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校禁止钓狼》 1、第 1 章 客厅里正传来压低了的嗓音说话声，是一道有些放柔了的女声。 “老唐啊，你看小意，她现在这样成天在家里宅着，太自闭了，不好。小姑娘家家的，就得热闹一点儿，多出去交交朋友，开朗阳光，这样才健康。” 潘艳坐在陆唐身侧，身子紧紧贴着对方，两只做了美甲的手，保养得非常好，平时连家务都不碰一下。 但在和陆唐说话时，却那样宽慰和贴心的给对方小心揉着肩膀，力道适中，一看就是私底下花了功夫去学过怎么按摩的。 她当然知道怎么和陆唐相处，毕竟嫁进来就花了她很多心思，自然仔细琢磨过陆唐的喜好是什么。 “老唐，你看我说的对吗？是不是要去帮小意想个法子，让她的性格改一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哎，十几岁的小姑娘就像是小树苗，现在不去扶正，等到以后成年了定型了，再想改变也来不及了。” 陆唐不说话，他是陆家的家主，早年丧妻，多年未娶，到了这个年纪，骤然再结婚，其实要的就是“听话”“顺心”两个词，让家有点儿家的感觉。 潘艳是他在偶然间遇上的，虽然各方面条件都不如前妻，但胜在温柔小意，会看眼色，让他心里舒服。 他们结婚虽然才不到三个月，但潘艳方方面面的表现都堪称完美，让他觉得家里多了多年不曾感受到的人味儿。 总而言之，一句话，潘艳给了他舒服的情绪价值。所以其他的他都不怎么在乎。 “老唐，你说，我操心这些事情，是不是太多余了？我也是怕你一直担心这个家，你身上担子重，我看了难受，就想为你分担一下。” 潘艳精心养护过的长卷发，有几丝落到陆唐耳侧，身上喷的香水味道也刚刚好，说话时语气适中，按在肩膀上的力道也一切完美。 她侧着脸，小心观察着陆唐脸上的神色，判断着自己刚才说的话起了什么反应。 陆唐其实有些累了，没太注意对方说什么，他闭着眼睛。 “嗯。我知道。” “小意就是这个性格，你帮我多操心，是你做得好。” 毕竟亲生女儿是个什么样的性格，陆唐一直都知道。 孤僻、内向、偏执…哎，其实是有点没大没小了。 也就自己亲生骨肉只有小意一个，陆唐觉得自己对这女儿已经算百依百顺了，不然换成其他人，肯定早就容不下女儿这么任性。 想起三个月前在自己和潘艳的婚礼上，小意那样闹，让自己在整个y市有头有脸的人面前都丢了脸，陆唐心里那几分慈父的心，就蒙上了几丝阴霾，也挺心灰意冷。 他到底是个男人，哪怕当年对前妻感情深，可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人要往前看，还要继续活下去，总会有头疼脑热，需要个枕边人嘘寒问暖的时候啊。 小意根本不懂这些。 她哪里理解一个父亲的不容易。 也就这三个月，娶了潘艳，陆唐才觉得自己轻松了一些，至少回到家不再是空荡荡的。 想着这个，他睁开眼道。 “小意呢？” 他都回家半小时了，都没看到这孩子下楼来。 以前没有潘艳做对比，陆唐都习惯了回到家见不到什么人，因为女儿性格孤僻，就喜欢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待着。 可是现在有了潘艳一直在家里等着自己，时时刻刻的等着作为对比。 陆唐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比起来，女儿毕竟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但却从来没想过，他这个父亲在外操劳奔波回家之后是累的。 就哪怕能倒一杯水给他，他也欣慰啊。 关键是女儿的确是被宠坏了，又一直没人管，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啊，在以前，陆唐从来没去考虑过小意的教育和性格问题，反正都是他陆唐的种，有点脾气什么的也不算什么，犯不着和孩子计较。 但是听潘艳一说，小孩子的性格青少年时期不去花功夫矫正，到了长大以后，就会变得很难沟通，甚至有些还误入歧途。 陆唐一想，还挺像那么回事。 潘艳见陆唐问起陆挽意，就叹气道。 “今天就没见她出来过，吃饭都是王妈端过去的。你知道的，小意她…我想关心，也怕刺激到她，不方便过去找她。” “我看王妈收拾出来的饭菜，基本上没动过。这孩子那么瘦，本来就身体不好，再这样挑食不吃饭，对身体更不好。老唐，这点你得上心一些。” 潘艳苦口婆心的劝，看起来真是一个合格的继母，善良又善解人意。 陆唐心里愈发熨帖。 他娶潘艳，就是图这个。这点现在来看，的确没错。 一个家还是不能缺女主人的，小意现在不懂事，以后就会明白。 他想着潘艳刚才的话，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到巨大的一声“砰”！ 花瓶碎掉的声音，在身后猛然炸开。 那么大的响声，仿佛就在耳边传来，正常人都会被吓一跳。 “啊！”潘艳吓得身子一抖，尖叫了一声往陆唐怀里躲去。 陆唐也虎躯一震，眼睛猛地睁开，条件反射朝后看去。 然后就看到满地的花瓶碎片，尖锐的躺在地上，有些还因为刚才从空中摔下，还带着惯性，从而在地上滚了两圈。 花瓶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到地上？ 而且这个花瓶有一米多高，还是放在二楼的，有护栏挡着，怎么也不可能自己长脚摔到一楼来。 ——有人故意砸花瓶。 这个人是谁，根本不用去猜。 毕竟整个家，就只有那么一个正处在青春期叛逆的孩子。 陆唐和潘艳两人抬眸，果然在二楼楼梯上，看到了穿着睡裙，披头散发站着的小少女。 陆挽意的脸色很苍白，是常年不爱见太阳，又因为缺乏运动身体太过病弱，以至于没有血色的样子。 她抿着唇，杏眼神色冷淡，精致清秀的五官，明明应该是乖乖女的模样，此时此刻看着却透露着一股倔强。 “陆挽意！你给我下来！” 陆唐沉下了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声音里含着浓浓怒气。 他其实很少和女儿生气的，但这次小意实在是太过分了。 平时无论女儿怎么耍脾气使性子，他都不计较，就当是小孩子不懂事，也没什么坏心眼，忍一忍就算了，反正他也不指望女儿将来能做什么大事情。 他挣这么多家业，将来自然会把女儿的一辈子安排好，根本不需要女儿去当什么天之娇女变得怎么怎么优秀，能不给他惹事，少点麻烦就不错了。 是的，他对孩子的期望已经这么低了，怎么小意还变本加厉的任性呢？ 今天这花瓶，如果砸准了，但凡落到他或者潘艳身上，那就是蓄意杀人！ 陆唐很少对女儿生气，但现在沉着脸，满身低气压，猛地一看，还真是挺吓人的。 潘艳不动声色的在一旁看着，一只手轻轻捂着自己胳膊，对陆唐道。 “算了吧，老唐，你看小意她也被吓坏了…” 她挪开手时，胳膊上被一片碎瓷片割开的小伤口露了出来，因为皮肤白，所以血痕就比较明显。 陆唐脸色登时更沉。 “你去处理一下伤口。这个事你别管，她确实是不知天高地厚，再不管一管，我看将来有一天我这老子都要被她弄死！” 客厅里都是男人愤怒的声音。 陆挽意抿着唇，死死攥着拳，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来，身影瘦弱纤细，像是罩着一层连衣裙的玩偶，没什么生气。 她才十六岁，但已经长得足够精致，如果不是精气神那么差的话，瞧着和电视上的偶像剧女主角没什么两样，五官有种柔柔的美，一看就是文静的性格，怎么看都不是那种生气了会砸花瓶，做出这种危险事情的人。 