去意识也能听见。 素玉更加用力的将手中宝玉攥紧,吸纳更多的灵气,也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味。 素玉可以说已为见裴温言舍上了全部,可被他视为救星的裴温言却在砍树。 裴温言本闭关修炼多日,终于稳住无情道心,刚踏出闭关洞府,却皱起了眉。 刚刚率众内门弟子喊完恭喜宗主出关的叶亦生,察觉到裴温言的异常后独子上前一步。 “宗主是还有何不适?” 叶亦生这话并不是在关心裴温言身体。自会须君陨落,数叶亦生资历最高,却迫于裴温言乃当世第一剑修,而不得不退位让贤。 想到他费尽心力搜罗了天下各门各派代表刚审了首徒宋白玦,转身又有一个会须君亲传弟子来跟他争,所做努力全部功亏于溃,他就恨的牙痒痒。 可会须君陨落,踏云门无高手立门楣也不行,还是得仰仗裴温言。 叶亦生只得把裴温言供起来,又怕他活着,又怕他死了。 裴温言只觉空气里有股暗香,使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燥热。 “这是何处传来的香味?” 叶亦生闻言细细闻了闻,并没闻到什么味道。 本站在人群末尾的吴飞霜却抖起机灵,觉着这是一个在宗主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于是他从人群中走出,言道“此时正值春季,正是山桃开的灿烂之时,想来宗主大人闻到的是这桃花的香气。” 言罢吴飞霜默默等待裴温言注意到他,却不知裴温言从始至终未将眼光放在他身上半刻。 只是听了他的话,看向了这洞府周围的桃林。 渐渐的那灿灿桃花里印出一个身影来。 “师弟,你出来了?” 彼时裴温言正在潜心修炼,刚刚闭关突破一个小境界,才踏出洞府就看见他那废柴师兄没去好好练功,而是拿了把小铲在挖坑种树。 裴温言本选择漠视,绕过宋白玦。 却不像宋白玦迅速伸出满是泥土的手就抓住裴温言的袖子不放。 “师弟出来的太早了,若是再晚点,便能看见满树桃花了。我查了凡界的书,凡界爱侣最爱看一起看桃花了。” “你看,我为师弟你亲手载了三百颗桃树,你可喜欢?” 裴温言毫不留情的扯开宋白玦的手“有劳师兄费心了,我已突破一个小境界,自然出关来,准备去向师尊请教更高深的剑法。” 裴温言此话一出,如愿看见宋白玦脸上一闪而过的妒意。 他这师兄修炼进展缓慢,最见不得裴温言有进步。 裴温言已见怪不怪,出言讽刺道“师兄若是想修为早日进步,应该多去闭关修炼,而不是在此处弄一些没什么用的桃花。” 换以前,宋白玦早跑去给师尊告状,好好说道说道师弟又怎么不尊重他了。 可现在,宋白玦心得了一本秘籍,书中记载道法要与人双修才能提升修为。 宋白玦思来想去,数他师弟最合适。 长的好看,修为也高,简直是给他量身定做的双修搭档。 为了一年后的宗门大比,为了不丢师尊的人,为了留在踏云门继续做首徒,为了留住师尊的目光,为了不回到做断腿乞丐的日子…… 也许也有不失去这个性子坏坏的师弟这一条。 他拥有的太少,每一个他获得的,他都记在心里,并想牢牢攥住。 于是宋白玦决定豁出去了。 “师弟前几日说过要和我结为道侣,这么快就忘的一干二净了吗?师弟真是好薄情。” 这话说的叫裴温言一下红了耳垂,但还是板着一张好看的脸反驳道“那是师尊太过偏心,我说来讽刺你的,你天赋差也就罢了,连听人言的本领都有残缺吗?” 宋白玦又被刺了一下,感觉快要被怼的吐血了,但还是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师弟就是这样脾气,他做师兄的要多忍耐。 “可师弟已经说出去的话,怎么能不算数呢?师尊可没教导过你我出尔反尔。” 言罢,裴温言又眼睁睁看着宋白玦的小脏手拽上了他的袖子,他感觉他额头上的青筋快要不受他控制的爆起了。 裴温言再一次挥开宋白玦的手“你若听不懂人言,我便解释给你听。我在师尊面前说的是‘他既如此脆弱,处处让我护着让着,那不如叫他与我结为道侣,好叫我护他生生世世。’”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对处处需要让着你这件事情感到厌烦。我在嘲讽挖苦你。好了,我解释完了,你现在明白了吗?” 宋白玦僵硬的点点头,心里有些酸涩。 那日师尊修为又进一步,已半步踏入仙门,飞升之时指日可待。 宋白玦卧于师尊膝头,既替师尊高兴,又舍不得师尊离他而去。 于是宋白玦装作很可怜的样子向会须君诉苦“师尊,我修为长进缓慢,门中长老弟子各个都觉得我不配做您徒儿。 “师弟天赋修为家世都胜我许多,若是哪一日,您飞升而去。徒儿孤苦无依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会须君轻抚宋白玦发顶,安慰他“为师暂无飞升的意愿,况且我看你师弟为人正直,绝不会是欺负你的人。” 宋白玦仗着会须君宠爱,得寸进尺,抱着会须君大腿继续撒娇“我不管,我不管,师尊不能离开我。我会被欺负的,我肯定会被欺负的。” 会须君无奈摇头,用千里传音之法唤来了裴温言。 刚踏入会须君住处的裴温言见伏于会须君膝头的宋白玦眼露不屑。 “温言,你觉得你师兄如何?” 面对会须君的问询,裴温言很快答道“师兄良善有余,而能力不足。面容甚佳,但内无点墨。” 会须君点了点头,而对于没有读过几天书的宋白玦而言却听不大懂,在心里悄悄吐槽裴温言,读过两天书有什么了不起的,说话老是文绉绉的,让人听不明白。 会须君又问“那你可有过取代你师兄做踏云门宗主的念头?” 什么?宗主? 宋白玦脸上一片茫然,而后渐渐染上笑意,师尊心里居然已经定了他做下一任宗主。 裴温言为会须君明晃晃的偏心,微不可察的皱眉,但还是答道“踏云门由师尊您创建,这下一任宗主之位,自然由您说了算。若师尊已定了是师兄做这下一任宗主,弟子绝无怨言,到时徒儿自会为师兄倒上一杯恭贺的喜酒,然后收起行囊回家继承裴家产业。” 裴家是横霸一方的修仙大族,势力渗透进修仙界的每一个角落,而裴温言作为裴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子,继承家业也是迟早的事情。 换言之,裴温言没必要窥探踏云门宗主之位。 可对宋白玦来说,这只是他留下师尊的一个由头,许诺的未来踏云门宗主之位也只是意外之喜。 于是他继续摇晃会须君的胳膊“师尊,师弟是对您随口一说,你走了,他肯定得欺负我,这天下苍生也会各个欺负我,师尊你不能走的。” 宋白玦随口一说之言,却不想真在会须君仙逝后都一一应验。 而此刻谁也不知后来事情的走向。 裴温言被质疑人品,怒气冲冲道“他既如此脆弱,处处让我护着让着,那不如叫他与我结为道侣,好叫我护他生生世世。” 这话说出去,裴温言已有三分后悔。因为他内心深处真有点喜欢他师兄偶尔的活泼性子,明明弱的可怕,还老要挡在他前面逞师兄的威风。 会须君面色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怒气,待面色恢复平常后说道“你与玦儿正是修道的关键期,怎能此刻分心谈什么道侣。” 裴温言自觉失言,低头向会须君道歉。 会须君点了点头“为师知道你对宗主之位的想法了,你且先回去吧。” 裴温言向会须君恭敬行礼,抬头时为自己失言也为自己可笑的好感,又瞪了一眼宋白玦。 宋白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会须君膝上抬头问会须君“道侣是什么?” 会须君便又露出慈爱的表情,摸着宋白玦的脑袋说道“那是一种很亲密的关系,缔结了这个关系后,那缔结成为道侣的双方便成了彼此最亲密的人。分享彼此的喜乐,感知彼此的存在。” “玦儿可不许瞒着为师和人私自结契成为道侣哦,这世间骗子太多,为师怕玦儿伤心。” “最亲密的人?”宋白玦却只捕捉到了这一点点信息。 师弟竟要和他做彼此最亲密的人。 于是宋白玦得了双修秘籍,第一个便想到了裴温言。 师尊说师弟品行端正,不会骗人,想来是想和他结为道侣的。 宋白玦又鼓足了勇气复又拉住了裴温言的袖子“师弟说过的话,便要算话。说了要结为道侣,就要和我结为道侣。” 裴温言一时失言袒露真情,可他实在不愿意承认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修为进展缓慢,出身又低的废物。 在裴家的教育下,宋白玦这种人本不配和他站在一起。 他恼怒自己,也恼怒裴温言,索性也不再顾及他大家公子的风度,恶毒的嘲讽道“我乃裴家嫡子,娶正妻须得三书六聘,问过天地父母亲族,我与你什么都没有,就一句气话,你便要赖上我了吗?” 宋白玦被说的一愣,什么三书六聘他是一窍不通。 裴温言趁机甩掉宋白玦的手又要走。 这次宋白玦没着急拽他,而是拿出师父给的灵丹妙药一股脑全撒到了桃树下。 瞬间桃树生长,开出朵朵繁花。 “师弟。” 裴温言不耐烦的转身,便看见宋白玦站于桃林之中,本就美艳的面容被满枝桃花衬托的更加娇艳。 粉红的嘴唇上下闭合,还在说“师弟娶我好不好?” 直到今日裴温言也承认,宋白玦那一日坚持要做他道侣的执着,那一日胜过万千花朵齐开的面容,让他心动了片刻。 裴温言被这一刻的心动,染的脸色通红,急忙转身离开,未给宋白玦答复。 可宋白玦仿佛捕捉到了他的喜欢,此后没日没夜的种树,直种了三千颗桃树,种的满踏云门都是桃树。 于是下次花开时,裴温言带着三书六聘的礼节与宋白玦立契为道侣。 可一切都是骗局,宋白玦只是想要和他双修,只是想要他的修为,利用完就将他扔到一边,再不过问半句。 裴温言的头又开始巨痛,无情道又开始反噬。他随手便将最粗最高的桃树拦腰砍断。 叶亦生连忙扶住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的裴温言。 裴温言却在众弟子面前强装镇定,甩开叶亦生的手道“传本尊命令,这桃花不祥,香味也熏人,所有弟子今日开始伐树,明日后本尊不想在踏云门看见一刻桃树,一朵桃花。” “还有关于判出师门魔头的魔头,再细细翻找一遍,绝不允许留下一点他存在过的证明。本尊不想再看见一点关于他的物件。若是叫本尊看见谁有私藏,决不轻饶。” 言罢裴温言留下一地弟子又转身走进闭关洞府,眼神冰冷的关掉洞府入口。 叶亦生不知为何裴温言突然如此大火气,但他是喜闻乐见所有人讨厌宋白玦的,于是很快将命令散播给所有弟子。 踏云门就此掀起一股争砍桃树的风气。 三千桃树一夜尽斩去。 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素玉,还在背着奄奄一息的纪慈往此处赶来,却不知希望早已熄灭多时。 14、第 14 章 观前须知,大过年的正文太虐了,特此写个甜甜搞笑无脑小番外给各位读者大爷调剂一下,但需注意该内容与正文内容无关,是作者在车上突然的新灵感。 ………… 小宋是穿书局一名新员工,被分配给小作者“正经人”做御用大男主。 上班第一天,小宋满怀期待,以为自己可以在各个世界称王称霸干事业,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作者他太不正经了! 修仙文里,他是修为高强的清冷师尊,做为一宗之长,在修仙界颇有威望。 但好日子没过两天,新入门的弟子各个看他眼神如狼似虎,再无半分尊重。 最器重的大弟子堕魔逃亡魔界,三年后率千万魔兵来,要抢他回去做魔后。 玉树临风的二弟子,对外宣称师尊闭关修炼,使计夺他宗主之位,将他囚在卧房,夜夜坐谈至天亮。 娇气小弟子半夜哭唧唧,抱着枕头来小宋卧房说害怕不敢一个人睡觉。小宋心疼伸手安慰,被攥住手心才知道小弟子力大如牛。 老天爷,这太不对劲了。说好的修为高强,说好的德高望重,说好的清冷大男主呢? 幸亏“正经人”不爱写长文,小宋这日子也就过了几百章。 第二本书,小宋领了工作服,开开心心去上班。 一看服装,一身道袍,一把剑,又是修仙文。 不妙不妙。 小宋心里打寒颤,已经准备好跑路,但他作为男主随便跑路,作者的文就要坑了。 伤了这坏心作者的心没关系,但他怎么忍心让千千万万喜欢他的读者伤心呢。 于是小宋先随手拉来个npc问话,要是情况不妙就跑,要是剧情还算正经,他就咬咬牙坚持一下。 叫不出名字的npc见他惊讶道“大师兄,你怎么还在这里,师尊正找你呢。” 小宋一听大喜,这次不是师尊这种高危职业了,应该没事了吧。 于是小宋本着爱岗敬业的精神蹦蹦跳跳去上班,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想的太美了。 “正经人”大手一挥,小宋的师尊,小宋的师弟,其他宗门的大弟子,魔界的魔尊……又全吻了上来。 “正经人”还特别批注:每个人物都是挨个来的,绝没有同时在场的事故发生。 小宋躺在医院休工伤,自己买了本连载。看到这里,居然有点庆幸自己是纯爱区的大男主。 但想了想,还是扔了书,大骂无良作者,让他这么辛苦,居然一本样书都不舍得寄给他,还得他自费买书。 后来小宋又陆续出演了“正经人”四本修仙文,演了小师弟,魔界大反派,废柴闲鱼,甚至无名npc,都无一例外被其他角色狠狠教训。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小宋觉得自己要气绝生亡了。 于是半夜,小宋怨念化作实体进入“正经人”的梦里。 “不要修仙文,不要修仙文,不要修仙文……” 小宋念经一般,念了一夜,念的口干舌燥,回到穿书局连干三杯肥宅快乐水,终于又快乐了起来。 两天后,“正经人”的大纲递交书局审核,小宋托关系瞄了一眼,不是修仙文! 小宋大喜,麻溜领了新工装就跑。 到了新书里,小宋一看工服是白衬衫配天蓝色牛仔裤。 他默默在心里喊了句,欧耶,终于苦尽甘来。 but,第二天就笑不出来了。 和大学舍友一起去学校澡堂洗澡,被盯着看了十分钟。当肥皂意外落地,小宋撒腿就跑。 实习公司的总裁,在夜深人静的夜晚,邀他一起回家,随手撕下一张空白支票就要买他的人生。 失踪多年的邻居哥哥突然出现,说从小就喜欢他,拿出幼儿园时编的草戒说是定情信物,要让他履行诺言,对他负责。 于是事情又又又……又一次按照之前的发展进行了下去。 “正经人”再次批注:都是挨个来的,绝对遵守平台规则,大家不要想歪。 …… 想歪你个鬼,你个人渣,坏的很! 小宋觉着这工作是混不下去了,再做下去,他小命迟早要完。 于是提交调岗申请,准备去其他作者手下混。 可穿书局有几亿个不同小作者创作的人物,根本不缺人,再说其他作者也不愿意养他这个不洁的小角色。 退一万步有其他小作者愿意接管,他是“正经人”的心血,“正经人”也不会愿意放手的。 小宋一咬牙,递了辞职信,准备回家躺着,反正他一个小说人物,也不需要吃饭。 可“正经人”还是没放过他,他出门去菜市场买菜都能遇见开敞篷跑车的富二代,突然停车问他要电话号码,问他晚上要不要共度烛光晚餐。 习以为常的小宋,挤出一丝假笑“麻烦送我去无情杀鱼菜市场。”而后一屁股坐上了豪车副驾。 在到达菜场后,小宋下车关门撒腿就跑,一气呵成。 然后就撞上了来视察名下产业的青年企业家。 企业家搭着小宋的肩膀,把撞在自己胸口又捏又蹭,迟迟不愿意走的小宋推出半米远。 在看清小宋的面容后,名为一见钟情的小闪电从他的头发丝劈到他的高级小牛皮皮鞋的鞋底。 “你要买什么菜?菜场送你够不够做聘礼。” 小宋脸红着回忆刚刚的触感,勉强点了头。 第二日欣赏了一夜胸肌的小宋,突然觉得“正经人”赋予他的万人迷属性还蛮好的。 但刚走到前台,他就后悔刚刚说那种话。 昨天遇见的敞篷车富二代和菜市场青年企业家吵在了一起,争谁是正宫,谁是真爱。 后边演变为直接动手抢,一人一个胳膊快要把小宋撕成两半了。 小宋劝架也不管用,前台见此情景,叫了保安来把人拉开。 小宋正准备道谢,那穿着前台服装的竟是个实习男大,长的青春俊俏。 小宋一看长相就知道不妙,果然,男大红着脸略显青涩的向他告白“虽然我没有他们富有,但我会努力配的上你,给你好的生活的,所以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小宋不想再祸害一个单纯男大,摇头拒绝“我已经有俩要做我男朋友的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男大快速回答,生怕说慢了显得不够诚意。 小宋翻个白眼,心里默默吐槽可是我介意。 接着嘴里快速攻击男大弱点“我不喜欢穷的。” 男大羞愧红了脸。 但下一秒,门外冲进来十八个黑衣保镖,将二人团团围住,领头之人痛哭流涕。 “少主,老奴终于找到你了。家主大人已在老宅等候多时,请您速速随我回家,认祖归宗。” 接着黑衣保镖齐喊“恭迎少主回家。” 清纯男大接过老管家递过来的黑墨迹,戴在脸上实现了黑化过程,冷冷说道“第一个命令,给我把他绑回家。” 小宋被驾着胳膊扔进车里前大喊“正经人”你这黑化能再草率一点吗? 第二天捂着屁股还得爬墙逃跑的小宋,回到自己家躺在自己的小窝里才有了安全感。 半夜回想起来自己自诞生时起到今天,就没闲过一天。 越想越气,忍无可忍的小宋手撕次元壁来到了现实世界。 出乎意料的是正在执笔的,是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浑身书卷气的男人。 看起来还真挺正经的。 男人解下衬衫最后一颗扣子,慢条斯理的放下卷起的袖子,站了起来。 男人站起来得有一米八以上,小宋作为小说中标准受方,比对方矮了半个头,气势上输了很多。 刚刚要报仇的嚣张气焰也荡然无存。 他看着眼前正经到可以去大学当气质高雅万人追捧的文学老师的男人。 小宋有点底气不足的问“你好,请问你见过一个叫“正经人”的作者吗?我找他有一点点事。” 男人勾唇宠溺一笑,而后摘掉金丝眼镜放于书桌上发出哐当一声清脆响声。 再看向小宋时眼里充满侵略性的欲望。 “我就是“正经人”,怎么,让你失望了吗?” 小宋被看的害怕,咽了一口唾沫“算了,我不找了,我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这里也可以洗洗睡,我家还蛮大的,卧房很多,浴缸很大。” 小宋摇头,小宋想哭“不了不了,我妈喊我回家吃饭,我家金鱼还没喂,花也没浇。” “哦,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妈妈,养了金鱼,种了花?” 小宋的一切都是“正经人”创造的,“正经人”了解他的一切。 被拆穿的小宋硬着头皮说“回去就认干妈,回去就养,回去就种。” “正经人”在心里默默记下,下一章就满足他的愿望。 再看向小宋时,小宋已把手伸向书桌上笔迹还未干的笔记本,想要穿回去。 “这本可不行,这本是恐怖小说,里面会有阿飘,体温很冷。” 小宋想象了一下那触感,吓个半死,慌忙伸回手。 又扫视桌面,找了一本封皮比较粉嫩健康的。 “这本是病毒感染世界的末世文,人们都变异成了怪物,按照我的设定,后面还会有触手怪。” 小宋又吓个半死,把手缩了回去。 在缩了十几次手后,小宋本能的求助他的创造者。 男人好心的指了指一本精装的笔记本。 小宋立马眼睛放光,拿过笔记本扫视一眼,真的是他的故事。 他迫不及待的将手伸进书里。 却什么事也没发生。 可谓是来时容易,回去就难了。 小宋不信邪,手指都快把笔记本戳破了。 男人无声微笑,看着傻乎乎的小宋尝试了足足五分钟,而后一把攥住小宋细瘦的腕子。 “我的小猫咪,你太不乖了,小爪子都把我的笔迹弄花了。明天可没发给出版社交稿了。” “所以,你要赔我。”说罢,男人一个用力,就将小宋揽进了怀里。 小宋红着脸闻了两秒衬衣的味道,突然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回去打工赔你的,所以能不能不要让我现在赔你。”小宋急的边掉小珍珠,边往门外跑。 男人是小宋的创作者,小宋跑不出他的手掌心,于是他没有追赶,只是在身后叫小宋注意安全,别磕着碰着。 他心疼。 小宋已慌不择路,开门就撞上了人。 来人先是被撞的一惊,而后又笑着开口 “我说我敲半天门不开,原来是私藏了这样的小美人。” “小美人,可有男朋友,家住何处,看我长的如何,符不符合你的胃口。” 小宋无奈转身看向“正经人”“现实世界,你的设定也生效吗?” 正经人一脸无奈的摊手“这可不能怪我,你长得好看,性格又可爱,是个人都会想尝尝可口小蛋糕的味道。” “没有人能免俗。” 15、第 15 章 素玉背着奄奄一息的纪慈来到洞府前时,满地都是桃花瓣,盖了地面三层厚。 风过时纷纷扬扬,卷起一股粉色的风暴,又化作轻盈的粉雨飘飘荡荡沦落回泥土。 亦如宋白玦与裴温言的情爱,曾掀起风与浪,如今也只是只是遭人鄙弃的泥。 叶亦生与众内门弟子看着步履蹒跚的素玉面露疑惑与惊讶。 不曾认识素玉的也很快从知道些一二的师兄弟嘴中得知素玉——长老极厌恶之人。 一个站在边缘处的弟子悄悄与自己的同伴说道“为何长老会厌恶这样的美人,我只第一眼瞧着就觉得小鹿乱撞,恨不得立刻与美人去快活。” 同伴也看呆了些,喃喃道“大概是花香太浓郁,花色太美。” 素玉该感谢桃花香盖住了他满身的鼎气。 面对众人虎视眈眈的眼,素玉又抓牢了些背上的纪慈。 他身负纪慈性命有不可退缩的理由,况且裴仙尊就在此处,没人能把他怎么样的。 如此安慰自己后,素玉步伐更加坚定的向裴温言修炼的洞府走去。 叶亦生微微皱眉,一挥手,众内门弟子便组了一堵人墙。 素玉再难前进一步,他站在人墙前绝望中大喊裴仙尊救命。 他连喊数声无人回他,只声音穿过山峰,撞在石壁上又弹回他的耳边。 叶亦生看着他身后背着的纪慈,已明白素玉的来意,他高高在上的开口“宗主刚刚有令,所有与魔头宋白玦有关的事物皆该毁弃。” “若你肯毁了这张与魔头相似的脸庞,本尊便让你过去。” 说罢便施法将一节尖头的桃枝扔在素玉脚边。 纪慈其实还有意识,只是虚弱的说不出话来,此刻听了叶亦生的话,耗尽最后一丝灵力吐出一言来“别……不值得。” 言罢便又喷出一口血来。 这更加坚定了素玉救他的信念,路遇饿殍不可不救。 素玉拿起那桃枝,带着股决绝地劲将脸从左上到右下狠狠划下。 不过是面容罢了,哪能比的上一条性命。 那伤口入骨,形状狰狞,刹那间整张脸都鲜血直流。 叶亦生也被他的善意惊到,他确实与娇气黑心的宋白玦不同。 云中雪被动容,挥手施了个咒法,止住素玉脸上不断溢出的血液,才显得这张脸不再吓人。 素玉向云中雪施礼道谢,一旁的林冲天有些吃味“师兄为何帮他。不过是个低等杂役罢了,死就死了。何苦浪费你的灵力。” 云中雪沉默不语,只看着素玉背着纪慈重新向前。 抵挡在他眼前的人墙也大部分被动容,纷纷看向叶亦生。 叶亦生叹口气,点头让弟子们让开。 “你过了我这关,可宗主不一定会见你。” 素玉充耳不闻,在他的印象里裴温言是个救过他性命,顶好的人。他不信,裴温言会对弱者置之不理。 他走至洞府石门前,将纪慈扶靠在一旁山石上,复又回去敲响了石门。 “仙尊,请开门,我朋友奄奄一息,急需仙尊见面救人。求仙尊开门施以援手。” 无人回应。 素玉便坚持不懈,又继续拍打,直到手掌鲜血淋漓,在石门上留下一道道红手印。 终于,内里传出声响来,却是一声怒喝。 “滚远些!” 接着便是一阵巨大的冲击波从门内传来。 包括叶亦生在内的踏云门众人皆是极力运功,才稳住身形。 裴温言太强了,在坐所有人一起上也不够他一剑砍杀的。 毫无修为的素玉则直接被冲击波轰飞出去,撞在岩石上才停下来。 素玉吐出一口血来,还是坚持不懈的向洞府爬去。 裴仙尊定是没认出他来,若认出来定不会叫他滚的。 这次素玉爬到洞府前掏出裴温言赠的宝玉,自报家门,诉说过往与玉的来源,而后再道明此次来意。 “仙尊,我是几年前在若隐山和您一起探险的少年,您曾救了我性命,送了我块宝玉。” “今日我朋友身受重伤,素玉求您出关救治。” 言罢,素玉跪拜于地,礼数周全。 内里的裴温言却听不见半句,他只觉有股香气扰他神志,乱他体内真气,一切都在躁动不安,想寻个发泄处,却无宣泄口。 这香气还一次次逼近他,怎么也赶不走。 定是那桃花作祟。 该死的桃花,该死的宋白玦。 素玉惊喜的发现,洞府石门开启,素玉以为是自己感动了仙人。 却不知紧随洞府石门开启而来的是裴温言召来的灭世之火。 火焰掉落在倒地的桃花树上,将花枝花杆连着花瓣尽数焚烧成灰。 熄不灭的大火越来越大,开始焚烧它所遇见的一切。 叶亦生见情况不妙,指挥弟子纷纷御剑逃窜。 独留素玉与昏迷的纪慈。 素玉又费力爬到纪慈身前,想替他挡住即将到来的火焰。 千钧一发之时,一张水符浮于素玉身前,化作一道水盾将灭世火短暂抵挡一瞬。 云中雪飞身上前,一手拉着素玉,一手扯住纪慈将二人拉上飞剑,逃出此处。 等到了飞剑降落于安全的地点,素玉又急急拉着云中雪的衣袖“救救他。” 云中雪探查纪慈身上的伤,从怀中掏出百宝袋来,取了一粒白色药丸。 纪慈感觉一阵软绵绵的云朵,钻进他的嘴里,而后迅速治愈他身体上的皮肉伤。 片刻后,素玉惊喜的发现纪慈睁开了眼。 “多谢云师兄。” 云中雪扶起行礼道谢的素玉,看向纪慈“这是我云家祖传秘药,材料难得,百年才能炼制一颗,我用此药代师弟向二位道歉。” 受伤害最多的是纪慈,素玉看向纪慈让纪慈决定是否接受道歉。 纪慈身体刚好了些,趴在地上用单手撑起上半身恶狠狠瞪着云中雪 “他割我灵脉欺我辱我,还要夺我性命,岂是旁人一句轻飘飘的代为道歉就能化解的。” “若他日我得势,此仇必报,让他后悔活在此世。” 云中雪叹了口气,无奈摇头离去。 素玉将纪慈扶回了踏云门外门弟子分配的卧房。 而后借口出门洗漱,又在身上浇了几桶冷水,吹着冷风坐到半夜才勉强又压制住炉鼎之体。 纪慈直等到素玉回来,看他尚未干透的发顶。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也许我可以帮你。” 素玉果断摇了头,这事不是说帮就能帮的,说出来只是让好友也开始鄙夷他。 况且这炉鼎体质阴毒,让别人帮忙便会逸散体内灵气,素玉体质本就弱,身体里灵气本就不足,只被评了个次品炉鼎,楼里师父断言,他只可被用上几次,便会灵气散尽而亡。 一头是身体不适的折磨,一头是死亡的威胁,素玉选择硬抗。 纪慈见素玉不愿意说,只在心里默默记下素玉对他的好,待来日报答,此刻他只更努力的让自己康复起来。 纪慈受伤严重下不得床,素玉便连他的那份工作也一并做了。 每日擦台阶到腰直不起来,又忙着去给内外门弟子干杂活,今日给这个洗衣,明日给那个送信。 换得一些低级丹药回去尽数喂了纪慈,好叫纪慈好的快些。 “阿丑,我叫你去给我心上人送信,你却没得到她的肯定答复回来。所以这答应的丹药可不能给你了。” 面对耍无赖赖账的低界外门弟子,素玉还想再努力争取一下他应得的报酬,毕竟为了这情书他走了三个山头才送到。 “许姑娘说她未曾喜欢过你,我一个普通送信人怎么能扭转她的想法。” “我不管,定是你太丑,吓到她了。”那外门弟子开始无理取闹,拿素玉脸上的疤痕说事。 素玉摸了摸脸上蒙着的布,自毁容以来,这些弟子为了挖苦他,便改叫他阿丑,天天骂他容貌吓人。所以他一直佩戴一块布巾遮脸,怎么可能会吓到许小姐。 “我都有遮住的,不会吓到人。” 那弟子却是油盐不进,一把扯下素玉脸前的布,问身边其他弟子“各位评评理,他丑是不丑。” 他们是一伙的,自是顺着赖账弟子说话。 素玉被说的自卑,慌忙又把布带上。 “我完成了送委托,请你按约定给我允诺的丹药。” 素玉再次恳求,那弟子不耐烦的变了脸色“阿丑,你如此不识抬举,那只能让我们的拳头与你说话了。” 素玉看着这几人围在他身边,各个怒目圆瞪,挽起袖子举拳威胁的样子。再不愿意,也只得空手回去。 等回了卧房,看着躺在床上的纪慈,素玉满含歉意的道 “今日遇见无赖,没有拿药回来,你再忍忍,今夜我把另一家给的脏衣服洗了,明日送过去。那位道友是个讲信用的,定能换回些延缓疼痛的伤药。” 纪慈冲刚进门的素玉说了谢谢,抢过他低垂的手,看着上面被冻的一个个冻疮,心疼的再次重申,不必为他这么辛苦。 “若能靠赚来的报酬,让你早点好起来,辛苦点也是值得的。” 纪慈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忍着内里伤痛,撑着身子爬起来,慢慢挪下床站稳后告诉素玉“我已经能站起来了,真的不必再吃那些灵药了。” 太好了,素玉由衷替纪慈高兴。 扶着床沿站稳的纪慈又示意素玉贴耳过来“我受够他们欺负你了,我要变强保护你。” 素玉听罢心里开心,回答道“你有这份心便好。” 纪慈却不是画饼,他已有了计划“今日,我意外听见几个弟子在谈论古书里记载了宋白玦得到魔功的洞穴。” “我准备三日后沿着书中所写,去寻找遗失的宋白玦的道法秘籍,你要随我去吗?” 素玉摇了头,既是魔功,他碰都不会碰。还劝纪慈别去铤而走险。 “既然叫魔功,定不是什么正经道法,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 可纪慈心意已决,他要变强复仇他要守护这脆弱的小人。 虽说素玉毁容,被骂阿丑,可在纪慈心里素玉依旧入天上嫡仙一般美丽。 这样美丽的人儿需要有力量的人保护,他想做这个人,也愿意为此付出所有,修炼魔功被人唾骂又如何,他不在乎,他现在只在乎素玉能不能过上好日子。 于是三日后,纪慈刚刚能走便顺着那些弟子们泄露的狗洞方位钻进内门,而后走到了一处秘境,想来东西就在里面。 16、第 16 章 月黑风高,踏云门静悄悄。 素玉像往常一样,擦了台阶,又做了些杂活换了些丹药回来。 兴冲冲推开门却不见纪慈在。 “各位师兄弟有见过纪慈吗?” 同寝的弟子不语。 素玉已习惯被孤立,也没强求他们回话,只是越发担心起纪慈。 他不会真去偷盗秘籍了吧。 素玉将这些好不容易换来的低等丹药仔仔细细装进百宝袋里。然后坐在院里井旁焦急的等候。 素玉觉得每一秒等待都是煎熬,直等到其他弟子都熄灯睡了觉。 素玉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害怕纪慈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敢再等,冲向院门想出去寻纪慈。 便是此刻,门外十几名内门弟子,手举灵力点燃的火把,向素玉走来。 素玉本以为他们要去办门派事务,乖乖走向一旁,低头让路。 却不想他们却并未从他身边走过,而是径直走向素玉。 “来人,把这魔头拿下。” 开口的是素玉熟人吴飞霜。 受他指挥的门人上来就将素玉摁在地上五花大绑。 “为什么?”素玉挣扎着。 吴飞霜却只笑不答他的话,嘴里还威胁道“我劝你别挣扎了,这是叶长老赏的宝物,据说是海中龙筋,越挣扎捆的越紧,你若想被勒死就尽管挣扎。” 素玉心里担心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纪慈,于是他好声好气的商量“吴师兄,我身边朋友出门未归,可否先允我去寻他一下。” 吴飞霜不怀好意的一笑,理也不理素玉的请求,命令道“带走。” 被人动作粗暴摁着肩膀强行带走,素玉一路还在反思,自己最近可做了什么坏事。 台阶每日一遍,都擦的一尘不染,帮人干杂活,素玉也是十分卖力。 他向善向上,如何想也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值得被这么多人压送。 吴飞霜带着素玉进了内门,又左拐右拐,走到了了踏云门一处通体漆黑的建筑前。 上写血红的两个字“刑堂。” 吴飞霜自己抓过素玉脖子上系的龙筋,让其他弟子退下,自己带着素玉进了刑堂。 刑堂里十几米才有一颗小块夜明珠照明,使得整个刑堂都昏暗的很。 吴飞霜将素玉一路拉到最后的一间刑房前。 那刑房里似乎有人隐隐有争吵声传来,所以有用灵力燃的火把,比其它刑房亮了很多。 再走近些素玉能听清些里面争吵的内容 “贱奴,死到临头还嘴硬。” “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你也是偷人灵脉的窃贼。是顶无耻的卑鄙小人。” 接着便是一阵灵鞭抽打皮肉的声音,和一声声强忍疼痛的闷哼。 素玉听出那声音是纪慈,急急往前跑。 吴飞霜便坏心眼的拉住龙筋,素玉一下没收住力,脖子几乎被勒断脸憋的通红。 他挣扎着那双手想解开脖上龙筋。 吴飞霜见状,坏心的松了手,素玉一下脸朝下摔倒在敞开的刑房门前。 刑房里的人听到动静,停下了鞭子转身看向素玉。 这一下面朝素玉,素玉看到挥鞭之人原来是林冲天。 林冲天望过来正好看见素玉抬头,脸上遮伤疤的布掉落,露出那块疤痕来。 这让林冲天想起他最敬爱的云中雪替这低贱杂役治伤,头上便冒出火气,心情更不美妙。 “你带这丑八怪来干什么?影响爷的心情。” 吴飞霜讨好的解释“林师兄息怒,这丑八怪与纪慈天天呆在一起,一定也参与了盗窃魔头秘法,所以我向叶长老请了指令,把他也抓来审问一下。” “住手!偷秘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也是我一个人办的,素玉不知情更没有参与,你们要打要杀冲我一个人来。” 这是纪慈的声音,他也注意到了素玉的到来。 素玉抬头勉强看到一些被林冲天挡住的纪慈。 纪慈被绑在刑架上,衣服已是布片挂在身上,浑身皆是鞭伤还滴着血。 “呵,你越要护,我便越要杀。”林冲天随口向吴飞霜安排道“你把他绑到纪慈对面的刑架上,也给他松松骨头,让这贱奴知道他是何等晦气玩意,沾了他的都得受罪。” 素玉挣扎着质问“踏云门是正道修仙门派,我们并未做恶事,你凭什么处罚我们?” 林冲天呵呵一笑“凭爷有权有势,凭你们无权无势还敢惹爷不高兴,不想好好做奴隶,那就让主子给你们松松骨头,好叫你们什么是主子。” 言罢,林冲天挥出一鞭,狠狠打到素玉腰上,将素玉打倒在地。 素玉趴在地上,还是不服输“你们这是恃强凌弱,和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你们根本不配做踏云门弟子。” “可笑,爷不配,你个废物难道配吗?还是那个五年都没有通过内门测试的家奴配?” 说罢又是一鞭抽在素玉身上。 纪慈目眦尽裂,在行架上拼命挣扎,却也动不了分毫,他太过无能,还连累了素玉。 一直站于旁边的吴飞霜想到一会的计划,觉得素玉再被打下去,一会可能会让他倒胃口,于是出言制止。 “林师兄,这偷盗魔族秘籍是大师,便要处以极刑,我刚刚来前禀报给叶长老,长老说今夜宗主出关,处死门内弟子的事情,还是要向宗主请示一二才好。” “所以叶长老叫你我作为证人今夜去宗主殿内一趟,给宗主讲讲事情经过。” “你看这时候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得去上一趟,别叫长老和宗主等急了。” 既然是叶长老的命令,林冲天作为他门下弟子自然不好拒绝况且能与宗主面对面交谈,已是二人的荣幸。 林冲天将鞭子缠绕成一团,而后整个鞭子砸在纪慈脸上,在纪慈额头上砸下一块青紫后落地。 “先叫你们多活几个时辰。” 随后林冲天走在前面,吴飞霜紧跟身后,二人气势汹汹地离开。 还未等脚步声消失,素玉便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纪慈身前拿牙咬捆着纪慈的绳索,试图解开这些绳索。 纪慈出言阻止“不必了,这些都是灵力加持的绳索,用牙咬不断的。” “你现在别管我了,你快跑!我不能连累你。” 素玉咬完一口,才开口“你我是彼此陪伴的朋友,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言罢便又用力的用牙齿咬了一口绳索。 纪慈被感动的落泪,低着头不再看素玉“都怪我,我要早些认命在林家乖乖做家奴,就没有后面这许多事情了。也不会连累了你。” 又咬了一口绳索的素玉,停下嘴上的动作反驳道“怎么能怪你,没有人生来就该为奴为婢,你努力改变命运没有错,错的是他们那些仗着出身便颠倒黑白,欺你辱你奴役你的人。” “他们才该忏悔,才该向你道歉。” 纪慈听闻此话,觉得素玉真是世上最好的人,最善良的人。 他以往结交的朋友一听说他是家奴出身便不再理会他,唯有素玉不在乎门第修为,真心想帮他,与他做朋友。 纪慈趁那几位弟子睡觉偷偷取走了那本古书。 看着书上记载宋白玦练此功后,修为迅速增长,有挪山海,摘日月之力。还获得了当年踏云门宗门比试的冠首。 “这事还是怪我,我今夜从那些闲聊透露宋白玦秘籍的弟子屋中偷到他们所说的古书。” “按照书上记载狗洞密道混进内门,又按照上画地图寻到了藏秘籍的秘境。” “可我刚挨那秘境周围的封印阵,便冲出一群人。” “领头的正是林冲天,说我盗窃魔头秘籍,人证物证具在,要压我去见宗主。” “如今想来,我已知林家换灵脉的秘密,他绝不会放过我让我回家告诉所有林家的家奴们,引起暴乱。所以他设计让人告诉我秘籍的事情,又蹲守着抓我,是要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将我除掉。” 素玉听的也愤慨“林冲天也太过分了。” “小玉,不能耽搁了,你别管我了,你快跑。”纪慈又一次劝着。 “我还没尝过味道,你要让素玉往哪里跑?” 素玉闻声回头,只见吴飞霜一人独自返回,向他步步靠近。 素玉被逼的连连后退,撞在了墙上。 “虽然有点丑,但身子看起来还是美的,叫我尝一下再压到刑场处刑也不算可惜。”吴飞霜继续不怀好意的靠近。 纪慈在刑架上怒目而视,想催发秘术以命相抵。 可他还没使出秘术,吴飞霜已躺倒在地。 “好啊,你个狗腿子,还会使计炸爷,叫爷去见师尊,你自己跑回来偷吃。” 吴飞霜赶忙爬起,走到林冲天身前谄媚的道歉。 林冲天却不理他,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幸亏中途长老传信,说是宗主出关时,他已禀报。” “宗主听闻是想盗取魔头宋白玦的秘籍,未加思索便回道,不过两个杂役,敢犯如此大罪,也不必再过问他,直接按宗法处置便是。” 言罢,林冲天又将刚刚爬起的吴飞霜踹倒在地。 吴飞霜也不敢反抗,脸上还挂笑,又爬起谄媚讨好“师兄踹的对,期满您,就该这么处罚。” 纵使林冲天金尊玉贵的长大,见过太多讨好巴结的人,也着实没见过吴飞霜这么不要脸的。 叫人打了左脸,还要伸右脸过来。 “师兄,师弟我也不是故意要欺瞒,只是这素玉长的太和师弟口味,我又怕我享用时候,师兄在一旁看着污了您的眼。” “所以出此下策,师兄别气了,我这有上次秘境探险时得的一盏雪莲,据说可肉白骨生死人。师兄若是不介意,便拿了去吧,就当是我的赔礼。” 吴飞霜心里肉疼,但还是极力微笑讨好。 林冲天看了一眼被逼在墙角的素玉,脸上疤痕实在吓人,他有众多美人想上他的床榻才不会像吴飞霜如此不忌口。 于是林冲天收了雪莲,转身便往门外去“你快些,别误了明日行刑。” “好好,师兄,我一定速战速决,绝不耽误正事。” 接着吴飞霜又向素玉逼近。 “少爷,别走。” 林冲天明显一愣,他好像听见了纪慈在示弱。 他只以为是错觉,又继续往前走。 “主人,别走,求你别走。” 纪慈的语气带着更多恳求。 林冲天终于赏脸转回了身子。“呦,爷的小奴隶开窍了?有什么事?” “你先让吴飞霜住手。”纪慈试图向林冲天谈判。 林冲天朝吴飞霜使了个眼色,吴飞霜还没碰上素玉,虽心有不甘,还是乖乖后腿。 “说吧,有什么事快说,爷还有其他正事。” 面对林冲天不耐烦的态度,纪慈却不敢再冲撞,如今不止他的性命握在林冲天手上了。 “我父只有我一个子嗣,少爷如今要杀我,那我族一脉的顶级灵脉岂不是要断绝,少爷以后又要挖谁的呢?” 纪慈极力忍住心里的屈辱感,向林冲天提议道“我这里有一种秘药可使男人生子,而素玉长的极美,若少爷肯给我些时间,让我在素玉身上留下血脉。将来诞下子嗣定是灵脉又强,容貌又美的孩子。” “到时候素玉与我的孩子,挖了灵脉给未出世的小小少爷后,也不是废人一个。留在小小少爷身边伺候看着也养眼些,不是吗?” 林冲天认真思考这个提议,最终点了头,吴飞霜想要阻拦,但到底不敢忤逆林冲天。 “好,那麻烦少爷把我放下来,我好留存血脉。” 林冲天自信他俩跑不掉,随口念咒解开纪慈身上的绳索。 纪慈没了支撑狠狠摔在地上,顾不上疼痛连忙往素玉身边爬,而后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 突然让他一个男子生子,素玉一时接受不了,眼里含泪,摇头拒绝“不要。” 纪慈却不允许他拒绝,捏住素玉的脸颊,将药强喂了进去。 在素玉要往出吐的时候,狠狠吻上素玉的唇,将药丸硬生生逼进去。而后开始加重这个吻,最后变成激烈的啃咬。 啃的素玉的嘴唇破出小口,血液染红彼此的唇,似乎要流入彼此的身体里,将二人合二为一。 中途纪慈搂着素玉,向林冲天恳求道“你们在,素玉会害羞的,可不可以麻烦少爷回避一下。” 林冲天也确实没兴趣看奴隶配种,带着满脸不甘的吴飞霜离开了刑房。 17、第 17 章 纪慈狠狠吻着素玉,直吻到丹药融化进素玉的咽喉,双方几乎不能呼吸。 等二人彼此的唇瓣分开。 素玉用力地推开纪慈,绝对不能让别人吸了他的鼎气,他会死的。 纪慈顺着素玉的力道,呼痛一声后向后倒去。 是摁到他的伤口了吗? 素玉如此想着,抬手看自己的手掌,果然沾染了些纪慈身上的血。 素玉慌忙去扶纪慈。 只见纪慈皱着眉,神色痛苦,一只手捂着胸前的伤口。 “你……很疼吗?”素玉关切的蹲在纪慈身边,将纪慈扶起来靠在墙上。 纪慈从小挨打挨习惯,这些鞭伤虽然很严重,但他其实还能忍受。 可这次有了关心他疼痛的人,他愿意将脆弱的内里全部展示出来,甚至展示的更过分。 素玉的关心,素玉的爱,他想要更多。 原谅我,利用你的善意,满足我最后一点自私的念头。 “好疼,你能帮我揉揉吗?” “我会不会摸疼你?” 纪慈拉过素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不会的,你的触碰会让我的心情好很多,心情好,身体就不疼了。” “不过,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这样浑身伤口血淋淋的身子,让你挨着也是污了你的手。” 纪慈低垂着一双受伤的小狗大眼,素玉实在无法拒绝,伸手轻轻摸过纪慈的伤口。 一挨到素玉,纪慈立马笑了起来,又悄悄挪动自己的身体靠近素玉。 “小玉,你有喜欢的人吗?”纪慈小心翼翼的问着。 听到这个问题后,素玉脑子第一反应闪过裴温言的身影。 是他年少时一瞬的心动,可自来到踏云门后,他已知二人身份之差如鸿沟,再不敢肖想。 “没有。”素玉最后回了这个答案。 纪慈变得肉眼可见的开心,但他只敢在心里悄悄笑了一下。 纪慈鼓起勇气“那你觉得,我可以做你的道侣吗?” “这……”素玉开始犹豫。 素玉天生容易感受到别人的好意,也很容易想对此作出回报。 宋白玦也是。 但他们也很容易被骗,轻信别人的谎言。 大概是前世遭骗太多,真心一次次被撵入尘土,此生的素玉问道“是为了子嗣传承吗?” “不。”纪慈斩钉截铁的回答“只是出于我的心,它叫我问一问。” 素玉开始考虑,他与纪慈几经生死,彼此陪伴,也许可以称之为有感情。 纪慈见素玉沉默不语,于是又开始呼痛,还故意将伤疤露给素玉看“或者,你将这当做一次对我的临终关怀也可以。” 这提醒了素玉,纪慈已经是半只脚踏入地府的人。 他开始试图问自己的心,他的心此刻最清晰的感觉是,他不希望纪慈死去,一想到纪慈的死亡,他的眼睛就酸涩的像要流泪。 他大概是爱上纪慈了。 就一次,没关系的,他应该还没弱到被吸一次鼎气就会死的地步。 于是素玉将自己交到了纪慈的手上。 纪慈惊喜的抱住素玉,温柔地像对待一块绝世宝玉,不对,素玉就是他的宝玉。 素玉的炉鼎体质被调动,香气弥漫整个刑堂,一直以来让他痛苦的燥热也有了一些缓解。 只最后鼎气流向纪慈时,素玉感觉体质更弱了些,心悸也隐隐要发作的样子。 这时,纪慈轻轻吻了他的眼角,素玉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 “我的爱人,我会铭记你到我的灵魂之上,所以也请不要忘了我。” 言罢纪慈催动秘术,将刑堂整面墙壁都震碎。 这是林家强逼家奴学习的秘法,用来在危难时刻,震碎家奴心脉和灵脉迸发出最后一点力量以护卫主人。 纪慈曾无比厌恶这秘法,今日却庆幸这秘法还能给自己一点力量,让他救所爱之人脱离险境。 “我炸墙的同时,施展了隔音术,等隔音术结束,我会一个人继续演下去,尽量给你拖延时间,你快跑。” “那你呢?” 纪慈吐出一口血“我已再无生机,你不必理会我了。” “不行,我不会抛下你的。”素玉又试图像以前一样背着纪慈求生。 纪慈苦笑,嘴里溢出更多的血液“我心脉已断,现在挪动我,我会死的更快的。不如你先去搬救兵,崽回来救我。” 素玉看着纪慈大口大口呕出的血,最终点头往外跑“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会搬救兵来的。” 纪慈看着素玉的离开刑堂的背影,觉得自己做的一切真是太值了。 可在素玉要消失在他眼前时,他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 素玉回了头,纪慈努力记住素玉的面容,憋住自己泪,故作轻松的说“我想了想,小玉,你还是忘了我,好好生活吧。” “别说晦气话了,我很快会搬救兵回来的,你死不掉的。”素玉转身努力催动自己疲惫的双腿。 他不知道纪慈用了怎样的功法,他只知道再快些就能就纪慈的命。 素玉遵循本能,一路跌跌撞撞漫无目的的走,竟叫他真的糊里糊涂闯入了裴温言所住的清静峰。 清静峰地处偏远,乃宗主裴温言的居所,平日里没人敢轻易踏足。 这居所多设禁忌似是识得素玉,一项也没触发,素玉如同进自己家一般轻松。 整个居所只寝房有夜明珠照明,实在是形势危急,素玉喊了一声叨扰便推门而入。 屋里裴温言正双腿盘坐于床榻闭目打坐,素玉便跪在裴温言身前磕头 “请仙尊原谅素玉冒昧打扰,实在是情势所迫,我朋友危在旦夕,求仙尊相救。” “我与纪慈刻苦修炼,却遭宗门众人陷害欺辱,还请宗主明察,还我们公道。” 素玉陈述一句,便向裴温言恭敬跪拜一次。 渐渐裴温言有了反应,眼皮轻轻跳动似有醒来的征兆。 素玉满怀期待的等着盼望着,却见裴温言猛的睁开一双血红的眼,对素玉轻蔑一笑,而后飞身至素玉身前。 他紧贴素玉的耳,语带嘲讽“师兄还是如此无耻,身上熏了如此不入流的熏香,深夜跑来师弟的卧房。” 素玉被误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浑身诱人鼎香。 他连忙解释道“这是为了救师父,所付出的代价,我并无勾引仙尊的想法。” 说罢,素玉急急后退,想退出屋子,等鼎香散一些再回来。 裴温言却不给他机会,挥手间屋里所有的门窗皆紧闭。 “如今知道害怕,已迟了。” “不。”素玉大喊,事情不该是这个发展,他是来寻求援助的,并无勾引之心。 他转身想逃,用力拉动门把手却怎么也打不开这扇被裴温言施法关注的木门。 密闭的环境里,鼎香更加浓郁,裴温言的眼变得更加血红,走火入魔之兆已达顶点,理智全无。 他随手一挥,素玉便被吸到他的怀里。 他咬着素玉的嫩颈,像是恶狼咬着待宰的羔羊。 忽然,他嗅到一些味道,不属于师兄身上的味道。 他更加暴怒,训斥师兄对他的不忠,单手将素玉两个手腕握住,提至屋外水池旁。 这池子平日用来养鱼观赏,此刻便做了素玉的浴池。 裴温言粗暴的将素玉丢进池子里,待片刻后又握住素玉双腕提上来,也不管素玉冻的发抖,脸因窒息而憋的通红。 如此反复数十次,裴温言又凑近素玉脸侧细细嗅闻,确定再无异味后才施舍般的将素玉拉上岸。 而后重新将素玉甩回卧房,也不在乎素玉浑身湿漉漉燃湿了被褥。 接着便是一整夜对师兄不忠行为的惩罚。 中间还疯的厉害抽出绝锋架在素玉脖子上“师兄总是如此伤我的心,不若叫我结果了师兄,也做一次杀妻证道。也算师兄为师弟我的无情道做出了贡献,算是死得其所。” 素玉开始还记得辩解自己不是他师兄,也还记得要救纪慈,后来炉鼎体质发作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再睁开眼,满屋皆站着踏云门弟子,为首的叶亦生气得脸色都快成了猪肝色。 素玉尖叫一声,吵醒了裴温言。 裴温言睁开吓人的血红大眼道“都滚出去。” 这一声怒吼过后,众弟子纷纷后退,叶亦生向云中雪吩咐道“你去取来宋神医开的稳定情绪的熏香来。其他人都推出去,不得命令不得擅自进来。” 而后面对裴温言像是护食猛虎一样护着素玉,叶亦生也不敢轻易靠近,直等到云中雪拿了熏香来。 叶亦生嘴中念诀,中指与无名指合拢竖起,两指上便燃起青紫色火焰来。 叶亦生又将熏香放于其上,将熏香点燃。 渐渐熏香气息浓郁,盖过素玉身上香气,也安稳住裴温言的暴虐之气。 裴温言渐感昏沉,一只手更加拼命握住素玉的腕子。 他不能睡,睡着了他师兄就又跑了,下次再见又不知道身上会带着谁的味道。 可这是天下第一名医宋满盈专为裴温言调制安稳他情绪,避免他走火入魔的熏香,过于有针对性,以至于裴温言已极力抵抗,还是昏睡了过去。 等确定裴温言已睡死过去,叶亦生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麻袋,还不等素玉挣扎便将人罩了进去。 素玉在麻袋里挣扎,却无人理会。 只听叶亦生淡淡开口“此物乃温香楼炼制炉鼎,最是阴邪之物,这世间大概没有几个人能抵得住它的鼎香。也怪我不察,竟叫此物流入我踏云门,险些污了宗主清白。” “你们且将它扔回温香楼去,叫温香楼自己处置,切记不可张开口袋,避免被这邪物魅惑。” 麻袋里的素玉一听要被送回温香楼,吓得脸上失了血色,他不能回去,那地方太可怕了。 素玉激烈的挣扎着,却无人理会,最终还是被扔到了温香楼门前。 18、第 18 章 是腾云驾雾还是御剑飞行,麻袋里的素玉皆不知。 他只觉的颠簸还是颠簸,而后便是一阵被摔在地上的巨痛。 四周是歌舞升平,是脂粉香气,是素玉的噩梦。 负责运送素玉的是林冲天和云中雪。本来只是件小事,本不用两个长老亲传弟子,可叶亦生怕素玉连宗主都可魅惑,若一人押送,实在惊险。便叫二人同行,互相监督,以防落入炉鼎的魅惑里。 林冲天本就因为素玉逃跑而不满,此刻先摔了麻袋在地上,又不解气的踹了一脚。 心里盘算着,素玉他是没办法处置了,纪慈却还在刑堂里等着他去发落,他可得好好收拾收拾他,才能解气。 云中雪见林冲天如此,叹了口气,主动要接过装素玉的麻袋。 林冲天刚在心里给自己理顺气,看敬爱的师兄提出这种要求,怕着素玉魅惑了云中雪,自是不愿意给。 云中雪见索要无果,只得劝道“那师弟待他好些吧,毕竟是宗主塌上之人,师弟如此待他,若宗主还念旧情,你我可不会好过。” 林冲天却充耳不闻,只又踹了脚袋里素玉“宗主何等人物,醒来哪会记得这种爬床妖孽。” 言罢林冲天冲温香楼看门的仆从喊道“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那仆从看了一眼林冲天身上的踏云门弟子服,有些不敢相信名门正派也来温香楼找炉鼎,这种偏僻之法提升修为。 云中雪见状从怀里掏出一块灵石来,递给了看门仆从。 林冲天见了不满,将灵石拿回来递给云中雪,自己从口袋里套了块更值钱的上品灵石“师兄不必破费,师弟家里家大业大,最是不缺钱,还是交给师弟我来吧。” 仆从却不管是谁给的,只是乐着收进口袋,把林冲天和云中雪领进门。 林冲天使了个眼色,仆从便识相的把地上麻袋里的素玉扛在肩膀上,再领着二人往里走。 越往温香楼内里越是幽深僻静,等到了楼□□院里,种了许多奇珍异草,一位公子正坐于院中小亭抚琴。 对坐一华服男子,手握杯盏,双眼微闭细品手中清茶。 再三四童子侍立左右,添香添茶。 不知是否感觉到有客人来访,弹琴公子停了手上指法,华服男子也睁开了眼,赞道“不愧是我亲手教出来的,样样皆是顶级。” 弹琴公子眼里无悲无喜,面上却带着微微笑容,起身行礼“主人谬赞。” 华服男子收了脸上温柔神色,朝林冲天这边看来。 那仆从是个识相的,见状忙上前禀报林冲天和云中雪求见,也把装了素玉的麻袋放在华服男子眼前。 “原来是踏云门弟子,请问二位来我温香楼有何贵干?” 林冲天二话不说,解开麻袋封口,将素玉扯出来半个身子。 素玉被拽出来,衣衫都没来得及穿戴整齐,夜风里冷的瑟瑟发抖,慢慢蹲下来抱住自己。 真正可怜又可爱。 可此处却无人怜惜,只云中雪看不过去,扔了自己外衣给素玉。 素玉感激一笑,将外衣裹身继续缩成一团。 林冲天却皱眉,拿出鞭子又甩了素玉一鞭,还同时将云中雪的外衣勾了去。 素玉便捂着伤口,瑟瑟发抖可那伤口里也溢出更多的鼎香。 华服男子皱眉,两指在空中比划,便形成一道结界围在素玉周身,挡住外溢的鼎香。 “这可是你温香楼的炉鼎?” 华服男子只需闻闻便知,更何况素玉为救师父心甘情愿做炉鼎,接受教导时乖巧的很,也叫华服男子记住了些。 华服男子毫不犹豫的点头“确是我温香楼的产物。” “好!”林冲天大呵一声,随后便上前质问“那为何会出现在踏云门里,是否是你的图谋,你想对踏云门做什么?” 华服男子皱眉,云中雪也呵斥“师弟,休得无礼。” 林冲天却不怕“我乃新洲林家少主,又是踏云门长老叶亦生亲传弟子,小小一个温香楼想,我还真不怕。” 天下本东西南北四洲,仙魔大战后人们在远洋海上发现一大片新陆地,传言是仙魔大战法斗太过激烈,仙法对冲竟生了新地。 而林家早早占了这地方为王,发展的势头不错。 但毕竟是新生势力,如此傲气,纵使温香楼楼主打过交道的人多了去,也忍不住皱了眉。 云中雪见状连忙致歉圆场“事情未明,我们此番来也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想楼主告知我们关于这炉鼎的情况。” 云中雪这态度还算勉强合格,这楼主也不想与当世第一宗踏云门交恶,便如实了说。 “不过是我花了一瓶次品仙丹换来的残次品,先天底子也差,炼成炉鼎后本准备叫他在楼里做个杂役,也不算丢了我温香楼的名声。” “却不想被宋神医瞅了去,竟一眼便要买回府里。既然是次品,有人要便好,我只收了宋神医一贯铜板便卖了去。” 这是个很低的价格了,凡间钱币对他们这些修仙之人来说任何用处都没有,更何况一贯钱就算是在凡界也不算是很多。 最后那华服男子说出自己的猜测“想来是这炉鼎从宋府逃了去又混进了踏云门。” 这话说完,林冲天和云中雪还没说什么,一直沉默的素玉却忍不了,本低垂着的头急急抬起反驳道“是宋神医将我送给了崔公子,崔公子许了我自由。” “那你可有身契?” 素玉摇头“崔公子口头许诺,还赠了我百宝袋。”言罢递处崔公子曾送他的百宝袋。 华服男子接过,却看也不看,放进了衣服里“没有身契,便还是奴籍。这百宝袋说不定是你窃取,等改日我见了崔公子再还他。” 素玉气急,百宝袋里还有他受尽冷眼辛苦做工赚的丹药,还有他各种舍不得穿的衣物,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了。 “我们可以和崔公子当面对质。” 华服男子却说“崔公子在仙魔大战时为救南洲上千百姓,魔气入体,如今魔气损害他五脏六腑,已是病入膏肓,宋神医衣不解带已照顾他三月有余,南洲百姓更是全洲子民跪地祈福半年之久。” “这事传遍天下五洲四海,你难道不知,让我们找个无意识的病人对质,你心机还算深,是我之前小瞧了你。” 素玉做了几月扫台阶的杂役弟子,哪里知道这些消息。 他还想争辩,那华服男子已对他施展了禁语咒“你若不服,我念动控制楼内炉鼎的秘术,你定不会有事。” 言罢,男子开始施咒,只双指轻轻一点素玉。 素玉便觉浑身一会冷一会热,而后浑身又如针扎一般。 这是他滴血签订了的契约在生效,直接作用在他的灵魂上。 “你认不认?” 素玉开始还能抵抗,等疼痛一步步加深,楼主见素玉不松口,便直接催动咒语将素玉体内鼎气放出。 本就被纪慈和裴温言吸纳了些,如今所剩无几,素玉慌忙捂住口鼻却毫无用处。 为了性命他又一次屈服“是我,是我自己从宋府逃了出去。宋府公子性格扭曲,对我忽冷忽热,动辄打骂,我忍受不了,所以逃了。” 在这些人眼里,他只是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却还是想偷生。 况且这话除了最后逃了,其他也并非虚言。 可偏偏是实话,楼主人却又幻化出灵鞭,直接抽打在素玉魂魄上。 “宋神医医者仁心,救过的人数不胜数,凭你一个次品炉鼎也敢污蔑宋神医的品行?” “看来还是我对你平日的教导不够,满嘴谎话,竟敢嫁祸宋神医与崔公子这两位当世圣人。” 素玉抱着头,被打的在地上来回滚动,嘴里喊着“不敢了,不敢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出逃,罪该万死。” “出了楼里才几日,便连自称也忘了?”那楼主又挥鞭。 素玉便识相的高呼“奴知错,奴不该外逃。” 改成我要忍受一次次电击般的疼痛,改回奴却只需要楼主的一句话。 素玉只觉之前种种努力都随风而逝,甚至有些恍惚,他真的从温香楼出去过吗? 等楼主打的满意了,才又将灵鞭收入体内,对林冲天和云中雪说道“这卑贱炉鼎已招供,是他私逃。” “况且,若我要往踏云门送炉鼎助各位修行,也定是送品貌双全的顶级炉鼎。又怎会送给次品给各位仙师。” “你说是吧?青翡。” 刚刚奏琴男子身子先是一颤,复又恭敬点头道“是,主人说的有理。” 林冲天看楼主对素玉如此处罚很是满意,又得知素玉只是小小逃奴,更是得意。 素玉拿什么跟他争云师兄呢? 于是林冲天爽快点头便要认了温香楼楼主给的解释。 云中雪却见觉得素玉可怜,虽然是逃奴,也不该如此又打又骂的,于是在御剑离开前,又向楼主交代,善待素玉。 楼主闻言敷衍点头,云中雪还想说些什么,被早已飞出一丈远的林冲天喊着师兄二字不断催促快些。 “师兄。师尊还等着你我复命呢。况且宗主还生死不明,万一宗主去了,还要你我帮师尊稳住局面呢。” “师兄实在是不该困顿于一个小小炉鼎身上,莫不是也被魅惑了去,要不我去告了这楼主,这样媚人的次品炉鼎,不如打杀了去,省得祸害人间。” 云中雪听着师弟越说越过分,便也只能无奈离开。 只临行前又交代一句“万事皆有因果,若不为善,他日必有恶果。” 楼主答了“谨遵仙长教诲。”心里却一句也没记住。 等踏云门的人走远,那楼主复又坐回躺椅。 侍奉小童连忙倒上新茶,又点新香。 抚琴男子也准备入座继续弹奏。 楼主却忽然问道“若我真要送你去踏云门,你可愿意?” 青翡闻言跪地强忍住心酸答道“奴是温香楼的炉鼎,一切都听从主子命令。” 楼主点头赞赏“好好好,不愧是我教导出的极品。当真乖巧听话,不像地上这个次品惹我心烦。” 青翡依旧跪地不起“谢主人夸赞。” “你起来吧。继续弹,也叫我好好想想怎么处置这次品炉鼎。” 言罢楼主已闭目于藤椅之上。 青翡便又认认真真的弹起来,他不敢懈怠丝毫,生怕被送了人。 19、第 19 章 素玉狼狈不堪的瘫坐在温香楼后院的地上,拽着身上几乎不能庇体的衣物。 闭眼惬意听曲的楼主似是忘了素玉。 待青翡又抚完一曲后,温香楼楼主杜承风才慢慢睁开眼睛,扫了一眼素玉“头抬起来。” 素玉微微抬头便被杜承风捏住脸颊左右查看。 “可惜,可惜。本就只有一张脸能看,却被糟蹋成这样,完全废掉了。” 素玉低着头隐藏眼里的不服。 杜承风手指用力,将素玉脸颊捏紧抬起而后毫不留情的用手掌挥上素玉的一侧脸颊,试图打碎素玉眼里一切情绪。 “为什么不护好自己的面容?” 素玉低垂着头捂住通红的脸颊解释道“是为了救我的朋友,当时情况危机……” 杜承风却没有耐心听素玉讲他勇敢救友的故事“那你可知你整个人都是属于温香楼的财物,不护好你的面皮就是损毁楼里的财物。” “青翡,毁坏楼里财物该如何处罚?” 青翡从古琴前站起恭敬回话“回主子,根据楼规,毁损楼中财物该责灵鞭一百。” “好,便由你执行。”说罢杜承风又动用灵力变出灵鞭来。 素玉比青翡来的晚,算是青翡看着长大的。青翡看着瘫坐在地的素玉实在不忍,思索着如何替素玉求个情。 还未等他想好,只觉手心一热,是杜承风将灵鞭塞进了青翡手中。 递完鞭子,杜承风还看似亲昵的拍了两下青翡的手背“好好使力,听不见皮肉响声的都不能算数,别叫你这弟弟多受苦。” 青翡闻言握紧灵鞭,尽量叫自己语气平和“绝不辜负主子所托。”而后青翡走至素玉眼前,眼带歉意,挥鞭而起。 素玉开始还能忍受,后来惨叫声传遍整个温香楼。 楼里其他人都吓得不敢出声,唯有杜承风又躺回躺椅悠闲喝茶。 等打够鞭数,素玉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青翡将灵鞭还给杜承风时,甚至手都在抖。 他这主子太过无理,素玉毁掉自己的面容,竟还要受罚。 杜承风却没接过灵鞭,而是顺势将青翡拉进自己怀里。 二人一起躺于躺椅上,如此亲密的动作,青翡却觉得害怕。 “我的小青翡,你可千万别伤了这张好脸,否则我也会弃了你。” 青翡慌张从躺椅上站起,跪在地上保证“青翡绝对护好自己的面容,绝不毁坏主子的财物。” “好,还是小青翡最乖。”杜承风再转头看向素玉时,眼里已无半分柔情 “至于地上这次品炉鼎便送去崔府,正好宋神医要寻个炉鼎给崔公子渡魔气,这报废的炉鼎刚刚好。” “若能救活崔公子,也算我温香楼为这天下大义做了贡献。” 青翡不忍的看着奄奄一息的素玉,虚弱成这样怎么给人渡魔气,魔气一进素玉体内,素玉哪还有命。 可笑这天下大义要顾及,素玉的性命却可以随意舍弃。 青翡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求情“楼里发的治伤灵膏,奴还有些留存,给素玉用上必不会留疤,到时面容恢复又可替主子办事,求主子成全。” 杜承风却不悦的用脚踩在青翡的肩膀上“那是主子赏你的,你竟敢随意处置?” 青翡被人踩着不敢动弹,维持着跪伏的姿势继续为素玉的性命努力“奴不敢,但崔公子体内魔气凶残,世人皆知。素玉若去,必无归期,奴当素玉做亲弟弟,实在不忍,求主子成全。” “能用他的贱命换崔公子的性命,是他的福气。”杜承风发怒脚上使力,将青翡踹倒在地“还有什么弟弟妹妹的,你都不需要,只记得你主子我一个就够了。” “来人,把地上那贱奴送去崔府。” 话音刚落,便有角落处飞来暗卫一名,将素玉抱起便向崔府而去。 素玉也意识到了此去凶险,忍着浑身伤痛挣扎,被暗卫瞬间下手打晕塞进踏云门留下的麻袋里。 等暗卫走远,杜承风看着跪在地上不起的青翡出手要扶。 被青翡不动声色的躲开“奴不敢劳烦楼主。” 杜承风面露不悦“他不去,难道送你去吗?” “再或者等他日踏云门又怀疑他是温香楼送去的奸细,找上门来,你我又如何应对。” “这样的烫手山芋,当然是越快扔掉越好,你怎么突然这么糊涂,这都不懂了?” 青翡依旧只是跪着,语气恭敬“是奴愚钝。” 面对突然这么倔的青翡,杜承风抽出灵鞭欲打又不忍。无奈叹息一口,自以为退让很大的说道“你若还想要些弟弟妹妹,教养院子里有些新炼成的炉鼎,你瞧瞧那个合眼缘,带你屋子里去伺候你去。” “但绝不许爱他们胜过爱我。” 青翡不看他,依旧语气淡淡“谢主子隆恩。” 