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万人迷主角告白之后》
7. 禁忌之书
“就这样把乌瑟尔的消息告诉我吗?”星使问她,不留痕迹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我不为任何人工作,”钟远的语气如常,“所以我可以告诉任何人,我知道的一切,全凭我的心意。”
“更何况,我这次打算和你们回去呢,”她嘴角噙笑,“如果让我做个逐日庭挂名异能者,那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你也可以把我向你透露的消息,视为向逐日庭表示的友好之意。”
在回程之前,星使简单给乌瑟尔和钟远做了精神疏导,他们体内积累的星蚀不多,所以整个过程很方便快捷。
有一点很可惜,雪臻的异能不来自于辰星,用不到精神疏导,也就是说他的这项能力对雪臻近乎无用。
他承认,他想象过雪臻和他精神链接的模样——雪臻是否会像一只真正的、愉快的小狐狸那样,扬起毛绒绒的大尾巴,因为精神疏导而舒服得嘤嘤叫?
只可惜他的想象无法实现,这是一个他藏在心底的小小遗憾。
*
回去的路上,雪臻很沉默,从别人的角度看来,甚至称得上冷漠,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沉默的原因是要应付脑子里的系统。
系统此刻还在喋喋不休:【剧情从你被传送到乌瑟尔面前开始,就出了差错。明明应该是星使替代你的剧情,乌瑟尔赢得宝石,而不是钟远。】
【这样说来,我确实帮了钟远。】
系统:【重点不是这个吧!】
【那应该是什么?】
系统迅速回答:【当然是剧情的正确性啊!】
【到底为什么要保证剧情的正确性呢,】雪臻补充:【我一直都没有问你,剧情到底是从哪里来,为什么我是你所谓的,二次元游戏里唯一觉醒的NPC?】
系统犹豫了一瞬:【……剧情就是剧情,剧情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唯一原因,违背剧情会导致世界程序紊乱。】
【你没透露乌瑟尔剧情的具体内容,所以我没办法故意扰乱剧情,为什么剧情还会偏移呢。】
系统:【……我不会欺骗你,我只能告诉你,剧情严重偏移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除了因你而导致的剧情偏移以外,还有一点很可疑。】
【什么?】
【原本的剧情里,星使的人物角色卡上面没有未知和乱码。】
*
一回到逐日庭,星使和钟远都不见了踪影。
雪臻无所事事,把精力集中于前不久获得提升的冰雪能力。
他去图书馆找了不少书带回来看,其中的几本很厚重,是抡起来能轻松砸晕一个人的程度。
【建筑力学、工程力学、现代建筑图纸……】系统狐疑:【这些你能看懂吗?】
游戏里关于雪臻的能力没有详细介绍,所以系统并不知晓他拿这些书回来的目的。
【我不仅能看懂,还能画出比书上更好更优美的图纸,我拿这些书回来,只是为了熟悉这个世界的建筑风格。】
雪臻的冰雪异能没有清晰的等级,但如果要作出精确的划分,他会把自己的能力分为:
初级——操控冰雪,变化成简单的形状进行攻击。
中级——在物理学的基础上,用冰雪建造复杂精细的机械或建筑结构。
高级——赋能冰雪。
赋能冰雪已是他能力的巅峰,再向上进化恐怕要成神才能实现。
现在他的能力已经恢复到中级,不仅可以变成人,还可以用冰雪造房子。
雪臻这样想着,伸出手指,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空气,从虚无中凭空凝结出一片棱角分明的雪花。
它比正常人们在寒冷的冬日里所见的,要更硕大规整,冷气从那上面一点点逸散至空气里。
在他收回指尖的那一瞬,因着重力的影响,雪花“啪”地一下掉在摊开的书面上。
这本并非深奥的建筑学书籍,而是那本书名长得要死的——《野生狐狸饲养指南:100天养成白毛蓝瞳狐狸美少年的绝佳秘籍!》
他趴在床上,从第一页开始翻阅,流露出专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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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
低垂的睫羽倾覆,蓝色的眼睛清澈明亮。他的肤色如同瓷偶一般洁白,像是需要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中保护的易碎品,认真的神情显得面容恬淡安详。
高挺的鼻梁下的嘴唇却是柔软动人,唇瓣透出艳丽的色泽。
静谧的氛围包裹着他,只有偶尔“哗啦”的翻页声打破这宁静。
星使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心里的某个位置像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
星使从他手里抽走那本书,“你在看什么?”
雪臻也不知道怎么概括这本书,与其说是他在认真看书,不如说是越看越疑惑。
又因为越看越疑惑,所以越看越认真。
这本书貌似在讲,一只狐狸因为魔法意外变成人之后,爬上主人的床的故事。
用原文的话说就是,这本书用大半本的篇幅,详细地描写了男狐狸勾引他的男主人的事情。
就在手中的书被星使抽走前,他正在看的一段赫然写道:
【白天忙着处理繁琐的工作事务,劳累疲乏,直到洗漱过后,回到卧室掀开被子,才发现别有心机的狐狸早就等候他已久。】
【此刻这个漂亮得过分的狐狸竟然趁他不注意,穿好了女仆装,熄灭卧室的灯,乖乖缩在他的被窝里。明明是个男狐狸,却如此勾人心魂,他不禁怀疑这是狐狸一族天生的魅惑之术。】
【狐狸黑亮亮的眼睛泛出水光,语气清幽:“你昨天晚上太粗.暴了,一点都不心疼我。”】
【他的某处在见到这副光景的时候,就有了反应,炽热的目光舔.舐着狐狸暴露在空气中的、水嫩的肌肤,喉结一滚:“这是我养你的报酬,收取报酬可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
星使一目十行地扫过去,皱起眉毛:“这是钟远给你的那本书,也是因为这个,你才被传送到乌瑟尔面前?”
“是啊,就是有些地方看不太懂。”
星使浅浅地叹息,“我没收了,不许再看。”
8. 冰雪钟楼
“但这是我的书,”雪臻扬起头来坚持道,“你又没有权力没收它。”
星使心想,钟远难不成在末日以前,是兼职写小黄书的吗。
如果钟远在场,她肯定会为自己辩解一番:她是用能力随机生成一本以“狐狸变成人”、“主人和宠物”为主题的小说,她自己都没翻看过几页。
但可惜的是,她没在现场,也没办法为自己已然扭曲的形象做辩护。
“对不起,”星使的语气变得柔软,“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星使俯身,拾起掉落在床上的雪花,不期然撞进一片澄澈的蓝色里。
如蓝宝石一般晃眼的双眸泛出恼怒之意,但那点怒意实在太轻薄了,好像原野上成熟的蒲公英种子,只要微风轻轻吹过,就会消散无踪。
“担心你……学会不应该在这个年纪了解的东西。”
他尝试解释,一时间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
“你又不知道我活了多久,”雪臻浅色的睫毛轻轻抖动,“不是吗?”
“是啊,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年龄。”
凝结的雪花在他的手心里释放寒意,他伸手碰触雪臻银白的额发,“但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你应该没有我活得久。”
话音顿了顿,他又接着说:“说实话,你有时确实像个小孩子。”
有的时候,星使试着回想失忆之前的一切,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大团大团的空白,像雪臻银白色的头发那样,像冬日里的第一场雪那样。
崭新的、干净的、迷茫的、令人不安的,空白。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不能对任何人诉诸困惑和软弱。
——他只是,不能。
万千思绪在脑海里归于平静,他转而尝试链接雪臻的精神领域。
指尖拨弄起雪臻银白色的额发,触碰到柔嫩的肌肤,他凝神调用自己的能力,心跳逐渐沉稳。
不出意料的是,他失败了。
与之前数次的尝试结果相同,他的能力对雪臻不起作用。
雪臻对他说:“不要浪费你的能力,它对我无效。”
说这句话的时候,雪臻扬着下颌看他,微微凌乱的额发遮住半只水蓝色的眼睛。
星使静了静,忽然道:“你还拿了这么多书回来?”
散落在旁边的书将床铺压出明显的凹陷,令人难以忽视。
“都是从图书馆借的,已经看完一半了。”
星使收起弄乱对方头发的手,转而拿起那本只看封面名字,就和雪臻不搭调的书。
他翻阅了几页,“没想到你会选择这种类型的书呢。”
雪臻有点被轻视的不愉快,难道系统和星使都认为他看不懂这书?
于是他回答:“我可以用能力还原出来任何模型建筑。你不信吗,我可以现场做给你看。”
雪臻从床上起身,径直走到桌子旁边,将之前对方给他的地下商业区图纸翻找出来。
这张图纸被压在乱七八糟的东西下面,已经折了一页边角,留下无法抹平的痕迹。
他将折页的边角抻平,注意力集中于黑色字迹。
空气中涌动起莫名的漩涡,片片细小的冰雪打着旋落在面前的桌子上,随后凝结生长。
这图纸不算复杂,只花费了他两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一个霜白色的精巧模型。
“完全等比例的模型,”他将模型递给星使,“怎么样?”
星使接过那模型,凉意沿着接触到的肌肤向上攀爬蔓延。
“很漂亮,”星使仔细地观察那模型,“我真没想到你能做出这么完美的复刻。”
他确实有些惊讶,惊讶于雪臻对异能如此精准的把控。
在这一年里,他接触过很多形形色色的异能者,通常来说,这种自然力量的拥有者——像是冰啊火啊的,几乎没有能做到如此精准的程度。
“你仔细观察一下窗户对面的钟楼,”雪臻说着,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再和我接下来做出的对比。”
落地窗外深色的天空悠远干净,无数颗繁星点缀其中,照亮下方城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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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和来往的人群车流。
其中有道笔直的黑色纵贯天地,突兀地竖立在那里,像是夜空中一道锋利的伤痕。
这道笔直的黑色就是逐日庭大厦旁边的钟楼,也是城市的地标建筑之一。
末日降临之后,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天空都是相同的模样,因此人们很难分清时间。钟楼的报时功能对于末日里生活的人来说,显得很方便。
钟声不仅用来报时,还会用来发布紧急警报,例如在大规模的异兽怪物入侵的危机时刻,偶尔也用来召集集会和庆典活动。
除了颜色和比例之外,与那钟楼别无二致的白色迷你版钟楼,在雪臻的手中凝聚成型。
星使从他手里拿过冰雪钟楼,“这是送给我的?”
星使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碰碎似的,但实际上这冰雪模型是很坚固的,即便用足力气摔打也不会损坏。
“只是随手做出来的,”他抬眸看向对方,“应该不能算作礼物吧。”
礼物应该更正式更用心,雪臻想,也应该是在特殊节日里才会送给彼此的。
星使轻笑,“不管是不是礼物,既然送给我,那我就收起来了。”
*
虽然冰雪能力顺利恢复,也没因很久不用导致生疏,但雪臻确实有一个无法只靠自己解决的难题。
——他不知道怎么种荧光种子。
他不确定寻常的方法会不会有用,毕竟被增添荧光之后,也可以算得上变异植物了。
就在他苦恼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听到敲门的声音。
看了一眼对面钟楼上显示的时间,来人不会是星使。
安安?或是洛特菲尔?
雪臻一边想着,一边给那人打开了门锁。
雪臻刚刚将门打开一道缝隙,人影都没看到之际,就听到一串夸张的声音。
“对不起,星使大人!哦,不对,不是道歉……应该是感谢!太太太——感谢您了,星使大人!”
“那些炼金材料,简直把我卖给黑市,让我打黑工一百年都买不起啊!”
9. 炼金术师维卡
炼金术师一口气说完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星使,因为他将头深深地低下,一刻都没有抬起来。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过去了。
雪臻:“……”
这种场合应该说什么?
雪臻想了想,才缓缓开口:“……你认错人了。”
“什、什么?!”
炼金术师维卡猛地抬起头,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像是破碎的玻璃,在他回答后,跌落成无数碎玻璃渣。
如果说安安是冷漠的社恐,那么维卡就是一个脆弱的、胆小的、但会尖叫也可能毒死人的蘑菇。
维卡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误,绯红瞬间染上清秀的脸庞。
“啊啊啊啊——这回真的是罪该万死了,我这种人果然……果然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吧……”
听着对方越说越离谱,雪臻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
“没关系,”雪臻的声音听上去很清冷,“虽然星使不在,但你先进来吧。”
维卡常年待在阴暗的地底,消息很是闭塞,所以直到现在才知道雪臻是谁。
“原来是您——掌控冰雪的神奇的狐狸大人!没想到您都可以变成人了啊。”
神奇的狐狸大人又是什么称呼?
“哦,抱歉抱歉,都差点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维卡谈起正题,“我其实是来表达对星使大人的谢意,但时机似乎不太对……”
“最近出现星蚀症状的异能者有些多,星使在忙着用能力净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见到对方沮丧的表情,雪臻又补充道:“除此之外,还有一批清理高等怪物的任务等待处理。”
“原来是这样,是我唐突了……”
即便不擅长察言观色,他也能看出来维卡已经沮丧到了极点。
于是他说:“星使送你生日礼物,是将你当做朋友,而不是想要回报。如果你能喜欢这份礼物,他就会很开心了。”
“是这样吗,可惜星使大人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维卡小声说,“没办法在他生日送能让他开心的礼物。”
维卡陷入了思索,忽然道:“那么您知道,星使大人是否有没来得及解决的事情?”
雪臻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刚刚正在为之困扰的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星使还没有解决的事情,因为星使昨日才说过——“我还没认真养过花花草草呢,更别说亲手种植了,不如将它交给你吧,雪臻。”
因此他将视线转移到那些种子上:“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雪臻将事情的经过告知维卡,对方听完之后眼神一亮。
“原来如此,我所继承的炼金术法典中,确实有变异植物的记载,雪臻大人请稍等……让我查询一番。”
维卡在末日前是个绝望的、化学专业的、重点大学的在读生。末日降临后,却摇身一变,成为令人闻之色变的炼金术师。
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他的面前汇聚,不多时便幻化成一本装帧华丽的书籍。
书籍悬浮在他面前,书页随着主人的心意飞速翻过,最终停在他要找寻的位置。
谈及熟悉的领域时,他的语气笃定许多:“找到了!最适合植物生长的炼金术,需要几种材料,其中最基础的药引——星痕兽的兽角。”
*
蒿草遍布的荒地里,只能听见昆虫摩擦翅膀,和风吹过植株的声音。
但几个不速之客却打破了寂静。
“都逃到这里了,我就不信爸妈和老师还能找到我们!”
几个初中生模样的孩子嚷嚷着,一边走一边随手揪下几根长及腰跨的杂草。
另一个声音里却带着点怯意,“这里不安全,我担心——”
第一道声音的主人打断了对方的话,“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有这一小块地方有怪物出没,我们加快脚步,进到围墙里面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远处的探照灯射出灯光,阴暗又形状诡异的影子像怪兽那般,藏在惨白的灯光之下。
“总之,我们快点走吧。”
……
这条小路因为心理作用,仿佛无休无止一般漫长。
“你听,”旁边的人拉住他,“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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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声音?”
“安静别出声,仔细听。”
所有人都沉默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四下寂静,原本被其他人忽略的、不和谐的声音在他们的左手边响起。
不详的预感如同蜘蛛,沿着脊柱攀爬上来。
他的四肢都僵硬了,勉强用最后一点力气转过头,仔细分辨那声音源头的黑暗里隐匿的东西。
其实用不到他们凝神分辨,因为那怪物全身都是雪白色的,在黑暗中闪现着轮廓。
它们的速度太快了,带起猎猎的风声,转瞬间就接近了他们。
像是马一样的生物吼叫着,头上的角锋锐无比,最顶端沾着不明显的暗红色血迹。
恐惧可以令时间变慢,你看着怪物张开血盆大口,你听见猎杀无数生命的尖角在空气中划出的声响,但是你动弹不得也阻止不了。
——然而在最后一刻,那怪兽的动作却硬生生地停滞了。
冲在他们面前的三只怪兽,被滑稽地定在原地,它们的身体表面凝结出花纹美丽繁复的冰霜,就连那尖锐无比的兽角也冻住了。
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狠狠拽住身边的同伴,拉着他们向后跑。
怪物通体雪白,凝结出的冰雪也是如此,它们以鲜活的姿势定在那里,像是雕刻家巧手雕刻出来的艺术品。
就在他们退到安全区域的那一刻,咯吱咯吱的声音从冰雕内部传出来,沉闷而又令人毛骨悚然。
那声音转瞬间已经扩大到难以忽视的地步,蔓延在表面的冰霜随之泛出裂纹。
如蛛网般的裂纹从体表延展,接着扩散到了每一寸雪白的表面。
微凉的夜风轻柔地拂过,那层坚固的冰霜躯壳哗啦啦地碎成无数块,每一块都带着令人心惊的红。
接下来的场面令在场的众人永生难忘。
鲜血与碎肉在他们的面前炸开,浓烈腥甜的气味差点令他当场吐出来。
在那些炸开的血肉之后,他隐隐瞧见一个不染纤尘的身影,同时听见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
“星痕兽的兽角,收集完毕。”
10. 蝴蝶
隔着漂浮着的细小冰雪颗粒,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见那耀眼光洁的银白色发丝随风飘荡。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对方的手中拿着一截锋利的、犹带冰花的兽角。
一时间,他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那道身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转过身就要沿着原路返回。
“那个……”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未尽之语堵在嗓子里,滞涩住了。
四散的雪雾荡然无存,那人回过头,这次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没有冰雪的遮挡,这张美丽惊人的脸庞,裹挟着仿若来自极北之地的严寒,不似真实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浅色的睫毛忽闪翩跹,冰蓝色的瞳孔里丝毫没有多余的情绪。
那个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指向某个方向,然后又垂下了。
这次他的脑子转得很快,立即就反应过来是对方以为他们迷路了,给他们指出去到围墙的方向。
抓住这个时机,他连忙开口,“多谢你,我们才没有被怪物……被怪物杀掉。”
“不必感谢我。”
那人最后淡淡地留下五个字,身影很快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他与同伴互相对视:他们是被什么掌管冰雪的神明拯救了吗?
……
【你的气场太强大啦,都把这群小孩子吓住了。】
【哦。】
雪臻刚刚的回答是出于真心,那群初中生的确不用感谢他。
如果雪臻没有追杀这群星痕兽,它们也不至于向相反方向逃跑,从而遇上这群在危险地带逗留的初中生。
客观来说,雪臻确实没有“救”下他们。
在猎杀星痕兽之前,他敏感地察觉到有生物在暗处蛰伏着,然而现在,他驻足环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在暗中窥伺的不明生物。
手中握着的炼金材料表面的冰雪已然消散。
该去收集第二份材料了,雪臻想。
*
末日降临之前的普通蝴蝶早已灭绝,现如今留存下来的都是具有攻击性的、从异界而来的特殊蝴蝶。
它们身形巨大,成群结队地生活在都市以外的无人区,几乎没人能够独身穿过它们的聚集地。
这里曾经是山谷,有清澈的溪水顺着高大的树木两侧蜿蜒流淌。
但现在——
雪臻拨开突兀出来挡住前路的树枝,绕过崎岖不平的地面,一路向西北方向走去。
晴朗的夜空中,灿烂的繁星照亮脚下的路,同时也留下无数深不可测、张牙舞爪的影子。
走了一段路程后,雪臻停在了一棵粗壮的、树根虬结突出地表的树木旁边。
蝴蝶现在都停留在哪里?