有一瞬间，陆唐看着女儿一步步走到跟前时，是有些心软的，想着要不算了吧，不斥责她了。 可是眼神触及到小少女满是敌意和冷淡，乃至掺杂了厌恶和恨的双眸时，他身为父亲的所有威严都被点燃，父亲的自尊心不可被冒犯，他几乎是本能的勃然大怒。 所有刻薄的、事后回忆起来有些难听的话，全都在这个时刻倾泻而出。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人不人鬼不鬼！” “走出去别说你是我陆唐的女儿！我丢不起这个人！” “你能不能懂点事？潘艳现在是你妈，这些年没人管你，我看你是一点不懂尊卑大小，没有一点家教！” 可无论陆唐劈头盖脸的对女儿扔下任何斥责的话，站在面前的小少女，依然面无表情，只有那双本该清亮的杏眼，看着幽幽的，盛满了不齿、不服气。 这双眼睛充满倔强，太能刺伤一个人的尊严，哪怕从头到尾陆挽意一个字都没说，却足以产生千言万语的效果。 陆唐所有在婚礼上，因为女儿的不配合丢掉脸面而产生的怒气，在这一刻升到了顶点。 “我真后悔这些年宠着你，把你宠坏了！就算路上的一条流浪狗都比你知道感恩！” “你怎么一点不像你妈妈？” 盛怒之下，他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从刚开始到现在，砸了花瓶之后，就一直沉默着的陆挽意，像是木头人忽然从沉睡中被念了咒语触动，她身体一僵。 “宠坏我？感恩？妈妈？”小少女终于开口说话。 她声音很轻，但嗓音却干涩。 “爸爸，你是怎么有脸去提这些的呢。” “是啊。妈妈那么好。她那么好，你当初答应她一辈子不娶别的女人，你说一生一世只爱妈妈。好有用吗？你还是背叛了妈妈，你娶了别人来代替妈妈的位置。” 陆挽意说话细声细气，没什么情绪波动，白嫩的小脸笼着一层没什么血色的苍白，每句话听着，音色都动听。 但却像是扎人的刀剑，一下子刺入陆唐心底最不堪的地方。 陆挽意睁着杏眼，一字一顿。 “你说话不算话。是言而无信的人。” “你背叛了妈妈。根本没有脸去提她。” “你让我看到了人性丑恶。” “我也以有你这样的父亲为耻。” 这是这么多年里，在妈妈离开之后，陆挽意第一次这样直接的和爸爸吵架。 说是吵架，但是她细声细气，不带情绪，只平平静静陈述自己的观点和想法。 她似乎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刺伤人，用什么样的方式。 没有情绪参与其中的时候，有些话听起来就像是命运的审判，她足够有杀伤力，让陆唐那么个在商界混了这么多年，早就看遍了人心丑恶的中年男人，感觉心里一痛。 被唯一的亲生骨肉这样厌恶的看着和评判，这大概是天底下所有父亲都接受不了的事情。 陆唐觉得头顶的血，都在往脚底逆流，既寒心又愤怒。 难道女儿以为这些年，她享受的一切生活，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是，作为一个丈夫，他的确没能做到曾经对前妻的承诺。 可人活着，本来就该往前看往前走的吧？ 活在过去，困在那里面，对成年人来说，是幼稚又痛苦的事情。 要当一个男人各种拼搏搞事业，已经够艰难了，他还要尽量创造好的环境去给女儿生活，所以他对自己好一点，想要一个嘘寒问暖的家，有错吗？ 有错吗？ 陆唐感觉寒心。 那点儿本来对女儿还存在的愧疚心理，在今天的这番话下，被直接冲刷得无影无踪。 “我不和你说那些，你自己好好想想，看看你像个什么样！” 陆唐甩脸离开，留下站在一片狼藉碎瓷片里的陆挽意，像只被激怒了的老狮子。 陆挽意没有说话，只抿着唇，垂下的手背浮现着淡青色的血管，细细的，瞧着跟她这个人一样，生命力脆弱又纤细。 远远地，人都走光了，就连佣人王妈都不太敢第一时间过来。 陆挽意轻轻笑了一声，唇是扬着的，然而透明的眼泪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还有什么，比父母的背弃，更加伤人心的呢。 * 整个陆家，在那天之后就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气氛。 恰逢暑假，陆挽意几乎连楼都不会下来，全靠王妈做了饭单独送进去哄着她吃。 小祖宗生气起来，也是有一股小倔强在的，说什么都不愿意多吃点。 王妈苦口婆心也没有用，每次都只能看着小姐苍白的脸色，无奈的从卧室里退出来。 有时候在走廊里遇到了潘艳，王妈欲言又止。 老实说，王妈是这个家的老人了，从陆挽意亲生母亲还在的时候，她就来了这个家里当家政，早就对陆挽意产生了感情，相当于把对方当成了半个女儿看待。 人心都会有偏颇的地方，分个亲疏远近，潘艳一来，就让原本没什么问题的陆挽意，和陆唐之间产生了父女嫌隙，甚至争吵到这种程度。 王妈心里当然是对潘艳有意见的。 可毕竟这个家的男主人是陆唐，就算心里再有想法，明面上潘艳面子功夫做得好，每次见到王妈都笑呵呵的，也让人无法伸手去打这笑脸。 潘艳：“小意还是不吃饭吗？”她一脸担忧，看着极为真诚。 王妈面无表情，绷着脸道：“吃了点。” 她不愿意多和潘艳说话，以免这个新上任的女主人，回头又因为小姐的事情，跑去和陆唐说了，再引起这个家的纷争。 见王妈好像有点防着自己的样子，潘艳脸上表情更加关切了一些道。 “王妈，其实我很愧疚，一进来就把事情闹成这样。我想关心小意，担心她这样下去身体不行，可我也怕她看到我心里更烦。你是她最亲近的人，小意最信赖你，王妈，还得你多操心一些，帮我多关心小意。” 这话说得真漂亮，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一切都恰到好处。 还顺带着强调了，王妈在这个家里并不仅仅是佣人，而是陆挽意亲近的家人这一点。 谁不爱听好话。 王妈这样在人情世故里摸爬打滚，厨房里杀鱼杀了几十年的人，早就不会轻易被什么蜜糖大棒给影响了。 然而潘艳的话，算是戳中了她软肋。 她是看着陆挽意长大的，对这孩子是真有感情，当然发自内心的想要让陆挽意好。 她闻言叹气。 “我晓得的，夫人。” 她能做什么呢？也只不过是在日常上多关心小姐一点罢了。 这孩子以后的路还那么长。 有了后妈，就不可避免的会有后爸，让人怎么放心啊。 这番话结束后的一天。 陆唐从公司回来，边用平板看文件，边慢慢喝茶。 “小意怎么样了？” 潘艳露出愁容：“还是把自己关着不出来，也不怎么吃饭。这样下去真不行，身体会坏掉的。” 陆唐闻言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眉头也皱了起来。 潘艳再次不经意地提起：“在我们那儿，身体弱就要多动动。要不小意去练武吧。” 陆唐锋利的眼神扫了过来。 潘艳就温和的笑笑。 “前几天听我爸妈说，家里那边有亲戚的孩子总是不爱吃饭，身体底子也不好，不爱和家里人交流。他们本来都很愁，后来送到武校练了几年，就把身体给练好了。而且孩子也变得阳光开朗很多，回家之后见人就打招呼。”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戳中了陆唐，他松开紧皱着的眉头，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知道了。” 王妈从旁边经过去厨房，听到了这番对话，欲言又止，脸上浮现了几丝复杂和不解。 新夫人真是好狠的心啊。 