杜承风忍着怒气,将青翡脸捏住看向自己“我说绝不许爱他们胜过爱我。” “是。”青翡依旧将眼睛看向别处,他可记得杜承风一直对他的教导,一个炉鼎,属于主人的物件,那配谈什么情爱,怎么杜承风突然疯了,连自己的说的话都不记得了。 等暗卫将素玉送至崔府,已是深夜。 但崔府内外依旧灯火通明。 崔府外南洲百姓面朝崔府而跪,密密麻麻跪满了两条街,嘴中齐念祷词,在向上天祈福崔公子平安。 崔府内宋满盈站于崔臻桐卧房门前,指挥崔府家仆们尝试各种救治方法。 “你们十个,去熬我寻来的灵药,记得按我写的药方熬,药量、火候、时辰一分一毫都不可差。” 十个仆妇闻言回道“诺”便拿着方子匆匆赶往药房。 “你们五个去按我写的这五个治病法阵,去布置道场,待我明日合适时辰施法。” 五个仆从点头答是,拿了法阵图纸,匆匆离去。 等将一院子人都安排走,宋满盈才有空问身后等候多时的数十人。 “你们出去寻医问药可有收获。” 众人面露哀伤不语,只无声摇头。 “那便再出去寻。” 众人闻言又四散而去,天南海北寻医。 等人都走了,宋满盈才露出疲态来,他已三日未合眼。 崔臻桐此次犯病,前所未有的凶险,他可能真的要失去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未婚夫婿了。 侍奉的书童正要将宋满盈扶回屋中歇息。 温香楼的暗卫扛着装有素玉的麻袋从天而降。 宋满盈复又打起精神问道“你是何人?” 暗卫恭敬行礼答道“宋公子,温香楼前来送货。”说罢便将麻袋扔在了地上。 此刻素玉已被摔醒,在麻袋里挣扎。 宋满盈扫了一眼地上的麻袋,将酬金给了暗卫带回去,自己走上前解开袋子。 等素玉的面容露出来,素玉与宋满盈俱是一惊“哥哥?” 素玉则又一次回道“我不是你哥哥。” 可宋满盈充耳不闻,只示意书童去院外守着,自己慢慢蹲下身子“哥哥,你怎么把自己弄的更狼狈了,连这张狐媚脸都毁了。” 素玉躲开宋满盈要触碰他脸上疤痕的动作“我不能给崔公子渡魔气,我会死的。” “哥哥,这可不行,不渡魔气,臻桐哥哥就要死了。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他了吗?天天黏在他身边,怎么忍心他死掉?” 素玉闻言身体里爆发出一股怒气,质问道“那我的性命就不重要了吗?” “哥哥,你是个炉鼎呀,给主人奉献灵力,吸纳主人体内魔气不是你的责任吗?” 面对宋满盈理所当然的语气,素玉又反驳道“我也不是天生就是炉鼎,我是人,和你一样的人。” “可你天生有罪,天生该向我和臻桐哥赎罪。”宋满盈语气骤然变得阴冷。 “你是个害自己弟弟,害自己父母,害了天下人的大魔头。” 素玉摇头“不,我没做过。” “你死过一次,忘记了一切,那这一切就都一笔勾销了吗?”宋满盈掐住素玉的脖子,将他提起来,扔进书房里。 接着宋满盈将书房门吧嗒一声关住,又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来。 “这是天书,由人间史官记载最公正真实的世间诸多事宜。” 翻开那书页,便有投影从书里投射在墙上。 投影上是两个小孩,手牵手往河边走。 其中一个身着红色厚棉袄,头上拿锦缎扎着两个小啾啾的玉雕般的孩子用小奶音说道“哥哥,这里真的比家里好玩吗?” “是,小盈,你去湖中间等我,我马上跟上你。”被叫做哥哥的小孩,却不像是刚刚那孩子的兄弟。 他穿着漏风的破棉袄,瘦的一看就营养不良,穿的破布鞋还漏了个脚趾。 “好,我去冰面上等哥哥,哥哥要快点来哦。”玉雕小孩蹦蹦跳跳的往湖面跑。 留在原地的孩子,几次犹豫开口,最终还是想起母亲的话。 “你只要带宋满盈去湖面上,你父亲就会想起你来的。我们也就那过上好日子了。” 宋白玦想起自己和母亲与一堆柴火挤在狭窄漏风的柴房里,靠替府里下人洗衣换厨房的剩饭,父亲也从来没来看过他,偶尔府中遇见也满脸厌恶,叫人将他轰走。 想到宋满盈和夫人住在宽敞明亮的大院里,出入都有数十位比宋白玦吃住都强十倍的仆从伺候,父亲天天都抱着宋满盈逗弄,外出也总给他带礼物。 小白玦不贪心,他只要能和母亲吃饱饭就好,要是能让父亲也抱抱他就更好了。 于是宋白玦眼睁睁看着宋满盈走上冰面。 母亲说让小盈走上冰面就行,小白玦很高心自己完成了母亲交代的任务。 忽然冰面竟破开,宋满盈一下子掉了进去。 “哥哥!”宋满盈惊呼,第一反应还是叫宋白玦。 宋白玦慌忙上前,想捞起宋满盈,却实在瘦弱,勾不到。 他着急去四处寻找长木棍,正巧湖边路过一个稍大些的孩子。 “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 宋白玦来不及解释,拉着男孩往湖上走。 到了湖上男孩一眼便望见挣扎的宋满盈,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 待救上岸后,男孩背着宋满盈一路跑回宋府,宋老爷一看昏迷不醒的宋满盈差点背过气,立马寻了名医来。 整个南洲的名医,命是救回来了,身子却坏了,咳疾不愈,身体发寒。 来了个老道,掐指一算说救人的和宋满盈是天生彼此福星,若结为夫夫,便可渐渐温养宋满盈身体。 宋老爷又赶忙寻人,才知当日救人的是崔府的公子,连忙上门议亲。 崔府老爷只这么一个儿子,开始不愿,还是崔臻桐自己心善,答应了这门娃娃亲。 宋满盈看着映像中盛大的订亲仪式,嘲笑他的哥哥,机关算尽,却将所爱亲手送给了自己弟弟。 宋满盈伸手拍散书中幻影“哥哥,我如今还咳疾未愈,每至天寒冬日便咳嗽不断,皆是拜你所赐。” 20、第 20 章 素玉只是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让他怎么认。 宋满盈冷笑,他也没指望他的恶毒哥哥能自我悔改“好,不认是吧。你做过的恶事可不止这些。” 书页再次翻开,这次画面不再是零星几个人,而是乌泱泱站满了人。 故事讲的是几百年前魔尊围困南洲都城灵首城,导致灵首城尸横遍野的故事。 那日魔尊久幽魔君忽至灵首城,身后八十魔奴抬着巨大的血红花轿,隐约可透红纱见其中有一人身影。 花轿前站撒花小婢数十,轿上坠金铃若干,随风而摇动,发出叮咚响声,气派程度远超魔尊本人。 久幽魔君身骑呲牙咧嘴的恶兽挥手间,便有魔兵将灵首城里外三层围住,又加久幽魔君所生幽火绕城一圈,是一只飞鸟也进不去出不来。 “叫宋家人出来给魔后道歉,否则谁也别想逃。” 彼时南洲还是凡人聚居地,大多数人并不懂仙术,唯有几个大家子弟学来玩玩。 大家都被魔兵绕城吓住,不敢前进一步。 国君派了国师前去交涉,魔尊在花轿上玩闹够了,才掀出一条缝隙来。 “姓宋的提头来见,其余无需多言。” 言罢又快速放下红纱,继续玩乐。 国师隐约见其中有一身段曼妙的美人,被人用红绸缚了双手,系于花轿顶端。 两人视线一碰,美人羞愤交加。 久幽魔君见美人脸色微变,回身怒瞪国师。 这便是国师看见的最后一眼世界,随后便被幽火灼瞎了眼睛。 国师被人抬回国君身前,哭诉魔君何等不讲理,被妖人霍乱心智要杀全城姓宋的百姓。 国君闻言为难的看向当朝宰相宋锦程,众大臣也齐齐看向宋锦程。 宋锦程乃当世文官之首,其妻乃名门望族,妻子的父亲是世袭国公,姑姑是太后,妹妹是国君皇后。 且宋家与拥兵百万的崔大将军交好,两家子辈还定了娃娃亲。 宋家可谓是掌握了国家的文武各方面,年幼国君不过他们扶持的一个傀儡罢了。 如今国家被五大姓把控,宋家与其他两家皆有联系,让国君交出宋家人,他怎么能做了这个主。 “依臣之见,魔尊虽看起来强大,但也并非不可战胜,不如我等先集结全国精锐试试抵抗。” 宋锦程虽言辞恭敬,却带有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国君便只好依了,数万大军争先恐后向魔尊攻去却连魔尊面都没见着。 毕竟皆是血肉之躯,攻打魔族无疑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只魔兵魔奴便将他们尽数屠杀尽。 尸横遍野,血流百尺,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众人害怕,聚于皇宫外,求将宋家人交出去。 宋家乃贵族,死多少平民又与他们何干。围城多久,他们也照样有吃有喝。 只崔臻桐不忍,仗着与宋满盈为了强身健体学过几年修仙之术。 二人共乘一剑飞于魔尊眼前。 魔尊正忙着哄闹脾气的魔后,瞧也没瞧二人一眼,一袖子就将二人挥下云端。 二人在半空中翻滚几圈,才稳住身形,不想如此任何消息都没得到的狼狈回去,又悄悄飞至魔族在云端的驻地。 等他们靠近魔尊已挥退服侍的仆从,一人进了魔后所在花轿。 崔臻桐和宋满盈不敢再莽撞悄悄躲于花轿外掀开红纱一角偷听,希望能知道魔尊为何要来为难宋家人。 花轿内里魔尊吻过魔后,似有察觉,却不动声色,从身旁取了血红色口脂来给魔后补上。 “哥哥?” 宋满盈惊呼,被崔臻桐快速捂住嘴。 二人双目对视,皆是不可思议,两月前他们才参加了宋白玦与修仙界第一家族少主裴温言缔结道侣的仪式。 人界消息不像修仙界消息灵通,前几日他们才得知宋白玦放出魔头一起逃了。 转眼宋白玦就成了魔后。 “为什么要一直挣扎,本座在潜垆山为你修的魔宫不够大吗?本座为你办的结契仪式不如那姓裴的小娃娃吗?还是这满地的金银财宝神仙法器不够好玩。” 宋白玦被施了禁语咒,偏过头赌气的不与骗子魔尊论长短。 沾了口脂的毛笔便在宋白玦嘴角处开始直到宋白玦耳侧划出长长一道红痕。 久幽魔君却不恼,从宋白玦耳侧顺着红痕边吻边蹭,直到红痕尽头,先舔了舔宋白玦的嘴角,又用自己嘴上沾染的口脂吻上宋白玦,为宋白玦嘴唇补色。 舔的宋白玦不好意思的又微微偏头躲开。 久幽魔君的唇舌紧跟而上,还动上两排珍珠白的银牙泄愤似的轻轻咬了咬宋白玦的唇珠,而后又强行进入宋白玦紧闭的双唇开始在嘴中唇舌痴缠的激斗,一步步攻城略地。 宋白玦脸红了个透,狠狠咬了一口久幽魔君的舌头。 魔君却不觉疼痛,只恶趣味的也咬破了宋白玦的舌尖。 在彼此唇舌间两滴唇尖血交汇,魔君趁机结了道侣之契。 “还是我聪明些,不像那个小娃娃,道侣血契这么重要的东西,却只有自己滴了心头血,道侣只拿朱砂墨水敷衍了事。” 宋白玦想大喊“明明是你骗我说结契会损对方寿命,我才没滴的!” 可他身中禁语咒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魔君光看宋白玦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笑的更畅快。 他才不会像会须君一样只会忍耐,眼睁睁看宋白玦和别人结契。他喜欢那便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至于美人不太乐意,他也不太在乎,他总有办法能哄他开心。 “本座在天上清修了几百几千几万年,倒是觉得魔宫比天宫住着还舒坦,不过你若觉得不好,那便叫人再扩大上几倍。这些珍宝法器亮闪闪的本座觉得也挺好,你若不喜欢,那便叫这天下人继续进贡,上天入海,总能有人给本座找来你喜欢的。” 宋白玦将头偏的更厉害。默默腹诽,明明是你自己喜欢,尽拿他做借口。 “这些都不喜欢?那本座替你杀杀人如何?” 宋白玦闻言一惊回头看向久幽魔君。 “果然是喜欢。”久幽魔君似是终于找到讨好心上人的法子“先杀脚下这群幼时欺辱过你的,再杀踏云门那群爱嚼舌根骂你废物的。 “你那差点做了道侣又被你夺了修为的未婚夫婿回了老家也该对你狠的牙痒痒,杀了永绝后患,还有他那瞧不起你的爹也顺手一并杀了。” “让我想想还有谁?”久幽魔君仰头做思考状,而后兴奋睁眼“你那个假正经师尊,最最无能的缩头乌龟,也杀了。” 久幽每多说一个人,宋白玦就更瞪大些眼睛。 要说他是魔尊呢,开口就跟地府阎王划生死簿一样。 当然宋白玦现在没心情这么吐槽,他开始剧烈挣扎,不能再跟这个疯子再待下去了,一会连他也杀了。 宋白玦毕竟在久幽魔君的哄骗下学了双修魔功又先后用魔功吸收了裴温言和魔尊的修为。 他不计较自身损伤,破斧乘舟也成功突破了身上禁锢,红绸被他挣断,碎成一块一块掉落到地上。 紧接着便召唤出会须君赠他的本命佩剑碧玺,乘飞剑刺破花轿而去。 久幽看着佩剑眼睛短暂一暗,对着要回头找他的碧玺剑,轻轻摇头。 碧玺剑便听从宋白玦的命令向远处飞去。 久幽一声口哨,花轿外的恶兽便凶狠地一脚踩碎花轿剩余的部分,随后又乖乖爬到久幽□□。 一直躲在暗处的宋满盈与崔臻桐还在讨论宋白玦与久幽的计划如何恶毒,便被恶兽掀起的风吹刮到地上。 书外的宋满盈一下捏碎宋白玦与魔尊你追我赶的刺眼画面。 “在你们结伴云游逍遥快活的日子里,灵首城却在遭遇大难。” 书中画面一转,便是灵首城里的情况。 久幽魔君虽追宋白玦而去却未下令让魔兵魔奴撤退。 魔兵遮盖日月与云雨,引来地面干旱寸草不生。又围住城池,外面补给也进不来。 “哥哥,睁大眼睛看看你做的好事。”宋满盈捏住素玉的脖子让他的脸几乎要贴进书里。 灵首城饿殍遍野,城里原有的秩序已岌岌可危,到处烧杀抢掠为了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 崔臻桐不忍百姓易子而食,不顾家人反对率先放粮,宋满盈便也跟着放。 二人放空两族家粮,再无粮可放,便遭饥饿百姓闯入家门。 崔臻桐怜百姓疾苦,吞服家中珍藏生肌灵药若干瓶,不断割己肉喂养百姓。 血化作水,肉化作粮食,生生救下南洲几千百姓,得会须君赐仙丹一颗,从此被天下奉为第一善人,肉身尊圣。 书外宋满盈又掐紧素玉脖子半分。 “可怜臻桐哥哥以身喂养百姓数日几乎成白骨,撑到会须君前来救援,本以为难关已过,回到家却见他与我的双亲及族人皆横死院中。” “你可知我们从小住在这院落,曾与父母有过多少美好回忆。如今却皆是狠狠划在我与臻桐哥哥心上的刀痕。” “都是你,是你指示魔尊在百姓中混入奸细,是你引导他们叛乱,是你让他们杀了宋氏与崔氏的族人,是你让他们杀了你的亲生父亲和你的嫡母。” “就因为他们在小时候饿了你两顿?你就如此报复?” 宋满盈的手越收越紧“你怎么这么恶毒。” 看了如此多画面,又接触了天书,几近窒息的素玉,脑子中忽然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又想起了什么。 “不,不是的,我没有叫久幽杀人。我当日踏碧玺剑而去,久幽紧随我而去。后来久幽告诉我他没有在灵首城设内奸,是崔家与宋家平日欺压百姓太多,才遭此报应。” 素玉被掐的眼前发黑但脑海里的画面越发清晰。 画面里久幽魔君漫不经心的说“开仓放的粮不过是他们平日里从百姓那里欺压来的,子辈在外派食物,这些长辈却将最好的依旧私藏家中。” “饿的连孩子都能吃的百姓,可不就要冲进他们家好好教训下这些平日爬在他们身上吸血的虫子吗?” “也就崔臻桐割肉放血这事,本座觉得做的不错,可会须君已给他仙丹做奖赏,那本座便予他一缕魔气,助他随心,助他纵情,助他达成所愿。” 此刻宋满盈也正讲到此处“可恶的久幽魔君见不得崔哥哥得会须君仙丹,竟对崔哥哥下诅咒,使他魔气入体逐渐神志不清。” 宋满盈的话与素玉脑海里闪过的久幽魔君的话相对应。 所以他脑海里的画面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吗? 素玉似是有了不得了的发现,自他记事起不断有人告诉他宋白玦是魔头,是恶人,可他脑海里的宋白玦分明不是那样。 他有机会替宋白玦辩白,这令他莫名其妙的感觉欣喜,他奋力挣开宋满盈的禁锢。刚张嘴说出一句“宋白玦不是坏人,宋老爷是死于他的贪念。” 只这一句,宋满盈已是怒急,复又抓住素玉的后脑将他强行摁在书页上,另一只手快速翻动书页。 “那这打伤踏云门三千弟子,致会须君出手与久幽魔君同归于尽的事情,你又作何解释?” 21、第 21 章 宋满盈书页翻的飞快,纸张蹭过素玉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这道很浅的伤口慢慢渗出一滴血来,滴落在书页中的碧玺剑上。 血滴顺着剑身滑落于地,与早先滴落的血迹一起在擂台上汇成一小汪血泊。 那是踏云门比试道法仙术的擂台,素玉曾在踏云门远远的瞧见过,时隔几百年擂台依旧未变。 只此刻擂台上的场景却吓人的很,横七竖八躺倒数具尸体,皆是被一剑毙命的踏云门弟子。 宋白玦手中碧玺剑身已沾满血迹,不断顺着剑身血槽向下滴落,没人想到这把如宝石般美丽的剑,能杀这么多人。 这本是踏云门三年一次的比试切磋大会,却因宋白玦的到来,成了人间炼狱。 坐在观赏席位的叶亦生目眦尽裂,大声呵斥“宋白玦!这是切磋大会,点到即止,你却为何伤人。” 宋白玦不语,似是懒得搭理叶亦生,被无视的叶亦生气得不轻,却见一旁会须君一动不动,便也不好冲会须君爱徒动手。 此刻又有一弟子高喊着“魔头我和你拼了!为我师弟偿命吧!”边喊边冲上前去。 宋白玦不躲不闪,随便一挥碧玺剑又是穿胸而过。 地上尸身再添一具。 宋白玦随手一甩剑身血迹“还有何人挑战?” 擂台下众人见他双眼通红,脸颊上挂着一串溅到他脸颊上的血珠,似是地狱来的修罗,都胆怯不敢向前,却不知谁又大喊一声“大家一起上,我就不信他能以一抵百,以一抵千,抵万。” 事实是宋白玦确实可以以他一人之力抵过千军万马。 这怪不得他,他只是从久幽那里听来了踏云门举办比试大会的消息。 “你之前付出那么多,不惜与裴温言双修,也不惜放我出寒牢,不就是想赢了宗门比试,继续做会须君首徒吗?如今机会来了,凭你如今实力,定能一举夺魁,重新回到踏云门。” 说完这话,久幽魔君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蛊惑却在宋白玦耳边久久回荡,于是他孤身一人前来参加比试,想证明他配的上会须君首徒之位。 会须君只是罚他寒牢监禁十年,却未逐他出宗门,他仍是踏云门弟子,是有资格参加这次比试的。 他在众人不屑的目光中上台,却没有恼怒,比试前也礼貌的与对方行了见面礼互道了家门。 在他胜第一个人时,他本是笑着的,还挥手叫会须君看他如今如何的出息。 可那人败后却想从背后偷袭,举剑直冲宋白玦命门,嘴中还喊着“消灭踏云门叛徒。” “叛徒?”宋白玦唇舌之中仔细品味这两个字,忽觉心头一股怒意涌出。 等反应过来时,碧玺已刺进偷袭者胸口。 接着这群人便喊打喊杀,要冲上来找宋白玦拼命。 宋白玦先是短暂慌张一秒,睁着双猩红双眼逆着光看向观赏比试的高台主位上至今一动不动的人。 他为自保,他没错。 他为握住与会须君的缘分,他没错。 思至此处,宋白玦不再看会须君,碧玺剑又再次出动,随意贯穿那些企图冲上来杀掉宋白玦的人。 眼见整个踏云门就要毁于宋白玦之手,叶亦生已耐不住性子,双脚接连踩过几个弟子的肩膀飞至宋白玦身后,趁宋白玦不备,一脚踹向宋白玦后背。 宋白玦被偷袭,向前踉跄两步,站稳身子后,毫不犹豫回手一剑,碧玺剑已插至叶亦生肩头。 叶亦生怒极将碧玺剑拔出后也抽出自己的本命宝剑与宋白玦拼命,招招皆是杀招。 宋白玦体内虽灵力深厚,但到底实战经验不足,渐渐落到下风。 周围踏云门弟子虽伤亡惨重,只要还有一口气的便在同门师兄弟搀扶下为叶亦生打气。 宋白玦怒气渐涨,碧玺剑上隐隐透出一股黑气悄悄向宋白玦身体内钻去,但除了高台上依旧端坐的会须君无一人发现。 碧玺剑以极快速度飞出,瞬间穿过叶亦生心上三寸将叶亦生钉在观赏台下青石壁上。 宋白玦一步步向叶亦生靠近,身上黑气也越来越强。 待他拔出碧玺剑,剑尖抵在叶亦生脖颈处时,会须君终于有了动作。 他从观战高台飞下,食指中指牢牢夹住住碧玺剑剑身。 碧玺剑见前主,不敢再进分毫。 宋白玦却硬要让碧玺剑再向前刺去“师尊,你也来阻我做宗门第一,阻我做你首徒吗?” 素玉处于会须君视角,似是与书中宋白玦对视。 与素玉一般无二的脸颊上此刻堕魔的黑色纹路已爬满,加上因会须君阻挠而狰狞的表情,最后配上宋白玦浑身沾染的血迹,真如地界恶鬼。 直视这样的宋白玦,素玉竟也有些怕了。 宋满盈一把捏碎书中投射出的宋白玦,拉着素玉的头发,让素玉与他对视。 “现在知道你是何等恶毒的嗜血魔头了吧。” “你所受的苦难,都是你该得的报应。” 素玉看着宋满盈眼中的怒火沉默不语,一时不知该从何反驳。 忽然门外一人闯了进来,大喊“公子,不好了,崔公子又发病了。” 宋满盈闻言合上天书,提起药箱,就要往崔臻桐卧房跑。 可他走出两步又将怔愣的素玉一把拉过。 素玉被拉的踉跄倒地,才回过神来。 “今日就是替臻桐哥哥根除病症的大好日子。想你刚刚看完真相便知若能用你之命换崔臻桐的命,也算是你赎罪了。” 不等素玉出声,宋满盈已自顾自扯着素玉到了崔臻桐门前。 “非我不可吗?”素玉最后挣扎一问。 宋满盈却忽然笑道,如今已有救治崔臻桐的方法,他便也不着急,若是能让崔臻桐更病重些,神志不清到谁也不认识就更好了。 “臻桐哥哥宅心仁厚,幼时能为了救我性命与我结亲,长大能为了全城百姓割肉,可他却偏偏害过一个人。” “你要猜猜是谁吗?” 当初在宋府时宋满盈提过,素玉很轻易的就想起。 宋满盈看素玉的表情便知,他已明白。 “对,就是你想起的那件事情,他将第一次走出宋府的你带至花灯节的人群里,又将你独自弃置原地,看着你被人牙子带走。” “这是他一生的心病,也是他圣人之名唯一的污点。所以那为何不选你做这第二次的辜负之人,只是将原来的墨点再涂黑些,总好过再加上一点。” 宋满盈理由千千万,每一条都指向非素玉牺牲不可。 于是素玉另辟蹊径决定从宋满盈身上下手。“那你呢?你不会介意吗?他可是你未婚夫婿,你要亲手送个炉鼎给他?” 宋满盈停下动作来,在素玉以为他的话起作用时,宋满盈却捏过素玉的脸瞧了瞧。 “哥哥这样不知检点的脏炉鼎,确实该洗洗刷洗刷,别有什么脏病。” “你!”被羞辱的素玉想要反抗,却被宋满盈将双手捆了起来。 接着迎头便是一瓶淡绿色药液泼在脸上,素玉瞬间感觉脸部巨痛。 这却还没结束,宋满盈继续从自己的药箱里掏出各种药液来,一股脑的泼了素玉一身。 “这些可全是好东西,可去腐肉生新肌肤,平常人求我,我也不一定给他们用,还是哥哥有这个福气。” 素玉不想沾这些福气,他感觉浑身的皮肤像被整个拔掉了一般,新长嫩肉的过程又疼又痒。 他想躺在地上打滚却被宋满盈牢牢治住,直到他出了一身冷汗,再没一点力气,宋满盈才放了手,任由素玉滑落到地上。 宋满盈看着他遭受腐蚀还未长出新肉的疤痕如烧伤一般遍布素玉全身,十分满意的点头。“这新药效果不错。” 原来是拿素玉做了他试药人偶。 素玉忍着剧痛说道“他若真心善,知道你为救他害了一条性命,定会恨你的。” “放心,他不会知道是你救了他。他也不会怪我,而是感激我。” 宋满盈最后为素玉施加上禁语咒,便将素玉推进了崔臻桐的卧房。 素玉拍打着木门,想要出去。 屋里的崔臻桐正忍耐着魔气在体内的冲撞,痛苦地扫掉桌上摆的陶瓷茶具。 “是谁?” 素玉后背抵在门上,见茶具摔在自己脚边,惊的要后退,却退无可退。 披散着一头乱发的崔臻桐那还有当日初见时温文尔雅贵公子的样子。 素玉张不了嘴,门外的宋满盈便替他答“臻桐哥哥,是我。我想到办法替你治病了,你只要用双修之法将魔气渡到我身上,我便可凭借我这么多年吃各种仙草仙丹的身体把魔气化出体外。” 崔臻桐已所剩不多理智,眼睛已不可辨物,但他还记得宋满盈的声音“小盈,你当真有把握把魔气化掉?确定不会伤到你自己?” “我确定。臻桐哥哥,你知道我最怕痛,怕生病,如果没把握,怎么可能会铤而走险。”宋满盈在屋外继续答着。 “而且我们已订亲百年,也该是圆房的时候了。” “可我……我。”崔臻桐现在痛苦极了,可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个力量在拉扯他不要答应。 “臻桐哥哥为何犹豫?如今只有渡魔气这一方法,哥哥若不和我,难道还想和别人试这治病的法子吗?” “不,没有别人。”言罢,崔臻桐突感心肺疼痛,吐出一口血来,他以为是魔气冲撞心肺,却不只是魔气在惩罚他口是心非。 不能再耽搁,崔臻桐决定放弃抵抗,也放弃理智让魔气完全掌控了他的全身。 素玉惊恐的看着崔臻桐将他拽至怀里,又将他推到在满是茶具碎渣的地上。 魔气入体的感觉痛苦非凡,素玉捏着崔臻桐的胳膊忍痛,直将崔臻桐的胳膊掐的青紫,自己嘴里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鼎气在不断被吸纳,魔气却开始在素玉身体里横冲直撞,他脆弱的心脏开始难以承受这股魔气,心悸开始发作。 素玉感觉眼前一阵阵的泛黑,身体里横冲直撞的魔气突然有了人形,化成了久幽魔君。 “拥抱我的力量吧。你感觉很痛苦,不是吗?” “拥抱我,就是拥抱力量,拥抱力量你就可以报复所有欺辱你的人。” “来吧,这个过程不会痛苦,你会为这堕落感到开心的。” 素玉已经感觉要喘不上气来,却还是选择了无视魔气的声音。 他颤抖着手,试图摸索脖子上佩戴的宝玉,那块裴温言赠他的宝玉也许还能护住他脆弱的心脉,给他一丝生机。 可他摸了个空,他又慌张的去自己腰间摸索,没有,没有…… 哪里都没有。 那块玉丢了,也许上一世真的作恶太多,所以此生要如此罚他,叫他死的如此凄惨。 “白玦,拥抱本座吧。我们可以一起君临天下,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那魔气还在蛊惑,素玉眼前却闪过刚刚天书里满脸黑色纹路堕魔的宋白玦。 素玉在心里回答了魔气“我绝不会,绝不会入魔的。” 言罢,素玉眼角滴出一滴血泪,而后彻底失去意识,回归了平静。 于此同时,远在踏云门的裴温言猛然惊醒,竟在床榻边摸见了一块宝玉。 这块本因被当年那位少年随身携带的宝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那日是宋白玦?” “是师兄?” 裴温言将宝玉紧紧握在手上,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 “来人,将叶长老请来清静峰一趟。” 22-30 第22章 第 22 章 师兄求你,等等我 叶亦生至清静峰, 总觉得有些不安,在门前思虑良久裴温言为何寻他。 这几日宗门安宁,修仙界也平静无波澜。想来不寻常的事情也只有前几日, 那酷似宋白玦的贱人爬床,引裴温言走火入魔的事情。 叶亦生本害怕裴温言因素玉那张酷似宋白玦的脸, 追究他苛待素玉的事情。 但幸运的是裴温言差点走火入魔后便昏迷了几日,再醒来后却只说头晕目眩, 对那日之事也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于是叶亦生便交代宗门弟子皆不可胡言乱语,对裴温言只称是只修炼百年的下贱狐妖,乔装打扮上山, 意图不轨,如今已被打散修为赶出山门。 裴温言当日得了这答案,端详四指, 想起那日的触感, 又觉指尖滚烫,唇舌有香。 原是只狐妖,难怪叫他如此难忘, 当真媚术惊人。 一宗之主被狐妖魅惑, 不是什么光彩事, 便也再无人敢提起, 裴温言看起来也不太在意,又日日闭关钻研起了提升修为的方法。 叶亦生本以为事情掩盖过去了,怎么如今叫他来是又要旧事重提? 叶亦生停在裴温言洞府门前还是心慌,迟迟不敢迈脚,但宗主召见那有不去的道理,最后心一横,想着宗主也不一定就是发现了端倪, 如此安慰自己方迈出一步。 待他进去,裴温言正背对着他盯着平日里修炼打坐的床榻出神。 叶亦生恭敬见礼,却不见裴温言回头。 “那日你确定是只狐妖?” 叶亦生额头冒汗,暗道不妙,寻他来真是为了素玉之事。 谎话既已说出口,便没有改口的可能,只能硬着头皮答“是只狐妖。” 裴温言依旧未转身,语气淡淡继续问道“那狐妖长何模样?” 叶亦生回忆了下素玉的样子“面容狐媚勾人。” “身上味道又如何?” “自是狐妖惯有的狐骚味。”叶亦生随口便答“宗主是不信任老夫吗?再怎么说老夫也是宗门长老,算是你的长辈,怎可如此逼问我?” 面对叶亦生突然心虚,转而拿辈分压人的行为,裴温言置之不理,继续问“那你们将他打回原型后,他是何毛色?” “白色?”叶亦生不确定的选了个颜色。 “你确定是白色?当世能化型的白狐一族早已隐世极北雪山,怎会出现在此处?” “那该是老夫记错了,是只红狐狸。”叶亦生为自己找补道“老夫年岁高了,偶尔记错也是正常的。” “真是红色吗?本尊怎么记得是只罕见的墨色狐狸。” 裴温言此言一出,叶亦生已是一惊,根本没有狐狸,裴温言又从何而见,想来是裴温言已知道了些什么。 叶亦生硬着头皮答“那可能是夜色太深,老夫眼花看错了。” “当真是看错了?”裴温言背对着叶亦生,一手依旧背于身后,另一臂向侧面伸展伸展,两指指向墙上所挂绝锋剑,剑便随之从剑鞘中飞出悬在半空,随时等待裴温言的指令。 叶亦生额头开始冒汗,裴温言的剑法他是知道的,当世无人能敌,若他出手无人能逃。 可他还想赌一下,赌裴温言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背上杀长辈的罪名。 “老夫自与你师尊相遇,进入踏云门已近千年,眼睛不太中用也是应当的,师侄莫要怪罪。” 裴温言却已转身,绝锋随之削下叶亦生鬓角一侧长发。 长发落地,叶亦生已遍体身寒,这剑太快,他竟未来得及看清。 “我师尊以天地为师,你还配不上与他做师兄弟。你只需告诉我那日之人,当真是面容狐媚,满身狐骚味?” 叶亦生还想狡辩,却见绝锋已快抵至他眉心,只得如实说了。 “是个次品炉鼎,乔装打扮来踏云门拜师,因天资过差,我只收了他在外门做杂役弟子,负责洒扫登山石阶。” “他几次称与你是旧相识,但他求至你闭关洞府门前,你却见也不见,只将人打飞出去。想来是他说了谎,若真认识又怎会被打伤,还差点被烧死。” “后来他勾结另一个外门弟子盗取魔头宋白玦的功法秘籍,老夫也曾向你请示过,你当时随口答我按门规处死。” “再后开他便深夜上了你的床榻,被你吸了鼎气奄奄一息,暴露了炉鼎体质。”叶亦生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有底气。 “老夫想着若是真相识,有感情怎能如此不知怜香惜玉,想来是那炉满嘴谎言,妄图攀关系,便将人赶了出去。” 裴温言自那夜之后,无情道似消退,心里复又有了情感,此刻听了叶亦生的供述,只觉心惊,师兄转世的那个少年曾来寻过他,他却不知。 不,他是知道的。裴温言努力回想,是有人在他洞府外求见,说是生死攸关,求他救命。 可他不但没救,反而暴怒将人打了出去,还放了把灭世之火,要烧死他。 那夜耳鬓厮磨,师兄身带众多渗血的伤口,说冒昧前来打扰,求他去救人。 他却嫌弃师兄身上满是别人的味道,将人扔进荷花池子里洗涮,还拿绝锋架在师兄脖子上要杀妻证道。 最后一夜贪欢至天明,他没有给师兄半分柔情。待众人逼上门,他身为天下第一剑修,却没握住师兄的手,让人将师兄从他的床榻上抢了去。 裴温言渐觉头痛,左手扶额,右手发抖,几乎要握不住绝锋剑。 “你将他如何了?” “既然是炉鼎,那自是将他扔回温香楼,叫温香楼自己处置自己楼里的物件。”叶亦生见裴温言颤抖的握不住剑,便不再害怕,语气里也不由自主的带了对素玉的轻蔑。 “物件?”裴温言唇舌中仔细品味这二字。 “温香楼炼化的炉鼎,可不就是助人修行的物件。”叶亦生在这种不该回答问题的时候,却又回答的如此痛快,却也如此扎心。 裴温言见过素玉为人炉鼎的样子,自称贱奴卑微跪在宋满盈脚下,真是跌落在尘埃里被任意践踏。可他当时见了也未想过救师兄,他只怯懦的逃了,所以师兄后来又遭了许多磨难。 裴温言心中又痛,双眼泛红,手中却收剑入鞘。 叶亦生本以为逃过一劫,正要放松,裴温言已一掌击出,将他拍飞出去。 “等我回来,调查清楚你们都做了什么,再处置你。”说罢裴温言便召来比绝锋快很多的坐骑大鸟,跳上鸟身准备赶去温香楼。 叶亦生被打的站不起,吐了口血,已意识到裴温言不会轻易放过他,但临死前,他还是可以得意些。 “他在进你洞府前就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在你床榻上下来的时候,体内鼎气更是所剩无多,回了温香楼也是无用的废鼎。好一些,你去了看着他在其他人身旁献媚讨好,坏一些便是他早被人废弃扔掉,留给你一捧白骨。你如今去找也是白费功夫,结果注定要叫你失望痛心。” “任你修为通天,身份地位再高贵又如何,你连床榻上的小东西都保护不了,还不是让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把他搓扁捏圆了,随意欺辱。” 裴温言眼神一凛,掌中生出一道寒气又快速分成数根冰针,顷刻间向叶亦生刺去。 根根尽数没进叶亦生皮肉里,叶亦生痛呼数声晕死过去。 叶亦生话说的虽难听,却也提醒了裴温言,师兄此刻身体虚弱,急需救命的丹药。 于是他又急急去了趟藏药阁,将会须君留下的仙丹放进了怀里。 他曾毫不犹豫拒绝了师兄的求药,眼睁睁看着师兄备受折磨死去,如今他手捧仙丹,苦巴巴求着师兄还活着,能用上这仙丹。 “师兄等我,我来救你。” 待他赶到温香楼,楼里依旧灯火通明,守门的门卫想拦住裴温言的去路,还没近得裴温言身,便被裴温言周身威压压的跪在了地上。 裴温言大踏步进了温香楼,扫视舞台上唱曲跳舞奏乐的炉鼎,没见素玉的身影。 他站于大厅中央,挥手间所有厢房木门尽数敞开,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用神识挨个扫过,既害怕瞧见他师兄,又害怕瞧不见他师兄。 温香楼楼主杜承风本在后院听曲,闻声赶紧寻了来。 见是踏云门宗主,本想追究闹事者的脸,立马换了张笑脸挂上。 “原来是裴宗主大驾光临,久仰久仰。青翡快给宗主大人上我今年新得的好茶。” 裴温言收回神识,随口问道“你是?” 杜承风语气谄媚“小人是温香楼楼主,您除魔卫道时曾偶然在远处见过您一眼。” “哦,那既然知道本尊是谁,那本尊就不多费口舌了,踏云门送来的人现在何处?速速交还给本尊。” 杜承风没想到一个次品炉鼎真叫一宗之主亲自来寻了,眼睛紧张的乱瞥。 “实不相瞒,贵宗上次送来的炉鼎,小人已卖出。宗主大人不如看看其他炉鼎,小人楼里练化的都是些高品质原料,定比那被用坏了的次品炉鼎强。” 裴温言脸色越发阴沉“卖去了何处?” “这……”杜承风把人卖去治病,如今大概已为崔公子换了命,他如何敢说出实情,只得编瞎话“是卖了个云游的修仙者,如今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裴温言皱眉“可有相貌特征?”便是天涯海角,他也要把师兄寻回来。 杜承风还想张口继续编,拿了新茶回来的青翡却失手掉了手中茶盏,跪在了裴温言脚下。 “仙师是素玉亲人吗?还请快去救救他吧,他被宋神医要了去给崔公子换命呢。” 杜承风眼见青翡坏了他的计划,伸手便要掌掴这不听话的贱奴。 裴温言在此,那容得他造次,只稍稍施展些威压,杜承风便承受不住的跪在了地上,七窍都开始涌出血珠来。 “楼里炉鼎签的血契都在何处?” 杜承风吐出口带着碎肉的血来,再不敢使花招,乖乖从怀里取了一叠血契。 裴温言接过随意扫了一眼,便从掌心生出一股蓝色火焰来,将血契尽数点燃,而后将其扔在了地上。 “肮脏龌黜之处,尽数烧了吧。” 血迹燃烧的火焰越来越旺盛,渐渐把整栋楼都燃了起来,浓烟滚滚翻涌,处处皆是尖叫逃窜的声音,也有炉鼎察觉身上多年禁锢被解开的喜悦欢呼。 杜承风几百年积攒家业,便被如此轻易付之一炬,他气得又吐出口血来,却只能跪趴在地上看着裴温言越走越远。 他用权势压人,欺辱弱小炉鼎,如今也遭了报应有了个权势比他强上百倍的仙人轻易要他性命,毁他基业。 他不甘心的在浓烟与火苗中闭眼,期望天下第一圣人与天下第一的神医能盖过裴温言的权势与修为,叫裴温言也不得好过。 第23章 第 23 章 满城尽是喜气 唯有他一…… 崔府今日有喜事。 南洲处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灵首城里沿街摆了几里长的宴席,几乎全城百姓皆吃上了崔宋二氏的喜酒。 因百年前灵首城遭遇魔尊屠城,会须君为此处施了结界, 任何人都不可飞入此城,凡进入此城者修为皆要受到压制。 大鸟扑起一地灰尘后落地, 裴温言也从大鸟身上走了下来,踏入灵首城便见的是这满街大红灯笼高高挂, 随处皆可见大红喜字,喜气洋洋的样子。 守城的门卫已喝了两杯,眼睛开始发花, 看不清眼前是谁,脸上带着醉意笑呵呵地也递了一杯喜酒给裴温言。 “你小子来的可真是时候,今日南洲的大恩人有喜事, 路过旅人皆有喜酒喝, 你也来一杯?” 裴温言看递到眼前的酒杯,盯着酒中倒影问“崔臻桐要娶谁?” “当然是我们南洲大族宋家的少爷,崔公子从小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夫婿了。” “你连这都不知道吗?他们可是家世、样貌、才情样样匹配的佳偶。崔公子是割肉救民的大善人, 宋公子是救死扶伤的神医, 他们夫妻二人救得百姓加起来得有上万人, 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裴温言不接过酒杯, 也不言语。 那守卫便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下去 “之前还传他们不和,宋少爷要悔婚,全城百姓都为他们担忧呢,可前不久,崔公子体内魔气复发,宋公子忙前忙后,最后舍了自己性命才换回了崔公子的性命。” “经此一遭, 宋公子怕是体验了一番挚爱身亡的感觉。这不,治好病立马就把婚事安排上了。” 守卫见裴温言脸色阴沉始终一言不发,以为是自己话多,惹了客人心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把酒杯往裴温言身前凑。 “你瞧瞧我,喝多了,话就多,客人该听烦了,我不说了,来来来,喝酒,让我们为这对佳偶举杯祝福。” 周围其他守卫闻言也举起酒杯,大家一饮而尽。 裴温言没有接过酒杯,他随手一挥,酒杯落地碎成几瓣,酒液也洒了一地。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我们灵首城独有的百年陈酿醉春风,很难得的。” “算了算了,今日大喜,也不跟你计较了,来,我再给你倒上一杯。” 裴温言依旧没接,又一个崭新的酒杯落了地。 “你这人是大喜日子来找茬的?兄弟们别喝了,先把这贼人绑了我们再接着喝。” 言罢数十守卫皆放下酒杯,拿起武器来,冲向裴温言。 莫说他们现在喝的东倒西歪的,便是他们各个全盛状态也不可能近得了裴温言的身。 裴温言已从刚刚那侍卫嘴中觉出师兄恐怕凶多吉少,再不想理会任何人。 他只笔直的往崔府去,冲上来的守卫便被他周身威压弹了出去,砍上来的刀剑还未近他的身,便卷了刃也一并弹了回去。 一滴眼泪悄悄从他眼角生出又快速干涸,他没伤这些无辜人,只最后伸手震碎了所有的酒坛。 等他走到最热闹处,便是崔府。 此处乐师百人,日夜不休的演奏,全城最好的厨子都自愿而来,烧上最好的酒菜。 凡界修仙界能叫的上名号的人,皆带了贺礼坐于席间讨上一杯喜酒。 绮梦宗掌门和大弟子有事未能前来,便有一弟子举杯与崔臻桐道歉。 “掌门与大师兄闭关未出,便派了晚辈前来为二位送上祝福并送上绮梦宗贺礼织梦锦一卷。二位只要接触此锦便可快速入睡进入彼此梦中,也借此物祝二位身边始终有彼此,哪怕是在梦境。” 崔臻桐收了贺礼道谢,脸上已没了被魔气侵染的黑气甚至比染上魔气前还要精神百倍。 崔臻桐与绮梦弟子一起饮了贺酒,一转身便见裴温言脸色阴沉着走进崔府。 “裴兄,我昨日遣人去寻你,但你宗门弟子皆说你早离了山门,不知去了何处。我这结契仪式又办的仓促,所以便没再打扰裴兄,还请裴兄原谅我没有亲自把喜帖送上的罪过。” 言罢,崔臻桐便主动喝了一杯酒当做自罚,又从小仆手上接过酒盘,从上面端起一杯喜酒递到裴温言眼前。 裴温言依旧未喝,看着崔臻桐一副无事人的样子,内心对师兄尚且活着的希望又灭了一分,挥手打翻了这一盘喜酒。 瞬间本在宴席上各自吃酒聊天的各门各派代表皆停下来向这边看来。 “温香楼送来的炉鼎呢?” 面对裴温语气不善的问询,崔臻桐表现的十分茫然“什么炉鼎?” “素玉在何处?”裴温言又问。 有好事者闻言已开始悄悄低语“崔公子这样的圣人,居然还在府里养了炉鼎,真是看不出来呀。宋公子这还没大婚成为崔府另一个主人,丈夫先养了炉鼎,可真是可怜。” “诶呀,一个炉鼎罢了,养来玩玩,又不会动真感情,宋公子大家出身,与崔公子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好害怕的。” 崔臻桐向来听到的都是对他人品的赞美,此刻听了来宾悄悄讨论他私下里养不养炉鼎的,顿觉有些窘迫“几年前素玉便说要去寻你拜师,此后我便未再见过素玉,想来人应该在你踏云门,为何来问我?” “况且裴兄,你是知道我向来洁身自好,不会豢养炉鼎,今日是我大喜日子,更不可能藏了炉鼎在府里。” 裴温言却不管他的辩解,继续说道“少在这里继续装圣贤,你的病如何好的,你自己知道。” 崔臻桐不懂裴温言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我的病,自是满盈舍命治好的。” “你我皆知,你体内魔气除魔尊收回外,只有寻一人自愿将魔气换出体内这一个治疗方法。” “没错,便是这一法子治好的。自愿换魔气者便是我夫人宋满盈。他为我差点没了性命,此刻还虚弱的在卧房里卧床不起,不能见客。” 瞧着崔臻桐不像说谎的样子,裴温言心中又燃起一点希望,可能宋满盈真的顾念素玉是他哥哥宋白玦转世没有痛下杀手。 “那素玉在何处?”既然没有以命换命,那便把他的师兄还回来。 “裴兄,人不在我处,我如何给你交出来呢?”崔臻桐皱眉,他平日里也没有得罪裴温言,裴温言为何要在他大婚之日来搅局。 “温香楼楼主已交待,带走素玉之人便是宋满盈,你若不知道,那便叫宋满盈将素玉交出来。” 听见裴温言将矛头调转宋满盈,崔臻桐已无法再维持好脸色,宋满盈是他从小到大护着长大的,护着宋满盈不受伤害已成他的本能,更何况宋满盈过了今日就是他的妻子。 于是崔臻桐再开口语气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温和,而是强硬的回答“家妻卧病在床,不适合见客,裴宗主请回吧。” “你交是不交?”绝锋已在剑鞘中颤抖。 崔臻桐也不退让,也把手放到了自己佩剑的剑柄上。此处有会须君设下压制修为的护罩,自己未必不能与裴温言一战。 懂点二人修为道行的,此刻已默默捏咒唤出灵罩护体,唤不出来的,也从身上摸出自己最强的护体法宝放在身前。 “好。”裴温言一个好字说罢,绝锋已出鞘劈向崔臻桐,天上会须君留下的护罩也顷刻破碎成一道道光渣,散落在空气里消失。 崔臻桐反应迅速,佩剑迅速拔出挡住一击。 两柄剑碰撞擦出火花来,又很快分开。 崔臻桐面临的是天下第一剑修,只一击,他的手已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可还来不及休息,裴温言的下一击已劈砍了来。 崔臻桐双手举剑又挡一击,这一击直接让崔臻桐跪倒在地,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 裴温言手一收,绝锋乖乖悬在裴温言两指上,居高临下的问左手捂胸,右手以剑插地强撑不倒下的崔臻桐。 “你撑不过本尊下一击,本尊再问一遍,交是不交?” 崔臻桐忍住体内血气翻涌的痛感“不交,你尽管动手吧,世人会知道谁对谁错。” 不知真相的崔臻桐依旧坚持护着宋满盈。 裴温言轻蔑一笑“若世人真知道谁对谁错,便知你与宋满盈是何等可恶之人。” “罢了,等处置了你,本尊再杀到宋满盈处,之后再给天下个交代,究竟谁是善恶。” 绝锋剑再次将剑尖对准了崔臻桐,飞了出去。 电光石火之间,有一道红色身影扑上来,挡在了崔臻桐身前“不。” 原来是有人通风报信给了宋满盈,宋满盈一听说此事便急急赶了来。 当宋满盈抱住崔臻桐时,二人脚下立刻出现一道阵法,升起一道蓝色护罩将二人护在其中。 裴温言看到身着红衣与宋白玦有几分相似的宋满盈不觉心中一窒。 他们大婚时,宋白玦便是一身用金线绣了复杂花纹的红衣,带的冠上面还坠着珍珠玛瑙甚至还有极品灵石,乱七八糟许多东西,总之就是什么贵就往上面弄什么。 裴温言曾笑他这一身土气,一副暴发户的气质。 宋白玦却不在乎,继续把裴温言给的聘礼往兜里装“你是天下第一族的少爷,应当很有钱吧,我们的结契仪式得办的豪华些,越豪华越好,让弟弟和崔哥哥都知道我过的很好很好。也叫瞧不起我出身的看看,小爷我就是嫁入豪门,麻雀成了凤凰。” 裴温言晃了晃头,原来他恢复情感后,再怀念起宋白玦的一言一行来,皆是他如何娇俏可爱。 宋满盈扶住身受重伤的崔臻桐回头恶狠狠地冲裴温言叫骂道“亏你还是天下第一宗门的门主,会须君的得意门生,就如此善恶不分,上来就要砍杀臻桐哥哥?就不怕给会须君丢人吗?” 裴温言被从回忆里拉扯回来,已是不悦,闻言想起会须君对宋白玦的偏爱更是轻蔑一笑 “会须君若是知道你们拿他最喜爱的弟子换命,早将你们千刀万剐了。你们落到他手上,只会比在本尊手上死的更惨。” 宋满盈强忍着面对强敌的害怕,高呼道“臻桐哥哥对灵首城百姓有恩,你若杀他,我们全部灵首城百姓也不能答应。” 言罢,果然有一群百姓响应,纷纷拿起手中锅铲刀具甚至是木棍扫把,护在崔臻桐身前。 “好,本尊不伤百姓,不动崔臻桐,只要你将温香楼的炉鼎完完整整的还给本尊,本尊便离开。” 天下众豪杰皆在,一旦交出素玉,那岂不是毁了崔臻桐多年经营的好名声。 宋满盈深暗此道,一口咬死“崔府从来没见过什么炉鼎。众所周知炉鼎乃卑贱之物,裴仙尊去温香楼找要多少有多少,何苦来我们这清贵之地找茬。 “好,你不交那本尊也不必客气了。”裴温言已认出崔臻桐与宋满盈身上是会须君留下的护命法阵,可会须君已仙逝多年,裴温言此间一刻没有松懈一直在努力精进修为。 此刻他不再两指挥动绝锋,而是转为手握绝锋。 瞬间绝锋周身光芒四起,只靠剑气便将挡在崔臻桐身前的凡人吹远,随后裴温言闭眼,感悟心中剑道。 再睁眼,裴温言身后已化出千万把剑,他高举绝锋劈下,身后千万把剑便随之一起攻向崔臻桐与宋满盈。 绝锋与护罩相碰撞,摩擦出火光来,远处看似放烟花一般。 只有护罩中的二人知道,眼睁睁看着绝锋一丝丝逼近他们,护罩一丝丝破裂的恐怖。 最终绝锋未能击破,却也让护罩有了裂痕“如何,还要本尊再来一击吗?” 宋满盈和崔臻桐沉默着不说话,宋满盈身边一直伺候的小厮却跑了出来。 宋满盈未曾想过这样的小人物能坏了他的事,再想阻止已来不及。 “仙尊,小人知道您要的炉鼎在何处,求您不要再为难灵首城百姓了。” “在何处?” 小厮在宋满盈的眼刀下,为了家人和朋友还是说了“便在少爷卧房里。” “好。”裴温言收剑赞赏小厮一句,而后对宋满盈和崔臻桐嘲讽道“自诩什么善人,神医,结果还不如一个小厮心地善良,光想着为自己的私利遮掩。” 言罢,裴温言不再管他们,飞身前往暗室,希望还能再见他师兄最后一面。 神明,我祈求你,请让师兄还活着。 虽然他已知这可能微乎其微。 第24章 第 24 章 愧于圣人之名 裴温言抖着手推开宋满盈的卧房, 里面因为今日大婚也挂满了红绸,贴了囍字。 挂在木门上方的红绸因裴温言的动作而掉落了一端,散开来遮了裴温言的眼。 他便伸手将红绸拨开, 整个扯了下来丢在身后。 没了红绸遮掩,屋子里却空空如也没有人影。 宋满盈被崔臻桐搀扶着赶到门前“裴宗主在我大婚之日前来闹事, 弄的满地狼藉,非说我们私藏了炉鼎。如今裴宗主看也看到了, 屋子里什么也没有,裴宗主可满意了?” 崔臻桐也在一旁说着“裴兄,你看也看过了, 确实没有。如今我等也不计较这许多,你饮过喜酒,且回去吧, 我等就当没有这回事。” 裴温言却没有理会他们, 而是将视线放到那小厮身上。 那小厮被宋满盈刚刚瞪了好一会,已不敢说话,只低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裴温言也不再为难小厮, 不需要他们, 他也能找到师兄。 结契之时宋白玦是假的, 可裴温言却是真的, 他已许了与师兄生生世世纠缠不休的誓言。 绝锋剑起,这次却未指向其他人,而是割破了裴温言的掌心。 一缕血丝从裴温言手心飘出,悠悠荡荡飘到喜床前的桌子下。 桌上摆着一套酒具,是预备一会新人喝交杯喜酒的。 裴温言伸手全扫到了地上,在一片瓷器破碎的声音里又推翻了木桌。 血丝还在向下,似是要往土里钻。 裴温言又抽出绝锋以剑尖撬动地砖。 待掀地砖一角, 他已能看见素玉的脸。 裴温言再不敢轻易撬动,先施法用护罩将素玉护住,不叫他师兄沾染尘土半分。再用双手轻轻挪开其他石砖。 刚刚划开的伤口沾了许多的泥土,他也不在乎,只满心满眼只是他的师兄。 很快,素玉的全貌便露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闭着双目,眉头微蹙,一只手还放在胸口上试图安抚他脆弱的心脏。 一道疤痕从左上到右下贯穿他的面容,再加上几块烧伤般的伤口,几乎要认不出他是素玉。 面容下脖颈处的一块咬伤,尤为显眼。 那夜的记忆再次袭来,裴温言想起这块青紫是他咬伤的。 再向下看素玉身上都是来不及消退的青紫,还有被药剂灼伤的伤口,衣衫也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成了一片片。 这是裴温言第二次看见如此凄惨的师兄,可这次再没了无情道替他遮掩这悲伤,让他能冷静的面对师兄的死亡。 为什么曾经的他能轻飘飘的看着师兄死呢,这痛苦明明深入他五脏六腑,化为万千棉针一下下刺着他的骨髓。 眼泪从裴温言眼角不受控制的一滴滴,滴在素玉冰凉的脸上,可惜再滚烫的眼泪,也无法将已冷掉的人再暖回来。 他急急用清洁术清洗了双手,又脱掉外袍裹住素玉的身体,将人横抱于怀。 “师兄,你轻了好多。”“没关系,我会把你喂胖的。你不是最爱吃贵的吗?现在整个裴家都是我的了,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师兄,你好凉。”“不过没关系,我体温高,你抱着我就不冷了。” “师兄,你不是要做踏云门的宗主吗?我可以给你,全都给你,我的一切,包括我自己全都给你,好不好。” “师兄,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以后可不能反悔了。” “师兄,你先睡会,等到了家,我一定能让你回来。不过你不要睡太久,我一个人会伤心的。你要记得回家,不能让我一个多守空房。” 众人那见过裴温言如此失态,全都不敢打扰,只静静看着他抱着一具尸体,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 崔臻桐看了那尸首的惨状,再看宋满盈活蹦乱跳的样子,也已明白了昨晚究竟是谁救了他,渡了他体内的魔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也沉默着站于一边。 裴温言再抬头,已不再想管外界许多,他只抱着素玉想速速回去救他师兄。 宋满盈却连他这一点点小小愿望也不愿满足,一包腐蚀性极强的药粉向素玉的脸洒来。 若素玉出了此门,全天下便都要知道他与崔臻桐私藏炉鼎的事情,不如毁了素玉的尸体,叫人无法辨认,来保全他与崔臻桐的名声。 可他根本不是裴温言的对手,裴温言只目光一瞪宋满盈,药粉便被绝锋周身剑气挡在半空,再难进一步。 随后绝锋轻甩,药粉便尽数洒回了宋满盈脸颊。 宋满盈捂住脸颊痛呼一声,向后急退而去。 崔臻桐见状又挡在宋满盈身前,护宋满盈平安不知何时已成了崔臻桐本能。 “他在你眼皮子底下作恶,你也要护着吗?” 崔臻桐不语,只是始终未动。 “你可知道我怀中人是谁?” 崔臻桐不知裴温言为何有此一问,他只按他知道的答“是个长相酷似小白弟弟的炉鼎。我知你因它面容如此,对它有些偏爱,可它终究只是温香楼的炉鼎,是助人修行的器物,不是小白弟弟本人。裴兄还是不要玩物丧志,为它乱造杀孽的好。” “至于满盈给你造成的损失,我愿照价赔偿五十两黄金。” 裴温言不语。 崔臻桐继续说“若裴兄觉得少,也可随我去温香楼,我赔你个新的顶级炉鼎如何。” 裴温言想到早已被他烧毁的温香楼,冷笑一声“可我要说,他就是宋白玦呢?你能赔我个完整的,活着的宋白玦吗?” 裴温言此话一出,崔臻桐已愣在原地。“裴兄,你虽修行近千年,是当世第一人,可这前世今生乃是天机,你如何能知道?倒也不必为了个炉鼎便编谎话来骗我。” “是会须君传授的卜算前尘之术,定不会出错。”裴温言抱紧怀里的师兄继续说“你与师兄嘴中的崔哥哥完全不同。” 那时,正值宋白玦与裴温言筹备大婚。 裴温言家大业大,预计宴请的宾客写了好几张白纸。 宋白玦这边就显得少很多,除了会须君,便只有两个名字。 宋满盈和崔臻桐。 在宋白玦嘴里,宋满盈是黏着他不放的奶团子弟弟。崔臻桐是总给他送饭陪他玩耍的贴心哥哥。 “可便是你们两个,一个好弟弟,一个好哥哥,害他最惨。” “你为何能怀善心对天下人,却偏偏害他一个。一次不够还要第二次。” 面对裴温言的逼问,崔臻桐一步步后退。 这居然真的是宋白玦。 他因愧疚将宋白玦弄丢而夜不能寐,日日做善事来赎罪,有了如今圣人之名。 可他居然又害了宋白玦一次。 他经受魔气在体内乱窜的痛苦多年,最清楚那魔气有多凶狠,被魔气浸染有多痛苦。 况且他那日失了理智,行为粗鲁,手段凶狠,只顾着自己爽快,能早日解脱,竟不顾满地陶瓷碎片,就如此要了宋白玦的命。 崔臻桐看着素玉露出的一小节后背,皆是瓷片划伤的伤痕。他头痛欲裂,跪伏于地,愧于圣人之名。 宋满盈却捂着脸靠近他“臻桐哥哥别听他胡说,宋白玦是杀了你我父母的大魔头,用他换你性命是应该的,你不必愧疚。” 裴温言打断他的话“城是魔尊围的,人是乱民动手杀的,如何能怪罪到宋白玦头上。” “我看你是不敢找魔尊复仇,又不敢对你身后这些愚民动手,便只能把气撒在我师兄身上。” 参加婚宴的好多灵首城百姓,好多是当年冲进崔府宋府动手杀人的百姓的后代。本还凑近了看热闹,此刻闻言,吓得统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宋满盈来找他们复仇。 宋满盈一时语塞,裴温言便继续说“魔尊活着的时候,你害怕他的实力不敢动手,魔尊死了,你无处寻仇,便只挑着这个长的像宋白玦的欺负。” “还有你们。”裴温言对屋外站着的百姓喊道“你们害怕什么?他们不敢伤你们的。他们还要留着你们好代代传诵他割肉救人的典故,好叫他继续成圣,受人敬拜呢。” 宋满盈反驳道“臻桐哥哥是真心为民,绝无私心。” 裴温言玩味一笑“那你呢?你学医真的是为了百姓,还是只是为了能配的上崔臻桐,造一段神仙眷侣的骗局。” “况且,你心术不正,学来的医术全用来害你亲哥哥了吧。” 裴温言把宋满盈怼的再开不了口,一点也不像平日沉默寡言的宗主大人。他恍惚一瞬觉得是他师兄附了他的身,才叫他突然如此能言善辩。 宋满盈与崔臻桐身上有会须君留下的护身阵法,裴温言如今还不知道如何破解,只能将惩戒二人放到以后。 但师兄受的委屈也不能白受,于是裴温言飞身上崔府门楣之上,一剑挑下“天下第一善人”的牌匾,摔在宋满盈与崔臻桐眼前。 “你们不配挂此匾,如今本尊便替你们摘了。至于其他的账,我们来日再算。” 踏云门还有叶长老的事情还未搞清,裴温言准备回去先处置了他们再说。 于是一声哨响,裴温言来时所乘大鸟已来到裴温言身前,裴温言小心抱着素玉的尸身,在宋满盈不甘心的大喊大叫中,踏上了大鸟。 宋满盈只得先回身看看崔臻桐的情况。 崔臻桐依旧双手抱头,痛苦的跪在地上。 宋满盈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抚摸着崔臻桐的后背“他走了,臻桐哥哥我们继续大婚的仪式吧。” 崔臻桐抬头却说“满盈,我们解除婚约吧。” 宋满盈不可置信“为什么?是因为我容貌有瑕疵了吗?我可以治好的,你知道我医术很好的。” 崔臻桐摇头“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一晚的是素玉?为什么要冒名顶替?” 宋满盈却没有丝毫愧疚“这有什么区别,他也是我找来的,归根到底还是我救了你,不是吗?” 崔臻桐又一次摇头“不,这不一样。我欠他太多,已经还不清了。” “我愧对于我的道心,已配不上天下第一善人的称呼。” 言罢,崔臻桐抽剑出鞘,将地上的牌匾劈成四块。 “至于你我,也该分开,各自想想了。” 宋满盈还想挽回,可无论他如何呼喊,崔臻桐都不再回头。 第25章 第 25 章 可你高高在上从不会在乎…… 灵首城与踏云门相距甚远, 裴温言抱着素玉身躯却一日便回了踏云门。 宗门今日静悄悄,不见一个弟子。连飞鸟的声音也没有一声。 裴温言却不在乎,只满心满眼都是怀中人。 忽然他脚下阵法闪烁, 冒出无数带刺的木藤,要将裴温言缠住。 裴温言抱着素玉飞身而起, 接着便有抹了穿肠毒药的暗箭射来。 箭还未到裴温言身前,便被他周身威压挡住弯折箭头后停顿在半空中。 裴温言居高凌下向暗箭来处漫不经心一撇, 毒箭便一股脑全都反弹回去,随着几声闷哼,毒箭背面插入几个射箭者的脖颈。 一箭封喉。 其他躲在暗处的人已不敢再躲, 顷刻间跑出乌泱泱一群人,将裴温言与素玉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裴温言抱着素玉稳稳落地,没叫素玉满头散发乱上一分。 很快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叶亦生大踏步而来, 走至人群前最前方端详着裴温言。 他看见裴温言怀中一脸死气的素玉,面色明显一变。 他应该跑的,若是跑了, 裴温言可能懒得去追杀他, 可他选择了留下来, 借助自己在宗门的影响力逼裴温言让位。 如今看见裴温言如此爱怜怀中人, 而自己作为素玉之死的罪魁祸首之一,必不会被轻饶。 叶亦生如此想着已有了退意,可他又用余光悄悄看了看身后众弟子,如今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最终他还是决定再赌上一把,若能胜便极好,若不能胜,如此多棋子可阻拦裴温言, 自己逃跑的机会也会大大增加。 于是叶亦生悄悄向后退了半步,嘴上却不输气势“裴温言,你居然还敢回来!” “此处是踏云门,本尊是踏云门宗主,如何回不得?”裴温言抱着素玉面色淡淡,丝毫没有因为被人围困而慌张。 “你走火入魔打伤老夫,一把火烧了温香楼,又大闹崔宋二氏婚宴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如今天下正道早已视如邪魔。” “你早已不配做我踏云门宗主,老夫今日就以踏云门长老的身份,替你师尊将你逐出踏云门。” 裴温言不待叶亦生说完便用周身威压化作一股气流,碰撞在叶亦生一侧脸颊,就如同是掌掴叶亦生一般“本尊好像说过,你并不配与本尊的师尊相提并论,为何总也记不住。” “而且,你们当初也是如此污了师兄的名声吗?不问是他们先对师兄做了什么,而是只看到师兄是如何反击的。” “你……”在众弟子眼前被掌掴,叶亦生顿感屈辱,气愤地大喊“全部弟子听令,裴温言不敬师长,残害同门,遵照本宗律法即可诛杀。” “本尊为何不知,踏云门有诛杀宗主这条规矩。”裴温言这一句,又让蠢蠢欲动的弟子们不敢向前。“这宗门规矩何时轮到你来定?” 叶亦生见状又加大音量喊道“都给老夫上,退缩不敢向前的,都即刻赶下山去。” 可他们面对的毕竟是修为高深莫测的一宗之主,谁也不敢当这第一个出头鸟。 叶亦生只得看向身后紧跟着他的两位亲传弟子,暗示他们有所行动。 林冲天接收到眼神示意,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表现自己的时机。 他瞥了一眼裴温言怀里的明显没了生机的素玉,先是暗自窃喜,再无人可和他争抢师兄,随后又面露鄙夷,暗叹能将此等次品炉鼎当做宝,宗主可真是没眼光,想来也是个外强内软的纸老虎。 如此想罢,林冲天信心大涨,独自一人高喊“魔头拿命来。”便飞身向前。 有了他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提剑冲杀。 云中雪想要阻止林冲天已来不及。 众人皆被裴温言威压所阻,被尽数弹飞出去,进不得裴温言身前,唯有林冲天一人冲了进去。 林冲天便认为自己修为超出那些弟子许多,是在场顶尖。得意洋洋地刺出自以为速度很快的一剑。 剑锋已至裴温言身前,裴温言却不躲不闪。 林冲天还在得意,忽觉出一股寒气,手中家族不计损耗,雇佣天下闻名的刀匠打造的绝世宝剑,就如同被冻住一般,而后更是像整个变成了一块冰柱,碎成一段段掉在地上,发出冰块落地的脆响。 他面带惊愕,还未来得及体会手掌冻伤,一只手已掠过他眼前“我师兄也是你配看的?” 林冲天猛的捂住眼睛,翻滚在地“啊——,我的眼睛。” 众人仔细打量打滚的林冲天,才发现他眼球已被冰覆盖,成了深蓝色。 而裴温言双手依旧抱着素玉,似是从未松手。 在场人无不被裴温言如此快速的出招吓到,心里冒出股寒气。 林冲天摸索着爬到叶亦生脚下“师尊,师尊救救我,我不能瞎。我是林家独子,我还要继承林家产业阿!” 叶亦生低头看林冲天的眼睛,两颗眼珠子已冻成两颗冰珠,再无一点活物的光彩,看的他也心生惧意。 于是叶亦生觉着平常就没什么用处,此刻又大吵大闹的林冲天实在扰乱军心,无情的将林冲天踹了出去“没用的废物。” 林冲天此刻眼盲,被自己师尊踹出去也不敢再发大少爷脾气,又摸索着爬到云中雪脚下。 “师兄救我。” 云中雪实在不忍心,手中变出一丝火苗,想替林冲天烤化眼珠上附着的冰霜。 可整个眼珠却开始融化,一下小了一圈,林冲天叫的更大声了。 云中雪听着这惨叫,连忙灭了手中火苗,擦了林冲天眼眶里流淌出的水迹,又虚虚拦住林冲天肩膀,在心理上给他些安慰。 “上啊,都给我上啊。”叶亦生还在命令众人,可看了林冲天惨样,谁也不想变成下个冰雕。 叶亦生见状大喊“小雪,你替为师断后。” 说罢,叶亦生便迅速招出飞剑要逃。 毕竟是自己师尊,云中雪虽然知道自己与裴温言之间实力悬殊,但还是抽剑挡在了裴温言与叶亦生之间。 叶亦生却未逃跑成功,而是忽然呼出一声痛呼“你!” 云中雪闻声,看着眼前动也未动的裴温言一惊,以为裴温言修为已经高深到可以幻化分身。 他举剑转身,准备与之搏斗,却见拿剑刺入叶亦生胸口的是一直趋炎附势,讨好献媚的吴飞霜。 叶亦生准备捏诀反击,吴飞霜便又将剑向前拧上几分。 叶亦生顿时痛的不敢再动。 吴飞霜将叶亦生压至裴温言眼前“宗主,叛徒已被我捉拿,请宗主处置。” 裴温言仔细打量了眼前突然冒出的陌生弟子,淡淡开口“压去宗门刑房,本尊改日处置。” 吴飞霜见此,觉着自己这次算是做对了,在宗主面前露了个好大的脸。 也许他该再邀些功劳,让宗主对他印象再深些。 他瞥了瞥裴温言怀里的素玉,心中有了计量。