它们是在睡觉,还是在捕食?
他应该继续沿着这个方向走吗?
这几个问题在心间缠绕,雪臻垂下眼眸。
系统问:【我们现在是迷路了吗?】
他回答:【我不知道。】
系统继续吐槽:【通常来说,如果你问一个人有没有迷路,而他回答不知道,就说明他肯定已经找不到路啦!】
就在他认真思考,要不要将整片树林和地表冻住,从而迫使蝴蝶出逃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动。
雪臻抬眸,望着异动的方向,计算着最佳的路线。
片刻,从他站立的位置开始,蔓延出如蛛网般的冰雪。
冰雪一路勾连生长,竟然在高低起伏的地表上构建出一架精巧的、可容纳人行的阶梯。
雪臻踩上第一层阶梯,冰蓝色在他脚下一闪即逝,犹如幻影。
这样,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那个地方了。
以这种方式架构出几个楼梯,虽然没有奋力奔跑,雪臻行进的速度也显著提高。
没过多久,他从最后一级台阶跃下,挥手抹掉了所有冰雪生长过的痕迹。
霜白无声无息地消融,整个过程只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音。
已经足够接近了,他能够闻到属于异界怪物的气息,泛着浅淡的香甜。
其他人可能闻不到这味道,但雪臻不一样,因为他不是人。
——就算他拥有人类的外表,但他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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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都不是人类,他只是会操控冰雪的狐狸罢了。
从这里仔细望过去,隐隐约约能瞧见悬浮在空中的、细小粉尘样的物质。
蝴蝶这种生物很少会现身于城市里,考虑到这一点,维卡贴心地将蝴蝶的特点和习性都告诉了雪臻。
这些粉尘大概就是维卡所说的——蝴蝶身上的磷粉,也正是所需要的第二份材料。
弥散在空气中的磷粉太稀薄,只有从蝴蝶翅膀上提取的磷粉才可以入药。
向磷粉密集的区域前行,很快便看到几个异能者战斗的身影,对手正是巨大的异化蝴蝶。
这里就是异动的源头。
这一小段路走过来,雪臻没有动用异能,再加上树木草丛和崎岖地形的掩盖,他们没有立刻发现他。
与之对战的蝴蝶翼展在两米之上,颜色妖异的翅膀扑闪着,硕大的口器闪着黑亮的不详光芒,腹部则生长着倒刺状的产卵器。
出乎雪臻意料的是,那些异能者中有他熟悉的人。
系统在同一时刻说:【中间的那个异能者好像是菲尔欸。】
洛特菲尔灿金色的长发飘荡着,手中的神剑散发出无可匹敌的威压,气势锋锐无比。
他们已经击落了大部分蝴蝶,巨大的尸体散落在一旁,磷粉簌簌掉落在地面,散发出浓重诡异的香甜气息。
既然是出于私人目的,雪臻总不好等他们击毙所有蝴蝶后,再去收集磷粉。
冰雪顺着思绪凝结,无数锥状的冰填满了他的周身,严寒瞬间霸道地侵入在场所有人的感官。
洛特菲尔最先感受到这严寒,回头看向雪臻所在的方位,“这是——雪臻!”
看到雪臻的动作,她提醒其他人,“注意避让!”
无数尖锐的冰以极快的速度向蝴蝶巨大的翅膀袭去,它们无法及时躲避,被锋利的坚冰深深地扎入,磷粉扑闪着掉落下来。
洛特菲尔带着其他人攻击另外方位的蝴蝶,给雪臻留出空间。
巨大的口器向他袭来,眼看着就要甩到他的身上。而就在最后一刻,雪臻踩着凭空出现的冰柱,跃起来轻松躲过了。
11. 辉石
在完成这个动作的时候,修长的手指轻轻擦过粗粝的口器表面,留下一道冰蓝色的幻影。
如巨大蟒蛇般的口器收回原地,那冰蓝色幻影扩散蔓延,转瞬间便不容忽视地延缓了蝴蝶的动作。
层层冰雪勾连生长,巨大的口器冻结凝固,伴随着冰锥刺入蝶翼的声响,蝴蝶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雪臻操控着冰雪击落剩下的蝴蝶,当他最终收手站立时,干净洁白的衣服上没有沾染半点血渍和尘土。
另一边,洛特菲尔斩出道道剑影,每一道都正中蝴蝶的要害,它们嗡鸣着坠落在地,挣扎中,翅膀卷出小型的风暴。
风暴很快平息,她缓缓将剑收回剑鞘,周身凛冽的威压也随之消散于无形。
金色长发因为战斗而卷翘,它们凌乱地披散垂于胸前,色泽鲜明。
“雪臻,”她率先走过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其他的人在清理战场和尸骸,雪臻站在冰雪的雾气里,等着她走到面前。
“我需要一些蝶磷粉。”
“原来是这样,蝴蝶的聚集地在扩张,要定期清理。”洛特菲尔视线停留在弥散的雪雾,金色的发丝滑落肩膀,“这次是我和其他异能者接下清扫蝴蝶的任务。”
她叫了人过来,吩咐道:“清理的时候,收集一些蝶磷粉,注意不要混进杂质。”
雪臻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就好像早春时分冰雪消融大地,那般地令人移不开目光。
“希望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她摇摇头,“完全没有,你的战斗技巧很熟练,怎么会给我们添麻烦。我可以问问,你要蝶磷粉做什么吗?”
她能看出雪臻的犹豫,语气温柔,“没关系,如果不方便告诉我就算了。”
雪臻思忖片刻,然后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蝶磷粉对我有用。”
拿到玻璃瓶装的足量蝶磷粉之后,由于洛特菲尔还有后续任务要处理,雪臻一个人先回到都市。
也许是经验使然,在雪臻离开后,洛特菲尔觉得雪臻的行为有些奇怪。
她想了又想,还是选择联络星使,将事情告诉了他。
“雪臻去那里做什么?”星使狐疑,他倒是不用担心雪臻的安全,“确实有些可疑……啧,我这边抽不开身,等晚些回去我再问他。”
星使是这样回答的,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用不着等回去再找雪臻,因为没等结束手中的任务,他就在四下无人的洞穴中“偶遇”了雪臻。
固定在壁上的灯将他们附近的洞穴轮廓照亮,再向深处,那些光无法抵达的地方,黑暗如同浓稠的雾气,阻隔一切窥视。
在被光照亮的地方,一簇簇深红色的结晶状物质如同艳丽的花朵,怒放生长。
异能者接连凿着结晶的根部,“今天没办法将它们都收集起来,星使。”
星使咬着手电筒,半蹲着模糊道:“不用全部……不是这次的任务……”
这洞穴中竟意外的有些热,但为了防止尘土,他只脱下外衣,解开衬衫的第一枚扣子,露出一小半轮廓清晰的锁骨。
随着他手中的动作,身侧的弧度弯起,腰身处的皮带绷紧,显示出优越劲瘦的腰线。
略长的黑发遮住侧脸,深邃精致的眉眼在阴影与光线交汇处显露。
这些结晶叫做“辉石”,由逐日庭研究中心命名。它们的数量稀少,但这个洞穴中的存量丰富,花费了他们好多天才找到具体位置。
找到这里之后,他们就在逐日庭内部网络中同步了信息,将这里标记为辉石储存丰富的地点。
而就在这时,因为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他们还没有看见那人的模样,只能听见来人的声音,脚步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分外明晰。
来人从洞口处进来,声音由远及近,不缓不慢地靠近。
星使站起身,右手放在腰间的枪上,周围的异能者警戒着,摆出攻击的架势。
“你是谁?”等到对方走得足够近了,他忽然开口,“慢慢走出来,不然我会射杀你。”
来人很听话,放缓了脚步,一点点从黑暗中露出真容。
银白色的发丝从漆黑中显露,脖颈处的蓝宝石随着对方的动作轻轻晃动,闪动着幽蓝的光芒。
星使瞬间放松戒备,“雪臻,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该说雪臻的行动力很强吗,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洛特菲尔执行任务的地区,现在就像变魔术似的出现在这里。
雪臻微微侧头,“又?”
“洛特菲尔和我说,你帮着他们猎杀了蝴蝶,目的是收集蝶磷粉,而现在你又到这里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问,分寸拿捏得很到位,并不会引人反感。
雪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他面前,握上他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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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没想到雪臻这一举动的他:“……?”
修长白皙的手指勾着他的手掌,被触碰的位置像是冰雪降临,凉意如同小蛇一般爬上手心。
有点痒。
“我想要这个。”雪臻勾着他的手指,说。
原来雪臻的目标是他手里的辉石。
然而他却没有松手,反而将辉石握得更紧了,没有让雪臻得逞。
泛着凉意的手指滑过他的掌心,接着是腕部,原本燥热的空气也降温不少。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辉石,”雪臻锲而不舍地去够他手中的辉石,“我知道它是什么。”
一时半会和雪臻说不清,他转身吩咐着让其他人继续执行任务,随后和雪臻纠缠。
雪臻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你不给我,我就去自己采了。”
他一把握住雪臻的手腕,没让对方走开,“怎么这么着急,我会让其他人分你一些,但你要告诉我拿这些干什么。”
“因为它好看,亮晶晶的,所以想要。”
辉石的确具有观赏价值,深红色的晶体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自从末日之后,也逐渐被应用于珠宝。
狐狸果然还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啊。
星使轻笑,利落的黑发垂落深邃的眉眼,灿金色的瞳孔里浮动着醉人的光芒,俊美非凡,是一举一动都会吸引很多人目光的相貌。
他抛起手中的辉石,雪臻的视线果不其然粘在上面,随着辉石而跳跃。
但是他依旧没有让雪臻抢到那深红色的晶体,快了雪臻半秒钟,稳稳地接住了抛出去的辉石。
雪臻皱起好看的眉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对他的戏弄表示不满。
看着雪臻脸上变幻的神情,他反而满意了:“我让其他人分你一些,就不计入这次计划的数目中了。”
星使让其他异能者分给他足量的辉石,雪臻在一旁乖乖地等着,直到星使将那些辉石交给他。
雪臻顺便借用了“棋子”装置,这装置是和乌瑟尔合作得到的,每半个小时可以进行一次传送,连通逐日庭和洞穴,方便任务进行。
装置上30分钟的倒计时滴滴响起,雪臻带着辉石消失在洞穴中。
星使又想起雪臻这几天的动作,还有洛特菲尔的话语,最终还是联系了安安。
“帮我查一件事,”星使掀起浓密的睫毛,“最近雪臻在逐日庭和谁见过面。”
12. 算力屏障
“唉,”安安明确地表示她的不情愿,“好吧,等我一下。”
两分钟后。
“查到了吗?”
“维卡,”安安简单地吐出两个字,“他还在逐日庭大厦顶层没有离开。”
得到这个名字后,星使心里一沉。
用维卡自己的话来说,他不是“只想永远待在地下室里,与炼金术法典和炼金材料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达成大美满HE结局”吗?
毫无疑问,维卡和雪臻在密谋什么事情。
想到维卡在此之前的种种黑历史,他就有种不详的预感,像是得知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埋藏了一枚定时炸弹那样令人不安。
然而此时“棋子”装置还有十多分钟的冷却时间,他没办法立刻赶回去。
“安安,”他的语气变得严肃,“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可是——”
“你也知道维卡的杀伤力有多大吧,”星使不容分说打断她,“直到现在还被那几个势力通缉,欠下的天价债务更是从侏罗纪年代开始打工都还不完。”
“知道啦,”安安最终还是改口,“我现在就去。”
风从窗户那里吹进来,安安挂掉通讯,视线从闪着蓝光的电脑屏幕面前移开。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将窗户关紧,接着穿过客厅。没等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回到电脑桌前,拿起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最终才离开自己位于逐日庭的房间。
嘛,回来的路上正好去休息室打一杯咖啡。
端着咖啡杯,她敲门,“雪臻在吗?”
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门打开,雪臻探出头,银白的头发轻柔地垂落下来。
“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安顺嘴胡编,“星使不小心把昨日信息安全会议的资料顺走了,他让我来找找。”
雪臻动作一顿,但还是让出身位请她进来。
客厅的沙发上的抱枕整整齐齐,衣架上也没有可疑的衣物,落地窗的窗帘轻轻飘荡,里面也根本藏不住人……
安安形迹可疑地转了一圈,闭着眼睛随便从星使的办公桌上拿走几份文件,和雪臻打了个招呼,随即就离开了。
虽然什么都没找到,但果然还是有点可疑啊。
总而言之,安安捧着空咖啡杯想,先去接个咖啡再说。
确认好对方已经离开后,雪臻说:“你可以出来了。”
身后的衣柜“砰”的一声发出巨响,柜门敞开,维卡抱着他的坩埚和烧瓶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好险好险,”维卡将即将完成的试剂摆放整齐,“差点就要被发现了,但这是伟大炼金术的必要牺牲。”
维卡之前对雪臻说,介于他触目惊心的黑历史,星使不会同意自己的计划,所以要求雪臻保密。
他要悄悄地给星使一个惊喜。
现在看来,他做得还不错。
特殊材料制成的烧瓶中,浓稠的黑金色液体仿佛有生命似的呼吸着,预示着药剂即将完成。
雪臻也目不转睛,注视着那黑金色的液体,毕竟在他经历过的末世中,也没见过炼金术师这种能力。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盛着点好奇的意味,像是冰川河流中漂浮的碎冰。长而浓密的睫毛卷翘翩跹,颜色是极其浅淡的。
“制作完毕,”维卡如同念诵着庄严神秘的祷文,“让这些种子完全浸泡于试剂中即可。”
将种子放进试剂中,黑金色刹那间吞没了荧光,维卡不由得屏住呼吸。
*
心满意足地接满半杯咖啡后,安安沿原路返回,在路过那道门的时候,她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
应该……没问题吧?
就在她盯着这扇门的时候,从里面传来沉闷厚重的声响,这声音着实诡异,就好像深埋地底的庞然大物终于冲破大地,重见天日一般。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破门而入的时候,冲击先一步而至。
哐当——
咖啡杯摔落在地,棕色的液体洒落一地,抖落在她的手上。
但她没时间在意这些,下意识展开算力屏障,将冲击堪堪抵挡在外。
绿色粒子按照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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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排列成盾状的屏障,一同屏蔽住爆发的气流。
大脑飞速运转——房间里面绝对是一片狼藉了,只能靠她一个人控制住局势不让冲击扩散。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巨大藤蔓狠狠地锤在算力屏障上,几乎将绿色粒子打散!
“啊啊啊啊啊——”
都这个时候了,她也完全不管形象与脸面了!
无数纷繁闪着荧光的藤蔓冲撞屏障,四周的光和声音都变了形状,在她的视网膜上幻化成斑驳陆离的彩色。
“安安,难道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还是太弱了口牙!”
她怒喊着,手中绿光爆发,彻底放飞自我,“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放逐这个世界!”
随着这声呼喊,散开的绿色粒子像雏菊的花瓣聚拢收缩,层层生长,怒放出更为鲜亮惊艳的绿色屏障。
算力飞速消耗,她竭尽全力地支撑着屏障,几乎要因为体力不支而滑倒。
在一片气流的裹挟中,她隐约看到冰雪凝结的雾气,周身温度降至冰点。
“可恶,不要看扁我和算力的羁绊啊!”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看不见的、温柔如同羽毛般的精神链接笼罩了她,算力一瞬间充盈全身,绿色大盛,阻隔掉全部冲击。
“将冲击向休息室引导,那里没有人。”
星使的声音清晰有力,让她的心也安定下来,但她随即意识到,对方一定听到那句中二发言,脸色便“嗵”地涨红。
可恶,着实可恶。
肆意扩张的冰雪帮助她,将冲击连同断裂粗壮的藤蔓全都吸收倾倒出去。
安安这时才分出心神,向旁边看去。
星使的黑发被狂风吹得凌乱,流畅的肌肉线条在卷起一截袖口的黑色衬衫之下显现,迸发出冷戾的气质。
再向上,一双金色的眼眸充斥着强有力的压迫感,如同狼一般闪亮。
等待冰雪和藤蔓掀起的尘埃散去,房间的大门早就被拆烂了,里面的战况更是惨烈,战场中心的雪臻和维卡在一片狼藉中分外明显。
13. 初雪
“给我解释,”星使一字一顿地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横断的、依旧闪着荧光的藤蔓如同粗壮的触手,占据了狼藉的中心。其上覆盖着厚重坚固的冰霜,莹润的光辉隐隐约约从冰霜中透出。
这藤蔓不像任何记录在册的异界生物,倒是闪着荧光这一点,让他想起了钟远带他们参观的荧光花海。
落地窗被捅破出巨大的坑洞,玻璃碎裂一地,此刻正在呼呼地向里刮着风,沙发、茶几、餐桌更不用提,全部都掀翻在地,破碎成惨不忍睹的模样。
值得庆幸的是,重要的电脑、笔记本和资料被冰雪做成的壳笼罩住,几乎没受到损害。
在维卡仿佛要哭出来的声音中,星使才理清楚来龙去脉。
“维卡想要给我一个惊喜,所以你们决定收集炼金材料,其中包括兽角、磷粉还有辉石。”
“但由于维卡的失误,”星使瞥了一眼低着头的维卡,“你们做出了各个方面强化变异数倍的‘超级荧光植物’,失控将我的住所捣毁了,对吗?”
然后雪臻用异能杀死了它。
维卡弱弱地回答:“……就是这样。”
“呵呵,”星使的笑意不达眼底,拽过废墟中唯一幸存的椅子坐下,“我会计算出具体账单交给你,恭喜你,债主的名单上又增添了一个人。”
维卡:“呜呜……”
安安吃着瓜,心想:维卡能欠那么多人、那么多势力钱的原因找到了。
因为意外状况而响起的报警器被关闭,走廊外汇聚着处理现场的人群。
“至于雪臻,”他看向刻意降低存在感的雪臻,“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自从他出现,雪臻就一句话没说,乖乖地站在角落里,就连视线都刻意避开了自己,倒是真像一只知道自己闯祸了的狐狸。
雪臻歪着头,没说话,睁着那双水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想要蒙混过关。
“不要装听不懂我说话,”星使叹息,“雪臻。”
安安插嘴,“起码雪臻将重要的东西都用冰雪保护起来了,不至于这么严厉吧。”
星使无差别发动攻击,“算力屏障开启得很及时,但是——‘不要看扁你和算力的羁绊’,嗯?”
安安的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又涨红了,瞪着星使咬紧牙关。
可恶,这种人真的可恶啊,维卡和雪臻你们怎么没把他家全都拆了?还是拆得不够过分啊!