刚嫁进来，就迫不及待让这父女俩离心，就这样了还不够，甚至还想着法儿把小姐送出去。 把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送到武校去？ 还真不是亲妈不心疼啊。 * 真的送陆挽意去长眉武校的时候，陆唐倒是有些愧疚了。 只因为从头到尾女儿都过分的安静和平静，不吵不闹，丝毫不像一个孩子将要被送出远门的模样。 陆挽意本来就长得乖巧精致，皮肤白皙，五官小巧秀气，有种江南水乡的美。 她坐在车子里，身上背着一个书包，拉链尾端挂着一只粉红色的兔子挂件。 她纤细柔嫩的手指，轻轻摆弄着兔子挂件，车程四个多小时，她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不抬头，也不看陆唐，她把一个孩子对父亲的抗拒，维持到了极致。 即使如此，她坐在那儿，依然能令人恍惚的看到她将来长大成人会是怎样的动人。 有一瞬间，陆唐觉得自己看到了前妻。 其实女儿的这份美丽，和前妻是极其相似的。 不然当初陆唐也不会对前妻一见钟情，后来各种追求了。他们本来是极般配和合得来的一对夫妻，只是后来造化弄人，让他们没能长相守，被天人永隔。 想起过往，再看着当初还被人从产房里抱出来，显得小小一团的婴儿，如今长成了颇为秀气的模样。 陆唐有种迟来的心痛感。 他当然也希望当初的一家三口，是和记忆里一样永远存在。 可是世事难料，事情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变成了现在这样。 “你要是不想去，爸爸带你回去。”陆唐叹着气开口，临到门口，有点舍不得女儿去这住宿的武校。 陆挽意头也没抬：“去。” 就一个字，多余的话什么都不想和陆唐讲。 陆唐没再说话了，父女俩其实是有相似的地方的，一脉相承的倔强脾气，也一脉相承的爱面子。 * 第五烨带着一帮散打队的兄弟出去长跑时，队伍里有人一直伸长着脖子往大门的方向瞧。 “哎五哥，五哥。你看到没，校门口来了辆豪车。” “我靠，真是啊。这车得有个几百万吧。” “没见过啊。是校长的车吗？还是又有新人来了？” 每天出来长跑五公里拉练，几乎已经成了日常，而且不用教练专门去带队，有第五烨在，队伍里的其他人就都规规矩矩不敢去偷懒。 不过人都有惰性，武校里的日常又比较枯燥，大家总免不了去开些玩笑，找些乐子什么的。 自然的，私底下的打架斗殴也少不了。 但是有第五烨在，这些人通常都闹不出什么水花来，只会一边跑，一边嘴里随便呱个两句。 今天却不一样，看着校门口的车子，还有里面走出来的少女，一帮男生就跟忽然被闪电劈了一样，一个个忽然间都不跑了，不知不觉停了下来，盯着陆挽意使劲看。 2、第 2 章 陆挽意从车子里下来，人都还没站稳，就听到一群人对着自己吹口哨。 第五烨身后的那帮少年，个个都是闲不住的性子，还都十七八岁血气方刚，本来就因为训练的枯燥，有些心浮气躁了。 然而在武校这样的环境，这样都已经是常态。所以男生也只喜欢嘴上花花斗个嘴罢了。 直到猛不丁看到陆挽意。 少女穿着浅紫色的连衣裙，从车子里下来的时候，身上背着的背包拉链头上，还垂着一只挂了兔子的玩偶。 她看着清新干净又鲜嫩，眼睛亮晶晶，皮肤白到让人想到天边的雪，身形也纤细，宛若湖边杨柳一样柔软。 乌黑的发，用一个发箍随意的固定住，那张粉白的脸其实并没有什么表情，显得太过素净了些，眉眼间的精致却能一下子夺走人的注意力。 第五烨并不怎么关注外界的动静，以至于一帮跑在前面的兄弟，忽然间停了下来，以至于他也不得不停下步子时，他和车子里下来的陆挽意，差点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少女温柔的眉眼，干净又鲜嫩的气息，宛若水蜜桃一般，带着清新香味，扑面而来。 他晃眼只看到小少女清丽的五官，还有那格外乌黑顺滑的长发。 她像极了任何少年心目中的初恋，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身后的背景都跟着氤氲出了一片江南水乡的温柔，只要她一抬眸，这就将变成足以定格在记忆深处的美好画面。 “我靠…” 第五烨前面的那帮男生还在鬼叫，显然震惊于第五烨和少女如此戏剧性的一幕。 陆挽意差点整个人撞入第五烨怀里，所幸少年常年锻炼，反应力极快，伸手扶住了她。 “…”第五烨没有说话。 他的手臂有浮现的肌肉线条和血管，握住了陆挽意的肩膀时，立刻将对方衬托出了纤细和娇小。 这感觉很奇妙，是武校里从来没有过的感触。 常年带队训练，第五烨几乎已经习惯了用上点力气去对练，可当手掌扶住少女单薄肩膀时，他竟然已经下意识的减少了力气。 这个突如其来出现在武校门口的小少女，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柔弱到让人只用个指头就能制住。 ——她是来这里看什么人的吗？ 这样的猜想，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出现在所有人心中。 毕竟谁都想不到，本来就没什么女生的武校里，会被塞进来这么一个看着就格格不入的小少女来上学。 就算是放在普通学校里，陆挽意也算是长得比较娇弱的类型了，像是没有完全长成的花朵，娇滴滴的，叫人想去保护。 你让这样的存在去练武，这不是在让林黛玉去倒拔垂杨柳吗？ 合适吗？忍心吗？良心不会痛吗？ 陆挽意并不习惯和任何陌生人靠这么近，所以哪怕是被第五烨扶了一下，依然条件反射的在站直的时候，往后退了一下。 “…谢谢。”她并没有抬眸去看第五烨。 武校的男生本来就一个个血气方刚，常年训练，还要一大早出去长跑，就没几个特别白白净净的，除非天生皮肤底子好。 所以第五烨也看起来像只豹子一样很有攻击性，肤色是小麦色，训练服的短袖前面都被汗打湿了一大片，站在那儿时，气息也浓烈。 他黑眸深邃，单眼皮，但是却极具侵略气息。 在看到陆挽意露出抗拒神色时，他不着痕迹的朝后退了一步，骨节分明的手抽回。 棱角锋利的脸部线条看着宛若古希腊的某种雕塑，俊美，但野性，像桀骜不驯的鹰。 他脸上的咬肌动了动，若无其事的垂下眼迈步离开。 同时，还在那儿使劲伸长脖子看的一帮男生，全在第五烨的眼神威慑下，鸟兽似的一哄而散往校门里跑去。 “散了散了，快走。” “五哥这眼神不对。” “咋了这是，我们没得罪五哥啊，怎么这眼神看咱。东子，肯定是你刚才跑步太拖拉了。” “艹，怎么不说你呢。老子今天出门就右眼狂跳，我看就是应在你这个小人身上了。” …… 少年们的声音远去，笑笑闹闹，野性难驯又充满活力，但一看就是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陆挽意有点儿拘束，站在车子另一侧，等着陆唐从车子里下来，心里不太舒服。 ——武校比她想象得还要…不好。 才刚下车，就猛不丁撞到了这么一群甚至打着赤膊跑步的少年，还被吹口哨，还被这样使劲盯着看，这对一个成天在房间里宅着的自闭少女来说，冲击力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哪怕以前在学校，陆挽意也没有这样被人肆无忌惮看着，仿佛她是个从动物园跑出来的珍稀物种似的。 她垂着脸，细嫩的手指像是干净的青葱，捏着兔子玩偶，像个与世无争的小仙女。 她是真不喜欢那么多人盯着自己看。 尤其是…这些男生一看就是从武校里出来的。 那么粗野。 一旁的陆唐下车稍微晚了一点，也就没有看到刚才陆挽意和第五烨等人之间的插曲。 