宗主如此看重素玉,那便以此下手。 他出声叫停了抱着素玉要往清静峰飞去的裴温言。 “宗主留步,在下与宗主怀中之人乃是至交好,在叶亦生和林冲天这两个叛徒对素玉欺凌时,多次出手相救。” 云中雪见他如此颠倒是非,正要反驳。 却见吴飞霜手中剑在叶亦生血肉中来回拧动。 云中雪与叶亦生都不敢再出声,而林冲天还在瞎了眼的痛苦中没缓过来。 可裴温言却不是好骗的,并没理会吴飞霜有意的攀附。 吴飞霜见这一计不成,便又想出一计“素玉在踏云门时,除我以外,还有一好友,他曾为这好友跪求您的帮助。可他这好友被这叛徒林冲天关在了密室至今还在受苦,还请宗主与我一同前去解救。” 裴温言早从叶亦生嘴中听过此人,看来吴飞霜说的不是假话。裴温言有些想知道他闭关时,师兄到底经历了什么。 于是裴温言点了头。 吴飞霜欣喜若狂,押送着叶亦生往那处密室。 裴温言抱着素玉不紧不慢的走着。 云中雪扶着眼盲的林冲天犹豫了一瞬,也跟了上去。 等到了所谓的密室,裴温言有些许失望,不过是刑堂里较为偏僻的一间,他自己也能找来。 吴飞霜开了牢房木门,而后快速跑到纪慈耳边悄声说道“你也知道你体内的毒若是没有我的解药,不过三日便会死于极度痛苦。” “所以一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清楚吧。” 纪慈没有动作,像是无知无觉一般。吴飞霜却并不担心,因为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做儿戏。 此刻裴温言已随手将牢房内的夜明珠都提亮了些,一下将牢房照的如同白日。 纪慈在裴温言眼中的样子才算清晰了起来。 他被铁钩穿了锁骨挂在型架上,披散着一头乱发遮住了整张脸,很上衣服脏兮兮的像是脏抹布一样一条条的挂在他的很上,布条下的身体尽是鞭伤和烙伤。十跟指头皆被扒了指甲,露出下面的软肉,还在不断的滴血。 裴温言又将素玉往自己怀里抱的更紧密些,腾出一只手,自上而下为纪慈治疗。 虽然单手治疗不便,但裴温言绝对不会让师兄再离开他一刻。 过了许久,纪慈才有力气睁开眼。 他尚且还未看清眼前救治他的是谁,先看见了裴温言怀里的脸色苍白一脸死气的素玉。 他挣扎着要往素玉身前靠,穿过身体的锁链又扯动他的身体,他也浑然不觉。 裴温言见状,随手斩断那两根腕粗的锁链。 纪慈的双腿也早已被折断,摔在地上还努力的向素玉爬来。 他在衣服上努力擦了擦血迹斑斑的手,又颤抖着伸手想要触碰素玉,却被裴温言躲开。 他瞪着双眼满含怒气的质问“你是谁?” 裴温言并不想纪慈的手碰到素玉,在他眼里纪慈太过于肮脏,他边退边答“踏云门宗主裴温言。” “是你?”纪慈大笑,笑的眼里尽是眼泪“原来是你,你现在来还有什么用!” “你认得本尊?” “当然认得你,鼎鼎大名的宗主大人,谁人不知,素玉生前可是常常提起你呢。” 裴温言忽略掉纪慈语气里带的嘲讽,有些失态的急切问道“师兄是如何提起我的?” 纪慈虽然趴在地上,却始终抬头与裴温言对视。 “他说你是顶好的人,绝不会纵容门中弟子恃强凌弱。” “他说你修为高深,定可救我们于水火。” “他说你只是没看见,没听见,不是故意不救我们。” “可你难道是瞎的,盲的吗?” 被一个小小家奴如此指责,裴温言却说不出话来,他确实辜负了师兄的期望。 纪慈情绪过于激动,扯动伤口又吐出一口血来,但他依旧不停,势要替再不能张嘴的素玉说尽身前所受种种委屈。 “可事实呢?你高高在上,既是踏云门宗主又是裴家少主,何等天之骄子,怎会低头看见我等蝼蚁受了何等苦楚。” 纪慈落了泪“他那么信你,不惜亲手毁了容貌,才换得走到你门前的机会。又跪在你洞府前磕了又磕,磕的头破血流,只得到你随手一挥的威压,被扇飞出去撞在石壁上,又爬回去继续跪求你,结果又是一场火,差点烧死他。” 说到最后纪慈眼中已快喷出火来,不断爬向裴温言“把他的尸首还我,他定是不愿意呆在你身边的。” 裴温言却又是一退“本尊凭什么给你。” “他是我的妻,我们已行了周公之礼,况且腹中还有我的孩儿,我要带他们母子回家。” 裴温言还未从师兄与其他男人行周公礼的妒意中走出来来,便又被纪慈后半句言辞惊到。 他看着怀中人平坦的肚子,问道“什么孩子?师兄是个男子腹中为什么会有孩子?” 第26章 第 26 章 无人能得知那孩子是否存…… 纪慈继续向前爬伸手想要触碰素玉, 在他眼里除了素玉再无其他人“既然生前不愿伸出援手,现在也没必要知道孩子是如何来的。” “你只需要知道,他是我的妻, 我们有了肌肤之亲,并有了个孩子便可。” “我想小玉若活着, 不再与你有任何牵扯,便是他的愿望。” 裴温言抱着素玉又一次躲开纪慈的手“放肆, 本尊与师兄在天下人眼前结为道侣时,你还尚且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你有何资格替师兄对本尊说这些话。” 纪慈先是一惊,素玉说的与宗主相熟竟已熟到是道侣的关系。 可他转念一想, 当初他问过素玉有没有道侣,素玉明确回了他没有。 想来素玉早已弃了这位尊贵的宗主大人,不愿再提起他们之间的关系。 再看向裴温言, 纪慈竟满脸都是讥讽“凭什么?凭他不要你了, 凭他回应了我的示爱,凭他是我孩儿的母亲,凭他只给我一人孕育过子嗣。” 够了, 又是孩子, 裴温言一想到本只有他一人见过师兄的另一面, 如今却被染指, 就已愤怒至极。 连他都没获得师兄全部的爱,连他也没得到师兄的孩子。纪慈这样的人,凭什么能拥有师兄,凭能拥有师兄的孩子。 “住嘴,师兄是身体健康的男子,怎么可能诞下子嗣。你若再如此当众污蔑师兄,毁师兄名声, 本尊绝不轻饶你!” 偏偏今日纪慈见了素玉尸身,再没有活下去的想法。 他今日的目的就是让裴温言杀了他,让他与素玉合葬,地府团聚。如此憋屈的人生,没了素玉更没了继续下去的意义。 “怎么样,很气,很嫉妒吧。可素玉说过,只有我一个道侣。而你呢?高高在上的宗主又如何,裴家家主又如何,富可敌国又如何,不过是个不被承认的弃夫。” 以裴温言的身份地位,何时受过人如此挑衅,此刻怒气已到达顶峰。况且师兄是他的,纪慈算什么东西。 裴温言再无法忍耐,手中冒出寒气,在半空中化出一张云雾寒床。将素玉小心翼翼放在寒床上,而后眼里再也克制不住杀意。 等裴温言再转身的瞬间,纪慈便被一股引力牵引着来到裴温言身前,一双断腿在地上磨擦出两道长长血痕。 纪慈却不觉得痛,只觉得解脱。 裴温言用虎口捏住纪慈的脖颈,见了纪慈脸上的表情,也定不能如此轻松如了纪慈的意。 “那你又好到何处,师兄是炉鼎之身,吸纳他的鼎气便是要他死。他最终也死于鼎气逸散,身体无鼎气护体,魔气肆意冲撞导致的心悸发作。” “本尊看你周身皆是致命伤,还能站在这里跟本尊说话必是也吸了师兄的鼎气。” “也就是说师兄的死,你也出了一份力。” 纪慈脸上因气到裴温言而有的笑容,因马上解脱而表现出的轻松感,散了一干二净。 炉鼎? 鼎气? 会死? 难怪当日他用秘法震断自己的心脉,本必死无疑,却在濒死时觉周身有股暖流滋养他的身体,只昏迷了几日竟奇迹的睁开了眼。 原来是用素玉的命换来的。 可现在让他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他此生再报不了素玉的恩情。 素玉,那便让我去寻你,去地府,去下一世,去我们的生生世世去报答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吸了素玉的鼎气吗?” 纪慈脸上此刻的表情在裴温言眼里残忍的很,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素玉去求你救我,你没有,于是他献上他的身体,为我疗伤。” “都是因为你,我才有机会碰到心上人的身体。我甚至该感谢你,尊贵的宗主大人。” 纪慈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液,却满脸皆是挑衅,没有一点害怕。 裴温言手上青筋暴起,手掌开始使力。 纪慈开始感觉有窒息感,可他不怕 “素玉是我的道侣,我们定契生生世世为道侣。你若还有良心,还有对素玉的爱。便把我们葬在一起。我们一家三口,地府重聚。” 结契! 纪慈又无意中踩到裴温言的痛点,师兄为何能和他结契,当初却要骗自己。 裴温言再忍不了,已是要活活掐死纪慈“放心,若找到你的孽子,本尊定亲手刃之,而后将你们二人挫骨扬灰,撒在极北之地的冰川里,叫你们的魂灵都锁于冰川之下,再见不到师兄。” 便是这千钧一发之际,裴温言忽然觉着手上有根灵绳扯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腕扯开。 裴温言松了手,向那灵绳方向看去,居然是崔臻桐。 裴温言收敛了些情绪先是走回素玉尸身旁“崔臻桐,本尊已饶了你一命,为何还要出现在本尊眼前送死。” “难道又想做善人,救这个阶下囚?” 自裴温言走后,崔臻桐浑浑噩噩了好一会,又思索如何能挽回。 最终也让他想到了办法,会须君曾给他一颗仙丹治疗身体,如今仙丹便在他腹中,他愿意剖腹取丹救素玉的命。 他将这话告诉裴温言,裴温言却笑他“你以为仙丹是何稀罕物吗?本尊这里便也有一颗。” “不说师兄魂魄已经离体,仙丹也无力挽回,便是仙丹能救,也用不着你这伪善之人救他。你离师兄远远的,生生世世活在愧疚里,便是对师兄最好的补偿。” 这番话说完,崔臻桐已愣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还如何能为素玉出一份他的力。 裴温言又将素玉抱回怀里,让素玉的头靠在他的胸口,而后又伸出一只手将纪慈捏在了手里。 “去和你的孽种团聚吧,师兄自有本尊照顾。” 吴飞霜在一旁看了许久,想露脸献媚,却一直插不上话来。 此刻他突然一拍脑门,他不就知道孩子的事情吗?于是虽然此刻气氛剑拔弩张,他也不愿意放弃这一讨好裴温言的机会,在裴温言下手前,匆匆跑到了裴温言身前。 “宗主大人,我知道孩子怎么来的。林家自己族人天赋低,便豢养家奴以供他们调换极品灵脉。” “为了让被挖者的灵脉一代比一代优秀,林家发展出了一套配种流程。便是将顶级灵脉的家奴与顶级灵脉的家奴强行配对,产下的子嗣便灵脉既新又好。” 配种,这个词让裴温言想起他修为尽失,被家族当做弃子扔进黑屋子里的日子。 裴温言狠狠瞪了一眼云中雪怀中的林冲天,林家居然背着修仙界干如此龌龊的事情,看来之后必得好好惩处一番。 云中雪也听到了这消息,眼神复杂的看了怀中因为眼盲紧紧攥着他手指的林冲天。 裴温言问“你说的这些和师兄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可有时这两个顶级灵根的都是男性家奴,林家又不舍得顶级灵脉,便造了一种药物,男子服下每次与人行事可有九成把握一发怀孕。” 裴温言没有关注让男子生子的奇特秘药,却问道“每次皆有九成?” “对。”吴飞霜接着说道“素玉去您洞府前,林冲天想要纪慈留下血脉,以供他挖取灵脉,于是为素玉喂了秘药,并命二人行事。” 裴温言无声的松了手,不再捏着纪慈的脖颈。 纪慈刚刚从窒息中缓过来,又趁机泼油。“如今信了吧,小玉确实有了我的子嗣。” 裴温言却未理会纪慈,因为他也与素玉有过肌肤之亲,虽然他当时神志不清,但他确信,他们做完了一切夫妻该做的。 师兄可能也怀了他的孩子。 裴温言又想起,自己刚刚居然要把这孩子挫骨扬灰。他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居然要和自己的孩子过不去。 裴温言迫不及待的将手抚在素玉的腹部,运用灵力探查素玉体内情况。 可素玉早已去世多时,腹中便是有胎儿也还尚小,甚至还没形成魂灵便结束了此生,根本探查不到。裴温言又不忍心真的刨开素玉的肚子。 就算刨开,一个尚未成型的小肉块,他如何能找到。 真是残忍阿,九分有的概率,还有一分是没有。他将永远不知道素玉到底有没有过他的孩子,或者有过孩子是他的,还是纪慈的还是崔臻桐的,再或者是他们三个的。 裴温言抬头与崔臻桐对望。 崔臻桐还不知道素玉在来到他身前,鼎气已被人吸干了大半。 此刻满脸哀伤,跑到素玉身前。想要触碰素玉的尸体,又被裴温言施法躲开。 “裴兄,小白弟弟有了我的孩子,你不能拒绝我碰他。” 他们此刻情绪互通,可裴温言又怎能允许给了素玉最后一刀的崔臻桐靠近“你也听见了,只有九分可能,也有一分没有。况且也可能是本尊或者这位趴在地上自称是师兄道侣的人的孩子。” 裴温言也要崔臻桐嫉妒,活在对无限可能的恐惧中“有与没有,你的我的还是他的,都已被你杀了。本尊看也没必要再让你靠近师兄,再给他添忧愁。” 一旁本一脸淡然安心赴死的纪慈,听到此处也不淡定了,什么叫你的我的他的,这孩子是他纪慈的才对。 裴温言刚刚受了他许多嘲讽,现在正是还回去的时候。 “你猜的没错,我们二人确实也吸了师兄的鼎气。你何等身份,本尊的师兄何等身份,不过是一时落难的慰藉,怎么敢妄想本尊的师兄真的心悦于你?” 第27章 第 27 章 满足遗愿,物归原主 “休想挑拨我与素玉的关系, 定是你们逼他的!” “你们这群高位之人最是无耻,拿我等当蝼蚁践踏。”纪慈一想到素玉为了自己去求裴温言,却被裴温言玷污了身子就气愤至极。 素玉何等善良, 不该是这等下场。 纪慈再次催动要他性命的秘咒,将所有力量聚于两指尖, 快速攻向裴温言。 这攻击又快又狠,又是突然发难, 若是寻常人确实不好躲开。 可他偏偏面对的是修为高深的裴温言,裴温言依旧单手抱着素玉,另一只手伸出, 也是两指卡住了纪慈的手指。 心脉受损让纪慈嘴角流出血来,可他依旧还在逼迫自己更用力的向前。 裴温言轻蔑一撇,两指用力, 只听一声卡擦响声, 纪慈两根指骨应声折断。 纪慈依旧不死心,化指为拳。裴温言便化指为掌,握住纪慈的拳头, 又是咔擦一声, 掰折了纪慈整只胳膊。 纪慈受创吐出一口血, 又快速伸出另一手企图攻击裴温言。 裴温言便又一次夹住了纪慈的两指。 纪慈先前已断两腿, 刚刚又被折了一只胳膊,此刻唯有这一只胳膊还能行动。 裴温言淡淡开口“念在师兄的面子上,再给你次机会,若是还不收回,便别怪本尊下手狠毒。” “你尽管来吧,我不会向你们屈服的。”他虽然力量微弱,但到底想为素玉讨回些公道, 凭什么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他们身下。 不过就是变成个四肢尽断的残废,他连死都不怕,若不能死前为素玉讨些公道,他死也不甘心。 面对纪慈的不自量力,裴温言吐出一个好字。 而后又是啦擦一声,纪慈最后能动的一只手臂也被折断。 他痛的冷汗直冒,耳鼻口里不断溢出血迹来,但他像个毛毛虫一样,还是要往前爬,他露出一口利齿来,死死咬住裴温言搂住素玉的那只胳膊。 “不自量力。”裴温言伸手便要劈向纪慈,被崔臻桐出声拦住。 “裴兄,休要折磨他了。”原来是崔臻桐看着纪慈的惨相,实在不忍心。 “你到是好心,又装起好人来了。可你看此刻到底是谁在咬着不放。” 纪慈将全身力气都用在了牙上,像要咬下裴温言一块皮肉。 可任由纪慈如何不要命的使劲,裴温言依旧纹丝不动,紧紧揽着他师兄,不曾放手。 崔臻桐被嘲讽的内心又涌起一股愧疚,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裴温言将纪慈的骨头一寸寸折断。 “那便给他个痛快吧。” 裴温言也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他还要去寻找师兄复活之法,于是没有否定崔臻桐的建议,答了个“好”字。 裴温言伸手,绝锋便自动出鞘立于他手掌之上。 裴温言握住剑柄,刺向纪慈心脏,力求一招毙命,绝无多余痛苦。 “你若一心求死,我便顺了你的愿。” 纪慈眼睁睁看着刀剑赐来,不躲不闪也不松口,只是随着刀剑来临,闭着眼默念起了素玉的名字。 想象中的疼痛却未到来。 纪慈略带一点困惑的睁开眼,眼前却是素玉的身影,而且眼前的素玉还替他挡了一剑。 裴温言瞬间瞪大双眼,想要收回手中剑已来不及。 “小玉!” “小白弟弟!” “师兄!” 三人同时出声呼唤,素玉的身体却从被剑刺中处慢慢消散,化成一片片碎光。 “仙尊,求您救救纪慈。” 裴温言伸手想要揽住那些碎片,却如何也握不住,只看见素玉脸上的急切与恳求。 恍惚他又想起那神志不清的一夜,师兄大概就是带着这幅表情跪于他床榻前,求他救人。 崔臻桐呼喊着想让素玉多留些时间,听他忏悔。 纪慈艰难挪动身体,也伸出唯一还能移动的手臂,企图抓住一些什么。 但素玉最后还是散尽了,什么也没留下。 裴温言看向怀里,素玉的尸体依旧还在。 只是手掌处有一根生长出来的红线与纪慈手中长出的红线相连。 原来是所定道侣血契发作,留存了素玉生前一丝执念,在纪慈危机时刻被催动出来,救纪慈性命。 裴温言亲手击碎素玉的执念幻影,已快握不住剑柄,绝锋也感应到主人心中哀伤,发出一声哀切的剑鸣。 同时裴温言也不得不承认,纪慈在师兄心目中的地位,已超过了他的地位。 “好,师兄,救他既是你身前遗愿,我便替你达成。”裴温言先伸手替纪慈接上浑身断骨。 纪慈这次也没躲,素玉生前心心念念要救他,他却不珍惜,一而再再而三寻死,实在是辜负素玉真心。 现在他要活下去,用这性命替素玉报仇。 纪慈咬着牙,面对手法粗暴的裴温言始终没有呼痛,任由着裴温言带着些情绪的替他一块块接上断骨。 崔臻桐则拿出百宝袋来,将袋中治伤治病的药丸、药膏、药粉尽数倒出来,全为纪慈用上。 前一刻他们还是你死我活的关系,现在又因素玉和平相处了起来。 看的一旁除了瞎眼的林冲天外的其他几位旁观者都满脸不可思议。 但很快他们便没了闲情再操心其他的,因为到了向他们算账的时候了。 裴温言替纪慈治好身体,将素玉放于寒气之上后,提剑而来。 纪慈刚刚身体好些,也在崔臻桐的帮助下,走到林冲天和叶亦生身前。 林冲天觉着有几股杀气接二连三的向自己袭来,又害怕的往云中雪怀里钻去。 云中雪便更紧的抱住他,给他些安慰。 吴飞霜生怕其他人先他张了嘴,自己再不能从欺负素玉与纪慈的行列里将自己摘出去,急急的张嘴列数林冲天的罪过。 “林冲天仗着自己是林家少主,挖了纪慈的顶级灵脉给自己换上,又把纪慈当做家奴欺辱数十年。来了踏云门还教唆与纪慈同住的外门弟子孤立打压纪慈。还吩咐负责管理外门的长老,不许纪慈上一节课,将纪慈赶去擦台阶。后来还趁纪慈擦台阶时,将纪慈踹下几百阶石阶。” “最最可恶的是,他图谋素玉貌美,几次三番打扰,素玉不从便鞭打素玉,还害怕素玉告状,阻止素玉去见宗主您。” 吴飞霜敏锐的观察到,提及素玉的事情,三人脸色都微不可察的变得阴沉,于是便将描述的主人公都换成了素玉。 “叶长老更是可恶,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入门测试,嘲讽挖苦素玉,将素玉贬做擦拭台阶的外门弟子。素玉要见宗主大人您,叶长老命人阻挡,还逼迫素玉拿桃枝亲手划伤了自己的脸。” “后来素玉与您春宵一度,长老命人将素玉衣冠不整的扔去温香楼,并安排了所有人对您说谎。” “对了对了,林冲天还喂了素玉需要定时喂解药的毒,来威胁控制素玉。” 这话是说给纪慈听的,让纪慈明白他还握着解药,叫纪慈不要出声反驳。 纪慈心中已有了计量,想好了后续如何惩罚这趋炎附势,油嘴滑舌的东西,此刻便顺了吴飞霜心意没有说话。 吴飞霜见此,松了口气。 林冲天睁着双深蓝色冰眼要反驳,吴飞霜却一点也不害怕。 果然林冲天说自己没有窥探过素玉的话,没人信。 受伤流血过多的叶亦生一说话伤口就往出喷血,使他脸色惨白且虚弱的无法开口。 云中雪虽身体无伤,但他只知师尊和师兄作恶多端,具体那件不是他们做的,云中雪却不知道,也因此不能替他们辩解。 吴飞霜悄悄擦掉额头冷汗,自认为逃过一劫,退到了人群最后,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裴温言手中幻化出一把锋利匕首递给纪慈。 纪慈心邻神会的接过,一步步走至林冲天眼前。 林冲天看不见,还不知危险已近。 纪慈匕首已带着风向林冲天胸口刺去。 云中雪瞬间意识到,伸手阻挡。 匕首便刺穿云中雪手掌,又刺进林冲天胸口。 林冲天看不见云中雪手掌惨状,只觉自己身体胸口一痛,更紧的抓住云中雪的衣角“师兄救我,我疼。” 却不知这一扯,也扯到云中雪的伤口,匕首因此在云中雪手掌上刺出的窟窿更大了些。 纪慈握着匕首,始终不曾松手“云师兄,我说过善恶自有报,如今便是他林冲天该尝到报应的时候了。” 云中雪忍着手上疼痛替林冲天求饶“可我做师兄的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师弟死在眼前。不知纪师弟能否看在我帮过你们的份上饶他一命。” “师弟曾将他族中换灵脉的秘法告诉过我,如今我替你们换回来,你们饶他不死,可以吗?” 纪慈想到自己修为低微的日子,被人随意欺凌,连与其他人争素玉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能再如此弱小下去了,如此思虑罢。他点头应了云中雪的提议,快速将匕首拔出,又递给云中雪。 云中雪接过这把沾了自己血液的匕首,先是擦干匕首上血液,而后扯住林冲天的手掌,狠狠的划下。 林冲天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伤,只是这一点伤口,他便疼的乱叫,挣扎着要把手抽回来。 边抽边大骂道“放开我,我不要换灵脉,这是我的灵脉,这是我的灵脉!” “云中雪,你个叛徒,你跟着外人欺负你亲师弟。” “纪慈,你个贱种,别忘了你的出身,一个家奴生的贱种,生来就该为你的主子生,为你的主子死。能把你的灵脉给小爷我,是你的福气。” “裴温言,我祖父与会须君共战魔头,替会须君牵过马,几次救过会须君的性命,是仙魔大战一等一的功臣,你任由这个贱种割功臣后代的灵脉,你太寒天下正道的心了!” 云中雪慌忙捂住林冲天的嘴,越说得罪的人越多。 可林冲天还是挣扎着继续骂“崔臻桐,你不是天下第一大善人吗?为什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伤我。你若有善心,就快点救我!” 崔臻桐却一点也没有发善心的意思,为了素玉,他其他所有的良好品格,他都能放弃,如果此刻允许他来行刑,他愿意亲手捅死这个害惨素玉的人。 裴温言则随意扫了林冲天一眼,嘴里吐出让林冲天彻底死心的话“师尊修仙问道,自有他的神兽坐骑,从不骑马,仙魔大战更是一人挑战魔尊,除与魔尊同归于尽之时外,从未受过伤。” “你祖父又是如何替本尊师尊牵的马?又是如何救过他?你们又算得那一门子的功臣?” “难道你们就靠这个编出来的假功劳,在新洲自立门派,作威作福,鱼肉百姓?若如此,那本尊改日定得去澄清谣言,肃清败类。” “假的?”林冲天失了最后一座靠山,眼里便失了光彩。 云中雪见此叹了口气,还是想着先把命留住的要紧。 于是云中雪将林冲天受伤的手掌流出的血液在地上画出一道阵法,又将纪慈手掌也割破,在地上画了个相反的阵法。 再从林冲天随身行囊里掏出两张符纸。一张贴于林冲天腹部,一张贴于纪慈腹部。 符纸一接触到人,便化作细小电流酥酥麻麻的融进两人的骨血里。 林冲天似乎懂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从云中雪的怀抱里逃出来,坐在地上向后退去。 “不……不要,师兄,你知道的,割了灵脉,我就是个和这个小奴才一样的废物了。” “别怕,师兄会下手轻一点,很快的。”云中雪安抚着他,却一步步将林冲天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随着一声惨叫,云中雪已将匕首插进林冲天□□里,而后快速将灵脉剜出。 被挖了灵脉的林冲天再傲气不起来,颓废成一团,捂着划了一大道口子的腹部,不断嘟囔着“我是个废物了。我是个废物了。” 与此同时,纪慈也早将自己腹部划出一道口子,将灵脉拿了出来。 亲手将腹部划出一道三厘米深十厘米长的口子,这很疼,纪慈亲自为自己动手的毅力实在惊人。 看的裴温言和崔臻桐都不由自主的心生敬佩。 云中雪与纪慈交换手中灵脉,而后云中雪将低等灵脉缝合进林冲天体内,纪慈则将与自己分离数十年的顶级灵脉重新放回体内。 最后云中雪又从林冲天的储物袋里拿出两张符,一张贴在林冲天腹部,另一张自然也给纪慈贴上。 符纸散发出绿色荧光,而后快速融进纪慈身体里,让灵脉与身体融合的更加完美。 一瞬间,纪慈便觉体内灵气前所未有的充裕,运行周身格外的通畅。 他试着催动之前学习十几年都学不会的术法,此刻只随口一念便成功施展,威力还是普通人施展的数十倍。 这大概就是拥有力量的感觉,纪慈想,这感觉太奇妙了,也太让人快乐了。可如果能早些拥有就好了,那么自己也能护住素玉,才不需要他去求什么裴宗主。 裴温言和崔臻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表情里看到了惊讶,他们好像一不小心给自己养出一个潜力巨大的竞争对手。 云中雪再次恳求“灵脉已还,我们能走了吗?” 纪慈却摇头“我可以饶他性命,但有些罪过,得他一生偿还。” 第28章 第 28 章 师尊枕边的双修秘法 阴暗的地牢里, 夜明珠的光,打在素玉脸上,是那么的恬静美丽。 纪慈想带走他, 可素玉在裴温言的怀里。 裴温言意识到纪慈的目光,用身体挡住素玉的脸, 而后用不悦的表情,警告着纪慈不要痴心妄想。 他打不过裴温言, 只能攥着手心,暂时隐忍。 转而将目光投向吴飞霜“有兴趣和我一起去新洲打败林家,建功立业吗?” “若是事成, 你我皆是新洲的王。” 吴飞霜没想到纪慈能邀请他,先是一惊而后仔细考虑。 此处有武力高强的裴宗主,他若留着迟早有暴露欺辱过素玉的一天, 到时候裴宗主定会将他生吞活剥。 而纪慈已经知道他的底细, 却没有行动。看来是没有报复他的计划。况且自己手握纪慈身上毒药的解药,量纪慈也不敢对他动手。 两相权衡利弊,吴飞霜点头允了, 从此成了纪慈身边帮手, 积极帮纪慈寻找养伤良药和提高修为的秘籍。 此刻也听了纪慈的命令, 将林冲天从一掌受伤的云中雪手中夺过, 随着纪慈一起走出地牢,前往新洲。在林冲天挣扎时,讽刺道“我的大少爷,再挣扎你也是个卑微的俘虏了,认命吧。” 纪慈看着昔日巴结林冲天的一条舔狗,如今面对林冲天却如此猖狂,心里冷笑。 纪慈看了热闹, 又转头最后看了一眼素玉“裴温言,你这次最好能照顾好小玉。如果等到我找到复生之法回来,小玉有什么闪失,我到时一定亲手将你剁成肉泥。” 裴温言面对纪慈的威胁不以为意“本尊的道侣,本尊自会善待,无需你个外人顾虑。” “好,你最好说到做到。”纪慈言罢,也飞身而去。 崔臻桐见纪慈带着林冲天和吴飞霜走远,自己却没有有走的意思。 他走至裴温言身边,伸手触碰素玉。被裴温言躲了去。 崔臻桐叹了口气,收回手“裴兄,你也知道我医术不差,不如将小白弟弟交给我,让我试试能否救活他。” “不必了,本尊自有办法治好本尊的道侣,也不劳烦大善人你费心,你多想想家中新婚夫郎才是正事。”裴温言依旧冷冷回绝“若想要师兄,便从本尊尸体上踏过去,若做不到,本尊的踏云门也没有什么要招待的了,崔大善人请回吧。” 崔臻桐再如何不甘,可实力差距在此,只得将身上百宝袋解下,将里面装的他所有的宝物尽数给了裴温言。 也是如此宝物,素玉曾稀罕的厉害,被人抢走伤心了很久。 可此刻裴温言并未接过,任由袋子连同里面宝物摔在地上。 崔臻桐无奈,只得独自出了刑房。 他刚迈出一步,他的百宝袋便被裴温言一脚踢了出来。 崔臻桐回身看了一眼那袋子,没有捡起来,沉默着走了。 等人群散尽,裴温言才想起地上失血过多,即将死去的叶亦生。 裴温言心中没有怜悯,只想起师兄脸上那道贯彻整张脸的伤疤。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只白色瓷瓶来,扔给地上的叶亦生“你如何待他的,本尊便如何待你。这是一瓶溶尸水,顷刻便可化掉人血肉,现在你若愿意涂在自己脸上,本尊便饶你一命。” 叶亦生已虚弱的快喘不上气来,可他做了如此多年位高权重的长老,如何甘心就此死去。 于是叶亦生选择颤抖着手,将药水撒在了自己的面皮上。 药水接触皮肤的瞬间,叶亦生便惨叫出声,随着脸上冒出阵阵白烟,叶亦生脸上皮肉五官不断被溶解,最后成了一张平坦的血肉带着两条缝隙的眼睛和一条缝隙的嘴巴,鼻梁和下巴溶解更严重,隐隐可见白骨。 如此面容,说上一句怪物也不过分。 云中雪又忙爬起,替师尊疗伤,他没留住师弟,又想着能否留住师尊。 在云中雪的施法下,叶亦生身上疼痛稍缓,才能忍着痛把话说完整“老夫已经照你说的做了,能放我们离开了吗?” 裴温言看着叶亦生的惨状,脸上有了些满意的微笑,回了句“好。” 可正在云中雪将叶亦生扶起时,裴温言却快速伸手,插进叶亦生体内捏碎了叶亦生体内元婴。 元婴破碎,叶亦生再支撑不住,双膝重重落地,重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口血来“你!” “本尊说过,你如何待本尊师兄,本尊便如何待你。”裴温言满不在乎的甩甩手上的血“本尊听闻你在绝云峰遇见师尊时,只是个来山野寻找食材的伙夫。如今,本尊便贬你为踏云门杂役后厨,负责宗门所有弟子伙食。” “对了,再外加清扫宗门地面,擦拭踏云门石阶,清洗弟子衣物,洗涮宗门马桶。” 裴温言宣读完自己的决定,一只脚踩在叶亦生丑陋的平面脸上狠狠碾压,语气轻蔑的问“怎么样,你可满意?” 叶亦生已是气极,反驳道“宗门弟子皆是修道之人,并不需要吃喝,也不需要解决身体晦物,你这是纯属羞辱老夫。” “没关系,本尊会吩咐他们,以后多多吃喝,解决身体晦物,好好照顾你的。”裴温言随手一指云中雪“这命令便由你传达。” 云中雪看着地上痛苦的师尊,犹豫不决。 裴温言便脚上更加使力“你去,还是留在这里看着他死?” 叶亦生在裴温言脚下一声声呼痛。 云中雪不忍,慌忙答道“我去,我这就去。” 云中雪离了去,裴温言一脚将碍事的叶亦生踹到角落的墙上,也不管叶亦生被撞晕过去了没。自己抱着师兄去了会须君曾住过的明镜台。 他将素玉小心放于会须君曾经的卧榻上,眼前又闪过宋白玦层在此处爬伏在会须君膝头。 那时师兄是如此鲜活可爱。 可为什么偏偏最喜欢的是师尊而不是他。 妒意又涌上裴温言心头,他事事顺利,偏偏栽在了情上。 于是裴温言又施咒床榻上空凝结出一层云雾,将素玉放于其上,不接触师尊床榻。 办完这一切,裴温言开始寻找师尊留下的各种秘籍,法宝,希望有些起死回生的线索。 但他翻遍一切,也没找到起死回生的线索。 心灰意冷的他,坐在师尊的床榻上,将素玉搂在怀里,想了想又将素玉摆弄成靠他膝盖而坐的样子。 他轻轻抚摸着素玉的脸“师兄,你是我的了。再没有什么师尊,什么纪慈,什么臻桐哥哥。你也再不能因为旁人离开我,可我太无能,纵我修为如何高超,也不能叫你起死回生。” 裴温言越看素玉越伤心,将自己额头贴在素玉冰冷的额头上,无声的哭泣。 可他忽然看见师尊枕边极不显眼的角落处,有一锦盒。 裴温言先将素玉又放回靠着他膝盖的样子,才忙将那锦盒拿过来。 打开里面是许多秘籍,最上面却是缺失了一半的残卷。 裴温言迫不及待的拿过,竟然是一本双修之法的下半部分。 裴温言越看越眼熟,这不就是当初师兄练的双修邪功吗? 正是这邪功害他修为尽失,轮做家族弃子,也让他下定决心练就了无情道,与师兄错过许多年。 可这本书的下半却记载,此功只是暂时让被吸收者失去功力,待修为尽失时,便是绝境重生更纯净灵力之时,倒时被吸收者不但不会失去修为,还会修为大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自己修为暴涨,并不是因为无情道,而是这双修邪功,自己居然因此误会了师兄这么多年。 裴温言崩溃的抱着素玉的尸体,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师兄,我错怪你了。” 他竟然因为这个误会,曾眼睁睁看着师兄被天下人审判,废了修为关进极苦狱受尽折磨,沦为天下笑柄,最后剖心惨死在寒牢里。 他因为误会亲手抛弃了自己的道侣,让他受尽折磨后,属于了别人。 “我都做了什么?”思及往事,裴温言羞愧至极“师兄,我不知道你没想害我,我不知道修为尽失只是暂时的。” 他忏悔着,甚至咒骂自己替师兄出气,可素玉并不会回应他。 很久很久,裴温言才再次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这本秘籍的下半为什么会出现在师尊枕边。 难道师尊也想和师兄双修?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裴温言从脑袋里甩出去,师尊虽然羽化而去,可师尊生前待师兄只是爱徒,他为人弟子,怎么能将师尊想的如此不堪。 思路在此断掉,裴温言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时搁置,也很快被锦盒下面一本写着卜算灵魂之处的秘法所吸引。 若他知道双修秘法是会须君给的宋白玦,开始是想自己和宋白玦修炼,被他这个外来人横插一脚,大概会惊掉他的下巴。 可他现在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他只又开始翻阅秘籍。 那是一本教人用寿命和修为将己身灵魂脱出□□,而后飘荡五洲四海,感悟万物,寻找有缘灵魂的秘法。 会须君当年能找到断腿乞讨的宋白玦大概便是用了此法。 如此想罢,裴温言便不计己身寿数,修为的损耗,开始在茫茫人海的天涯寻找一个孤独残破的灵魂,妄图带他回家。 第29章 第 29 章 先于所有人的深情,却叫…… 昏暗的地下牢房里, 常年见不到阳光,潮湿阴冷,地面上还处处是受血液长期侵染的暗红发黑的颜色。 无人养护的铁门, 吱呀一声响起。 躲在最角落深处的少年瑟缩着又往墙角缩了缩。 不要是我。 他默默祈祷着不要选中他,但来人还是停在了他的牢房门口。 对了, 因为频繁的割肉取血,牢房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也许只剩他一个人还活着。 来人站在牢门前迟迟未动。少年却已主动爬起来, 走到牢门前,隔着铁栏杆低着头伸出细瘦白嫩的腕子给他。 这动作牵动手腕上,脚腕上的粗重铁链哗啦啦的响。 那腕子上皮连着骨头, 没有几两肉,上面却布满了割伤,新的叠着旧的, 数也数不清。沉重的铁链锁在这样的腕子上, 磨的腕子总也渗着血。 他要乖一点,乖一点才能少挨打,少喝药, 多活一些时候。 可想到以往的疼痛, 他还是忍不住卑微的祈求“哥哥, 你可以轻点割吗?我有点怕疼。” 少年举着戴着沉重镣铐的手腕, 有些吃力的发抖,转过头不敢看取血的过程。 他开始盯着牢房角落漏水的石顶,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分散即将到来的疼痛。 他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呢?据说是有钱人家娶的男妻昏迷不醒,于是散重金寻找能让男妻苏醒的方法。 少年便是这其中一种医治男妻的方法,每日喂食烈性药材,用己身缓解药材的毒性与烈性再将含有药性的血肉熬了汤给那男妻服下。 贪图诊金的主人说他心脉上有恶咒,与各种毒药药性相抵, 是个天生适合做药奴的体质。 可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他们对每一个买来的小奴隶都这么说。 可现在也死了不少了,不是吗。 不过,自己却活下来了,也许他确实挺适合做药奴的。 那自己还挺厉害的嘛。 不对,不对。 少年摇头,别人都是享福的命,他怎么开始为受苦比别人多开心了。 真羡慕那男妻呀,有人牵挂着要救他的命,不像自己,没人在乎,各个都想要自己的命。 散千金寻医救男妻的会是谁?他的父母兄弟亲人吗? 不对,既然是男妻,那救人的便是他的夫君了。 哈哈,少年的唇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一瞬,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惊叹。 可并没有人会为他喜悦,从他记事起便被定为不祥,还没记住父母的样子,便被抛弃河中。 没有小说故事里被好心养母收留,而是流落到这群江湖药师手中,成了试药的小药奴。 少年来回想了许多事,来人却沉默着,一言不发,只低头看着少年的手腕发呆。 这让少年更加害怕,是不是他的祈求,让来人感到了不满。 于是少年开始脱去上衣,一件布满血迹和脏污看不出原本成色的衣服。 来人想要伸手阻止,少年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脱衣的动作还加快了许多。 少年脱完还细心叠成一块,放在角落里拿稻草盖住。 这是他唯一的衣物了,他不想没衣服穿,在牢房里挨冻,所以要好好保存。 来人看着少年后背纵横的新旧伤口,心在抽痛。 少年转过身来,来人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盯着少年未着一缕的上半身看,连忙偏过头去。 等那毫无赘肉的纤纤腰肢露在来人眼前时,来人感受到少年的靠近,用眼角余光偷偷瞧了一眼,就呼吸一滞,耳垂微红。 可少年只是又拖着锁链往前靠了几步,献祭般的的将肉身凑至来人眼前“你可以拿一把锋利些的刀割吗?这样我会少些疼痛。” 少年的肚子上胳膊上,有许多残存的刀伤,以及一块块狰狞的伤疤,是谁这么狠心,让这么乖巧的孩子割肉放血。 裴温言再忍受不了,顷刻间点亮牢房的烛火,捏碎眼前碍事的铁栏杆,迫不及待的将宋白玦此生的转世揽在怀里。 这突然而至的火光却吓到了少年,少年捂着突然见光不适的眼,如受惊的兔子般向后退去。 这不是往常来取血的任何一个药师,这个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少年害怕的不断挣扎“别杀我,其他都可以给你们,药血都给你们,都给你们,不要打我,不要杀我,我很乖很乖的。” 裴温言抱的更紧,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温柔地安抚这只受惊的兔子“师兄别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相信我,不会有人欺负你了,我此生定能护住你。” “师兄是谁?”少年听了裴温言的话,心里发涩,自他出生起,从未有人与他说过这些,给他温暖的怀抱。 可他叫的是师兄,不是少年的名字。 少年不会做窃贼,如果他偷走了这位仙君师兄的疼爱,那么仙君的师兄会不会在那个地方如自己一样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裴温言正准备张嘴解释,师兄就是他。但他转念一想,师兄无论做宋白玦,还是做素玉的日子里,都没有一天值得快乐的。 况且他也不想让师兄想起那些杂七杂八不相干的人,师兄本来就该是他一个人的,是他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妻子。 知道过去,知道过往,对他对师兄都没有好处。 他是为师兄好。 于是裴温言选择了让过去只是过去,不再带到将来。 这一次师兄只有他一个。 “没有什么师兄,我就是来找你的。” “我吗?”少年不解,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找他? “你我有缘,你是我命定的徒弟,命定的道侣。”裴温言面对着少年“你愿意和我走吗?我承诺你,你会是此世最尊贵的人,再无人敢伤你一分一毫。” “我……”少年有些犹豫,仙君可能找的不是他,可他真的真的不想再在昏暗的地下牢房里,放血割肉,日复一日的做别人的药材了。 对不起,那位仙君的师兄,我有解释过我不是的,是仙君非要带我走。 等我出去,一定让他继续找你。 请原谅我的一点点自私。 “好,师弟。”少年动了点小心思,叫出这称呼后悄悄看仙君的反应。 裴温言忽然听到师兄唤他,呆愣了瞬间,又想起,他要让一切重来。 看着裴温言的表情,少年紧张的攥着手心。 裴温言见少年似是被吓到了,立马调整表情,复又笑的温柔和煦起来“没有什么师兄弟,你无需如此唤我。对了,你如今多大了。” 少年摇摇头,不太肯定的说“我不太知道,我自小就在这里,但大概已经过了冠礼的年纪了。” 裴温言又是一愣,心里涌上股心疼,师兄看着瘦小,原来已转世了这么久。 他脱下身上锦衣,为少年裹上,却不知道少年心中惶恐,怕说错什么,这位高贵仙君就不带他走了。 少年急急的答“是年纪对不上吗?那也可能是我记错了,这里没有太阳,我记错也是有可能的。我或许再大一些,也可能再小一些。” “没关系的,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你看起来比我小许多,那我就暂且收你做我的首徒吧。等我们告知了天下,完成所有正规流程,就正式结为道侣。”裴温言爱怜的将少年拦腰抱起。“我们聊了许久,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年僵着身子,不敢让自己脏兮兮的脸碰到仙君的衣物,小幅度摇了摇头说:“没有,他们都叫我甲等丙号的小药奴。” “那我给你取一个吧。”裴温言想了想“叫无阙如何,完美无缺的意思。” 小无阙点了点头“谢谢。” 有了名字的无阙,胆子大了一些,试探性的将小脑袋靠在裴温言的胸口上,见裴温言没赶他,又试探性的双手环上裴温言的腰。 对不起,仙君的师兄,这个名字,我小小的占用一会,如果你回来,我一定立马还给你。 师兄主动依靠他,裴温言心里开心的厉害,情绪一激动,一不小心咳出一口血来,正好滴落在无阙的脸颊上。 他为了寻找师兄的转世,这些年没日没夜的魂魄出窍,耗费几百年的功力,损了不少寿命,终于在这广袤的世界找到了他。 如今虚弱的身体,便是他找到师兄的代价,可他不后悔,还恨自己没再消耗更多的寿命,让师兄白白受了这许多年的苦。 裴温言赶忙替无阙擦了血迹“对不起,吓到你了。” 无阙第一反应是伸出手腕来“师尊,你要不要喝我的血,他们说我的血能治百病。喝了我的血,也许你会好很多。” “不,我不会喝的。”裴温言拒绝到“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能喝到你的血。” “可是,你怎么办?”无阙担心的问。 裴温言又一次暗自为师兄关心他,悄悄开心“你夫君可是修仙天才,这点小伤,我回去闭关修炼几日就好了。” 无阙为夫君这个称呼,小小的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的低头轻轻恩了一声。 裴温言看着怀里的人,在心底感叹,师兄长的真是国色天香,如今满身脏污,瘦的身上没几斤肉,还是美的惊人,美进裴温言的心里。 可这张脸实在是美的过于惹眼,从前招致许多纷争,为师兄带来许多不幸,如今也该遮掩些的好,以免重蹈覆辙。 裴温言又动用灵力,使了个会须君遗留下来的秘法,为无阙换了张普通的脸。 “是幻术,一般人看不出来,你以后也安全些。” 无阙捏了捏自己的脸,没有什么感觉,他一直活在地下牢房里,没有镜子,原来的面貌他本来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其实长什么样子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你喜欢我的新脸吗?” “当然,师兄长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紧。”裴温言一时没注意,又不小心脱口而出师兄二字。 无阙遮掩住心里的异样,努力挤出笑容“那我也喜欢。” 也许这张新脸更像仙君的师兄,但没关系,他愿意做这个替身,无论什么样子的改造,他都愿意接受。 这换脸术法看起来简单,却也是逆天而为的禁术,对裴温言损耗不小,裴温言为了师兄不担心,强忍下喉间腥甜,最后为师兄的双眼施了保护的咒法,叫师兄一会出了地下也不会有任何不适应。 做完这一切,裴温言忍着各种禁术的反噬,将人抱着走出牢门。 地牢外,立马有五六位裴家侍从跪地请令。 外圈还有几十位踏云门弟子,也纷纷见礼。 裴温言吩咐道“寻一架凤鸟鸾架,我要带裴家少主夫人回宗门。” 侍从与弟子皆一惊,天下人皆知少主为寻夫人已没日没夜寻找多年,如今竟真的找到了。 有好奇的抬头悄悄看了一眼。 只两个字,普通,实在普通,如此普通为何能牵动这天之骄子耗费自己性命寻这许多年。 不过他已没命再想这许多,裴温言随手一挥,便刺瞎他双眼“来人,胆敢窥探夫人尊容,拉下去喂狗。” 立马便有人来拖了这大胆僭越之人,丢去恶犬群。 那人惨叫着求饶,裴温言看也不看一眼,对师兄不敬之人一个也不能留。 怀里人却也被吓得发抖,若是有一日,仙君发现他不是他要寻的人,会不会也拿他喂狗。 裴温言很快察觉到怀里人的害怕,安抚他“吓到师兄了吗?”裴温言抬头“拖远一些去,别让夫人看见。” “好了,没事了。师兄不必害怕,有我在没人能再欺负你,欺负你的人,我会让他们挨个痛不欲生,后悔招惹了你。” 裴温言自以为自己安慰的很好,却不知道怀里人因为听了裴温言一时改不掉的师兄称呼,在强迫自己微笑。 无阙只觉得裴温言的承诺是给他师兄的,看着那喂狗的侍从,竟有些看到自己未来的害怕。 无阙强迫自己微笑,冷静,扮演好师兄这个角色。 无论是给谁的温柔,此刻就当做是自己的,短暂的取取暖,也好过一直处在黑夜里冻毙。 第30章 第 30 章 宠成骄纵“小魔王”…… 踏云门清静峰裴温言住处, 无阙乖乖坐于木凳上,迟疑着不敢伸手拿眼前餐桌上的玉筷。 做药奴的日子里,为保证他一身药血不被污染, 吃的都是些清汤寡水。药师拿个勺子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混合物扔进无阙牢门前的铁盆里,无阙便抢着跑去拿手往嘴里送。 若是迟了, 抢不过同牢房的其他人,便只能饿着放血。 这还没什么, 一般忍忍便好,可空腹最容易被要试的药物刺激,肚子绞痛的厉害, 也只能在地上打滚,有人来了还得装作若无其事,脸色惨白, 咬着嘴唇忍痛。 要不然被发现身体有问题, 便会被拉出去当做炼药的失败品处理掉。 所以无阙甚至不会用筷子。 到了这云雾缭绕,仙气飘飘,亭台楼阁处处皆华丽的不似人间的踏云门, 瞧多了来往众人对仙尊的恭敬, 无阙才真正知道带他走的仙君是何等位高权重。 他这一伸手, 暴露了连筷子都不会拿, 下一刻就会被送回去吧。 于是无阙强忍着腹中饥饿,笑着说:“师尊,我还不饿,你先吃吧。” 裴温言早已修习辟谷,满桌子的食物自然都是给无阙准备的。 裴温言于是还是将玉筷递给了无阙,让他多吃些。 无阙推拒不过,只好拿过, 那拿筷子的姿势,让裴温言似是又看见了宋白玦。 他第一次见宋白玦,宋白玦便在吃饭,吃的满嘴沾油,袖子脏兮兮的不成样子。 裴温言当日皱着眉,心里觉着这人真是没规矩。 想到此行父亲母亲的期望,裴温言还是忍着不悦,朝天下第一剑会须君恭敬一拜,以求拜入门中学艺,来日叫裴家权势更上一层楼。 却不想会须君瞧也不瞧他,只拿了个帕子,给那没规矩的少年擦嘴。 少年甜甜一笑,又咬了口手上鸡腿,刚擦净的嘴角又沾了油渍。 会须君宠溺摇头,复又擦,一次次不厌其烦。 一旁还在恭敬施礼的裴温言却更加不悦,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裴家子,请求拜师。” 会须君背对着他,不曾看他一眼“本尊有白玦一个徒弟已够,没有再招个徒弟的兴趣。” 言罢就着宋白玦手上鸡腿咬了一口“白玦真乖,知道给师尊喂食,为师有你一个徒弟足矣。” 宋白玦闻言心里也是喜的,没人来与他抢师尊最好,于是他又毫无形象拿手从整鸡上又撕下另一只鸡腿递给会须君。 会须君拿着鸡腿,依旧没回头,只是用与刚刚对宋白玦完全不同的冰冷语气道“请回吧。” 裴温言当时觉着这会须君师徒二人无礼至极,自己也不是非会须君不可,于是也不再恭敬,随口说了句告辞,便迈步而出。 可他刚踏出房门一步,天上突然降下三道雷电,叫裴温言不能再往出走一步。 会须君听着雷声,叹了口气道“天意如此,那本尊便收你做我第二徒吧。” 裴温言是天命之子,注定要得会须君点拨登仙成神,会须君自己也不能违了天命。 回忆里,宋白玦听闻师尊收了新徒,手中鸡腿哐当砸在了桌上,砸的桌上白瓷盘子叮当响。 这响声与现实中哐当响声重合,将裴温言从回忆里拉回来。 眼前无阙没握稳玉筷,筷子掉到地上,碎成了几块,无阙如惊弓的鸟一般,慌忙跪在地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会赔的。” 裴温言却只是扶起无阙,拿了筷子夹了口深海雪鱼给无阙。 这次是他先遇见的师兄,他定能做的比师尊还好,让师兄以后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人。 无阙盯着递到眼前的鱼肉,慌里慌张的张了嘴。 鱼肉触碰舌尖的一瞬,如雪遇暖阳在无阙的红舌上慢慢消融不见踪迹,只留下一抹鲜嫩鱼肉的香味。 无阙住在地牢里从未吃过此等好吃的食物,心里满满都是满足,好吃到眼睛放光。 “谢谢师尊。” 裴温言见他喜欢,又夹了一筷子。 无阙便张着嘴,全吞进肚子里。 鱼肉喂了小半盘,裴温言停了筷子,在思考些什么。 无阙见状乖乖合住张开的嘴,担忧自己是不是吃的太多了,若是换成那位师兄定能吃的优雅节制,不闹笑话。 裴温言却拿出一块帕子,轻轻擦了无阙嘴角“你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需在乎礼节规矩,像这吃饭的小事,你用勺子,用筷子,用手都可以,不必拘谨。” 裴温言自小到大,处处要讲究规矩,一板一眼的做任何事,可唯独在宋白玦身上,他一次次退让,让他师兄成了个不必守规矩的例外。 无阙闻言,心里一喜,觉着裴温言可太好了,处处包容,为他着想。 他拿起木筷夹了口鱼肉,不出意料掉在了桌上,他小心观察裴温言脸色,见裴温言满脸都是鼓励,放下心来,又去尝试。 终于虽然姿态不太雅观,但终究是吃上了一口自己夹的鱼肉。 裴温言笑着夸赞无阙进步迅速,而后拿起汤匙喂了无阙一口参汤。 便是此刻其乐融融的场景,一人却闯了进来,大煞风景。 “你叫我来何事?”来人一身华衣,语气傲慢。 裴温言放下汤匙,为无阙擦了嘴角才回答道“找你来作为长辈见证我娶妻。” 裴温言的父亲态度冷淡,直截了当的拒绝“不行,没的谈。” “上次你便找了个乞儿来成婚,为父如何劝你,你都不听,非要照人界的规矩,三书六礼,寻媒人,见父母,宴请亲朋。可转头,他就成了魔尊的魔后,把我们裴家的颜面都丢尽了。” “这次,你说什么,为父都不会再丢这个人了。” 裴温言却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冷冷回道“我寻你来,不是要听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不需要你答应。” “你……”裴父气得脸色铁青“言儿,你以前不这样的,现在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裴父来回打量无阙“上次的虽说出身是个野种,做了几年乞儿,却也还能算是会须君的徒弟,样貌还有几分出色之处。” “可如今这个,为父怎么看都觉得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身世估计还不如上一个,这样貌也是平平无奇,不知道你为何喜欢。” “其他氏族都求着要给你送他们的儿女,与我们裴家结亲。族中姻亲,表亲也多有长相好,修为好的出色子弟,你通通不要,只能看的上这些登不上台面的东西。” “够了。你若再多说一句休怪我不顾父子情分,逐你出裴家。” 裴父气得手指着裴温言“你……,我是你父亲,你居然要赶我走。” 裴温言却不在乎“从你见我修为尽失,将我囚于监牢起,你我的父子情便断了。如今你还能见我一面,也是这婚嫁的流程需要。” “今日,你同意便继续做你名义上的裴家主,若是不同意,便离开裴家自生自灭去吧。” “你威胁我?”裴父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自己虽然当初将他囚禁,却也是为了家族未来,他这一贯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突然就不能体谅他了呢。 裴父索性破罐子破摔,笑道“那你杀了我吧。让天下人看看,你是怎么沉迷于美色,作出此等弑父的卑劣事情来的。” 面对裴父的挑衅,一向正人君子的裴温言当然做不出弑父的事情来。 场面一时僵持在此处。 裴父正要得意洋洋的再讽刺几句,却见一直躲在裴温言身后的无阙走了出来。 大摇大摆地走至裴父身前叫了声“伯父。” 裴父冷着脸,鼻子里哼出气来,头颅高昂,看也不看无阙一眼。 裴温言不能弑父,无阙便想着他来替裴温言出气,于是出其不意伸脚重重踩了一脚裴父的脚面。 裴父未曾想过这畏畏缩缩的人,居然敢伤他,一时不察,脚趾几乎要被踩裂。 他怒极瞪着无阙,无阙却又重重的撵了几下他的脚趾,裴父再不忍耐,想将人推开。 却被裴温言抢了先,一把抱过无阙又护在了身后。 裴父打不过儿子,看着儿子护着那没礼貌的凶手,气得胡子乱飘。 无阙却还要火上浇油“你囚禁子嗣,为难儿子婚事,不配为人父。今天这脚就当是替天行道了。我和师尊的婚事也不必你见证了,我们自能顾好自己,你这糟老头子,快点滚出去。” 说完无阙又悄悄看了一眼裴温言,他一时想替裴温言做些什么,会不会说的话太粗俗了。 裴父还要上前理论,裴温言施展出威压,叫他寸步难行“无阙既然觉得不需要父母亲族见证,那你便走吧。” 言罢,一个咒术,忽然从屋外刮起一阵大风,卷起裴父就往外带。 裴父如何不甘的叫嚷“这新来的狐狸精和那宋白玦一样粗俗无礼,我等你有一日如你从前待宋白玦一样,让他死在你眼前。” 可他如何叫骂也改变不了裴温言的意思,只能屈辱的被儿子丢出宗门。 无阙听着,没将诅咒放在心里,只捕捉到了裴温言曾喜欢的人叫宋白玦,想来便是裴温言嘴中师兄的名字。 裴温言看着无阙又在闷闷不乐,拉过他的手将人抱进怀里“怎么了?” 无阙不想叫裴温言看出他在想宋白玦,想了想说:“我刚刚踩他的脚,会不会太过粗俗了?” 裴温言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你做的很好,我喜欢你刚刚的活泼样子,很美。” 无阙便一喜,可转念又想到刚刚裴父的一番话,那位宋白玦想来便是个活泼又无拘无束的样子。 自己机缘巧合,又更像了那人一分,不知是他福气,还是他的祸。 “怎么了?”裴温言看无阙依旧闷闷不乐,还是问出了声,他想让师兄快乐。 无阙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你真的喜欢我刚刚的样子吗?” “当然,我希望你无拘无束,肆意洒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世间最快乐的人。” “好。”无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定能学的与仙尊心中所爱一模一样。 却不知宋白玦也不是无法无天的人,只是裴温言想宠无阙,才想让他肆意洒脱。 便是这一误会,让踏云门出了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法无天,骄纵非常的弟子,把踏云门搅得鸡飞狗跳,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他才刚刚触碰到幸福,顷…… 今日艳阳高照, 最好的一缕阳光悄悄透过窗躺在无阙眼前的红纸上。 无阙手一抖,手中笔滴下滴金墨在请柬的红纸上,被那缕光照的闪闪发亮。 无阙眉眼一皱, 苦恼的将请柬揉成团扔进身后竹子做的废纸篓里。 那纸篓里废弃请柬堆的高高的,看来无阙写错的请柬已不少。 不过也不用说写错的, 写好的请柬上也是字迹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个大概的意思是踏云门宗主与其爱徒的结契仪式将在下月举行, 请各宗各派有头有脸的人来观礼。 无阙之前困在地牢里,别说写字,便是能学会说话, 能与人好好交流已是不易。 如今跟着裴温言学了几天识字,由裴温言握着他的手亲自一字一字的教有了些长进。可他倒是好学,裴温言却是不忍他累着。 往往无阙手腕刚刚有些酸涩, 裴温言便立马叫人拿上好吃好喝的亲自喂了。 哪还有初知宋白玦大字不识一个的时候的鄙夷。 如今他觉着师兄哪里都好, 没必要学那些没用的,只好好的吐气吸气便是最好的,最棒的。 无阙被他天天好好照顾着, 胖了许多, 脸上也有了些肉, 长的越发美丽可爱。 只是脸色依旧不好, 为此裴温言还在天天钻研怎么给他改善体质。 此刻裴温言笑着握住无阙的手,止住无阙继续写下去的动作。 便又一滴金墨落在纸上,无阙便又揉吧揉吧,把写坏的请柬又扔到身后纸篓里。 “干嘛啊,又写坏了,我都写了四个字了,多不容易, 你赔我!”无阙被宠着,如今胆子大的很,也只有他敢如此和裴温言说话。 裴温言被凶了也不还嘴,开口先主动道歉“是我错了,不该在乖徒儿写字的时候打扰。” 无阙颇为受用,得意的恩了一声,才说“好吧,那我大人有大量,勉为其难接受你的道歉。” 裴温言对此只是宠溺一笑”对对,无阙大人肚量最大了,感谢您扰我一命。可这请柬如此多,还是不必写了,我直接用术法变幻出来送出去便是。” “怎么了?心疼我写坏你这么多上好的纸,浪费了你这么多金子吗?我偏写,写穷你!” 无阙过去时常见那些江湖药师用他的血换了金子就开心的不得了,便觉得金子是最贵重的东西。 如今便要拿金子磨了粉,掺上上好树胶做成金墨,用最好的纸,自己写请柬,叫天下人知道裴温言已是他的道侣。 可这么点金子,对裴温言来说只是他财富里微不足道的一点点点…… 可裴温言再不会嘲讽他师兄没见识,只是解释道“宗门宝库、裴府宝库还有许多珍宝,你喜欢那个随便拿,我只是心疼你手疼。” 言罢裴温言又来抓无阙的手,用术法给无阙细细揉着腕子,真真是绝顶体贴温柔。 无阙被揉的脸红,但为了维持骄纵刁蛮人设还是嘴硬“哼,用你说,我明天就给你两处宝库全搬空了。再说我写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你订的观礼名单人数太多了吗?” “不必辛苦搬运,明日就叫他们把两处宝库上挂的牌子皆换成你无阙的名字。这两张是宝库守护阵法的解开方法,你也好好收着。” 裴温言将纸塞进无阙的手中,生怕无无阙不收。 “结契后,我的便是你的,包括我自己。” “至于为何宾客名单为何如此长,是因为我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道侣。所以可以原谅我一点点的贪欲与私心吗?” “好……好吧。”无阙被裴温言一套动作与言语搞的脸越来越红。 甚至让他产生了错觉,裴温言爱的不是宋白玦,爱的是他无阙,他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这错觉让无阙又生了试探之意,竟然敢大胆的问“那前世呢?你也告知了天下你与我那位宋师伯的结契仪式吗?” 无阙敏锐的感觉到裴温言眼神一暗,让无阙心里跟着一疼,这一细微变化,已让他知道了答案,自己是如何也比不上宋白玦的。 还不等裴温言说话,无阙便快速的转移了话题“好了,别打扰我了,我要好好写字了。” 裴温言见无阙不再张嘴,已是自顾自拿着笔开写。裴温言便也不再提其他,从无阙身后将无阙揽在怀里,而后温热的手握住无阙的手,和他一起一笔一划的写二人的请柬。 等又写了一叠,裴温言再不叫无阙辛苦,将已经写完的先交了门下弟子送出去,又拿热水泡过的热帕子轻轻敷在无阙的手腕上。 “那有那么娇气。”嘴上虽然这么说,无阙脸上却是笑的,刚刚的不快便倾刻忘记。 他就是这么好哄,只要有人愿意哄,便很快又能向别人露出毛绒绒的小肚皮。 裴温言见他笑,便也跟着嘴角向上。而后伸出手来,等手掌摊开,一个锦盒便躺在裴温言的手掌上。然后双手捧着递到无阙眼前。 无阙忍着快要跳起来的兴奋,故作淡定的问“是什么?” 裴温言只笑不答“打开看看。” 无阙嘴上埋怨着“故作高深。”手上动作却不停。 拆开便见是一件火红的婚衣。 用了天蚕丝线织造,又用金线坠着许多珠宝灵石绣了许多喜庆图案,华贵非常。 “喜欢吗?若是不喜欢,我叫工匠绣娘再改改。” 无阙心里已开心坏了,却背过身去不告诉裴温言。 裴温言便有些急了,他按照上一世宋白玦的喜好做的婚衣,若是师兄这一世不喜欢了该如何是好。 他正要开口道歉,无阙却转过身来,笑他“慌什么,我跑不了,来,伺候我换上。” 裴温言看着无阙不像不喜欢的样子,安下心来,替无阙解身上的系带,刚刚解开,无阙却忽然欺身向前,吻上了裴温言的唇。 在裴温言还呆愣着时,无阙咬了咬裴温言的薄唇后又快速离开,似乎嘴唇上的一切触感都是裴温言的幻觉一般。 “仙尊不想现在就尝尝我的味道吗?” 无阙太想拥有裴温言了,此刻正是暧昧的时候,气氛恰到好处,不如就此生米煮成熟饭,以免夜长梦多。 看裴温言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应该做不出要了他身子心里还想着他师兄,这种事情吧。 裴温言上前一步,无阙却后退了一步,一步步退,退至屋中床榻,率先身子一仰躺于床榻上,抬起甩掉锦鞋,只裹着一层薄薄的丝绸袜子的脚。 白嫩的脚便隔着这薄薄一层布料,轻轻碰上了裴温言腰下几寸。 裴温言被激的面红耳赤,握住这不安分的脚,向前跨了几步,弯腰吻上无阙的唇,双手也放在了无阙尚未解完的系带上。 无阙已闭上眼,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事情发生。 裴温言克己复礼,只止于亲吻,双手也只是帮无阙脱掉外裳。 “我们要把这些留在洞房花烛夜,不可无媒苟合。” 无阙被裴温言这死板样子气的够呛,好不容易创造的暧昧气氛也散的一干二净,从裴温言手心里抽回自己的脚后,一脚踢在了裴温言腰上。 “切,我都是你的了,你也是我的了,只是早上两日,有什么分别。” 裴温言不语,只是弯腰继续为无阙穿着婚衣。 