没等她用语言攻击回去,雪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变回了通体雪白的狐狸。
衣服飘落在地,狐狸雪白的毛发像是会发光似的惹人注目。
狐狸从衣服堆里走出来,动作轻捷来到星使的脚下,仰着头注视着对方。
星使没有动,注意力却全都在狐狸身上,等着看他要做什么。
即便雪臻变回原型,也和普通的狐狸大不相同。
通体雪白的狐狸,毛绒绒的大尾巴微微翘起,没有沾染地面的灰尘与残骸。一双狭长的眼睛宛如夺目的蓝水晶,吸收了世间所有的光华,令人为之侧目。
蓬松的尾巴滑过星使的脚踝,白色的绒毛与深色的裤腿对比分外鲜明,即便隔着衣料,那触感也像是小刷子般的令心间一颤。
狐狸蹭着他的腿,在他的膝盖下晃晃悠悠,就连最细小的绒毛也分毫毕现。
星使冷峻严肃的表情差点就要维持不住,但他还是用强大的自制力没让自己破功。
变成小狐狸撒娇,就能逃避这件事了吗?
好吧,这招确实很有效——至少对他而言很有效。
本来也没想着怎么质问雪臻,现在对方用这种招数想让他心软,他反而刻意维持住自己生气不语的形象。
他倒要看看,雪臻能怎么委曲求全。
现在他就已经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去撸一把毛发蓬松的尾巴了。
见到星使没什么反应,雪臻用爪子扒着裤腿,一下就跳到他的膝盖上。
雪臻蹬着他的时候没怎么收力,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爪子挠过皮肤的锋利。
“嘶……”
他低下头看着不安分的小狐狸,像是雪白的团子似的在腿上团成一团。
尾巴时不时滑过胳膊,蹭过卷起的衬衫袖口,几簇绒毛钻进袖口,随着对方的动作,泛出一点点细密的痒意。
星使丝毫没有制止的意味,目光沉沉地落在狐狸的身上。
雪臻用爪子按住他的手腕,伸出嫣红的舌尖去舔他的手心。
如同微小的电流窜而过,那一小块湿润的皮肤被舌头反复舔.舐着,这次他终于无法克制自己。
星使准确地捏住狐狸的脖颈,抚摸那柔软像是棉花糖的毛发。雪臻的毛似乎从来都不会打结,但他也没见过对方特意梳理的场景。
“好吧,”他像是做出了妥协,“让我摸够你,这事就算过去了。”
一旁的维卡心里默默想:如果研制出能让自己变成猫猫狗狗的炼金药剂,是不是就能免去他的债务了?
星使沉浸在撸狐狸的美妙时刻中,平时雪臻可不会这么乖,他当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被从下方摸着脖子,雪臻不由自主地仰着头,微微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犬齿和艳红的舌尖。
他越摸越过分,从脖颈到肚子,再到最为敏感的尾巴。
狐狸的尾巴又大又蓬松,占据了整个身体最明显的部分,随便一摇一晃都十分惹眼。
一般而言,雪臻是不愿意让人碰尾巴的。之前每次一摸,雪臻都会扭头用牙齿轻轻叼住他的手,阻止接下来的动作。
但今天情况特殊,毛绒的大尾巴被攥在手里的时候,雪臻都没有半点反应。
他根本没办法对雪臻生气,他真的无法做到。
只要雪臻像现在这样,乖巧地盘在腿上,他就生不出一点愤怒的心思。
也许应该警惕这种念头,警惕这毛绒绒的小狐狸,但——
也许星使永远也无法做到。
更糟糕的是,在意识到的这一刻,他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平日里神出鬼没的异能者,得知这消息后,甚至都专门回来参观惨不忍睹的逐日庭大厦顶层。
星使不得不打乱日程,着手收拾起自己和雪臻的住所。
将始作俑者维卡送回地下室后,又与其他人解释情况、清理现场,这一番下来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在清理私人物品时,雪臻也在一旁帮忙,但看起来更像是象征性地找些事情做,不至于显得自己两手空空。
在看着雪臻将一摞杂志从房间这边移到角落里,又从角落搬到窗户旁边,再慢悠悠地从窗户边挪到空地上后,星使说:“你坐在打扫好的餐桌旁边吧,不要乱动了。”
于是雪臻立刻丢下被搬来搬去、快要散架的杂志,乖巧地拉出椅子坐下。
……这种时候倒是很听话。
星使一边想着,一边翻着办公区域、乱七八糟的纸张文件。
与雪臻磨磨蹭蹭的举动不同,他翻阅检索得很快,翻到一半的时候,从中掉出来两张黑色硬质卡片。
这两张卡片很是眼熟,他捡起它们,果不其然是第一次与钟远乌瑟尔见面时,钟远给他们看的人物角色卡。
对这两张卡片的最后记忆,是雪臻拿过他的那一张,在乌瑟尔和钟远面前搭金字塔玩。
所以它们应该是雪臻带回来后,再随手丢到他桌子上的。
有关自己的内容,他早就看过一遍。视线越过第一张卡片,游移到雪臻的黑色角色卡,只见白字写着:
【姓名:雪臻,年龄:∞】
∞看起来比未知还要可疑。
接着向下看,主要经历之类的都很正常,然而他的视线却凝固在最后一行字。
【……曾经有过主人,但出于特殊的原因,他们分居两地。】
曾、经、有、过、主、人?
什么叫曾经有过主人?
没由来的烦躁感顺着胸腔上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早就死死地捏住这张卡片边缘,用力到几乎令硬挺的材质变形。
雪臻待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他甚至不用转头,就能听见对方间或发出的细小声音。
然而,他想。
这么想可能太夸张了,但有时候,他只是感觉雪臻总是离他很遥远,不管他们在做什么,不管他们在哪里。
从始至终,他都清楚雪臻身上隐藏着数不清的谜团,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对雪臻,甚至于对自己,都所知甚少。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找不到任何和自己有关的亲朋好友。
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恰巧出现在末日刚刚爆发的时刻,还来不及回过神来,就遇见了一只会说话的狐狸,遇见了雪臻。
雪臻是他见到的,除了他自己之外,第一个活着的生物。
他总是刻意忽略着事实,想要维持着与其他人,与雪臻不变的关系。
——所有人都迫切想要找寻到能凝聚力量、能将他们团结起来抵御末日的人,那么他就成为那个人。
——雪臻想留在逐日庭,那么他就给雪臻一个温暖的家。
他就像许愿池,还是扔下一枚硬币就会满足心愿的那种。
本应该如此。
但现在他却因为,发现雪臻曾有过一个主人而焦躁。
他到底为什么烦躁?
*
全部处理妥当后,星使是真的有些累。
不仅仅是处置这场意外事故,他还将被打乱的事情也加快速度完成了。
算算时间,他已经超过24小时没睡觉了,但却依旧不怎么困。
异能者除了特殊能力外,身体素质也或多或少会得到强化,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吧。
但内心深处的声音嘲弄他:你觉得是就是吧。
没理会那声音,他随手接下一个巡查的任务。这任务很简单,虽然要求两个人,但只是安全区域的例行巡查而已,根本用不到第二个人。
他只是想独自静静,理清烦乱的心绪。
可是却偏偏不如心意,雪臻见他披上外衣准备出门,说:“应该是两个人的巡查吧,我可以陪你去。”
利落地穿好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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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衣,他对着镜子整理着领口,听到雪臻这样说。
镜子中,衣服从里到外整洁无尘,下颚线延伸向下的线条清晰流畅,收束于深色的衣领中。
纯黑的发丝随性地搭在眉骨处,潋滟着辉波的双眸深沉,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半片澄澈的金色辉波。
他理应拒绝,表示想要独自散心的想法,然后一个人出门,留雪臻在家。
但是,最终他只是说:“走吧,陪我一起去。”
按照季节,已然是冬天,雪臻却依旧身着单薄轻便的服饰,与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
雪臻将手伸进星使黑色大衣兜里,“要下雪了,是冬天的第一场雪。”
碎银般的头发飘散,反而映衬得他肤色如瓷偶般雪白,唇瓣却柔婉动人,如同早春枝头即将开放的花苞。
天空中是一片黑茫,丝毫找不到雪花的踪迹。
星使抬头看了一眼无休止的黑夜,“真的要下雪了吗?”
“我对冰雪的气息可要比你们敏感得多,”他回答,“再等等,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如果不相信,我们可以打赌。”
“万一是你用能力作弊呢?”
雪臻轻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做那么没品的事情。”
……没看出来还挺有原则。
他们走得很慢,比起巡逻,更像是散步。路过钟楼,长街人影绰绰,喧闹声不绝于耳。
钟楼很高,黄色的灯火摇曳,有黑白相间的飞鸟安详地伫立在钟楼的尖顶,伴随着永夜沉沉入睡。
从钟楼的最高层向下望,层层叠叠的灯火描摹出城市的血管和街道的轮廓,浮动的光点明灭斑驳。
夜风是冷冽的,伸进大衣兜里的手也是冰凉的,像雪花落进里面似的。
星使下意识握住那纤长冰冷的手指,肌肤间接触生出温暖的热度。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像领着小孩子出来玩的家长,即便这个“小孩子”的年龄是“∞”。
紧接着他又想到,在此之前,雪臻的主人会不会也像这样,带着雪臻出门散步游玩?
念头一生出来就没办法停止,他沉默着,走过长街的这段路。
雪臻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思考什么,他走马观花地从喧嚣的人群旁经过,没有从人群中硬插过去。
他不喜欢人挤人的场面,也不知道他们能从中获得什么乐趣,最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巡查地点是港口吗,东边还是西边的,还是那个最大的?”
“是最大的那个港口,”星使牵着他,“要多走些路程。”
其实没有很远,不然他就坐车去了。
本来星使是算计好来回的路程时间,选择最符合条件的一个任务来散心,但这一切又被雪臻打乱了。
明明是散心的,结果因为雪臻,心却越来越乱。
越过钟楼后,没过多久,雪臻摊开修长的五指,对他说:“看。”
细小的雪花落在雪臻的掌心中,很快融化于无形。
“我早就说要下雪,”雪臻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明显的得意,“所以就真的下雪了。”
冬季的第一场雪。
他转脸看向雪臻,看浅色的睫毛落下一片雪花,冰蓝色在其下涌动,裹藏着莫名的喜悦。
港口近在眼前,飞舞的雪花也越来越多,落在黑色的大衣上,黑白分明。
“说不定真是你作弊呢,”他轻笑,“介于你和维卡一起瞒着我拆家的黑历史。”
“才没有。”
纷繁的雪花不似雪臻凝结的冰雪,掉在衣服和皮肤上,眨眼的功夫就融化消散了,只留下一点冰冷的湿润。
港口的工作人员见到他们,上前来招呼星使,介绍着他们最近的工作情况。
他状似认真地倾听,实际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分给了雪臻。
雪花在雪臻的周身违反重力地卷起,绽放出烟花绚烂的模样。明暗交织的灯光流火一闪,将雪花染上鲜艳妖冶的彩色。
他对于星使和工作人员的谈话没有半分兴趣,席卷着雪花,将它们聚拢成圆润的球体,然后用力扔在湖面上。
还未冻结的冰冷湖水吞没了雪球,但却没办法将它消融,过了一两分钟,雪臻再次动用能力将它捞出来的时候,雪球已经变成了冰球。
晶莹剔透的冰球形状规整圆润,由内而外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一回头,星使不知道何时已然结束了对话,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将冰球放在栏杆旁的柱子上。
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他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星使轻轻地笑了,“就是感觉你总是能给自己找到乐趣,玩雪都能玩得如此投入。”
“你只是看到我表面上的动作,”雪臻说,“实际上,就在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已经通过冰雪构筑的媒介,将整片港口都搜查了一遍。”
雪花覆盖之处,无一遗漏。
“你从前做不到这么大范围搜查的。”
“因为下雪了,”雪臻倚靠着栏杆,“雪花就是我的眼睛和耳朵,我能看见,也能听见只有雪花才能知晓的事情。”
14. 答案
在雪臻刚刚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大部分能力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即便下雪也无法通过雪花大面积搜索。
今时不同往日,它已经不是过去那只狐狸了。
雪越来越密集,漫天的雪片飞舞着,飘落于尚未冰封的湖面,落在星使的头发衣服上,染上一层鲜明的霜白。
星使倚靠在他旁边,“你还能通过雪搜集到什么?”
听见只有雪花才能知晓的声音,这对于他来说并不困难。
“那就说好了,”雪臻趴在桥栏上俯瞰深邃的湖,“期末考试如果能拿到前十的名次,就给我买接下来半年出的最新连载漫画。”
继而他又补充道:“这是那边,带着孩子出来玩的一家三口的对话内容。”
顺着雪臻的目光,星使瞧见不远处的那家人,应该是父母带着还年幼的女孩,女孩穿得厚重,却蹦蹦跳跳地行走着,扎着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
“还有呢?”星使问。
“明明约好了时间地点,怎么还没见到你的影子,你到底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
从字面上理解,说话的人应该是愤懑的,雪臻却很平淡地一字一句念出来,因而显得很不协调。
接着他又说,“这是更远一点的,独身一人站在路灯下的那个女人。”
根据提示,星使的视线很快便锁定了在路灯下的女人,她刚刚结束通话,熄灭了手机屏幕反射出来的亮光。
“你的能力应用范围太广泛了吧。”
在这一整年的时光里,星使接触了形形色色的异能者,但是他们的能力大多没有雪臻的如此实用。
雪臻静了静,忽然道:“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刻开始,就已然喜欢上你。如果我们两个人能永远地生活在一起,永不会分离,就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了。”
金色的瞳孔猛地一缩,无意识地。
他转脸过去,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你说什么?”
夜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栏杆旁的灯光懒散,暖黄色的灯光将雪臻的头发镀上一层模糊的、暖和的光芒。
雪臻却没有看着他,而是注视着深沉的湖面,就好像刚才听见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他确定自己不会因为,24小时没睡觉就产生幻听。
“这是码头那边的情侣,”雪臻指给他看,“刚才说的话,看到了吗?”
星使确实看见了那对情侣,也立即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误解。
也因此,他沉默下来,一时间没再说话。
雪臻完全没意识到气氛微妙的变化,用指尖轻轻点触柱子上的冰球,描摹着游动的、肉眼不可察觉的线条纹路。
晶莹圆润的冰球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自顶端分裂出八瓣来,里面竟然是空的。
等到不再发出声响时,它看起来就像是盛开的莲花,花瓣耀眼光洁,花心处的线条也清晰分明,可以称得上是栩栩如生。
莲花盛开在雪夜里,盛开于指尖,永不凋谢。
星使定定地注视着莲花,心里想,冰雪也会有记忆吗,会永远地记住一个人,将他铭记在心,永不忘记吗。
夜风吹拂雪臻衣服的一角,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单,然而却弥散出来凛冽的气息,将周身的地域占据。
他是谁,他去过哪里,他曾和谁生离死别。
星使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得知一切的答案。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对雪臻微微一笑,“饿了吗,要吃什么我去买。”
*
星使给自己买了一杯咖啡,给雪臻买了一杯“啵啵芒果千酪椰椰冻”。
……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冗长花哨的奶茶名字,甫一出现就像轻捷的游鱼似的,滑过大脑皮层,再也无法从记忆中找寻出准确的名字。
其实刚遇见雪臻的时候,他还对雪臻能否吃太甜太腻的事物有所怀疑。
他知道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据此推测,狐狸应该也是不能吃的吧?
但是没过多久,雪臻就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
一边喝着奶茶,他和星使一边慢慢地向前逛,周围的人也越来越稀少。
雪忽然小了些,其中部分被工业风建筑厚实坚固的墙挡住。
建筑高大,人烟稀少,阴崇的黑影落在稀疏的灯光下,仿佛隐藏着神秘邪恶的怪物。
这里确实受到异界怪物的青睐,之前就曾发现过小型群居怪物的踪迹。他通过雪重点探查了这里,有几分可疑之处,但到底没发现怪物生活的痕迹。
这些半废弃的建筑就是需要巡逻的最后站点了,他带着路,走到发现可疑痕迹的地方。
越过变形的钢筋混凝土,以及些许的建筑残渣,他对星使说:“就是这里。”
凌乱的角落里,堆放着老旧变形的机器,只有几片雪花反射出极其微弱的光。
惹人注目的是,在机器的缝隙中夹着像蜂窝似的黄色固体,黑色的孔洞密密麻麻地遍布其上,从这个距离,无法判断里面是否隐藏着什么。
比对了存在记忆中的异界生物,雪臻找不到与之相似的,因此他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星使将黑色大衣脱下,拢在怀里,屈膝找角度观察那东西。
他的神情专注,侧脸轮廓明晰,面容隐没于半明半暗之中,更显得五官立体深邃,油然而生出一股神秘莫测之感。
“如果没猜错,”星使微抿唇角,“我知道,我会让更专业的人来检测。”
星使说着,从脱下来的大衣中掏出来一支小巧的手电筒,打开,照亮黄色的不明物体,然后拍下一张照片,发给了某个人。
垂下眼眸,他问:“还有其他异常吗?”
雪臻摇摇头,“没有。”
“那我们回逐日庭吧。”
沿着原路返回,走出半废弃的工业风建筑群,路上的行人忽然多起来。
系统冒出来:【已经到冬季了啊,离情人节活动也不远了呢。】
【情人节活动有什么剧情?】
系统回答:【没有正经剧情啦,就是送送巧克力、礼物,各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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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星使表达心意之类的。】
【听起来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这可是搞擦边卖ml的重要时刻之一,就算是男性向百合游戏,在这种场合,都会无下限地搞游戏主角×各个女角色的暧昧剧情呢。】
永夜的末日,令所有人对于时间流逝的敏感度都下降了,因为没有白昼,天空几乎没有明显的变化。
再次经过栏杆的时候,盛开的莲花保持着他们离开前的形状,没有分毫变化。
无意识地放慢脚步,在晶莹的莲花面前停留一瞬。
仰头去看深沉夜空中的繁星,它们的数量比末日之前要多,也更明亮闪耀。
此刻夜空中高悬的星星,不少是末日之后才显现的,分别对应汇聚辰星之力的异能者。
雪臻没有被辰星选中的经历,只是听其他异能者说,有的是即将落入怪物的血盆大口之际,有的是刚起床迷迷糊糊还不知道末世降临的时候,有的则是在浴室里放着热水洗澡的时候……
总而言之,辰星的光束在各个意想不到的时刻钻进他们的身体里,绽放出极为耀眼的光芒,随后消逝于无形。
但他们都能感觉到,光没有真正消逝,只是蛰伏在他们的体内。
“你的星星,”雪臻辨别着方位,“我记得是……嗯,这颗吗?”
没等对方回答,他又换了个方向,“不对,是那一颗?”
辰星实在太亮太密集了,他真的认不出来。
“完全错误,甚至都不在同一个方向。”星使毫不留情地指出来,“转过来,西南方向,看到心形和五角星连载一起的图案了吗,就在它们连起来的图形旁边,最闪亮的那一颗。”
又经过几番确认,他才艰难找到属于星使的那颗星星。
正如星使所说,它确实与众不同地闪亮耀眼,区别于四周散落的任何辰星。
只是短暂地注视了半分钟,当他闭上眼睛后,都在视网膜上留下了不规则的痕迹。
“自从你变成人后,一直都没有问你,”星使突然问,“你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单独住所吗?”