他忙着接电话，早上潘艳去医院体检，刚才给他电话说怀孕了。 体检单子发了过来，他难免有点兴奋。 添丁进口从来都是大喜事，尤其是放在陆唐这种有了一定社会成就和财富积攒的人身上，这种事会有成就感，带来点儿新的喜悦。 他甚至都忘了去关心刚才和陆挽意的话题——如果实在不想去武校，那就不去了。 新的话题和关心覆盖了他作为陆挽意父亲身份该有的细心。 于是明明长眉武校就在那里，明明第五烨他们才刚走远，这个一看就和陆挽意格格不入的环境，竟然没能让这个做父亲的有半点动容和关心。 陆挽意开口，欲言又止，然而当听到陆唐说：“我先送你去办手续，你阿姨那边有点事，等会我要去接。” 陆挽意的杏眼一瞬间黯淡下来，不再对这个父亲抱有期望。 明明小时候爸爸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妈妈在，爸爸也还会关心体贴她，爸爸也曾经是那个把她放在头顶，甘心当大马哄还是个几岁小孩的她笑的好爸爸。 他们也曾经一家三口每天开开心心甜甜蜜蜜。 但就是因为缺了妈妈，爸爸也就再也不是当初的爸爸了。 小少女忍住了到了胸腔的眼泪，不再让它继续往眼眶外面滚。 虽然没有人教过她，但陆挽意在倔强的性格里，慢慢体会到了这一点——眼泪是流给关心你的人看的，而不是在外人面前流。 爸爸已经是外人。爸爸不再是关心自己的人。 她不仅没了妈妈，现在，也没了爸爸。 她放弃了开口让爸爸带自己回家的念头，算了。 从今以后，她自己都会习惯和接受——她陆挽意是个孤儿。 小少女忍住了眼泪，用力用手指掐自己的掌心。 她要是哭，那就是世界上最没骨气的软蛋。她不喜欢这样的人，也绝对绝对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仿佛是要借着这股力量和全世界对战，这样才好成为一个能有点儿勇气和力量，继续站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似的。陆挽意靠着一腔愤怒和不甘，来抵御恐惧和委屈。 陆唐带着陆挽意进大门，直奔校长室去入学手续了。 第五烨被身边的一帮兄弟们围住。 “五哥五哥，刚才那妹子，是不是超正？” “你和人家说什么了？” “你咋不问她要个手机号？” 一堆问题砸过来，大家的兴奋是肉眼可见无法遏制的，却听得第五烨心烦意乱，甚至有点儿心浮气躁。 刚才扶住陆挽意肩膀的那种柔软触感，仿佛碰到了过于柔软的丝绸，或者是水。 以至于指尖，或者整个手掌至今还像是过了电一般，有点酥麻的感觉。 陆挽意的那张脸，清纯小鹿一般，杏眼如此轻盈干净，清澈到宛若镜子，能将人心底所有的念头照得纤毫毕现。 明明早上才跑了五公里，按照往常的习惯，身体该有点儿轻微的疲惫，但他却亢奋到好像还能再来原地再来负重十公里，或者一直一直跑到头。 “都闭嘴。是不是还想加个十圈？” 第五烨眼神冷淡却锋利，一扫四周，登时让这群聒噪的少年全都悻悻然闭上了嘴巴。 五哥这个人吧，平时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但是大点儿的问题都不会去管，显得人对什么都无所谓。可要是真生起气来，那是真的不得了。 反正，真要让五哥不爽了，可比教练操练他们还要狠。 想到上次队伍里有人惹怒了第五烨，然后被治的下场，一帮人都龇牙咧嘴，脸上的肌肉都跳了跳，有点儿牙酸。 行吧行吧，听五哥的吧。 没人再打听陆挽意的事情，可不受控制的，众人的视线都下意识顺着陆挽意的身影，一直飘到了校长室的方向。 这个方向真的不是来办入学手续的吗？ 他们大家几乎都是这个流程，晓得点儿大概。 被送进武校里的人千奇百怪，尤其他们长眉武校还是个住宿学校，平时管得严，他们就连出校门都要经过各种限制。 一般进来的人要么就是特别野，要么就是太听家里的话。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限制范围都放在男生身上，毕竟学武的女生太少，一般家长也不舍得让女儿家来吃这个苦。 学什么武吗，学舞还差不多。 反正，陆挽意这个只是惊鸿一瞥出现的身影，以她自己都没有预料过的速度，飞快植入了刚才所有见过她的人眼里。 武校里都传疯了：“我听说早上要来个转校生，女的！” “我都看到了，我就没看到过那么好看的妹子！” “感觉跟那个什么明星挺像的。” “吹吧，上次蓝蓝转校过来的时候，你们也说得那么好看，后来我跑过去一瞧，其实蓝蓝长得也就那样。” 因为武校里的女生实在是太少，导致稍微来了点好看的女生，就容易被捧到天上。 蓝蓝就是去年转过来的女生，一进来就被男生围着，享受了众星捧月的待遇，但性格骄纵了些，难免得罪了一些人，让一部分人看了不顺眼。 然后因为蓝蓝，长眉武校内部甚至还差点打过几次群架，可谓是闹得个热闹。 武校一部分男生都有些怕了，还不如不要来转学生，如果再来一个蓝蓝这样性格的女生，他们长眉武校得分裂成什么样？ 3、第 3 章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陆唐看着一直沉默乖巧的女儿，迟疑地露出了些许愧疚。 “小意…”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但一垂眸，目光触及的只有陆挽意躲避的头顶。 她只拿个后脑勺对着他，根本就不想有任何交流。 这种自闭放在从前，是让陆唐曾经无奈和没办法的，换成前妻还在的时候，小公主有半点委屈，陆唐似乎也会跟着宠溺和开解。 可当妻子没了，换了一个新的后，整个家庭好像就无形中换了个重心存在。 他甚至没发现，一个家庭中女主人有多重要。 重要到他已经失去了一个作为父亲该有的责任，他选择成为一个新的父亲，然后潜移默化中忘记了曾经当第一个父亲时的慈爱和温柔。 大概人总是这样吧。 看不到自己身上发生的点点滴滴变化，看不清命运这只手落在身上又推了一下后，自己还是不是曾经的那副模样。 陆挽意抿着唇，眼眶其实在发红，但她不愿意示弱。 她知道自己皮肤白，一哭起来就会显得很弱。 她长着一张天生就能让人觉得很柔弱的脸，这大概是遗传了妈妈，所以哪怕她觉得自己内心再坚强再刚，走到外面总会遇到不同的人帮助和怜惜，甚至是那种照顾弱小的小心翼翼。 这种外貌上的便利，在陆挽意这里，一直是她讨厌的地方，所以她努力让自己总是绷着脸，大概这样会看起来更不好惹一些。 也不至于被人看成一个处处需要人保护的废物。 当然，也不会在此时此刻被看成是个没什么尊严的小孩子。 是的，她要尊严。 哪怕是在陆唐这个亲生父亲面前。 她痛恨和厌恶爸爸对妈妈的变心，痛恨和厌恶对方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 大人怎么能把背弃承诺说成那么无奈又无辜的样子？好像一切都是这个世界的错，他们没有错。 难道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不是大人自己去创造的吗？ 他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选择自己喜欢的人，选择一切。 明明一切都是他们选择的，怎么到头来还能去找借口和理由去反驳呢？ 就好像她不理解爸爸娶潘艳，就是她不懂事，就是她不体谅爸爸的辛苦，就是她造成了一切问题的根源。 可事实是这样吗？ 陆挽意想不通这一点，永远、永远也想不通。 她能做的只有站在原地，尽量掩饰自己的脆弱，不被人看到，以倔强和这个世界对抗到底。 