看裴温言这么快调整成原来的样子,无阙用上了激将法“你不会不行吧?我们亲爱的宗主大人居然不行?” 裴温言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举起无阙的胳膊为无阙套上另一只袖子。 “我行不行,你以后自会知道。” 无阙悄悄瞧了一眼裴温言腰下,有一点点为自己以后的身体担心。 “那是我不够诱人?” 这句话刚说完,裴温言忽然凑近无阙身前,在无阙以为裴温言改变主意之时,裴温言只是为他整了整婚衣的衣领,让无阙感受湿热的气流擦过他的脸颊“你诱人的很,真该让你换做是我,体验一下,忍耐是多辛苦的事情。” 言罢,作为惩罚裴温言轻轻啃咬了一下无阙红透的耳垂才离开。 无阙明显也被挑逗到,他艰难坐起来,白嫩的脚复又踩在裴温言腰上“好……吧。那就赏你服侍我穿鞋吧。” 裴温言便一点没有宗主架子的跪在无阙床榻前,将同样用金线缀着珠宝的婚鞋为无阙穿上。 等穿毕,无阙才站起来,至铜镜前转了个圈瞧了瞧这婚服。 华贵非常,衬得无阙如珠玉堆出般的金贵。 无阙心里满意的很,嘴上还是维持人设的说:“一般般,我勉强穿穿。” 裴温言却似听了什么天大的坏事,凑上前来“哪里不满意,尽管说,我叫他们去改。” “好了,好了。我很满意。”无阙不再骄纵,转头向裴温言说“你的呢?我也悄悄。” 裴温言便也拿出自己的那一件,上面一一绣了与无阙那件对应的喜庆图案,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两件是一套,穿衣的两人是一对,只裴温言的缀的珠宝要少上许多。 “来,我也给你穿上,就当是你服侍我的奖励。” 无阙如此说,裴温言便愉悦的张开双壁,任由无阙为他脱下旧衣,换上红袍。 只终究是衣服繁琐,无阙有些闹不明白上面乱七八糟的系带。 裴温言宠溺低头正要帮忙,无阙忽然心口剧痛,一口血从喉咙里涌出,喷于裴温言的婚衣上,将本来就大红的婚衣染的更红。 裴温言刹时变了脸色,急急收回手臂将无阙揽于怀中。 “师兄,你怎么了?” 无阙本来今日起床便觉心口痛,想来是恶咒侵染下,心悸又要发作。 过去他发作过多次,却从未有人在意,每次疼晕过去,等上几日便会自然醒,便自己也没有在意。 加上不想让裴温言知道他救回来的小替身,身带恶咒,注定早死,不得善终。 连做替代品也没几日活头的仿制琉璃娃娃,大概会在被主人知道的瞬间,毫不留情的扔进垃圾桶吧。 害怕被抛弃,让无阙一直忍着没说。 如今听裴温言下意识又喊师兄,又是浓重的恐慌涌上心头,情绪激动下又喷出口血来。 “别抛弃我,我会演的更像的。” “婚服,我会赔你的,别抛弃我。” 在闭眼前,他是如此的卑微乞求,可睁眼后,他依旧是被抛弃的那个。 第32章 第 32 章 逆天改命 不再相见…… 看着晕倒在怀里的无阙, 裴温言下定了决心,无论用何代价这恶咒必须除掉。 他将无阙平放于床榻上,而后将灵力聚集于指尖, 一点点探进无阙体内,渐渐靠近无阙缠着黑色恶咒的心脉。 待确认好恶咒的位置, 裴温言照着会须君住处找到的秘籍上的记载,将己身气运导出来在既不伤害无阙心脉的情况下, 一点点除净恶咒。 这是个考验修为与耐心,极损耗自己的过程。 绮梦宗秘法终究抵不过裴温言的修为,虽废了裴温言些功夫, 但终究是去除了个干净。 裴温言擦掉额头汗滴,虽损耗极大,脸色也发白, 却是极开心的。 他瞧着闭着眼沉睡的样子, 想到此后师兄不再受恶咒侵扰,醒来后能蹦能跳,活的开心长久, 便对未来充满期待。 可恶咒已尽, 无阙面上却依旧痛苦, 在沉睡中依旧捂着胸口, 甚至嘴角又涌出股黑血,连续不断,止也止不住。 裴温言焦急的呼了声“师兄!” 快速拿出帕子擦了那污血后,复又将灵力聚于指尖再次探入无阙体内。 心脉间缠绕的恶咒明明已经清除干净,为何还会如此。 裴温言又加大灵力输入,小心翼翼更加靠近无阙心脏。 却在靠在极近时,被灵力所探查到的情况惊到。 那颗脆弱的心脏上竟然密密麻麻的刻满了诅咒。 这不是绮梦宗的手笔, 更不可能是李姚能办到的。 是谁为他师兄如此狠毒。 裴温言复又将己身气运输入师兄体内净化诅咒,可那小小的一个个刻印深入心脏,裴温言的气运刚刚碰触到那些刻印,还未开始清除,无阙先又吐了口血。 裴温言又心疼,又急,索性想到了以命换命。 他愿舍弃飞升登神的命格,换无阙再无苦难。 可这显然逆天而为,空中忽闪几道鸣雷,透过屋顶劈在裴温言脚下,迫他远离无阙,后退了几步。 而后耳边响起一阵似远又近,虚无缥缈的声音。 “你真得愿意舍了飞升的机会?要知道,这可是别人修行几千年都得不到的命数。” 裴温言看着四周,以他的修为竟也看不出来人在何处。 “你是谁?” 来人不答只是复又问“你真的要为了它,弃了登神成仙的机会吗?” 裴温言不再问,只是坚定的答“我愿意。” 那声音带笑便复又说:“你们个个皆被它所迷惑,要舍这个,要舍那个。却不知一切皆是天命。越是深爱它,靠近它,越会害它命途多舛,越发凄惨。” “若是此刻离了它,再不相见,忘却一切,兴许还能彼此幸福。” 裴温言却不被诱惑“不,我离不了他,我愿用我自己,换他一个人幸福。” “哪怕只有一世,我也希望他平安喜乐。” “好。”那声音见劝不动,也不再劝“那你便试试,也让我瞧瞧这天命与命数会变成何样。” “只是又辛苦了我,还得去寻下一个人填补空缺。” 言罢,声音散尽,除了裴温言脚下一道雷电劈下的焦印,似从无人来过。 裴温言已管不上那人是谁,为何而来,只在地上画上阵法,嘴中念诵将己身运数与命途尽数抽出,换给无阙。 瞬间裴温言满头黑发成霜雪,如同瞬间老去一般。 却也抹不掉那颗脆弱心脏上密密麻麻刻着的诅咒。 只勉强将那颗心脏护在他命途之下,叫天道看不见那些恶毒的诅咒。 “师兄,会好起来的。”裴温言颤抖着手,将厚实的棉被给无阙细细的盖好,而后吻了吻 无阙的额头,犹豫一瞬又贪心的吻了又吻无阙的嘴唇。 最后从自己的百宝袋中拿出师兄的碧玺剑放于无阙身侧,望他能自保。 他此刻的面貌与如风中残烛般的身体,已不适合出现在无阙眼前。 若是让师兄担心了就不好了。 于是他最后看了一眼无阙“对不起,师兄,我又失约了,说好要护你此生周全,却又到如今无能为力的地步。” 言罢,裴温言转身用最后一丝灵力变化成原来的样子,迈步房门后招来云中雪。 “传令下去,以后无阙代行宗主之权,直至本尊出关为止,若有人违抗,格杀勿论。” 云中雪单膝跪地行礼“遵命。” 云中雪虽未害过素玉,且对素玉有恩,所以裴温言并未因林冲天和叶亦生迁怒于他。 可裴温言知道无论如何,他们之间终究夹杂着叶亦生与林冲天的仇恨。 但如今他竟无人能托付,唯有相信云中雪的品行不会害无阙。 临走前,他又捏着云中雪的左肩,警告他“若是本尊出来,无阙若有一根毛发受损,本尊都不会放过你。” “还有不必告诉无阙我去了何处。” “是。”云中雪虽不解裴温言为何忽然又要闭关,但作为踏云门弟子他选择毫不犹豫的答“定不辱宗主所托。” 裴温言松开手,却已无力再招来绝锋御剑飞行,只靠毅力强行稳住步伐,走至闭关洞府,将门前石壁降下,复又打开防守的阵法。 而后黑发复白,他已虚弱至极,跌跌撞撞走至洞穴深处,那里放着一具冰床,床上是素玉的尸身。 他将自己置与素玉身侧,将素玉揽在怀里而后闭上了眼,最后呢喃一句“师兄,你要幸福平安快乐。” 无阙嘴里大喊着“我会好起来的,我不是天煞孤星,不会带来灾祸,不要抛弃我。” 而后从梦寐中醒来,才发现自己是在裴温言的床榻上。 他盯着床上挂着的红绸,眼前模糊许久才重新清晰。 无阙抚摸着胸口,感受着心悸已经平缓。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他慌慌张张掀起身上的棉被。 起身的动作将一旁的碧玺剑碰落在地,无阙捡起那把精美的剑,握于手心继续寻找裴温言。 “仙尊!仙尊!师尊!裴宗主!裴温言……我好了,我不会生病了!你在哪?” 他不断的喊着,但屋子里没有人应他,只有他的声音传的越来越远,直到在墙壁的尽头消失。 于是他又跑出门外寻找,只推开屋门,待门外的光照进他的眼里,门口却出现齐刷刷一群人对他行礼。 “恭迎代理宗主。” 领头的云中雪先起头,全宗弟子便皆齐声喊“恭迎代理宗主。” 忽然被推上宗主宝座,无阙却没有一丝喜悦。 “宗主呢?师尊呢?他去哪了?为什么没在我身边,等我醒过来!” 云中雪犹豫片刻,不知该不该开口,无阙已抽出碧玺,贴上了云中雪脖颈“说!如你们所言,我如今是代理宗主,若是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云中雪没想到无阙已被骄纵成了这样的脾气,不敢拿性命做赌,只得答“宗主闭关,不想让人打扰。” 无阙听着这话只觉得自己被抛弃“我们的婚约将近,他凭什么不让我见他。呵,不让我打扰,我偏要去打扰。” 云中雪使了个眼色,其他弟子又纷纷来拦,毕竟还是正经宗主的话有用。 无阙若认定了谁,那便是谁,执念一旦生了,他便绝不允许所爱离开。 “我再说一次让开,不然我真的不客气了。” 云中雪见无阙不似开玩笑,不知是不是他眼花,那把碧玺剑上竟隐隐有魔气溢出。 在被他察觉的瞬间,碧玺剑又将魔气尽数吸了回去。 “不需要你们负责,若师尊怪罪下来,我自己负责。” 无阙软硬兼施,云中雪再无阻拦的理由,于是让开了路。 无阙急急的向前跑去。 却见一路上本挂着的红绸与喜灯皆不见了踪影。 “为了大婚挂的红绸与喜灯呢?” “宗主闭关,大婚便取消了,举办时间也需再议,所以布置都撤下来了。”虽然这么说,云中雪却知道临近婚期,宗主忽然这么闭关,大概率是要将结契之事情作罢的意思,以后会不会再重新操办也是个未知数。 “凭什么!我都没答应要取消。”无阙气极,脚上步伐更快,身体已是飞离地面,定要质问裴温言这种逃婚一般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待到了那洞府前,石壁将洞口堵的严严实实。 无阙拍打着石门“师尊,开开门,是我,无阙阿,你不是要和我结为道侣吗?为什么忽然后悔了。是因为知道我没几天可活,所以要抛弃我,另找其他替身吗?” 任无阙如何哭喊,洞中都没有一丝动静。 无阙便拔了碧玺,一刀一刀砍于石壁上。 “你出来阿。凭什么你能突然出现说喜欢我,要护着我,要和我结契。又自顾自的离开我,抛弃我。” “不过问我的意见就取消大婚仪式,你把我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吗?” 石壁是全盛时期裴温言设下的护法阵,以无阙的功力还是劈砍不开。 待他劈砍的累了,顺着石壁跪伏于地,放肆的哭了起来。 噩梦成真,他真的又一次被抛弃了。 洞府内裴温言似对无阙的眼泪有所感应,勉强自己跌跌撞撞爬至石壁前,与无阙隔着石壁对话。 “是我,是我已配不上你。所有结契的话,便当是我的谎言,你全部忘了吧。” 裴温言如今还不知自己能否挺过此劫,断不可耽误了师兄,让师兄见了他衰老的样子,叫师兄面对他的死亡平白的伤心。 “阿——”无阙心碎大喊一声,碧玺也随之半身剑身插入石壁,却再难进分毫。 裴温言也跟着心疼不忍,牵动心脉,喷出一口血来,溅在隔着两人的石壁上后再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无阙却见不到裴温言的血,眼泪已要将他自己淹没,他是如此的伤心,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顷刻间化为乌有。 身心俱创又啊的一声喊叫出来,振动的天地失色,百叫哀鸣,周边桃树颤动,纷纷扬扬洒落一地,也落在无阙肩头与发顶。 多情的爱情之树阿,为什么我要遭此欺骗。 无阙捧起一把花瓣,忽然觉得跪在裴温言洞府前乞求他开门的样子,是如此的熟悉。 他问身旁默默站着看他发疯的云中雪“为何踏云门处处皆是桃树?” 云中雪犹豫瞬间,还是同情这少年,毕竟宗主心中早有所爱,于是选择毫无隐瞒的答了“是宗主师兄当年追求宗主时所栽,后来宗主因误会砍伐尽,又亲手挨个挨个原样栽回,到了今日便又开了满山。” “我本没立场劝你,但还是好心提点你,宗主与他师兄宋白玦乃是纠缠几世的孽缘,你还是不要参活进去的好。” 无阙大怒,裴温言与他相处之时还想着恢复旧情人所栽的树,置他于何地,置他的真心于何地。 他拿起碧玺,不再恳求见面。 云中雪以为他已调整好心态,正为无阙欣喜。 却见无阙拿起碧玺剑将那些桃树尽数劈砍道,将树枝花朵尽数斩落“呵,想再续前缘?我不许!你们休想!你嫌弃我,躲着我,不出来,我便把你种的定情树全砍了,看你心疼不心疼!” 是因果的轮回,曾经是白玦终止了结契,如今换裴温言无奈取消。 曾经宋白玦将真心融进一棵棵树木里被裴温言践踏,如今也换了无阙毁了裴温言真心种下的草木。 天命如此玩弄,是否早已写好了结局。 无阙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遭遇背叛与抛弃,心已快碎掉。 第33章 第 33 章 你忘了吗?虚假的东西是…… 刚刚还晴好的天气, 随着几声闷雷,忽然下起了雨。 偏僻无人的山间平地,年轻的男人本拿着锄头修整田地, 见这雨越下越大。叹了口气,弯腰拔了几把道侣爱吃的新鲜蔬菜扔进背篓里往回赶。 一抬头, 却见有人持着一把油纸伞在烟雨朦胧中走来。 男人一时忘了所有,只痴痴的看向那朦胧影子。 风雨吹走他头上的草帽, 露出他额头上一个墨染的奴字。 暴露他曾为魔族奴仆的身份,他抬手欲遮,举伞的人却已握住了他的腕子。 男人低头看着握在自己手腕上如羊脂美玉般的手, 脸上露出笑容来。 来人回他微笑,将纸伞倾斜过来,遮住风雨“不必遮掩, 我从不曾嫌弃你的过往。” 男人听了来人的话, 心里一暖,顺着那好看的手抬头,一直看至来人精致好看的面容。 面部白皙柔和, 鼻梁高挺如削玉, 薄唇不染已薄红, 眉眼中似含一汪多情的水, 此刻倒印的皆是男人。 “白玦,你不必来的,这点风雨,我抗的住。”说罢男人将伞向白玦身边推,不叫他淋湿。 白玦将伞复又推回“姚郎,我亦舍不得你淋湿,可你为何迟迟不归?” 李姚从身后竹背篓里拿出摘的菜来, 献宝似的递给宋白玦“你看,你最爱吃的菜,如今我也能种出来了,等回去便炒给你吃。” 宋白玦眼前一亮“好,还是姚郎疼我。” 二人肩并着肩,躲在一把小小油纸伞下,谈着人间趣事。 自他们从秘境出来,便约定远离修仙界,不再使用术法,做一对人间平常夫妻,归隐于无人所知的竹林,修一间不大不小的刚好够两人住的茅草屋。 再种上两亩地,养上些鸡鸭,一条狗。 如今尽数实现,再没有深仇大恨,也无人欺凌寻仇。 和和美美的日子已过了数年,二人腹中有趣之事积攒了许多许多,在雨声里讲了一路还没讲上一半。 等推开茅草屋的小木门,生起一把火,宋白玦便褪去淋湿的外衣,露出胸前一小片肌肤,和好看的锁骨。 将外衣烘烤在炉前竹架子上,便也来劝李姚脱去湿漉漉的衣裳。 “好。”李姚答了,随手将外衣扔上竹架,三步化两步的走至宋白玦身前,忽然将宋白玦抱住。 宋白玦脸一红,李姚便接收到信号,将宋白玦揽的更紧,俯身吻向宋白玦的唇。 宋白玦却躲了开来,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姚郎,你看那镜中。” 李姚虽急不可耐,但依旧配合所爱抬头看向屋中铜镜。 镜中映着宋白玦的身影,但镜中的宋白玦胸口处忽然如同腐烂般大股大股的涌出黑血。 接着宋白玦的心裂了开来,从伤口处渐渐破碎,纹裂在李姚来不及阻止时已迅速向宋白玦全身蔓延。 直到那镜子碎成一片片,哗啦啦掉在地上。 “不!”李姚惊呼一声,猛的收回视线重新看回怀里的宋白玦,手上也更用力的揽住。 可怀里的宋白玦与刚刚镜中人重合,不知何时宋白玦心口上多了一把匕首。 而后如镜中一般,宋白玦的胸口开始不断涌出浓黑的血液,同时以伤口为起点,宋白玦整个人都开始碎裂。 “不……,不要……”李姚拼命的喊着,却缓解不了一点纹裂蔓延的进度。 他伸手握着那把匕首想将其拔下来,但匕首却像长在了宋白玦身上一般,纹丝不动。 宋白玦乖乖躺在他的怀里,不哭也不闹,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只是笑“我把心还你了,你可如愿了?” “我……” 他如愿了吗?李姚问自己。 剜了宋白玦的心,惩处他,不是自己的心愿吗? 可如今满脸的泪又是为什么,此刻撕心裂肺的痛,又是什么? “不,别走。” 待坍宋白玦周身散尽只剩李姚臂弯中半张脸时,宋白玦的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诛心之言“姚郎,你忘了吗?虚假的东西是碰不得的。” 至此李姚为自己编织的幻梦彻底破碎。 他捂着痛极的胸口睁眼,依旧坐在绮梦宗少宗主的卧榻上。 上任宗主被魔尊暗害,新任宗主赛皎皎沉浸在上任宗主死去的悲痛中,不理宗中事物。 李姚这亲传弟子便得到绮梦宗所有秘籍,成了掌握实权的高贵少宗主,再无人敢低看他。 可这些都是他牺牲宋白玦换来的,随着时间推移,名为后悔的毒药日日侵蚀他的心肺。 他也渐渐沉迷在一切都没发生过的美好幻梦里。 那感觉太让人沉溺。 “姚儿,你还要多久才能看见师娘我?”直到不知何时站在李姚床榻旁的赛皎皎出了声。 李姚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彻底清醒过来。 想来便是赛皎皎出手,戳破了他的美梦。 李姚挥手间将身上的衣服抚平后,双足站于地面向赛皎皎行礼。 赛皎皎点了下头,李姚才问起“不知师娘有何吩咐?” 赛皎皎瞧他面容憔悴,沉迷梦中的样子,叹了口气“还在想宋白玦?” 李姚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师娘说笑,他是修仙界罪人,徒儿是名门正派的少宗主怎会想他。 “杀他是去恶存善之举,徒儿未曾后悔。” 赛皎皎听他如此说,把到嘴的秘密又咽了回去。若是真说了,他可能受的住? 于是赛皎皎坐于身后木椅上,说起了此行另外一件事“昨日我梦见我大限将至,在黄泉路上,你师尊正等着我。” “这……”李姚一时无法接受“师娘,你太想师尊了,所以做了这样的梦。您还年轻,不过几百岁,万万不可想不开呀。” “不,我知道那是真的。”赛皎皎回忆起那梦中人,脸上皆是幸福的笑“我幽思过度,早已耗尽内里,只外边还剩个好看的空架子罢了。” “况且,我遍寻天下,不见夫君转世,想来他当是在黄泉等我一同转生,再做一次人间夫妻。” 李姚其实也知赛皎皎内里虚耗严重,只是大家都粉饰太平,不愿提起。如今拿到明面上来说,李姚便强迫自己接受,又一位待他极好的人要离去,只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 “别那么悲伤,该为师娘我高兴。” 李姚便强撑着,笑着祝贺“那徒儿便祝师娘师尊能顺利再续前缘。” 赛皎满意点头“只是还有些事情要交待给你。” “是宗门事务吗?师娘放心,我定好好经营宗门事务,不叫绮梦宗衰败。” 李姚承诺着,赛皎皎却并不在乎这些。“这宗门不过源于你师尊年轻时捡到的一本天外来书。他照着书中所记秘法,修炼成了绮梦宗造梦制幻之法。而后借此开宗立派,成了一方豪杰。” “可这秘法是不祥之物,给你师尊招来了杀身之祸。若是能选,当初必不会让他练这术法。” 李姚只知师尊死于魔尊手下,却不知还有这等细节“可否请教师娘,这术法与魔尊有何干系?” 赛皎皎带了叮当镯子的手一举,手中便出现了一本秘籍,又随手一抖,秘籍翻至最后一页,书页上慢慢浮现到最后一行记着“此乃通天秘术,切不可传于世。” 世人不得破解的登神成仙之术,竟就在眼前。 “魔尊便是得知了此书在绮梦宗,于是起了杀意,可那日此书恰好由我保存,才没被拿了去”赛皎皎将书递给李姚“如今便交给你保管。” 李姚双膝跪地,双手高举接过,言道“弟子定不辱使命。” 赛皎皎很是满意,点了点头,便拖着她臂弯的轻纱往外去。 走至门前回望依旧跪地的李姚,下一步如何也迈不出,最终还是将心里埋藏的秘密说出了口“你养父母离世前,一直在帮你找一个孩子,是吗?” 提起此事,李姚神色落寂。 “是有这么一回事。徒儿曾流落名间,被人贩子关起来虐打,当时有一与徒儿同龄的少年,与徒儿相依为命,后来也是他引开看守,徒儿才能遇见养父母得救。” “徒儿一直心怀感恩,想找到他。可等再找到人贩子休息的地方,已是人去楼空。” “人贩子未免被抓,时常换据点,想要找到难如登天。人类寿命不过六七十年,如今已过了许多年,想来那孩子早已不在人世了。” 赛皎皎脸上不忍,将一锦盒扔给李姚。 “你养父母死前已寻得那可恶的人贩子,也知道了那孩子的去出,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便遭遇魔族暗害。” “真的寻到了?”李姚目光锁定那锦盒,颤抖着手将其拆开。 里面只是一块小小的留影石。 李姚将灵力注入其中,很快便出现了养父与人贩子的身影。 人贩子被养父拿剑指着,双手举着跪伏于地,那还有一点当初动不动就抽李姚鞭子的凶狠样子。 “大爷饶命,我真没干过坏事。”人贩子举着手往前爬,边爬边哭,等到了李姚养父身前,又抓着养父的裤腿求饶。 养父一脚将他踹开“别装可怜,那孩子呢?” 人贩子撞在墙上,还是一句不肯说。 养父眼神一暗,宽大的手掌在人贩子额头上轻轻扫过。 人贩子眼前便忽然成了漆黑一片。 被他打骂残害的孩子们,如同厉鬼一般一个个从地上冒出来,露出尖牙,手如利爪,将他围在中间。 利爪伸入他的胸膛,掏掉他的黑心肠,尖牙撕咬他的血肉,痛饮他的血液。 “别,不要。”他痛苦的挣扎。 直到人群里出现一个跪爬着而来的小孩。 手中高高举起一根铁棒,在人贩子的求饶声中,狠狠地敲上了他的膝盖和小腿,一棒一棒,亦如当日他狠心对那小孩一样。 人贩子被打的来回打滚,妄图用手挡,便连手也被敲断了去。 “别打了,你当初长的好看,惹的路人怜爱,是我的摇钱树。若不是帮着其他孩子逃跑,我不会打断你的腿的。” “况且,如果不是你断腿,说不定还不能惹那位仙君怜悯,被带去踏云门吃香的喝辣的呢?” 腿上疼痛消失,人贩子睁开眼,见四周已无了那些索命的孩子,刚松了口气,李姚养父的剑复又抵上人贩子的脖子。 “是那位仙尊?” “是是是……”人贩子努力回想,当日他见有仙人从天而降,立马躲在角落里,只隐隐约约见那仙人抱起断腿小孩,安慰他说“我是踏云门的会须君,此后你不必再害怕了。” 人贩子立马说出口“对对,是叫会须君。” 李姚养父一惊,居然是会须君,那小孩便是如今已堕入魔道与魔尊狼狈为奸的宋白玦了? 养父暗叹一口命运弄人对身后养母说“姚儿若知道定要伤心,还是不必告诉他了。” “至于你。”养父看着地上人贩子眼神凌厉,眼中皆是恨意“就永远困在噩梦里吧。” 说罢,人贩子眼前复又漆黑一片,寻他索命的孩子们再次出现将他围在中间,各个手中拿把小刀,要将他一片片凌迟。 人贩子躺倒在地,惨叫如杀猪一般。 养父母不再理会,收起灵石往外走。 留影石的记录却未结束,只见侍从慌慌张张喊着“不好了,魔尊来了。” “魔尊来此处做什么?” 第34章 第 34 章 他不知那呻吟中,曾有一…… 李姚已被宋白玦便是他救命恩人的消息, 激的几乎要瘫软在地。 宋白玦为他被敲断了双腿行乞,他却在极苦狱外说宋白玦出身低微,乃是断腿乞儿, 不配与他结亲。 他刚刚还在说宋白玦是魔头,自己不曾为杀他悔恨。 李姚深陷自责, 留影石的记录却未结束,只见有李家侍从慌慌张张喊着“不好了, 魔尊来了。” 养父不解“魔尊来此处做什么?” 不等有人回答养父提问,魔尊已带人来至屋前。 养父母一干人等快速躲至屋内,不敢出声。 “便是此处了?”魔尊对身旁一魔族近臣提问。 那近臣赶忙回答“禀魔君, 是此处,当初欺辱魔后的人贩子便住于那间茅草屋子里。” “好。”魔尊回身,将华贵撵轿上, 被红绸绑了双手的魔后抱下来。 “看见了吗?”久幽魔君指着那处屋子, 轻轻一个响指便有火焰从指尖生出,再随手一抛魔火便直直落在茅草屋顶上。 顷刻间火光冲天“那是幼时打断你腿的坏人,如今为夫替你做主, 烧死他。” “怎么样, 本座比道貌岸然的会须君是不是强上百倍, 有没有更爱我?” 宋白玦偏头不语, 却忽然见眼前有二三人身染魔火从屋里跑出来。 “为什么有其他人?”宋白玦开口质问。 久幽也怒瞪近臣“怎么回事?” “这……”近臣擦拭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平日里只有那人贩子一人居住,不知为何李家夫妻忽然前来。” 那魔火烧的快,李姚的养父母还未来得及挣扎两下,便已被烧死。 失手多杀了人,久幽一点愧疚都没有,怪只怪他们没事跑来这里干什么,说不定和人贩子一伙的, 烧就烧了。 只不过还得善后,真是麻烦,魔君漫不经心的问“那个李家?” 近臣答“北洲修仙族中的李家。” “尽数杀了,免得有人来寻仇,惹本座心烦。”久幽魔君随性而为,一句话定了李氏一族生死。 宋白玦闻言怒瞪久幽“不要,住手。错杀三人已是过分,你怎么还能得寸进尺,杀人全家。” 久幽伸出红舌舔了舔宋白玦的耳垂“不杀也行,拿你的身子来换怎么样?” “你……”这么多人在,宋白玦被调戏的羞愤至极。 “那便都杀了。”久幽魔君对近臣下令“就你去吧。记得鸡蛋也摇散黄了,一个也不能留。若是让我见了一个活口,便连你也杀了。” “是。” 眼见着魔兵就要前去杀人,宋白玦终究还是不忍,拿被捆着的双手,轻轻扯了下久幽魔君的衣角。 魔尊大喜,将宋白玦抱起,三两步冲进轿子里,边扯碍事的衣服,便对外面人说“那便不杀了,抓来给我们魔后做奴仆,伺候魔后起居吃食,当个小奴隶。” 宋白玦还欲说什么,可体内的冲击,已不再容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断断续续全成了破碎的呻吟。 这些声音,李姚做奴仆时常听,后来他当着修仙界众人面,骂他在魔尊床上不知羞耻,却没想到有一声曾是为了救他性命。 而对他极好的养父母竟是被误杀。 “白玦,对不起,我会找到你的,我一定会弥补我犯下的一切错误。” “久幽!久幽!我一定会杀了你。” 李姚双手抱头,仰天大吼,状似疯癫。 赛皎皎将赴黄泉,对之前指使李姚欺骗宋白玦的行为也觉愧疚“你若执意放不下,便去寻他吧。听闻前些日子,裴宗主为他火烧温香楼,大闹灵首城。想来宋白玦,如今该在踏云门里。” “好,多谢师娘。”李姚按下立马就要出发的心,对赛皎皎道谢。 “对了,若是见到他,替我向他说声对不起,今生已无机会偿还,若有来生,定当偿还给他。” “好。”李姚应了,又恭敬行礼“恭送师娘。” 赛皎皎转身,直奔了绮梦宗宗主地墓,躺于他夫君身侧,闭了眼去赴一场很多很多年前的约。 李姚站起身,为绮梦宗先后两位宗主操办了葬礼,正式接过绮梦宗宗主之位的第二日,便带着这许多年他私藏的珍宝前往踏云门向宋白玦赔罪。 —————— 山高,云深处。 踏云门无论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都修炼的十分认真。 宗门上下井井有条,各司其职。 而这一切成功皆因暂掌踏云门宗主权限的无阙。 他手持附着了灵力的藤条,若有不认真修炼之人,便毫不留情的抽打上去,若有人不服便当即拉下去按门规杖责。 除严苛的管理,无阙还搜刮了宗门宝库,值钱的通通装进口袋,好的药材全吞进肚子里。 裴温言既然敢叫他管,他便好好管,只要裴温言出来看见这大变样的宗门,不被气倒就好。 他正想着,一个没眼力劲的人忽然端着一桶脏水撞在了他身上,脏污的水泼了无阙一身。 无阙皱眉,低头看,发现撞到他的是宗门里的老伙夫,脸上似被火烫过,都看不出原本的五官来,终日带着一张铁面具。 大路这么宽,就偏偏撞到他身上,显然是故意的。 无阙心里生气,还没把这老伙夫怎么呢,这伙夫先躺在地上大声呼了好几声痛,又爬起来跪着磕头,演的一副无阙把他怎么狠狠欺负了一样。 气得无阙想一脚踹飞这老伙夫,可还没等他行动呢,身后忽然有人喊着白玦,白玦的就跑了来。 从无阙身后双臂一览,便将无阙抱于怀中。 李姚觉着他与宋白玦真是有缘,刚刚踏进踏云门大门,远远便瞧见了宋白玦的背影。 他将脸颊贴近无阙的脸颊,饱含深情的诉说他的愧疚。 “白玦,我错了,我不该因为自卑就伤害你,我不知你便是救我的孩子,也不知你为我断了腿,又委身魔尊身下。求你原谅我,求你狠狠的打我,你如何惩戒我,我都不会还手的。” 自被裴温言背叛,无阙便听不得宋白玦这个名字。如今听了,心里醋意更盛。 喜欢他是吧,那就让你们一个个好好喜欢。 碧玺剑夹杂着凛冽的风声,瞬间毫不留情的插上李姚的胸口。 李姚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白玦,你……” 无阙将插入李姚体内的剑,又恶狠狠地拧了拧“无礼的浪荡子,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李姚忍着痛,将自己从剑身上拔下来,用止血咒止住胸口的伤,才得以看清眼前是一位身形与宋白玦十分相似,面貌却无一分相同的人。 “抱歉,我认错了人。” “呵。”无阙却不接受,嘲讽道“若是眼瞎就去找医修治,别到处乱跑,像疯狗一样惹人嫌。” 李姚身后绮梦宗的弟子抬着礼物也赶了上来,闻言皱眉,各个都欲上前,替新宗主讨个说法。 被李姚止了,李姚不知自己为何触到了眼前人的霉头,遭此刁难,但他此行是为了寻宋白玦,并没有闲工夫与无阙争辩。 “不知这位道友怎么称呼。” “凭什么告诉你?你算什么东西?”无阙回怼。 李姚握紧拳头忍着怒气“那道友可否叫你们裴宗主出来与我一见,我有要是相商。” “凭什么见你?你算老几?”无阙又怼。 李姚额头青筋都快冒起来了,马上就要忍耐到极限。 “那你可曾见过一位样貌绝美,身形与你一般的男子?他叫宋白玦,是我的道侣。” 这次无阙没怼,回了一句“见过。” 李姚期待的瞪大双眼“他在哪里?” 无阙眼里却带着狠毒,开口便是扎心之言“早死了许多许多年,尸体都腐烂化水,扔出去了,要找就去乱葬岗看看,兴许能捡到一块狗吃剩的骨头。” “你们这群人真有意思,对个死人念念不忘,一个个都说要弥补,人活着的时候干什么去了?死后深情,装给谁看。” 李姚被刺激的再无法忍耐,伸手撒了一些幻术的药粉于天空中。 无阙只觉眼前白光闪过,再睁眼,他似回到了裴温言没有闭关前。 裴温言小心翼翼推开婚房的大门,问他“久等了吧?我的妻。” 说罢便迫不及待的将无阙揽在怀里,自无阙额头亲吻至无阙脸颊一侧脸颊,放缓速度亲上了无阙的唇。 无阙的眼角开始泛泪,在龙凤烛火下闪闪发光。 裴温言察觉到,便又吻上他的眼角,吻尽无阙的伤心泪,也尝了尝那眼泪的咸苦。 “你是骗子。”无阙喃喃自语。 裴温言停下吻的动作回他“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和你过洞房花烛,怎么就是骗子了?” “莫不是白日等的太辛苦,做了噩梦,如今头脑不清醒了吧。” “不过不清醒也罢,为夫今夜会好好履行做夫君的职责,你且躺着享受便好。” 而后裴温言又吻上无阙,无阙表情淡淡,配合的张嘴。 裴温言便接收到邀请,将软舌伸入其中,交缠不休。 可无阙忽然恶狠狠地闭了嘴,牙关下落几乎要将裴温言的舌头咬断。 “为何如此。” 面对质问,无阙只是冷冷拔剑,对着裴温言穿胸而过。 他很清醒,裴温言选择了宋白玦的尸身,在大婚前忽然后悔弃了他。 所以这个幻境假的可笑,一点都困不住他。 在幻境中裴温言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无阙冷冷收剑。 在幻境散尽后,又毫不犹豫的将碧玺剑再次刺进李姚的身体里。 “你?”那是顶级幻术,能将人困死在自己最爱的美梦里,可却只困住无阙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他不会懂得,无阙知道裴温言不爱他,所以不会信那幻境分毫。 而宋白玦之所以相信李姚编织的美梦,只是他愿意相信。 如今无论是宋白玦还是无阙,都不会信这幻境分毫。 无阙刺的开心畅快,却见身后又来一人,高呼住手,便要从他手下救人。 第35章 第 35 章 相见不相识 心中人却是…… 崔臻桐瞧着无阙的背影慌忙喊着“白玦, 不可再造杀孽。” 无阙没有理会他,刺向李姚的剑依旧落了下去。 崔臻桐加快步伐,手中持剑闪身至前, 将无阙的剑调转了方向,势要将宋白玦从歧途上拉回来。 他挡在李姚身前“白玦, 不可轻易杀生。” 说完这话,他才有机会看到无阙的正脸。 这一看才知道竟不是宋白玦。 崔臻桐礼仪周全的双手作揖“失礼, 在下错将公子误认成了故交。” 无阙不开心的冷哼一声“你是何人?” 崔臻桐便又自我介绍“在下南洲崔氏崔臻桐。” “哦。”无阙上下打量崔臻桐两眼“我听说过你,世人说你是世上最良善之人。” “世人过誉,给的虚名, 在下愧不敢当。” 崔臻桐彬彬有礼地一阵自谦,无阙不耐烦的甩甩手。 “他招惹了我,害的我差点困死梦境, 这个仇我肯定要报。你若心善, 就替他挨了这一剑,怎么样?” “这……”崔臻桐犹豫一瞬,转身看他身后捂着伤口瘫在地上的人。 这时他才瞧见李姚的脸, 崔臻桐恨不能咬舌。 为什么会救了他。 李姚曾经如何骗的宋白玦, 在玄镜的转播下天下人皆知, 自己救谁不好, 怎么偏偏救了他这个伤白玦至深之人。 崔臻桐脸色一变,如今宋白玦在他心中高出至善之道百倍。 他双唇微起,张嘴却在没有一丝刚刚发善心要救人的样子“能让我来刺吗?” 无阙也被这变故搞懵,刚刚还要救人,现在又自请杀之。“你这天下至圣,变得可真快。” “只是有些旧仇,不得不报。若是有何报应, 我愿一力承担。” 只不要报应到宋白玦身上就好。 言罢,崔臻桐已持剑插上了李姚的一处手腕,作势要将其中手筋挑断。 绮梦宗皆靠幻术,如今幻术不奏效,李姚便如蛛丝上被牢牢缠住的飞虫,动弹不得。 他忍着剧痛瞪着崔臻桐,强行维持自己的气势,最后还是在崔臻桐剑下惨叫出声。 无阙听着没来由的心烦“算了,你住手吧。你这搞的怪血腥,白白弄脏了我踏云门的石板。”无阙收剑入鞘“暂且饶他一命好了。” 崔臻桐又冷冷扫了李姚一眼,才转身与无阙说起了正事“在下有要事要寻裴宗主,不知这位兄台能否引荐一二。” “宗主闭关不见人。如今我是代理宗主,你有什么事情直接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崔臻桐看了一眼一旁的云中雪。 云中雪微微点头,示意无阙所言不虚。 崔臻桐便招手示意身后家仆将珍奇宝物们拿上来。 “这是名医宋满盈练的丹药,可提升人数十年修为。” “这是东海里的红珊瑚摆件,形态奇特,颜色艳丽,百年难遇。” “这是此世最坚硬的三棱铁矿,是锻剑的最好材料之一。” “……” 崔臻桐一口气念了许多礼物,都是世间难得的宝物。 无阙却并未心动,不耐烦的打断崔臻桐“你到底有什么事情,麻烦快些说。” 崔臻桐这才开口“是有一物相求。” 无阙想也不想,果断拒绝“没有。” 他一穷二白,有的都是裴温言的和踏云门的,拿是拿了,但也只是气一下裴温言,他可没真想拿走。 却见崔臻桐撩起下摆,猛然跪于无阙眼前。 无阙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突然受人跪拜,无阙不适的正要扶起崔臻桐,却在崔臻桐下一句话时骤然停下了动作。 “听闻裴宗主前些日子去丛山药炉带走了一味药。那味药是我为爱妻精心寻来的,还望踏云门能归还给我。” 听完这话,无阙脸上众多表情闪过,最最后只余恨意:“便是你要救男妻?” “正是在下。”崔臻桐此刻还不知道那味药是个什么样子,只是宋满盈慌慌张张来找他说为补偿崔臻桐而苦心炼制的复活丹药被人拿了去。 得知此事的崔臻桐自然马不停蹄赶来。 当他从无阙嘴中听到“你可知那是将活人炼药的恶毒法子。又可曾知道不断试药,割血割肉是药人有多痛苦。” 崔臻桐明显一惊,宋满盈选的救人法子,竟是如此歪门邪道。 可这是好不容易抓住的一点白玦死而复生的机会,崔臻桐不愿放弃。 “我会好好补偿他的,请你把他交给我。”崔臻桐再次恳求。 无阙冷笑“补偿?那不如就一物换一物,拿你的血肉来偿?如何?” 崔臻桐不带一丝犹豫,刚刚挑断李姚手筋的剑,毫不犹豫剜上自己的胳膊,顷刻间削下一块血肉,伤口处可见森森白骨。 而后崔臻桐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将涌出的血收集起来,一并递给无阙。 他手起刀落做的干净利索,为了宋白玦没有一丝犹豫。 无阙接过,却将血肉狠狠置于地上连踩数脚“你个黑心肠恶人,血肉定是又臭又脏,还想救人?做梦!” 崔臻桐失血的脸色依旧平静,也不阻止无阙的行为,只是执着的询问药人的下落“在下已付出代价,不知代理宗主可否告知在下药人的踪迹。” 无阙却不理他,直踩的地上黑乎乎一片看不出崔臻桐的血肉是个什么样子,才愤愤开口“想要药人,做梦,你这辈子也不可能拿到。 “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再不许他踏入踏云门一步。若是还敢来,就给我打出去。” 得了命令的踏云门弟子已上前去。 崔府家仆却也不是吃白饭的,也欲上前。 两边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崔臻桐知自家仆从不可能是踏云门弟子们的对手,伸手拦住家仆们,依旧直挺挺的跪在无阙眼前,不退半步。 “你若还有其他要求,尽管提,若在下能办到,定尽数满足。” 今日不求得药引,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走。 可他越是如此执拗,无阙越气。 气得无阙将刚刚装了崔臻桐血液的白瓷瓶一下砸到了崔臻桐的额头上“什么都可以,那你拿你的命来换行不行。” 崔臻桐额角被砸伤,新流出的血液与白瓷瓶里的汇成一团,撒了他一脸。 崔臻桐不怕疼似的,脸色变也未变,抬手擦尽遮住眼睛的血,复又抽出佩剑来,单手横举在脖颈前。 “行。” “我愿用命来换。” “望你信守诺言,将要交给崔府侍从带回。” “若还有余力,望你告知我妻,今生已是对不起,若明年春日能得他扫墓坟前。臻桐哥哥死而无憾。” 崔臻桐说完这些类似遗言的话,便要自尽。 无阙没想真的杀人,见他如此决绝寻死,在最后一刻,还是没忍住出手打落佩剑。 “看在你如此爱惜你的男妻的份上,给你一些好了。” 无阙悄悄背过所有人,拿银针刺破食指,从口袋里拿出个小药瓶,滴了几滴进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药瓶扔给崔臻桐。 崔臻桐接过药瓶,站起来向无阙道谢“感谢,若他日白玦醒来,定和他登门拜谢。” 无阙没办法想想此刻自己的表情,见过的都说吓人,以为无阙要原地堕魔。 裴温言忽然闭关已打击他很深,今日本是要成婚的日子,却一个两个的来人为了宋白玦要死要活,甚至他之前受的苦也是因为宋白玦? 无阙先是愤怒,而后他觉得自己像已经活了几生几世般疲倦,很久后才从嘴里吐出一个“滚”字。 他拿起那些礼物,挨个砸过去,叫他们滚,不要再来他的眼前。 崔臻桐得了药血,不顾身上伤口,急急招来飞剑,匆匆往回赶。 李姚今日出师不利,想来是见不到宋白玦,便也叫叫人将他搀扶着下了山。 外人已尽数离去,无阙却还在砸。 “谁稀罕你们这些东西。” 直到有一物砸过了头,正好砸在一个轿撵前头,惊的那撵前头拴着的“狗”汪汪叫了几声,吓得往后退。 撵主人随意拉了一下连着“狗”脖子与轿撵的锁链,那“狗”被拉的几近窒息,才终于安稳下来。 无阙见又有人来,冷静了些,抬头看见那是一架用精钢制成骨架,又在上面铺了厚厚垫子的六人抬的轿撵,光看着就觉得非常重。 本能直接乘剑而上,或是驾驶飞舟登顶踏云门。撵上主人却非要由这六人抬着精钢轿撵上来,明显是刁难。 可六人皆被压弯了腰,也不敢丝毫懈怠。只因乘撵之人手中握着的灵鞭不是等闲之物。看六人身上一层叠着一层的鞭伤,便可略知一二。 那轿撵上的人懒散的躺在椅背上,等到了近前才直起身子,欲要下来。 轿撵下的“狗”便懂事的跪趴于轿子前,让主人踩着他脊背下撵。 撵上主人也不客气重重在“狗”背上踩了踩,才将脚落在地上。 周身绫罗绸缎,头戴珠玉冠,连脚下踩的靴子也镶嵌了不少珠宝。 手中折扇展开轻摇,来人才笑着开口“踏云门如今这么热闹了吗?不知我今日能否凑上这热闹?” 无阙不认得他,却觉得自看见这个人后,他的心脏就开始不太正常的跳动。 这感觉让他又舒服又难受,舒服占了上风。 只这人行事如此高调,想来也是来招惹是非的,无阙闭着眼调整心率,挥手叫门人将人赶走。 却听扑通两声,上前的弟子还没到跟前便被击飞出去。 无阙睁开眼,准备自己动手,以便快速从这种不太正常的状态恢复。 自裴温言闭关,无阙遍览踏云门修仙秘籍,如今修为一日千里,不仅没了从前经脉闭塞之感,甚至隐隐有了一种得天道眷顾的感觉。 他脚下蓄力借脚下石板飞身至来人身前,碧玺迅速出鞘,顷刻已指在来人眉间。 无阙问出心中疑惑“你用了什么秘法,远远的便能扰乱我的心。” 来人从容举扇,轻巧将碧玺剑拨开“这位道友可不能乱说。我已心有所属,再装不下另一个人。” 二人只隔一个扇柄,无阙的身体便像不受他控制般向执扇男子靠近,完全靠无阙尚且清醒的意志,才能强行掰回来“谁要做你道侣,我只是问你用了什么媚术。” 来人心里也有感觉,却也强行忍住,脸上不露丝毫声色。他心里已被一人占满,那人几番救他,在他最落魄时也不曾离弃,更为他而死。从此其他人都不过是他生命里匆匆而过的过客,唯有那人是一笔浓墨重彩。 “我没有用什么媚术,我也不屑于媚术,我说了,我早已有了道侣。” “你难不成要用刚刚对其他人的手段,也来强迫我?”来人尖锐讽刺。只因他刚刚目睹了无阙与崔臻桐的争执,又见李姚满身是伤的离去,此刻地上还有个躺着一动不动看不出面容的可怜老叟。 在他眼里,怎么看无阙都像个仗势欺人的坏人。 不过段段半柱香的时间,他已对无阙有了个很坏的影像。 因他曾经遭遇,生平最恨仗势欺人之辈,无阙便也被归到这类。 “我强迫你?我无阙从来不强迫任何人。你也不照照镜子,你这模样值得我强迫吗?” 今日来扫兴的人真是太多,无阙越来越心烦,再加上没来由想亲近来人的感觉,让无阙手中剑越发快。 “你便是无阙?裴温言的新道侣?”来人又挡了一击后,用扇间夹缝卡住碧玺剑,二人暂时停了手。 “是,没错。”无阙肯定的答了。 来人打量了他几眼,想着无阙面容有些普通,只身形还不错,没想到取代素玉在裴温言心中地位的,竟是这样一个无礼之人。 “我收了你们的邀请函,来此处参加你们的结契仪式。你就这么对待宾客?” 提到结契仪式,无阙心里酸涩又起“没有什么结契仪式了,早已取消了,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二人交谈两句,这么短暂停手,人群里一直沉默的云中雪才终于有机会看清来人的面容。纵使他平日里冷静自持,此刻也满脸都是不可思议,惊讶地问“你是纪慈?” 纪慈收了折扇,淡定从容的站立,玉树凌风,周身贵气,再无从前小奴隶畏畏缩缩的样子“哈哈,没想到云师兄还能认出我来。” “那这位故人,云师兄可还认识?”纪慈手中折扇轻摇,刚刚趴在地上的“狗”额头前的乱发便被扇起,露出一张脏兮兮的人脸来。 那“狗”露出一双无神的蓝色冰珠眼睛来,却也听出说话的人是谁,心里紧张起来。 伸出在地上磨损的脏兮兮的手来,想快速遮住自己的脸,却还是被云中雪看了个一清二楚。 云中雪一下就明白了,这人并不想与他相认。 “不认识。” 林冲天沦落至此,即为师兄没认出来见到他如此狼狈而高兴,又为从此:不再配与师兄同排而立而伤感。 纪慈却不会就此放过他。 “你不认得,那我来给你介绍介绍。”纪慈拿折扇抵着林冲天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与云中雪对视“这“狗”从前做人的时候,可是嚣张的很。新洲林家独子,又是踏云门长老的亲传弟子,那是嚣张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 “可惜呀,凭着家族荫蔽偷了别人的灵根,却不能善用,终有一日被他的奴仆反噬,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如今连他的好师兄都不认他了。” 云中雪面露不忍,还是强迫自己不认。 “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有了今天的地位,又是如何将他变成一只唯命是从的“狗”的呢?” 第36章 第 36 章 地位互换 翻身做主…… 这几百万米的长阶之上, 踏云门的高门之下,曾是纪慈受辱之处。 可如今纪慈华服披身,竟有些荣归故里的意思。 云中雪不忍听, 侧过头去,表示拒绝。 地上跪趴着的林冲天头低的更低, 恨不能成为一只不起眼的蚂蚁,遁逃而去。 纪慈却偏要讲, 地上对他唯命是从的“狗”是他的杰作,是他复仇的证明。他很乐意与他人分享。这种分享越让林冲天痛苦,他就越是开心。 这是林冲天曾虐待仆从的惩罚, 也是林冲天欺辱素玉应得的报应。 尤其林冲天曾鞭打过素玉,纪慈对此耿耿于怀,如今每日命人将林冲天抽的满地乱爬。 “他们一家子都养尊处优惯了, 妄想靠自己编造的功绩, 一辈子做人上人。却不知族中弟子各个不思进取,全是如林冲天一般的酒囊饭桶。” 纪慈忆起那日报仇雪恨的场景,笑容在他的脸上久久不散。 平日的苦学苦练原来并没有白费。夺回顶级灵脉的他, 很轻松的便使出了之前所学种种剑术。 他先以林冲天为饵, 引林家族人尽数而出, 又以林冲天为质, 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迫他们尽数遣散手下还算有些修为的奴隶们。 失了这些任他们拆迁的奴隶们,林家每个人都弱的不堪一击。 纪慈挨个将这些所谓血统高贵且自命不凡,从来高高在上的林家人尽数打败。 纪慈永远忘不了那一日,曾视他为肮脏之物,踩到他影子都觉得晦气的林家支系少爷会跪地求他饶命。 曾肆意打骂纪慈父亲,在纪慈尚且年幼, 未生奴性时,一寸寸打碎纪慈傲骨,如同一片天一般笼罩在新洲土地上的家主大人,会失了他一成不变的威严神色,惊慌的向后爬着逃命。 “我挨个赢了林家的所有人,成了新洲新的主宰,废除了新洲的奴隶制,建立了一个人人平等的新国度。” “却唯独只保留了林家做为唯一的最低等的奴隶阶层。新洲每一个曾受他们压迫与欺辱的人,都能随意对他们惩罚。” 站在纪慈身后那些抬轿的奴隶,听闻皆低下头去。 云中雪曾到过林家做客,这时他仔细一打量,才发现那些抬轿奴隶竟各个都是昔日林家勋贵。如今却对纪慈卑躬屈膝。 纪慈拿鞋尖轻蔑地挑起林冲天的脸“而它,则是奴隶中的奴隶,已不能再称为是人。” 林冲天羞耻的眼底淌出几滴泪来,却不敢躲闪。 即便如此,纪慈还是毫不犹豫将他踹翻在地。 林冲天被训得乖顺,身上下了林家曾用来控制奴仆的控奴咒,如今被踹倒在地,还赶忙爬起来,复又跪于纪慈脚下。 纪慈见此,满意一笑,换转身继续与 “他不是喜欢窃取别人的灵脉吗?我便满足他,为他换了一个狗妖的灵脉。” “那狗妖痴心爱上人类,正好想成人与爱人一生一世相伴到老。” “而林冲天也如愿换得了新灵脉,成了一只狗妖。” 纪慈慢慢揉搓着林冲天头顶两只兽耳,漫不经心地问道“这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大好事。林狗,你说是不是?” 这兽耳是自林冲天换了狗妖灵脉后长出来的,属于是林冲天身体的一部分,对外界的触碰十分敏感,如今被纪慈揪着玩,林冲天觉得他兽耳有些疼。 而且不止这样,纪慈一口一个林狗也刺痛着他的心。 身心受创的林冲天偷偷瞧了一眼云中雪,见云中雪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竟有些能体会到当初自己当着素玉的面折辱纪慈,纪慈是何感受了。 真是不到这个位置,永远也不知道下位者的艰辛。林冲天竟有了几分悔恨,他不该仗势欺人,也不该无法无天,不思进取,做个草包废物。 若他有纪慈一半修为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曾经的大少爷脾气已全部消失,林冲天为赎罪也为不让师兄招惹上麻烦,讨好的汪汪叫了一声。 “主人说的对,是两全其美的事情,林狗很高兴能做一只小狗妖。” 云中雪不可思议的转身看向林冲天,他这向来傲气又任的师弟,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报复,能成了如今乖顺的模样。 林冲天眼神躲闪,不敢再与师兄对视。 如今他已知自己配不上云中雪,只瞧上一眼如雪如云的师兄,他便觉得自己玷污了他。 师兄,我作恶多端,不配你同情,不要再管我了。 毕竟纪慈的修为高的惊人,那一夜不顺从的林家人已尽数被纪慈斩杀,他不想师兄也成为纪慈剑下亡魂。 这边三人各有心思,唯有无阙置身事外,完全不懂纪慈为何如此恨林冲天。只是莫名心里也替纪慈高兴。 云中雪强迫自己冷静,让自己的表情尽量冷漠,实力悬殊,必须得另寻时机才能救师弟“不过一只狗,纪师弟何必多费这些口舌。” 林冲天心里一颤,不敢置信的看向云中雪,一双眼里瞬间涌出几滴豆大的泪滴来,噼里啪啦砸到地上。 云中雪被他看着,面上依旧维持着冷漠。心里一边心疼,却又觉得林冲天如今耸拉着耳朵,可可怜怜的样子,比他从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居然更可爱了些。 “呵,没想到云师兄也有如此冷酷无情的一面。”纪慈又将系在林冲天脖子上的铁链拉紧了些“别看了,你从前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他都瞧不上,难不成,你指望如今让云师兄喜欢上你这么一只小狗妖吧?” 纪慈拿靴子边轻轻踢了两脚林冲天的胳膊“来,带路,你不曾是这踏云门威风的不得了的内门弟子吗?对宗主闭关之处该很熟悉吧?现在便带着你主人我去看看。” 林冲天收起无用的眼泪,正要爬着带路。 无阙一看,这把他这位踏云门代理宗主当空气,可还了得。 伸手拦住纪慈“说了婚宴已经取消,没有膳食款待了,您请回吧。” 纪慈拿扇柄轻巧拨开无阙的手“你想不想知道怎么能让裴温言放弃闭关?” 无阙表情一瞬僵住,他确实想知道,他想让裴温言出来,想的发疯。 纪慈看无阙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结契前道侣忽然闭关不见,任谁也想知道为什么。 “让我去裴温言闭关的地方,等到了地方,我自然能让他出来。” 无阙看着纪慈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终究是让步“好,让你试试。若是不行,休怪我扫你出门。” 纪慈折扇又收回,潇洒张开遮住半张脸,悠哉悠哉摇了两下“走吧。” 林冲天便复又向裴温言的闭关处爬去。 一路上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皆停步看他。其中不乏许多他曾瞧不起,出身微寒的弟子,也有不少,曾与他把酒言欢,谄媚讨好之辈。 如今皆能笑着看他笑话,瞧着他被人当狗的牵着爬。 这下不仅一双兽耳没精气神的怂拉着,连脑袋也怂拉到快贴到地面上。 纪慈明知道林冲天害怕什么,却偏偏拿鞋尖踢了踢林冲天的屁股“给我抬起头来,让别人好好看。你是只小狗妖,收起你不该有的自尊心。” “我记得林大少不是曾经说过,奴隶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什么自尊。” 林冲天依旧不敢抬头,纪慈便又纂紧了些锁链,只勒得林冲天脸色通红。 即便如此,林冲天依旧不肯抬头。 “住手,不许在我们踏云门弄出人命。”还是无阙这声警告有了用处。 无阙不知为何忽然想起自己沦为药奴被人欺辱的日子,实在看不下去了。 也许对弱者的怜悯与他的灵魂共生,他永远为弱小发声。 纪慈听了无阙的话,松了手,却还是施了个咒法,让林冲天不得不保持抬头的姿势。 林冲天感觉一路两侧看热闹的人群的眼神如同小刀一般,在一刀刀的凌迟他。 等终于到了裴温言闭关的洞穴前,这种酷刑才终于结束。 林冲天如同烂泥一般虚弱的爬倒在地上。 纪慈却已无心情再看他,只走近裴温言闭关洞穴前的封印查看。 试探着解咒,也一无所获。 无阙出声道“你不会是骗我的吧?你完全没办法让他出来。” 纪慈闻言收回按在岩壁上的手,摇着扇笑吟吟地走至无阙身前。 却忽然拿扇抵住了无阙的喉咙。 无阙见此正要反抗,却见纪慈脸上并无杀意。 “你要做什么?”无阙问 纪慈便答“拿你做饵。” 无阙冷冷一笑,是笑纪慈蠢笨“他都要取消婚约了,怎么可能会为我出来。” 纪慈却心中有数。 他明白裴温言为人,也见过裴温言若爱一个人是何等疯狂。 既然能与无阙订立婚约,心中定是有无阙的,而且无阙在他心中分量定是不轻。 纪慈大喊“裴温言,你的道侣在我手上,想要救他就拿素玉的尸身来换。” 纪慈曾来过此处祭拜素玉,曾见他尸首便被裴温言安放在这处密室的冰床上。 裴温言既然已经有了新欢,不如将素玉还他,如今他已是新洲之主,天材地宝,他总有办法将素玉救活。 无阙闻言又是一愣“素玉又是谁?” 纪慈答“是我的道侣,裴温言非说是他师兄,强占了去。如今是该我带他回家的时候了。” 原来还有另一个替身,原来裴温言对每个替身都演的如此深情。 无阙心痛了起来,心上恶咒猖狂,似要挑破裴温言施下的气运护罩重新肆虐。 更令无阙绝望的是,纪慈已喊了许多声,洞府里的裴温言却没有一丝动静。 可若他能透过岩壁,便可见失了气运昏死过去的裴温言,在听到他有难时,是如何勉强自己爬起来,向洞府出口一下下靠近。 第37章 第 37 章 曲意奉承者 日日夜夜活…… 洞府外纪慈威胁不断, 无阙不知自己为何任由他抓着自己做人质。 只是不由自主的信赖他,确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这莫名其妙的信任感来的没有缘由,模模糊糊似来自上一世。 无阙甚至配合的惨叫了几声, 期待的看着那封印解开。 可什么也没有,封印完好如初, 不曾有一丝松动。 无阙眼里的光一点点散尽,漂亮的眼眸里一片空洞。 竟忽然有些恨纪慈, 都是他的馊主意,让自己这么狼狈。 可无阙却不知道,洞府内失尽一切, 白发苍苍的裴温言是如何用一双没有灵力的手,一下下砸在封印上。 他失了灵力,失了气运, 虚弱的似随时死去。 竟解不开自己随手施展的封印。 听着师兄一声声呼喊, 他心若刀绞,牵动肺腑心脉,吐出一口血来, 染的他袍子前一片血红, 身体又虚弱几分。 没了气运, 他被天道所不容, 世界正在排斥他,性命如同掌间的沙,慢慢散去。 裴温言却没有时间去擦血痕,也没时间叹息自己快速流失的生机,他只拿一双手继续砸着,直到砸的双手鲜血淋漓,也没砸出缝隙。 他伸手唤本命绝锋剑, 却等了许久也不见剑来。 他又爬回冰床侧,吻了吻素玉“我会救你的。” 随后自己捡起冰床旁的剑,杵着未出鞘的剑又跌跌撞撞的回到封印前。 可他却如何也拔不出这把剑。 剑修的剑与剑修一体,绝锋剑发出悲鸣,也想从剑鞘中出来,可绝锋乃上古神剑,非气运之子不可用。 裴温言舍了周身气运,已无力拔出剑来。 既然拔不出,裴温言便拿着剑鞘一下下砸在封印上。 收效甚微,却逼的裴温言体内气血翻涌,意识开始一点点模糊。 在他不甘的闭目前,只听得洞府外纪慈说:“我先邀无阙去新洲做客几日,若是你想清楚了,愿意用素玉来换,便来找我。” 洞府外,无阙一脸茫然的看着纪慈。 纪慈笑了笑“你不愿意去?” “放心,我不会无缘无故伤你,你就当去做个客,怎么样?” 无阙看着纪慈,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得了无阙应允,踏云门弟子未做阻拦,只云中雪看见纪慈要带着林冲天离开,还是没忍住“怎能让代理宗主随便就跟你走?” “那云师兄的意思是?”纪慈其实并不在意云中雪的意见,如今便是云中雪不肯退让,他也有信心能带走无阙。 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也是对无阙会跟他走的信任。 很奇怪他们才刚刚见第一面,还没说过几句话,却觉得是亲密的朋友。 “我要亲自护送代理宗主去新洲。”云中雪给的理由很充分“他几乎没出过踏云门,况且刚刚得罪了两个大人物,现在处境十分危险,作为踏云门一员,我有责任保护他的安全。” 纪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林冲天,便见云中雪微不可察的皱了一点点眉头。 纪慈轻笑低语,悄悄踩了林冲天的手背“你可真是好命,都这样了,还有人惦记着你。” 当然这话林冲天并没有让云中雪听见,他只是收了折扇,轻拍手掌说了句“好。” 下山的路,纪慈依旧不用走的,也不用飞的甚至邀请无阙一起坐他的豪华人力轿撵。 无阙看着那些林家人鞭痕累累,大汗淋漓的样子,终究不忍,还是自己御剑先行下山。 纪慈又邀请云中雪,云中雪也断然拒绝了。 纪慈便叹了一声“也罢,他们欠我的,只还我一个也行。” 而后潇洒摇扇,又踩着林冲天的后背上了轿撵。 一路上,无阙越看纪慈越觉得似曾相识,始终飞在纪慈头顶以上二十米处,远远观察纪慈。 纪慈也偶尔抬头看他,与他对视一笑。 云中雪则忘不了被拿锁链栓在轿撵上一路跌跌撞撞爬行的林冲天。 时不时变出个小花小草来给林冲天垫垫膝盖,不至于磨损的厉害,偶尔队伍修整,便假装无意的扔半个干烧饼给他。 看着昔日贵公子捧着半块脏兮兮的烧饼沉默着掉眼泪,哭花了半张脸,真成了只被雨淋湿无家可归的杂毛流浪狗。 可就是已经惨成这样了,还要抬头追逐云中雪的身影,一刻也忘记不了对师兄的爱意。 从前从未对林冲天产生过半分超过同门之情的云中雪,忽然有一瞬间想回应这只小狗的爱。 等飞过一片碧蓝大海,终于到了四洲之外独立的新洲,无阙觉得他见到了书中所写的人间烟火。 市井热闹,百姓安居乐业,每个走过他们身边的人都面带笑容,见了纪慈无不道谢,感谢纪慈将他们从林家残忍的统治中拯救出来。 甚至有对父女拦住轿撵,跪着砰砰磕头。 纪慈此刻一点架子也没有,从轿撵上下来,亲自扶起父女俩。 父女俩哭着,还要磕头“感谢您大恩大德,要不是您,我女儿就被黑心的林家人抓去当家ji了。要不是您,我这一把老骨头,拿什么跟他们斗呢。” 纪慈随手拿出一包银子递给父女俩“我已废除新洲尊卑制度,你们不要害怕,拿着银子置办产业去,没人再敢为难你们。” 父女俩推拒着,又被纪慈强塞回怀里。这又受纪慈一大恩情,父女俩感激非凡,又磕了两个头才愿意走。 这一路上,如此感激纪慈的数不胜数。无阙也从中明白了,纪慈行善积德,简直就是新洲人的真神。 与之相反,林冲天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他过去仗着林家嫡系独子的身份作威作福,如今失势,林家一大家子做过的坏事也尽数算他头上。 毕竟当初沾了家族荣光,如今大厦已倾倒,家族所遭受的敌视,他也要一并承担。 无论与他有没有仇的路人,皆拿出臭鸡蛋,烂菜叶子砸他,拿脏水泼他。 初次游街林冲天捂着脸,叫嚣着让这些刁民滚开,如今他却已麻木,乖乖跟着纪慈亦步亦趋的爬回昔日的林府。 等到了林府,如今的纪府宅邸。无阙抬头看着这占地广阔的园林,与圆林中间一座高高耸立的阁楼。 总觉得似曾相识。 手腕上缠着的红绸,耳边的恶魔低语。 “白玦,你怎么不叫?你不喜欢为夫这样吗?” “那你喜欢什么?” “今天再杀几个你的仇人助助兴怎么样?” 是摇晃的床顶,是照明的鲛人烛火在眼前忽闪忽灭,是永远不知疲倦的男人,和门外打碎茶盏惊慌失措的魔奴。 无阙忽然觉得头疼,没来由的向纪慈靠近了几分。 纪慈刚刚把“狗”吩咐给门卫,叫他栓在门口。 见无阙步伐不稳,下意识便扶住了他,便是在这时院子门打开,乌泱泱出来一群人,打头的是个瘦瘦的清秀男子。 他对纪慈行了主仆大礼“恭迎少爷回家。”身后的人也各个都随着他跪下等待纪慈的命令。 纪慈便再顾不得无阙,将无阙扶好,便去扶那男子。“阿青,我说过了,我们新洲再无尊卑,你不需要拜我。” “还有这些人,我不是说了吗?新洲再无尊卑主仆,你们都快快拿了银子,出去寻自由去吧。” 被换做阿青的男子,看着纪慈身后的无阙与云中雪,以为是情敌将自己装的更加柔弱,依附着纪慈怀里才能站起来“这些家仆都是自愿留下照顾少爷,至于阿青是有罪的林家旁系,拜少爷是应该的,况且老爷已经答应把阿青许给少爷做妾了,阿青拜您便更是应该。” 阿青名唤林青夕,乃是林家旁系到不能旁系的支脉里某个风流混账子嗣的私生子。 从小也不受林家待见,被林冲天这些正经少爷漠视排挤,但毕竟再卑微也是个林家血脉,也有一两次帮纪慈偷拿馒头,给纪慈填肚子。 如今林家大厦已倾,林青夕看人眼色惯了,知道该讨好谁,攀附谁,才能有好日子过。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牢牢抱住纪慈这颗大树,用好童年那一块馒头的恩情。 纪慈微不可察的将阿青从怀里推开“我已有心上人,不可能会娶你。况且好好的人,定当与人一夫一妻情瑟和鸣,怎能为人妾。” “至于我爹那里我自己去说,你不必担心。” 纪慈话刚说完,纪慈他爹拄着拐,被人搀扶了出来。 林青夕见状,连忙上前扶住纪老爷。 纪老爷看着林青夕如此懂事,敲了敲三下拐杖“你不是喜欢男子吗?我看阿青就不错,乖顺听话,又懂得照顾我这个老头子,不像你一走多日,了无音讯。” “你就听我的,娶了阿青吧,不会错。” 纪慈却并不想屈服“过去你还说让我给少爷好好做狗,乖乖做个认命的奴隶才有好日子过。” “如今你看呢,若我听了你的话,还能有今日吗?” “所以,爹,你不必操心了,我心中已有挚爱,我的道侣只能是素玉。阿青,我会为他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的。” 纪老爷还要教训两句儿子,林青夕却主动开口“老爷,您别为难少爷了,青夕可以嫁别人的。” 林青夕这是以退为进,他深知只要先稳住在纪老爷心里的好感,就总还有机会做纪氏的少夫人。 纪老爷欣慰的看着林青夕,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任由着林青夕扶他回府静养。 纪慈见逼婚闹剧结束,略有些抱歉的邀请无阙进门。 无阙却迟迟不愿意迈脚,在他眼中,这座宅邸似乎长着血盆大口,里面尽是他的噩梦。 他不该来过这里的,他从小被关在地牢里试药,后来上了踏云门也没下过山。 为什么那些场景会在他的脑海里,还那么真实。 纪慈拿合着的扇子在无阙眼前晃了晃,无阙才回过神来。 无阙赖在原地不动“你家大门里着着火,我不要进去。” 纪慈瞧了瞧门后,什么也没有。