他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你是说,让我搬出去?”
“不是这个意思,”星使解释道,表情在明灭暖黄的路灯光芒中无法辨认,“我只是怕你觉得不方便。”
完全不懂星使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他只是在刚变成人的时候,稍微有些不适应。
他将问题抛给对方,“你想让我搬出去吗?”
这不是难以回答的问题,然而星使确实犹疑了一瞬。
但也只是完全忽略不计的一瞬,再开口时,星使的声音平简如常,“我不想。”
“那么,我也不想。”
如果他要自己一个人住,谁会替他收拾衣服,按时打扫他变回原型时,掉落的狐狸毛呢?
尤其是春天的时候,他一走一过都会飘下几根毛。
总不能一直忍着不变回狐狸吧,雪臻想。
所以他当然要和星使住在一起,这简直是不经过思考就可以出的答案。
15. 酒吧搭讪
经过进一步调查,星使确认了发现的异常情况是新型异种的入侵迹象。
在此之前,他就听闻临近城市被异种入侵的案例,那些案发现场传来的图片,与他发现的痕迹相符。
找人调查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因此等到真正确认的时候,他只是按照计划,令异能者在市里大范围搜寻异种扩张的迹象。
而他和洛特菲尔等人则迅速出城寻找源头,暂时离开了逐日庭。
【这是一周年剧情之后的第一个大活动“异种入侵”,地图探索范围不仅仅局限于这个城市了。】
雪臻有些好奇:【具体会发生什么?】
系统却拒绝透露:【万一告诉你,又导致剧情偏移怎么办,不行不行。】
雪臻反驳:【之前你没告诉我剧情,它也没按计划正常运行吧。】
系统非常坚决,像个复读机一样:【不行不行,总之就是不行。】
在星使出远门之前,还特意嘱咐了各种注意事项,像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看起来比起异种入侵,更不放心雪臻。
雪臻忍不住问:“你就不担心新型异种吗?”
星使站在客厅,身着版型挺括的长风衣,显得身高腿长,自带一股神秘锋锐的气质。
微长的头发垂在耳侧,眉目深邃,一双眼睛如同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飘荡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中和了那股锋锐冷厉的气息。
“一切都在计划中,不用过于担心。”星使说,“我真的要走了,禁止和维卡见面,我不想回来看到家里再次陷入一片狼藉。”
雪臻在每个字眼上都用了重音:“知、道、了。”
在离开之前,星使又摸了摸他的头顶,“等我回来。”
“嗯。”他点点头。
伴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顶层的住所只留下雪臻一个人,当然他也不会真的每天都窝在家里。
想吃零食了就去找安安,反正她总是有无数种不健康但好吃的零食,每次去她都毫不吝啬地塞给他一大堆薯片、炸鸡、碳酸饮料……
每当这个时候,安安都会用不同颜色的发带熟稔地扎起头发,窝在电竞椅里点着鼠标或者敲击键盘。
她很少会语音或者打电话给其他人,绝大部分都是打字静音交流,所以根本不影响他吃饱喝足后,再枕着自己的尾巴睡一觉。
吃完就睡,睡完就吃的生活维持了三四天。
本以为这种生活能一直持续到星使回来,但是意料之外的人找上了他。
钟远自从成为逐日庭中登记在册的异能者后,就神出鬼没见不到半个人影。
雪臻觉得,她注册成为逐日庭的异能者,只是想获得畅通无阻出入都市任何角落的权力罢了。因为一般居民是无法进入潜在危险地带,只容有自保战斗能力的异能者通行。
当钟远找到他的时候,他才刚刚睡醒,睁着一双水蓝色眼睛,略显迷茫地看着面前的钟远。
“地下商业区明天就要预开业了,”钟远微笑,“既然星使不在,想要和我一起去吗?”
按照正常进度,地下商业区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建好,但如今是末日,各种拥有奇奇怪怪异能的人显著提高了建工速度。
钟远笑得坦然自在,好像他们相识已久,早就是会一起相约逛街旅游的好朋友了。
他没有立即询问原因,而是想起来与之有关的记忆:“但我和星使约好要一起去的。”
“他现在人又不在。”
“嗯……”雪臻犹豫着,“为什么要和我去呢?”
钟远的视线落于雪臻的脸庞。
冷白的肤色搭配着银白的头发,显露出不似真实的美丽。神情却有点困惑,小刷子似的扇形睫毛宛如蝴蝶的翅膀,抬眼看她的时候,又露出其下澄澈湖泊般的双眸。
面对着这样的雪臻,她也不忍心说假话骗他。
“你应该知道,我有些多余的钱,”她解释道,“来到都市后就随便广撒网投资了一些产业,美容、医疗、科技……”
“不只是大公司,我也会格外留意一些小型企业,比如酒吧之类的。”
听起来,她可不像只有一点“多余”的钱而已,雪臻想。
“我在地下商业区投资了新开业的酒吧,”她继续说,“店面还是挺大的,老板想搞一些不同的创意,于是我就想到了你。”
“我?”雪臻没想到她的最后一句话,“我能为新开业的酒吧做什么?”
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上一个【基因瘟疫】末日,他都没去过这类地方。
在上一个末日,他的主人曾经这样说:“你什么都不懂,去了会被坏人骗走,被带回坏人的家。”
然后他不服气地反驳:“才不会,我能把所有坏人都冻成冰。”
虽然这样说,他依旧听话地没有去。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仍旧鲜活的记忆充满了无尽缅怀的气息。
他有一点怀念。
——或许不止一点点。
“创意嘛,”钟远交叠着双腿,“永不融化的冰雕当然算是创意。”
“你的意思是,让我用冰雪装饰酒吧?”
“类似地下冰窖酒吧,”钟远轻敲桌面,“末日之前要维持冰雕环境需要各种制冷系统,挺麻烦的,但是你用能力就能轻松做到,不是吗?”
见到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钟远趁热打铁,“我也算半个老板,如果你这次帮我,以后可以去那里随便玩。不仅是酒吧,我还拥有最近网上很火的网红甜品店,可以让你免去排队,随便吃。”
她将手机递到他面前,播放了一段热度极高的视频。
这个视频是网上爆火的店铺,就连雪臻都刷到过,看得他眼睛一亮。
见到小狐狸被诱饵吸引,她抛出最后的问题,“现在就和我一起去吧,以你对冰雪的掌控能力,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很完美的冰雕装饰,怎么样?”
意料之中,雪臻点点头,“好,我和你一起去。”
明天就是预营业了,钟远没给他留太多时间,而他也不需要。
当抵达场地时,雪臻发现酒吧要比预想中的占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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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大。
粗略估计大约有五百平方米,霓虹灯光炫目而不晃眼地挂在上面,充满设计感的英文字体排列在旁边。
老板和钟远把其他的都安排妥当,只等着雪臻了。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样子的装饰?”
钟远打开笔记本,让他看他们想要的装饰。
他仔细地浏览一遍,“我明白了,现在就可以做。”
一眨眼的时间,他就先后做出了墙壁上装饰的冰制壁灯,晶莹剔透,仿若水晶,在灯光下映出流转的色彩。
然后又做出了大束的玫瑰,每一朵花都饱满鲜活,娇艳欲滴,无论是花瓣还是茎叶都勾勒得栩栩如生。
最后也是最突出的重点,一整座北欧神话的冰雕,被安排在占据视野的中心位置,人物动物繁杂。
这个冰雕多费了些时间,在完成最后一只神兽的雕刻时,他收拢了手中残存的冰雪气息,冷冽的冰雪化为银白色的雾瘴,最终消融殆尽。
“它们不会碎裂也不会融化,”雪臻说,“不用小心翼翼地对待。”
钟远拍着手,“简直是艺术品,雪臻,你真的很适合当艺术家。明天预开业,我到逐日庭接你一起过来。”
*
他不知道星使究竟什么时候回来,所以答应了钟远。
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地下商业区里的人变多了,但没有多到令他反感的地步。
他们没有直奔目的,走马观花地将商业区都参观了一遍。
不仅如此,钟远还买了不少东西,购物袋通通丢给跟在他们身后、兼职司机的黑衣服男人。
“到地方了。”
雪臻停下来,先是看到一片霓虹色彩点亮着的冰雪。
走进去后,霓虹灯光反而暗沉下来,营造出神秘暧昧的氛围。
扑面而来的是香水混合的味道,接着是酒精,各种各样的、或辛辣或甘甜的酒精的气息。
混杂的声音几乎刺穿了他的耳膜,喧闹的声响、交谈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定格,所有人都静止了,甚至连空气都凝固住,只有他,在流动的灯影中,对着陌生的人群,手足无措。
“不要担心,只是随便玩玩,不喜欢就不要点酒。”钟远的声音适时在他耳边响起,“放轻松,遇到麻烦的事情就过来找我,你是我的客人。”
周围的声音和人群又开始流动,他看向钟远,“嗯,我不会勉强自己的。”
他走向吧台,调酒师正在熟练地凿冰球,他坐进高脚椅中,默默地盯着对方。
“客人要点酒吗?”
调酒师抬起头,目光微微一滞。
面前的人简直和这里的气场格格不入,整个人都是浅色调的,就好像漫漫长夜中的一缕阳光那样夺人耳目。
“我……”他犹豫着,“我再看看。”
但还没等他想好,一个陌生的男人就坐到他身边,用令他感到奇怪的目光盯着他。
陌生男人看着他,“是第一次过来吗,你的朋友呢?想喝什么,我请你。”
16. 但是
雪臻转脸去看说话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左手上戴着一块金色的表,目光深沉,让雪臻看不明白。
他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一点古龙水的香味飘进鼻腔,源头正是面前的男人。不仅仅是古龙水的味道,他还从对方深沉的注视中,窥见了些许泥泞的东西。
但他说不清那意味着什么,只是一种直觉。
男人也不多做纠缠,从衣服兜里拿出烟盒,从中利落地抽出来一根,接着又掏出一个金属质地的打火机。
也许是灯光昏暗,又也许是男人在此之前已然喝醉了,他失手将打火机掉在了地上。
男人叹口气,半弯下身子去捡掉落在雪臻脚下的打火机。
他的动作有些慢,带着热意的手指擦过雪臻在椅子下的腿,隔着单薄的衣料,雪臻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不轻不重的力度。
他下意识地并拢双腿,感到有些不自在。
系统嚷嚷:【绝对是故意的吧,雪臻你不会是被占便宜了吧!】
雪臻:【……也可能只是不小心吧。】
男人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顺着男人的视线,他发现身后似乎站着一个人,阴崇的影子落在吧台的桌面。
雪臻回过头,看见了站在背后的人。
那人身着一件灰色的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黑色的衬衫,系着深蓝色的领带,垂落在胸前。
金色的眼睛里裹藏着一片干净的晦暗,带着一点冷酷的锋利,像尖刀似的扎进面前的男人。
等到男人闭嘴后,那片干净的晦暗转瞬即逝,收敛了冷酷的锋芒。
星使略微勾起唇角,反而带上些似笑非笑的神情,“酒喝得太多,手有些抖,是吗?”
酒吧里的人声喧嚣,然而星使的声音却穿过人声喧闹,穿过灯火流光,清晰有力地落入男人的耳朵里。
男人认出了星使的脸,忙不迭地回答:“没有,没有。”
星使状似亲昵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但是力度却比看起来要大得多。
他俯下身来,“下次要注意。”
没再去看男人,他毫不客气地捏住雪臻的下颌,让雪臻抬起头看他,但是用的力气却很温柔。
“你没有遵守约定,”星使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庞,“还和其他人来这种地方?”
“不是其他人,是钟远,况且你已经来到这里了,就不算违背约定。”
星使转而一笑,松了力道,指尖擦过他的下颌,“我都不知道你们关系这么好了。”
“她和每个人的关系都很好,”他问,“难道不是吗?”
星使没有回答,将他带离了那个男人的身边。
星使带着雪臻绕过了很多人,直到雪臻拉住他,才停留去看面前的冰雕。
“这是我做的。”
雪臻像是在炫耀,又似乎只是在平淡地阐述。
他定睛去看占据了中心的冰雕,最显眼的是一匹巨狼。
雪臻在记忆中找到描述,“是预言中吞噬众神之父奥丁的巨狼芬里尔,象征着毁灭与不可控制的力量。”
那巨狼高达两米,獠牙外露,颈部肌肉虬结有力,着重突显出最原始的力量。身躯半隐没于溅射的冰雪中,仿佛正在挣脱囚禁它的锁链。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闪着冷酷暗红色光芒的眼睛,灯光嵌入冰雪中,仿造出嗜血的瞳孔,背景却用深海的蓝色冷调光投射,营造出类似“诸神黄昏”的末日感。
星使说出内心的想法,“很精致,看起来就像真的有生命一样。”
他们来到酒吧角落的位置坐下,星使给他和自己都点了一份,雪臻的那份完全不含任何酒精成分。
周围的声音不再像刚刚那么吵闹,星使坐在他对面,将一尘不染的大衣脱下来,放到一旁,身姿舒展而放松,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
雪臻说:“你看起来,好像不喜欢我来这里。”
“不是不喜欢,更准确地说是……”星使低吟着,“不放心你,怕你被坏人骗走带回家。”
雪臻的动作一顿,因为这和记忆里的那句话有点相似。
——“你什么都不懂,去了会被坏人骗走,被带回坏人的家。”
他的主人曾经这样对他说。
星使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异常,“怎么了?”
“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遇见你之前的事情。”
那双隐没于灯火流光下的金色眼睛一闪。
直到此时,雪臻才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回来发现你不在,问了安安。”
“异种入侵解决了?”
“顺利解决,”星使回答,“只有最角落偏远的地方还残留着踪迹,城市内已经完全消灭了。”
“说到这个,”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你在这里等我,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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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钟远交代一些事情。”
*
钟远穿着一件深蓝的丝绒长裙,上身罩着一层裸色的纱质,裙摆处层叠的褶层融入金色的丝线,形成星月的图案,在灯光下如同星河流动。
她面带微笑看着他拨开人群走过来,看起来倒是比雪臻还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我来是为了提醒你,最近不要随意去都市里边边角角的地方,不管你是为了好玩还是其他的什么。”
钟远的思维很敏捷,“是因为异种没处理干净?”
她的声音因为周围的嘈杂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星使不得不靠得近一点去侧耳倾听。
“是的,在逐日庭登记在册的异能者里,你是最神出鬼没,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奇怪的。”
“谢谢你的提醒,”她喝了一口手中的酒,“但你大费周章地来这里不止是为了提醒我吧。”
“还为了接雪臻回去,”星使抬眼看她,“你为什么带他来这里?”
“为什么不能?”她反问,“雪臻可能比你想象的要经历丰富,他的能力足以眨眼间冻住这酒吧里的所有人,反而需要担心的是其他人的生命安全吧。”
钟远说的话不无道理,只是——
他不知道如何去定义内心的感情波动。
眸光聚焦在钟远手中握着的玻璃杯,他说:“你说得没错。”
星使只是说出半句话,就缄默了。
钟远试探性地询问:“但是……?”
“什么‘但是’?”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呀,”钟远摆手,“我只是感觉你没说完整句话,后面应该接个‘但是’之类的转折来反驳我。”
——但是他无法定义。
字句仿佛就在他的唇齿之间滚动沸腾,只要张开嘴唇就能一股脑地全都倾泻出来。
他明明只喝了一点酒,却觉得有些醉了。
可能是因为周遭的环境吧,他想。
他不知道这种改变是从何开始,他给不出一个精确的日期,他也不明白内心汹涌的感情代表着什么。
如果雪臻是他的朋友,那么他在酒吧里和人调情约会,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是吗?
他为什么会感情先于理智地阻拦那个男人,现在又为什么会纠结于此?
奔涌的思绪流转而过,像是脱缰的野马,然而迎着钟远探寻的目光,他只能回答,“是关于雪臻,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表达。”
17. 关系
钟远用猫一般的优雅浅酌杯中酒液,“雪臻的年龄在角色卡上显示‘∞’,意味着无法用数字计数,或早或晚,他会找到一个人和他共度一生。”
“也许在遇见你之前,”她继续煽风点火,“他已经遇见令他终生难忘的人了呢。”
明暗交错的灯光缓慢流转,在星使的脸上映出迷幻斑斓的彩色,也将重笔泼出的墨一般的黑色发丝镀上浅淡的金边。
她性质盎然,想要在面前这张完美的脸上探寻不自然的神情,然而却大失所望。
如果说刚刚的星使,还在不经意间露出些许烦乱迷茫,那么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些迷茫烦乱都倏然隐没于嘈杂喧闹的酒吧氛围里,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星使的手腕放在大理石台面上,手指关节轻敲台面,“我不知道雪臻是否遇见了那个令他终生难忘的人,但我知道,在你的心里,在你内心的深处,藏着一个令你终生难忘的人。”
“你在都市各个角落里神出鬼没,都是为了寻找她。”
钟远一直以来维持着的、完美无瑕的面具,在他话音落地的刹那,碎裂开一道裂纹。
“你说什么?”
星使凑到她耳边,轻柔地吐出一个名字,“卓茗。”
他说出这两个字后便要走,不出所料,钟远在背后大声叫住他。
于是他转身,在灯火妖冶里,在凌乱的人群中,对她粲然一笑,“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明天准时到逐日庭找我。”
*
另一边的系统哗啦啦地翻着剧情:
【他们正在走钟远个人线,逐日庭在调查异种入侵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星蚀化程度很高的异能者的踪迹。】
【已经失去理智的异能者,是几个版本后会落地的卡池角色卓茗。卓茗在末日来临时救下钟远,自身不知所踪。从那时起,钟远就一直在寻找她。】
系统刚刚介绍完剧情,星使就坐到他的面前。
见到雪臻听话地等着他,他承认自己是有些愉快的。
雪臻仰着头看他,手边的饮品已然不见了大半杯,旁边的手机屏幕闪着醒目的白光。
“在看什么视频?”星使落座后问。
雪臻将手机滑到他的面前,于是他点下播放,发现是热度很高的美食博主的视频。
“钟远答应我,如果帮她的忙,可以让我在这家店免费不排队。”
他浅浅地叹息,“你也太好骗了,给点好吃的就上当。”
雪臻不满地皱眉,“我才没有被骗呢,明明是等价交换。”
唉。
究竟怎么算出来的等价交换啊,雪臻说到底只是个狐狸,吃的挺杂但是食量小,用狐狸尾巴也能想出来,这根本不是等价交换吧。
算了,星使想,所以才需要他担心会不会被坏人骗走。
想是这么想,他到底没有将真实想法残忍地说出来,无言地握住手中的酒杯,薄荷叶在浅蓝色的酒液中舒展着,就好像深海中的水草。
和雪臻在这种地方,两个人单独坐着,着实有些奇怪。
雪臻本来就不是会出现在这里的角色,况且还是自己和雪臻两个人,单独。
这算是什么?
喝了一口杯中酒,白朗姆酒、薄荷叶和青柠檬汁,以及其他各种混杂在一起的味道,顺着杯沿涌入口腔。
他和雪臻是什么关系?