陆唐不耐烦看到女儿这副，仿佛把自己看成敌人的样子。 他明明对女儿很好，好吃好穿的养着，从来没有过任何亏待和苛责。 不管是成绩，还是别的，他都不像其他的家长那样有要求，向来都是小意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去管东管西。 别的孩子都想要他这样开明的家长吧？ 偏偏女儿总是闹脾气，还反过来觉得他这个当爸爸的不好，就跟潘艳说的那样，女儿是被宠坏了，实在是有点不懂事。 也希望这次来武校，女儿能改变多一点，真正变好。 陆唐不愿意再去多想，他忙着去医院接妻子。 迎接一个新生命，总是怀着无限期待的，因为会在想象中把一切想成最美好的样子，孩子也会是一张白纸，毫无芥蒂又充满依赖的对自己，不会有陆挽意此时此刻防备厌恶的眼神，那样刺痛一个父亲的心。 “我往你校园卡里转了钱。这些给你。” 陆唐拿了一叠现金给女儿。 陆挽意没有反应，只是微微侧过身。 陆唐没说什么，只是将钱放到了陆挽意那张刚被助理铺好的小床上，用枕头压了一下。 “爸爸走了。你有事情打电话。”陆唐开口。 宿舍里却只回荡着他的声音，陆挽意半偏过身子，手指玩着连衣裙上的带子，脑袋看着脚尖，说什么在不愿意看陆唐一下。 跟着陆唐过来的助理，看着父女俩这个僵持着的气氛，也在心里暗暗感叹。 果然有钱人家的是非恩怨也多。 反正她想不通，明明陆家什么都不缺，干嘛要把一个娇滴滴的病弱小姑娘送到武校这样的狼窝来，这不是摆明了来折腾人家小姑娘的嘛。 陆总那个新夫人，真的手段太高，欺负人家原配的女儿，还把陆总给迷得七荤八素什么都听，真不简单。 助理每次看到陆挽意，心里都会有一股怜惜。 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站在那里不说话，明明眼眶都红了，但是连为自己多说一句话都没有。 果然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东西，陆总只记得新夫人了，就把以前的妻女忘了个一干二净。 助理心里充满腹诽，却不敢说，毕竟也只是个混口饭吃的打工人。 要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去挑战顶头上司的权威，去管人家的私事。 等到要走的时候，她偷偷趁着陆唐不注意，扭头冲陆挽意道。 “你开心一点呀。” 她塞了一把自己奶糖给陆挽意，本来是放在自己随身的包包里，用来解馋的。 可是陆总的女儿真的太好看和可爱了，呜呜呜简直招人疼。 站在那儿不声不响的，柔柔弱弱又乖巧，让人心都化了好吗。 小助理忍不住想为陆挽意做点什么。 天杀的，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心狠的父亲啊，竟然把这么可爱甜美的小妹妹往武校里塞。 陆挽意被塞了一手的奶糖，错愕了片刻，半晌，眼眶微红，嘴唇动了动。 “…谢谢。” 有时候，能忍住眼泪，是因为知道哭了没有用，改变不了事态的发展，于是不愿意流露任何脆弱。 可是当有人朝你释放善意，哪怕是一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都能让本来冰冷的心房猝然被暖化，像寒冷的冰山一下子被烈日热度化成了雪水。 陆挽意有点绷不住，委屈忽然一下子涌上来，好悬才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当场哭出来。 她低头，将奶糖轻轻攥紧，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胸腔里发酸，鼻尖也酸涩到难受。 小助理没忍住，走开了又跑回来，轻轻抱了陆挽意一下。 “加油妹妹，好好长大。等你长大了就会发现，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坎儿。” “你可以去自由的选择喜欢的人，组建想要的家庭。一定要好好的，好吗？” 小助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陆挽意说这么多。 说实话，人家是富家千金，再怎么样也比她这个普通家庭出生的打工仔要幸福，长大以后肯定不会落魄到哪里去，哪里轮得到她去心疼。 可看着陆挽意那副安安静静忍受一切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想做点什么、说点什么。 谁规定了，这个世界上只要有钱，心灵就不会受到伤害？ 对于每个孩子来说，缺失家庭的温暖和关怀，永远是最大的坎儿。 她不能感同身受，但会共情和心疼。 人都走了，陆挽意看着空掉的宿舍，陌生的环境，什么都没说。 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没有忍住。 她轻轻擦掉，抿着唇掀开枕头，看着那一叠刺目的红钞，心里头凉凉的。 她不是没有听到电话。 潘艳讲话的声音一向都很尖利，她说起怀孕的事情时眉飞色舞，车门又没有关上。 她听到了那通电话——她和爸爸有了新的孩子。 就这样，她似乎成了整个陆家唯一的外人，不被期待和欢迎的人。 小少女安安静静想着这些，长睫毛浓密纤长，在脸上落下两排小刷子一样的阴影。 她知道自己是被抛弃了。 成了个被扔在武校又无家可归的可怜鬼。 奶糖很甜。 心里却有点儿苦。 助理姐姐留下的那个拥抱，似乎还带着温度，留下的话，也在心里再次激起了波澜。 ——长大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吗。 她难道不会也成为一个讨厌的、面目可憎的大人吗。 她有未来吗？ 未来还会有妈妈吗？ 会有家吗？ 会有曾经存在的一切美好吗？ 都不会。再也不会了。 * 第五烨的生活，从第一天进这个学校起，就没什么变化。 放肆张扬又固定，仿佛是武校里一道特殊的风景线一样，无形中牵动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和武校里所有男生，似乎都有些不同，虽然一样的训练，一样的打架，情绪上来了也会骂两句脏话。 文化课会逃，不爽了也会翻墙出去上网喝酒，但总让人觉得，他和其他男生有点不同。 这种不同，年纪还小的人看不出来是什么，不知道那是什么气质，只知道他很可靠，让人想不自觉的去靠近和追随。 所以每次在他身后，总会自发的围着一帮兄弟。 女生则远远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关注着他一切的举动。 “五哥，陈校医让你过去一下。” 第五烨上次受了伤之后，就一直定期过去检查，现在虽然恢复了，陈校医一直很放在心上，经常叮嘱其他学生来喊第五烨。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五烨在学校里人缘出了名的好，上至老师教练，哪怕是校医和打扫卫生的阿姨，下至学生，全都喜欢他。 这大概是一种无形的人格魅力。 陈校医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可能是因为也有个像第五烨这么大的孩子，每次看到他，就会显得格外亲切，把他当自己孩子一样看待。 老远看到第五烨的身影，陈校医就招手。 “来，小五。”第五烨的姓氏比较特别，但学校里也就陈校医会这么喊他。 