扯着无阙的胳膊进了府门。 “你以为都到门口了,我还会放你回去吗?乖乖待到裴温言拿素玉来换。” 无阙没来得及挣扎,踏进门时闭着眼,再睁开却见一片鸟语花香,树木高大翠绿,亭台楼阁细致精美,整个纪府宛若天宫。 兴许是他的幻觉。 便也放松心情和纪慈逛起了纪慈的新家。 两人正惬意泛舟赏花,忽然有侍从来报,南洲的大商人金老爷来访。 纪慈一笑“来的正好,无阙,我给你看个更好玩的。” “来,多备只游船给金老爷。” 不一会,金老爷来了,身后跟着个穿着艳俗深粉发紫的透纱衣裳,迈着小步子慢慢跟着金老爷。 等到了游床前,金老爷自己先上了船,然后手不安分的摸着身后的人的屁股,将其扶上船。 等金老爷坐定,便将人抱在大腿上,那人整个下半身都在船外,脚已经能碰到湖水,害怕的搂住金老爷的脖子。 金老爷被这举动逗了,又假装要放手一样,吓得怀里人又是一惊。 “吻我。” 怀里人得了命令,不敢犹豫的亲了亲金老爷吃的肥胖的脸颊。 金老爷满意的很,哈哈一笑,将人揽在怀里,一张大嘴亲来亲去。 等两只船靠近,金老爷才整了下衣冠,对纪慈行礼。 纪慈微微抬扇示意他不必客气。 二人说了些生意上的事情,听的无阙都无聊的爬在船边数锦鲤去了。 另一边的透纱男子却不同,他乖顺的跪在金老爷脚下,在金老爷皱眉时快速的倒茶,在金老爷抬手时,为他按摩大腿上的肥肉。 等生意谈完了,纪慈忽然说“金老爷好福气,这新纳的十八房小妾,真是乖顺可人,会看脸色,我都想要了。” 金老爷哈哈一笑,他是知道纪慈心有所属,只当他是开玩笑。 那第十八房小妾却当了真,第一次抬头,悲哀的恳求道“纪慈救我,求你救我。” 无阙闻声也看向那小妾,见他脸上浓妆艳抹,化妆一脸艳俗且不适合他的妆容。 但看起来,那却很符合金老爷的审美。 纪慈却含笑说:“吴师弟,这不是你所想要的吗?一天和另外十七房争宠斗心机,你那些察言观色,曲意奉承,拜高踩地的技能,不就都用上了吗?” 吴飞霜还要开口求救,金老爷却已用他那肥厚的手掌扇上了吴飞霜的脸“下贱东西,丢老爷的脸,回去就把你许给下人。” “别,老爷,我知道错了。”吴飞霜跪地恳求着,脸都快贴到地上,也不见金老爷反悔。 纪慈此刻却开了口“金兄息怒,何必如此处理,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第38章 第 38 章 站在仇敌一方 金老爷看也不看脚下求饶的吴飞霜, 揉了两下下巴上的胡子“哦,纪洲主有何高见?” “我听闻新洲东岸,乘船再向南走, 有一座小岛,上面有一种奇特的树, 所长的花香味十分独特,摘下之后香气十年不散, 若是能制成香囊带回五个大洲卖,定能大赚一笔。” 金老爷听的十分开心。 纪慈却忽然停了下来摇着扇子叹息“只可惜阿……” 金老爷忙追问“可惜什么?” 纪慈一副为难的样子“只可惜这岛上未与五洲通往来不收我们的钱币灵石,只是劳动力不足, 缺些力奴。” 金老爷看着脚下人,瞬间明白过来“这不是脚下就有一个吗?正好他脾气倔,长的也比不上我那十七房妾室, 当初要不是他赌输了钱, 把自己抵给我,我还不要呢。” “如今正好拿他去岛上换了货来,抵我的损失。” 吴飞霜一听, 吓得连连向后爬“不, 老爷, 不要, 我不要去给那群未开化的蛮族做奴隶。” 金老爷不为所动,已是让手下人抓起吴飞霜捆起来。 吴飞霜又连忙向纪慈求救“纪慈,救我,我欠的那点钱,你很容易就能帮我还上的。” “是很容易,但我的银子,也不是白来的不是, 何必救你这么一个黑心肠的。别忘了,你在踏云门时是怎么对我和素玉的。” 纪慈不再装作笑盈盈的样子“素玉的死,你责任不小,我恨不能亲手将你活剐。” 吴飞霜见纪慈露出真面目,得救无望,索性也撕破了脸“我们当初离开踏云门说好要一起做新洲霸主的,你坐稳了新洲洲主的位子,就弃我于不顾了,你个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小人!猪狗不如的东西!” 纪慈拿扇柄瞧了瞧耳朵“我不是给了你几辈子花也花不完的银子和许多极品灵石,还封你做新洲的大官,可你不去上任,转眼就出去赌,把财物都输了个精光还欠了许多债,被逼到签奴契,做人家奴妾,难道是我按着你的手,让你去赌的吗?” “认命吧,是你运势不好,命该如此。” 吴飞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金老爷怀里拿出的一张奴契,吓得浑身冒汗。 那是比素玉当初签订的契约还要阴毒许多的契书,吴飞霜还没来得及求饶,金老爷已念动咒语,顿时吴飞霜躺到于地,尖叫着浑身抽搐。 待他再没意思力气,头发被冷汗一缕一缕粘在额头上,被金老爷的侍从扶着才能直起上半身来。 金老爷问了一句“还敢了吗?” 吴飞霜已失了挣扎的力气,费力的摇头表示顺服。 纪慈这时又笑呵呵的走近,用言语刺激着濒临崩溃的吴飞霜“听说那蛮荒之地没有什么夫妻名分,只讲究子嗣绵延,你可得好好努力,早日生下孩子,以免劳役和其他许多辛苦。” “不过你好像不能生?那就没办法了,记得要叫的婉转动听些。至于献媚讨宠的事情该是你最擅长的,大概也不需要我再说什么。” “好了,不耽误金兄继续做生意了。” 金老爷客气道“哪里的话,我的生意,以后还得继续仰仗纪洲主您呢。” 说罢,金老爷也不再多留,二人道别,侍从绑着吴飞霜往纪府外走。 吴飞霜瞪着眼,看着纪府金碧辉煌的一切,悔恨自己的贪心,若不是他去赌,这一切本该他和纪慈平分。 手握权势登高位,呼风唤雨拥财宝。 本来他的所有痴星妄想已经实现了的。 他舍不得闭眼,瞪着这许多东西,要把一切刻在脑子里带走。 可在即将被压出纪府大门时,他瞧见迎面走来的侍从眼熟的很。 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踏上要被送去小岛的船,才忽地想起那侍从不就是引他进赌场,糊他下注的赌客嘛! 吴飞霜站立在飘摇的船板上,气得浑身发抖。 “原来都是你设的局,纪慈,是我小瞧你了,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报仇的。” 他咒骂完,又发泄的啊啊大叫,惊的水面飞鸟游鱼尽数闪开,整个人像疯了一般。 金老爷便将他当做疯子“还想回去报复纪洲主,不自量力。” 金老爷一个眼神,一团脏兮兮的布便被塞进吴飞霜嘴里,让他再喊不出一声,而后拿更粗的麻绳捆了四肢扔进黑漆漆的潮湿船舱里,与一堆鸡鸭鱼肉放在一处。 后来金老爷如愿换了香料回家,又赚了一大笔。 吴飞霜则一辈子留在这岛上,再没离开过,只御剑飞过的的修行者或是乘船路过的旅客曾见过一道黑影,总是匆匆忙忙跑至岛边,对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招手。 又一次次被岛上蛮族发现拖拽回去。 吴飞霜走至门口时,发出的要报仇的痛呼,纪慈听的一清二楚,他却并不害怕,只觉得畅快,他替素玉狠狠报复了这个曾几次三番欺辱他们的人。 无阙在一旁看了全程,此刻又看着纪慈站在哪里无端端的傻笑。 早没了喂鱼的闲心“为什么笑?” 纪慈转身,潇洒开扇“因为开心。” 无阙又问“为何开心。” 纪慈手中折扇摇的飞起,快活的几乎要脱手出去“因为出了一口很久很久之前的恶气,若我早去的道侣能感知到,大概也会感到欣慰。” 无阙拍掉手上的粘的鱼食,站起来“刚刚那个人,他真的会像你说的,过的那么惨吗?” 纪慈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而且他会更惨。” 无阙看见了他眼里的凶狠“可你刚刚还在和路过的父女,府里的下人说人人平等,送他们金银。” “那不一样。”纪慈靠近了些无阙“我对好人和普通人都很好,但对我的仇人,我会比任何人都狠。” 纪慈合住折扇拿扇骨喷了碰无阙的脸颊“你会是我的仇人吗?” 无阙与纪慈直视,沉默着,久久没有开口。 二人正没来由的僵持着,忽然大门外一阵骚动,传来侍从的叫喊声,纪慈向那处瞅了一眼。 脚尖点水,飞过湖泊行至门外。无阙也快速跟了上去。 只见云中雪砍断拴着林冲天的锁链,正握着那断掉的锁链,想将林冲天带走,而侍从们正在持刀阻拦。 “我说云师兄为何执意跟来,原来是想偷我的狗。” 云中雪一手揽着林冲天,另一手持剑与不断涌上来的侍从争斗。 他本欲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林冲天,却不想锁链太硬,废了许多功夫,还引来了护卫。 眼见纪慈赶来,云中雪更急着速战速决。也不再注意刀剑,任由侍从的剑砍伤他揽着林冲天的胳膊。 林冲天心疼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却可恨自己功力全无,只能干着急。 “小狗,给我乖乖呆着别乱动。”云中雪依旧抬头对敌。 林冲天委屈的发出小狗哀鸣的叫声,舔了舔云中雪的伤口。 他这师弟过去总说喜欢他,却偏喜欢和他对着干,如今成了只小狗可怜巴巴乖顺抱着他的胳膊,看起来顺眼多了。 可纪慈却由不得他们再叙旧,折扇瞬间攻来。 云中雪不与他斗,快速后退,而后转身先跑再说。 纪慈不在乎的冷笑,想从他手上带走他的仇敌,那就做好变成他仇敌的准备。 扇子合起上附灵力,直直刺向云中雪后心窝。 林冲天瞪大双眼,使尽浑身力气从云中雪怀里挣脱,挡在了云中雪身前,瞬间被扇骨刺穿胸膛。 纪慈不解气,还要再往下刺,林冲天双手死死抓住纪慈的胳膊“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因为嫉妒就欺负你,不该为难素玉,不该仗着身世无法无天,我也不该妄想师兄喜欢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你不要为难师兄,他只是看在师兄弟一场,随手对我搭救,你放过他吧。” 云中雪看林冲天真能舍命救他,心中十分感动,一直扶着林冲天“对,没错,我就是想救他,你来杀我吧。” 若能和自己的小狗死在一起,好像也不错。 “好,你既然站在我仇敌那一方,那我就成全你们。”纪慈动手,就要像穿串把俩人串在扇柄上。 无阙及时出手拦住“纪洲主,云中雪毕竟是我踏云门弟子,哪能是你说杀就杀的。” 无阙如今是代理宗主,怎么能让人在他眼前杀他宗门弟子。 “况且你看,他怀中人已散尽修为化形,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不如任由他自生自灭。” 纪慈闻声看向云中雪怀里的林冲天,因为受伤太重,又因体内妖丹,竟化形成了一只毛小狗,奄奄一息躺在云中雪怀里。 纪慈看了一眼便知,林冲天体内妖丹修为散尽,如今就和一只普通狗没什么两样,还是一只马上要咽气的死狗。 于是纪慈对云中雪挥挥手“那就给你吧,我也省得找一块地埋他。” 云中雪感激的看了一眼无阙,抱着他的小狗速速离去。 也许他会把林冲天救活,也许在他的照顾下林冲天能重修人型再世为人。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几率很小很小。 等云中雪走远了,纪慈念诵清洁咒将扇子恢复如初,又将无阙请回府里“你如今不但站在了我仇敌的一边,还把你唯一的帮手也送走了。” “你最好祈祷裴温言能快点醒过来,拿素玉来换你,否则,我相信你一辈子也再走不出纪府。” 第39章 第 39 章 为所爱打造的爱巢,却是…… 接下来的日子却意外的很平静, 裴温言依旧没来,对此无阙态度平静,平静的像心死了一般。 只是偶尔还是会不知不觉走出纪府, 朝着踏云门的方向漫不经心的看两眼。 放话威胁无阙的纪慈,也消失了好久。 只林青夕来的勤快些, 日日操心无阙需要什么?缺了什么?俨然一副纪府主人的态度。 无阙待着无聊,再美的园林, 再像天宫,他也呆的腻烦,所以也会有, 不要再等谁来喜欢他了,走出去迎接新生活也不是不行的想法。 可行李刚背上,纪慈就会出现在角落里阻止他, 见不到人影, 却时时刻刻在监视无阙的一举一动。 无阙便索性拿这里当自己家,反正没人亏待他吃喝玩乐。 直到有一日夜里,匆匆而来的小丫头说是传达纪慈的命令, 邀无阙观星楼饮茶。 观星楼是纪府最高大的建筑, 无阙对此早生了好奇心, 只是平日那楼大门紧闭, 无阙便也没进去过。 如今纪慈来请,无阙便赏脸一去,也瞧瞧这楼里有什么玄妙。 到时这楼黑漆漆的,不似有人。 无阙站在楼底抬头一望,又想起刚刚的丫头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 此事一定有鬼。 无阙不是傻的,当即就迈腿往回走。 耳边忽然有人叫他“白玦要去哪里?” 无阙侧身看去, 空荡荡,别说一个人,连个活物都没有。 况且他也不叫宋白玦! 无阙复又要迈腿,却觉双腿入灌铅般,无法抬动,接着脑内又响起刚刚的声音。 “白玦这样可不乖哦。来,来本座这里。” 无阙双眼空洞,竟遵从那声音转身又回到了摘星楼阁前,双手推开了楼门。 刹那间楼内红烛接连亮起,四道红绸如有灵智冲无阙而来,牢牢缠住无阙四肢,将无阙往楼上拖。 无阙被扯着疼,神智恢复了些,迅速抓着木门前的木门槛,与红绸对峙间匆匆瞥见一楼皆是一个男子的画像。 笑着的,坐着的,站着的,睡着的,皆是一个人。 还未待无阙看清画中人是谁,那红绸已发了狠,拖拽的更厉害。 无阙挣扎几下无果,被拖拽上了楼。 随着无阙所到之处,红烛依次亮起,二楼是各色珍宝,玩的用的吃的穿的摆了满满一屋子,无阙见一处好大书架,来不及细想速速抓住,避免红绸继续扯着他往楼上走。 那红绸却不能罢休,又用力。 无阙对抗不过,书架也被带倒,连带着一整楼的宝物都摔了个七七八八。 红绸继续拖拽,一路上无阙胳膊腿上都蹭伤磕伤了好几处。 红绸却并不在乎,它被施加的命令只有将无阙拖拽到指定位置,然后捆住他,将他留在此处。 等到了顶层,黑漆漆的楼层正中猛然亮起一盏红灯笼。 整个一层地面空无一物唯有一张宽大的床榻。 巨大的红灯笼正挂在其上,照得床上人影倒映在四周四面糊了薄薄一层白绸缎的窗上。 红绸便将无阙四肢大张绑在床榻上,接着从床下伸出一条带项圈的锁链向无阙脖子上伸去。 无阙忍无可忍,纪慈如此待他实在可恶。 而且自挨上这张床,他便感觉床上有施加某种针对他的咒法,让他周身发热,神智渐渐模糊。 不行,不可以。 无阙奋力挣扎,召唤碧玺剑,碧玺剑却未出现,反而红绸抚上他的面颊,连无阙的嘴也堵住。 无阙闷哼,眼见红绸竟然开始撕扯他的衣裳,却无能为力。 接着一道黑影从地上汇集起来,渐渐变成人型“白玦,我就知道,你还是会回到本座亲手为你打做的牢笼。毕竟这里是为你量身打造,最适合你的地方。” 黑影的手轻轻抚摸上无阙的左脸,而后红绸恋恋不舍的离开无阙的唇,无阙正要借机问,你是谁。 还没来得及开口,黑影已吻上无阙的嘴唇,攻城略地,强势的要命。 无阙想说,他不是宋白玦,却始终没机会。 黑影连让他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只是一味享受与他的魔后重逢的喜悦。 黑影想再进一步,却被裴温言所留气运做的护罩挡了去。 黑影如今只是本体残影,修为不足,皱了下眉头,抽出些维持残影的修为,强行将那护罩打出一丝丝缝隙,接着开始愉快的做他已经想做很久的事情。 随着护罩有了缝隙,无阙心口微微刺痛了一瞬,感到这个黑影对他的身体了解太过清晰,轻轻松松就能调动他所有的感官奔向喜悦的浪潮。 在床榻法阵的加持上,无阙渐渐放松身体,将自己交给黑影全权掌控。 直到纪慈持扇而来,捅破窗户上的白绸缎。 久幽魔君的残影,最后轻吻了呆滞的无阙“都怪可恶的会须君,他自己清心寡欲修行也就罢啦,非要把本座和他关一起。” “好不容易有个残影在外面能与白玦亲近亲近,偏偏还有人来搅局。不过,总有一天本座会杀了所有人,把本座的小玉重新握在手里,关进本座做的更华贵的鸟笼里。” 残影说罢,复又消散成一滩黑影,四散而去。 无阙睁开迷蒙的眼,便见纪慈举着扇子面带杀意。 还没搞清楚状况,纪慈的扇头已抵在无阙的命门“谁让你进来的?” 这摘星楼顶层始终有禁制,纪慈尝试几次也未能进去,无阙却走了进来,还衣冠不整的睡在此处。 “我不知道。”无阙脑子混乱,依旧被床榻上的法阵影响,脸颊通红,随着吐字,嘴里不断呼出热气来,更奇怪的是,护罩有了缝隙后,他的心在想往纪慈身边靠。 纪慈觉得眼熟,无阙现在的神态动作与那日素玉与他缠绵,用身体救他时,一模一样。 纪慈不愿承认,他有被无阙的样子诱惑到,可这是对素玉的背叛。 他绝不允许自己对其他人心动,绝不允许自己背弃为他献出生命的素玉。 纪慈伸手,毫不留情的将无阙从那张宽大的床榻上拉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你……”无阙被摔疼了,也清醒了些,捂着刚刚被红绸拖拽又被纪慈强摔二次受伤的手肘。 可还来不及无阙再多说什么,纪慈已开始急不可耐的与他划清界限“不愧是裴温言细心调教的替身,身段动作都与素玉别无二致,可替身就是替身,妄想魅惑我,爬上我的床,你的伎俩还差得远。” 又是替身。 这段羞辱的话,深深刺痛无阙的心“勾引你?你算什么东西?” “我勾引一条狗,我都不会勾引你,你有什么值得我勾引的?少给你自己脸上贴金!” 纪慈被无阙如此理直气壮的反驳,气笑“那你深夜衣冠不整的跑来我为道侣准备的楼阁,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来勾引鬼的?” 无阙这才想起刚刚神志不清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赶紧将衣服整好。 “是你叫我来的,我哪里知道你深更半夜叫我有什么事情。” 纪慈只觉得无阙还在嘴硬“我叫你?我心中只有素玉,怎么会叫你?” “是个小丫头叫我来的。”无阙这句话还没说完。 林青夕匆匆赶了来,一来就跪在无阙身旁,纪慈眼前。 “是奴之罪,奴没拦住无阙公子。洲主若是要罚便罚奴吧。奴愿把此生所有的月钱连同自己的其他所有财产皆拿出来赔偿洲主摘星楼二层珍宝的损失。” 纪慈皱眉,摘星阁二层是他为素玉收集的所有珍宝。还包括一些闹市上遇见些好玩的东西,他也会买下来放在二层。 所有的礼物,都是他对素玉的思念。 “二层的珍宝怎么了?” “已尽数被无阙公子砸坏了。” 纪慈怒气值暴增,青夕见状又添上一把火“一层素玉公子的画像也尽数被毁坏,无一张完整。” 若是二层的珍宝,毁便毁了,他尚且能忍耐,偏偏是一层的画像。 那些皆是纪慈一笔一划所绘制,因为他害怕随着年岁增加忘了素玉的样貌,每当想念素玉,他便画上一副挂着。 如今毁掉,无异于将素玉从他的记忆里抹去。 纪慈靠近无阙,居高临下的问他“你做何解释?” 无阙只扫过一眼那些画,二层他虽弄塌了书架,却未尽数毁去。 “不是我。”无阙为自己辩解。 纪慈嘴上说要听他解释,但心绪已大乱,认定了便是无阙搞的鬼。 “不是你,又是谁?”纪慈恶狠地说“摘心阁有我施展的封印屏障,除了你无缘无故出现在三层阁楼,又有谁能进来。” 无阙张嘴欲言,纪慈却已扼住他的喉咙,也是先行扼住自己对无阙心动的心。 “你要说一层画像尽数被毁,二层珍宝尽数损坏而你衣冠不整出现在三层阁楼的床上,一切且是巧合?”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勾搭上裴温言的,但我与他不同,他可以水性杨花先是喜欢他师兄又是喜欢素玉,现在又要与你结为道侣。我却只爱素玉一个,绝不会有第二个人。” “你不该把坏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我最是记仇,会让你死无全尸的。” 这阁楼里的禁制让无阙很难使力,废了好大功夫才将纪慈的手掌掰开“说了没有,就是没有,爱信不信。” “好,让我想想,怎么能让你不再嘴硬。” 那些画都是林青夕后来跟进来悄悄撕的,珍宝也是他敲碎的,连无阙也是他悄悄引来的。 他撕时和砸时,心里畅快极了,明明是他先对纪慈示好,却让素玉一个后来人占了纪慈全部的心。 他的荣华富贵,他的地位荣耀,他都会一一夺回来。相信终有一日他会替代死去的素玉。 可偏偏忽然出现个无阙,被纪慈亲自带回来,威胁了林青夕的地位。 本来以为引无阙来,做实无阙私闯禁地便可让纪慈厌恶他。 可无阙竟衣衫不整的直接上了床,林青夕想真是天助我也。 “奴有一计。”林青夕膝行向前“林氏罪族所挖矿洞,最近累死了不少人,正缺人手,何不让无阙公子补上空缺。既能让他离开您眼皮下,免得惹您心烦,又能用所得工钱和所挖宝矿抵您珍宝损失,何日挖得和二层珍宝一般的数额,便放无阙公子离开。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纪慈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好。” 纪慈同意这一提议后,还顺手将无阙身上修为封印,防止无阙逃跑。 无阙因久幽所下禁制外加裴温言所附气运护罩有了缝隙,又召唤不来碧玺,竟未能反抗。 “你带他去矿洞。”纪慈冷冷下令,而后头也不会的离开,去粘素玉的画像。 林青夕双手向前,额头抵地,做了跪拜礼“诺。” 姿态如此卑微,脸上笑容却已遮也遮不住。 无阙听闻要送他去矿洞,还想挣扎,却已来不及。 另一处因着气运护罩破碎,随着裂缝掉落的碎渣便自动飘向裴温言。 裴温言竟恢复了一点点修为,隐隐有苏醒之势。 第40章 第 40 章 以身招魂 新洲最西南边的山脚下开凿出一个山洞成为矿区的入口。 林青夕将捆绑结实的无阙一路押过去。 此处守卫都是纪慈专门选的, 与林家有仇的人。 此刻洞口的守卫踩着林家人的脑袋,强迫那人跪趴在地上。 “果然是当惯了少爷,懒散的要命, 再这么偷懒下去,何时能挖到洲主要的宝贝。” 守卫的鞭子一下下抽在脚下人身上, 任由脚下人如何讨饶也不停手。 路过的其他林家人,只摸摸低着头, 抱着挖出来的矿土不断忙碌着,以免惹祸上身。 可纵使这样,也依旧逃不过守卫的鞭子。 守卫者过去便是这矿里的奴隶, 如今翻身,自是要将过往尽数返还。 等林青夕走近,那脚下人奋力从守卫脚下抬头, 妄想林青夕能救他“小十弟弟, 救救我。” 他们也知林青夕如今受宠,是能在纪慈身边说上话的,拼命想让林青夕救他们。 守卫见林青夕来, 也是收了脚, 满脸堆笑“青大人, 怎么有空来这脏地方?可是缺什么玉石了?这那需要劳烦您亲自来一趟, 您只需差人说一声,我们自会给您留着最好的。” 林青夕一副高傲姿态,并不看那守卫,也不看脚下他那位哥哥。 “奉洲主之令,送这罪奴去矿场做工。” 守卫立马扯着脚下人的乱发,为林青夕和无阙让路。 林青夕捏了个决,将自己周身置于护罩之中, 却没有管无阙,继续扯着无阙脖子上锁着的链条,将人带进矿洞。 那洞里只拿了最简陋的普通火把照明,让整个洞穴处于刚好能看见五指却又昏昏暗暗看不分明。 来来往往的人,身上皆带着数到纵横的鞭伤,穿着破破烂烂看不出颜色的麻布衣服,每人只一把石镐,来往石块全靠人力搬运。 石头又沉又大,磨的这些罪奴各个双手鲜血淋漓,却不得片刻喘息的机会。 每隔五米便有一守卫,手持夹带了铁丝的粗鞭子,任何偷懒懈怠缓慢行为都会迎来毫不留情的一鞭。 林青夕随手用术法变出一把石镐来递给无阙。 “好好挖,说不定等你七老八十的时候就能出去了。或者等我与纪慈大婚,大赦天下,也许也能放你出去,你最好祈祷我们早日成婚。” 无阙却不接石镐“我不会挖的,休想让我听你们的。” “那可由不得你。”林青夕轻轻一笑“这矿洞相传是天上降落的财宝,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触碰。” “窃取神的财宝总要遭受诅咒,这矿洞的诅咒便是时时刻刻都会散发出扰人心智的磁场,若是没有护罩保护又领不到矿洞每月发放的清醒药剂,要不了半年,你就会变成疯子。” “而领到药剂的条件,便是听从守卫命令,挖够足够的矿石。” 林青夕又将石镐递给无阙“怕了吧?怕了就赶紧拿着挖。” 无阙冷冷道“那就让我疯了吧,我没有做错,我不会挖的。” “好。”林青夕捏碎手中石镐,让其化成烟尘散去。而后随后指了个守卫“你过来。” 那守卫赶忙跑来,殷勤问道“青大人有何事吩咐?” 林青夕一字一顿交代道“这是洲主最为痛恨的仇人,特别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他,你将他每日挖矿的数量定为其他人的双倍,若是完不成,一滴清醒药剂都不许给他。” “是。”守卫答应着,心里默默记起来。 “对了。”林青夕看着手上还沾染了些许的石镐飞灰“他不喜欢用工具,那便不许给他工具。让他直接用手挖,但矿石数量不能减少。” “好。您放心,我们石镐本来就不够,绝不会给他工具。”守卫答应了下来。 无阙此刻并没有坐以待毙,他挣扎着想突破封印。挣扎许久见此计行不通,又快速想往外跑,被其他守卫抓了个正着。 守卫将无阙抓回来,林青夕让守卫先离开一会,而后自己走向无阙。 “无阙大人,您别怪我,你也看到刚刚洞口被人踩着头羞辱的林家人。那是我嫡母生的兄长,过去没少因为身份欺辱我,如今你也看到了他的下场。” “若您不来这里,我便要失了洲主的宠爱,到时就是作为林家人的我来这里被他们糟践了。” “我自幼寄人篱下,好不容易有机会翻身做主,成了洲主身边宠臣,更有机会一步登天成为洲主夫人。我听闻您自幼被踏云门裴宗主收养,日子定比我过的好。” “所以求求您,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命苦的。我保证,等你疯了,或者等我和洲主大婚,就放你出去。” 无阙此刻也想明白了,那丫头定是林青夕派来的,自己这是被人谋害了。 “别装可怜了,你不想受苦,难道我就是天生替人受苦的吗?” 无阙默默念诵调动周身灵力的口诀,妄图调动自己身体里的力量,继续冲击纪慈留下的封印。 没用,没用。 无阙额头开始出汗,强行催动力量,让裴温言留下的护罩所裂的裂缝越来越大。 矿洞里扰人心智的诅咒似乎与他心脉上的诅咒同出一处,从裴温言所留护罩的缝隙里不断往里钻,又加重无阙的心悸。 心脏剧烈疼痛,无阙不得不停止用功,蹲下来捂着胸口喘气。 林青夕见状,并没有关心为何刚刚嘴硬的无阙,突然狼狈的蹲在那里,他只是心满意足的走出矿洞,同时对守卫吩咐道“现在开始监督他挖矿吧。” 守卫拿起鞭子掂了掂分量答“是,青大人。” 林青夕满意得向前迈了两步又退回来,指着地上还被人踩着脑袋的嫡母兄长“对了,这个人今日做工翻倍,夜里再抽他二百鞭子。” “罪名吗?”林青夕扶着下巴,眼珠子一转“就叫不敬青大人。” 守卫在脚下人的呼痛声中答了是。 林青夕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的走了。 矿洞成了无阙的炼狱,矿洞里的矿石在不断入侵他的神智,让他思维混乱,分不清黑夜与白日。 时不时发作的心悸,几次几乎要夺走他的性命。 可即使他意识昏沉,抱着胸口奄奄一息,躺在昏暗的矿洞里即将死去,落在身上的鞭子却一鞭子也没少。 守卫无情的执行着命令,不会在乎鞭打的是个活人还是死人。 神智最不清醒的时候,无阙就像个傀儡,凭借一双手去挖矿,锋利又坚硬的矿石割的他的手血流不止,密密麻麻的伤口还未好全,便要载添新伤。 可即便他什么都不想,顺从的挖矿,却也挖不到规定的数量,神智依旧越来越模糊,直到他忘记了一切。 每日沉默着接受鞭打,沉默着挖矿。 好像被裴温言从药卢里救走只是个幻梦,他依旧是个活在阴暗角落里没人在乎的可怜虫,遭受种种不公,受尽凌辱也无人在乎,更不要说替他伸张正义。 遭受苦难,费力的活着,好像就是他的命数。 不知是那位恶毒神仙,能忍心为他写下如此糟糕的命数。 直到一日,他跪在矿石旁边,拿一双拴着铁链的手费力的挖着矿石。 忽然周遭安静了下来。 没有林家人拿着石镐凿矿石的声响,也没有守卫呵斥咒骂的声音,更少了鞭子落在身上的皮肉响声。 可无阙的神智已被侵蚀殆尽,依旧自顾自挖着矿石。 直到周围人纷纷跪地“见过洲主大人。” 无阙被守卫拉扯着,也跪在地上。 纪慈走到他身前,用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你知道错了吗?” 无阙的双眼甚至不能聚焦,迷茫的摇头,不知道眼前人嘴唇不断上下碰撞到底说了什么。 “好,不知错也没关系。”纪慈已不在乎无阙的反应“若你能帮我个忙,我便放你自由,让你重回踏云门做你的代理宗主。怎么样?” 无阙依旧一动不动,不表态。 纪慈失了耐心,手上力气加大“你是傻了吗?” 林青夕见状忙走上前“他愿意的,能成为洲主所爱重生的器皿,他该是高兴万分的。只是这矿洞扰人心智的诅咒过于强大,他不太能听得懂人话了。让我来,我一定能沟通好。” 纪慈看着被他捏着下巴,却没有丝毫表情的无阙,没来由的心中产生愧疚,复又想起那些被毁掉的素玉画像,恨意又盖过愧疚,气愤的松了手给林青夕让出位置。 林青夕走至无阙身前,悄悄从袖中拿出一根手掌长的寒冰针,狠狠刺进无阙中指指甲下。 这等剧痛,果然引得无阙恢复神智,尖叫着将手抽回来。 “醒了吗?”林青夕问。 “你们要做什么?”无阙面带怒色。 “前日我翻阅到一本林家私藏的招魂秘术,可通过与死者有缘之人,将死者魂魄召回到这位有缘者体内,以达到复生死者的目的。”林青夕装作一副急切恳求的样子“那是洲主毕生所爱,所以希望你能帮忙复活。” “你们这个法子不就是要夺舍我的身体给一个死人吗?”无阙转头瞪着纪慈逼问“把身体给了他,我怎么办?” “我们不会亏待你的。”林青夕将无阙的手握的更紧“况且只是暂时的,等找到合适的器皿,就能将洲主所爱的灵魂转移出去,对你伤害不大的。” “伤害不大,就是有伤害。”无阙愤怒的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我不会同意的,他既然死了,就是该死,凭什么拿我的命换他的命。” 无阙如此咒骂素玉,顿时将纪慈的一点不忍也消磨尽,纪慈当即甩出一道灵气凝结成的风刃,冲无阙而去,割伤了无阙的肩膀。 “素玉是天上的月亮,最是纯洁不过,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他为我而死,为天下至圣的崔臻桐而死,为踏云门的宗主而死。他的牺牲,换得我们三人的性命。无论如何都比你个只会凭借与他相似几分的身形勾引人的贱奴强上百倍。” 纪慈不断强调着素玉的圣洁无暇。 林青夕见状,已明白是到了他想要的时机。 他走上前,卑微跪在纪慈身前“奴愿奉献自己的身体给素玉大人复活。请洲主大人在用无阙大人引魂完毕后,将素玉大人的魂魄放在我的身体里。这样就不会伤害到无阙大人了。” 林青夕已打算好,这秘法招魂是真,可有缘之人是他随便选的,当然招不回素玉魂魄。他之所以要求用无阙的身体,只是想一石二鸟,同时除掉素玉和无阙。 到时招魂失败,但他可以假装素玉魂魄已到他体内,从而名正言顺的获得素玉的一切。 到那时洲主的宠爱,洲主夫人的地位,不就全是他的了吗。 退一万步,即使事情败露,他为素玉献身的事情,也能获得纪慈几分感激。 这不,纪慈听闻他愿献身,已放下洲主的架子,激动的握着他的肩膀“你真的愿意?” “我愿意。”林青夕一再肯定的回答。 纪慈感激万分“你放心,若素玉能活过来,我一定重重赏你,而且我一定尽快从裴温言哪里将素玉的尸首迎回来,必定不会久用你的身体。” “好,奴相信宗主必不会亏待奴。”林青夕笑,素玉的一切马上就是自己的了,自己怎么会觉得被亏待。 于是纪慈不再管不识好歹的无阙,任由林青夕将无阙绑上祭台,割断无阙四肢血脉,将血流进祭台上刻印的招魂阵法里。 而自己心满意足地躺在另一处祭台上,闭上眼睛等待一炷香时间,等待无阙血液流尽生命逝去,等待这场闹剧一般的祭典结束,等待“素玉的魂魄”进入他的体内。 睁开眼,他便会是新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洲主夫人,再不是被人厌恶的偏房外室生的贱种。 可他没想到,这招魂之术竟真的能将“魂魄”招回体内。 关于宋白玦,关于素玉,关于无阙的三世记忆都源源不断的进入无阙的脑海里。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过往种种一点点消磨掉他…… 初时无阙四肢疼的厉害, 血液流出身体的感觉也十分明显。 后来随着阵法启动,一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照在无阙的身上。 他的灵识里开始闯入不属于他的记忆。 头颅里的剧痛渐渐胜过身体上的疼痛。 无阙想捂住额头惨叫,四肢却被牢牢固定, 动弹不得。 灵识里的场景渐渐清晰。 一位浑身散发神光的神仙,正站在轮回台前。 “你一块死物, 为何会生了情爱这种无用的东西。” 身后人满眼皆是对神的爱恋“我不知道,主人。” “那便入人世轮回吧。何日磨去你能爱人的心, 何日回到本尊身边。” 身后人很是不舍,可他是眼前神仙创造的,不会违抗他的任何命令, 他也不愿违抗他的任何命令。 于是他站在轮回台前回望,最后说了一句“主人,我是爱你的。” 他的心为他的神明而生。 而后遵从他主人的心愿跳下了轮回台。 昏迷中的无阙无声呢喃着“主人, 别让我走。” ———— 灵识中又出现新的场景。 是一位妇人怀抱婴儿冒着风雨, 在身后一群手持火把的山匪的追赶下,奔向山下。 那山路陡峭,妇人滑倒无数次, 依旧紧紧护着怀中孩儿, 用肉身替他遮挡乱石。 惊雷惹得本在熟睡的孩子哭泣, 妇人回望依旧紧追不舍的山匪们, 轻轻晃了晃襁褓里的孩子“会好起来的,等我们下了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爹爹,你外祖父母,你舅舅都会疼你的。” “不要哭,好吗, 再忍忍。” 孩子停了哭声,妇人却沉默着落泪。 那孩子似懂非懂,伸出小手碰碰妇人的脸颊,而后舔了一口自己的小手,是苦苦的味道,他不喜欢。 可这味道以后他尝了许多次。 妇人擦掉眼泪,继续带着孩儿逃命,路途中失了绣鞋,又失了鞋袜。 那是她出嫁前,一针一线勾勒,还没来得及让新郎官看过。 她出身的白家虽不是顶级望族,却也是灵首城有头有脸的中等氏族。喜欢上了姓宋的竹马,纵使竹马家道中落,她依旧不离不弃。 二人未婚先偷偷煮了米,她想着非他不嫁,早些与他就与他了。 宋郎花言巧语,生米便煮成熟饭。爹爹气得吹胡子瞪眼,娘亲闻讯也晕了过去。 爹娘要赶她出门,她依旧非他不嫁,迫得爹娘一床锦被就将她嫁了出去。 那日大风,她嫁的不风光,没有什么嫁妆,宋郎家境贫寒,只雇得起四人抬的小轿子。 她倔强的抱着锦被,遮掩着显怀的肚子,跨上了花轿。 她以为她要嫁给爱情,即使将来贫穷困苦,可与所爱在一起她从不曾害怕。 可花轿停在了一处山脚,大风吹开花轿的帘门,没有迎亲的宋郎,只有满脸刀疤持刀而立的四五匪盗。 她被截上山,一呆就呆到了她的孩儿宋白玦出世。 刚刚能下地,她便趁着大雨遮掩,抱着宋白玦逃下了山。 她脚下皮肉磨得生血,一个个红脚印走至白府,拼命敲打娘家的大门,却无一人理会她。 最后是她的兄长出面,言说从她愿意嫁给宋锦程起,便不再是她白家人,不顾她还抱着个吃奶的孩子便将她赶了出去。 她又寻至宋府,却见宋府红绸红灯笼高挂,宋郎不情不愿的走出来,施舍般的给了她包碎银。 “此生无缘且别过,来生若逢再成蝶。” 他依旧如往常般,喜欢说些绕口的话,如今出口却再不是缠绵悱恻的情话。 “我已另娶,新夫人是三大氏族之一的赵氏的嫡次女,其父其兄皆是朝中大官,其姐更是贵为皇后。如此贵女,眼里断然容不得沙子,所以你我婚事就此作罢吧。” 宋白玦的母亲白灿秋如何能甘心呢。 她再不顾世家小姐的颜面,抱着宋白玦与宋锦程撕扯在一起。 于是惊到了那位出门查看的赵氏新妇,将要临产的孩子一受惊,竟是要立马出来。 新妇是宋锦程向上爬的天梯,万不可出差错,他着急扶着新妇回宋府寻医,再不愿施舍给白灿秋一个眼神。 白灿秋不服,拽住他的衣袖,不愿宋锦程离开,她怀中所抱也是宋锦程的孩子,凭什么她遭遇如此大难,得到的关心却比不上赵氏一分。 宋锦程却只觉他碍事,将人远远甩出去“你个失节弃妇,休要再抱着你那与山匪私通的野种,在我门前发疯。” “若是还不速速离去,休怪我无情。” 白灿秋狼狈的坐在雨地里,此刻才注意到四周皆是对她指指点点的人群。 “那被山匪劫上山的新娘子就是她吗?” “长的确实好看,难怪那些山匪要大肆宣扬自己抢了个美人。” “诶,这宋少爷戴了这么一顶全城皆知的绿帽子,真是可怜。你看这新娘子走时还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回来连野种都有了。” “可怜什么?这不宋少爷因祸得福,娶了个家世样貌更好的。” “诶,诶,我说这事情是不是太巧了,前脚新娘被劫,后脚赵家娘子就嫁进了宋府。我看呀,这赵家娘子说不定是买凶抢人故意做局呢!” 白灿秋已被逼至绝境,又想到山匪曾说过有姓赵的送过他们许多银两。 “赵银珠,我不会放过你的。” 若白灿秋能见到宋锦程贿赂山匪与路人的样子,大概两个同被蒙骗的女人就不会敌对数年。 白灿秋弃了脸面,抱着宋白玦讲述宋锦程如何哄骗她怀孕,又如何另娶她人,赵家的小姐又是何等卑鄙,趁人之危。 她饿的连奶水都没有了,在小白玦要和她一起饿死前,她举着小白玦,闹着要滴血验亲。 赵银珠觉得丢人,宋锦程不愿事情再闹大,于是他们以发善心照顾被山匪折磨疯掉的女人为由,将白灿秋关进了后院柴房。 宋白玦的身份也最终定了下来——宋府老爷没名分的妾室遭山匪玷污后生下的小野种。 在宋满盈众星捧月,挑食掀翻桌子的时候,宋白玦已经会搓着小手在冰冷的水里替厨娘洗碗换取一块剩馒头带回去和娘亲分着吃。 便是这样天差地别的兄弟竟然成了朋友。 可能是兄弟间特有的牵绊,宋满盈很喜欢和这个同龄哥哥玩耍,宋白玦也很照顾这个小弟弟。 他们一起手牵手看蚂蚁爬过花园的石子路,一起坐在树下数飘落下来的树叶,也一起去找住在隔壁的崔臻桐玩耍。 可他们的父母不觉得,他们该是朋友。 赵银珠拿出锦帕擦拭宋满盈与宋白玦握过的手,吩咐婢女给小少爷好好洗个澡。 宋锦程则直接闯进柴房,在白灿秋满怀期待的眼神下,恶毒的说出“让这野种离满盈远些,别让满盈染了晦气。” 柴房门被宋锦程闭上的一刻,白灿秋好像真的疯了,一直尖叫到宋白玦洗完碗筷回来。 她伸手打掉宋白玦手里的馒头,而后对着宋白玦又掐又拧,直拧的宋白玦胳膊腿上都是青紫。 “他是我们的仇人,谁允许你去腆着脸和他玩的。”白灿秋恶毒的咒骂着“你身上留着白眼狼的血,你也是个恶毒心肠的。告诉你,想要讨好他们,然后也抛弃我,你做梦。” “你一辈子都是疯子生的小疯子,失贞女人生的野种。” 小白玦却忍着疼,不叫眼泪流下,迈着小腿将馒头捡回来,剥了表面那层脏掉的皮,又举起来喂白灿秋。 “娘亲说过的,山上什么也没发生,白玦不是小野种。” 白灿秋愣了一下,突然将白玦抱在怀里,委屈的哭了起来。 小白玦擦着白灿秋的眼泪“娘亲不哭,孩儿永远相信娘亲。就算娘亲真的在山上有过不好的回忆,娘亲也是白玦白白亮亮的月亮。白玦就算是野种,也没关系,只要是娘亲的孩子就够了。” “不是野种。”白灿秋紧紧搂住“我们白玦才该是宋府正儿八经的嫡少爷。” 白灿秋眼里溢出狠毒的光来“白玦想过好日子吗?想让爹爹待玦儿如满盈一般吗?” 宋白玦想说他只要有娘亲就够了,可看着娘亲好不容易恢复的生机,还是点了头“想。” 白灿秋兴奋了起来“你明日带着弟弟去冰湖上画着圈的位置玩,让他站在圆圈正中心。然后你的爹爹就会回来了。” 小白玦问“会对弟弟造成不好的影响吗?” “没有,他有那么多人宠着,会有什么事。”白灿秋蛊惑着。 小白玦最终点了头,将宋满盈引上了冰湖。 弟弟掉下冰湖的瞬间,小白玦知道娘亲骗了他。 他慌忙四处找人,只唤来了崔臻桐。 崔臻桐急急忙忙将宋满盈捞上来,又将其背回宋府。 等医师背着药箱匆匆而来,崔臻桐跑了出去,拉着宋白玦就要跑。 “和我走吧,留下来,你会被他们打死的。” 崔臻桐见证了宋白玦在宋府过的怎样猪狗不如的生活,被宋白玦坚韧的心感动,时常为他送饭,陪他玩耍。 崔臻桐承诺过,待他有一日能独挡一面,就把宋白玦从宋府接出来,做他的家人。 “如今我提前兑现诺言,你快跟我走吧。” 宋白玦摇了摇头,他不能留下娘亲一个人面对宋锦程和赵银珠的怒火,也放不下自小就体弱总冲他撒娇的弟弟。 他没逃,甚至在下人来报,只有崔臻桐能救宋满盈性命的时候,他劝说崔臻桐回去见了宋满盈一面。 他本以为他们的未来还很长,可那便是他幼时彼此懵懂爱恋的全部。 宋满盈寒气入体奄奄一息,赵银珠气昏过去,宋锦程前来柴房兴师问罪。 白灿秋气势不落下风“死了最好,死了你就只有白玦一个儿子了。” 她想拿子嗣拿捏宋锦程,却不知宋锦程一点也不会在乎宋白玦。 “这样的野种,绝不可能进我宋家族谱。” 白灿秋情绪激动,扑上去要撕咬宋锦程“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嫁给你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你知道的白玦是你的孩子,名字也是你取的。” 宋锦程满不在乎“那又如何,我需要的是一个贵族女子生的血脉,而不是你个被赶出家门,失了贞洁,毁了名声的疯女人生的说不清孩子来源的野种。” “你错就错在不该在嫁给我前和白家断绝关系,错就错在不该在我另有良配时出来搅局。你所遭遇种种不过是对你错误行为的惩罚。” “那那些情爱呢?都是骗我的吗?”白灿秋眼神迷茫。 宋锦程态度坚定“是。” 白灿秋尖叫着伸出长指甲扑向宋锦程,想将他的脸刮花,却被侍从拦住。 “来人,送这疯女人去西山尼姑庵里修行,务必叫她每日抄写佛经三百遍替我儿祈福,再与佛前磕头三百为我儿赎罪。” 一句话定了白灿秋的下半辈子。 宋白玦不舍,扯着娘亲的袖子不愿意放开。 宋锦程亲手将他们母子拉开,而后冷冷的将宋白玦甩在柴火堆里。 “从今日起,停了他的饭食,让他在柴房里自生自灭。” 说罢宋锦程便甩袖离开。 随着众人离去,柴房门窗皆被钉死,唯留白玦一人自生自灭。 亲生父亲竟要将他活活饿死。 ———— 白玦捂着饿的发疼的肚子,想着娘亲是否有饭吃。 他紧紧盯着柴房缝隙,祈祷无论是谁,请来救救他。 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他在缝隙里看见崔臻桐路过,于是跑到门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摇着房门。 “臻桐哥哥,救我。” 崔臻桐砸碎木门,将他抱在了怀里。 小白玦以为他终于得救,却听崔臻桐问“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又是谁把你关到这里的?” 他的臻桐哥哥好像不记得他了。 是因为他差点害死弟弟,所以臻桐哥哥不愿认他了吗? 幸运的是,臻桐哥哥还是大发善心向父亲求情将他放了出来。 可令人心痛的是,臻桐哥哥与弟弟定了娃娃亲。 宋白玦作为差点害死弟弟的罪人成了宋满盈房里出气的木偶。弟弟不再对他依恋,每天变着法子的折腾他,挨打受罚,没饭吃。 而崔臻桐只是旁观,甚至眼里带着对他的厌恶。 那日是花灯节,城里规矩举办热闹的花灯会,宋白玦从来没去。 于是崔臻桐邀请他同去时,宋白玦毫不设防,久违的牵到了崔臻桐的手。 他们走在人流里看着各色花灯的小摊,他松了崔臻桐的手在他皱皱巴巴的荷包里掏出几枚攒了很久的铜板,说要为弟弟和崔臻桐买一盏最简单的莲花灯,在上面写上他的祝福,希望弟弟和臻桐哥哥可以平安喜乐,希望他们能百年好合。 他会乖乖走到角落里,默默祝福他们。 可他再抬头,崔臻桐已被人群挤远,只剩个衣角。 宋白玦拿了花灯,匆匆忙忙向那衣角追去。 最后在暗巷子里,他瞧见了衣服的主人,却并不是崔臻桐。 他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如果那算家的话。 “哥哥,我想回家。”灵识里的孩子卷曲在寒风肆虐的街角,无阙的眼角与那孩子挂上同样的一串泪珠。 ———— 画面再转。 宋白玦成了人牙子手中赚钱的工具。 棍棒抽打中,学会一些简单的杂技,拿着个小破碗沿街卖艺乞讨。 与他组成搭档的小孩,比白玦早来,对白玦照顾有佳,带白玦熟悉环境,填补白玦空洞的心,但嘴里总是嘟囔着“我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总有一天,我父亲母亲会接我回去。” 可这小孩长的黑瘦,大家都叫他小黑炭,那有一点富家少爷的样子。 那小孩总是心高气傲,不愿意卖艺。 白玦为报答他,一人乞讨两人份的钱,只是不能答应小黑炭一起逃跑。 他们是搭档,一个人跑掉,另一个人会被打死的吧。 在又一次宋白玦拦住逃跑的小黑炭时,小黑炭情绪激动地指着远处渐渐走远的一对有钱夫妇。 “你快放开我,那就是我的有钱娘亲和富商爹爹。” “我要和他们走,我好不容易遇见他们的。”他跪下来恳求宋白玦“白玦,白玦,这可能是我唯一逃跑的机会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白玦放过了他,可谁又来放过白玦呢? 可白玦想起了娘亲,他也很想很想和娘亲团聚。 于是白玦松了口“你去追他们,我往另一个方向跑,引开那些躲在暗处的人。” 小黑炭欣喜万分,他承诺道“白玦,谢谢你,等我认祖归宗,一定回来救你。” 可他也失约了,白玦再未见过小黑炭。 作为逃跑的惩罚,人贩子敲断了宋白玦的腿,他从卖艺乞讨的小孩群里挪到了靠身体残缺博取同情的小孩群里。 只是抱着残腿躺在发霉的草垫子上时,他总望向远方。 人牙子踩着他的断腿笑他“还在想那孩子回来救你?他是我花了五文钱从花楼女子手上买来的小孩。” “我亲眼看着他出生,他是不是真少爷,我清楚的很,也就你这么个笨蛋信他。” 白玦不信,人牙子只是想毁掉他的希望而已。 可一日,一双熟悉的绣鞋出现在眼前,正是那日小黑炭说的父母。 他们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锦衣玉食养大的。 五个铜钱落进宋白玦眼前的碗里,宋白玦问“你们还有其他孩子吗?” 妇人惊于这脏兮兮的小残废居然不是哑巴。 “没有。” 明明不是无阙亲耳听见的回答,他却忽觉胸口疼的厉害,裴温言施展在他心上的护罩又碎了三分。 ———— 任谁也没想到,宋白玦一个断腿乞儿,能有一日得踏仙门。 会须君是他的恩人。 从天而降,没有原因,拉他出泥潭,脱他众生苦,给予他无限的宠爱。 可这样的神仙人物又如何是宋白玦一介凡人可以独占。 几道天雷,会须君终是顺了天命,收了天之骄子裴温言入门。 宋白玦叫自己不嫉妒,不难过,做好一个师兄该做的。 他替师弟安排住处,置办日常用品,师弟却有奴仆成群,杂务从不经手,吃穿用度皆是上等。 他下厨为师弟烹饪,师弟却早已辟谷,任由满桌菜肴冷掉,未看一眼。 他带师弟去寻尘世烟火,逛遍热闹街市,师弟却全程绷着脸,似是不情愿。 他不是个称职的师兄,哄不得师弟开心,想通后,他不再上赶着讨好,作为旁观者见证他师弟一次次的风光。 师弟修炼进展神速,不断刷新少年天才的定义,是真正的天道宠儿。 与之相对,宋白玦也笨的很突出。 筑不了基,学不会阵法,仿佛有人锁住了他的周身筋脉,一点灵力都挤不进去。 本就出身低微,又有天之骄子从旁衬托,白玦处境越发艰难,耳边总有人悄声说他不配做会须君首徒。 成年的冠礼上,裴家家主携礼三百箱,为裴温言庆贺。天下叫上姓名的年轻翘楚皆挤至裴温言身侧。 礼典上另一位主角宋白玦被挤在角落里,可有可无。 裴家主家主走至宋白玦身前,却取了测试灵力的石盘。 “不知修仙界第一人会须君的首徒可敢伸手一试,测测灵力有几何。” 宋白玦将手藏至身后,在众人鄙夷的眼神里强撑着腰杆“凭什么你想测就测,我偏不。” 众人沉默着,用无声的压迫,迫他主动伸手受辱。 宋白玦望向裴温言,裴温言却并未接收到宋白玦求助的目光,此刻正握着一个小辈的手腕教他如何使剑。 没有救星,宋白玦只想逃,逃的远远的,可师尊还没来,他此刻走了会丢了师尊的脸面。 终于在白玦与裴家家主僵持许久后,会须君踏剑而来,落地先走至宋白玦身旁,牵着白玦的手将他带至高台显眼处。 虽然路上又引得众弟子嫉妒,暗暗嘲讽。 可能只要呆在师尊身边,白玦便觉得心安,其他声音他都可以不在乎。 师尊拿出一顶白玉冠,亲自为他冠上,就要正式定他为下人宗主。 众人哗然,叶亦生带头反对,众弟子跪拜于地,表示不服。 裴家家主走至前来“我儿何处不如这卑贱乞儿?” 一句话将宋白玦贬的一无是处。 宋白玦与裴温言远远对视,两相沉默。 宋白玦的手藏在身后微微的发抖,迟迟不敢伸上前“师尊,这是给我的吗?” 会须君却态度坚硬,将腰牌强行放进白玦手中,这宗门是他创立,他想给宋白玦,没人能改变他的意见。 “对不起,师尊,我如果可以稍微强一点,就不会丢你的脸面了。” 会须君伸手轻抚白玦后脑。 “旁人言语皆是虚无,不必在乎。” 宋白玦却不能不在乎,冠礼结束,他似生了心魔,将平日本就很长的练剑时间又加长几倍,不眠不休却毫无进步。 后来,他的心魔居然化成实体,成了一道有人型的黑影。 黑影蛊惑他“后山禁地里有一本双修秘籍,与灵力充沛的人双修便可获得对方的修为。” 白玦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宗门大比日,有些心动,他要留住师尊的偏爱,他不要再丢师尊的脸“会对双修之人有影响吗?” 黑影飘到他的脸侧,几乎要亲上宋白玦的距离“是双方皆有益处的双修秘法。” 宋白玦安下心来,去禁地寻秘籍的路出乎意料的好走,很轻松就拿到了秘籍。 秘籍拿到手,宋白玦却犯了难。 找谁双修呢? 黑影装作漫不经心的在宋白玦周围转了三百圈,宋白玦都没有看见他。 忍无可忍的黑影自荐道“和我不就正正好。” “可你是我的心魔,我怎么能和自己双修呢?”宋白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黑影。 黑影这才想起自己给自己定的假身份是宋白玦的心魔。 到嘴边却吃不到,郁闷的黑影咬牙切齿的推荐会须君“你师尊是修仙界第一人,你和他双修定能成功。” 宋白玦红着脸摇头“师尊对我如师如父,我怎么能大逆不道窥探师尊呢?” 黑影不安“那你想和谁?” 宋白玦想了想,忽然想起那日裴温言曾在师尊面前要与他结为道侣,况且二人修为都提高,他们师门就更强大了。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当宋白玦回答“我师弟”时,黑影不可思议的绕着宋白玦乱飘“他那么古板,怎么可能和你双修。” “他说过的,他愿意和我结为道侣。” 黑影扶着脑袋看笑话般等宋白玦如何在裴温言这道墙上撞的头破血流。 可宋白玦真靠傻乎乎一颗一颗种桃树,打动了那无情无欲,唯有家族荣耀,唯有修炼的天之骄子。 裴温言不顾家族阻拦,召集天下人见证他与宋白玦的结契仪式。 二人洞房花烛,黑影绕着会须君团团转“你就不着急?” 会须君不言语,自顾自画着画,只是画旁两滴滴出白纸的墨,出卖了他的心。 黑影不再管他,飘至裴温言与宋白玦的新房,从窗缝悄悄挤进去,却看二人已是干柴烈火。 一想到宋白玦的羞态在另一个男人身下,黑影就气得牙痒痒。 他隐藏身形飘至宋白玦耳侧,将一小瓶朱砂墨水给宋白玦“此双修秘法若是双方结契,便会损伤被吸食修为的人。” “所以若不想看裴温言爆体而亡,你便用此瓶中朱砂墨水与他结契。” 宋白玦犹豫再三不敢拿裴温言的性命冒险。 “夫君,你转过去一下,我有些害羞。” 裴温言如他所愿转身,对宋白玦百依百顺。 宋白玦拿朱砂墨水滴在结契法阵里,而后叫裴温言转身。 裴温言转身后,迅速的吻上宋白玦的双唇“仅仅是片刻不见你,我便想你想的快要死掉。” 武痴开窍,竟也学会说情话。 宋白玦红着脸推开裴温言“夫君,该你了。” 裴温言却抽出头上发间插着的玉簪子,交给宋白玦双手握住,而后自己握住宋白玦的双手,带着宋白玦的手将簪子深深插进自己的心口。 裴温言胸前顿时血流如注。 宋白玦尖叫着将簪子扔开,裴温言却拿一指抵住他的唇“嘘。”又引着宋白玦伸手摸他胸口的血迹,而后将宋白玦沾了他心头血的手,轻轻摁在了结契法阵上。 “娘子亲自取我心头血,绝不做假。” 宋白玦心虚的将手抽出来,作为补偿,尴尬的邀请裴温言继续洞房花烛。 一夜情深,黑影一夜未眠,不过到了一半就再不能忍受,飘回会须君身旁。 “你是数王八的吗?这么能忍?” 会须君依旧不语,却捏碎了手中杯盏。 第二日裴温言发现,自己修为尽失,过去他做任何事都觉游刃有余,此刻身体却笨重的厉害。 他先是寻求宋白玦的帮助。 宋白玦正要和他解释,刚说了半句“是我练的一本双修禁术。” 会须君已推门而入“本尊听闻温言身体不适,便叫人先送你回裴家静养几日,如何?” 两个弟子听令立刻上前,那有问裴温言的意思。 “你们是一起合谋?”裴温言恨意不断增加,师尊竟与师兄合谋害他“宋白玦——,你就这么对我一片真心!!” “休得胡说。”会须君对裴温言施展禁语咒,挥手叫弟子将裴温言带走。 看也未敢看床榻上的宋白玦一眼。 床榻上尚且为师尊突然而来呆愣的宋白玦与昏迷的无阙同时呢喃“师弟,对不起,我没想害你的。” 裴闻言的护着宋白玦心脏的护罩至此仅剩岌岌可危一小片还在发挥作用。 ———— 会须君刚出房门,黑影又飘来“哈哈,终于忍不住了吧。要本座说,你就该放开自我,随心而为,把宋白玦关在卧房里独享,你日日拘束着自己有什么意思。” 会须君眉间发黑,挥手挥散黑影“你休要再去招惹他。” “我偏要。”黑影步步引诱,诱宋白玦走上歧途。 会须君忍无可忍,在宗门大比时随便找了个由头将宋白玦关进了他施展阵法,隔绝黑影的寒牢,却给宋白玦留下一个残害同门的名声。 会须君用从未曾对宋白玦用过的严肃语气说道“好好反思,不要再接近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宋白玦低着头,扯着会须君的袖子“师尊,不要抛弃我,我会改的,我会改的。” 可会须君没有理会他的乞求,冷冷甩袖离开,他怕他再留下来,会忍不住接纳黑影的提议,将宋白玦关进他的卧房,让他再见不到其他人。 会须君走了,黑影却从他身上跳下来,又来到了宋白玦身边。 看着被师尊抛弃后跪在冰面上哭的伤心的宋白玦,继续刺激他“你太差劲了,你的师尊不要你了。” “他会将你从踏云门弟子的名册里勾掉,他会有新的徒弟,你再也不会见到他。” “你会活活冻死在这个寒牢里,连灵魂也被禁锢在冰层里,永远永远出不去。” “不要。”宋白玦痛苦的双手抱头“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要做孤魂野鬼,师尊救我,师尊不要抛弃我。” 黑影又化作实体,捏着宋白玦的下巴,让宋白玦满脸泪水的脸朝向他“想出去吗?想出去就来主动吻我。” 宋白玦这时才发现黑影已化成了人型,一个有九分像师尊的人型。 “来啊,吻我。” 黑影的话太有诱惑性,宋白玦的大脑完全不能思考,只是记住了吻他就能出去见师尊。 于是两个人的嘴唇最终贴在了一起。 黑影哈哈一笑,身上封印解开,成了后来的久幽魔君。 他边加深那个吻,边抱着宋白玦将寒牢砸了个稀吧碎,以向会须君宣战的高傲姿态,冲出寒牢开始为祸世间。 他在远离四大洲的大洋上空修建魔城,在魔城上又建高耸入云的摘星阁楼,阁楼最高层便是他的魔后宋白玦的房间。 他将想要去寻会须君的宋白玦缚在那张专为他定做的大床上,夜夜笙歌,纵情自我。 他报复所有宋白玦的仇人,将罪名尽数推在宋白玦头上,防止他重回会须君身边。 同时他一次次向会须君炫耀宋白玦是他的所有物,而会须君这种只懂忍耐的家伙,只能看着他将宋白玦吃尽。 最终会须君忍无可忍,与久幽魔君在修仙界众人面前大战三百回合。 久幽狂妄自负,不将会须君放在眼里,大战前还又吻了吻他的魔后“等我杀了你师尊就回来。” 宋白玦瞪大眼,想将嘴里塞的绸缎吐出去,或是挣动手腕红绸却一点用没有。 眼睁睁看着二人持剑斗法。 最终会须君拿出一副画,久幽见状脸色大变,迅速后退,却已迟了。 “为了所谓的天命值得你拿出这梦轴来?你要与我困死在这轴里?”久幽魔君质问。 会须君却施法未有丝毫停顿“为了这天下人,本尊觉得值得。” “那宋白玦呢?你也不管了?”久幽说“你可知他现在有多少仇敌?如若失了你我,你觉得他能活个几日,纵使侥幸不死,这些人又会如何残忍的报复他,你也全不管了吗?” 梦轴启动,会须君神态平静任由自己被吸进梦轴“本尊不能让放任自我,领宋白玦继续危害天下。” 久幽却不甘心,他最后留下话来给宋白玦“带着天上仙丹两粒,去绮梦宗解这上古梦卷。” “本座等你,你的师尊也再这里等你。” 灵识里宋白玦最终吐出了嘴中绸缎,挣开了身上缚着的红绸,他奔向梦轴,只来得及看见师尊残影消失在轴里。 “师尊——师尊——” 灵识外无阙也随之大喊“师尊!” 接着心脉上所罩护罩全部碎裂,无阙也随之醒来。 第42章 第 42 章 情爱最是无用之物 会须君最后回头与无阙交待“从良向善, 不许再为恶,也不必再找我。” “久幽在哄骗你,莫要再上当。” 而后会须君便消失在了宋白玦眼前。 “师尊!”无阙大喊着, 猛的睁开眼。 入眼却是裴温言关切的眼神。 “我在这里。”裴温言抱着无阙用温暖的怀抱给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无阙昏迷时心上护罩完全碎裂,气运随之回到裴温言身上。 他刚刚重新拿回自己的力量, 就见身侧素玉的身躯慢慢消散成金沙,漂浮于空中, 向远处去。 气运归体,尸身成沙,再加之那日门外叫嚣的纪慈, 裴温言便知不妙,匆匆赶来新洲。 果然见纪慈在对无阙做坏事。 裴温言不多说一句废话,飞身至无阙身边将无阙抱下祭台阵法。 纪慈欲拦, 二人刚准备打斗, 无阙喊着师尊二字醒来。 裴温言再顾不得其他,将无阙牢牢抱在怀里安抚。 刚刚醒来的无阙神智混乱,头痛欲裂, 待眼前能清楚识物, 映入眼帘的裴温言直接惹哭了无阙。 “放开我, 我不要你碰我。”无阙挣扎着就要从裴温言怀里出来。“我不喜欢你了, 我不要你了,你去找你的师兄吧。” 裴温言不想无阙因为自己舍命救他而有压力,没有解释,只是认错“是我的错,夫君知错了,再不走了,好不好。随便你怎么惩罚, 我皆不躲闪。” 无阙的情绪看起来是好了些,他紧紧搂住裴温言的脖子“师尊,为什么我只是个替身呢。我真的真的好想也有人喜欢我。只是喜欢我,不是因为我长的像其他人。” “可是为什么,我只是个替身,你们都在我的身上找别人的影子呢?” 冷心冷清,只与剑术相伴的裴温言,此刻眼里确实无限深情,他轻轻拍着无阙的后背,耐心安抚他“不是替身,你一直是你自己。” 无阙却忽然使力,用牙狠狠咬向裴温言的后颈,硬生生撕扯下一块皮肉。 无阙嫌弃的吐掉这块血肉“骗人,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想让别人进入我的身体,你们想让我死。” “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无阙挣扎着紧紧拿双臂抱住裴温言,手指用力几乎要插进裴温言的后背“我会带你一起下地府。” 裴温言后颈血流如注,无阙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刺进他后背的骨头里。 可他还是耐心的解释“你忘了吗?我给你变换过容貌。” 说罢,裴温言施法将换脸的禁术解开,而后在无阙眼前招出一面水镜。 无阙在那镜中看见了一张温润如玉,没有攻击性的脸。 镜中人面染脏污,发丝凌乱,却掩饰不掉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他皱眉,那水镜中的美人面,好看的眉眼也跟着微微皱起。 他勉强自己扯唇,镜中美人也一副笑中带愁的样子。 此刻无阙终于想起来,自己原本是长这样的,跟刚刚那段记忆中宋白玦一模一样的容貌。 但无阙还是有些委屈“那素玉又是谁?” 裴温言有问必答“素玉也是你,是你转世的第二世。” “哦,我不记得了。”无阙想努力的想起来,但只惹得一阵头痛。 上一世的记忆又怎能是如此轻易就能想起来的。 “那处阵法能帮你想起前世过往吗?”裴温言问。 “是。”说到记忆,无阙不由自主想起刚刚记忆里自己与裴温言洞房花烛的抵死缠绵,羞红了脸。 以及一点点利用裴温言双修提高修为又不小心抛弃他的愧疚。 “那要不要再睡一会,把所有的记忆全部拿回来。” 面对裴温言的提议,无阙晃了晃头“很疼。”在阵法中,他的脑袋就像要炸掉一样疼痛。“而且他们让我挖矿,差点逼疯我,还想让我死,他们在这里,我不能安心的闭上我的双眼。” 顺着无阙的视线,裴温言冷冷的看向纪慈“这次不会了,我会为你护法的,没有人能靠近你。” 无阙还是依恋裴温言的,裴温言是把他从药卢里救出来,处处包容疼爱他的人,纵使中间有了误会,如今已弄清自己就是宋白玦,那裴温言应该不会再离开他。 如此想着,无阙点了头。 裴温言便将无阙放回祭台,但不同的是,他为无阙加了一层护罩来过滤从天上射下的光束的威力。 无阙看着裴温言做完这一切,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将无阙放回祭台,大概是裴温言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他后来无数次想如果当时他没将无阙放上祭台,那么接下来的故事会不会不一样。 他与宋白玦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他此刻只知道要护无阙周全。 站在一旁的纪慈已忍耐许久,眼见裴温言忽然出现将无阙抱离祭台,就要毁了他所有的努力,他几次上前想阻止裴温言都被裴温言用护盾隔离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裴温言与纪慈在模糊不清的护盾内交谈。 终于护盾被裴温言随手一挥散去,纪慈瞅准时机主动出击,没人能阻止他找回素玉。 裴温言依旧是惯常的自信,在纪慈冲向他时微微侧身,而后左手凝聚灵力,瞬间攻向纪慈的双膝。 纪慈腿部猛然受创,双膝落地狼狈跪于地面。 裴温言居高临下冷冷说道“下等贱奴,有了一点权势就敢伤害本尊的人。今日便叫你知道为奴本分。” 裴温言施展威压,将纪慈强压在地,纪慈的脸被迫紧紧贴在肮脏的地面上。 新洲的侍从欲上前解救。 纪慈追求平等,人人皆有活下去的权力,此刻他知道裴温言实力恐怖,纵使侍从全冲上去也只是白白送命。 他并不想让侍从们替他送命。于是命令侍从们走开,自己伸手招来折扇转动手腕击向裴温言。 裴温言并不躲闪,速度极快的抓住纪慈的手腕,而后咔嚓一声,折断了他的手腕。 