也许他是有些醉了。
灯光朦胧,音乐突然变得舒缓,没来由的、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好像水波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地,随着音乐的节律荡漾漫溢,漫过人声吵闹,漫过灯火流光,漫过他的心,最终占据淹没。
然而他清楚地意识到,雪臻不会体会到相似的心情。
那么雪臻在想什么呢,在他意识到的瞬间,竟然也真的问出来了。
“我在想这是我的第一次。”
“以前也没来过吗?”
“没有。”雪臻的视线飘向了他,回答。
“我的意思是,”他换了一种更准确的描述,“在基因瘟疫的末日世界里,也没来过吗?”
自从雪臻提到那个完全不同的末日世界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再次主动提及。
没想到星使会这么问,雪臻因而迟疑一瞬,“也没有,有一个人,他不让我去。”
星使不依不饶地追问,“谁不让你去?”
舔了舔尖利的犬牙,这下他是真的被问住了。
他有些不确定,自己能否提及明显超出正常剧情范围外的,属于上个世界的具体剧情。
系统并没有阻止他,于是他最终还是说出口,“……是我曾经的主人。”
“原来是这样,狐狸果然还是更听主人的话。”星使又喝了一口酒,垂下眼眸,“我很好奇,你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雪臻想。
作为一只狐狸,作为他的宠物,他也许没办法客观综合地评价,他无法进行准确的定义。
回想着其他人对他的评价,雪臻说:“救世主,恶魔,还有神。他们是这样说的,但是对于我而言,他只是我的主人。”
雪臻不想再说更多关于上个世界的事情了,因为那绝对远超剧情之外。
系统一开始就告诉他,星使所在的这个二次元游戏名字叫做【永夜之乱】,而他和主人所经历的世界名字叫做【基因瘟疫】。
它们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雪臻本不应该出现在【永夜之乱】的剧情中。
然而,雪臻想,他已经成为了这两个末日唯一交集的锚点。
如果星使继续问,他会拒绝回答。
可对方就好像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似的,恰到好处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星使的手修长有力,握着玻璃杯,指骨关节流畅,显出优雅从容的弧度,玻璃杯中的酒液已然所剩无几。
坐了这么久,衣服也不再一尘不染,沾染上酒精迷醉的气味,金色的眼眸也如同杯中流转的澄澈酒液似的,漾出细小的涟漪。
原本的计划里没有包含这个话题。
他没想到自己会一股脑地全都问出来。
可是问出来埋藏在心底的问题,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并没有令他感到身心舒畅。
直到这一刻,他才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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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自己对雪臻的情感非同一般。
非同一般是指,和洛特菲尔、安安、维卡……都不相同的情感。
抛开感情,他尝试客观理性地分析。
视线定格在雪臻的脸上,他似乎得出了一个较为贴切的答案。
可能他真的不止将雪臻当做朋友,可能他将雪臻看作属于自己的狐狸。
更准确的描述是,他想成为雪臻的第一个主人。
音乐声不绝于耳,抛开在场的所有无关人士,包括钟远,他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如云似雾的问题的核心。
目光虚虚地落在装饰角落的冰制玫瑰,此时此地,它们恰好被灯光映衬出夕阳的颜色,如同火焰的余烬,融于永恒不灭的冰雪中。
就像,主人希望自己的宠物只有他一个主人,希望它是崭新的、未经雕琢的。
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他勾起唇角。
他早应该意识到,包揽了雪臻所有衣食住行的花销,打扫变成狐狸本体时到处掉落的白毛……
诸如此类,不就是相当于自己将雪臻当宠物养么。
注视着那如同夕阳色泽的玫瑰,他缓缓开口:“不管怎么狡辩,你还是没等我就和钟远来这里,违背了约定。”
话题又转移回来,雪臻也知道自己理亏,戳着面前空着的杯子,思考着。
该怎么办呢,雪臻想,视线落在那仿佛燃烧着的玫瑰上,看那如同落日温暖绚烂的花瓣。
雪臻有了一个想法,“那就再许下新的约定吧。”
“什么约定?”
“你没见过太阳,或者说在你的记忆里,没有见过太阳。”
星使沉静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所以等到永夜结束之后,我会陪你看第一个日出和第一个日落。”
一瞬间,灯盏光辉和旁边的人群都变得微茫如虫豸,这句话落入星使的耳朵里,清晰可闻。
“那么,”星使说的很轻,“你这次会遵守约定吗?”
他很认真地看着星使,“我保证,我会遵守约定。”
*
星使刻意避开了钟远,没有打招呼就开车拉着雪臻回程。目的当然是吊着她,让她第二天准时来逐日庭找他。
停车等待的间隙时间,他随手将什么东西丢给坐在副驾驶的雪臻,“算是出差旅行的纪念品。”
他将异种入侵的剧情简化为“出差旅行”。
雪臻定睛去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标本,里面封存的生物是他没见过的类型。
看上去像是蜜蜂,但是要比普通蜜蜂的体型庞大,体表浮现出暗金色的腐蚀性纹路。甲壳呈现出金属光泽,关节粗大,头部增生出三对复眼,尾针则是尤其突出显赫。
雪臻看到它的第一个念头是,要是自己被这尾针蛰了,会不会痛死。
“异界新型异种的成熟体,”星使一边开车,一边解释,“现在被命名为蚀日蜂了。”
雪臻有一点怀疑,难道他真的是出差旅行去了吗,都有闲心将成熟体异种做成标本带回来。
“看着就很痛。”雪臻最终评价道。
18. 悖论
窗棂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冬天已经过去一半了。
就连雪臻的毛都达到一年中最厚的时刻,按照人类的审美,他们认为这个季节的狐狸是颜值巅峰。
偌大繁华的都市,浸泡在永无止境的黑夜里,常常会令人忽略时间的流逝。
人们会更倾向于在漫漫黑夜中自发地寻找乐趣,比如关注网络上的各类娱乐新闻,临近城市的怪物入侵事件,以及虹羽集团在都市即将举行的拍卖会。
提到虹羽集团,所有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乌瑟尔,想到他背后的财富和利益集团,想到经常被他戴在左手上的、昂贵奢华的宝石戒指。
——乌瑟尔就是虹羽集团的标志。
虹羽集团没有特意宣传拍卖会,舆论却像吸水膨胀的棉花传播开来。
究其原因,只能是因为此次噱头最大的拍卖品——“悖论”。
“悖论”的名声在末日来临之前就很响亮,末日之后的曲折经历,更是为其增添了几分神秘阴暗的色彩。
“‘悖论’重达78.4克拉,以其美丽的深灰蓝色闻名于世,但真正令它名声大噪的却是背后隐藏的故事。”
节目的主持人特意沉下声音,营造出神秘的氛围。
“15世纪,戈尔康达矿区附近的祭司,在月圆之夜发现了一枚深灰蓝色的钻石,他宣称它汇聚了湿婆神‘创造和毁灭’的力量,要以鲜血献祭才能镇压其中蕴藏的能量。”
雪臻将客厅暂时布置成一个小型的影院,此时主持人切换视角,墙壁上投射出“悖论”的影像资料。
“但贪婪的土邦王夺取了钻石,将其镶嵌于王冠顶端。次日,祭司离奇自焚,土邦王在加冕礼上突然发狂,用匕首刺瞎双眼,高声呼喊:‘我看见了神迹!’”
“钻石被抛入大海中,却在百年之后被商船打捞出海,从此得名‘悖论’,因其持有者总是在实现愿望的瞬间遭遇反噬。”
星使才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大厦顶层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星光也照射不进来,雪臻靠在柔软的靠枕上,悠闲地吃着薯片。
“自此之后,‘悖论’便辗转于历代主人之手。第一代主人是16世纪的玛利娅,她是香料商人的妻子,因多年没有子嗣遭遇家族冷落。”
一道声音不解人意地横插进来:“又不是看恐怖片,怎么还不开灯?”
直到此时,雪臻也吝啬地没有将视线分给星使,“不是只有恐怖片才需要氛围呀。”
“玛利娅的丈夫从东方运来的战利品中,包含了此颗钻石,丈夫将它作为结婚五周年的礼物送给玛利娅。”
“佩戴钻石的次日,玛利娅就怀孕了,诞下一对双胞胎。然而其中的一个出生即夭折,另一个孩子在幼时就显示出举止怪异的一面。”
星使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修身的基础款外衣被他随手脱下挂到衣架上,接着在黑暗中熟练地解下腰带,又卷起袖口,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手臂。
“他多次做出‘魔鬼预言’,其他人纷纷认为他可以与魔鬼恶灵进行沟通,最终被送上审判,关押在牢狱中。”
星使坐到雪臻的身边,雪臻递给他一个靠垫。
“玛利娅坚信是钻石招致的灾祸,试图将其丢弃到不见天日的井底,然而却在此之前被盗贼偷窃,自此‘悖论’流落到黑市中。”
“……”
靠在沙发上听着,星使忽然道:“你对‘悖论’很感兴趣吗?”
“78.4克拉的钻石呢,背后还附带着离奇的故事传说,我确实感兴趣。”
主持人讲述的声音还在继续,成为黑暗中的背景音。
“那你想不想去近距离观赏?”
雪臻侧脸看向星使,毫不犹豫地回答:“想去。”
坐在沙发上的星使体型修长,身姿舒展,流畅的肌肉线条在卷起的衬衫下时隐时现,手中拿着雪臻吃剩的半包薯片。
“后天就是拍卖会举行的时间了,”星使的声音清晰,“今天上午我收到了来自虹羽集团的请柬,我已经带回来,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雪臻回忆起在另一个城市经历过的事情:“相当于是乌瑟尔的邀请吧。”
他没有再听节目中主持人的话语,起身打开灯去找请柬。
那两张请柬很显眼,香槟色的封面,鎏金缭绕的纹路,绘出独属于虹羽集团特有的纹章。
请柬丝毫没有拆开查阅过的痕迹,星使应该连看都没看,就随手拿回来了。
雪臻动作小心地拆开请柬,露出里面柔软的信纸,上面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
他以为这种请柬都是批量写好的,然而却发现这两张有着不同的内容,且字迹保持一致。
字体排列舒展,劲瘦有力,签名龙飞凤舞地落在最下面。
——是乌瑟尔本人的签名。
雪臻拿过去给星使看,星使用余光瞟了一眼,“还挺有诚意。”
这个评价让他拿不准星使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乌瑟尔吗?”
“这和喜不喜欢无关,”星使轻哼了一声,“我去也只是为了工作,又不会真的买下一两件拍卖品,谁会喜欢工作。”
*
“早就听说虹羽集团的拍卖会开办得如火如荼,”星使的脸上露出标准的礼节性笑容,“直到今天我才亲身体验了一次。”
拍卖会还没正式开始,星使他们刚刚来到现场,越过外围守卫的警方和隶属虹羽的私人安保后,就见到了乌瑟尔本人。
乌瑟尔披着一件厚重的大衣,露出里面的深灰色缎子马甲,外翻的领口褶层分明,不染分毫尘埃。
旁边的人躬身交代着什么,见到他们的到来,目光便投到星使的身上。
“我也是第一次来,”乌瑟尔回道,“末日来临前,这里还是个较为偏僻的城市,虹羽集团的分部也没有做大。”
本来应该只有星使和雪臻两个人,但实际上,维卡也收到了邀请,和他们一起来到这里。
邀请维卡的不是乌瑟尔本人,而是虹羽集团分部的主管。
星使和乌瑟尔礼节性地说着话,维卡努力地压住帽子,想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球,雪臻则漫无目的地打量着拍卖会场馆的陈设。
维卡的帽沿几乎将墨绿色的头发全部隐藏起来,看起来很是不安,“雪臻大人……”
雪臻:“嗯?”
维卡压低声音:“我好紧张。”
他此次受邀的原因归结起来,一半是因为他制作出了在拍卖会上出售的药剂,另一半则是因为他是光顾拍卖会的常客。
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做出价格高昂、破坏力惊人的药剂,但根本攒不下一丁点钱的原因。
从拍卖会上购买稀有的、适合炼金的素材,再用自己的异能做出成熟的炼金术药剂卖出,金钱的流动达成了完美的闭环。
由此可以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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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卡在各大拍卖会享受着贵宾的待遇。
雪臻有些不理解,“你不是经常参加拍卖会吗?”
“我是经常参加拍卖会,”维卡的声音轻柔,语气却如同愁云笼罩,“但都是瞒着星使大人的,现在星使大人一定知道我不努力还债,还大手大脚地花钱了……”
“星使大人一定会给我发配到地下十八层,传说之中逐日庭大厦地底最恐怖闹鬼的地下室,据说都没有通电,因为就连异能者住进去,也活不过一个晚上,根本用不上电源……”
听着维卡越说越离谱了,雪臻忍不住辟谣:“逐日庭里没有那种小黑屋的,如果你真的被赶出去,可以露宿顶层的休息室。”
维卡的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雪臻点点头,“我可以借给你我的卡,休息室24小时提供免费水电,无限量供应咖啡、可乐、橙汁、苏打水还有香槟,全年准时提供早午晚餐。”
星使和乌瑟尔聊完,侍者便要带他们上楼,见到雪臻和维卡两个人不知道在叽里咕噜说什么,星使便叫了声雪臻的名字。
“雪臻、维卡,要走了。”
雪臻“哦”了一声,和维卡跟在星使和侍者的后面经过装潢精细的大厅。
里面的工作人员专注地忙着手中的事情,最夺目的灯光打在米白色大理石地砖的中间,也正是水晶展柜的位置。
再路过一间架构精细的旋梯上到二楼,接着进入一个小型的包间,他们三个人坐下。
身材高挑纤瘦的侍者询问:“客人是吃茶,还是果品?”
她的声音轻柔,令人听了便心情愉悦。
照着菜单,星使随便点了一些式样,又征询了雪臻和维卡的意见,那侍者微笑着退下,轻轻地关上门。
不多时,侍者就再次进来,这回又多了一个人,端着白瓷的盘子,里面盛着鲜嫩的水果,切出复杂的样式。
另一个眼生的侍者捧着一盏香,将它放在角落的台子上面,“这是用来清浊促食欲的。”
等两个人都退下去之后,再无其他人打扰。
雪臻的身体舒服地陷入小沙发里,闻到飘过来的淡雅香气,侧过脸去看星使。
星使靠在一边,半闭着眼睛,像是有些困倦,呼吸间胸膛轻缓地起伏着。
于是维卡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太好了,星使大人应该不会质问他了!
可是窃喜没有维持多久,就听到星使的声音响起:“维卡。”
维卡一愣,“……啊?”
“刚才和拍卖会的人简单沟通了一下,才发现你背着我,背着你的债主,还在持续不断大手笔地,购买各种炼金素材啊。”
此时星使的眼睛睁开了,金色的瞳孔直射向他,藏着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
维卡的心里“咯噔”一下,语气立刻软弱下来:“对不起……星使大人……”
那双翡翠般的双眸黯然失色,里面像是瞬间涌起一点不明显的泪花。
“你的欠款到现在都没还上10%,”星使勾起唇角,“维卡,而我甚至只收你年化2%的利息。”
维卡嗫嚅着:“我只是忍不住……”
一直没说话的雪臻却忽然开口,“如果维卡真的要被赶出逐日庭,没地方住,我能让出空间,维卡就可以和我一起睡了。”
反正他可以变成狐狸,睡觉又不用盖被子,用自己的尾巴当枕头,根本占不了多大的空间。
19. 蓝宝石
星使看向他,目光幽深起来,“雪臻,别忘了你是住在我的地方。难道你还想帮维卡把欠款一并还上?”
听到星使这么说,雪臻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住在星使的家。
他的意思是,不知何时起,他已经将星使的家当做自己的家了,并且毫无察觉。
所以雪臻沉默了。
没听见他的回答,星使越过沙发的扶手,捉住正为了掩饰沉默而拿起一颗葡萄的手。
修长的手指完全包裹住他的手腕,不属于自身的热度从触碰之处延展向上,不急不缓。
攥着手腕的手指滑过跳动的脉搏,继续向上,最终捏住衣服的一角。
星使就这样用两根手指捏着他的袖子,“这件衣服是我找人为你做的。”
雪臻没说话,微微歪着头,手中还拿着那颗莹润饱满的葡萄。
“我差点都忘了,”星使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你平时刷的卡也是我给你的,你总不能刷我的卡,替维卡还他欠我的钱吧?”
仔细一想,他的花销确实都是自动算在星使头上的。
于是雪臻再次沉默了。
那双冰蓝色眼睛不自然地低垂下来,睫毛轻颤着,凭空生出一种脆弱的感觉。
星使一笑,修长的手指覆盖住拿着葡萄的手的背面,将葡萄从雪臻那里夺过来,接着放进自己的嘴里,咬开。
“我会尽快还钱的……”维卡插进来,“等到今天这场拍卖会结束,在还上钱之前,我再也不会做任何一场拍卖会的买家了!”
然而维卡在星使这里的信誉度已经下降到负数了,他理所当然地没有将对方的保证当真。
他这样想着,问出口的话却完全不同,“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发誓,星使大人!”
星使又问:“如果你没有履行承诺怎么办?”
“我……”维卡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他也没有为难对方的脑细胞,“让我来说吧,如果你违反约定,我就——”
维卡的瞳孔跟随着故意拉长的话音扩大了一圈。
“我就将你发配到逐日庭大厦的地下十八层,”星使的声音却展现出与内容不匹配的温柔,“那里没有窗也没有电,因为人只要住进去,就不再需要窗户和电源了。”
维卡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经典恐怖片的画面,脸色陡然一白。
那种事情不要啊!他就说逐日庭真的隐藏着一个恐怖的小黑屋吧,还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那种!
雪臻:好像知道关于逐日庭各种离谱的谣言,是怎么散布开来的了。
*
通常的拍卖会是分不同类别展厅的,比如字画,手表,豪车……
但是这场拍卖会的物品都是精挑细选出来,汇集到一起进行拍卖的。
在今天正式开展之前,虹羽已经举行过预展和巡展了。但在预展和巡展中,并没有包含“悖论”,因为它太过珍贵,名声显赫,连从远处观看的门槛都要比普通拍卖品高出一截。
雪臻和星使都略过了线上注册和缴纳保证金的环节,维卡却是在前几天,将这两个环节都按部就班地完成了。
雪臻翻阅着摆放在桌子上的、精致的小册子,里面详尽地介绍了各种拍卖品的文字信息和图录。
这些在官网和线下预展的时候也能看到,但是并不如整理成册子更直观清晰。
大部分拍卖品都是在理解范围内的,只是其中有几件,特别是一件名为“悲剧演员”的起拍价并不便宜的拍卖品,看得雪臻微微皱眉。
盯着“悲剧演员”的照片看了足足一分钟后,他决定放过自己。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有钱人的想法都奇奇怪怪的。
不多久,拍卖会就开始了,值得一提的是,雪臻以为坐在这里需要屏幕直播,然而面前的墙却悄然之间变幻了颜色,最终变为透明。
“这墙是虹羽找我定制的,他们付了一大笔钱,”维卡解释道,“让我做出一种能便利调节透明度的材料,它是单向的,外面的人是看不见我们的。”
维卡的业务拓展得很广泛。
包间的视角很好,能清晰地看见,台上的拍卖师在讲解着起价规则的身姿。
第一件拍卖品是一幅画,名为《永恒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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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是已经过世的超现实主义大师。
破碎的废墟空间中,不分日夜,如有形状的声浪漂浮扩散,但却永远无法延伸到废墟之外,就好像构成了一个无解的莫比乌斯环。
雪臻也没有鉴赏画作的能力,简单吐出两个字:“漂亮。”
对此,维卡表示:“好看。”
而星使则表示:“还行。”
星使懒散地坐着,撑起下颌,侧脸轮廓分明,目光虚浮地落在台上的一点。
之后的几件拍卖品,雪臻看不懂,只是大概知道是稀少的异界生物的骨骸,还有不知道能做什么的植物根茎。
然而对于维卡来说,却并不是如此,那双翠绿的眼眸一下子就睁大了,流露出瞎子也能看出来的狂热之情。
“就是这个……”维卡毫不犹豫地加价,“我找了大半年才找到这么一件!”