第五烨单手插兜，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因为腿长，稍微步子迈开大一点儿，人就瞬间到了跟前。 从校医室里进来之后，少年高大修长的身形，瞬间让整个屋子显得狭小了一些。 第五烨身上自带一种气场，不笑的时候尤其冷峻，看着就不好招惹，眉弓深邃，眼睛又很黑，让人联想到一头野生的豹子。 他一过来，就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正低头整理药膏的少女。 陆挽意像是一朵盛开的水莲花，无声无息间夺走人的注意力，清新又柔美，漂亮到不可思议。 第五烨自己也没注意到，从看到陆挽意的第一眼起，他好像就有些失了魂。 关于陆挽意的一切，都深深刻在了脑子里，哪怕不去刻意的想，都能记住每个细节。 比如那天轻轻扶住的单薄肩膀，是那样瘦削和脆弱，仿佛稍微用力一点儿就能捏坏了。 关于这姑娘身上淡淡的香，那种从来没有闻到过，却记忆深刻的香气。 还有… 第五烨余光注意到了陆挽意放在桌上的病历本和校园卡。 小少女往书包里收拾药膏的时候，两只手看着就很小，又白又秀气。 她垂着脸，睫毛看着根根分明，白皙的脸好像精致的瓷器，气质偏偏是江南水乡的温柔如水，坐在那儿就如同一幅最好的画。 陈校医对第五烨道：“这个你拿走。你们这些孩子平时不注意，容易有个跌打损伤什么的。这些都有后遗症的。膏药拿回去贴贴。” 第五烨垂眸，接过陈校医给的膏药，然而心神却还在陆挽意身上。 她为什么在这里？ 她办了校园卡，是不是她真的转学进来了？ 在哪个班？ 少年只是眨了个眼，关于陆挽意的一切猜测，飞快从心里浮现。 陆挽意感觉到仿佛有一道眸光落到自己身上，她下意识抬眸。 属于豹子少年的视线如此有压迫感，让陆挽意本能的站了起来，露出了防备神色，红唇抿了抿。 两人四目相对。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移开了视线。 4、第 4 章 这是个极其湿热的夏天，南方的夏季总是这样，烈日打在外面的树上，让树荫怜悯的落到地面，那些没有被阴影覆盖到的地方，就会被反光出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白光。 陆挽意站起身时，余光扫过门外，就被阳光晃得微微眯起了一双杏眼。 她脸蛋本来就白，平时太阳晒的少，在转学来到长眉武校之前，就连班上的一些集体活动都是尽量避开，常年捡那些阴凉避光的地方待着。 再加上暑假她又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了整整两个月，这会儿脸色白到甚至有些透明了，像是易碎的某种精致瓷器，叫人就连凝视着她，都会下意识放缓视线。 陆挽意那样避着第五烨的眸光，那种江南水乡小姑娘的温柔和防备，就像落叶轻飘飘落在河面上，在第五烨心口泛起了轻轻浅浅的涟漪。 他不由自主的让自己的目光追随着对方。 看着人家小姑娘攥紧了透明袋子，然后低着头，匆匆走出了校医室。 陈校医大概挺喜欢陆挽意，见她走了，还特意叮嘱了一句。 “丫头有什么不舒服别瞒着，要过来啊。药膏得定时擦。” 陆挽意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这话，脚部微顿。 “谢谢老师。” 她声音像是蚊子，音量很小。 出奇的，放在从前，这是第五烨最讨厌的声音。 他天天打拳，在校队里混，大家都是阳刚的爷们儿，讲话粗俗一点，大声一点，几乎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所以女生的纤细羞涩和内敛，就会让他觉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那样难懂。 他当然不擅长，也不习惯和喜欢与任何女生相处。 听话都费劲儿，仿佛是异世界过来的娇弱生物，经不起什么风浪，让人头疼，还会消磨他本来就不多的耐心。 所以往常有女生跑到第五烨跟前，试图表白或者表达亲近的时候，他的做法通常都是冷漠的抬眸，甚至不用他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只要稍微面无表情一些，再大胆的女生也会被这种冷漠吓退。 以前第五烨还从来没注意过这一点，他知道自己长得凶，气质也不是那种亲和的。女生害怕那就怕吧，还能少点麻烦。 但现在，当注意到陆挽意一直低着头，躲避自己的目光，就连说话时，也因为有自己在场，声音那么轻，像是一头害怕的小鹿从林间跃走。 第五烨抿了抿唇，锋利的双眸闪过些许失落。 他现在反倒希望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吓人和冷漠了。 他只是长得凶，又不是……又不是真的是那种会吃人的狮子。 陆挽意在校医室里的匆匆一瞥和四目相对，激起了他整个灵魂的战栗。 就好像是看到了过于美好的某种景象，还未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要面临美好匆匆消逝的结果。 他下意识想追上去。 然而陆挽意脚步轻盈，而他也被陈校医喊住，问起他这段时间手腕恢复得怎么样了。 “小五，我和校长商量过，这个月给你们校队的孩子，预约一次专门的体检。训练打比赛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你们这些小孩不懂，发育期的身体尤其要当心。我看你们训练室那些标语，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看看就行。现在哪像我们那时候啊，哪来的那么多苦让你们吃。我看还是健康最重要。学武太苦了，还是文化课更重要一些。” 陈校医大概是别的学校跑来的，所以见不得武校的学生被发狠的训练，总是会在第五烨跟前嘀嘀咕咕说一些话。 往常第五烨总是能有耐心去听这些，反正不论做什么，对他来说区别都不是很大。 然而这次却不知道怎么了，感觉陈校医的话尤其得多。 他余光下意识看向刚才少女坐过的地方。 然后眼神凝住，定格在了地上。 ——那里静静躺着一张被主人遗忘在这里的校园卡。 第五烨停顿片刻，身体早已经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一个箭步迈出，然后俯身将它捡了起来。 陈校医看了一眼：“诶。我看看，是刚才那丫头的…应该还没走太远，小五，你去送一送。” 话刚说出口，她觉得第五烨可能会拒绝，刚想让他放在这里，自己去送。 毕竟第五烨性格是真的有点儿生人勿进，并不是那种特别好相处的。 长眉武校里有好几个小丫头，都被第五烨气哭过，陈校医也喜欢听八卦，大概知道点儿来龙去脉。 青春时期谁没有情窦初开过，而像第五烨这样的少年，很容易成为那些小少女喜欢的对象。 只不过这样的少年也往往野性难驯。 陈校医知道第五烨不喜欢和那些小丫头打交道，所以话说出口，就已经后悔。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第五烨竟然一点没有推拒，直接应下。 “好，我去送。” 少年的声音已经过了变声期，听起来冷淡、干净，却又低沉。 陈校医只是愣了一下，就见第五烨身形晃出了校医室。 少年仿佛一头丛林里迅捷的豹子，身形矫健，背影都透出一种野性。 