纪慈忍着疼痛又用另一只手向裴温言攻击去,他一定要复活素玉。 可裴温言气运之子的实力过于恐怖,纪慈的挣扎,在他眼里如此的可笑。 不出意外,纪慈攻出的手又被裴温言如法炮制折断。 裴温言松开纪慈的手,将其纪慈狠狠甩在地上,而后一脚踹至纪慈胸口将其踹飞出去“滚吧。” 纪慈砸在墙上,喷出一口血来,看着祭台上的无阙,复又提起精神,用灵力操纵折扇化作一根尖锐的木刺向裴温言,被裴温言二指操纵的绝锋剑剑尖一挑,调转方向擦着纪慈的脸颊钉死在墙壁上。 裴温言冷冷嘲讽“你这样的贱奴,拿什么和本尊争?不自量力,惹人发笑。” 与此同时,无阙又陷进法阵中,前世记忆的碎片不断进入他的脑海。 仙魔大战以会须君以身封魔的结局落下帷幕。 群魔失了主人,如溃败的沙般不成气候,再加之贵为魔后的宋白玦并不想继续这场战斗。 宋白玦与从家中赶来参战,身染无数魔物鲜血的裴温言对望一眼后,哑着声音宣布投降。 于是魔物尽数被斩杀,被抓为魔奴的人族尽数被释放。 久幽魔君为魔后修建的魔城天宫失了魔尊法力支撑,坠于汪洋大海,被林家窃取,改名新洲占为私产。 而魔宫真正的主人之一的宋白玦却被正道围住泄愤。 那一日不知有多少正道的剑插入的他身体,又有多少人踩过他的背脊,将他一身傲骨踩进泥里。 与深陷会须君为自己而牺牲的悲伤情绪中麻木接受报复的宋白玦不同,无阙将希望寄托在不远处的裴温言身上。 可裴温言什么都没做,全程冷漠旁观,毫无作为,最后冷冷留下一个背影,御剑而去。 “不应该是这样的。”无阙与记忆中的宋白玦感同身受,身上的疼痛共享,他痛的觉得身体因剑窟窿而四处透风。 “不是说爱我吗?为什么可以无动于衷。” 一场折磨结束,宋白玦又被打入监牢受尽酷刑,直到正道人士觉得再不能从他嘴中得到一点好处,定于一个月后在踏云门公审。 会须君曾为他戴冠,送他掌门腰牌的高台上放了几把木椅,修仙界德高望重的一辈高高在上的坐在木椅上。 一众正道正中却是刚刚被尊为踏云门宗主的裴温言。 这宗主之位最终还是与宋白玦无缘,落在了裴温言身上。 那位与宋白玦一贯有仇的叶长老,扭曲事实,强加罪名,将宋白玦形容的欺男霸女,天理不容。 “反驳阿,你快反驳阿!” 无阙替宋白玦着急,幸亏宋白玦经过一段时间冷静,已从会须君离开的悲伤中走出来一些,能够为自己伸张正义。 可他出言反驳,却没人信他。 他试图寻求裴温言的帮助,却只得了裴温言一句“休要胡言乱语。” 将二人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否认曾结为道侣。 最后审判结果出来,宋白玦沦为修仙界罪奴,被捏碎金丹废了修为,扔进极苦狱三百年,沦为笑柄和玩物。 “不是说爱我吗?”无阙愣愣的看着极苦狱的结界在他身后闭合,失了护罩的心再没了保护,竟自身开始碎裂 ———— 极苦狱狂风暴雨,海啸火山爆发,没有击垮宋白玦。 可一段情却骗得他命尽。 他已知错,不恋权势不求地位,想要改邪归正,与一人平平凡凡度过一生。 可一个骗局竟能持续六十余载,在他以为他可以得到最纯洁的爱意时,在他最幸福的时刻变成尖刀刺进他的胸口。 “我怎么可能会爱你,爱你这样一个卑贱的乞儿,爱你这样一个修仙界的罪奴。” 李姚的话比那施加恶咒的匕首还要刺痛宋白玦的心。 无阙看到宋白玦的心好像被剜下来一块,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像也一起少了一块。 ———— 接着是冰层覆盖的寒牢,和苦苦哀求却得不到的仙丹。 明明是会须君留下的东西,明明是踏云门宗主才能继承的宝物,明明自己才应该是踏云门新宗主。 可宋白玦不敢抱怨,他已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因而不敢去强求。 沉默接受心脉上不断袭来的剧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被冰冻成暗红色的冰柱,最后彻底失去意识,在沉默中接受自己的死亡。 ———— 黑暗再次散尽,无阙终于见到了纪慈心心念念的素玉。 他确实很善良。 为了弟弟妹妹吃饱饭主动离家,为了救裴温言差点被蜘女毒死,被江湖骗子卖了还担心他这位师父过的好不好。 可他这样的好人,却并没有好报。 沦落温香楼受人蹉跎,再遇弟弟被不断羞辱,重回踏云门故地却已是人人可欺凌的外门弟子。 在目睹了纪慈与素玉如何相依为命后,无阙好像懂了纪慈为何如此执着于复活素玉。 可若自己和素玉是一个人,无阙想他无法再如素玉一般接受纪慈。 任谁被人打了一顿扔去挖矿,逼成疯子又割血做容器,也不会再喜欢上那个凶手了吧,他又不是真得了失心疯。 随着无阙的放下,他的心又凭空消失了一块。 再后来与人做炉鼎,被裴温言强迫承欢,被宋满盈逼迫给崔臻桐渡魔气。 都已掀不起无阙内心的波澜,他的心好像彻底死掉,不再跳动,也不再疼痛,像是凭空消失了。 与此同时,照在无阙身上那束光招进无阙的识海里,而后从中走出一道光影,光影张嘴极具威严的声音里却带着笑意“我早知道你是块好料子,果然能磨成材。” 无阙早该知道,刚刚的记忆里许多场景并不是他第一人称能看见并回忆出来的,定是有人从中帮助他,让他回忆的更全面。 “我的记忆是你做的?” 来人赞叹“不错,是我。不然凭借林青夕一个小小侍仆如何能找到这等窥探天机的秘法。” “为什么?” 面对无阙的问题,来人并不正面“原因并不重要”反而又发问“那么,如今你对情爱的看法是?” 张了张嘴,脱口而出“情爱最是无用之物,会让人痛苦,会引发执念,会危害苍生。” “好。”来人应该是十分喜悦,身上光芒都强了三分。“那么现在你该醒了,去面对你的使命和责任吧。” 无阙张开眼的瞬间,裴温言第一时间捕捉到,再无瑕顾及脚下已被他打残还要与他争斗的纪慈,忙向无阙靠去。 “阙儿,你醒了?” 无阙勾唇笑“师弟可是叫错了,我叫宋白玦。” 裴温言先是一惊,而后又是欣喜宋白玦能恢复全部记忆。 躺在地上奄奄挣扎的纪慈,此刻才终于有机会抬头看见无阙的容貌,他咒骂道“裴温言,谁许你把素玉的脸放到替身身上的,你是在玷污素玉的脸!” 裴温言召出绝锋来,就准备结果了纪慈。 宋白玦挥手止住裴温言,又闪躲着拒绝裴温言的搀扶,自己走至纪慈身边“纪慈好久不见,你如今出息了,不再是纨绔子弟脚下的家生奴才了。” “那日我们在囚牢里抵死缠绵,你用秘术爆体救我,我还有些替你担心,如今看你锦衣玉食,贵为洲主。” “我真替你高兴。” 秘术爆体之事,纪慈不曾与人说过,唯有素玉与他知道。 纪慈眼里已续上激动的泪水,拖动残躯体,要靠近宋白玦“素玉,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宋白玦点头,却向后退了一步“是的,我回来了,但很遗憾,与你的情爱皆是前尘往事,是困境里的迫不得已,如今我已都忘了,你也忘了吧。” 第43章 第 43 章 若有下一世,还让我先遇…… 怎么能忘, 纪慈死也不会忘。 若不是素玉,他当初早就受不了凌辱自寻短见了。 即使有一日天崩地裂,人间不在, 他也会记得素玉,做素玉最后一个信徒, 虔诚默念对素玉的颂词。 “不,我不会忘记, 纵使你不愿我再爱你,剜掉我爱你的心,我也会继续爱你。” 纪慈强迫自己当没有听见白玦要与他恩断义绝的话, 抬起头带着些故意讨好的笑容,向素玉献出他的宝物“这是我为你寻得的通体乳白无杂质,又蕴含灵力的宝玉。我想你曾手握一块玉石, 时时把玩, 定是爱用这种玉石。” 纪慈手腕尽断,无法亲手呈送只得用灵力小心翼翼拖着玉石飘向白玦,忐忑不安的等待白玦对礼物的态度。 宋白玦瞧了一眼, 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玉。可白玦也只看了一眼“那玉是师弟赠我温养心脉的东西, 我时时看只是为了活命。”而后白玦随手一挥, 风便带着玉石回到纪慈身边。 裴温言在一旁听到白玦如此珍爱自己所赠之物, 心里暗喜。 宋白玦却又将语气加重强调道“只是为了活命。” 纵使如此,裴温言心中喜悦不减半分,无论是何原因,师兄能喜欢他给的东西,他便觉得欣喜“那玉我一直珍藏着,回去便送还给师兄。” 宋白玦斩钉截铁拒绝“不必了,如今已不是什么必须品。” 他连心都没了, 要这一块温养血脉的玉有何用。 礼物被拒绝,纪慈满脸哀伤,没有接这块他找了许久,费了许多功夫才得到的玉石,玉石便失了支撑从空中坠落,砸在他的脸上,弄出一片青紫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抱歉。”宋白玦见玉碎,略感愧疚。 裴温言在一旁拉着宋白玦的袖子“师兄不必道歉,不过一块玉石,回去我拿百十块赔他。” 纪慈那还顾得上地上的碎玉和自己脸上的伤,忙对着素玉说:“是我蠢笨没接住,不怪你,我不需要你赔,也不需要不相关的人替你赔。” “好,既然不需要赔,那我就此告别了。”宋白玦毫不留恋的转身,裴温言紧随其后。 纪慈狼狈地膝行追赶“别走,我还为你建了许多楼阁,寻了许多的礼物。可否再瞧一眼,就一眼。” “不必。”宋白玦未回头“我已将此处瞧遍,也瞧腻烦。连你的摘星楼阁,甚至惩罚罪奴的矿洞也瞧过。” “我想没有必要再瞧了。” 纪慈脸上落寂,却不敢强求,怕惹宋白玦腻烦,只敢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般软倒在地,独自哀伤。 灵识中唯有一件事——如何能挽回素玉的心。全然忘了祭台另一处,为了演的更像,狠心在自己四肢上也划了伤口放学的林青夕。 宋白玦虽已从阵法上下来,可却无人停下阵法,林青夕的血液便不断被阵法吸食来维持自己不消失。 待阵法光芒散尽,林青夕已成了一副干尸,真真聪明反被聪明误,自讨苦吃。 裴温言在宋白玦身侧嘲讽着纪慈“新洲如此弹丸之地,有何可瞧的。师兄还是回我们踏云门的好,云雾缭绕,灵力充足,亭台楼阁也皆是上等。” 宋白玦却直白拒绝“踏云门已与我再无关系,并不是我容生之处。” 裴温言连忙表明态度“师兄可还在恼我抢了你宗主的位置?” “师兄放心,此次回去,我便告知天下,师兄是新任宗主。宗主之位本就是师父留给师兄的,如今是该物归原主。” “不必。”又是直白的拒绝,宋白玦自醒来后,仿佛放下了过去所有执念,不争不抢不在乎。 可这样状态的师兄,却让从无恐惧的天之骄子感到害怕,若师兄连他都不在乎了,该怎么办。 “师兄不想任踏云门宗主的话,不妨先去踏云门歇歇脚也好。”裴温言不断的退让着,无论如何,要先将师兄带回去,外面窥探他的人实在太多。 “无需再费心。”宋白玦继续拒绝“我已有了计划。” “魔尊既然是我放出,我便会负责到底,将他彻底消灭,放师尊自由。” 裴温言面上一惊“师兄何出此言,世人皆知魔尊已死了几百年。” “魔尊没死。”宋白玦如今忆起那日师尊与久幽魔君一起被封印的场面,情绪再无起伏。 “只是被封印了。” “魔尊凶残,师兄更不能贸然出击,不如与我回去召开修仙界大会,大家一起商议如何诛魔。”裴温言还在努力把师兄带回去。 宋白玦语气骤冷“不必,一群只图自己利益的家伙,找他们来,不过是白费功夫。” “好,都听师兄的,那就不找这群饭桶。”可裴温言如何能叫师兄一个人去“那师兄可否允我同行,也多一分助力。” 裴温言的绝锋剑也慌忙从鞘中出来,散发出阵阵幽光,又将自己锋利的剑刃放在阳光下,反射出锐利的光,极力替主人证明实力。 宋白玦却瞧也不瞧一眼,又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不必劳烦师弟爬山涉水一趟,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 “不麻烦。”裴温言连忙表态“我们是在天下人眼前结为道侣的,血液交融,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绝锋也连忙像点头一样摇晃剑身为主人助阵。 一人一剑为留下宋白玦用尽心机。 宋白玦却语气淡淡“不过是一次为了提高修为的骗局,师弟就当玩闹一场,不必在意。” “师弟过去不愿承认,如今也不必勉强自己认下,裴家少主夫人的位置,我想还有许多其他好人选,师弟尽管去挑吧。” “到时办宴席,我也饮上一杯。” 裴温言连忙拒绝,狠不能把真心挖出来给宋白玦看“没有。不会再有其他人能做我的夫人。” 可此处却到了一处岔路口“好了师弟,就此别过。” 言罢宋白玦就要向远离踏云门的方向走去。 裴温言又急急伸手,将宋白玦扯住,另一种手慌不择路的解自己的腰带。 “师兄修行总是遇阻,可去寻魔尊怎能没有修为呢。不如将我身上的修为拿走,也好有护身的修为。”堂堂裴家家主,踏云门的宗主,天下第一剑修,修仙界人人畏惧的骄子,竟然就要在这荒郊野地献身。 可他向来穿着华贵,腰带系的精致繁琐,一着急竟解不开来。 还是绝锋懂事,迅速替主人将腰带割开。 随着镶玉的金丝绣花腰带掉落在地,裴温言胸上,腰上匀称好看的肌肉线条尽数露出来,企图勾引宋白玦一般随着裴温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又因主人的羞涩,染了三分薄红。 这一主一剑,竟然皆不顾身份脸面,做出如下等戏子献身的戏码来。 裴温言自小被教导何为大家礼仪,何为羞耻,此刻脸烧得慌偏着头不敢看宋白玦“师兄来取灵力吧。” 如此勾人的画面,宋白玦心里却无波动,他想大概因为他已没了心。 若换做以前有人愿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宋白玦早感动的贴上去了。 “外面天凉,师弟还是多穿些的好。”宋白玦脱了外套替裴温言盖上。 “至于修为。”宋白玦随手一挥,便有一道灵力化作的利刃将远处的矮山劈成了两半。 宋白玦瞧了一眼那两半的矮山,对自己如今的实力还算满意“也不必师弟操心了。” 自心消失,阻碍宋白玦周身灵力运行的奇怪力量似乎全部消失了,宋白玦修为便突飞猛进。 裴温言裹着宋白玦的外套,心里却越来越凉,他连给师兄贡献修为这点用处也没了,又拿什么来留下师兄。 “不过还有一事需要麻烦一下师弟。” 裴温言立马又高兴起来“师兄有何要求,尽管提,天上的星,深海的鳖,只要师兄想要,我皆可拿来奉与师兄。” “倒也没有那么难。”宋白玦想了想“解开师尊的封印需要用到两颗仙丹。我想其中一颗便是师尊留下的那颗回魂丹。” 提到此丹,裴温言面露哀伤,想起当初自己居然拒绝了奄奄一息的师兄求丹的请求,导致了师兄第一世的死亡,就悔恨的厉害。 若当初给了,师兄就不会再遇见后来这些甲乙丙丁,也不会有今日他想遍办法,却无法让师兄多看他一眼。 宋白玦见裴温言面色难看,便开口“若是不愿,也没关系,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裴温言立马情绪激动地回答“我愿意的,我愿意。” 他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那枚仙丹来。自未救成素玉后,这枚仙丹就一直躺在他的储物袋里,就是为了以防哪天师兄又需要“师兄,给你仙丹。” 宋白玦用两指捏着那丹药,黑色的一颗,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可便是这一颗药,他从前如何也求不到,今日却如此轻松的拿在了手里把玩。 不过不重要了,如今裴温言给不给他,他已不在乎。 宋白玦将仙丹握在手心“感谢师弟,我们就此别过。” “师兄……”裴温言想挽留了,却不知再拿什么留他师兄。他师兄此次是要去替师尊去死,可他太没用了,不知道如何能让师兄打消掉这念头。 他曾满心满眼皆是家族荣耀,皆是苍生百姓,皆是修为秘籍。 可如今他弃了一切,心里只剩了师兄,可师兄却要去换苍生。 宋白玦回头“师弟还有何事?” “师兄,若还有下一世,能不能再让我做第一个见到你的人。这次……这次我一定会早早认出你,把一切都说明白,讲清楚,早早把你带回家藏起来。” 裴温言语带哀伤再强装不了坚强,他的挚爱要去送死,而他不被允许跟随。 宋白玦只是笑“若还有的话,那师弟便来找吧。” 宋白玦说的模糊,并没说答应与否,裴温言却觉不可置信,抬头看他师兄,惊喜于师兄居然允了。 此后世人皆说踏云门宗主患了痴症,不再管家族事务,也不管宗门事务,只一心寻能快速寻得他人转世的方法,为此不眠不休,却乐此不疲。 可宋白玦心已磨尽,再无下一世。 裴温言一切努力,不过一场空。 “师弟若无其他事,那我便走了,还要早些去崔臻桐那里寻另一颗仙丹呢。” “好。”自以为得了师兄下一世的许诺,裴温言不再纠缠,痴痴目送宋白玦驾驭着碧玺剑而去。 第44章 第 44 章 唯愿他吃饱穿暖,寻一个…… 宋白玦此前从未有过这样宁静的心境, 因此御了学剑术以来最稳的一次飞剑。 不再是被会须君揽在怀里,第一次乘飞剑的害怕,也不再是在踏云门时, 害怕被嘲笑,脚步虚浮, 剑身来回晃动的窘迫。 他游刃有余御剑至宋府门前,稳稳落下, 从容地踏在地上。 又轻轻扣响了崔府的大门。 上次宋白玦被一个麻袋装着,扔进去,甚至没有机会看这大门一眼。 如今看着, 这门竟还如幼时一般,只是旧门上了几遍新漆,如今也随着岁月剥落了几块, 露出下面的斑斑锈迹。 崔臻桐贵为灵首城大姓家主, 却从未为自己谋私,在朝为官的俸禄,家中私产的收益, 能捐给贫穷人家的皆尽数捐了。 以至于到今日, 几百年过去, 崔府还是这一处未曾扩建的旧宅院。 里面的仆从听了叩门声, 匆匆而来,随着门开,一股浓重的药苦味从崔府涌出来,宋白玦微微皱了下眉,却很快适应了这味道,将药味抛之脑后,不去深究。 无论因何常年累月的熬药, 皆是崔府的事,与他无关。 那仆从站定脸上也挂着苦像,宋白玦瞧着他的脸却已不是宋白玦幼时钻狗洞进崔府时,跟在崔臻桐身边的那位老管家了。 不过面相有点像,大概是那位管家不知道几代曾孙,又或者是宋白玦记错了。自失了心,无论是他过去珍藏的美好回忆,还是曾叫他痛苦不堪,深夜无数次落泪的事情,都好像渐渐模糊了。 是那种情绪一点点从身体消失的感觉。 很奇怪,但宋白玦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好像他生来就该是这样无欲无求的样子。 宋白玦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来意“劳烦与府主人通报一声,白玦来见。” 那仆从用惊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眼宋白玦,心里叹道,确实是长的貌美,整个面容如同一块温润美玉经大师的手细心雕刻而成的一般,难怪能成了祸水。 宋白玦未曾听过他这无名小辈,这仆从却总听得宋白玦的大名。 府中两位主子,因他争吵不下百回,如今还是崔少爷害了病,整日在卧房不出来,这争吵才少了些。 “你在想什么?如此入迷?” 随着宋白玦出声,那仆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连连抱歉,匆匆去通禀。 可他未去找崔臻桐,而是转身去寻了宋满盈。 若让这祸水见了崔公子可还得了。 宋满盈本在药房煎着药,听了仆从通禀,手微微一抖,至人肠腹绞痛的断肠草多撒了一倍。 宋满盈却不太在乎,反正吃药的人身强力壮死不了,若告诉他今日的药多加了一倍断肠草,他大概还会感谢宋满盈。 宋满盈将药壶的陶盖盖上,吩咐侍从一会端进崔臻桐的房里,而后理了理衣裳上的褶皱,大步向招待客人的厅堂去。 等到了厅里,宋白玦早已被迎进去,却未落座,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回头望去。 宋白玦脸上表情未变,宋满盈却还是问“哥哥见到是我,失望了?” “未曾。”宋白玦语气淡淡。 宋满盈明显不满足于宋白玦这样的情绪,于是扯着慌,想让宋白玦生气,宋白玦越是生气,他越是高兴“我们昨夜云雨太久,臻桐哥哥一时下不了地,于是让我来招待哥哥,还请哥哥勿怪。” 宋白玦没有流露出宋满盈想看的悲伤,依旧语气和缓“无事,我只是缺了一颗丹药,你们谁拿来与我,都是一样的。” 宋满盈有些失望,明明小时候,只要自己故意让崔臻桐流露出对他的偏心,宋白玦就要苦着一张脸一整天,还不敢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只能躲在角落里伤心。 如今为何不再伤心,若他不再在乎崔臻桐,自己的报复又有何意义。 自己又如何惩罚哥哥对他真心的背叛。 一定是刺激不够。 宋满盈一想到一会要给宋白玦看见什么,他便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心。 “那丹药在崔臻桐身边放着,哥哥不如与我一起去取。” 宋白玦未有迟疑,点了头。 宋满盈便领着宋白玦七拐八拐,拐至后花园一处角落。 宋满盈随手指了崔臻桐屋后的一棵大树“哥哥觉得眼熟吗?” 白玦顺着宋满盈的手指看去,那是棵上百年岁数的粗大树木,却不是什么名贵树种,只是惯常人家都会在庭院栽的普通榕树。 能活的如此长久,长的如此壮硕,庭院的主人大概用了很多心思。 白玦看着那树,又看了宋满盈的表情,后者一副,你猜不出来他的意思,就不继续领路的样子。 白玦便将视线重移转回那棵榕树,又看了看榕树四周的景,直到看见榕树后被遮掩着的一处狭小狗洞,突然明白了宋满盈的意思。 这棵榕树后,便是宋府与崔府共用的围墙。宋白玦幼时每逢饥肠辘辘或者遭厨房下人打骂便钻过这洞来寻崔臻桐,崔臻桐便将准备好的吃食尽数给他,又拿伤药耐心为他擦拭。 宋白玦与崔臻桐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在这榕树下的狗洞旁。 崔臻桐拿着书本,在树荫里背书,宋白玦便在这时从洞口探出头来,在看见崔臻桐时害怕的缩了半米,又被肚中饥饿拖拽回来,像只小兔子一样钻过狗洞,来到崔臻桐眼前悄悄拔墙根旁的野菜。 待崔臻桐觉得这只兔子着实可爱,靠近他询问姓名时,宋白玦慌里慌张将手里的野菜攥紧就往回跑。 却被崔臻桐抓住后脚轻轻拽了回来。 宋白玦捂着脸,不敢瞧他“不要打我,东西我都可以还给你的。” 崔臻桐看着宋白玦手里的野菜,苦涩难吃,长了满院子也只被当野草,很少人会拔来吃,宋白玦却视若珍宝,即便此时还是悄悄往衣服了藏了些。 崔臻桐瞧他可怜,拿出帕子擦掉宋白玦在厨房帮厨沾染的满脸黑灰,又叫下人拿了点心喂给宋白玦。 这便是崔臻桐第一次做好事,也是他善心的开始,更是他与此生挚爱的第一次见面。 宋白玦全想了起来,可那明明是他童年为数不多的喜悦,如今在他灵识里的画面却失了色彩。 他回答宋满盈的语气冷淡“这榕树长的高大,主人费心了。只是这后面的狗洞还是早些补上的好,要是洞多了,墙难免容易倒塌。” 宋满盈听闻白玦的回答,哈哈一笑“真该让臻桐哥哥来听听,他纵使失忆也要费尽心思护着的树,留着的洞,在他所爱眼里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亏他还费尽心思把自己的卧房也挪在了这边。” 白玦依旧脸上挂着淡淡笑容,情绪并无起伏,更没宋满盈想看到的表情。 宋满盈便觉得无趣,遂领着宋白玦进了崔臻桐的卧房。 一推开门,便是扑面而来的一股更浓重的药味,浓重的似乎都有了实体,在开门的瞬间如巨大的锤子一般砸在进门的人脸上。 屋外有人进来,屋里的人却一动不动。 崔臻桐坐在一架木轮椅上,下半身盖着一块暗色薄毯,背着光静静坐在角落,似是没有感觉到门外来了人。 宋满盈回身对屋外早已等候多时的侍从挥挥手。 三位侍从便熟练的分别端来一个紧闭的木盒,一碗浓黑的汤药和一袋长针。 等将三种东西都放下,侍从便掩上房门出去。 白玦没忘此行的目的,他并不在乎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只想拿了丹药就走。 所以在宋满盈有所行动前,先至崔臻桐身后问道“崔兄可还留着会须君在仙魔大战时给你的丹药,我想借此丹一用来除掉魔尊,还天下一个安康未来。” 崔臻桐依旧背对着宋白玦纹丝不动。 宋满盈不怀好意的笑道“哥哥,他如今可回答不了你。” 笑罢,宋满盈将崔臻桐的轮椅转至面朝宋白玦,而后掀开崔臻桐下半身薄毯。 崔臻桐面色苍白,双眼罩着块黑布,掀开薄毯露出的双脚竟然放在一盆满是毒虫的大木盆里,一双腿连着脚被咬的尽是伤口,已经青紫发黑。 宋满盈又掀开崔臻桐眼前的黑布,只见崔臻桐两块眼仁无一点白色,竟是纯黑的两颗眼珠。 “本是唬他开心,说有个药人能救活你,他便匆匆忙忙跑去踏云门寻人,带着满身伤和一小瓶药血回来。” “我将药血尽数倒了,却对他说这点分量远远还不够。” “舍不得伤别人的大善人,便自告奋勇拿自己做药人也要复活你。” “如今他腿也废了,眼也瞎了,耳朵也聋了,竟还傻乎乎觉得能把你救活。” “可他越喜欢你,我便越狠他,越要折磨他。” 宋白玦对崔臻桐本人的爱意已消失,可对普通人的怜悯还在,纵使是不相干的人,见到此等惨状也不能无动于衷。 “你如此折磨他,实在是损你阳寿。” “怎么,心疼了?”宋满盈终于在宋白玦脸上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表情。 他越发过分“这全是他自愿的,不信你听着。” 宋满盈取过那锁好的盒子,小心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是一盒新毒虫。宋满盈将虫子尽数倒进木盆里,又踢了踢地上的木盆,盆中虫子便活跃起来,咬的更凶。 崔臻桐脸上也微微有了些受疼后,强行忍痛的表情。 这疼痛也是在告知崔臻桐,宋满盈来了。 宋满盈又抽出三根长针,分别扎进崔臻桐耳后,眼侧和下巴上。 崔臻桐才能微微模糊看见些东西,发出些细微的声音,听到些声音,但也仅限于在紧贴他耳边的距离内。 宋满盈将含了多一倍断肠草和其他各色毒药的药碗递给他“我听闻哥哥尸首正在迅速腐烂,我们得加快速度炼制药人了。所以这碗药里,我多放了一倍断肠草,你可能会比平常更痛苦。臻桐哥哥,你能忍受吗?” 崔臻桐没有说什么,端起药碗尽数喝了。 能尽快练成药人,就能尽快救活宋白玦,为此他愿意遭受更多的折磨。 很快进入崔臻桐体内的毒药发作,黑血从崔臻桐五官源源不断流出来,滴进虫盆里又惹得虫子更加活跃起来。 崔臻桐只能捂着被毒药侵蚀折磨的肚腹,咬牙忍痛,靠着毅力控制自己的腿不伸出虫盆外。 可这还没完,宋满盈亮出一排长针,就开始挨个往崔臻桐身上扎,根根没进崔臻桐的皮肉里。 “每日三百根能疏通经脉,增强药人药血的药性,臻桐哥哥可一根都不能少哦。” 崔臻桐又忍着穴位疼痛,点了点头。 只是一句随口编造的谎言,竟能让崔臻桐日复一日乖乖忍受此等惨无人道的折磨。 宋满盈随手递给宋白玦一把长针“哥哥要一起玩吗?” 宋白玦没接,他只当崔臻桐是普通人,他的善良告诉自己现在应该救人。 他走至崔臻桐身前劝他“宋白玦活的好好的,已不需要你救他。宋满盈在骗你,快点醒过来。” 可崔臻桐依旧咬牙忍着痛,绝不将脚挪出虫盆一点,也绝不躲闪宋满盈手中长针。 “哥哥,没有用的。”宋满盈又狠狠刺下一根“你知道为什么自我生病后,他会忘了你吗?” “因为我们的父亲从那云游的江湖郎中手中买了一种子母蛊毒,而后将子蛊种进了臻桐哥哥的体内,而母蛊进入了我的体内。” “从此,凡是他记忆里的所爱便皆是我的脸,而你便被我从他的记忆里替代。” “子母蛊毒性最大时,我甚至能操控他厌恶你,将你丢弃在花灯节上。” 真相的揭露迟来了几百年,偏偏是在宋白玦早已心死后,如今宋白玦知道缘由,虽感到惋惜,却不是为自己,只是像在听别人得故事一样。 宋满盈手上使力,连扎数根“可纵使这样,随着时间,他还是又一次爱上了你。还要解除与我的婚约,与你重归于好。” “可他是做梦,我借着练药人,实际是在不断喂养他体内蛊虫,如今那虫子的威力,已能叫他只能听见我的声音,看见我的影子。” “哥哥,你最珍视的东西,被我抢走牢牢攥在了手心里。” 宋白玦正要说,崔臻桐早已不是他最珍视的人。 可话还未出口,变故已生,崔臻桐忽然召出配剑仁心,捅穿了宋满盈的腹部。 宋满盈嘴角溢出血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崔臻桐“怎么会?” 宋满盈颤抖着手掏出腰侧蛊笛来,便要操纵崔臻桐。 崔臻桐却伸手毫不犹豫的插进自己心口,将那只盘踞在他体内百年的蛊虫抓了出来,甩在地上。 蛊虫落地被崔臻桐用脚黏成肉泥,宋满盈手中蛊笛也脱手落地碎成了骨渣。 宋满盈瘫倒在地,不顾身体伤势和蛊虫撕咬强行动用灵力的崔臻桐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伸手欲抓住宋白玦的手腕以避免自己摔倒。 却抓了个空。 宋满盈见此,又颠颠的笑“哈哈,我终究还是让你们之间生了嫌隙,再回不到从前。” 若是让他知道宋白玦失了心,对崔臻桐再无一丝一毫感情,他大概会笑死过去。 宋白玦走至宋满盈身前“我许多年前就与你一再道歉,任打任骂,可为何始终如此恨我。” 宋满盈用阴毒的眼神看他“因为你毁掉的不仅是我健康的身体,更是我这个弟弟对你完全的信任。是你先辜负我的。” “那我现在再道一次歉,让你把我推去冰湖里如何?”宋白玦这次要彻底解决这些陈年恩怨“随便你现在怎么报复我,报复完,我便要拿了仙丹离开。” 解开恩怨,寻得仙丹,灭杀魔尊,而后与尘世再无瓜葛。 宋满盈却摇头“我不,我就要一直缠着你,抢你的东西,让你恶心,让你难受,让你永远欠着我。” 宋白玦还要劝,崔臻桐已持剑上前。 宋满盈在崔臻桐脸上不再见昔日温柔的大哥哥,体贴的未婚夫,唯有一个恨不能手刃他的仇人。 剑又入肚中,宋满盈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何你能解开蛊毒,看见其他人的样子,听见其他人的声音?” 崔臻桐冷漠的居高临下看他“因为我熟悉白玦的味道,即使在层层药味遮盖下,我依旧能闻出来,所以自白玦进门起,我便在压制蛊毒,在听你讲完所有真相后,不惜自毁心脉,也要杀了你。” “受死吧。” 崔臻桐仁心剑从来是温润的剑,剑身自带温度,此刻却冰冷异常,插进宋满盈体内始终未曾从他体内拔出。 此刻宋满盈也明白了,崔臻桐真的要杀他,于是他又软化语气示弱“臻桐哥哥,你真要杀我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做了几百年的未婚夫妻,现在你要为了一个外人杀我吗?” 可在知道他真面目后,崔臻桐不再对他有一丝同情“是的,我今日便要手刃你。” 而后崔臻桐手起刀落从宋满盈腹中剜出半块丹药,正是那日会须君所赠的仙丹。 仙丹离体,宋满盈身体迅速衰败,先是寒症复发,咳喘不断直到从肺部咳出血丝来,接着身体开始干瘪,如同几个月未进食一般蜡黄干瘦。 当初魔尊围城,宋满盈本快饿死,是崔臻桐分了他一半仙丹,他才得以续命。 若不是如此,积累了不少百姓香火,再加上这枚仙丹,崔臻桐本该直接飞升入神殿。 可宋满盈辜负了崔臻桐的善心,并且到此时还是执迷不悟“呵,你剜我的半块有什么用,哥哥要的是一整粒,你敢把自己体内的剜出来吗?” 答案是敢。 崔臻桐毫不犹豫,佩剑仁心剑插进自己身体,将体内半块仙丹剜了出来。 崔臻桐将刚刚取出的两半仙丹合二为一,而后用仁心支撑身体,艰难挪动几步后,将仙丹递给了宋白玦。 宋白玦接过血淋淋的仙丹,看着崔臻桐在对他笑着说“白玦弟弟别怕,弟弟缺的东西,我已带来了,决不让白玦弟弟受苦。” 崔臻桐的身影在白玦眼前缩小一般,与幼时小小年纪的崔臻桐合为一体,在一棵大榕树下拉着宋白玦说“等我独立门户,就接你回我们的家。再不让白玦弟弟挨饿受冻。” 可眼前人再没了当年的生机,失了仙丹让他的身体开始失去肉块,露出白骨,甚至能看出当年他割肉为民时的一道道刀口。 “抱歉,等我独立门户,就接你回家的誓言,最终还是未能实现。” “欠弟弟的,我便去地府自去领了,弟弟便不要再记得我这个负心人了。” “此后要记得吃饱穿暖,寻一个言出必行的道侣,过快活的日子。” 言罢,他不敢叫宋白玦靠近他些,只自己瞪着双黑眼仁的废眼,努力想看清宋白玦的样子,将他记在心里。 可还未等他看够,又怎能看够。 他还是彻底成了一滩白骨散落一地,魂魄则脱出体内,与前来勾宋满盈魂魄的地府使者一起走了。 他本积德深厚,能飞升成神,却自请去地府,受尽千万刑罚,只因两次害宋白玦性命,自觉不配为神。 地府来的使者拘住他的魂魄,他依旧痴痴回望,却见宋白玦毫不留情转身离去。 崔臻桐的魂魄在宋白玦身后,被使者拉扯着遁入地府,宋白玦觉得自己该伤心的,毕竟他幼时曾深爱过崔臻桐的。 可他摸了摸脸颊,干涩一片,没有一滴泪水。 原来他失了心后,即使见了崔臻桐如此深情厚谊,他也没有半分为他伤心的感觉。 宋白玦只是将那枚仙丹收起来与裴温言给的那粒放在一起,而后踏上前往绮梦宗的路途,继续向着消灭魔尊出发。 第45章 第 45 章 不值一提的悔过,他已不…… 随着宅邸主人崔臻桐的消失, 崔府失了灵力支撑,化作飞灰,在宋白玦身后未能瞧见的地方彻底消失。 亦如宋白玦舍去的过往。 宋白玦不带留恋的继续向前, 不分昼夜,御剑不停, 终于到达魔尊所说的幻山。 等到了这终年云雾缭绕,时隐时现的山峰下, 才觉此山玄妙。 明明近在咫尺,抬头却远在天边。一会在左,一会又在右, 似是会移动般。 直接御剑而上,必是行不通。 宋白玦在山脚下开始思考魔尊所说的封印之地在何处。 正当他沉思之时,一位老道突兀的出现在他身后, 捏着白胡子一眼看出宋白玦想上山。 “你要上这山吗?” 宋白玦点了头答“是。” “是要去绮梦宗寻人?”老道问出这问题后, 暗暗期待宋白玦的回答。 “不是寻人,是要寻一处秘境。”这山四周都是长了半米高野草的荒地,只有这老道一个人影, 宋白玦便问问这老道碰碰运气。 让宋白玦失望的是老道闭着眼摇了摇头“我在这山脚住了许多年, 未曾听说过什么秘境。” “那打扰了。”宋白玦施礼之后就要离开自己再找找线索。 老道却在他身后急切喊道“且慢。” 宋白玦停了脚步, 那老道便继续说“我虽不知秘境, 但却知道这登顶幻山去往绮梦宗的方法,不若你去问问绮梦宗的宗主,他定能知道此处有何秘境。” “该如何登顶?” 见宋白玦对他的提议感兴趣,老道笑眯了眼,又捋了几把白胡子“这你可问对人了。” “自绮梦宗创立者被魔尊杀死在梦中后,他的道侣继任后始终不能忘记所爱,沉迷于幻梦中, 不理宗中事务。但幸亏有少宗主操持宗务,绮梦宗运行还算正常。” “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少宗主刚刚接任做了新宗主,却忽然外出,再回来时性情大变,遣散所有教众,封锁幻山,已许久不出来了。” 老道又缕着胡子,望向幻山山顶哀叹“有传言说,少宗主是下山寻所爱,却只得所爱已死的消息,拼死与人抢夺所爱尸身,弄的自己伤痕累累却一无所获。” “回了幻山便如前任宗主一般陷进幻梦里,不愿再出来。” “当真是痴情阿。” 面对老道忽然自顾自的感慨,宋白玦全然不在乎。 宋白玦捂着自己胸口曾有一颗心脏的位置,那处似还能感受到匕首刺入皮肉的痛楚。 李姚若真痴情,便不会忍心背弃六十三年日日夜夜同床共寝的道侣,拿附有恶咒的匕首挖他的心。如今二人再无瓜葛,却又开始视宋白玦为挚爱,为他寻死觅活又有何意思。 可笑至极。 宋白玦嘲讽一笑,打断老道还要滔滔不绝感叹的话语“道长若知道内情便直说,若是只知道这些不真不假的传言,那在下便告辞了。” 老道被打断,下意识想说“他是有苦……”可替李姚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口,老道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身份,忙住了嘴。 “诶呀,我年纪大了,想事情容易走神,小友多多见谅。我这便指给你方向。” 老道伸手摸上山体“小友,你如我般先将三指放于山体上,再保持三指始终触碰到这幻山的山体,绕着幻山左走三圈再倒着右走三圈,便可到达幻山山顶。” “好,多谢道长。”宋白玦道谢后,不再耽搁时间,按照老道说的走了起来。 等到了右走第三圈时,三指所触碰的山体忽然消失,露出一个黑洞来将宋白玦吸了进去。 宋白玦感觉自己一会在快速下坠,一会在迅速上升,一会又继续下坠,如此反复。 直到他眼前所有场景全部都成漆黑一片,世界安静了很久很久后,才有人将他轻轻摇晃,使得他意识回笼。 宋白玦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一处破庙的干草垫子上,推他的则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面皮有些黑的小孩。 “大哥哥,你快起来,你不能躺在这里,等他们回来,会挨打的。” 那小孩焦急的将宋白玦往外推。 便是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孩更着急,冲宋白玦说了句“来不及了,便将宋白玦推到神庙残破雕像后藏了起来。”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大,进来两个流里流气的成年人,一踏进破庙门就恶狠狠扫了一眼那小孩。 接着其中领头的便飞起一脚将那小孩踢踹到地上。 “这大白天的,不出去讨饭,在这里躲懒,我看你是骨头硬了,得给你松松了。” 小孩抱着头求饶,却毫无作用,依旧被打的凄惨。 宋白玦想出去救人,却似被什么力量禁锢着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这群人对一个小孩拳打脚踢。 忽然那人停下手,小孩颤抖着悄悄抬头看向打人者,打人者趁机捏住他的下巴打量“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长的还挺清秀。不是说还有个在花楼里的娘,简直天生下贱伺候人的命,不如我们把他卖给南风馆,赚上一笔。” 另一个人却说“那多麻烦,我看他这么爱跑回来躲懒,不如直接打断腿,扔大街上乞讨的好。” 小孩努力睁开被打肿的眼睛,哆嗦着从衣服里拿出一枚簪子,挺直背来增强自己的底气“你们不能卖我,我爹爹是大官,家里还很有钱,以后会接我回去的。” 小孩将簪子递给人贩子“你们看这就是信物,如果现在把我卖了或者打残了,就休想拿到我爹爹的答谢礼。” 人贩子拿过簪子,一眼瞧出这簪子不是什么值钱货,毫不犹豫地扔到一旁。 “怎么小小年纪就满嘴谎话?你是我亲手从花楼幺娘那里买来的,你是不是有钱家少爷,我能不知道?” 人贩子将小孩踹倒在地,用脚碾着小孩的手指“一个娼/妓之子,装什么装。” 小孩依旧面不改色,坚持自己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你也说了我是幺娘的孩子,幺娘也算是花楼头牌,伺候过的有不少达官显贵。” “而我爹,正好就是达官显贵。” 两个人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些相信了。 那小孩继续说“我人小,吃不了你们多少东西,你们养我到八岁,到时若我爹爹还不来,你们再砸碎我的骨头,或者把我卖去其他地方赚一笔。总之你们不会亏的。” 二人细细想了一番,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便拿起地上的簪子当做抵押。 “簪子我们先收着,等你有钱爹来了再给你,在此之前,你最好老实些。” 小孩乖乖点头,二人才离开。 小孩跑到门外,悄悄看着二人走远,才将宋白玦从神像后拉出来。 宋白玦见小孩被揍的满脸青紫,身上蹭破了许多处,手上还有被人踩出来的泥脚印,有些同情的问“你知道你爹爹具体在何处吗?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小孩摇头“骗他的,我哪里来的有钱爹。” 小孩说谎话丝毫不心虚,宋白玦都差点被他骗了。 那小孩见宋白玦沉默,以为自己给他留下了坏印象,忙解释道“可能也有的。” “我听花楼里其他姨娘说,我娘怀我时候是以为遇上了真爱,才没打胎,妄想靠孩子被赎身,可惜直到我断了奶,那男人也没来。” “娘亲便从日日翘首以盼到失望透顶,又沉默着开始操持她的贱业。而我从她的希望变成了她的累赘。” “终于有一天,她将簪子给我,将我卖给了这俩坏人。她天真以为我会去大户人家当书童,怎么也好过跟她过日子,可实际我却过的猪狗不如。” “可我不怪她,也不会再回去做她的累赘。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自己活下去的。” “大哥哥,你也祝福我吧,祝福我能苟延残喘的活到成为一个大人。” 宋白玦看着这为了活下去,满嘴谎言的小孩,伸出手想去安慰他。 可在他即将触碰到这孩子时,忽然眼前场景又开始模糊,不过一会宋白玦又陷入了黑暗。 画面一转,他正被迫跟着一个比刚刚年纪大一些的小孩狂奔。 那小孩边跑边嘴里嘟喃着“对不起,小白。我马上就要八岁了,再不逃就要被卖到南风馆去了。” “你长得那么好看,靠脸就能讨到钱,他们不会忍心对你动手的。” “况且我有见一个华富小少爷,日日躲在角落里看你,想来你是真少爷,总有一日会被接回家继续享福。” “我会去努力闯荡的,等我有出息了,一定回来救你。” “……” 小孩嘟嘟囔囔不停的说着道歉的话,宋白玦却已认出他是幼年与自己一起乞讨的小黑炭。 宋白玦瞬间明白,自己是处在了李姚制造的幻境里。 因幻山是李姚的地盘,幻术得到加强,宋白玦竟一时没察觉到进了幻境。 宋白玦立马停下脚步,小黑炭便也随之停下来。 “你不需要搞这些来向我道歉,这些陈年旧事,我早已不在乎。” 小黑炭满怀歉意“小白,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也见了,我当时是有苦衷的。”说着他还伸出手想拉宋白玦的手,被宋白玦躲开。 小黑炭叹了口气“后来我被修仙大族收养,又被绮梦宗看中天赋后,立刻就回去找你了。” “只是回到我们乞讨的地方,才知道你已经被不知道那位修仙者接走了。” “纵使如此我也没有一天停止寻你。” 宋白玦并不回答他任何关于幼时的事情,而是更关心除魔之事“那些陈年旧事不必再提,你只回答我是否有见过一卷梦轴便可。” 可没得到宋白玦的原谅,李姚如何有心思帮他想什么梦轴。 只是执着的又来扯宋白玦的袖子。 结果也亦如之前,没挨到宋白玦一片衣角。 他们曾日日夜夜相伴,只有彼此,度过了整整六十三年。 可如今他竟连他的一片衣角也不再被允许碰触。 李姚痴痴看着自己抓空的手,忽然一笑“好,我还给你准备了大礼,这次小白你一定喜欢。” 说罢李姚又化为一片雾散去。 宋白玦眼前也重新黑下来。 等又一次亮起,一个身着绮梦宗弟子服饰的陌生人将一把匕首强塞给宋白玦。 “你怎么还在这里,大家正在前面祭台等你完成仪式呢。” 宋白玦打量了那陌生人,两眼无光,表情僵硬,大概是个傀儡。 但宋白玦还是握紧了匕首,向人群围堵的祭台而去。 第46章 第 46 章 求你,杀了我 宋白玦刚刚看离那祭台很近, 可真正跟着那傀儡移动,却见那祭台忽远忽近,然后消失了一般。 宋白玦察觉不对已行至一处集市。 街边两处商户见宋白玦来, 纷纷停下手中正忙活的事情,齐刷刷看向宋白玦而后整齐的带上诡异的笑容。 “太好了, 他来了。” “太好了,他来了。” “……” 他们嘴中高呼不断, 脖颈随着宋白玦的移动而移动,手中拿着很好吃的肉包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有趣小玩意。 在宋白玦路过商户时,商户便纷纷伸手要强行将这些东西塞进宋白玦的怀里。 直到宋白玦走至街道尽头, 那群商户还挂着诡异的笑容,一直保持着面朝宋白玦的动作。 过去经历让宋白玦不舍得浪费,于是没有随手扔掉怀里的东西, 而是将这些小玩意们小心安放在街角墙根下, 也许有需要的人会路过拿走。 等他安置妥当,再抬头却忽然发现墙角不远处有一块看不出颜色的草垫子, 草垫子上铺着厚厚的棉褥子, 褥子前的空地上又放了个缺了口的陶碗。 陶碗里满满一碗的铜板。 宋白玦好像忽然就明白这是何处。 他再抬头扫视, 那些商贩原来皆是熟悉面孔, 有替他赶过咬人疯狗的刘家婶子, 也有嫌他在门口乞讨晦气将他揍了一顿的王掌柜。 而他们此刻脸上皆是对他亲切的笑容,手中拿的皆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有饥肠辘辘时只能闻不能吃的肉包子,有孩童走过他身边时拿着的小风车。 他曾为了那个包子,眼巴巴盯着包子铺老板一整天,直到最后一个包子掉在地上被老板施舍给了他。 他曾为了那个小风车,被一群小孩捉弄,抹了一脸黄泥巴。 而这块草垫子硌人的很, 腿脚健全时,尚且能挪动,待腿废了之后,他被禁锢在这处不足两尺宽的草垫子上,只能沉默着,真正逃也逃不开。 以及…… 宋白玦蹲下身,从陶碗里夹起一块铜板,他曾每天祈祷这只铜碗能放满乞讨来的铜钱,这样就不用挨打了。 “小白,我真是有钱家少爷,等我以后认祖归宗,就把这一整条街都买下来送你。” “到时候要把欺负你的那几个小孩揍到哭着给你道歉。” “不分青红皂白,先护着自己孩子骂人打人的大人,通通抓进官府,打板子。” “……” 宋白玦看着那忽然出现的小黑炭,喋喋不休的说着。 “原来你都记着,可我已不是小白,你也不是干瘦的小黑炭了。” “弄这些虚假的幻象,有什么意思!” 宋白玦举手将袖子挥出,一整条街道包括街道上的人全如云吹薄雾一般,搅成一团,再慢慢变浅,直到四周又变成一片浓墨般的黑。 刚刚消失的傀儡,又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继续指引宋白玦向前。 宋白玦没有随他抬起脚“我不需要回忆过去,因为我清晰记着。我也不需要你的补偿,因为那对现在的我已不再重要。” 傀儡依旧沉默着,但宋白玦知道李姚听得见他说的每一句话。 片刻后,黑暗的尽头,出现一点刺眼的亮。 傀儡似得到了李姚的命令,又领着宋白玦向亮处走。 那处亮光是从一道木门的缝隙里透出来的。 傀儡站在原地示意宋白玦开门。 宋白玦观察了片刻木门,没有异样,此处也再无其他出口,遂伸手推开了木门。 随着门开,一片巨大的光束撒在宋白玦身上。 许多背对着宋白玦站立的人纷纷回头。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真的他,是他来了。” 接着人群便自觉为宋白玦让出一条通往人群中心的路。 宋白玦一路走过,耳边尽是这些人兴奋的呐喊“如果是他来行刑最好不过。” “他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次一定能杀死这个罪大恶极的坏人。” “快点阿,我忍不住要看行刑了。” “终于终于,这个仪式找到了最合适的执行者,再也不用一遍遍轮回下去了。” 随着宋白玦渐渐靠近人群中心,已能隐约看见那所谓的祭台。 人群带着兴奋的笑容,嘴中鼓舞着宋白玦。 “杀了他。” “杀了他……” 等穿过不断重复这三个字的人群,终于来到祭台前时,宋白玦似被催眠一般,迷茫地问道“杀了谁?” 这次有人回应了他,那傀儡的面容不再模糊,俨然是李姚的脸。 他手指着祭台上的人“拿出那把施加恶咒的匕首,杀了他吧,这是他罪有应得。” 宋白玦这时才发现,自己手中始终握着那把刚刚傀儡交给他的匕首。 宋白玦顺着傀儡的手指指向,看向祭台上,有一人被挑断手筋脚筋,低垂着头,吊在刑架子上。 接着祭台后出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是那群道貌岸然的各宗门代表,其中甚至包括了裴温言和崔臻桐。 傀儡李姚率先登上高台,而后回身弯腰伸手将宋白玦也拉了上去。 等二人站定,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傀儡李姚开始宣布祭台上罪人的罪名。 “认不清其娼/妓之子,魔尊奴仆的卑贱身份,妄想改命,是其首罪。” “自私自利,满嘴谎言,欺骗他人是其罪二。” “乱许承诺却不履行,其罪三。” “不念救命之恩以刀剜心,是其罪四。” “乱用幻术迷惑人心,是其罪五。” “不查明真相就乱用私刑,是其罪六。” “今日在众位见证下,我们便让苦主亲手为自己讨回公道。” 待傀儡李姚宣布完,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让苦主报仇!让苦主报仇!”“杀了他,杀了他。”“剜掉他的黑心肝。” 同时傀儡李姚笑着对宋白玦说“现在可以动手了。” 宋白玦灵台混乱,举起手中匕首向刑架上的人走去。 不过抬手间,匕首毫无障碍的完全没入那人胸口。 待宋白玦感觉到手上血液的温热触感,才忽然清醒过来。 他想将手收回来,手却像黏在匕首上,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分毫。 傀儡李姚又靠近他蛊惑着“来吧,再轻轻一剜一切就结束了。” “闭嘴。”宋白玦周身灵力爆发。 傀儡李姚毕竟只是个傀儡,瞬间就被宋白玦的灵力冲散。 但他即使消散也还在心满意足的笑着蛊惑“杀了他。” 宋白玦觉得李姚真是疯了,这是在搞什么,逼他杀人。 他伸出另一只手摁在罪人的胸口,企图靠两只手协作将匕首拔出“别再耍花招了,快点把幻境解开。” “不是幻境。” 那罪人忽然抬头,又重复道“不是幻境。” 这次宋白玦看清了罪人的面容,此刻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的正是李姚。 “不是幻境?”宋白玦质问他“那刚刚街上早已死了几百年的商贩是哪里来的。还有这群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宗主呢?” 李姚皱着眉头忍受恶咒剖心的痛苦“抱歉,我没想让你看见那些。” “此处是我灵台里的幻境,一切皆是随我的心而动。我太想你了,幻境便擅自生成了你我乞讨的街道。” “亲手杀掉你的愧疚,让我日日陷在这刑台噩梦里,日日夜夜遭受审判,千百次替代你的位置,遭受剜心之痛。” “我甚至开始品味匕首进入心的深度,恶咒伸展出的符咒触手缠绕上心脏的痛感,在无数次未与你重逢的日子里,我靠这些苟延残喘。” “我为能体验你的痛苦而开心,但还不够,那些都是我幻境里的假象,即使模拟的再像,我终究还没有向你亲自道歉。” “我知道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我需要并且渴望的是你来亲手了结我的性命。” 李姚鼓舞着宋白玦“来吧,请你暂时沾染污秽,杀掉我。” 宋白玦看着李姚眼中对死亡的渴望,手上继续使力,却是将匕首拔了出来,远远掷在地上。 “想就此解脱?”宋白玦嘲讽一笑“做梦。” “你可以死在任何人手中,但不会是死在我的手里。” 宋白玦转身要走,李姚望着宋白玦离开的方向,着急的眼珠几乎要冲出眼眶。 他挣动穿过锁骨的锁链,惹得胸口伤口不断涌出黑血来。 可他不在乎,急切的想要阻止他的爱人再一次离开他。 终于他的皮肉连着骨头尽数被锁链扯烂,他才从那链条上脱身,可身上的种种伤口叫他无法站立。 他卑微的如同一只虫子,艰难的向宋白玦爬去。 终于宋白玦停了下来,肯回身施舍给他一个眼角的余光。 李姚欣喜的抬头,却见宋白玦脸上既无对他的恨,也无了曾经对他的爱。 脸色平静,语气毫无起伏,仿佛李姚并不是个与他有过深刻爱恨情仇的人。 “不过,如果你能满足我一个条件,我倒是可以勉强满足你,让我送你离开人界的愿望。” “什么条件。”李姚急切地问着“无论什么条件,我都能满足,求你务必亲手送我去往往生。” “魔尊与会须君一起消失时,给我留下一句话,若想寻得他们,必须来幻山开启梦轴打开封印。”宋白玦问“你若能说出梦轴在何处,封印又如何解开,我便满足你的愿望。” 李姚看着宋白玦,宋白玦语气轻松,脸上没有不舍,这些都显示着李姚的性命已不再重要,甚至能被宋白玦用来当做换取线索的条件。 他曾说要和我一起归隐田园,做人间最平凡最恩爱的夫妻。 他曾将茅草屋,细心收起,只因为那是我们的家。 如今都因为自己的愚蠢消失了。 李姚悔不当初,却已不是能由着他忏悔感慨的时候。 宋白玦作势又要走“若是不知便算了,即使是杀死只臭虫,妄造杀孽也与我修行无益。” 李姚又爬过去,一双血手费力捂住宋白玦的脚腕,又在宋白玦嫌弃他的血液肮脏时快速收回双手。 “我知道,我知道的,别走。”李姚卑微到了极点“求你别走。” 宋白玦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知道就快说,我的时间很宝贵。” 李姚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不会再说废话“师尊传下的绮梦宗秘法书籍上有记载,梦轴是最接近神界的幻境,几乎相当于登天阶。” “相传这阶梯藏在有缘人梦中,若能通过阶梯考验便可获得神格,一步登神。” 登神与否,宋白玦并不在乎,可获得了梦轴的线索,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宋白玦终于露出点笑容“那这有缘人是谁?” 李姚本因为宋白玦愿意对他笑而开心,听了这一问后怕宋白玦嫌弃他一知半解,面色一变,支支吾吾说道“书中并未记载谁是有缘人。” 说来也是,此等飞升秘法,又怎会详细记载。 宋白玦闭眼沉思,既然是久幽让他去,那久幽一定知道他可以寻到梦轴并打开封印,否则不会专门交待给他。 那么梦轴便极有可能在自己的梦里,自己便是那有缘人。 如此想明白,宋白玦便让李姚打开他的梦境试试。 李姚百分百顺从,伸出两指对着宋白玦画出符咒,接着用灵力一推,符咒便进入宋白玦识海里。 接着在宋白玦头顶果然出现一副画轴,画轴渐渐变大而后自动展开。轴上只画一扇画着复杂花纹的门扉,门扉上门钹处明显凹陷下去,少了些什么。 宋白玦拿出分别从裴温言处和崔臻桐处拿得的两枚仙丹,又将两枚仙丹分别放进两处凹槽。 在仙丹全部放进去的瞬间,仙丹身上黑色的外壳褪去,成了两颗碧绿色的琉璃珠,散发出璀璨的光。 而后门扉缓缓开启,内里仙气涌出。 宋白玦踏进半步,李姚又轻轻扯他的腿,似是害怕宋白玦忘记他般“你要回来,回来杀我。” 宋白玦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将门外另一只脚也伸进梦轴中。 久幽魔君实力强大,眨眼灭掉大宗门全门,挥手便建成可以一座可以媲美一整个大洲的巍峨魔宫,宋白玦此去必定有去无回,注定不会再圆对李姚许的诺言。 可有什么关系,李姚骗了他那么多次,也该到宋白玦骗他一次了。 李姚未被梦轴选中,无法进去,只能干着急。 随着宋白玦进入,门扉在他身后复又闭合。 远处传来虚无缥缈的人声“玦儿,你终于来了。” 宋白玦瞬间认出那声音的主人,回应了那声呼唤“师尊?” 第47章 第 47 章 诛魔壮举,飞升成神…… 宋白玦顺着呼唤而去, 只见眼前所见是一片广阔无边的湖面,湖心有一小岛,岛上一座精致的湖心亭。 亭下石桌上摆一棋盘, 上呈一盘残棋,其上黑白棋子密密麻麻, 似是对弈许久难分胜负。 而下这盘棋的,便是分坐于棋盘左右的魔尊久幽和踏云门创立者、昔日正道魁首会须君。 二人相处融洽, 在这秘境中并无想象中的正邪不两立,也没有斗的你死我活,二人只是坐着对弈。 呼唤宋白玦的正是一身白衣, 仙气飘飘的“会须君。” 宋白玦欲至“会须君”身前,却被湖水拦住去路,一时无法再前行。 “会须君”便贴心地告知他来路“不必担心, 这秘境不会阻拦你, 你只需伸脚,自有人把你接过来。” “久幽魔君”在一旁听着,微不可察的皱了眉。 宋白玦便听话的迈脚, 果然湖面下伸展出一片片汉白玉石阶, 宋白玦踩着石阶很轻易的走到了湖中心的亭子下。 “会须君”又看了眼一旁的“久幽魔君”, 意味声长的一笑后, 张开怀抱迎上宋白玦,将宋白玦紧紧抱在怀里。 “玦儿,我等了你许久。你终于来救为师了。”“会须君”边揽着宋白玦纤细的腰肢边用眼神挑衅一旁的“久幽魔君”。 “久幽魔君”见此气愤甩袖,侧过身去,不去看他。 “会须君”正得意之时,宋白玦却忽然抬头与他对视“魔君还要摸多久?又要玩这个假扮师尊的游戏多久?” “一直抑制对夫君的爱意,将夫君当做其他人, 对我也很是辛苦的。” “会须君”脸上有一瞬露出惊讶的表情,而后迅速恢复成笑容。渐渐那笑容越发放肆,周身白衣也渐渐成了墨色,面容上的红色魔纹也渐渐显现出来。 一旁的真会须君面貌和周身衣物也随之变化成了白衣。 “如何认出来的?” 面对久幽的问询,宋白玦看着久幽周身伸展出的魔气,在刚刚见面时就如同触手般贪婪的缠上宋白玦的身子。 宋白玦只要不瞎,这不是秒识破。 但宋白玦未照实说,而是答道“我熟悉夫君的一举一动,自然一眼便知谁是我的夫君。” 宋白玦此话一出,久幽兴奋地将白玦抱离地面,开始贪婪地品尝白玦出乎意料的说出许多甜言蜜语的唇舌。 而后竟不满足于单单亲吻,急不可耐地扯起了宋白玦衣服。以前他都需要绑着,威胁着宋白玦,宋白玦才愿意分他三分好脸色,如此主动,他还是第一次见。 久幽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但对宋白玦的爱意胜过所有猜忌,他定要把握住如此主动的宋白玦“几日不见,本座的魔后,终于知道谁才是最合适他的夫君了。” “凡间人都说久别胜新婚,快让为夫与你重温一番洞房花烛夜。” 宋白玦并不阻拦,脸埋在魔尊胸前,手臂勾着魔尊的脖颈,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会须君可以无视久幽的挑衅,却不能忍受宋白玦毫无反抗的动作。 “玦儿下来,到为师这边来。” 宋白玦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听从师尊的安排“还请师尊原谅我与夫君久未相见,待我与夫君解了相思苦,再正式拜见师尊。” “白玦!”会须君第一次带着薄怒唤宋白玦的名字“你真要和他同流合污?” 这话说的,久幽不太乐意“什么叫同流合污,我们道侣之间久未相见,做些真道侣该做的事情,你个做师父的着急什么?” “若是心里嫉妒,看不过去就滚,没人想看你在旁边杵着。” “宋白玦,你也是如此想的?”会须君还是决定再给他爱徒一次机会,说不定爱徒会有难言之隐。 可宋白玦并没在乎这机会,只拿甜腻的呻吟回答他,在欲海里沉沦一番,直到会须君听得满头黑线,才张嘴回他“师尊若是看不下去,便先从这秘境出去吧。” 会须君不敢置信,自己养大的徒弟,对他全身心依恋的徒弟,为了魔尊居然要赶他走。 “你说的是真心话?” “不错。”宋白玦未带丝毫迟疑,即可便回了会须君这二字。 会须君气急再顾不得他身为仙君的冷静自持“久幽就是一只被情欲控制心智的野兽,不懂得疼人,不知道正邪,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奉献身心?” 宋白玦痴痴望着久幽,用手指临摹魔尊的面容“还请师尊慎言,久幽无论有何缺点,徒儿就是心悦于他,他在徒儿心中便百般好,还请师尊不要再诋毁他。” 久幽看着宋白玦眼里的深情,叫他一只魔都为之动容,彻底放松警惕,沦陷其中。 至于一旁的会须君便显得更加碍眼“白玦不喜欢你,你个做师父的,难道要强迫他顺从你?” “本座竟不知道,会须君何时脸皮长的如此厚。” “闭嘴。”会须君召出佩剑丈尺来握在手心,语气不屑“此处何时轮到你个影子来说话。” 会须君此话戳中久幽痛点,久幽抬头,眼里尽是杀意。 眼见二人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宋白玦忽然伸手将久幽的头部拉进自己,对久幽又是一吻。 久幽刚刚的火气,瞬间被宋白玦主动献吻的行为灭了个干干净净“既然魔后如此求本座,那便不与他一般见识。” 宋白玦对久幽一笑,又转头与会须君说“师尊,你们实力相当,再打几百回也是像百年之前分不出胜负。” “师尊,你不必管我,快些走吧。” 会须君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 而后丈尺脱手,直指天空“是本尊愚蠢,居然妄想能助你渡过劫难,与你一起飞升。” “如今看来,你只是块只知情爱的顽石,顽劣不堪,并不配做我的徒弟,任我如何努力,皆是惘然。” “今日起,我便逐你出师门,你我再无瓜葛。” 宋白玦并不挣扎挽回,只答“好。” 与此同时,秘境上空破开一个口子,外里的乌云渐渐聚拢。 接着闷雷不断,雷劫降下。修仙界众人皆从屋内走出,注视这千百年来,唯一飞升之人。 会须君并不躲闪天雷,随手一挥,天雷便尽数被他甩开。 待雷劫尽,七彩祥云笼罩于会须君头顶,接着会须君脚下一轻,已是半悬于空。 他最后回头一眼,便见徒儿依旧委身久幽,极尽献媚,并无半分后悔。 会须君忍着滔天怒意,直飞天界而去。 宋白玦在身后祝他长寿与天齐,安康无忧。 会须君听见所有祝词,却未曾回头。 待祥云散尽,已再不见会须君踪影,秘境中唯剩宋白玦与魔尊相拥。 “师尊终于离开秘境,自由了。”宋白玦喃喃自语。 久幽以为他这是会须君的离开伤感,又将宋白玦抱紧,狠狠吻了几口宋白玦的脸颊。 “你还有我呢。本座不会弃你而去。” 宋白玦忽然眼睛变得锐利“对啊,还有你呢!” 接着宋白玦不知何时招来的碧玺剑便插进久幽魔君的后心口,贯穿久幽魔君后,连着刺穿宋白玦自己。 “你……”久幽魔君一脸不可置信,刚刚还深情厚谊与他讨宠的人,此刻竟无情的将剑插进了他的身体里,想与他同归于尽。 久幽魔君愤愤地问道“你刚刚在演戏,想让会须君脱逃?” 宋白玦沉默着点头,血液从宋白玦笑着的嘴角缓缓流下,一切图谋已尽在不言中。 久幽魔君如何能甘心受擒,挣动着要把剑拔开。 可剑的另一头被宋白玦牢牢困在自己的体内,久幽的动作除了增加宋白玦的痛苦,惹得更多血液从宋白玦体内流出,并无其他作用。 宋白玦紧紧抱牢久幽的身躯,这次却不是为了情爱,而是为了苍生要让久幽去死。 他嘴中念诵爆体之咒,准备与魔尊同归于尽。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本座?”久幽不再试图挣动,一副停下来配合宋白玦的样子“本座是不死不生的存在,你杀不了我,也不舍得杀我。” “我们终究还会再见。” 宋白玦不理会他,爆体之咒最终被他念诵完毕。 随着一声闷响,巨大的灵力波动以宋白玦为中心扩散,瞬间将整个秘境击碎,又向秘境外席卷而去。 秘境外的李姚被强大的冲击波击下山,眼睁睁看着秘境毁在他眼前。 “不——”李姚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小白,你还没惩罚我,杀死我,怎么能先离开我。” ———— 地府深处,正在遭受千刀万剐之刑的崔臻桐,也感觉到了地府的摇晃,莫名不安。 他从刑架上费力抬起头来,问那位手持薄刀正在剜他血肉的鬼差“鬼差大哥,外面发生了什么?” “据说是有位姓宋的大能引爆了身躯与人同归于尽,我的同僚正准备去拘他的魂魄。” 一旁已被剜掉大半个身子的宋满盈本沉默忍痛,如今听闻此事,忽然哈哈大笑“哥哥要来了吗?哥哥快来吧?满盈也很想他。” 崔臻桐闻言更着急,便要挣脱刑架,去寻宋白玦。 鬼差却不能纵容他,拿出一臂粗带刺的棍棒,狠狠敲击他新割开的皮肉“这地府可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崔臻桐受制,只得继续忍着刑痛,心里为宋白玦祈福,希望他平安无事。 ———— 新洲宫殿里,纪慈刚刚养好了伤,又画了无数副素玉的画像,挂满摘星楼,他痴痴看着,又思量着该为素玉寻何等宝贝。 他想去寻素玉,却又牢牢记得素玉离开时,不许他去找他。 他可以等,等到素玉愿意见他时,再将自己准备已久的各色礼物捧上,也把自己的真心捧上。 可忽然新洲似地震了一般,地面开始分裂,阁楼开始倒塌。 自素玉上次离开,他便查遍古籍,知新洲前身原是魔尊所建魔宫。 如今新洲分裂,定是魔尊有难,那么去寻魔尊的素玉岂不是也有危险。 纪慈思及此处,迅速扔出折扇,踩着扇骨,急急往爆炸来源处寻去。 “素玉,等我,这次换我救你。” ———— 已飞升至天界,立于云巅之上的会须君,刚刚见了亲自来迎他归天的天帝,谢过各位仙友的倒喜,正与天帝闲谈间,忽然听得凡界巨响,回身便见刚刚所处的秘境被炸了个粉碎。 会须君双眼牢牢盯住那处秘境残骸,不敢置信“玦儿,你竟是为了支开我,再与魔君同归于尽?” 天帝望着那爆炸处,悠悠赞叹道“能除魔尊,也是大功一件,其为黎明百姓献身,真是感天动地。” “会须神君,你觉得呢?” ———— 踏云门,裴温言惯常闭关之处,裴温言正埋首于浩瀚书海之中,寻找更快更准寻得转世的方法。 忽感师兄去往的幻山处巨震,才从书海里抬头,匆忙从秘境中走出,招来绝锋,便要前去为师兄收尸。 这次一定,一定先找到师兄,与他说清楚一切,再不让那些阿猫阿狗有可乘之机。 可那废墟之上,忽然又有乌云聚拢,接着便是刚刚会须君飞升才有的惊雷。 宋白玦此行,为天下献身除魔。竟感动天道,允其飞升。连雷劫都温柔的很,不舍劈他。 宋白玦肉身尽毁,魂魄却在雷劫中睁眼,顺着天道指引飞天而去。 一日之中,竟接连有二人飞升。 凡界众民如何见过此等场景,纷纷跪拜,以求天神赐福,那还有半分过去追着宋白玦喊打喊杀的凶恶样子。 裴温言眼睁睁看着师兄飞升入天界,他所研究所看的众多秘籍皆没有了用处。 从此师兄寿与天同,如何还会有转世。 他又御剑想追至天界,可天界又如何是他个凡人能擅闯的,天道几道闷雷,狠狠砸在他身上,无情将他击落。 师兄在飞升向上,裴温言却失了力气,飞速下坠,与师兄原来越远。 “不——师兄,别离开我。” 裴温言的嘶吼传遍凡尘,却如何也穿不过神凡交界处,也传不进他师兄的耳里。 第48章 第 48 章 古神欲念生魔尊 云海之巅的天界, 灵气充足,亭台楼阁,金砖碧瓦, 熠熠生辉。 宋白玦曾为人人喊打的万人嫌反派,是街角墙根处的断腿乞儿。也曾低贱到身为炉鼎, 为他人修仙器物。更甚者作为药奴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渡过无数个见不到日光的白日。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是他得到成神。 “感谢天道, 既让我成神,我定当贯彻我的道,从生至死。” “扶助世间深处苦难中的生灵, 回应他们的祈愿。” 宋白玦迈着稳健地步伐,踏过天门,去寻天帝受封。 旁侧经过两个不知是那位仙者养着玩的兽宠, 沾了仙气化成人型。远远瞧着宋白玦竟悄悄聊起了天。 “阿鹤, 你瞧,会须神君扔掉的那块石头居然跟上来了。” “狸奴,你小点声, 别被人听见了。”头上尚有三根白羽未隐去的少年, 明显比那长着毛茸茸小爪子的狸奴要成熟些, 出言制止。 那狸奴拿小爪子捂住嘴“我这样他应该就听不到了吧。他可真好命, 生了心爱上了自己的主人,被会须君亲手扔下凡界。” “当时主人还专门召集百兽与我们说,切不可生无用的情爱。如今你看这石头居然还能飞升成神,重返天界。” “阿鹤你说我为什么不能成神,我比那块石头要好一些吧,我最起码是活物,身子是暖的。”说着狸奴便将阿鹤的手放至自己胸前, 让他摸摸自己的体温。 阿鹤红着脸抽回手“你若平日少睡些懒觉,多些修炼,还能连爪子都收不回去。” 狸奴却不恼,很是得意的甩了甩自己的小猫爪“主人最是喜欢我的小爪子了,常常抱我在怀里,揉我粉粉的肉垫,我才不收回去呢。” 阿鹤无奈苦笑着看狸奴□□自己的小爪子,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宋白玦已走至他们身侧。 阿鹤不知宋白玦听到多少,连忙将狸奴与自己拉成一侧,与宋白玦行礼。 曾同为神君宠物,狸奴本不愿行礼,还是阿鹤一再强拉,才不情不愿的行这一礼。 宋白玦却未怪罪,甚至还鼓励他们勤加修炼“若有为众生请命之志,定能得道为仙。” 狸奴觉着宋白玦很是有眼光,能看出他有成仙之资,喜笑颜开,匆匆与宋白玦道别,连蹦带跳要回去与主人分享他的喜悦。 甚至遗落了守源仙君叫他去丹翁处拿的丹药。 阿鹤捡起药瓶,又向宋白玦道歉“他天生性子活泼,口不择言的,还请神君见谅,全当他刚刚说的都是胡话。” “胡话吗?”宋白玦自上而下的看着阿鹤的脸,竟觉得有几分眼熟“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 阿鹤依旧维持低头垂目的姿态“未曾。” “若是见过,如今神君尽数忘了,便忘了吧,皆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言至此,阿鹤眼前又浮现出那兽园密林处,有块生了情的玉,因被主人呵斥,深夜逃至此处,在层层树枝遮掩处,苦寻如何将自己的心磨去。 “为什么会生了这东西。”他手持锐的树枝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胸口,那心却纹丝不动。 只玉人脸上泪水越发多了起来。 他又擦那泪“我不该会哭的,我也不该有眼泪。” 可任两只玉雕的手如何擦拭,那泪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无论如何也流不尽。 他生了不该有的情爱,爱上了他至高无上又冷酷无情的主人,因而遭了厌弃,再不得到主人身前侍茶,为主人收拾棋盘,与主人对弈,赏人间传来的诗词。 他夜夜去密林里试如何去心,却夜夜流一地眼泪后无功而返。 直到阿鹤听说,玉人那冷酷无情的主人,竟将他罚下了天界,扔进了轮回中遭受磨练。 阿鹤最终未能忍住,还是与了宋白玦告诫“全当阿鹤多嘴,如今已是最好的安排,神君切勿再追忆往事,引自己不快。” “追忆往事?”宋白玦自踏入天宫,确实有些记忆急着从他脑海里出来,可他尚且未来得及深思,也不准备深思。 “谢谢你的告诫,我已记在心里。” 阿鹤见宋白玦似听进了他的话,便行礼告退“我出来已久,我家主人该等丹药等极了,便先告辞了,还请神君莫要责怪。” “你去吧。我也当去谒见天帝了。” 宋白玦别了阿鹤继续向前,忽见会须君匆匆向此处而来。 路遇会须君的大大小小神仙,皆微微侧身向会须君行礼,喊上一声“见过上神。” 待会须君至到宋白玦身前时,宋白玦也微微侧身为会须君让路,恭敬行礼“见过上神。” 会须君却未曾从他身边走过,而是停下步伐,站至宋白玦身前“玦儿为何如此生分,继续喊我师尊便可。” 宋白玦一直维持着低着头行礼的样子“白玦已被逐出师门,不敢以师尊来称呼仙君,抬高自己。” “你本就是本尊徒弟,何来抬高。”会须君上前要将宋白玦扶起。 宋白玦未随他的愿“白玦,天资愚钝,本质顽石,顽劣不堪不配拜入上仙门下,还请上仙另寻爱徒。” “寻什么爱徒,本尊修行上万年来,只收过你一个徒弟。”会须君觉着宋白玦可能是生他的气,耍起了小性子。 便又解释“可还是在怪为师在梦轴里说的那些话?” “为师与你道歉,那些话皆是气话,你若早些告诉为师,你是为了除魔,为师夸你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斥责你呢。” 可宋白玦油盐不进,一直维持微微弯腰施礼的样子,一动不动。 会须君叹上一声“罢了。免礼吧。” 会须君不想如此生分,可宋白玦听了这话,却站直了身子,终于不再维持行礼的姿势。 可这身子刚直了一会,宋白玦又行礼要走“小仙匆忙飞升,还未见过天帝,还请上神先放小仙去见天帝,再与上神闲谈。” 会须君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再也忍不住,将宋白玦拉至僻静处“若为师解释给你听为师与久幽不和的缘由,你可能原谅为师?” 宋白玦不语,会须君却为了能得到宋白玦原谅已讲了起来“为师自天地诞生,有了神族起,便是神明,司掌世间法度。从不偏私,心中只有善恶。一把丈尺剑,量尽天下,也惩尽天下不公。” “本来一人独弈的日子过了万年,也不觉清冷,可一日忽然遇到一块吸收天地灵力而生的玉石。” “那玉石通身雪白无一点瑕疵,为师觉得那玉绝美,忽然兴起,便以丈尺剑为刻刀,将那无瑕美玉刻成了人型。” “当是玉石有灵,那玉人竟能挪动身躯,甚至开口喊为师主人。能与为师对弈,给为师奉茶,吟诵人界传来的三两句诗词。” 会须君轻轻抚摸宋白玦的脸颊,宋白玦侧头躲开。 会须君失神落魄的垂下手,复又讲“许是因为出自为师之手,玉人面貌身形性格皆是为师心中所喜。也可能为师真的太寂寞了,相处越久,为师便越发管不住心中情欲,竟觉世间生灵再与自己无关,眼中唯有这玉人。” “在玉人与为师相处中,为师惊奇地发现,他越来越像一个真人,白玉的身躯渐渐化作血肉,身体有了温度,甚至有一日,我惊奇的摸到了他的第一声心跳。” 宋白玦伸手向自己胸口探去,此处那里空荡荡的,无一声声响。 会须君深情望着宋白玦“在他第一声心跳后,他攥着为师摸他的手,兴奋的告诉为师,他好像有了情感,并爱上了为师。” “没有什么比我爱的人也爱我,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会须君思绪飘远,似是又看见了那日激动执手说爱意的爱人。 “于是为师整日与玉人谈情说爱,再顾不得其他。直到天帝来告诉我,因我的渎职,人界失了法度,灾祸不断。我才猛然醒悟,身上责任巨大。” “于是为师远离了玉人,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可为师失败了。”会须君攥紧拳头“为师压抑情爱,却使我的欲念被压迫到极致,竟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说至此处,会须君忽然脸颊魔纹横生,随后邪魅一笑“没错,新生的欲念便是本座。” 宋白玦觉得这气息实在熟悉,在那犹如触手般的魔气缠上宋白玦的腰肢的瞬间,宋白玦猛然醒悟“久幽魔君?” “没错,正是本座。魔后,别来无恙。”久幽魔君占据着他与会须君共同的身体,冲宋白玦一笑“本座说过,我们还会再见。” 宋白玦见此已掏出碧玺剑,要除魔。 久幽魔君轻轻一动手指,碧玺剑便缩回剑鞘,不敢出来“你忘记了,这剑是谁送给你的?” 宋白玦立马明白过来,碧玺剑乃是会须君所赠,那久幽魔君既然与会须君是同一人,那久幽定也能操控碧玺剑。 “所以那年踏云门峰顶的比试,是你操纵碧玺剑杀了那些踏云门弟子?” 久幽魔君点头“我是会须君因爱你而生的欲念,当然一切以你为主,那些弟子欺你,瞧不起你。会须君受困于天道,不可乱杀无辜,可本座却不管那些。” “凡是惹本座魔后不快的人,全都该死。” “若不是本座与会须君一体,一荣俱荣,一死俱死,本座连会须君这个满口苍生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也一并杀了。” 为何久幽会向宋白玦举荐会须君作为双修对象,为何久幽魔君与会须君能在梦轴里变换成对方的模样。 一切都解释通了。 “原来如此。”宋白玦恍然大悟。 “够了。”会须君怒喝一声,拿回身体的控制权。“玦儿,你也见了,为师的欲念体是如何的疯狂。” “为师不能任由他危害人世,便只能将你送下凡去。若是你不在我们眼前,他与我都能安分些。” “且你也因为这段错误的情爱,整日泪目。那泪如匕首插在为师身上,为师便知不能如此自私,只自己脱困,留你一个在情爱里挣扎。”会须君伸手想碰一碰宋白玦因多日哭泣,眼角生的一点泪痣,结果当然是又被宋白玦躲开了去。 久幽在体内便越发不安分,全靠会须君强行压制,许久后会须君才恢复平静,复又继续诉说“我想若是人世磨砺能磨去你的心,那你我都能解脱。” “于是我寻司命神君,找来你的命册,为你设情劫磨心。因久幽急躁去轮回台下寻你,书写命格的墨水泼在了命册上,导致你一世苦难变三世,三世情劫,世世不得善终。” 会须君面露愧色“一切皆是为师的过错。为师便自请下凡历劫寻你,但终究是天命,为师也未能替你挡下灾祸,反而让你受了更多的苦。” 久幽忽然又抢得身体的控制权“没错,就是你的错,你要是听我的,跟白玦双修,那有裴温言那小子的事。更不要说后面的甲乙丙丁了。” “白玦所受苦难,皆怪你这个榆木脑袋、德不配位的上仙。” 下一刻又是会须君掌管身体,立马对久幽魔君进行了呵斥“我说够了,这里没你个影子说话的份。” 久幽不服,又开始闹腾,会须君一会魔纹附身,一会又周身仙气环绕。 直到会须君大怒“我要向玦儿道歉,你为何一再搅局。” 这下久幽不再闹腾。 会须君放下为人师尊的身份,久幽魔君也低下头颅,二魂一体一起诚恳道歉“玦儿,我错了。” 可宋白玦并不关心他们的道歉,而是问道“所以,你就是魔君,魔君就是你?” “对。”会须君点头。 宋白玦又问“那上仙未能将久幽魔尊从体内剔除,算是渡劫失败?” “没错,本座还好好的活着。”这次换久幽来答。 “好!”宋白玦忽然下了要做某事的决定,匆匆赶至天帝处。 天帝坐在帝座前说“本尊已等你许久。” “舍身诛魔为天下,功绩真是可歌可泣。” “本尊,今日就封你为……” 还未等天帝夸奖完毕,宋白玦已打断他继续说下去的计划,请旨道“请帝君剃了会须君仙骨,诛杀邪魔。” 会须君与体内久幽又是一番争斗,才迟些赶来,一进大殿,便听见宋白玦请旨要剃他仙骨。 第49章 第 49 章 亲手剜去魔神仙骨 “请帝君扶正祛邪, 剔除会须君仙骨。” 宋白玦的声音不大,却在大殿内激起千层浪。 众仙哗然,纷纷举目瞧向大殿中心的宋白玦与会须神君。 宋白玦表情坚定, 今日非要剜去会须君仙骨不可。 会须君则放缓脚步,极力压制着内里伤心又愤怒的久幽, 停在了宋白玦半米远处,注视着宋白玦不语。 二人沉默着, 本来是来见证新神及位的众仙却在一旁忍不住聊了起来。 织云仙子戳了戳一旁手握红线的结缘仙,瞧瞧说起了小话“这新登天的小仙着实大胆,会须神君乃上古真神, 与天地同寿。又与天帝是至交好友,纵使下凡历劫未能成功却也无人敢置啄。” “这小仙登神第一天,就敢公然叫板会须神君, 当真不怕死。” 结缘仙能瞧见众人之间的姻缘线, 此刻瞧着宋白玦与会须君之间的红线,意味深长的一笑“你再仔细瞧瞧,这叫板的是谁?” 织云仙子拨开眼前的云雾才看见那状告会须君的, 正是千年前与会须君有过一段仙界皆知的虐恋的玉人。 织云仙子最是多愁善感, 叹了口气“如何闹到这个地步了。” 结缘仙连忙宽慰“好了好了, 你且别哭了, 要不地界该下大雨了,事情尚有转机。” 可不同于这边的闲谈,一位仰慕会须君的小仙却跨出人群,斥责道“小小顽石,竟敢诬告。” 训斥完宋白玦又转向天帝,也要告宋白玦的状“我看这块顽石,分明就是借机寻仇, 还在记恨会须君当年将他扔下轮回台的仇。帝君切不可被他蒙骗,冤枉了会须神君。” 天帝端详众人片刻,却未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感染,依旧笑得从容“宋白玦,那你便说说,为何要剔会须君仙骨。” 宋白玦直起身来“请让我与神君对峙。”而后宋白玦转身望向会须君时再无往日的仰慕。 这眼神没来由的刺了一下会须君的心,让会须君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待会须君站稳,宋白玦与之对视,问道“用魔火围困灵首城至城内百姓饿死者数百人的可是你?” 会须君点头“是我。” 宋白玦又问“操纵碧玺剑斩杀数十踏云门弟子的可是你。” 会须君闭眼侧身,牙关咬紧将“是我”二字挤出齿间。 宋白玦上前一步与会须君离得极近“将修仙之人俘虏为奴,修建魔都的,可是你?” 会须君克制住伸手想触碰近在咫尺的宋白玦的欲望,接着答“是我。” “放火烧死李家夫妻,又无故将绮梦宗宗主杀死在梦中,是你吗?” 会须君灵识里印照出那在睡梦中未来的反抗的男人,和那无辜被烧死在草屋里的李家夫妻,引出埋藏在心里许久的愧疚“是我。” “好,那在凡界恶事做尽的魔君可是你?”众仙并不知会须君欲念已能化为实体甚至成了魔,宋白玦此问是在逼会须君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不再是完整的神躯,而是一只道心有毁的魔。 “是我。”会须君依旧认了。 众仙听闻会须君杀害众多凡人,对其好感一再降低,最后得知他堕魔,更是纷纷惊出了声。 宋白玦依旧未曾理会众仙的态度,继续逼问会须君“那你可愿认罪伏法。” 会须君启唇,久久未发出声音。 体内的久幽魔君已至疯癫却叫骂会须君“你是疯了吗?” “若你认错,失了仙骨,成了一介凡人,又如何独占魔后,又如何护得玦儿平安。” 会须君在体内摇了摇头,冲不甘的久幽说道“玦儿已长大,自能护得了自己。” “况且我已厌倦无缘无故失去理智,残害众生的日子。” 会须君的意志最终胜过久幽的不甘,喉间耸动,最终发出了声“我认罪。” 久幽阻止未果,彻底疯狂,在会须君体内冲撞不停,惹得会须君步伐虚浮,肺腑受伤。 宋白玦却不关心会须君的状态,只是向天帝继续请求惩治会须君“如今会须神君,已在众人面前认罪,还请天帝降罚。” 天帝犹豫地瞧了一眼会须君“会须,当真是你做的?” “是我。”说完这二字,会须君支撑不住久幽的冲撞,额间尽是冷汗。脚下失力跪倒在地,若不是及时单手支撑住地面,恐怕就要在众仙眼前脸着地了。 魔纹渐渐又爬上会须君的脸,会须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请天帝让玦儿,亲自行刑,剜除我体内的仙骨。” 他的徒儿学的很好,一心向上向善,从良做好人。甚至学的比他这做师父的还好,未曾被欲念所控失了心智。 若他是宋白玦前行路上的阻碍,他愿让宋白玦劈开自己,以践行宋白玦的大道。 况且,做的恶事,也该到偿还的时候。 天帝听了会须君的要求,便问宋白玦“你可愿意亲自动手,剔除你主人也是你师尊的仙骨。” “你可要知道,若是失了仙骨,会须君不但会法力全无,还会被贬下凡去,成为凡人遭受轮回之苦。” 不等天帝说完,宋白玦已答了他心中答案,他愿意的。 为天下苍生除魔,还亡者公道,本该就是他为神该做的。 为此不过剔除一个罪有应得的仙人的仙骨,宋白玦没有拒绝的理由。 会须君又深深望了宋白玦一眼,自己撑起身子,拖着残躯,自己一步步走至诛仙台。 走至诛仙台阵法中心时又亲自催动阵法。 随着阵法光芒亮起,四道束缚灵绳从四处石柱上伸展出来,牢牢缠住会须君的四肢后,灵绳上又长出许多细小的尖刺,刺入会须君体内后疯狂生长,禁锢住会须君每一寸身体,也同时束住会须君体内的久幽魔君。 剔骨还未开始,会须君先遭受了千针刺骨的刑罚。 纵使他如何强大,也吐出了口鲜血。 这诛仙台惩戒过不少犯错的仙人,其中不乏由会须君定罪后又亲自处罚的。 大概无论神仙还是凡人都不能能预料到,有一日会须君会成为那个被惩戒的人。 在众仙注视下,宋白玦拔出碧玺剑,一步步走至会须君身前。 而后毫不犹豫地将剑插入会须君体内,剑身贴着会须君的仙骨,绕着圈将仙骨与会须君身体连接处尽数斩断。 遭受重创的会须君再压制不住久幽,魔纹爬满他的全脸,久幽控住了这幅身躯。 他召唤护体护盾,来回晃动身躯,极力挣扎,却为时已晚,早已过了能从身上千万根刺上逃脱的时机。 久幽看着身体里还在移动的剑愤怒地质问“魔后,你当真要杀了为夫?” 宋白玦态度坚定,手上动作动作不停“当然。” 宋白玦眼神过于坚定,久幽身为会须君对宋白玦爱意的化身,见宋白玦如此执意要做此事,激烈的魔性渐渐消退,被爱意取代。 “罢了,若剔我仙骨是你所愿,那便如你所愿。”久幽不再挣扎,又回了会须君体内。 宋白玦没有在意,与他对话的是会须君还是久幽魔君,他只最后使力,将会须君仙骨剜出。 那仙骨闪着耀眼的金光,落在了宋白玦手里。 而后诛仙台灵绳收回,会须君失了支撑狠狠摔在了地上。 碧玺剑伤及前主,剑身发出悲鸣,身体开裂。 宋白玦便当着奄奄一息的会须君的面,折断了碧玺剑,而后将断剑扔到了会须君身上。 “你的魔剑,如今也还给你。” 会须君伸手将碧玺剑断剑从地上尽数捡起来,纵使碎片割到他的皮肉,他依旧不愿放手,将碎片紧紧揽在怀里。 宋白玦将会须君的仙骨收至一小锦盒,而后拱手一拜“行刑毕,请神君入轮回。” 会须君身受重伤,无人搀扶,废了许多功夫才站起来。 一路上跌倒又爬起,如此往复无数次,终于至轮回台前。 他回头一望,最后叮嘱“玦儿,匡扶天下为苍生而活的大道固然重要,但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不劳神君挂念,白玦自有分寸,还请神君莫要再拖延,早些入轮回。” “好。”会须君应了后,没有选择跳轮回台,而是面朝宋白玦仰躺着倒入轮回台,只因想看宋白玦最后一面。 于是他在轮回台中不断下坠中,如愿瞧见了宋白玦封神的仪式。 天帝感其正直,不为情所困,封其为新的上神,代替会须君掌管三界秩序,造福凡界。 会须君那蕴含无穷无尽神力的仙骨也被先帝赐给了宋白玦。 会须君竟有些欣慰,他的仙骨可以待在宋白玦身边,继续保护宋白玦。 直到看不见天界,他才闭眼,投生成了凡界一个正在嗷嗷啼哭的婴儿。 结缘仙看着会须君与宋白玦见相连的红绳,随着会须君的离开被拉的很长,又变得如蛛丝一般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断。 他无奈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问一旁的司命神君“会须君投身凡界,会是怎样的命途?” 因这轮回是对会须君的惩处,所以告知他人并不算是泄露天机“会托生成一个乞儿,或者更惨些会是一只流浪狗,或者待宰的牲畜,命短的蜉蝣。” “他会遭受种种苦难,直到天道觉得他已偿还尽手下那些无辜之人的鲜血。” 结缘仙先听罢,又看了一眼宋白玦周身缠绕的其他红线“哎,那会须君岂不是再没了机会?” 司命神君笑而不语,只答“不必看坠落到地上的鸟,抬头瞧瞧我们这位新神明吧。” “他造福苍生,扶危济困的神仙生涯,才刚刚开始。” 第50章 第 50 章 这次为爱修习无情之术…… 在御剑强闯天界, 被隔绝三界的结界击回人界三百次,也坠落于尘土三百次后。 裴温言又开始了闭关。 洞府大门紧闭,洞中一片狼藉, 修仙的秘籍扔了一地,提升修为的丹药如吃食一般, 全吞进腹中。 不远处架起丹炉,用各种天材地宝加稀世丹火日夜不停的炼制着新丹。 “为何不行!”第二百五十次飞升失败的裴温言, 将手中书卷愤怒的扔出。 可仅仅是他随手的扔出,那书卷却能轻松击碎洞府石壁,入壁五尺才停下。 得天道眷顾的裴温言, 依旧修炼神速,加之各种丹药秘籍辅助,修为一日千里, 早已步入渡劫期, 可雷劫迟迟不到。祥云未见一片,登仙云梯更是影子也没有。 “为何我不能成神?”裴温言急着与师兄团聚,可偏偏不能如愿。 裴温言叹了口气, 从盘坐着的冰床上下来, 走至一处供桌。 那供桌周围三尺, 清洁无尘。 桌上摆着一尊宋白玦的神像, 是裴温言用自己曾赠宋白玦的玉石雕刻而成。 因裴温言用了十成十的爱意来雕刻,那像雕的极像。 像前摆了一个碧玉雕的香炉,炉里香火不断。 又有几只盘子,上放宋白玦爱吃的瓜果,各种甜点心,肉包子。 裴温言希望宋白玦若是觉得天界无聊,下凡游历时, 能第一时间吃上凡界他爱的吃食。 而后裴温言正了正衣冠,点上三炷香,对着宋白玦的神像虔诚三拜九叩。 待他直起身子,与他的神明对视“师兄,能否帮帮我,我想去见你。” 他的神明静静站立,并不言语。 裴温言走近神像边,看着师兄的面容,还是没忍住,摸向了神像的脸颊。 “我在想什么,我伤师兄如此深,他怎会愿意见我。” “师兄请允许我片刻得罪,就当是我在为你的神像拂尘吧。” 玉雕的神像,初触碰时带点微凉,片刻后,又从内向外散发出点点热感。 渐渐摸着温热,手感越来越好。 好似是师兄白嫩无瑕的皮肤的触感。 裴温言忽然睁眼,便见自己的手正碰在下凡的宋白玦脸上。 他刚要惊呼得罪,却害怕收了手,便再摸不着师兄。于是裴温言在半空中硬生生控制住手掌,紧急返回。 但宋白玦又如何能任由他如此大不敬神明的举动。 在裴温言即将触碰到他的脸颊时,用手臂将其挡了回去。 “师兄,对不起,我太想你了。”裴温言怕下一刻宋白玦就要回天界,急忙拿出他全部的爱意与喜悦“师兄,你是为我下凡吗?” 宋白玦轻轻摇头“不是。我只是感受到这周围有人在寻求帮助,应他的乞求而来。” “这周围只有我一人,那定是为我而来。”裴温言越发开心,将那些准备好的点心,果盘递上“师兄不必着急于实现我的心愿,先吃些水果点心,这些都是我精心准备,一定有能合你胃口的。” 宋白玦看也未看一眼,冷冷回绝“不必,我已无需食用人间烟火。” “那师兄和我出去走走,我亲手复栽的桃花又开了。” 这次宋白玦纹丝不动“不必,天界蟠桃园里的桃花,我已瞧过。” 连遭两次拒绝的裴温言没有放弃“那怎么能是一样的呢?” 宋白玦回忆神界桃花树“确实不一样,神界的桃花开的更久更美。” 失了爱意加持的桃花,如何能和神界的花比呢? 裴温言见宋白玦似忘了过去种种美好旧忆,神情落寂,可很快他鼓舞自己,若他真放弃了,便当真绝无可能了。 于是裴温言张嘴又试图说些其他,来勾起宋白玦对他的爱。 可宋白玦内心早是一滩死水,这次不等裴温言开口便打断了他“若是无事,我便要走了,以后也不必唤我。” “世间还有种种身处苦难之中的人,需要我的赐福。”说罢宋白玦便准备转身离去。 “不,别走。”裴温言快步上前,将宋白玦抱住“我有愿望的。” “是什么?”宋白玦要走的身法未停,他要走裴温言如今已拦不住他。 裴温言的挽留虽徒劳,但他依旧收紧手臂,尽力抱紧宋白玦。 “我的愿望就是把我的道侣还回来。” “求你,把他还给我。” “把我那个会带我入尘世品百味,逛市集花灯看杂耍,费尽心机讨好我,偶尔还会嫉妒我的。会哭会笑,在乎我的师兄,还给我。” 宋白玦举起的手顿了一下,但最终将裴温言从他身上推开“抱歉,我办不到,因为你并没有道侣。” “一派胡言。”裴温言又逼近,想将宋白玦抱住“我与他行了全部的礼节,见了父母,下过聘礼,在众人眼里结了契,怎么能是没有。” “况且他现在就站在我眼前,我怎么能相信他不曾是我的道侣,我的爱妻。” 面对裴温言眼含深情的告白,身为神君的宋白玦一再退让,直至退无可退,眼见裴温言就要做出亵渎神明的举动,吻上宋白玦的唇舌。 宋白玦手中掌风起“放肆。”将裴温言扇飞出去。 “若是无事,本尊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眼见宋白玦又要走,裴温言极力挽留“那便求神君告诉我,如何能飞升入天界。” 裴温言怕宋白玦不愿见他,并没有说出自己寻求飞升是想与宋白玦日日相见。 宋白玦上下打量裴温言后,言道“你修为已至顶峰,所积德行也已足够,只可惜还差一件事情未做因而未能飞升。” 听闻只差一点,裴温言急切的问“差什么,要做什么事情?” 哪怕下刀山,上火海,他也愿意。 可宋白玦的回答却狠狠地给他浇了一盆凉水。 “你未能断情。” 断情? 若失了对宋白玦的爱意,他登仙又有何意义。 裴温言微微笑着“神君莫是拿我开玩笑,我从未听过飞升,必须得断情绝爱。” “因为这是本尊新立的规矩。”宋白玦一句话骇的裴温言周身血液冷凝,裴温言又强迫自己说道“神君莫要拿此开玩笑,我会心碎而死的。” 倘若师兄为躲自己,立如此规矩,裴温言相信自己会立刻心碎而亡。 宋白玦态度严肃“我没有在开玩笑。” “前些日子,本尊随手除了一只罪仙。他便是因爱生魔,残害生灵。经此一事,本尊悟得情爱当真是毒药,不但穿自己的肠,还累及无辜。” “于是本尊便奏请天帝,新立一条神规,凡心中有情爱痴念着不得飞升。” 宋白玦言必,裴温言再没有了支撑自己的力气,猛然跪倒在地。 他日夜不停苦修,想去天界寻宋白玦,可登仙之路却早已被宋白玦堵死。 “师兄,为什么?”裴温言跪爬两步,扯住宋白玦的脚踝“师兄,当真一点对我的旧情都没有了吗?” “本尊无心,何来有情。”宋白玦抬脚将自己的脚腕从裴温言手中挣脱。 “况且,如今看了你,本尊更确信,情爱害人。能叫一个风光无两的天之骄子,如此卑微下贱的跪在地上乞求他人的目光。” “当真害人不浅。” 裴温言又去扯宋白玦的袖角“不,不是这样的。情爱会让人笑,让人觉得快乐,会让人觉得彼此有了依靠。师兄也曾尝过情爱的甜,不是吗?” “并无。”宋白玦冷冷甩开裴温言的手,不曾半分可怜裴温言。 裴温言双眼失神,被甩的趴在地上,久久不能抬头。 “本尊既然已解答了你的问题,那么便该离开去救下一个人。”说罢,宋白玦周身光芒四起。 裴温言从恍惚的状态清醒过了,迅速又去拦宋白玦。 却只捞得一手握不住的光,任由其在指尖散去。 “不,不……”裴温言看着手中光亮散尽,忽然发疯般的绕着闭关洞府行走,而后突然有所领悟。 一番翻找后,终于找得一本秘籍——无情道秘法。 昔日他便是修了此功法,失了对宋白的情爱,致使他几次无视宋白玦的求救,最终害得师兄失了心。 如今他重练此功,却是为了自己失去情感,换取重见爱人的机会。 裴温言之前已练此无情道至顶层,虽然后来因宋白玦与他的肉身交融而失效。可裴温言对此功法依旧熟悉,很轻松便又拾起。 只难在,他要控制自己渐渐遗忘掉对师兄的热烈的爱。 “不可以挽回。”裴温言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挽回才能有挽回的机会。 如此虐待裴温言真心修炼持续了一月,裴温言的无情道又至大成。 在第三十日的清晨,踏云门的山顶却未见日。 乌云将天空笼罩,渡劫的天雷毫不留情的劈下。 裴温言坐于踏云门最高处的孤峰顶,不躲不闪受了五道雷劫,最终成功飞升。 “师兄,我成功了,我不再爱你了。”裴温言语气冷淡,在一众弟子见证下一步步踏上登仙的阶梯。 可不过片刻,他便又从天界陨落。 只因他一进神殿受封,便见了宋白玦一面。 惊涛骇浪般的爱意,瞬间在他的身体里肆虐。 刻骨的思念,逼迫他上前与宋白玦相认。 十步,五步,三步,一步。 近在咫尺,可无情道破,裴温言瞬间失了神格。 脚底的砖石化作云雾,裴温言再踩不住,在距离宋白玦半步之遥处复又坠落凡尘。 裴温言未曾放弃,狼狈从陨落砸出的土坑里爬起,立马重修无情道“师兄,我不会放弃。” 不久又迎飞升,这次天雷又多几层,以增加对他的考验。 可他挨了翻了倍的天雷,刚踏进神界,正巧撞见宋白玦下凡济世。 宋白玦未停留,只不过是擦肩而过,甚至没来得及眼神交汇。 裴温言的无情道又毁。 他捂着胸口,快速回身,只来得及碰到师兄的发尾。 师兄没有为他回身,即使他在师兄身后又坠凡尘。 他执着的面朝着天陨落,乞求能再多看他一眼。 可并没有,直到他落在湖里,沉进水里。 他看着游鱼成对游过,他想不如就此死在这里。 可他最终没有,又翻身上岸,继续苦练无情道。 不知是第多少回飞升,众仙第一次见他时的欣喜早已消散,第一次见他陨落时的惊讶也汤然无存。 再见他,众仙眼里只有平静,各自忙各自的。 裴温言却穿过众仙人,找寻着什么。 至于是什么,处于无情道状态的他并不知道,只是凭借一股本能在寻找。 忽然,他的直觉告诉他,他要找到了。 他抬头,正要循着本能走过去,却忽然有位仙人拦住他的去路。 裴温言不耐烦的想绕开,那仙人却未分毫不让。 裴温言准备硬闯,也被拦了回来。 直到周围小神皆向眼前人问好,裴温言才知此仙竟是天帝。 “拜见天帝。”裴温言也如其他仙人一般行礼。 “不必多礼。”天帝温和一笑“本尊已等你多时。” 心里的声音甚至不允许裴温言细究天帝话中之意“小仙尚且有些急事,还请帝君让让。” 天帝依旧站立在裴温言前方“你本有上神命格,是天道选出来接替会须君神位的人,可你也如会须君沉迷情爱,弃了神位,仅仅为了飞升就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 “真的值得吗?” 裴温言处在无情道状态,毫不犹豫回答“小仙不会沉迷于情爱。”可他的本能又让他开口“还请帝君让我瞧瞧您的身后。” 天帝叹了口气,侧过身子,露出他身后的宋白玦。 不过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裴温言便又一次无情道破。 天帝看着脚下云雾散去,悠悠叹道“看来,你已做出了你的选择。” 裴温言却不在乎什么选择,他与飞鸟为伴快速坠落,心里却想着“我不会放弃的。” “百次,千字,上万次……” “我总会回到师兄身边的。” “师兄,你再等等我。” 而回答他的,不是他的师兄,而是又一次陨落激起的层层沙土。 50-57 第51章 第 51 章 叛主的炉鼎,疯狂的主人…… 在灵首城一处热闹的街道上, 正有人群围观着稀罕事。 一个长的极美的瘦弱男子在被迫卖艺。 眼前一处是五丈长燃烧着的滚烫煤块,另一处是五丈长的木板上钉半寸长的铁钉。 “来,选吧。你想踩那个?”裹着破旧又脏污的黑袍子男人, 扯着貌美男子前的锁链,用被火熏哑的嗓子不怀好意的让貌美男子在两种酷刑中选其一。 貌美男子哭着摇头“主人, 求求你,不要这么折辱我。” 他哭的如同梨花沾了雨滴, 任谁来了都得怜悯美人三分。 可那黑袍男子显然没有对美人的怜悯之心。 “青翡,你害本座失了温香楼,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又出卖本座, 致使裴温言放火烧毁了我的脸,我的身子。”黑袍男子愤怒的拽着锁链强迫青翡靠近他的脸颊。 没错,这被拴着锁链, 牵到大街上供人赏玩, 卖艺的便是温香楼那长相极美,拥有顶级炉鼎体质,却被楼主私藏从不见客的花魁青翡。 而那罩着黑袍, 将满身伤疤掩藏在黑袍下的便是温香楼曾经的主人——杜承风。 那日裴温言听闻师兄素玉在温香楼屡遭欺凌, 一怒之下放火烧尽温香楼。 在房梁倒塌, 楼宇成平地前, 青翡最终不忍,将浑身烫伤的杜承风背出了火海,一起逃到了灵首城,躲在破庙里为杜承风养伤。 可杜承风只记得了青翡向裴温言告密的仇,却未记得青翡救他出火海,又四处求人为他寻医的恩情,一醒来就对青翡吆五喝六, 稍有不顺心就非打即骂。 还当自己是曾经的楼主,将青翡始终视为如他的奴仆。 今日米缸没了米,青翡本说他出去再找些来。 杜承风却未理会青翡的好意,不知从破庙那个角落里来找到一条生锈的栓狗铁链,强系在青翡脖子上便将人拉扯到了集市上。 逼迫青翡踩火炭,踩钉子。 “青翡,你看看本座的脸,都是被你害的。”青翡并不怕杜承风烧的满是伤疤的脸,却因被粗铁链扯的几近窒息,害怕的双手扯着铁链极力偏头。 杜承风因此感觉受辱更加生气,猛然松了手“连你也害怕本座吗?” 青翡没来得及收力,一下子后仰重摔在地上,胳膊蹭破了一层皮,瞬间渗出血来,后脑也随着身体失去平衡重重磕在了街上铺设的青砖上。 青翡摔到要害处,一时头晕目眩,手脚发软站不起来。 杜承风却不怜惜他。杜承风自认过去视青翡为他最爱的炉鼎,对他宠爱有加,可青翡居然背叛他。 这样勾结外人叛主的奴才,杜承风自认不会对他再有半分情。 随手从一旁的摊贩处拿了根粗麻绳,就往青翡身上抽去。 那粗麻绳由几股细麻绳紧紧缠在一起,挥出去的威力与普通鞭子伤害一般大,落在青翡皮肉上,瞬间便是一长块红痕。 青翡皮肤细腻敏感,被抽的受不了,眩晕刚消失一点,便顺着杜承风扯链子的角度,往杜承风身边爬。 他自小在温香楼长大,乖顺惯了,更不要提杜承风曾对他极好,那一点点的偏爱,让他觉得,也许他是喜欢杜承风。 杜承风只是因为自己的背叛而生气,只要自己乖乖顺着他,让杜承风消了气,那么他们就还能回到从前。 青翡如此天真的想着,又将脆弱白嫩的脖颈尽数露在杜承风眼前我,像是一只勇敢献身的待宰白鹤。 杜承风却不如此想,他视青翡的包容与退让如无物,只想洗刷他的屈辱,焚尽他心中不甘。 可他此刻积蓄尽在大火里散尽,引以为豪的面容荡然无存,周身修为也散的一干二净。 如今凭他的能力,也只能找青翡撒气。 他继续逼迫青翡“你不去光脚踩火炭也不去踩钉床,怎么能让这围观的群众们满意,又如何能挣到银钱来治我的脸。” 青翡依旧跪在地上,双手攀在杜承风腰侧“主人,我可以去弹琴卖艺的。你忘了吗?我弹琴极好,您过去很爱听的。” 杜承风却将他推倒在地上,狠狠踩着他的手指“贱人,你又不安分的想去勾引谁?” 青翡边大叫着“没有没有,奴没有想去勾引谁。”边奋力将自己的手指从杜承风脚下抽出。 可任由他如何努力求饶,再三保证会蒙面弹琴不会勾引别人。 杜承风依旧狠狠踩断了青翡的十根手指,才收回自己的脚。 青翡盯着自己扭曲的断指发愣,他最引以为傲的手艺,杜承风将他揽在怀里无数日夜手把手教会的琴艺便如此轻易的失去了。 青翡的眼角开始流出血泪,他甚至顾不上疼痛,只是沉默着为他的手指也为他的情谊,更为他似乎要失去的爱意哭。 杜承风看他如此伤心,眼里有了一丝愧疚,也后悔如此轻易便踩断了青翡的手指,没人比他更懂为了弹这一首好琴,青翡废了多大功夫。 可他惯来高高在上,没道理为个背叛自己的奴宠愧疚。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杜承风依旧坚持要将青翡拉到火炭上“如今你的手已废了,更要走这火炭钉床,更能讨好在座的各位老爷们。” “你从小便在温香楼长大,如何取悦达官贵人,难道还需要我教吗?” 青翡被羞辱的心碎,原来在杜承风眼里自己始终是被调教来伺候人的炉鼎,未曾将他放在平等的爱侣上一刻。 可他不想走钉床也不想走火炭“主人,奴可以去乞讨,去要饭,总能凑够主人的药费。” 杜承风狠狠掌掴青翡“贱人,你出身低贱,能舍得下脸面,本座的脸可不能跟着你一起丢。” 青翡被打的偏过脸去,低着头眼神落寂,尽量让脑袋放空,不去想自己现在遭受的非人待遇。 过去他被杜承风宠着,只有炼制炉鼎体质和修习琴艺时受了些苦,却没想到今日要把未曾吃过的苦一一尝尽。 青翡迟迟没动作,围观人群渐渐觉得无聊“没调教好带出来干什么?浪费别人时间。” 杜承风如今唯剩青翡对他的百依百顺来维持他可笑的自尊。如今连此都受到质疑,杜承风彻底失了神智,忽然扯下青翡一片袖子。 散发着悠悠鼎香的好看破肉一暴露在眼光下,便引来许多豺狼虎豹贪婪的眼神。 杜承风止住青翡想要遮掩的动作“若是不走火炭和钉床,那便把你卖去花楼里,给爷凑个医药费。反正你本来就该是个千人压万人骑的东西。” 青翡瞬间脸色惨白,不敢置信的看着杜承风,杜承风明明说他是他的珍宝,要私藏在家里,不叫任何人见着。 如今却辱他是千人骑万人压的破东西。 “主人,你当真这么想吗?” “没错。”杜承风扭过头去,下意识逃避青翡伤心欲绝的面容。 “那你过去说的爱我,都是骗我的吗?” 杜承风依旧未与他对视“没错,你不过是爷珍藏的好看花瓶,还妄想爷喜欢你,当真可笑。” 青翡深呼了一口气“好,那我便如爷所愿,走了这火炭。只不过等我走到尽头,你我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再相见。” 杜承风不语,青翡已走上火炭。 “好。”杜承风狠狠鼓掌,吸引众人注意后,还妄想污蔑青翡“感谢各位来看我惩戒背主奴仆。若各位看的开心,还请打赏一些银两。” 有人觉得有趣,有人觉得青翡可怜,纷纷送了钱进杜承风手中的铁盘。 杜承风举着盘子用余光看青翡满头大汗,脚底烫出一个个大水泡依旧咬牙坚持要走完这十丈红炭。 想离开爷?没门。 青翡用烧伤严重的脚踩在尽头的石砖上完猛然蹭破脚底的水泡,疼的差点没站稳整个人仰躺进红炭里。 杜承风惊出冷汗,下意识要去扶,幸亏青翡摇摇晃晃最终站稳。 可青翡站稳后并未回头,他语气不冷漠,疼痛让他说话断断续续,可他依旧将那句话清晰的说出来。 “好,如今你我两不相欠,就此别过。” 杜承风闻言刚刚的担忧又尽数化为愤怒,他嘴中念动咒语。 即使他修为尽失,可控制炉鼎的契约刻在炉鼎的体内,他依旧能随心所欲操纵青翡的一切。 “过来,你逃不出爷的手心的。” 青翡感受到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力量,驱使着他违背自己的意愿转身。 “从钉床上走过来。”面对要离开自己的青翡,已经彻底癫狂的杜承风恶毒的下了这个命令。 青翡闭上眼,感受着自己的脚又踩过钉满半寸长的钉子的钉床,每一下刻骨的刺痛都让他眉头紧皱。 血液染红了钉床,青翡回到了杜承风身边“哈哈,早听话又何必受这些苦呢?” 青翡闭眼沉默不语,拒绝交流。 “呵呵,你以为你能逃避。”杜承风命令被自己折磨的奄奄一息的青翡“睁开眼睛。” 青翡的眼皮不受控制的张开,还是看见了他最不想看见的杜承风。 “张嘴,说你爱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 青翡被伤透了心,不想言语,可他的两片红唇正在违背他的意愿张开。 他控制不了他们,于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狠狠自己的红舌咬去。 宁愿死,也不会再对这个人说爱了。 正在此刻,一道白光闪过,宋白玦降临人世。 第52章 第 52 章 渡苦厄 崔臻桐受尽地府酷刑不声不响, 不反抗。 尽受了地府十八层酷刑后,在灵首城众亡魂的举荐下任职鬼差。后又劝导恶鬼投胎有功,得升天界, 位列仙班。 可他请辞不受神位,自请去宋白玦处做个小小神侍。 宋白玦假寐睁眼, 便见崔臻桐端着一个盛了天界甘露的精致铜盆,正要伸脚跨过宋白玦卧房的木门槛。 “神官大人醒了?”崔臻桐将铜盆放到一旁, 便要蹲下为宋白玦整理衣物,又取了木榻旁的靴子要为宋白玦穿上。 宋白玦闪开脚去,穿着锦袜踩在微凉的地上“崔臻桐, 你这是做什么?” 崔臻桐将手中白靴放于床侧,才慢慢起身,对着宋白玦露出他惯常人畜无害的微笑后微微屈身行礼“小仙是天界新分配给神官大人的神侍, 刚刚是在侍奉神官大人着衣。” “以后还望神官大人, 多多指点。” “神官大人,身上这件衣服都睡出痕迹来了,还请允许小仙为神官大人更衣。” 说罢, 崔臻桐便伸手要脱宋白玦的衣裳。 宋白玦一时不察, 崔臻桐已伸手揽住他的腰, 将宋白玦的腰带解了一半。 宋白玦感受着崔臻桐呼出的温热气体撞击在自己的后脖颈上, 备受刺激后将崔臻桐退了出去。 “你走吧。”宋白玦背过身去自己重又系起腰带“我这里不需要神侍。” “神官大人日理万机,怎能没有侍从照顾庭院。大人还是留下小仙吧。”崔臻桐依旧站在原处,无论用何方法今日必要留在此处。 “小仙对花草树木有些了解,神官大人哪怕不让小仙近身侍奉,便是留小仙修剪枝头,洒扫庭院也是极好的。” 崔臻桐为那能留下,将自己的位置摆的极低。 宋白玦却不为所动“你为人时出身富贵, 长大后颇有贤名,为鬼时更是屡立奇功,让地府主人都对你赞不绝口。” 崔臻桐沉默着想起为了早日升入天界,他捉厉鬼,又劝恶鬼向善,与鬼搏斗,几次差点魂飞魄散。 可他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再见宋白玦。如今他见到了,那些虚名与功绩,与他已无用。 “我听闻天帝本想封你为上神,掌管人间教化。”宋白玦与崔臻桐对视“你为何非要放着好好的神官不做,要来我这里做神侍。” 崔臻桐想抓住宋白玦的手腕,又被宋白玦躲开。 于是他眼神落寂地说“我不在乎那些虚名的,也不在乎那高高在上的神位,我只是想留在你的身边。” 宋白玦冷漠转身“我这里并不需要神侍,你请回吧。” 面对宋白玦的决绝与冷漠,崔臻桐彻底爆发,他强行抓住宋白玦的两个手腕,将宋白玦揽进怀里“我许诺过要将你接近我家的大门,许你一个家。可我食言了。如今此处是你在天界家,我想住进来。” “不强求你原谅我。只作为一个小小侍从,在你身边不起眼的地方静静待着等待你的传唤。这点小小的愿望,白玦弟弟也不愿满足我吗?” 崔臻桐语气卑微,言辞恳切。 又加之这神侍是天庭任命,宋白玦一时不知如何拒绝。 忽然宋白玦察觉到人界有一股极度悲伤的情感蔓延,再顾不得崔臻桐的恳求。 他用神眼望去,便见到了青翡被诬为叛主奴仆,由杜承风踩断弹琴的十指,又被迫赤脚走了钉床和火炭。 真乃人间惨剧。 宋白玦便要飞身去救人,崔臻桐提出同行,被宋白玦果断拒绝。 崔臻桐不再强求“小仙在此处为神官大人守着府邸,神官大人请尽快回来。” 宋白玦没有回答,瞬间已去往人界来到了青翡身边。 他用神力阻止青翡咬舌自尽,又将其揽在怀中扶住。 “你是何人,敢多管闲事来阻止爷教训叛主的炉鼎,还不快快松手,爷还能饶你一命。”突遭此变故的杜承风先是强撑起架子来,不能示弱。 “青翡十指尽断,脚底被烧的刺的血肉模糊,本神君既然看见便有资格救助苦难之人。”宋白玦贵为神君丝毫不被杜承风强装出来的气势吓倒,回怼了回去。 “爷不管你是那里来的神君,即使你是天帝也没资格管爷处置自己的炉鼎,他可不是独立的人,他是属于爷的器物,爷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青翡闻言又一片真心又碎一次,浑身颤栗。 宋白玦将他抱的更紧“没事的青翡哥,你是人,不是什么器物。不要听坏人乱说,只听我的好不好,只听素玉的。” 青翡听着这熟悉的名字与熟悉的声音,不顾扯动身上鞭伤的疼痛,极力抬头想看清身后人的面容。 “你是素玉吗?你如今一身神官衣裳,我竟没认出来。” 宋白玦笑着点头“是我,所以青翡哥不要小瞧了自己,你看我也曾是炉鼎,如今也能为神官。” 杜承风也听得素玉的名字,不为过去欺辱素玉而害怕,竟觉着这是他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 杜承风心里想着素玉既然曾作为温香楼的炉鼎,那刻在素玉灵魂上的咒印说不定还有效,那自己岂不是能直接控制神明。 有了这一战力,自己可不就又能在人界呼风唤雨。 杜承风语气越发轻慢“你既也是炉鼎,为何见了主人,还不下跪。” 纵使如今宋白玦沉稳了许多,也不惊感慨杜承风面对此刻的形势居然能如此愚蠢。 青翡又担忧的看了一眼宋白玦,宋白玦依旧安抚他别害怕“本尊倒要看看你今日如何让本神君给你跪下。” “好,别怪爷没给神明大人留脸面。”杜承风一边念诵咒语,一边命令宋白玦“跪过来!” 宋白玦一动未动,其他人也一动未动,唯有清风吹动地上的两三片枯叶,让其移动了半寸。 杜承风不甘又试一次,还是失败,终于觉出不对慌忙逃窜。 宋白玦又岂能容他在眼皮子底下跑了,拔出丈尺剑刺向杜承风。 眼见剑便要刺向他,杜承风又灵机一动,念诵咒术,将青翡召至身前为他挡到。 丈尺穿胸而过,青翡低头看着那剑身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又偏头后望,想从杜承风的脸上看见愧疚与不舍。 可杜承风没有,他甚至有些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危难时刻极快的反应速度。 若不是如此,被神剑穿胸而过的就是他了。 “青翡,拔出你头上的簪子,替我杀了他。”杜承风又用咒术命令着。 青翡与身体里的咒印极力抗争,手几次举起又被自己强行控制落下,但最终还是未能抵过那咒术,拔下了头上用来挽发的簪子。 那簪子是杜承风送他的第一份礼物,曾是他在温香楼调教师父手下熬不过刑罚时的唯一慰藉。 如今簪子拔下,却是为了控制他伤人。 青翡本就有些散乱的乌发散了下来,随着他不忍偏头的动作,被风吹的漫天飞舞。 他淌着眼泪举着簪子任由杜承风如何施压,咬碎了一口银牙强撑着,不愿下手。 宋白玦微微一笑,伸手拿过簪子解了青翡的危机。 “丈尺乃是善恶剑,若是善人中剑,剑便会穿过其身,对其造不成任何伤害。若是恶人中剑,剑便会吸食恶者寿命,以除人间恶者。” “青翡,你感受一下,身上是否有被剑刺穿的痛感。” 宋白玦如此解释完,刚刚还沉浸在杜承风拿他挡剑的悲伤中的青翡,此刻才忽然发现周身并无一处疼痛。 “好。”话音刚落,宋白玦在众人皆未反应过来前,剑身向前一送,剑刃穿过青翡的身体,刺入杜承风的身体里。 杜承风即可惨叫,胸口涌出成股成股的黑血。 丈尺在他体内便如淬过毒一般,比寻常的剑刺入身体还痛上千百倍。 杜承风因疼痛与失血再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丈尺便也从青翡体内离开,没被丈尺伤到一分一毫的青翡被宋白玦护在了身后。 “别走,青翡救我。”杜承风又催动咒术。 青翡绝望的闭眼,准备迎接又一次身体失控的感觉。 难道此生都要受控于他了吗?青翡不想这样,他紧紧抓住宋白玦的衣角。 一遍遍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能被控制。 可过了许久,自己依旧未被再次控制,青翡迷茫的睁开眼。 便见宋白玦一手持剑刺进杜承风身体里未收手,另一只手悬在青翡胸前,一道散发着蓝色幽光的咒阵正在被宋白玦从青翡身体里提取出来。 直到那咒阵被完完全全取出,青翡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从前对杜承风刻苦的爱意也散了许多。 而后宋白玦并没有将咒阵摧毁,而是使力将咒阵推进了杜承风的身体里。 杜承风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咒阵融入他的灵魂里。 “不,我不要做傀儡。” 宋白玦却未曾理会他满含恐惧的尖叫“你过去使许多无辜之人沦为炉鼎,被人折磨致死。又用咒术控制他人,满足自己私欲。” “如今便在你身上种下如他们一般的咒阵,罚你承受他们曾受过的痛苦,此后你不能拒绝你见到的任何的命令。” “不得寻死,直到你遇见所有被你害过的炉鼎们,生者便满足他此生的一个愿望,死者便要满足转世后的一个愿望。” “直到你赎尽所有罪孽,才能赴死去往轮回。” 宋白玦宣读完他的判决后,抽回丈尺剑,随手一挥,剑上的脏血尽数消失。 而后用与刚刚冷酷无情截然不同的态度,扶起虚弱的青翡,并用灵力替青翡疗伤。 “不用害怕,坏人已经被我惩处了。” 青翡愣愣地抬头,瞬间感动的又掉了眼泪“神官大人,谢谢你。” “不必言谢,过去你也帮了我很多。”宋白玦温柔的擦掉青翡的眼泪“况且扶危助困是我身为守护人界的神明该做的。” “那么,能不能,让我跟着你一起扶危救困呢?”青翡忽然请求道“我无父无母,自幼流落到温香楼,与温香楼外的人言语不超过三句。” “所以,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青翡扯着宋白玦的袖子恳求。 宋白玦思索了片刻,点头应了“可以,只要不嫌弃天界没有熟人,会有些孤独冷清就好。” “谢谢。”青翡心里满满都是对宋白玦的感激“能带我上天,已是我这凡夫俗子的福气,欣喜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 宋白玦见青翡心意一定,将青翡扶上飞剑,便要重返天庭。 在凡间众人跪地恭送的贺词中,宋白玦正要驱动飞剑。 却见杜承风不知何时爬到了青翡脚下,牢牢抱住青翡一只脚“青翡,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杜承风这幅可怜乞求的样子,似乎真是舍不得青翡。当他再无退路,可能再见不到青翡。他好像忽然又明白了自己的爱意,妄想也唤醒被他伤透心的人,也同样重新拾起爱意。 可青翡没有,他第一次痛痛快快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将杜承风踢踹出去。 面对杜承风不敢置信的惊愕表情,属于杜承风苦主之一的青翡残忍的说出属于他的命令。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来寻我,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言罢,青翡请求宋白玦驱使飞剑。 随着飞剑渐渐离开地面,杜承风被留在了原地,他拼命的想抬头看向青翡,却因为宋白玦的惩罚只能被压着头看地面,不被允许再看见青翡一眼。 渐渐宋白玦带着青翡的身影已被云层阻挡。 围观的凡人不再跪着,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汉子来到杜承风身前,高大的影子将杜承风笼罩“听说你作恶多端,被天君下凡惩治,对任何的命令都不能拒绝?” 杜承风偏过头,不愿意和凡夫俗子多说话。 “呵,还挺傲气嘛。”那汉子轻蔑一撇“现在爷便替天君惩戒你。” “来,从爷的跨下钻过去。” 杜承风想拒绝如此侮辱人的命令,可他的身体却不听他的使唤,只能满脸屈辱地乖乖钻过了那汉子的□□。 原来他曾经强迫那些炉鼎去伺候他们不喜欢的人,便是这等感觉。 如今他也体会了个遍。 那汉子见杜承风真的听了他的话,像是发现了好玩的玩具,连忙唤周围人来。 青翡最后回头一望,便见杜承风在那些排队站立的凡人□□一一钻过,真真侮辱至极。 宋白玦见他表情哀伤“怎么?心疼了?” 青翡摇了摇头,可宋白玦还是看出,他还有情。 “没关系,很快就会忘记的。”宋白玦安慰着他。 青翡这次点了头“恩。我会努力的。” 待宋白玦抱着青翡落在宋白玦的神宫,本笑脸相迎,早早闻声站在门口候着的崔臻桐瞬间变了脸色。 第53章 第 53 章 赐吉福 崔臻桐脸上的嫉妒只持续了瞬息, 很快他又换上了他惯常的温柔微笑。 “是神官大人的朋友吗?”崔臻桐主动上前“小仙不才,略懂些医术,神官大人不如将他交给小仙照料。” 宋白玦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必。你拿炉鼎治病的医术, 本尊已经领会过,不必再给你个炉鼎, 让你糟蹋了。” 那段渡魔气的经历始终是崔臻桐心里的刺,让他日日夜夜懊悔, 内心深受煎熬。 此刻被宋白玦随口提起,崔臻桐脸色大变“渡魔气一事是我的过错,请神官大人收下我的歉意, 我愿意接受神官大人降下的所有惩罚。” 崔臻桐腰弯到了极致,可如此诚恳请罪的样子,宋白玦看也不看。崔臻桐的歉意只得到了宋白玦一个背影作为回应。 宋白玦将青翡放到自己的床榻上。 青翡做惯了低人一等的炉鼎, 被宋白玦如此厚待, 第一反应却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生怕身上伤口处的脏污玷污了宋白玦的床榻。 宋白玦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又把他扶回床上好好躺好。 “不行不行,奴怎么能睡神官大人的床呢。”青翡又要起身“这样于礼不合, 大人只把奴扔到角落偏房, 或是随便一间柴房就好。” “奴这身份能得神官厚爱带入天界, 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又如何能一来就占了神官大人的床。” 宋白玦无奈苦笑,这温香楼的调教可真是害人 。 “这神邸是谁的?”宋白玦忽然问。 青翡不知宋白玦何意,乖乖应答“自然是神官大人您的。” “那在此处谁说了算。”宋白玦又问。 青翡又答“神官大人是此处主人,当然是神官大人说的算。” “那我现在让你睡在此处养伤,你要不要听我的?” 宋白玦说完,青翡一下子明白了宋白玦是要通过简单的几个问答,循循善诱自己听话。 “奴当然要听神官大人的。”青翡说完这话虽然还是躺的拘谨, 但到底是乖乖躺下了。 “这就对了嘛,听我的,好好养伤,我不会嫌弃你的。”宋白玦满意一笑,用起神力再次为青翡疗伤。 青翡只觉周身被神力包裹,像躺在云端一般舒服。 可他眼里又蓄起了泪水,这次却是感动的。 宋白玦停了手,问他“是被神力伤到了吗?那里不舒服?快让我看看。” 青翡哭的更加厉害,哭的几乎要断过气去,在宋白玦苦想如何让他止住哭声时,青翡才哽咽着说出了原因“从来没有人像神官大人这样关心奴,奴一时没忍住,还请神官见谅。” “青翡哥,你不要如此感激我,我也没做什么。”宋白玦替他擦了眼泪“过去你也时时照顾我,在那些调教管事前为我说尽好话。若不是你,我早被打死多少回了。” “况且你也不用感觉自己曾是炉鼎卑贱,不配住在神宫。” “你瞧”宋白玦指向自己“我不也曾是个炉鼎吗?可如今我也能飞升成神,住在神界。” “你我皆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 青翡又急急反驳“神官大人做炉鼎和奴做炉鼎怎么能一样呢。” “神官大人是天生贵命,下凡不过是历劫,磨练心性。奴却是真真正正的卑贱之躯。” 宋白玦说的嘴都有些干,青翡还是自轻自贱。 宋白玦索性给青翡施加了个禁语咒“好了,你不要说了,听我说。” “做炉鼎并不可耻,可耻的是那些用肮脏卑鄙手段逼迫你服侍他们的人,他们乘人之危,定会受到惩罚。况且我已经将你的炉鼎体质解了,不再会有鼎香,也不再会有每月几日情难自抑。 “如今你只是普通人。” 青翡眼睛猛的瞪大,不敢相信折磨自己许多年的炉鼎体质,真的能解掉。 宋白玦看到了青翡不敢相信的样子“不信,你试试看。” 青翡试着运转双修法术,往常都会在体内生成一股鼎气而后引起无穷无尽的情欲,折磨的他想让人将他拆开,将那鼎气吸走。 可此刻,他竟没有那种感觉。甚至感觉一股灵气居然被他留在了自己体内。 炉鼎体质真的没有了。 青翡又要掉眼泪。 宋白玦见他如此,实在拿这个脆弱的小哭包没办法,只好先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好了,你别哭了。先养好伤,再自己感受一下自由的味道。我还有些事情,要离开一会。” 青翡初到陌生地方,极没安全感。得知宋白玦要走,先是不舍,但又觉得自己黏着日理万机的神官大人,确实无理。 他过去所学告诉他,不能要求高贵之人迁就他,而应该由自己满足他们的所有需要。 于是青翡乖巧点头。 宋白玦见他没有异样才走出房门。 刚走至门外,便见崔臻桐端着两碗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向宋白玦迎面走来。 “神官大人是忙完了吗?这是小仙为神官大人的朋友熬的药,可以治疗那位道友身上的外伤。” “另一份是给您熬的润嗓子的梨汤,用的是小仙去神界果园摘的梨,要比凡界的梨更清甜,希望神官喜欢。” 崔臻桐端着竹托盘,见宋白玦果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却也不气馁。 依旧笑着招呼宋白玦先回到卧房里“这汤现在喝温度刚刚好,正是喝来口感最好的时候。” 崔臻桐言罢,又期待的看着宋白玦。 宋白玦不进也不退,沉思片刻后,终于张了嘴“本尊那碗便不必留了,尽数倒了,至于另一碗,你端进去给他吧。” “还有,本尊的朋友比较敏感,我不在的时候,劳烦你照顾下他,切记不要刺激到他。” 崔臻桐听完竟有些感动。虽说宋白玦没有喝他精心熬制的梨汤,但宋白却没有否认刚刚的人只是他的朋友,这让崔臻桐担心又多个情敌的心安定了下来。 而且宋白玦居然信任他,允许他照顾他的朋友,那是不是说明宋白玦开始原谅他了呢? 崔臻桐发自内心的笑“神官大人请放心。小仙一定全心全意照顾神官大人的朋友。待您回来,必能看见一个活奔乱跳的朋友。” 宋白玦纵使到了如今的地步,还是相信崔臻桐的人品,相信崔臻桐不会因为嫉妒就害别人。 毕竟崔臻桐有圣人之名,在凡界也只对不起他宋白玦一个人。 宋白玦托付完青翡,复又飞身下凡。向人界一处自己的庙宇飞去。 自宋白玦飞升,人界便兴起修建宋白玦庙宇的浪潮。 新洲城,幻山,踏云门,灵首城,皆是庙宇密集之处。 甚至各地竟开始攀比庙宇数量,最终新洲以十里一庙的恐怖数量获胜。 宋白玦初始未在意,只觉得香火鼎盛,他的神力随之增长。 可如今下凡见这庙宇较上次又加了一倍,想了想,也许下次该去和纪慈见一面,不要再修新庙。 如此劳民伤财,实在不该。 思索完这些,宋白玦进了一座他自己的庙,而后与神像合二为一,聆听人间凡人的愿望。 不久后,一位少爷体贴的搀扶着自己有孕的夫人走进庙里。 俊俏少爷先小心翼翼扶着夫人跪在右侧蒲团上,而后自己跪在了另一边。 “求神官大人赐福,让我夫人顺利生产,母子平安,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那夫人甜甜一笑,托着足月的肚子,也拜了下去。 “保佑我们一家子,健健康康,无病无忧。” 宋白玦觉着那夫人眼熟的很,在看第二眼视,他认出了她。 “娘亲?”宋白玦几乎要脱口而出,可他没有说出口。 他们的母子缘分已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也是,是他要转世磨练,拖累了白灿秋一世遇人不淑。 听说她后来粗茶淡饭,渐渐忘了那负心人,潜心悔过赎罪后,在寺庙里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如今没了需要磨心的玉石做孩儿,白灿秋将会有富裕的家世,爱他的父母,疼爱她的丈夫和一个乖巧聪明的福星孩儿。 宋白玦从窗外玉兰树上摘下一片雪白的花瓣,而后施展仙术,赐给白灿秋她命定的孩儿。 也是一个会完全按照白灿秋的愿望生长的孩儿。 那玉兰花瓣从宋白玦手中落下,飘进白灿秋突起的孕肚里。 而后白灿秋忽然一声惨叫,躺在了蒲团上。 那俊俏少爷慌忙起身查看,而后快速去外面寻人。 与上一世被负心汉抛弃,在土匪窝里忍辱生子不一样,门外迅速进来四个接身婆,两个远近闻名的神医,五六个搭手帮忙的小丫鬟。 众人迅速围着白灿秋搭起围栏盖上遮挡的白布,俊俏少爷忙进去握着白灿秋的手安慰。 这一世爱白灿秋的人很多,帮助生育的人手,走到何处带到何处。 