远程委托的买家再次加价,然而维卡势在必得。
拍卖师还在不停地询问现场、线上和委托席的买家,“又到您了,您还加价吗?”
顶着星使无声的注视,维卡咽了口唾沫,稍微收敛了些许外溢的狂热之情,勇敢地选择了继续加价。
“呵呵。”星使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
最终维卡大手笔地拍下了梦寐以求的炼金素材,即便内心忐忑不安,但他也绝不后悔。
为了炼金术,牺牲什么都无所谓了!
星使反而没再表示什么,视线飘向雪臻,心中腾升起来的不耐烦瞬间消逝了几分。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难以用语言准确地形容。
就好像,偌大的展台上,视野之内,在流淌的金色光线中,所有陈列在水晶展柜里的、价值连城的拍卖品,它们在此时此地,在星使的感知中,都变得渺小而虚幻。
即便世界上那么多的人,穷其一生,拼尽全力地追求着财富,寻求着那些昂贵的拍卖品。
但他此刻竟然生出这样的念头:被拍卖的那颗蓝宝石,看上去还没有雪臻蓝色的双眸闪亮耀眼。
如果在价值连城的蓝宝石,和雪臻的双眸中做出选择,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20. 梦
比较有趣的拍卖品还有一辆限量版,或者说绝版的豪车。
在末日来临之前,这个牌子的车普通人也不能消费得起,但是价格远没有现在这样夸张。
末日降临之后,品牌的创始人死在了异界生物的攻击下,公司宣布破产清算,不再生产任何一辆汽车。
正因如此,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绝版系列车的价格飙升,成为少数直到现在还能升值的豪车之一。
创始人在被怪物撕裂咬碎头颅前,肯定不会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雪臻眨着睫毛,蓝色的眼瞳中,倒映出展台上拍卖师的身影,看上去像是在沉思,然而脑子里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想。
他经常用这样的伪装欺骗其他人。
在上个世界,他杀死过一些人,他们有时候会认为,雪臻给他们最后的致命一击前的缓和,是为了思考怎么用最痛苦致命的杀人方式威胁,让他们说出更多的秘密。
他们都把他想得太复杂了,他只是觉得没必要那么着急,又不是杀完这个,就要马不停蹄地去杀下一个。
——但是他无法骗过星使。
星使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于是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雪臻的旁边,裹着修身长裤的腿不经意间地碰到他。
雪臻将视线落在星使的侧脸。
那张脸的神色很平和,头发有些长,碎发恰到好处地垂落在耳边,微微弯起不明显的弧度,黑色的发尾遮盖脖颈的一部分,寂静在璀璨的金色眼睛中流淌。
星使伸手抚上他的领口,将折进衣领的银白色发丝挑出来,丝丝缕缕的、闪耀着的银白带着温热的体温,贴着修长的五指,然后滑落下来,如同倾泻的月光,皎洁宁静。
“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吧,”星使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随着他的动作进一步拉近。
星使果然发现了,手掌沿着他的肩背摩挲向上,拨开散落的银白发丝。
雪臻垂下眼眸,长睫倾覆,在眼睑出落下一片狭长的暗影,“但是我还有想要看的。”
“你想看什么?”
他捡起扔到一旁的册子,翻到他刻意折起一角的页数,“想看这个。”
星使略略扫视一眼,“等到了我叫你。”
睡意如海浪涌起,雪臻点点头,顺着本能,将头靠在星使的肩上。
紧靠着的胸膛平稳地起伏,衬衫因为他不经意间调整的姿势而微微皱起。
从这个角度,雪臻能很清晰地看见解开的第一颗纽扣,衬衫的领口敞开,露出明显的锁骨轮廓,剩下的部分若隐若现地收进象牙白的衬衫里。
星使的体温比他高,他能听见胸膛处传来的、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正在有规律地起伏着。
一下,两下,三下。
听久了似乎也就习惯了,像是有些人会在睡觉时播放的助眠白噪声。
维卡本来还愁容满面地,计算着可供支配的资金,思考着这个月要加急做多少炼金试剂才不至于入不敷出。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一阵子,过了许久才发现周围变得寂静许多,就好像……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瞬时浑身一冷,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一样。
他猛地抬头环视四周,才发现又是自己在疑神疑鬼,虚惊一场。
“呼……”维卡舒出一口气。
吓死他了。
但是维卡后半截话语还没有说出口,就又被他咽回去了,因为——
星使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时他才注意到雪臻正睡着,靠在星使的怀里,显得很宁静。
银发因着重力垂落下来,浅色睫毛格外纤长卷翘,遮挡住隐藏的冰蓝色海洋。
维卡静静地看了几秒,发现雪臻睡着的时候,真的太过安静,完全没办法看出一点呼吸起伏的细微变化,宛如精致美丽的玩偶,无知无觉。
但是维卡想不出什么比喻,如果一定要他形容,那可能是——就好像死了一样。
……
“雪臻。”
一个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语气温柔又缠绵,宛如夏日湖畔里的一抹微风,带着缅怀的香气,轻轻地拂过额头。
声音的主人回过头,面容隐没在日光下,看不真切。
偌大的世界,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哦不,是只剩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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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和一只狐狸。
远山在雾里泛着淡蓝色,脚下是一条小路,薰衣草田如浪涛摇曳出波纹。在更渺远的天空上方,飞鸟振翅,在视野中一闪而逝。
“雪臻。”
声音的主人继续说。
“我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
什么秘密?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问出来。
然而那声音沉寂了,微风卷过,雾气翻涌,遮蔽了天日,模糊了视野,周围的一切事物,包括声音的主人都开始消逝。
最终归于死一般的空白。
“雪臻,该醒了。”
又是一道声音,这次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张近在咫尺、完美无瑕的脸。
“你睡得很沉,”声音的主人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叫你了。”
——几乎与梦中的那道声音重叠。
然而,雪臻想,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他静静地看着星使,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冰蓝色的眼瞳比平时扩大了一圈。
“只是做了一个梦,”雪臻的神色有些恍惚,“是到‘悲剧演员’了吗?”
雪臻根本没有提自己梦到了什么,可是突如其来的直觉却告诉星使,这个梦可能是有关那个人的。
——那个人,雪臻的主人。
星使意识到这一点,有什么东西在胸膛里翻滚,无可阻挡,天翻地覆。
它很锐利,像是荆棘的尖刺,像是碎裂的玻璃,带着冷硬锋利的棱角,无形地蔓延开来。
他尝试过不再想有关“那个人”的一切,不再去胡乱地揣测,然而这都只是毫无意义的坚持,终究是无果而终的事情。
他甚至下意识地用“那个人”来指代对方,在他察觉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根本无法真的不去在意。
但是他精通伪装和掩饰,所以只要他用心掩盖,雪臻就不会发现这一点。
“下一个拍卖品就是它了,”星使将他睡乱的头发整理到一旁,“你没有睡过。”
雪臻点点头,舒展着略微僵硬的身躯。
银色的发丝因为他的动作而再次陷入领口,扎到他的锁骨处,带起不明显的痒意。
21. 惊变
“悲剧演员”放在水晶柜子里展览,奢华的灯光映照着,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它是由一根菜市场上随处可见的黄瓜,以及倾斜起到固定作用的灰色胶带组成的。
黄瓜被灰色胶带贴在白色背板上,100万USD起价,折合成更通用的货币,则大约是725万CNY。
“悲剧演员”卖的是证书,也就是可以随便更换黄瓜和胶带的意思。
雪臻:我不懂。
“拍下倒是能实现黄瓜自由,”维卡摇摇头,“还能实现胶带自由。”
从100万USD开始,最终以860万USD的价格成交,购买它的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商人,名叫艾德里安。
雪臻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曾经在金融杂志的封面上看到过本人:
金色头发,琥珀色的眼睛,西装革履,系着夸张撞色的领带,坐在长椅里,双手交叉,斜睨着镜头,带点调笑。
虽然系统没剧透,但是他却不好判断艾德里安是不是游戏里,某位还未登场的卡池角色。
辨认卡池角色的方式也简单,他基本上总结出了规律,需要同时满足以下几个条件:
一,异能者。
二,有名有姓,至少从星使的视角看,不能是路人甲乙丙丁的角色。
三,不论男女老少,都要长得好看。
四,性格特点鲜明,例如安安的人设是傲娇毒舌美少女,乌瑟尔的人设是超级有钱性格恶劣的家族继承人。
艾德里安完全满足后面的三点,但他不是一个异能者。
察觉到他的走神,星使问:“想什么呢?”
“只是在想,我好像见过艾德里安。”
“你见过的人好像有些太多了,”星使说,“雪臻。”
他觉得星使意有所指,然而望进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却又没发现一丁点可疑的痕迹。
星使只是很坦然地回望着他,没有丝毫心虚的迹象。
好吧,雪臻想,应该只是他的错觉。
等到“悖论”最终登场时,就连灯光也为此变幻了模样。
“悖论”确实漂亮华美,就好像所有的事物,此刻在它的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变得渺小如尘埃。
整晚的变故就在此刻发生,在拍卖师刚要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眼的时候。
这个瞬间——
场内的观众四散逃跑,拍卖师惊声叫出来,星使金色的眼眸迸发出火一样的闪光,接着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维卡的声音走了调,“那是,那么多的——”
雪臻很少用“成群结队”来形容一群异界生物,但是这个词用在当下很合适。
就好像变魔术似的,这些怪物凭空涌入现场,从远处看去,像一片密密麻麻的虫海。
它们的动作出奇地一致,如同共用同一个大脑,有条不紊又凶猛残暴地袭击着人群。
星使当即站起来,打开门,看到受惊了的侍者在走廊里来往奔波。雪臻跟在他的身后一起来到走廊上,喧闹声瞬时成倍地扩大。
星使一边拨打着通讯,一边回头对想要跟上来的维卡说:“你待在这里,关好门。”
维卡的战斗力主要源于炼金术的产物,但他随身没有携带多少炼金术成品。
维卡愣愣地点了下头,“好的……星使大人。”
尽管他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事故现场,但仍旧晚了一步。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火焰在台下升腾而起,张牙舞爪的火舌勾连成如同恶魔般狰狞的笑脸。
星使与在场的,还有已经赶来的其他异能者抵御怪物,雪臻则率先凝结出冰雪灭火。
火焰只是普通的火焰,没等冰雪完全贴近,就被袭来的寒气扑灭,连一点微小的余烬都不剩了。
至少可以断定,这不是某个拥有控制火焰的异能者造成的。
事先准备好的警察起了作用,拍卖会的紧急措施迅速实施,异界生物则不断地被雪臻和其他异能者消灭。
冰雪凝结的利箭穿透怪物的血肉,爆开一阵腥甜的血雾,怪物挣扎嚎叫着,被钉在裂开道道缝隙的墙壁上。
怪物的叫声太过凄厉,雪臻觉得自己要聋了,于是手起箭落,第二只箭便准确无误地洞穿怪物的喉咙。
吼叫声戛然而止。
现场的情况逐渐得到控制,伤者被迅速送往医院,怪物的数量极速锐减。
就在一只接着一只解决怪物的过程中,雪臻却越来越疑惑。
他对这群怪物的初印象没错,它们就像是被人控制了似的,根本不是自发的行为。
况且这群怪物的种类都各不相同,如此多种怪物聚在一起,竟然不会互相攻击,太不合常理了。
直到在场的所有怪物都被尽数消灭,他也没想出来原因。
分不清是谁斩杀了最后一只怪物,待到现场不再有怪物发出的不和谐声响时,拍卖会的场地已然是一片狼藉。
现场太过混乱,雪臻环视四周,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星使的身影。
冰雪消融成银色的雾瘴,最终融化于空气里。
绕过断裂的建筑残骸,他迈上缺了一角、沾染着暗红色血迹的台阶,来到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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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拍卖师早已不见踪影,而水晶展柜也碎裂成数不清的碎片,里面的“悖论”不翼而飞。
乌瑟尔高大的身躯站在破碎的中央,与身着警服的警官低声交谈着。
炽烈的灯光照在乌瑟尔的侧脸上,界限分明,留下深不可测的暗影。
雪臻在角落里站着,没有插入他们的对话,只是觉得乌瑟尔看起来太过冷静。
拍卖会现场遭遇大规模袭击,“悖论”也趁乱被盗走,难道乌瑟尔就真的一点不慌乱吗,还是说,他的表情控制得太过出色?
周遭的声音如同海浪似的涌起,一波接着一波,但落在雪臻的耳朵里,它们都像是无意义的噪音。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种感觉很强烈,强烈到他完全无法忽视。
雪臻站在台上,扫视着整个场地,得益于视角,这次他很快便找到了星使的身影。
“星使。”他提高了音量,叫住那个背影。
星使循着声音的方向,停下脚步转身,见到是雪臻在喊他,于是招手让他过去。
将翻涌的思绪暂时搁置,雪臻没走台阶,而是直接从台子的边缘跳下去。
星使的衬衫下摆粘上了干涸的血迹和污渍,黑发凌乱地搭在眉骨处,遮盖了半只金色的眼眸,外露的肌肤没有伤口。
“找到作案的犯人了吗?”雪臻问。
“还没有,”星使靠近他的身旁,“但是有了些猜测。”
“我也有些推测,”他终于能够将心中的困惑说出口,“这一切都不对。”
星使忽然伸手碰了碰雪臻的鼻尖,像是要扫掉什么东西,触感像羽毛一样轻柔。
“都变成脏狐狸了,”星使摊开手指,给他看扫下来的某种粘腻的物质,“你先说说看发现了什么。”
于是雪臻将可疑的地方全都告诉了星使。
澄澈的金色眼眸闪动着光泽,像是流动的蜜糖,在说话的时候安静地凝视着他。
“你的怀疑没错,”星使说,“我也认为,犯人是未在逐日庭登记过的异能者。”
话音刚落,雪臻的手机振动响起,他拿出亮起屏幕的手机,目光落于来电显示人的名字时,动作停顿了一瞬。
在面前的星使的注视下,他接起通讯。
手机听筒里传来格外熟悉的、属于星使的声音,“有个异能者受伤了,我在拍卖会的外面处理事情。”
雪臻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接听的姿势,一动不动。
电话另一端的星使继续说:“你在拍卖会现场等我,我再有二十分钟就回去。”
22. 两个
某种冰冷的物质,如同虫豸一般,沿着胸口爬上来。
“向我证明你是星使。”雪臻的喉咙发紧。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究竟是对谁说的。
“你和钟远去酒吧,你向我许下一个约定,约好等末日结束后,去看第一个日出和日落。”手机里的那个声音停顿了两秒钟,才再次道,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回到车里后,我给你蚀日蜂的标本,算作出差旅行的纪念。发生什么事情了,雪臻?”
“快点回来,现在就回来——”雪臻语速飞快,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这个星使,“情况不对。”
他没等对方回答,率先挂断了通讯。
直到这个时候,雪臻才注意到,他的周围除了眼前这个星使以外,没有其他人,就好像是对方故意在此时,选择了无人的角落。
面前的人无声地凝立,穿着和自己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属于星使的衣服。
坏掉的场地灯光突然由远及近亮起来,忽闪忽闪的,明灭不定,照得那张脸白皙得像是凝结的雪,金色的眼瞳里也充溢着明暗交织的光点。
“向我证明你是星使。”雪臻重复着同样的话,这次是对着面前的人。
对方扬起唇角,展露出一个明显的弧度,然而很快就放下了。
“唉,可惜我无法证明呀,”那人似乎很苦恼,“原本的计划,是变成星使的样子偷偷溜走,也没想到正好就被你看见,叫住了我啊。”
“是你放出来的怪物,”冰雪悄然在雪臻的指尖凝结,散发出阵阵寒意,“还偷走了‘悖论’。”
“是的没错,就是我,”对方爽快地承认,谈话间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面装着夺目的深灰蓝色钻石,“它在我这里很安全。”
“悖论”在修长的五指间,低调却夺人耳目的深灰蓝色流转着光芒,如同暗示着某种不详的征兆。
雪臻不打算多浪费时间,准备简单粗暴地用冰雪困住对方。
然而就在刚要发动能力的时候,眼前倏然涌起一片雾气,四肢百骸沉重着下坠,冰雪还未来得及凝结就飘散开来。
——“星使”刚才摸了他的鼻尖,就是在那个时候,对方动了手脚。
想清楚这件事只需要一瞬间,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睡意却在这之前,席卷了全身,将他卷入沉眠不醒。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他落入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
艾德里安认为自己的计划执行得相当完美,只是在最后出现了小小的疏漏。
他可以解决这个,艾德里安在被叫住的时候想,还好加起来,总共准备了计划ABCDEFG。
当然啦,计划如此成功也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还要感谢大名鼎鼎的炼金术师维卡出售的药剂。
扭曲其他人眼里自己形象的药剂,让雪臻没有第一时间识破自己,给了他可乘之机。
倒在怀里的雪臻看起来温和无害,很难想象对方拥有着能瞬间碾灭自己,惊人可怖的能力。
艾德里安微微弯腰,手臂从膝弯下穿过,丝毫不费力地将雪臻抱起来,大步迈向前。
他不会杀了雪臻,因为这不在计划之内。他又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恐怖片里的杀人魔角色。
上流社会的精英,就比如自己的伪装身份——轻浮高调、每天挥霍着金钱和青春的艾德里安,才是死不足惜的角色。
但他也绝不是惩恶扬善的超级英雄,一切的目的只是出于有趣。
白天你是一个人人艳羡的、轻佻愚蠢的花花公子,晚上你却摇身一变,亲手策划了一场混乱,一场袭击,一场灾难。
这难道不有趣吗?