极短的黑发根根分明，和修长却充满力量感的身形，无不昭示着他作为校队里最杰出一员的身份——让人一眼看了就难忘。 他的身影渐渐追上了远去的少女纤细背影。 陈校医看在眼里，不觉摇头笑了笑。 现在的孩子们啊，毛毛躁躁的。 不过也是，当初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不也是那么过来的么。 * 长眉武校的绿化是真不错，尤其是距离校医室不远的这一片小竹林，每次都会让学生们经过时忍不住驻足。 这里是天然的阴凉地，风一吹就沙沙响，让人觉得很舒服。 武校里的人气血都燥，常年训练，脾气都暴躁得很，嘴里带点口癖也是家常便饭。 这会儿就有几个男生，正在竹林那里打着玩。 左边那个人猴子偷桃，右边那个就水里捞月，两人互殴成一团，还嘻嘻哈哈骂着“儿子又打爹了”。 陆挽意怔住，下意识想绕开竹林。 虽然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武校和其他的学校必定会有区别，但有些感受，是真的身临其境了才会体会到的。 比如这里的粗犷… 男多女少，就造成了一种视野里过于粗犷的感觉。 陆挽意不习惯。 她刚停住步子，才转过身，就差点撞上了身后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道比她高出许多的身影，极有压迫感。 陆挽意抿着唇，后退了两步。 她手里抱着的塑料袋，因为手下意识往缩，差点甩出去。 每个动作都透出满满的防备和疏离。 小少女的脸色也很苍白虚弱，五官秀气淡雅，然而柳叶眉却微微蹙着，抬眸看向对方时杏眼极戒备。 只不过陆挽意天生长得好，哪怕已经是冷淡的态度了，那双明眸依然显得莹莹动人，仿佛天生有一种水光含在其中，让她瞧着轻盈可人。 第五烨望着比起自己，只到肩膀的娇小少女，微微顿住，后退了小半步。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对着陆挽意时，他在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一些。 仿佛巨人遇到了花朵里飞出来的小花仙子一般，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好让对方觉得自在一些。 “你的校园卡。” 第五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将刚才一直捏在手里的卡片递了过去。 少年的手宽大，骨节分明，又因为常年训练，被太阳晒，皮肤是小麦色的。 陆挽意一开始没有弄懂第五烨想做什么，她只是下意识想远离任何异性。 可是第五烨的举动引起了她的注意，连同对方言简意赅的话。 校园卡？ 陆挽意垂眸看去。 她的校园卡，才办了不到两个小时，上面还印着她的照片。 “陆挽意”三个字，不知道是不是写的时候，负责的老师没有拿稳笔，涂改了一下，导致这三个字看着挤在一起，让陆挽意格外不习惯。 现在，这张校园卡就这么静静躺在对面少年的手掌中。 仿佛这张卡是逃不出去的囊中之物一般，连同卡上她那张一寸的证件照，都被衬托得那么脆弱。 陆挽意抿住唇，抬手去拿卡片。 她指尖轻柔，每根手指都纤细，在拿卡片的时候，也避嫌的避开了对方的肌肤，避免有任何触碰。 第五烨鹰隼一样的锐利黑眸，微微眯着，观察着小少女的神情。 陆挽意每个细微的神情，都像被照相机“咔嚓”记住一般，在他脑海飞速留下印象。 他记住了小少女身上的香气，记住了对方瓷娃娃一样的白皙肌肤，记住了那双黑白分明又水汪汪的眼睛。 还记住了那两排小刷子一样的睫毛，细细密密，眨一眨，就在他心里留下了涟漪。 陆挽意拿着校园卡，感觉到上面有一股烫人的体温。 她莫名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大概是因为面前的少年长得太野性，存在感太强，气场也太有压迫感。 还有对方的眼神…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穿透力的注视过，忍不住有些想羞恼。 “谢谢。”她嗫嚅着，憋出一句道谢。 小少女声音正面听着，仿佛被一道清风吹来，柔柔的，让人联想到天边的云彩。 第五烨站在那儿，喉结滚了滚。 他调整了下站姿，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放入兜里，漫不经心开口。 “不用谢。” 但其实，如果可以，他希望还能有下一句对话。 莫名的，他想多听陆挽意多说两句话。 5、第 5 章 都道完谢了，陆挽意觉得可以走了。 她也没再抬眸看对方，只垂着脸，像是一阵清风一般，轻盈的走了。 武校里的一切，看着都和她格格不入。 她是真不习惯。 但所有事情，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当初爸爸送她来长眉武校的时候，都到了校门口，她都没有退缩说一句回去，更别提现在了。 更何况… 想到下车的时候，自己在车门口听到的那个电话。 陆挽意眸中浮现了深深失落和黯然。 她虽然还小，却隐约在那一刻意识到，当爸爸和别的女人有了新的孩子之后，她似乎再也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存在了。 好像一瞬间，她忽然失去了什么，有了种面对命运的无力感。 来时的路明明还在那里，但因为多出这样的变故，一切似乎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那个家，变得生疏又陌生，让她无法放心和充满安全感的回到过去。 而往后… 陆挽意抱着自己刚从校医室那里开好的药膏，像一抹骤然被整个世界排斥在外的游魂，孤僻的飘荡在新的校园。 然而小少女即使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依然清秀动人，她成了整个长眉武校的风景，她却丝毫不知。 第五烨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掌蓦地捏紧，但又松开。 仿佛下意识要抓住什么，但又什么都没碰到，触及到空气了，转而松开。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张校园卡的温度。 刚才陆挽意接过校园卡的时候，他们的指尖甚至丁点肌肤都没有碰到。 小少女很小心，尽量保持着和任何异性的距离。 然而，在第五烨的感知里，却好像已经有什么故事在发生了。 大概是少女身上特有的那种柔软的芬芳，进入了他的嗅觉，激发了某种感受。令他觉得有点儿陌生和新奇。 望着陆挽意离开的背影，那一抹单薄、纤细、娇小的身影，他忽然觉得这个夏天不再那么枯燥和热了。 整个世界蒙上了点儿特别的色彩，像是五月的天，染上了最好那天天色的晚霞。 “五哥，你在看啥呢？” 第五烨身后传来声音。 刚才在竹林那儿打闹的两个男生，发现了第五烨，顿时就不闹了，推搡着站直身子跑了过来。 第五烨是校队里的头头，不仅在散打队里有着统率力，哪怕在别的队里也有着不错的威信。 第五烨看到两人过来，收回了目光，什么都没说，只有眸光悄无声息的变回了平时的冷淡。 “诶，那不是前面才转我们学校的妹子吗？” 有男生认出了陆挽意的身影。 武校里男多女少，有多少个女生，向来就跟食堂大妈勺子里抖出来的肉一样，屈指可数，就那么几个，早就让所有男生如数家珍。 