不过片刻,白灿秋甚至还没来得及使力,孩儿已从她体内来到人世。 待白灿秋穿戴整齐,帷幔扯下,她手中抱着的襁褓里,裹了个白白胖胖的健康小子。 宋白玦低头一望,被那婴儿与他幼时极像的面容惊的定在了远处。 “娘亲,你还是最想白玦做你的孩儿吗?” 可白灿秋听不见他的声音,也不会回答他。 她只亲了亲那孩子的额头“娘亲的乖宝,娘亲最爱你了。” 后来,他们为感激宋白玦赐福,又为宋白玦送上许多香火后才离开。 宋白玦又帮助了许多凡人后,才回了神宫。 这次崔臻桐依旧候在门外,远远瞧见宋白玦回来,便又冲他笑,热情的迎了上来。 第54章 第 54 章 发卖自己与替身之争 崔臻桐好不容易盼到宋白玦回来。 “恭迎神官大人归来。” 宋白玦却直接略过崔臻桐, 走向了崔臻桐身后同样相迎的青翡。 青翡屈身“见过神官大人,恭迎神官大人归来。” 宋白玦将青翡扶起,仔细打量了片刻青翡, 而后笑道“伤口看起来都已痊愈,气色也好了很多, 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青翡低头答“谢神官大人关心,多亏崔大人的照顾, 奴身上没有其他不适了。” 宋白玦对青翡这个自称还是不太满意,微微皱了皱眉。 崔臻桐见状,在一旁悄悄对青翡摇了摇头。 青翡看着崔臻桐的动作才想起崔臻桐对他的开导。 要试着改变, 才能不白费宋白玦救他费的一番功夫。 青翡攥住手心,努力改变自己。 “不……不是奴,是我。我身上已经没有不舒服的了, 谢谢神官大人关心。” 宋白玦皱着的眉舒展起来, 为青翡的改变开心。 崔臻桐见宋白玦露出开心的笑容来,自己也开心起来,顿觉宋白玦离开这几日, 日日对青翡的劝说没有白费。 崔臻桐趁热打铁, 又将宋白玦往神邸里引“神君此次下凡赐福辛苦, 小仙已准备了沐浴的百花露, 还请神君进前享用。” 也许是念在崔臻桐劝说青翡有功,这次宋白玦没有拒绝,随着崔臻桐进了神邸里沐浴的温泉。 碧玉砌成的温泉池里汇聚着源源不断自天上来的无根净水。 池旁植一棵琼花树,枝头随风动,飘落下朵朵花瓣,坠于温泉池中。 崔臻桐驱散一片片温泉蒸腾出的云雾,将百花露放于池旁。而后转身伸手要解宋白玦的衣衫。 宋白玦轻巧躲开“我自己洗就好, 你先出去吧。” 崔臻桐知道不可以操之过急,能近宋白玦的身,已是很不容易。 他放下解衣衫的手,答了声是,终究不甘的离开。 等崔臻桐远去,宋白玦松掉周身衣裳的绑带,一身如雪的皮肉慢慢走进铺了一层琼花的泉水里。 随着他的进入,琼花随水波起伏,宋白玦随手捞起一片,看着那从枝头掉落,将要衰败成泥的花。 也瞧见了自己小臂上一块化玉的肌肤。 第一次发现时,化玉的面积只有绿豆大小,如今已扩散成一枚铜钱大小,也许有一天,玉化会扩散到他的全身,他会重新变化成一块玉雕的人像。 宋白玦将一捧无根净水泼洒在玉化的肌肤上,希望它扩散慢些,让他能救更多的人。 崔臻桐在宋白玦的卧房里等了许久,直到宋白玦跨出温泉,披着浴衣回到卧房。 崔臻桐立即拿着早已准备好的衣裳上前,体贴的要为宋白玦穿上。 宋白玦依旧未让他近身,单手拿了衣服随便施展仙术,崔臻桐为宋白玦选的月白色衣裳便穿在了宋白玦身上。 穿上新衣的宋白玦周身散发出柔柔白光,整个人都似一轮温和的月。 崔臻桐虽未获得近身的机会,但依旧为宋白玦穿上这衣服的美貌赞叹。 来不及过多赞叹,崔臻桐又将宋白玦引至一面桐镜前,自己则手拿木梳,轻轻捧起宋白玦一缕柔顺微湿的黑发。 与崔臻桐满眼的深情不同,宋白玦表情冷漠“不必劳烦你动手。” 崔臻桐这次没舍得放手,执拗的攥着那一缕发。 青翡见二人僵持着,走上前想缓解气氛“不如让我来。” 宋白玦没有犹豫地点了头。 崔臻桐纵使再不愿意,也只能将手中桃木梳递给了青翡。 青翡拿着木梳,轻轻为宋白玦抚平一头黑发。 宋白玦不再理会梳发这件小事,又忆起他心心念念的人间来,挥手为眼前的铜镜稍加法力,那铜镜便显出人间景物来。 宋白玦自铜镜中仔细观察人间万物,寻找需要他帮助的人们。 忽然他将铜镜停在一处奴隶贩卖市场里。 那是一处奴隶贩子聚集的黑市,宋白玦曾几次出手整治。 可那些可恶的人牙子下次再换个地方,又将卷土重来。 因此宋白玦对这奴隶市场格外关心。 他在那群可怜奴隶中扫视,却有两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一个是新洲之主纪慈,另一个幻山绮梦宗宗主李姚。 二人头上都插了根草,跪在奴隶市场最显眼的地方,显然也属于将要被发卖的奴隶。 纪慈双手双脚都戴着粗黑铁链,身上是清晨离开新洲时,专门找信得过的手下打的一身青紫。 此刻头发随意披散着,嘴角缺水开裂,身上一件粗布衣裳随意裹着,让他在寒风中显得越发可怜,更像一个即将被发卖的奴隶。 曾经受人欺凌的家奴经历让他得到宋白玦的怜爱,如今他想通过将自己重贬为奴再见宋白玦一面。 他寻了许久,找到此处黑市,不想有个与他同一想法的李姚,此刻跪在他对面,与他四目相对。 李姚脸上抹着黄泥,也穿着一身粗麻衣服,上衣用粗糙的针脚缝了几块补丁,有只裤腿甚至少了半截。脖子上套着两指粗的项圈,用链条与扣在四肢的手铐脚铐相连,极大限制了他的动作。一身装扮比纪慈还像奴隶。 二人互相瞪了一眼,便不再看彼此。等跪了两个时辰终于有买主来看。 买主戴着面具遮掩了面容,说明此番前来是想买个力奴回矿场采石。采石场日晒风吹,伙食也不好,不是什么好去处,其他奴隶都往后躲,唯有纪慈和李姚往前挤。 纪慈率先说“奴力气大,一个顶三个,定能做好。” 李姚也紧跟着介绍自己“奴可以一日工作十二个时辰,且不需要吃饭。” 纪慈“奴只需要三文钱。” 李姚“奴不要钱。” 纪慈“奴还可以附赠一把上古白玉扇。” “……” 二人你一眼我一语,贱卖自己,不在乎所得,不在乎将面临的苦难,只在乎能不能顺利成为奴隶,能不能惹宋白玦怜悯重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那矿洞主人见二人剑拔弩张的气焰,暗想这二人定不好惹,匆匆离了去。 买家走了,二人又彼此哼气一声,继续跪着发卖自己。 发卖他俩的摊主却不乐意,一人给了他们一鞭“争什么争,把人都吓跑了。” 二人沉默挨了,不吭一声。下次又来买家,依旧互相压价,争着发卖自己。 最终大族管家买家奴,种田的地主买田奴,甚至花楼里买好看的小倌,二人完全不挑都争着去。 就这样跪了一下午,晒的满身的汗,挨了愤怒的摊主几百鞭子,还是没把自己发卖出去。 纪慈愤愤地看着对面坏他好事的李姚想,这渣男凭什么和他抢。 自听说素玉前世叫宋白玦,纪慈便将宋白玦的生平经历查了一遍,因此他听过李姚的名字,知道李姚是如何在极苦狱的牢狱中骗了宋白玦,又是如何剜了宋白玦的心。 纪慈哼出一声不屑的气音“卖惨也要看卖惨的人,也不是谁都能卖的惹人怜爱,也不是谁都能让小玉回心转意的。” “我要是小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骗子再惨,我也不会看一眼。你还是别白费功夫,早些回家歇着吧,别耽误我见素玉。” 被嘲讽的李姚同样也不满纪慈。 一个不过是运气好,趁白玦转世失去前世记忆钻了空档才能与白玦相识的家伙,一个全程需要白玦照顾的可悲家奴,凭什么和自己争宠。 李姚反唇相讥“不过是本尊的一个替身,趁本尊不在,窃得了白玦对本尊的爱。有什么好得意的。” 纪慈皱眉“谁是替身?你胡说什么!” 李姚故作惊讶,说谎与演戏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你竟不知道。” “本尊曾被魔尊所俘沦为魔奴,屡遭魔尊欺辱。白玦彼时为魔后,几次三番救我,我与他便是在当时订了情。” 李姚亮出额头魔奴之印,这曾是他的耻辱,如今竟成了他赶跑情敌的利器。 接着李姚又抬头与惊讶的纪慈对视,让纪慈将魔奴之印看的清清楚楚“这苦命鸳鸯的故事是不是很耳熟,跟你曾沦为家奴,被白玦所救,于是互生情愫,是不是如出一辙。” “那么,你说说,你被白玦看上,是不是因为像我呢?” 纪慈遭了蛊惑,心神动摇,毕竟他比李姚晚来许久,一到关于素玉的事情就自卑的很,心里也没底气。 他错认无阙做素玉的替身,没想到有一日,竟也会听到自己是他人的替身。 他初是失落,接着又不愿相信,白玉扇子挥出,抵在了李姚的命门上“你骗我。” 李姚哈哈一笑“你也清楚,你当时跪在地上给林家公子做狗,若不是像我三分,你凭什么能得白玦喜爱,凭你做狗做的好吗?” “承认吧,白玦只是看你可怜,同情你,对你绝无半分喜爱。” “闭嘴。”李姚一番话,成功引出纪慈心中不愿提及的往事,纵使他已贵为一地之主,纵使他已将林冲天改造成在地上爬的狗妖。跪在地上给林冲天磕头,擦鞋,自辱的经历,依旧让他在素玉的众多追求者中抬不起头。 李姚没被他吓住,还要迎着纪慈的怒气开口。 纪慈见威胁无用,眼里已有杀意,若他杀了正主,那他便不再是替身。 白玉扇子注入灵力,毫不犹豫自李姚命门攻下,在触及李姚身体的瞬间,李姚忽然意味深长地一笑,化作一堆蝴蝶散去。 接着周边的街道,路过的行人,纪慈刚刚踩过的土地,全部消失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黑。 纪慈站在原地,左右张望间,脚下出现一条发光的路。 他顺着路而去,黑暗散尽,也至路的尽头。 素玉站于踏云门宗门前的万丈石阶前,正笑着等他。 纪慈忙加快脚步上前,呼唤素玉的名字,却在即将触及到素玉时被素玉躲开。 “你是谁?”素玉像不认识他一般“你不是李姚,你是谁?” 纪慈又向素玉身前快步走了几步,着急的喊“小玉,我是纪慈啊。” 素玉边向后退边摇头“我不认识你。” 纪慈不想吓到素玉,站在原地为他解释“我是你在踏云门救下的小家仆纪慈呀,你还为了我去求裴宗主帮助,甚至最后舍了自己的性命。” 素玉似是极力的思考了一番,却还是摇头“你和李姚的经历很像,但我确实不认识你。而且我不需要替身的,我要等李姚来。” 纪慈的头开始发痛,素玉的身影变成千千万万个,围绕在他身边,不断摇头,不断重复着“我不认识你……我不需要替身。” “不认识,不认识。” “替身,替身……” 纪慈猛的睁开眼,咆哮着从李姚的幻术里醒来。 “怎么样?认清现实了没?”李姚双手抱臂看笑话一般看纪慈在幻境里发狂。“若是你还不走,再遇见白玦,他便如刚刚那幻境一般亲口说出幻境里的话来,不知你能不能承受的住。” 纪慈被彻底激怒,恶狠狠地瞪着李姚,顷刻间周身聚起风暴来,要与李姚决一死战。 宋白玦在天界的铜镜里便正好看见这二人争相发卖自己不成,竟恼羞成怒要为了宋白玦打起来的场面。 宋白玦看着他们身后被捆在地上掉眼泪的小女奴,起身便往凡界冲。 只留下来不及松手,手中握着几根断发的青翡与克制妒意的崔臻桐看着彼此,不知所措。 第55章 第 55 章 善因结善果,恶因结恶果…… 黑市的奴隶市场, 人牙子手中威慑奴隶的皮鞭子被扯成两半落在了地上。 所有人瑟瑟发抖,远离争斗的中心。 两个刚刚还跪在草席上发卖自己的奴隶,此刻一人手持玉扇杀气腾腾, 另一人手插腰间粉袋,心里盘算着计谋, 随时准备再将对手困死在梦中。 黄沙在二人脚下飘散,杀气在二人之间酝酿。 有个小女奴被捆着手脚, 大家逃的快,没人敢冒险为她解开绳索。 小女奴侧躺着,瑟瑟发抖的掉眼泪。 忽然, 她瞧见天上云层拨开,有位自带神光的仙人从天而降,一剑斩断她身上绳索, 将她抱在怀里治疗。 仙人的神力如同暖阳, 照在小女奴身上,为她赶走饥饿,为她驱散寒冷, 让她不再害怕。 “娘亲, 好暖和, 我是不是要去见你了。”颠沛流离的孩子, 竟误以为宋白玦对她的救治是她死前的幻想。 宋白玦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安抚着她。 抚摸过的发黄干燥的头发,也变得柔软顺滑。 小女奴太累了,此刻忽然得到救赎,她舒服的就要睡在宋白玦的怀里。 直到她看见宋白玦想要走向风暴中心的二人。 小女奴完全被吓醒,慌乱地扯着宋白玦的袖子“大哥哥,不要去, 他们在吵架,小心误伤你。” 宋白玦见她恢复了意识低头对她笑了笑“没关系的,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又递给了小女奴一袋银子“来,给你这些银子,可要拿好了哦,一会我安排了去处,你好拿着这些钱过好日子。” 小女奴局促的将手伸到身后快速的擦净沾了泥土的手,才伸手接过钱袋。 钱袋很沉,小女奴觉得这钱大概能买她,这不是她能拿的。小女奴立刻向前跑着叫住宋白玦“哥哥,这太多了,奴得还给你。” 宋白玦回身左右轻轻摆手示意不需要还给他“是给你的。你在逃荒的路上救了许多挨饿的灾民,还救过落水的小猫,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钱袋里的一切,都是你善心的回报。” 小女奴攥紧钱袋,原来自己做的好事并没有白费,有位善良的神仙看在眼里,并下凡来救她。 小女奴感动着,又为神仙哥哥的安慰着急。 眼睁睁看着神仙哥哥走进争吵的二人中间。 小女奴不忍的闭上眼,可再睁开竟看见宋白玦并没有被围绕在纪慈和李姚身边的夹杂沙土的风暴阻拦。 风暴自动开出一道口子让宋白玦进入,起初那俩打的你死我活的二人还未发现,直到宋白玦一手握住纪慈的白玉扇,一手握住李姚射出的毒针。 风暴聚起的黄沙散尽,二人看见宋白玦具是一惊。 纪慈率先反应过来,白玉扇子直接脱手不要留给了宋白玦,而后趁无人注意狠狠朝自己腹部出了一掌。 待体内因此掌受伤,血液涌出薄唇,一下喷了一地。 他故作坚强,跌跌撞撞走至宋白玦身前,在距离宋白玦半步远时,装作重伤不能战立,向宋白玦怀里倒去。 宋白玦皱了眉,没接纪慈。 纪慈没想到宋白玦不接他,向地上摔去。纪慈本能轻易再站稳,可他没站,依旧硬生生任由自己摔在地上。 骨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纪慈看准时机在离宋白玦更近的地方又喷出一口血来,并借机抓住宋白玦的下摆“小玉,我好疼。这个家伙无缘无故对我动手,打的我浑身都疼。” 如此示弱,在坐除了宋白玦和李姚以为都觉得定是李姚欺负了纪慈。 李姚瞪大眼睛,着实没想到纪慈这堂堂新洲之主在宋白玦面前竟是一壶好茶。 李姚又瞧向宋白玦,见宋白玦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才松了口气,冲纪慈嘲讽道“洲主大人煮的一壶好茶,可惜小白他不喜欢喝茶。” 纪慈暗暗瞪了李姚一眼,在宋白玦眼前又还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过去素玉最舍不得他受苦,如今只要他肯示弱,将伤口露给小玉,小玉肯定也会为他的惨状来安慰他。 李姚又拿看傻子的眼神撇了纪慈一眼,而后大大方方的走到宋白玦眼前。 “白玦,你听我解释,地上这人是装的,我才是受害者。” “我本来今晨在路上睡的好好的,忽然被人敲晕过去,醒来就来到了这里,然后这人就出现在我眼前,非要把我发卖了,我抵死不从,他居然就要动手敲断我的腿,我被逼急了才反击的。” 李姚的谎话也是张口就来。 纪慈心里咒骂千百便这可恶的骗子,面上却又委委屈屈地轻轻扯了扯宋白玦的下摆,吸引宋白玦的注意力“小玉,我好疼。” 宋白玦看着他这两段孽缘的主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扶额苦笑。 “你们两个够了。” 宋白玦一声威严的呵斥,吓得纪慈收回了扯宋白玦下摆的手,也吓停了李姚还要争辩的嘴。 “你们两个,一个贵为新洲之主,一个贵为绮梦宗宗主,都是正道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对这满地的饿殍,不知道救济弱者,却在这里为了情情爱爱胡闹。” 纪慈和李姚被训斥地惭愧的低下了头。 “现在起,纪慈你带走这里一半的奴隶,将他们安置在新洲,分一些未开垦的荒地让他们种植。” “李姚,你带走另一半奴隶,让他们在绮梦宗深山里种些瓜果充饥。” 纪慈和李姚同时点头,又因为同时觉得对方学自己,又悄悄狠狠地瞪了彼此一眼。 “好了,现在就行动。”宋白玦又出声催促。 纪慈想争先,从地上快速站起来,等站稳又想起自己还在装病弱,连忙咳嗽了两声,又引来李姚一个鄙视的眼神。 纪慈顾不得这些,立马飞鸽传书给新洲的手下派人马来接流民。 李姚也转身放出绮梦宗独有的传信香,让悠悠香气引自己的门下弟子前来。 宋白玦见这两人开始行动,终于不再惹麻烦才有了空处理他此次前来要办的除了奖赏善良的小女奴,拯救饥荒中的流民奴隶,处理闹事的纪慈和李姚外的第四件事。 那是个干瘦老头,刚刚一直在远处围观,想上前不敢上前。 直到觉得局势稳定才拄着拐杖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宋白玦眼前。 “神君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老头跪在地上一下下的磕着头,宋白玦顺着老人指着的方向看见一个浑身恶疮的男童躺着破草席上,可宋白玦没有帮那孩子,眼里是少有的冷漠。 “善因结善果,恶因结恶果,这是你造的恶,连累到了你的孩子。”宋白玦与那心虚的老头对视“对吗?师父。” 枯瘦老头的心猛烈跳动,颤抖着向后爬了半步,只因他看清了眼前神君的容貌。 “你!是你!” 瘦成麻杆的老头站起身来就好抱着儿子跑,被宋白玦定在了原地。 “师父,你造的孽太多,哄骗的孩子也太多,你甚至想不起我的名字。”宋白玦一步步走向他“这是你的孩子?” 老头将浑身烂疮的孩子护在怀里“仙君,是我骗了你,你杀了我吧。不关我孩子的事情,他当时还没有出生,他什么都不知道。” 宋白玦伸手摸向那孩子滚烫的额头,老头想躲却无能为力。 “你一个江湖骗子,一点仙术都不懂,伪装成修仙者哄骗一个个孩子,用他们的善心,推他们去各种肮脏去处,那时你为什么不想想他们也是别人怀里的珍宝。” 老人就是曾经借着中了蝎子毒,将素玉哄骗进温香楼的老道。 他用这招屡屡成功,换得仙丹延长了阳寿一年又一年,过着吃香的喝辣的日子。 直到他有了心爱的人,直到他有了自己的孩子。直到水灾降临,所有灾民里唯有他的孩子得了怪病,浑身生疮。 他寻遍名医,耗尽家财,穷困潦倒,也不能将孩子治好。 那刻他忽然能体会那些被他哄骗的孩子们,在得知孩子丢了之后的伤心难过。 干瘦的老头又跪在了地上“神君大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骗了你,是我鬼迷心窍将你卖进温香楼,跟我的孩子无关,求您救救他,我愿意拿我的命换他的命。” 干瘦老头哭的凄惨,但众人听了他的话已无一人同情。 纪慈和李姚交待完手下处理流民,便匆匆赶来,此刻听了干瘦老头的话,纪慈也不装病弱了,李姚也不装善良,二人拿出利器就要给这老头个痛快。 宋白玦制止住他们“这确实不该报应在你的孩子身上。” 宋白玦隔空拂过那孩子身上的烂疮,又将手停在干瘦老头脸前,渐渐的那孩子身上的烂疮慢慢消失,而老头身上却长了出来,甚至更严重更恶臭。 干瘦老头不顾身体变化,忙拉着从高烧中清醒过来的孩子向宋白玦磕头,宋白玦制止住他们的动作“此事尚且没完。” “以后你要积德行善,身上才能不再长疮。而这孩子便是天道派来监督你的,若是再犯,这疮不但要长到你身上,也要长到这孩子身上,若这孩子因疮而亡,那你便要下地府受尽百般酷刑后投生为供人驱使的黄牛,受三世鞭挞,不得歇息片刻。” “若这孩子能监督你行善到你的生命的最后,并监督你将你骗着走向歧途的孩子们拯救回他们的正轨,你依旧坠入地府受尽酷刑,但有了千分之一再世为人机会,这孩子则能因行善有功,回天庭任职。” “你考虑一下,如何选择。”宋白玦居高临下的问他。 干瘦的老头抬头向神明发誓,定会送那些孩子回家,绝对再不为恶。 “请天道见证,请神明大人见证,我一定让那些孩子回家,也一定自去地府请罪。” 宋白玦点了点头,放那老人与孩子离开。 纪慈和李姚见宋白玦处理完事情,又争着往宋白玦身边靠。 “小玉,救我,这个恶人要杀了我。” “小白,信我,他才是那个恶人。” 宋白玦微微蹙眉,二人便安静下来。 “你们既然这么闲,那就把这些卖家都绑去官府,让官府从重处罚。” 二人点头答是,却只交给手下和弟子们去处理,依旧坚持跟在宋白玦身后。 宋白玦见事情解决,不再理会李姚和纪慈。匆匆飞上天向其他地方而去。 那里有一间乞丐聚集地破庙,久幽魔君当上了乞丐头子,正召集手下们去反抗暴力拆除破庙的计划。 一边宋白玦早已离开,关心起下个问题,可李姚和纪慈却还在吵架。 “都怪你,小玉才待了一柱香的时间就走了。” “呵,你个替身小家奴,有什么资格骂我。我看该怪你才对,小白是不想见你才走掉的。你要赔给我不能见小白的所有损失。” 第56章 第 56 章 懂得蝼蚁不易 小小一间破庙里聚集了许多穷困潦倒的人们, 他们有的因灾年失去土地沦为难民,有的因遭遇遗弃而成为讨饭的孤儿,有的因意外而残疾失去养育自己的能力…… 各有各的苦楚与不幸。 而这小小一间破庙便是这些弱者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被宋白玦剃掉仙骨凡尘转世的会须君此刻也是这些弱者中的一员。 高高在上的神君, 此世只是个遭遗弃的孤儿,靠与恶狗抢食得以活到此日。 仙骨乃是会须君的根本, 失掉仙骨,无异于拿去会须君半条性命。 因此会须君本体陷入了重创后休养生息的沉睡, 久幽拿到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魔君大人即使沦落到如此地步也依旧高傲,不曾屈服。 久幽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当然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凭借着不要命的打法,竟让他在乞丐窝里混出了名堂,成了这一片流民的首领。 他因会须君爱宋白玦的执念而生, 对宋白玦的爱意与思念一刻也不曾停歇, 即使转世这爱意也磕在他的骨子里。 他要重回天界,他要与他的小玉人再续前缘。 他试图让他的新手下们为他寻找登天的方法。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些手下皆是些骨瘦如柴的流民, 吃饱尚且都难, 如何能为魔尊寻得登天之法。 久幽急的想杀人, 抬头望着这本就稀少的手下, 还是收起了手。 “难道本座就要作为一个凡人老死人间,至死也见不得本座的小玉人了吗?” 久幽不甘心,可现实比他想的更残忍。作为底层贱民,他甚至可能活不到寿终。 这日难得的有了闲暇,他正躺在草席上晒着潮湿破庙里难得晒进来的一缕暖阳。 忽然有人出现在他身后,巨大的阴影将阳光挡的死死的。 久幽不满的起身,却见浩浩荡荡的人群分成向两此分开, 让出一条路来,一位体态臃肿的富商从家丁们让出的位置走出来。 富商居高临下,鄙夷地撇了一眼破庙里的流民们,随性抬起穿了新靴子的脚,将脚边正在休息的小乞丐狠狠踹了出去。 “老陈,你个废物,不是说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贱民在这里碍眼?” 那被唤做老陈的老管家,听到老爷传唤,手忙脚乱的从家丁身后挤前来,停在富商身后,谄媚地说道“钱老爷,不管我的事,是这群贱民太蛮横,不肯搬。” 钱老爷哼笑一声“不想搬,今日也得搬了。” “老爷英明神武,肯定轻轻一出手,这群贱民就吓得连滚带爬,马上就搬的远远的。” 钱老爷没听进去老陈拍马屁的话,拿余光撇了一眼老陈,伸出肥短的胳膊,将老陈推倒在地“滚开,碍眼的废物。” 随后向身后站着的家丁命令道“动手吧,不用对这群贱民客气。” 家丁们手持棍棒统一快步上前将一庙手无寸铁的流民围在了中间。 有怀抱孩子的妇人不断被逼的后退,怀里的孩子也害怕的哭起来。 在一阵哭声中,尖叫声中,久幽认出那老陈正是前些日子要把他们赶出去,被久幽与其他流民手下打出去的无赖。 原来他背后还有靠山。 再看那靠山,长的真如一座山一般,站在人群中颐指气使的。 久幽扫了两眼这钱老爷,瞧着这钱老爷并不是很有钱,他十根手指上带的戒指,虽镶嵌不少珠宝,可上面镶嵌的宝石玛瑙全是次品,加起来不值久幽送给宋白玦玩的玉石弹珠千万分之一。 钱老爷所谓的周身绫罗,过去久幽拿来擦脚都觉得硌得慌。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却能在他眼前耀武扬威。 “别说老爷我不讲理,老爷我也有苦衷。”钱老爷嘴里说着身不由己,脸上却哪里有一点愧疚“临川城的副城主要来咱们这个偏僻小地方,作为这穷乡僻壤里唯一的有钱人,老爷我当然得代表咱们这穷地方给副城主大人伺候好。” “老爷我为了全镇百姓可是废了不少功夫,多方打听才知道副城主大人喜欢狩猎。那既然打听到了,当然要投其所好给副城主大人安排上。” 钱老爷来回看了看这篇破庙的布局继续说道“我瞧着咱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只有这破庙周围的城郊有片带林子的空地。” “可惜不够宽敞,就只好拆了这年代久远,没什么用的破庙。” 钱老爷冲着空气里的烟尘嫌弃的挥手“这地方尘土多的都呛人,早该拆了。” 这破庙虽破却是无数流民的栖身之所,此刻却因为要接待一位喜欢狩猎的副城主,便要被夷为平地。 过去莫说是个南洲芝麻粒大小的临川城的副城主,便是南洲之都,灵首城的大族族长们,久幽也能随手困死他们,崔臻桐与宋满盈见他也不敢正面争锋,只敢躲起来偷听,生怕一个暴露就死无葬身之地。 久幽站了出来,他不允许有蝼蚁在他眼前挑衅。 他指挥着流民手下们反抗,可流民赤手空拳,饿的面黄肌瘦对付如何能与那些被钱老爷用粮食养出来又手持棍棒的家丁相比。 不过片刻流民们尽数被制服,久幽以一抵百却终究是凡人躯体,身上皆是棍棒击打的青紫后,被三四个家丁摁跪在人群前。 钱老爷满意地摸着两撇小胡子,得意洋洋开口“老爷我也不是杀人魔,真要杀了所有人。我心善愿意倒数三个数,只要在三个数里主动搬离的人,老爷我便既往不咎,还给他们安排糊口的活计。” 久幽也被扔进人群里,接着家丁们随着钱老爷的倒数,点燃了一把把火把,渐渐围成一个圈后,开始慢慢缩小这个包围圈,向内里流民靠近。 在流民眼里,火光照的这些家丁越发狰狞,活似地府来的使者。 “三——”钱老爷开始倒数。 抱着小孩的妇人,没有反抗能力的残疾贫民,被打怕了的流民纷纷逃出包围,来到钱老爷身后。 “二——” 久幽没有退却,他捂着伤口依旧恶狠狠的瞪着钱老爷。 “一——” 人肉围成的圈已缩到了最小,钱老爷朝一个家丁使了个眼色,又拿下巴点了一下圈内的久幽。 家丁得了暗示,在人群里将精疲力尽地久幽揪了出来听钱老爷宣布他的计划。 “圈里不肯出来的贱民们性子太倔,留着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咱们这个小地方的隐患,不如由老爷我做这个恶人,一把火将这些人烧干净,永绝后患。” “至于这些走出来的人,性子温顺些的,便扔到以后的猎场里,留着给副城主大人做狩猎的猎物,也算是给你们这些贱命安排了谋生的差事。至于最后能不能生,就靠你们自己努力。” 钱老爷说完一挥手,数十位家丁手中火把脱手而出向中间人群扔去。 圈外的人也皆痛哭流涕,不愿接受自己将成为猎物由所谓的副城主射杀取乐,纷纷想向外逃。 可钱老爷那能由着他们跑“你们都知道了本老爷今日的丑闻,除非死了,不能离开这破庙半步。” “住手。”耳边日夜相处的流民们凄惨叫声,好像也唤醒了久幽这魔头一丝丝善念。 钱老爷还没有意识到久幽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只是戏谑地说道“你也别着急,马上就送你和他们团聚。” “狩猎总得有些好玩的才行,全都一下子抓住或者射死还有什么意思。我这狩猎场呀,正好就缺你这性子的,能作为难捕获的猎物投放到狩猎场里,给副城主大人取乐。” 但他很快便再笑不出来,流民们刻骨的绝望,滔天的恨意…… 各种极端情绪,被久幽这个极端爱意产生的怪物吸收。 久幽对天愤怒地嘶吼着,将压着他的家丁们尽数甩出去。 “滚。” 久幽双眼通红,周身冒着不详的黑气,挥手间黑气涌向围困流民的家丁们。随着惨叫声响起,家丁们尽数到底 。 久幽又朝向钱老爷一步步走去,钱老爷被吓得一声冷汗,在不断后退中呼喊剩余家丁保护他。 贪婪,恐惧,痛苦……一切极端的情绪继续不断涌入久幽的身体里。 他张开手掌握拳,而后黑气便凝结成实体化作一根半米长的尖刺。 尖刺脱手刺破虚空带着雷霆之势,擦着家丁的肩膀向钱老爷刺去。 眼见尖刺就在眼前,钱老爷一把抓过身边腿软入泥的管家,将管家挡于自己身前。 当管家被黑刺刺中瞪大双眼时,钱老爷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正洋洋得意。 这笑容甚至没来得及在他嘴角成形,半米长的黑刺刺穿管家的胸膛又刺过钱老爷的身体,将二人串在一起钉死在破庙掉皮的墙上。 屋顶的尘灰也因这巨大的冲击力尽数落下来,撒了钱老爷一脸。 灰头土脸,猛喷一口血的钱老爷变得与他瞧不起的贱民们一样狼狈。 他甚至不如他们,他只来得惊讶的瞪大双眼,不甘的看了久幽一眼,带着恐惧咽下最后一口气。 会须君生来便是神仙,虽有维护人界秩序,帮助弱小生灵的权能。可他并不知道人间疾苦。 不需要吃,不需要喝,生来便高高在上,与人类唯一的接触,只依靠一面小小的观尘镜,又如何能感受到人类的疾苦。 久幽作为他的执念化形的魔,更加不懂何为生死,何为不幸。 直到此刻久幽跌至低位,才意识到曾经的自己草菅人命是何等的可恶。 曾被他看作是蝼蚁的人们,是有血有肉,会说会笑,有着各自的家人,拥有着他们自己独一无二的故事的活生生的人阿。 可久幽救人后,还来不及听众人的感谢。 他的身体似一个黑洞一样,开始吸收更远范围的极端情绪,完全停不下来。 吸收过多情绪的身体,思维不再受他控制,体内的力量也开始溢出,他要发狂了。 “离我远些。”在他完全失去理智前,他甚至有关心这群弱小的流民们的生死。 下一刻黑气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落在地上化作息不灭的魔火,焚尽一切。 猩红的双眼失去光彩,久幽开始无差别攻击任何人。 破庙被焚尽,整个小镇都要沦为人间炼狱。 百姓们尖叫着逃开,附近的修仙门派赶来灭魔,还未尽到身前就被击落飞剑,黑气化作触手将他们禁锢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奔散而逃的人流里,唯有宋白玦一人逆行向前。 他持着丈尺前来,将百姓们一一护在他的护罩里,将受困的修士也一并解救出来。 可他未至发狂的久幽身前,只是将丈尺剑身一半出鞘握在手中,旁观着久幽的一举一动。 若是久幽不能清醒过来,今日他便用丈尺剑夺其性命,为三界永远除去这祸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久幽抱着头痛苦的挣扎,可周身魔焰不减分毫。 他身体里源源不断涌出的黑气,化作无数触手,攻击着宋白玦的护罩,想要将遇见的所有活物都变成如久幽一般的疯子。 眼见身前护罩出现裂缝,而后裂缝在久幽无意识的攻击下越来越大,直到护罩碎裂,守护阵法彻底被破。 宋白玦将百姓们尽数向后挪动数尺,而后踩着空中片片护罩碎渣,孤身一人向前至久幽身侧。 丈尺剑尽数拔出,黑气触手妄想攻击宋白玦,被宋白玦一剑尽数斩断。 久幽抬头,血红无身的眼与宋白玦对视。 宋白玦手中丈尺剑毫不留情举起。 久幽忽然闭住了双眼,不躲也不闪。 丈尺也停在了距离久幽半尺之处,不再向前。 久幽再睁眼,眼中猩红已去“玦儿,落剑吧。”是会须君重新掌控了这幅身躯。 久幽一见到宋白玦,理智早已恢复大半,却依旧控制不了身体,只得在意识里拼命摇晃他瞧不上眼的会须君。 沉睡已久的会须君,感觉到爱人的靠近,加之久幽的癫狂,醒了过来。 会须君如此努力清醒,入眼却是宋白玦的剑刃。 他没想过躲闪,第一反应是让他的徒儿,他的爱人亲手结束一切。 “为师曾教过你的,惩奸除恶不必留情。” 宋白玦未理会他,依旧收了剑“我不会杀你,待到你经历数次轮回转世,遍偿人世艰辛,真正能控制久幽,懂得如何守护这人间生灵,这神位便还给你。” 如今身份互换,是宋白玦在教会须君如何行善,做好人 会须君没有在乎宋白玦说的神位,只是着急的追问“那你呢,玦儿,要去哪里?”会须君感到深深的不安,怎样的大事能让宋白玦放弃守护世间生灵。 宋白玦微不可察的看了一眼玉化的手腕,将其遮掩进衣袖里,利落转身“其余你不必知道,只早日完成历练归天便可。” “好,你不要做傻事,为师去历练,马上就去天界找你。”会须君忽然从地上捡起不知谁掉落的剑,举于脖颈“玦儿,一定要等为师。” 宋白玦没有答他,会须君在更多极端情绪涌入身体,他不能控制身体前,毫不犹豫自刎于此,身躯向后坠落,跌进久幽息不灭的魔火里,在被烈火灼烧成灰烬前,久幽与会须君透过火光,依旧痴痴望着宋白玦的身影。 也瞧见了宋白玦脖颈后未能遮掩住的一块玉化肌肤。 会须君是宋白玦的创造者,很清楚的明白玉化若持续蔓延的结果便是宋白玦重新变成一块无知无觉玉雕。 好疼,原来烈火焚身是这个滋味,原来与所爱至亲分离是如此的痛苦,原来明知挚爱有危险却无法救援是这样的滋味。 二人亲身体验了如此经历,向善的心快速生长。过去总有许多分歧的二人,在闭上双眼继续轮回前拥有了同一个心愿——早日渡过劫难,重登仙位,守护三界生灵,也拯救他的小玉人。 第57章 第 57 章 本是玉来,还化玉去 …… 将所有贫民安置后, 宋白玦又回到天界属于他的神邸里。 宋白玦刚踏上云巅第一见便见崔臻桐又候于他的门前。 他无论何时回来,崔臻桐总是在这里,也许从宋白玦离开开始, 崔臻桐便在门前开始等待宋白玦的归来。 崔臻桐侧身为宋白玦轻轻推开神邸的大门,宋白玦未理会崔臻桐, 只是穿过由崔臻桐精心种植的各色仙草的院子回到自己休息的厢房里。 青翡便在这时端来崔臻桐早早熬好的滋补药汤递给崔臻桐。 崔臻桐接过来,忐忑着将药汤呈给宋白玦, 本已做好宋白玦像往常一样被拒绝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宋白玦拿起白瓷勺将药膳送进了嘴里。 宋白玦仅仅是喝了一口他熬的滋补药汤, 崔臻桐便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一旁的青翡也同样为宋白玦愿意爱惜些自己的身体而开心。 等药膳被喝的见了底,响起一声清脆的白瓷勺碰在白瓷碗的声音。 崔臻桐上前想拿过空碗,又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白帕子, 欲为宋白玦擦掉嘴角残留的汤药, 被宋白玦伸手制止。 “崔臻桐,你先不要动。” 崔臻桐立刻顿住,维持着左手伸手接碗, 右手拿帕子的动作, 乖乖等宋白玦下一步命令。 宋白玦将碗递给了青翡“青翡哥, 你先把碗收起来。” 青翡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 一下便明白宋白玦是有话与崔臻桐说,体贴的点了头,麻利的将白瓷的碗和勺都拿了出去,并关上了厢房的雕花木门。 宋白玦见厢房门合的严丝合缝才开口“本尊几个月后要出一趟远门,你可以帮忙照看一下青翡吗?他还有些怕生,对天界也不太熟悉。” 崔臻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可以。” 宋白玦能将自己的好友托付给崔臻桐,是不是意味着他取得了一点点宋白玦的原谅。 崔臻桐为这消息开心, 也同样担忧宋白玦为何要这样做,若不是下一次要去的地方太远太危险,甚至可能宋白玦意识到了自己即将有去无回,否则不可能这样托付。 崔臻桐担忧地问“你要去哪里?要去多久?可否允许小仙同行?” 宋白玦摇了摇头“不可,这是一件非得本尊去解决的麻烦,而且你不能告诉青翡,本尊不想让他担心。” “那我呢?”崔臻桐靠近宋白玦,失去往日的克制,僭越地抱住宋白玦的腰“我也会担心你的,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 宋白玦将崔臻桐的手拨开,在二人之间竖起一座无形的墙“你是闻名天下的圣人,这九重天上的神官,自然能自保,还轮不到本尊为你操心的时候。” 崔臻桐刚启唇尚未将想说的话吐出,宋白玦已抬手制止“不必多言,你可以走了。” 崔臻桐指尖还残留着刚刚宋白玦身上的体温,他驻足原地不愿离开,却终究拗不过宋白玦强硬的态度,只是迈出离开的步伐,却依旧不舍得用余光回望宋白玦。 也许是他的期望得到了回应,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门扉,宋白玦又唤了他的名字。 崔臻桐满含希望的回头,宋白玦神态依旧平静,开口说道“出去时将青翡唤进来吧,本尊还有些话要和他说。” “好。”崔臻桐咽下喉间苦涩还是应了一声,出门将青翡叫了进来。 崔臻桐唤青翡进来时,青翡看着崔臻桐脸上没了刚刚进门前的笑容,隐隐明白二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小插曲。 等青翡推开厢房,便见宋白玦脸上也是一瞬的哀伤。但那表情也仅仅维持了一刹那,短暂到青翡觉得是自己看错了“神官大人,您找我吗?” 宋白玦将刚刚从他雕花书桌上拿的木盒打开,拿出一瓶丹药来。 “我炼丹之术还未大成,炼的丹药只有这些。但管些小病小伤,延年益寿还是有些效果,你尽数拿去吧。” 青翡慌忙摇着手“神官大人,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拿。” 宋白玦拉过青翡的手,强硬的将装丹药的瓷瓶递给青翡“青翡哥拿着吧,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我以后还能炼的。” 青翡纠结着,抬头见宋白玦眼里满是真诚,还是将丹药收了。 送完丹药,宋白玦又送了许多护身符,各种法器…… 青翡一一谢过宋白玦的好意,余光瞥见案头木梳,想做些什么回报宋白玦的好意,便拿起一旁的木梳又要为宋白玦整理发丝。 “大人下凡一趟辛苦,这头上玉冠都戴的松了,我帮神君整理整理。” 宋白玦没有拒绝,任由青翡动作。 忽然正梳发的青翡觉得触到宋白玦脖颈的一块皮肤微凉,触感不似正常人的肌肤。 他低头一看便见宋白玦整个后脖颈已皆是白玉,一点血色也无。 他差点尖叫出声,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宋白玦很美,皮肤细腻白皙,可这一块的皮肤绝对有问题。 青翡又定睛扫视宋白玦全身,这一看才发现宋白玦脚踝处,手腕上露出的一些肌肤也皆是这种白玉致地。 “大人最近可有觉得身体不适。” 青翡这么一问,宋白玦便有些明白青翡看见了些什么。 他将衣服扯了扯遮住手腕与脚踝,一头墨发也披散了下来遮住化玉的脖颈。 “我忽然觉得这样披散着更舒服些,便不用再戴冠了,你也先回去吧。” 青翡没有走,他站在原地为宋白玦担心的快哭出了声“大人如此多久了?可有医治的办法?” 被玉化折磨的宋白玦却反过来安慰青翡“没事的,我闭关修炼几日就好了。你还不知道吧,我本体是一块玉,最近下凡施法过多,维持不住人型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青翡声音里夹杂着不安“大人说的是真话?不是在哄我吧?” 宋白玦笑了笑“我怎么会骗你呢?” 青翡察觉出宋白玦笑得勉强,看来这玉化绝不是什么小事,可他也知道宋白玦执拗的很,过去在温想楼便是如此,若不是时时拿着他中毒的师父威胁着,宋白玦是一点也不会向楼里的调教师屈服。 青翡擦掉眼角的泪珠,又挂上笑容“大人最近可要爱惜身体,多多喝些珍奇仙草熬制的药膳,早日把玉化止住。” 宋白玦乖巧点头,一副听训听话的样子,青翡心里清楚宋白玦这一切都是碍于他在宋白玦眼前,宋白玦才强撑出来的样子。 青翡掐着手心让自己不要露馅,语气尽量正常“我去给神官大人端药膳吧,这一壶可是我与臻桐大人熬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可不容易了。” 宋白玦笑着答“那真是辛苦你们了,你快端来吧,我一定全喝光,连药渣子都吞进肚子里。” “药渣可不能喝。”青翡面上嗔怪一声,转身的瞬间脸上一片凝重,他快步走到雕花门前,想速速告诉崔臻桐。崔臻桐也是神仙,一定知道怎么遏制玉化。 在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雕花木门的瞬间,宋白玦用不同以往的语气,格外严肃地说道“青翡哥,玉化是我的秘密,你不要告诉崔臻桐他们,好吗?” 青翡没有回身,害怕宋白玦已看见他满脸泪痕。 青翡压住马上要溢出嗓子的哽咽“诶呀,神官大人还信不过我吗?我最是守信了。” “好。”宋白玦语气恢复正常“你去吧。” 青翡推开那扇雕花木门,而后快速将门闭上,才敢叫眼泪落下。 崔臻桐守在门外,见青翡出来,本要立刻推门再进去劝劝宋白玦,却见青翡神色哀伤,便停下来,张嘴准备劝慰一下。 青翡擦掉眼泪,向他做了个不要出声的动作,然后将崔臻桐引到了角落里。 “大人,求您救救白玦。”青翡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崔臻桐想着宋白玦难道是怕自己告诉青翡,他要外出的事,所以自己便直接给青翡说了吗? 但无论如何,崔臻桐快速的扶起了青翡“你应当也看的出来我深爱着白玦弟弟,定不会让他去送死的?” 青翡一脸茫然“送死?白玦还要去送死?”青翡脸上更加悲痛。 原来不是这事,崔臻桐无意间违誓,有些过意不去,试图扯开话题“不说那些了,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为什么会忽然求我救白玦?” “白玦身上好几处肌肤都变成了白玉。我害怕再发展下去,他会完全变成一块冰冷的玉雕。”神官大人请原谅青翡泄密,这实在是关乎到您的生死,我不得不说。 崔臻桐闻言呆立在原地,原来宋白玦忽然如此着急要去做一件可能丧命的事情,是因为他身上正在快速玉化,若是现在不抓紧做,以后恐怕就没机会做了。 白玦阿,白玦,这世间生灵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能舍弃掉这么多喜欢你的人和你喜欢的人,以及挚交好友也要舍命去做。 崔臻桐识海里迅速搜索如何救宋白玦,忽然天界之主浩然天帝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青翡,你留这里拖住白玦弟弟,不要让他出门,我去找能阻止玉化的人。” 青翡重重点头,看着崔臻桐匆匆离开,他也转身去拿滋补汤药,又悄悄放了些使人昏厥沉睡的药材。 崔臻桐在浩然天帝门前求见,门卫只回了一句帝君在忙,没空见你这低等神侍,便没了回应。 神位是他主动弃的,此刻他却有了一丝丝后悔。可做神侍能与宋白玦朝夕相伴,又让他不悔。 崔臻桐撩起下摆就要在神来神往的大殿前跪下。 在他膝盖即将碰触到地面时,一股力量将他的双膝拖起,而后天帝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放他进来吧。” 门卫答了声是,让开了门。 崔臻桐快步走入,走至大殿内便见浩然天帝背对着他刚刚转身,崔臻桐连忙行礼。 浩然天帝轻轻点头,示意崔臻桐不必多礼“你找我有何事?莫不是想要回你的神位。” 崔臻桐摇头“小仙此行前来,是想向见多识广的帝君问问,宋白玦神君身体玉化,即将回归他的本形,可有办法阻止这玉化继续在他身上蔓延。” 浩然天帝悠悠长叹“你也知道白玦神君因爱成人,再成神,如今无爱,人身便要散去,纵使如今为神,也将重新化玉。” “玉化是他失去爱人之心后必然的结果,只是没想到宋白玦从人界历练回来后,懂得了人世艰苦,一心为民,多次下凡救难民水火中,神力损耗巨大,加快了这玉化。” 崔臻桐见帝君停下来不再继续讲,急急问道“帝君大人也知道宋白玦心怀苍生,是个大好人,我们怎能任由这样的好人丧命?” 帝君忽然垂眸,衣袖扫过一旁的神座,带起细微的风"你这般急切,究竟是为了天下黎民,还是为了心底那份藏不住的情?" 崔臻桐没想到帝君忽然问起他对宋白玦的情来,略感惊讶,但惊讶后他没有选择回避,而是直白的说出了自己对宋白玦的爱“小仙喜欢宋白玦很久,从他第一次钻过墙洞,边挖野菜边用一双灵动的眼瞧我起,我便已沦陷。” “那若是他要做的事情是要救万民于危难呢?若是他不出手就会有成千上万的死于非命。” 帝君继续问道“万民的性命与宋白玦一个人的性命相比,作为曾经人间至善圣人的你会怎么选呢?” “选宋白玦。”崔臻桐斩钉截铁地回答。 帝君早已知晓崔臻桐的答案,可听到崔臻桐如此快的做出选择还是让他有些惊讶“好,这块玉石好大的本事,先是诱得本尊的好友会须君为他沦陷,弃了生来就有的神位,自入轮回。又将会须君的后继者,天道选出的宠儿裴温言困于情欲不能登天。还能让你这素有贤名的圣人弃了万民选他。当真是厉害。” 崔臻桐摇头“不是白玦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是我们爱上了他,自愿放弃这些。” “好。”帝君又答了个好字“你们一个个的如此爱他,肯定是不能接受与其他人共享宋白玦吧。” “是。”崔臻桐清楚的知道自己想独占宋白玦,他想若是其他几人来了,定也会如他一般如此回答。 “那难办了,这唯一阻止玉化的方法便是让宋白玦复有爱人的心,而这心得从宋白玦爱过的你们的胸膛里出。”帝君转身坐于神座之上“简单来说,得所有宋白玦动过情欲的人一人剜一块心给宋白玦,重新给他拼凑出一颗能爱人的心来。” “如此一来,宋白玦的心由均等的几块构成,便不会只爱你一个,独占宋白玦便变成了不可能,这样你也愿意吗?” 崔臻桐快速点头“小仙愿意,只要白玦能好好活着。”崔臻桐言罢便要行礼告退“请帝君允许小仙先行离开,去人间寻找其他五位。” 帝君见崔臻桐立刻就要转身去找情敌来分享自己的爱人,于是不再逗弄他,叫住崔臻桐“其实六人一起剜心才能阻止玉化是真,但剜心之后也可通过让宋白玦增长对你的喜爱,从而促使你的那块心快速生长,取代其他几块心的位置,独占宋白玦的心。” 崔臻桐闻言大喜“多谢帝君大人告知。”感激一拜后后匆匆去了凡尘。 【END】 第58章 第 58 章 以心成心,再…… 天界仙人居住之所, 云烟飘渺,飞鸟轻啼,一片祥和, 世人向往,唯有一人想离开此处。 青翡小心翼翼将一整壶参了迷魂散的药汤都端进宋白玦的神殿里, 势要让宋白玦全喝下去,昏睡个三三天三夜, 最好能等到崔臻桐找到能解决宋白玦玉化的方法后,宋白玦再醒来。 “大人再喝些药汤养养身体吧。”青翡细心的盛出一碗汤递给宋白玦“大人喝吧,我试过了这会儿喝温度刚刚好。” 宋白玦闻了闻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迷魂散的味道, 将手中书放下,从书案上抬头,心里已有了决断。青翡已有所察觉, 果然有所动作, 那他一定得速战速决,最好近日就能出发。 宋白玦冲青翡轻轻一笑“青翡哥,这次的大补汤会不会很苦啊, 你知道的我最不爱吃苦了, 从前是没办法, 如今我们过上好日子了, 我可再吃不了苦的东西了。” 青翡闻言一阵心疼,自宋白玦登神位以来已经很久没有流露出脆弱的一面,这让青翡又想起自己和白玦在温香楼一起喝那些苦的要死的炼制炉鼎的药物。每次白玦喝完,眉头都要皱成一段。 青翡语气更加温柔“不苦的,不苦的,我肯定不会给弟弟熬苦药的。” “哈哈,青翡哥, 你真会骗人,药怎么会不苦呢?”宋白玦继续引导。 “我……”青翡被噎住,不知如何证明这药不苦。 宋白玦调皮一笑,看似替青翡想了个办法“青翡哥不如替我尝一口,如果青翡哥尝过说不苦,我就信你。” 这药膳里放了迷魂散,青翡若喝了定会把自己迷倒。 青翡犹豫不决,进退两难。 宋白玦又悄悄给青翡上压力“青翡哥哥莫不是往里放了绝世苦药,就等着我喝一口,吐一身,好嘲笑我吧?” “怎么会?”青翡还是被杜承风圈养在温香楼里过于单纯,听到宋白玦的质疑立刻表明“我怎么会想看你出丑呢?我疼爱你还来不及呢。” “那青翡哥就帮我尝尝汤药的味道好不好?”宋白玦的语气带上了些娇意,完全如同青翡看着长大的少年素玉一般。 青翡当初能为了少年素玉去偷厨房的蜜饯,如今也能为了宋白玦喝汤。 青翡拿着勺子看着汤药,默念“就一勺,应该没什么问题。” 接着便将汤药送进了唇舌里。 青翡还是低估了神界迷糊散的药效,他一个受了点仙恩的普通人,一勺汤的药力也足够他昏睡上几日。 他努力稳如发软的脚,迈着晃晃悠悠的步伐,将盛了汤药的碗递给宋白玦“看,不苦,快喝吧。” 看着青翡的样子,宋白玦已经能确定这汤药有问题,他没有接过药碗,抬头看着青翡“青翡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青翡快速闭眼摇晃了一下晕乎乎的脑袋“白玦弟弟,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做什么呀?” 宋白玦语气严肃起来“青翡哥,你不必装了,我已经知道你做了什么,我很感激你为我着想,但这件事情,我非做不可。” 听闻宋白玦已经尽数知晓,青翡第一反应是向宋白玦道歉“对不起,可是能不能不要去,就当是为了我,天界太大,我很害怕,我不能离开你,所以不要去送命好吗?等崔大人回来,他一定能找到救你的方法。” 宋白玦听闻崔臻桐去寻找方法,皱起了眉,看来马上就要有人来阻止他继续做要做的事情,他更要尽快。 一碗汤药足够青翡昏迷几月,一睁眼便能得知宋白玦已死的消息,便不能再阻止宋白玦。 宋白玦并起两指,用神力操纵了青翡的身体“青翡哥,再来一碗吧,我相信这汤里除了迷魂散,你放的其他东西都是有益于身体的。” 青翡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手抬起,可他一介凡人又如何能反抗一位神明的神力。 青翡喊着“不要,不要。”可一勺参了迷魂散的汤药还是被他自己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汤药咽进肚子里,青翡闭着眼流出一串眼泪“白玦,你怎么能用神力强迫凡人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你这样还是你想做的善良神明吗?你这样又怎么能配做一个神明?” 青翡的质疑很难听,但宋白玦并没有放在心里,他知道青翡只是在用激将法,想让他停下来。 他又继续控制着青翡舀起汤药,再次送入青翡嘴中。 青翡眼里盛满不舍,身体发软,再无法站立,宋白玦快速伸手将青翡接住,擦净他嘴角残留的药汁,将青翡放到了床榻上,贴心为青翡盖好被子。 “青翡哥,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崔臻桐会替我照顾你的。” 言罢,宋白玦狠心转身,却感觉到青翡即使虚弱到极点依旧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白玦,求你,不要走。” 宋白玦低头,苦涩一笑,将那片衣角从青翡手中一点点抽了出来。 青翡痛苦的伸着手,却再也抓不住宋白玦,只能任由这样一个美丽迷人又善良的神明去送死。 宋白玦将厢房的雕花木门合住后,又在院中空地打坐吸纳灵气,修养了三日,恢复了些神力便启程赶往天地交合之处。 这是宋白玦翻遍天界藏书,又寻遍三界的才找到灾祸之源。 此处的天漏了一块,于是天上的水没了节制,不断涌向人间,造成人间洪水不断,而距离破洞很远的地方却无雨水,连年干旱。 若不能将天补住,这人间天灾永不会停止。 古有女娲用石补天,而宋白玦本体便是块石头。 也许他本是这天的一块,就是因为他的意外遗落,使这天缺了个口子,才致使这洪涝与干旱的发生,还有人间许多流离失所的灾民。 是他之罪,便由他补偿。 宋白玦掌附神力,举至头顶挡住从天上泄下来的水柱,逆流而上至天裂缺口之处。 他抵住水流,轻轻触碰缺口,而后念诵咒语将浑身神力都化作火焰烘烤自身,想将自己炼化为石,补上缺口。 崔臻桐带着寻到的其他五人,赶到时,便见周身被火光包围的宋白玦飘浮于天空中,像一轮灿烂的太阳。 凡人皆为一天二阳的景象所惊讶,有的跪地求饶,有的弯弓射日,乱成一团。 只有爱过宋白玦,和宋白玦爱过的六人为宋白玦所担忧。 “这是什么?”资历最浅的纪慈率先开口发问“为什么小玉会被火团困在天上?” “玦儿是要补天。”见识最广的会须君开口答了,却悠悠叹气“他最终还是找到了这处缺口。” “什么缺口?”其他四人齐声问。 “这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会须君摇头。 久幽却抢过身体“有什么不能讲的,不过就是不知道谁造成的天裂,更或者是压根就是自然形成的天裂,但本座的魔后因为天生的体质能用身体补这漏洞,常常被人当做是这天缺了的一块。” “但都是狗屁,谁也不能拿本座的魔后补天,魔后自己也不行。” “你们几个,跟本座一起把那座山挪过来,炼化成补天石,将这天补住,把魔后换回来。” “久幽,你说话温柔些。”会须君又将身体抢回来,对其他四人表达歉意“实在抱歉,但他说的没错。只要我们奉献所有灵力注入这座天帝交接处的神山使其炼化,将其挪动,说不定能把这天补上。” “无需抱歉,只要提出来的办法能救白玦弟弟,我都愿意一试。”崔臻桐率先表态。 裴温言闻言点头表达赞同。 纪慈和李姚也不必多说,自然是同意的。 于是六人协力,将灵力注入神山,将其缩小。 可纵使缩小,这座连绵数万里的高山的重量并不会减轻。 谁能托起这神山呢? 六人焦急思索,忽然崔臻桐决定一试。 仁者乐山,能纳百川,崔臻桐居然真的将山川托举在了手里。 可纵使崔臻桐以品行得以举山,可一人拿着还是有些吃力,不好将其托上天来换宋白玦。 六人对视一眼,明白此刻是到了合作的时候。 李姚率先腾空飞起,纪慈便踩着他的肩膀又飞高些。 接着便到了裴温言接力。 裴温言踩过二人肩膀,终于能勾到宋白玦,不顾灼烧皮肉的痛苦毫不犹豫地将周身都是熊熊燃烧的神火的宋白玦,紧紧抱在了怀里。 “师兄,我来找你了。” 裴温言满眼深情,宋白玦周身已玉化十之八九,仅残存的一缕神识,还是在挣扎“不要阻我。” 裴温言这次没听他的,将宋白玦抱得更紧了些。 会须君与久幽紧随裴温言之后而来。 会须君此世转世成了穷苦书生,寒窗苦读二十载未能获得一个功名。崔臻桐找到他时,他正在富贵人家当教书先生,被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们泼了一脸的墨水,围着扔石子。 久幽因上次转世差点杀人,受了宋白玦训斥,此世便乖乖待在会须君体内,受此侮辱也没醒来。 会须君也隐忍着,努力掌握如何控制心绪,不让久幽轻易失控。 直到崔臻桐来时,替他解困,会须君才恍惚发现自己通过了考验,已恢复了神力与记忆。 此刻会须君张开他做书生时用的一把油纸伞,将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注入伞面,久幽也念起口诀,将自己的魔气附着在伞的里侧。 而后会须君踩着前面二人的肩膀至天缺处,用伞挡住天上泄下来的水柱子。 崔臻桐手托缩小的神山紧跟而上,将神山炼化成补天的材料堵住了那一处漏洞。 天漏被补,洪水褪去,乌云消散,宋白玦周身神火也被熄灭,人间得救。 来不及听百姓的赞颂,裴温言抱着已经完全化为玉雕的宋白玦小心翼翼地落地。 其他五人将抱着宋白玦的裴温言围在中间,来不及擦拭额头上冒出的汗滴,也来不及补充过度使用的灵力,急着商议如何为宋白玦重塑肉身。 崔臻桐讲起浩然天帝所说的取六人之心补宋白玦爱人之心的方法。 言罢最后补充道“各位可要想好,是不是真的爱过白玦弟弟,白玦弟弟又是否爱过你,若是无爱的心进入白玦弟弟体内,那么我们替白玦弟弟重塑肉身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崔臻桐一番话说完,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最终是久幽先站了出来“本座的魔后,本座来救,本座相信魔后肯定喜欢过我,也相信本座对魔后的爱。” 说罢,久幽就要抽刀剜心。 会须君硬生生将那只持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你的心染了魔气,进入玦儿体内,恐怕对他身体无益。” 久幽闻言皱眉“本座的心不就是你的心,怎么你的就行?本座的就不行?本座看你这优柔寡断的怯懦的性子是又秽土重生,看来需要本座再给你治治。” “上次怯懦不敢与魔后确定彼此的爱意,被这些阿猫阿狗趁机抢走魔后的教训,你还没吃够吗?” 这边久幽和会须君停下动作,在同一个身体里吵的不可开交。 纪慈走上前,开口“无多言,我先来便可。” 他正要拿刀剜心,持刀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不同于久幽,纪慈是被人抓住了手腕。 李姚抓着他的手腕摇头“不行,你不行。” 纪慈不耐烦的甩开李姚的手“少碍事。” 可李姚就是不放手”你只是我的替身,小白根本没对你动过心,最多只是同情你,你又有什么资格为他剜心。” 纪慈不屑地瞥了李姚一眼“我是不是替身,无需你操心。倒是你,别又偷奸使滑,给素玉假的心。毕竟你可是为了利益,什么谎话都能编出来,骗了小玉一次又一次,在小玉心里信用几乎为零。” 眼见一个要剜,一个不让,不断张嘴嘲讽对方,眼见着就打起来。 崔臻桐叹了口气“不如这样,诸位无需牺牲,小仙愿为白玦弟弟献上自己的生命,奉上自己完整的一颗真心。” 裴温言抱着白玦,扫视了一眼崔臻桐“你也不必此刻大发善心,帝君言,须得一人六分之一,那便是一人六分之一,任何人多一块都不行。” 裴温言依旧如此懂规矩,也恪守规矩。 任何可能违背规矩,导致他师兄重新化形失败的事情,他都能允许发生。 在裴温言极力维护秩序下,六人排队献心。 首先是之前最先开口的久幽,他接过刀毫不犹豫的剜除一块魔心。 对宋白玦强烈的独占欲让他故意多切了一块,被裴温言发现后,强行让他削去一块才可放进宋白玦体内。 纵使久幽不甘,会须君也替他动手切去了多余的地方。 会须君担心久幽魔心对宋白玦身体有害,莫说多一块,便是应该放进去的一块被久幽放进宋白玦体内,会须君也着急的盯着宋白玦观察,生怕宋白玦有什么意外。 一小块魔心进入宋白玦体内,宋白玦玉身立刻冒出黑色魔气来。 会须君见状立马就要在身体里和久幽打起来。 久幽嘲讽他“平常那么聪明,贵为古神见多识广,怎么不知道快点拿你的神心压制我的魔心。” 于是会须君松开体内拽着久幽衣领的手,在现实里快速剜下一块散发着金光的神心。 待会须君正着急将神心放入宋白玦体内,裴温言却出手拦住他“且慢,让我检查过后,才可放入。” 会须君没想到被昔日徒弟揽住,将神心捧给裴温言看后苦笑“言儿,你连为师都不信了吗?” “不必叫我徒弟。”裴温言冷着脸扫视了神心“自你假死后,你我师徒缘分便断了。” 会须君还要张嘴。 裴温言却不想多说“好了,不必多言,救师兄要紧,你先把神心放进去吧。” 会须君也急着救被魔心侵染的嘴唇开始发紫的宋白玦,立刻将神心放了进去。 神心融入宋白玦体内,立刻与魔心抵消,宋白玦周身不再散发魔气,纯白无暇的玉身开始有了属于人的温度。 感受到这一变化的裴温言,脸上冷漠的表情有了些松弛。 接着纪慈上前来,他先抚摸了宋白玦白玉的脸庞“小玉哥哥,你要快点醒过来哦。” 接着刀剑入身,手起刀落剜出一块卑者的勇心。 爱上宋白玦,在宋白玦的照顾与鼓励下,纪慈这般被践踏进泥里的卑者,也生了反抗的勇心,而后才得以脱离困境重生。 纪慈捂着伤口,还想看看自己的心进入宋白玦体内后,有没有让宋白玦有什么变化。 李姚已急不可耐的将他推开“不要磨磨唧唧的,白玦还等着我救呢。” 手起刀落,快准狠,也许是在幻境里剜过自己太多次心,李姚熟练的可怕。 可纪慈却怀疑他如此快速是没有舍得真剜“裴兄,你可得好好检查检查,这家伙惯会用幻术骗人,可不能让他毁了小玉的肉身重塑。” 李姚愤怒地朝纪慈吼了声“闭嘴。”接着把心递给裴温言看。 裴温言听进了纪慈的话,一切关于师兄的事情,他都要认真检查,尤其是这种有前科的。 李姚的是一块聪明的慧心,上面却沾染了点点黑斑,看来是有些邪气。 裴温言有些嫌弃,但这慧心也不能缺,于是还是点头让李姚将心放进了宋白玦体内。 四块心入体,宋白玦肉身已彻底恢复,只是还没醒来。 轮到崔臻桐上前,他忽然跪在了宋白玦身前忏悔“我负你许多,希望这次用我的心能偿还一二,让你原谅我一些。” 言罢,崔臻桐也抽刀将心剜出一块,是一块通透的到近乎透明的琉璃仁心。 崔臻桐捧着这一小块琉璃仁心,轻轻放入宋白玦胸口,看着它一点点融入宋白玦的身体里。 宋白玦的眼睛在眼皮下微微转动了一圈,隐隐有要醒来的趋势。 崔臻桐捂着胸口,看着宋白玦的变化,竟不觉得疼了。 其他几位也纷纷要上前来等宋白玦苏醒。 裴温言抱着他师兄后推一步,躲开了包围。 接着裴温言也接过剜心的刀,一手将宋白玦揽在怀里,一手小心剜心,不让流出来的血污了师兄。 裴温言剜出一块生机勃勃跳动的傲心,他将这块傲心小心放入宋白玦体内后,又双手将宋白玦抱住,维持住宋白玦平躺的姿势。 至此宋白玦送出去的六份感情,便全部回到了自己身体里,六心在他体内融合,拼凑出一块完成的,会跳动的心脏,也能重新感受情爱,能够爱人的心脏。 玉人重新化人,颤动着睫毛,睁开了双眼,便见六个男人站在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围着我看?又为什么各个捂着胸口?我不应该已经死掉化作天的一部分了吗?” 六人心照不宣地在初醒的宋白玦眼前扮演起了纯良的善人。 “我们已经补好了天,不再需要牺牲你的宝贵性命。” “至于我们为何捂着胸口,你不必过问,都是我们心甘情愿的。” “而我们之所以围在这里,是想看看,谁那么幸运,能重新得到你的爱。” 听着他们的情话,宋白玦空荡了许久的胸膛,忽然因为悸动而猛烈的跳动起来。 宋白玦红了脸。 他好像又有了心,又能感觉到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