轻巧地绕过一摊散发着腥臭、看不出形状的怪物尸体,他低下头,贴在雪臻的耳边,“我不会杀了你,亲爱的。”
——像这样抱在怀里,感觉还挺软的。
整个拍卖会现场的结构,电光石火间,在脑子里如有实质地构建出来。为了策划今晚的事情,他早已将此铭记于心。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异常,因为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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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是最完美的通行证。
走廊的灯没有点亮,厚重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噪音远去,四下无人。
时间紧迫,他加快脚步,掂了掂怀中的人,察觉到那略低于常人的体温。
进入二楼走廊后,再向左拐,映入眼帘的是第一个房间。
艾德里安低头看了一眼沉睡着的雪臻,散乱的发丝遮住了纤长的睫毛,衣服因为自己粗暴的动作变得凌乱,领口处的扣子松开,露出柔韧白皙的脖颈。
肌肤冷腻,锁骨轮廓分明,修长的脖颈仿佛无需用全力,便会在他的手下断裂成两截,留出汩汩鲜血。
用脚踢开门,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敞开的窗户吹着寒风,露出窗外深海色的天空。
艾德里安将雪臻放到床上,又顺手捏了捏那张无知无觉的脸。
该做最后一件事了,他想。
艾德里安从怀里拿出一封留言信,轻轻地将它放在雪臻的枕边。
“晚安,好梦。”
艾德里安掀开窗户,风呼啸着灌入室内,迎着寒风,窗帘飞舞起来。
没有半点犹豫,他纵身跃下,于是除“悖论”以外的一切,都被他抛在了身后。
*
“雪臻。”
声音由远及近,产生层层叠叠的回声,如同海浪击中了他。
雪臻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精致的脸,而他在昏睡前,看到的也正是这张脸。
瞳孔不自然地放大,雪臻下意识拉开了距离,霜雪在指尖凝结着,透露出威胁的气息。
“放松,”星使像是怕惊吓到他,声音极其温柔,“我是真正的星使。”
没等他继续盘问,星使先一步证明自己,“昨天中午,你刷我的卡点了一份‘致死量豪华鸡翅套餐’,晚上回去后,我还替你收拾扔掉了空的可乐罐。”
无意识间显现的冰雪纹路消退,雪臻问:“我睡了多久?”
“8个小时,”星使回答,“你现在已经在逐日庭了。”
23. 梳理
“那个变成你的样子的人……”
“别急,”星使却温和地打断他的话语,“饿了吗,先陪我一起吃饭吧。”
星使交给他点餐,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没有选择逐日庭提供的免费餐食,拿过星使手机,在花花绿绿的APP上挑选着商家。
“你和安安的口味倒是很一致,”星使说,“给我随便点一些就行。”
逐日庭的外卖是送不进来的,一楼有专门负责帮取快递、送外卖上楼的人。
外卖大概二十分钟就送到了。
“钻石没被偷走,”星使打开外卖包装,“不管怎么样,这都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自从他醒来,这是星使第一次主动提到拍卖会的事情,而内容却与雪臻的认知大相径庭。
雪臻抬眼看他,“我亲眼看到那个人手里拿着钻石,还是说,你们抓到他了?”
“没有抓到他,”星使扔掉一次性餐具,将食物放进白瓷盘子里,“展览的‘悖论’是假的,乌瑟尔亲口告诉我的。”
“为什么?”
这倒是能解释乌瑟尔如此镇定的缘故。
“他从一开始就不想卖掉‘悖论’,只是想用‘悖论’的噱头,方便让虹羽集团在都市发展,”星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漠,“他有拍下‘悖论’的财富方面的自信,自信到他甚至没有让真的‘悖论’被展览出来。”
“他想要‘悖论’,只想占为己有,甚至不想令不相干的人一睹真容。”
雪臻接过星使递过来的餐具,“原来是这样。”
“这些都不重要,”星使微微拉长了声调,“你没出事情就好。”
雪臻点的是椰子鸡,一口下去,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睡了八个小时,他是真的饿,专注地吃着椰子鸡,低着头没有说话。
但是他心里还在想着问题,倒是没仔细关注对面星使的动作。
“我本可以做得更好,”星使忽然说,“不管是异能者的伤情,还是你被人掳走。”
雪臻放下筷子,“这不是你的疏忽,你无法预料到会爆发这种级别的事故啊。”
星使没有在笑了,神情一瞬间冷下来,“我总是可以做得更好,我应该做得更完美。”
虽然他可以掩饰过去,可以将自己的情绪分割成碎片,然后挑挑拣拣,整齐迅速地将它们放在各自独立的小盒子里。
有的盒子不会再被打开,有的盒子则不同。
然而。
某种尖锐的、极端的感受撕扯着他,挫败感紧紧地纠缠在心底。
——如果没有达成预设的期许,那么毫无疑问地,他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你在想什么呢,”雪臻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赞同,“你难道想赶在它发生前阻止这一切吗?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做到,想要这么做的人都失败了,即便是……神。”
那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神——他的主人,也最终失败了。
“至少我应该及时赶到现场,”星使的声音低沉,带着令人不安的温度,“而不是让那个人将你带到楼上。”
“带到楼上?”雪臻问。
雪臻睁开眼就身处逐日庭,根本不清楚在自己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故意破坏监控,”星使金色的眼睛沉寂如夜,“我回到现场没有找到你,第一时间调了监控。”
有一部分的话语被星使吞下,没有说出口。
比如,那个人如此暧昧地抱着雪臻,甚至在将他放到床上的时候,顺手捏了捏他的脸,接着又在如此近的范围内,贴着耳朵说了一句悄悄话。
星使根本不知道那个人说的是什么。
而他并不准备谈及这件事,没有任何理由去告诉雪臻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该说什么呢,难道要对雪臻说——“那个人捏了捏你的脸,又在你昏睡过去的情况下,暧昧地在你耳边低声轻语”吗?
这也太荒谬了。
如果真的这么说出口了,他几乎能想象出雪臻的神色——
不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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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点疑惑,又习以为常地。
雪臻一定会用这样的神色,注视着星使,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又没有因此受伤。
不知为何,这个想法如同木刺一样陷进了星使的皮肤里,并且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将这根看不见的木刺取出来。
“你们还发现了什么?”
星使快速收敛思绪,再开口时声音平简如常,“一封留在你枕边的信。”
“信上写了什么?”
“这绝对不是他最后一次的行动,他会让我们拭目以待,诸如此类的威胁和炫耀,不是手写字体,分析不出多余的信息。”
“异能者?”雪臻从碗里抬起头。
“90%可以确认,初步推测是未在逐日庭登记过的异能者,能力可能是和控制异界生物有关。已经和临近城市的警局联络了,他们会交叉比对已记录在册的异能者。”
“就算他能轻而易举地控制那么多的怪物,但它们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废弃的地下通道,”星使说,“拍卖会场地的前身是大型博物馆,建造的时候就设计了一个地下通道,但是从博物馆倒闭之后就不再使用了。”
雪臻没再追问,专心致志地吃了一阵子饭。
“无论如何,这不是你的错,”雪臻最终放下筷子,“按照责任划分,乌瑟尔应该为此负更多的责任。”
“是吗,”星使忽然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乌瑟尔应该会很高兴呢。”
“高兴?”
“记得有关于‘悖论’的传说吗,”星使说,“混乱与鲜血只会增加它的身价,增添更为神秘的色彩。而他拥有着‘悖论’,这样一颗神秘的、引起争端和灾难的、独一无二的钻石。”
星使在用乌瑟尔的视角看待问题,雪臻想。
星使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这次的笑容里有了明显的温度。随后星使起身靠过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这个动作有些刻意,总感觉比起捏,更像是用手指擦掉什么脏东西。
24. 连锁反应
刚醒过来的时候,雪臻就想到系统似乎好久没有上线冒泡了,而上一次系统消失这么久,还是因为剧情大幅度偏移。
不会这次也是同样的原因吧?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合理且正确的。
系统的电子声甚至带着颤音:【剧情又乱了。】
雪臻:【问题出在哪里,乌瑟尔,变成星使的那个人,还是谁?】
系统:【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暂时排查不出,找不到关键剧情的偏移到底是源于哪里。按理来说……那个人不应该正面遇见你。如果按照正常的剧情走,他不会正好遇上你,也不会用星使的模样迷惑你,让你昏睡过去。】
雪臻又想起假的星使,想起失去意识前,最后落入的、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不应该如此缺乏警惕的,究竟为什么会被对方轻易得手?
沉思片刻,他只能将原因归结于自己对星使的过度信任。
用“过度”这个词也许并不精准,但仔细想来,如此放松警惕的原因确实是因为星使的身份。
换成随便的哪个人,洛特菲尔、安安、钟远……应该都不会有如此显著的、能够令他放松警惕的效果。
雪臻没有推卸责任的打算:【按照你的说法,问题的源头应该出自于我,如果不是我在现场叫住了他,剧情也就不会偏离。】
系统听起来有些忧愁:【不止这一条,还有乌瑟尔,他才是最大的问题。乌瑟尔本不应该使用伪造的‘悖论’,拍卖会的剧情从一开始就出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乌瑟尔的错误听起来,要比雪臻不按剧情叫住那个人的错误更严重。乌瑟尔用伪造的‘悖论’,完全改变了整个剧情的开端和结果。
系统接着说:【二次元游戏是会避免出过于残忍冷血的卡池角色,恶人反派角色是受欢迎的,但他们或多或少都需要经历“洗白”——写出他有苦衷的一面,让人心生同情的一面。但他替换掉钻石,拍卖会灾难性的破坏也没有让他产生一丝内疚和后悔,这完全脱离了他的人设。】
雪臻的注意力却放错了重点:【你能看到所有人的内心情绪变化吗?】
系统:【我可以调出计算得到的量化数据,包括你的。你现在的情绪和思维变化:34.6%的关于“从来没想到系统还有这种功能”的好奇,22.5%的对“新开的这家椰子鸡这么好吃”的愉悦,33.0%的对“从没想到自己对星使如此信赖”的沉思,9.9%的对“剧情偏移”的担忧。】
听到系统一连串的分析时,雪臻头脑一片空白。
雪臻:【……你真的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系统哼了一声:【都是我编的!我知道乌瑟尔的心情变化完全是因为,他的变化产生了新的剧情,里面明确写出了他对此没有半分后悔和自责!】
雪臻缓缓呼出一口气,系统带来的惊吓,要更甚于发现“星使”并非星使的惊吓。
如果系统真的能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么关于主人的事情、他们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幸好系统不是无所不能的,雪臻想。
*
拍卖会的剧情错乱,带来的是连锁反应。
关于卓茗的线索有了新的进展,按照原来的剧情,应该是钟远、洛特菲尔和星使去都市西北边的小镇上寻找卓茗出没的踪迹。
然而因为雪臻正面迎上假的“星使”,导致对方泄露了更多的线索,洛特菲尔在与其他异能者调查他的身份,一时间抽不开身。
空缺的位置最后由雪臻来弥补。
前几天下了一场雪,道路两侧堆积着融化后又冻结的冰雪混合物,半通明的白灰色,在灯光下泛着混浊的白。
它们只是普通的雪,不像雪臻的雪,能够终年维持着晶莹剔透的白色,寿命也近乎无穷。
钟远坚持不想坐逐日庭的公车,在前一天早上对他们说,“明天七点整,在楼下等我,我亲自来接你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霸气,勾起艳红的唇角。
星使无奈地问:“我又不知道你的车是哪一辆。”
她莞尔一笑,“当它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钟远说的没错,她的车高调到从几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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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外的位置,就能一眼辨认出这是她的车的地步。
它太夸张了,通体粉红,边边角角还贴着白粉的钻。
“真不敢相信我要坐这辆车出任务,”星使打开车门,抱着狐狸模样的雪臻坐进副驾驶,“破记录的高调。”
钟远瞥见星使略微嫌弃的表情,以及他怀中的白色毛绒绒的团子,“雪臻怎么还是狐狸形态?”
“谁家的狐狸早上七点起来,”星使回答,“还是大冬天。”
虽然无论早晚都要面对着黑沉沉的天幕,但雪臻仍旧是一只作息规律的狐狸。
雪臻对于作息规律的定义是:早上九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
星使早就料到雪臻会起不来床,刚才叫雪臻起床的时候,也根本没有期待着他能一骨碌爬起来。
“雪臻,醒醒起床了,雪臻——”
“雪臻,雪臻,雪臻——”
这样连续叫了两声之后,只换回来对方无情蹬在他腿上的一爪子。
用的力气倒不大,一点都不疼,反而令他无语地笑出来。
于是星使没再试图去叫醒雪臻,干脆将狐狸打包塞进怀里带出来。
雪臻的毛发比之前更厚,成为圆滚滚的一团,尾巴上的毛也变得又长又浓密。
钟远玩味地听着星使的解释,“总感觉你在炫耀,炫耀你有这么一只大尾巴狐狸。”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雪臻的本体,忍不住上手,轻柔地顺毛摸了摸。
又软又蓬松,全身上下都是绒毛,像是棉花糖成精了似的。
手掌之下的狐狸平稳地呼吸,一呼一吸之间身体小幅度地收缩舒张着,外层的白毛还沾着冬日的寒气,里层的绒毛则包裹着狐狸的体温,融进她的掌心里。
离近了看,钟远才发现狐狸闭合的、狭长的眼睛旁边生长着淡淡的、晕染着雾气般的、琥珀色的毛。
浅淡的琥珀色和白色结合得很好,像是天然的眼影似的,给整体增添了一点别样的魅惑感。
就在此时,在如此近距离的注视下,那双狭长的眼睛半睁开来,露出冰川般蔚蓝的瞳孔。
25. 肥美的小狐狸
“逐日庭最肥美的狐狸,”星使捋着因为静电而张开的白毛,“就在这里。”
听到“肥美”这个形容词后,雪臻明显不满意地用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星使。
肥美是能用来形容他的吗!
“别乱动,”星使按住他的爪子,“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全是静电啊。”
“系好安全带,”钟远的手指从狐狸毛里穿过,靠回驾驶座,“要出发了。”
永夜的城市街道上,灯火通明,因为时间尚早,一路畅通无阻。
雪臻趴在星使的怀里,半闭着双眼,脑子里什么都没想,随着车身的轻微晃动入睡。
星使握着他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来摇去,因着对方的动作,尾巴里偶尔落下一根白色的毛。
如果换作平时,他早就回头用牙齿警告对方了,但是现在他只是缩着不想动,懒得去警告星使肆意妄为的小动作。
车里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窗外明暗交汇,令人分不清时间的界限。
星使的手伸进毛里,被他压在肚子下面,烘烤出一片暖洋洋的热意。
从狐狸的视角去看,视野里的一大半都是星使。
咖色的双排扣羊毛大衣的扣子解开着,向两边敞开,雪臻就趴在里面。
属于星使的味道包裹着他,带着点苦涩的咖啡香气,令他稍微清醒了些许。
星使在这个季节穿的也不算多。
按照他的话来说,都已经是异能者了,甚至连续24小时不睡觉工作的情况都时有发生,难道还要像普通人一样穿着臃肿的衣服,和各种怪物在冰天雪地里搏斗吗?
远离市中心后,道路两侧的风格也变了模样。
长街上铺着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砖,左右两侧是青砖黑瓦的房子,白色的墙壁上洇着灰暗的不规则纹路。
往来的车辆明显少了一个数量级,路灯之间的间隔也更远了,钟远开着如此张扬的车高速飞驰着,惹眼极了。
目的地是个小城镇,将车停在空地上,他们随后下车。
远处的山刺穿了星河里闪耀的繁星,陡峭的山峰像是巨大猛兽头顶的尖角似的,将深蓝色的天幕划出一道锐利的伤痕。
再向远处望去,高高低低的房子后面,是一片辽阔的牧场。现在是冬天,牧场被一层薄薄的雪盖着,黑白融合为分不开的一体。
“这种地方,”钟远叹了一口气,“根据我的经验,居民不会很友善。”
为了寻找卓茗,她去过很多边边角角、奇奇怪怪的地区,在这一点上,她是有着充足经验的。
“你的头发,”星使拉住雪臻,“等一下,别动。”
雪臻晕晕乎乎地刚从车上下来,就被星使拽住了。
星使将他的衣领抻平,手指探进衣领里,将落进去的银白发丝挑出来。
“还困吗?”星使问。
雪臻摇摇头,“刚刚在车上又睡了一觉。”
他确实在星使的腿上睡得很香甜。
“看你的样子,”星使望进那双略显迷茫的蓝色眼瞳,“可不像是睡醒了。”
雪臻睁着冰蓝色的眼睛,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瞳孔微微扩大,盯着星使看了几秒。
见状,星使又补充道:“肥美的小狐狸。”
于是雪臻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无论哪只狐狸冬天都会变胖的吧,更何况只是毛厚了才显得胖,又不是他长肉了!
钟远观察四周,“我先用能力试一试。”
她的能力在探寻信息的领域里卓有成效。
星使静静地展开自己的异能,刹那间,一道无形的、肉眼无法分辨的光链接了她,令她的能力几倍地增长。
三秒钟过后,一张黑色的硬质卡片凭空出现在钟远的手里。
【末日牧场城镇】
【供电依赖于城镇中央的星光发电机,可是,就在一周前,星光发电机被不明生物破坏了。】
【最开始发现的居民试着驱逐不明生物,但他们都失败了。】
【不明生物生长着人的面孔,贪婪地吸食着星光发电机里的星光,居民们被它蛊惑,放纵着它的行为。】
【……】
“看起来情况很糟糕,”星使的目光深邃下去,“不明生物,或许是卓茗吗。”
提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就像念诵出一个生效的咒语,空气里有什么改变了。
是什么,他们不清楚,就像无形的水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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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幕之下,在寒冷的风里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星使下意识地看向雪臻,发现雪臻也同时转过身回望他。从近在咫尺的冰蓝色眼睛里,星使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钟远,”星使的声音低沉,“我们低估了卓茗的威胁力。上一次遇见她时,还没有这么强的侦查能力,她已经发现我们来到这里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钟远的声音低沉下来,“如果她有强烈的攻击性,我不会手软。”
整个城镇都黯淡无光,这在当今的永夜环境下,是很罕见的。因为没有光亮,那么24小时都会沉浸在黑夜中,正常人是无法忍受长期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的。
但经过钟远异能的解释,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不明的类人生物损坏了发电机,窃食星光的能量,并且蛊惑居民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奴仆。
根据以往的经验,星蚀症候群会令异能者极度依赖源自于辰星的能量,犹如饮鸩止渴。
所以……果然是卓茗吗,钟远想。
“星使,”雪臻忽然说,“有一些人,很多人,在向这里靠近。”
辰星的光辉落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洒落在地砖上,映出张牙舞爪的、莫可名状的影子。
那些人就从这样的影子里显露出来。
“可以正式确定了,”星使的声音仍旧平稳沉静,“卓茗的异能和精神控制有关系。”
那些人的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微妙的不和谐与笨拙,看起来有些像丧尸片里发育不当的丧尸。
只不过他们的外表和普通人相差无几,不像丧尸那般不堪入目。
他们构不成一点威胁力,在强大的异能面前显得脆弱无比,然而正因为他们手无寸铁之力,反而令雪臻他们要收着能力。
风席卷着飘落于地,一同吹起漫天飞舞的雪片。
雪花如翩翩起舞的精灵,落到地面便生根发芽,幻化做坚固的牢笼,将人们困在其中。
有看上去更聪明的人,绕过他们,拿着铁棍去砸钟远的车。
钟远只是冷冷一笑,“看你砸不砸得动。”
这车是经过她精心改良的,如果能轻而易举被人砸烂,就对不起她大手笔花费的钱财了。
26. 初遇
此时此地,时间倒流。
星使想起一年之前,他初遇雪臻。那个时候,与现在混乱的场景如出一辙。
当时他还在为会说话的狐狸感到惊讶。
“你是一只……”星使似乎才找回自己的语言功能,“会说话的狐狸?”
他是死掉了吗?才会看到这样不合理的景象。
即便头脑里一片空白,他也没有丢掉正常人的常识——狐狸怎么可能会说话?
这是什么品种的狐狸?
“我是狐狸,”狐狸又说话了,“也会说话。而且我第一句话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是的,这只狐狸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是雪臻。即使很惊讶,他依旧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环顾四周,这里是他不认识的、陌生的地方,他对所有的一切,对摆放陈列的物品都毫无印象。
难道在此之前自己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但是他连一丁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就好像他是突然出现在这里似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此时遇见雪臻。
雪臻带着他从窗户跳下去。
多亏只是二楼,并且他的身手也意外的敏捷。
狐狸轻盈地落到血渍与灰尘遍布的地表,洁白的毛发染上黑色,蓬松的尾巴尖沾染污垢。
“你的尾巴脏了,”他下意识地半蹲下来,用自己长外衣的一角去擦雪臻的尾巴,“看起来太明显。”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被捉住尾巴的狐狸身体一抖,微弱的僵硬感从捏着的尾巴尖上传递过来。
这一瞬间,不远处街道旁喧嚣的人群都似乎淡出了画面,只有大尾巴毛绒绒的触感忽然放大。
雪臻身上没有伤口,毛□□亮,只是因为尾巴太大了,所以跳下来时沾上了脏污。
这点脏污很快就被他擦掉,速度快到对方来不及阻止就结束了。
他没想到自己擦狐狸的手法如此娴熟,难道失忆之前的自己,也养过宠物吗?
雪臻几乎是从他身边跳起,尾巴“唰”地从他的手里抽走,又在空气中不自在地甩了两下。
“不要做多余的事。”雪臻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情绪波动。
在这种生死关头,其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突发奇想这么做。
黑暗的天幕笼罩下来,城市的供电系统损坏,人们像是无头苍蝇似的嗡嗡乱转。
他们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他一边留心着不被人流冲撞,一边提防着居心叵测的人趁乱烧杀抢掠到他的头上。
然而更大的危机却在后面。
怪物凄厉的叫声在前方响起,人们的哭喊谩骂声一瞬间爆发开来,裹挟着腥臭甜腻的诡异气味。
贴着断垣残壁,避让着四处逃命的人群,他却没有像那些人一样慌不择路地逃窜。
原因很简单,因为雪臻看起来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雪臻也没有选择往反方向逃命。
他对自己说,这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出于某种试探的、好奇的心思。
远处的怪物目测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如果雪臻没有办法抵挡怪物,那么他再想办法逃跑躲避也来得及。
他在心里给自己留出时间和距离——如果超出预计的时间,以及与怪物的安全距离,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
也许,这个瞬间,他忽然改变了念头,可以带着雪臻一起逃跑。
长街上,所有的人都在向背离着他和雪臻的方向逃跑,他们只是站在这里不动,便是最惹眼的存在。
他垂头看向跳到道路两侧小花圃栏杆上的雪臻。
雪臻微微翘着尾巴,没有让白色蓬松的毛发沾染泥土和飘零的花瓣。
一秒,两秒,三秒。
他默默计算着时间。
一米,两米,三米。
他在心里数着他们和怪物缩短的距离。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时间独独只为他变缓似的,他能够清晰地计算出和那些非人怪物的距离。
然后,雪臻动了,或者说,他动了动尾巴。
晶莹剔透的冰晶从狐狸站立之处延伸,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滤过周遭的喧闹和怪物的嘶吼声,转瞬间将他包围。
天空中下起了雪花。
冰雪构筑的荆棘拔地而起,在他的身前,在雪臻的身前,围成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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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固锋利的屏障。
狰狞的怪物撞到荆棘上,淋漓的鲜血洒下来,将纯白的荆棘洇出一片片鲜红的血花。
那么多的血,那么可怕的力量。
但他却一点都不感到恐惧。
雪臻背对着他,光滑的皮毛如同绸缎那样柔顺着垂落。
他竟然如此笃定着雪臻不会伤害他,不会将冰雪构筑的荆棘对准他。
他能听见自己耳朵里的血液在涌动,以及心脏在蓬勃跳动的声音。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他的胸腔里翻涌,似乎想要冲破□□铸造的牢笼。
不应该如此轻信一个陌生的狐狸,他警告自己。
然而,他想。
在意识到这莫名涌动的信任时,他竟然没有感到任何不安。
他甚至在不知道自己名字的情况下,就已经牢牢记住雪臻的名字了。
……
就在星使恍惚沉入记忆里的几个呼吸间,雪臻已经将大部分人困在冰雪的牢笼中。
漏网之鱼则被星使踹掉武器,软着身子倒在地上。
星使将这人的武器踢到一旁,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随即用另一只手劈晕了他。
中年男人彻底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只紫色的蜘蛛从男人的脖子后面爬出来,星使用靴子碾碎了蜘蛛,爆出白色的浆液。
星使看着独自站在冰雪中的雪臻,像纸一般安静平和,然而周身凛冽的气息却阻挡了任何想要侵犯他的生物。
一直以来,萦绕在他心头的谜团似乎有了答案。
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星使想。
——从初遇开始,从雪臻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开始。
雪臻从来都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而这种特别无需理由。
即便他尚且不知道,这种特别会持续多久,是否会一直延续下去。
“去星光发电机,”钟远领先他们一步,“卓茗在那里。”
身前的雪臻转过来,微微歪着头看他,银白色的发丝飘荡于耳际。
——雪臻在等他。
意识到这一点,令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27. 特殊
他们抵达得太迟了,或者说,卓茗尽力拖延了充足的时间。
星光发电机在暗沉的天幕之下伫立,如同钢铁铸造的巨人。巨人的身躯自底端开裂,流出黏稠乳白的液体。
里层的玻璃材料破碎着,风呼啸着灌进去,簌簌的声音在裂缝边缘响起。
“她逃走了,”钟远的长发遮住表情,“再一次。”
又一次。
她真的有机会,可以再次面对面的,和卓茗相遇吗?
如果每次都像这样擦肩错过,她又该怎么办?
零星的紫色蜘蛛恹恹地趴在地上,似乎已经耗尽了生命力,再也没有任何威胁性可言。
“蜘蛛是卓茗的异能,”雪臻说,“她通过蜘蛛施展精神控制。”
“追不上了,”星使分辨着卓茗逃走时留下的乳白色痕迹,“她的速度要更快,也更熟悉地形。”
星光发电机裂开的口子,像个深邃的洞穴,在寒风里簌簌作响,透露出某种不详的预兆。
“是我的疏忽,”星使认领自己的错误,“上次见到她,还没有如此强盛的能力,我会把追踪卓茗的任务调高两个等级。”
平静的声音,口吻一如往常,星使说着自己的错误时,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远在天边的辰星闪耀,将俊美的脸庞镀上一层雪白的光,平添了一份锋利又漠然的气息,恍若锐利的、出鞘的长剑。
钟远摇摇头,“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按照你的说法,我才是应该为此负责的人。”
星使的确总是这样,雪臻想,喜欢将所有的、不论是不是他的错误,归咎于自己。
这令他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个人,那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他们的共同点,似乎比雪臻想象中的还要多。
雪臻静悄悄地观察着星使脸上的神情,但那张脸似乎就是一张完美的面具,无瑕无疵。
在星使的脸上,他寻找不到内疚和自责的迹象。
然而,突如其来的直觉却告诉他,星使应该是有些难过的。
——难过于这次行动的失败,难过于对钟远和卓茗的无能为力。
思考片刻,雪臻沉默着,天空中落下零星的霜雪。
这雪来得很突兀,不用他说,星使也能猜出来是源自雪臻的能力。
星使抬眸去看翩跹的雪花,不清楚雪臻要做什么。
雪花在无形的指引下,打着旋落进他的掌心里。
雪臻摊开修长的五指,雪花落满白皙的手心,随即凝成一颗完整无瑕的心形,递到星使的眼前。
很久很久以前,有过相似的场景:
当他的主人自责难过的时候,他会变出一颗永不融化的心,送给主人。
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去安慰。
幸好他的异能不是相反的火,不然他可能要考虑烧出一颗心送给主人了。
然后主人就会对他说:“操控冰雪真是很犯规的能力呢。”
他不明白对方口中的“犯规”的具体含义。
但他的主人确实因此露出笑容,所以,应该是有效果的吧?
与那时不相同的是,雪臻对着星使补充道:“这几天都不会下雪了。”
星使看着那双澄澈如湖泊的眼睛,看见里面自己的倒影。
雪臻微微仰着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庞,下颌扬起,带着一种莫名的清冷。
这一刻,就好像雪臻的全部注意力,都汇聚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然而,星使想。
一瞬间,阴沉的心浮上水面,莫名的情绪代替了阴郁的思虑,如同初春第一朵盛开的花。
“这算是礼物吗?”星使的指尖触及晶莹的爱心,触及雪臻的掌心,“说起来,要到情人节了。”
雪臻很认真地纠正,“不是情人节礼物。”
冰雪化作的心是凉的,雪臻的手也是如此。
它们的温度相差无几,直到星使握住雪臻的手,属于人类正常范畴内的体温才沿着肌肤接触的地方传递开来。
星使顺势握住雪臻的手,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摩擦过雪臻的。
“我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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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的人来善后,”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拨通通讯,“包括安抚居民,那么多的人……只靠我们三个难说要处理到什么时候。”
摇人的速度很快,其中大部分都不是异能者,而是在编的逐日庭员工。
这些人训练有素,比起一般的异能者,更善于处理战斗之后的琐事。
“走吧别担心,”他对钟远说,“属于加班的范畴,会付三倍工资的。还是坐你的车回去,它看起来毫发无损。”
钟远的车孤孤零零地停在原处,惹眼的粉红色,经历过击打的车身和玻璃都毫无瑕疵。
回程的路上,周遭的风景如旧,长街的两侧有路人慢慢地行走着,很快就被飞驰的车甩在身后。
“我想通了。”星使摸着雪臻毛绒绒的脑袋。
星使此时才发觉,雪臻喜欢在乘车的时候,变成狐狸趴在他身上。
“想通什么?”见到星使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钟远追问。
“某个不方便在这里提及的话题,”他说着谜语,“也许他确实是特别的——对于我而言特别的存在。”
不同寻常的谜语人风格,令钟远马上猜出了答案。
目视着前方的道路,她嘴角噙笑,“早就告诉你了,当时你还口是心非得厉害。”
“只是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他早就料到钟远的回答,“但不是……”
那个字在唇齿间滚过,他犹豫着,带着点说不清的感觉,还是最终将它说出口。
“……爱。”
——故意简短地、模棱两可地断开语句。
“只是特殊,”星使又很快地补充,“只是特别,你明白吗?”
车内安静了两秒钟,随后这寂静被钟远的笑声打断。
“你说是特殊就是特殊吧,”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玩味,“希望你真的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雪臻的耳朵垂着,狭长的眼睛半睁着,漫无目的地听着两人讲谜语。
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呀?
雪臻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有点疑惑。
28. 情人节
【欸?这个冬日里,怎么能缺少可口的甜点与巧克力呢?】
【轻轻解开红白的绸带,你是否好奇,里面隐藏着什么?】
【你果然打开了呀。】
【甜点、巧克力、冬雪、礼物……】
【还有平时未能传递的情愫,思念着你的心意。】
【请收下吧,这份甜蜜的祝福。】
【……】
窗外的钟楼显示着时间,空气里似乎都飘满了粉红的泡泡。
就像生怕有人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似的,逐日庭大厦的里里外外都充斥着甜蜜的味道。
雪臻问:【你刚才在念什么?】
系统从夸张的声调中转变回来:【当然是情人节的游戏文案啦!】
系统继续嚷嚷:【不管是哪个二次元游戏,无论上个版本的剧情是死了队友,还是基地沦陷,亦或是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都不耽误情人节甜甜蜜蜜卖ml啦!】
上次听到这个词,雪臻就想问了:【ml是什么?】
系统充当着二次元游戏的百度百科:【ml就是master love的简称,指代卡池角色与游戏主角之间的恋爱感情线。】
雪臻的心思却早就飘远了,飘到逐日庭上上下下充溢着的、甜美浓稠的巧克力的味道。
雪臻忽然灵机一动:这是不是意味着,今天巧克力可以无限量供应!
以人的形态,他还不好意思,顺走给星使制作的巧克力剩下的边边料料,但是用狐狸的形态,就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了。
说干就干。
……
“送给这家伙这种礼物合适吗……”
安安在房间里自言自语,难得有些苦恼。
干净的厨房在不知不觉间浸透了巧克力酱的气息,时间缓慢地推移着。
大功告成后,安安长吁了一口气。
“吃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刚出炉的芝士巧克力蛋糕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安安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还不错,于是将它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里。
与巧克力蛋糕一同装进去的,是一张小巧的贺卡,附着安安的字迹:
【本来没打算送你的,哼。只是今天恰巧要做甜点,用剩下的巧克力和饼干随便做了一份送你,不要太得意。PS:不用感谢我,不好吃也不准告诉我!】
刚准备完礼物,就听到耳熟的敲门声。
这个声音,只有狐狸形态的雪臻才能发出来。
安安打开门,白色的狐狸轻巧地钻进室内。
雪臻仰着头,“有多余的巧克力吗?”
安安完全领会了他的意图,“等我一下,给你装到盘子里。”
……
洛特菲尔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认真地盯着面前的成品。
精致的、各种各样的巧克力被妥帖地安放在盒子里,随着盒子附带着一封字迹工整的信:
【如果换作是之前的我,一定觉得今天的节日也和往常毫无差别吧。可是现在,我却会因为你的存在而产生期许,期待着你亲手打开这份礼物的时刻。】
【谢谢你,让此刻的我感到十分幸福。这是我和你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希望以后的所有节日,我们都能像此刻,共同度过。】
自从父母丧生于末日,她已经很久,没有期待着和谁度过节日了。
但星使是不同的,她想。
身后的某个角落传来不明显的响动。
洛特菲尔转身,迎面撞进雪臻亮晶晶的、狭长的狐狸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热意化为实质,带着宛如刚出炉的甜点巧克力的灼热温度。
说到巧克力——
洛特菲尔瞬时明白了雪臻为什么如此看着她。
“这些巧克力,”她将一大堆不准备正式送给星使的巧克力,推到雪臻眼前,“请你尽情享用吧。”
……
星使度过了有史以来,最为忙碌的一天。
情人节这种美好的节日,为什么却比平日工作还忙碌?
逐日庭的气氛从他今早睁开眼睛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处处透露出温馨和甜蜜的感觉。
或许,星使在心里补充,还有一点点奇怪。
——他们是趁自己睡觉的时候,将逐日庭的气氛改变得这么彻底的吗?
整个白天,星使只忙着收礼物和巧克力了,就连平常完全不见踪迹的异能者,也神出鬼没地,将巧克力放在他的必经之处。
此刻,周围全都是四散的礼物包装,各种颜色的丝带和绸带混在一起,缠绕着垂落下来。
内心深处不由得浮现出一个难以忽略的问题:这么多的巧克力,他真的能吃完吗?
更令他头疼的是,有的人送的巧克力,让他犹豫着无法迈出品尝的第一步。
比如,维卡的。
更严峻的问题出现了:维卡送的巧克力,真的能食用,并在24小时内不出现任何不适症状吗?
不应该在情人节感到疲劳的,然而他此刻确实感觉有些疲惫。
疲惫于什么呢?
视线略过众多包装精美的礼物,独独找不出来他最想看见的那一份。
心里隐隐约约期待着什么,但是这点隐秘的期待却落空了。
不是认为这些礼物都不合他的心意——绝不是这样。
只是,星使想,如果能收到雪臻送的礼物,自己会更高兴一些吧。
*
在足足收齐108份巧克力后,已然到了情人节的夜晚。
其实时间在异常的末日环境下,已经变得无足轻重,只是象征性地划分着日期的界限。
但星使却盯着窗外钟楼显示的时间——晚上22点整。
他觉得自己整整一个白天,都没见到雪臻的半个人影。
已经在半个小时里查看了三次时间,他决定不再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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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亲自去找令他心烦意乱的狐狸。
问过几个异能者后,星使发现他们都在一天里的不同时刻见过雪臻,而雪臻的目的也出奇的一致——偷吃甜点和巧克力。
烦闷感无可抑制地涌上心头,似乎有一簇火苗凭空燃烧起来。
他又花费了20分钟,才寻找到一天不见人影的雪臻。
雪臻趴在巧克力盘子里,专心致志地埋头苦吃,就连他悄悄靠近都毫无察觉。
星使在狐狸的身后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快准狠地单手拎起狐狸,将他按进怀里。
雪臻不满意地叫了一声。
然而他却满意极了,抱着狐狸就向外走。
雪臻在他怀里扑腾,“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卧室,穿衣服,”星使的声音冷酷,“陪我去中央广场散心。”
*
雪臻极其不情愿地换好衣服,一双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控诉。
他不往星使的身边凑,明明是考虑到对方今天要收满108份巧克力,不想去打扰。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星使又不亲手制作巧克力礼物,雪臻在星使身边又蹭不到巧克力吃。
中央广场离逐日庭不远。
二月份的天气,凌冽的寒风吹拂过二人的衣角。中央广场点缀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路灯下堆积着昨日的雪。
“我一共收下了108份手制巧克力,”星使慢慢地走着,“每一份,我都留意着送礼物的人。”
“多好啊,”雪臻与他并肩而行,“有108份不同样式的巧克力,可以尽情品尝呢。”
星使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雪臻是只认吃吗?
他拉回正题,捉住雪臻的手腕,“我只想要你送的巧克力。”
雪臻:?
他根本不会做巧克力呀。
而且他都和系统确认过,他不是卡池角色,没有送巧克力给星使,并隐晦传达心意的环节。
今天的剧情,就是卡池角色们送给星使情人节礼物,等到白色情人节,星使再回礼。
剧情又乱了?
雪臻实话实说:“可是我不会做巧克力。”
“今天24点之前没有礼物,”星使微笑,“下个月,就限制你刷卡的最高额度。”
这个威胁很有效。
就差一个小时,截止日期就生效了。
雪臻沉默着,和星使慢慢沿着广场的外围走着,突然有了想法。
他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凝视对方,“我确实有礼物要送你,但不是巧克力。”
“送我什么?”
雪臻却只是说:“闭眼。”
视野中,雪臻的银发如同皎洁的月光,安静地流淌着,纤长的睫毛落下剪影,脸庞如同瓷偶般精致且冰冷。
异样的、隐秘的期待,一瞬间在星使的心底生根发芽。
于是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雪臻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