陆挽意的身影，都比一般的女生看着更袅娜一些，很难令人不去注意。 她看着就和武校的环境格格不入，怎么都不像是要被送进来练武的性格。 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想的，把这么一个看着就该放在温室里好好照顾的漂亮花朵，往他们这么糙的环境里一放，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学校里有人传，说陆挽意家境很好，来的那天就是豪车开进来，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 不过这也不算是特别稀奇的事情，毕竟武校里家里阔绰点儿的也不是没有，仔细用手指扒拉一下还能找出不少呢。 比如他们跟前的第五烨，五哥。 “好像是叫陆挽意？这名字还挺好听。” “她一来，把咱们学校其他妹子都比下去了。” “她比蓝蓝可漂亮。以后别人再问长眉的校花是谁，都能换人，说是陆挽意。” “你说，我追她能行吗？” 两个男生看着陆挽意的背影，还想再八卦一些什么。 第五烨冷不丁开口，声音很冷淡。 “上课了，还不去？” 两人这才听到了铃声，顿时缩了缩脖子，像遇到了教导主任一般，立刻迈腿往教室跑。 两人跑了，反而留下第五烨不慌不忙得慢慢转身。 视野里其实已经失去了那道身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嗅觉还牢牢记着那股香味。 说不出来是什么香。 ——她一出现，就像点燃了什么的幽香，让他的嗅觉出了点问题。 那香味，好像久久的都不散，他甚至在心间也闻到了它。 * 陆挽意开始了在长眉武校的生活。 日子并不是所有小说故事里一笔带过的那么简单和如常。 她第一个面临的就是男多女少的窘境。 整个高一，只有两个班级，无论是一班还是二班，女生都少到只有可怜的个位数。 所以当陆挽意进去后，理所当然的引起了轰动。 “哇哦！” 一班所有人，当陆挽意被班主任领着进去时，都发出了起哄声，还有人吹口哨、拍桌子，举起手在那儿挥舞，一副兴奋过度的样子。 猛地一看，像极了动物园里还没完全开化的猴子，在举行什么停不下来的狂欢派对。 陆挽意抿着唇，身后背着自己的书包，脸色没什么变化，但轻轻蜷了一下的水润手指，还是让人看了出来她的紧张。 班主任老侯是个快退休的老教师，所有学生也不知道他到底多大了，因为他看着白头发很多，看着像是早就应该回家颐养天年的样子，但他总是笑眯眯对着孩子们，显得脾气极好的模样，好像无论孩子们做出什么，他都能像对孙儿那样迁就包容，所以这也让一班的学生们比较放肆。 这次也是，一班的男生在看到陆挽意后，发出这样的怪叫声，要是换成其他班级的班主任，早就出声训斥班级纪律了。 然而老侯只是笑着看了一眼班级，对陆挽意安抚道。 “他们没有坏心思的，都是一帮小猴子，吵了点。是看到你来，太喜欢了，忍不住兴奋。” 有时候老人比起寻常人，总是会因为岁月的缘故，对什么都会带上几分宽容和温和。 “咱们班女生少，大家看到你来，高兴。挽意啊，你别害怕。” 老侯说完这些，拿起书对着讲台用力敲了两下。 老侯虽然脾气温和，也不爱发脾气，但大概因为对孩子们是真的爱，学生也能感觉到。那些在别的班主任管束下，经常无法无天，被训斥了还要顶撞的男生，竟然也都慢慢自发安静了下来。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以后，这是新同学，以后也是我们一班的一份子了。新同学刚来，你们要好好和她相处，不能欺负女孩子啊。” 老侯说话是那种拖长了的音调，比起说书人还要再缓慢上几分。 一班的男生都笑了，嗷嗷叫着：“好好好，新同学。不欺负，咱们是什么人，肯定护着自己人。” 一班的师生氛围，比起其他班要平和融洽很多，老侯允许学生顶嘴，也允许学生去充分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但也似乎正因为什么都允许，他偶尔严肃起来的时候，就有种能让学生们知道“此时此刻不该任性”的严肃感，让他们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胡闹，什么时候又该正经起来。 这大概就是老教师的尺度把握，一张一弛间都像呼吸一样自然。 一番插科打诨之后，老侯看了一眼班级，最后对陆挽意道。 “挽意啊，你去坐那儿吧。” 他指着第三排的位置，那里坐了个女生，正是之前被人当做校花的蓝蓝。 “蓝蓝，你和陆挽意坐一块儿。至于江健，你搬到后面，和常旭坐。” 这个年纪的女孩正是最骄傲明媚的时候，蓝蓝长得的确清秀，再加上是在武校，在这种男多女少的氛围里，她充分享受了所有身为女生的特权——比如得到所有男生，或者说是大部分男生的喜欢与迁就，老师长辈们的宽容对待。 她现在的同桌，是上次她才找老师调的一个男生，平时安静听话，对蓝蓝各种嘘寒问暖，让她在生活上过得很舒服。 老侯的意思是，让蓝蓝旁边的男生搬走，这样空出来的座位，就让陆挽意坐过去。 毕竟都是女孩子，而且还都是长相乖巧可人的孩子，老侯本能的想把两个女生安排着坐在一起。 陆挽意并没有什么意见，从头到尾只是垂着眼，安静观察四周。 说是观察四周，也不太确切。 当对环境还抱有希冀的时候，才会想去观察。 她现在的状态是麻木的，并没有任何想去融入新环境，开启新生活的盼望和希冀。 她像是不安又戒备的小兽，猛地换了环境，就睁圆了杏眼，警惕地看着四周。 然而她的长相实在是清丽又无助，显得格外柔弱，软软的，根本没有半点威慑力。 这种毫无攻击性的美，会引发两种极端——让人想守护，也让人想欺负和摧毁。 蓝蓝早在听到有新的转学生过来时，就留意上了陆挽意。 因为别人都说新的转校生长得跟电影明星一样好看，站在那儿整个人就会发光，还说陆挽意一来，新的校花立刻就得换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蓝蓝这么心高气傲的性格，怎么会不在乎。 她在乎得要命，并且这会儿心里还很不顺。 因为老侯根本连问都没问她，就想把陆挽意安排和她坐一块儿，凭什么啊。 江健当她同桌好端端的，干嘛要因为陆挽意来了被换走啊。 和女生当同桌，哪里有和男生当同桌方便。 蓝蓝就是喜欢在男生中享受特权。 如果陆挽意长得平庸一点儿，一出场的时候不那么眼光四射，不那么一副好像一来就要把自己比成黯淡无光的样子，她还不会那么介意。 毕竟让别人衬托自己，和自己变成那朵绿叶衬托别人，这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蓝蓝当然喜欢前者，本能的抗拒成为后者。 “侯老师…”蓝蓝举手，声音温柔地开口。 “我数学成绩不太好，江健下课经常帮我补习。他还有点近视，往后面坐的话，看不见的。” “我能还和江健当同桌吗？” 她这两句话，成功让本来往她那边走的陆挽意，止住了步子。 刚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在分配同桌时，似乎不那么顺利，就像她的人生。 6、第 6 章 整个班级都骤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错愕了一瞬，但想到了蓝蓝平时的性格，这几分错愕又消失，觉得并不奇怪。 蓝蓝在长眉武校就跟个小公主一样，向来众星捧月的被顺着宠着，因为女生少，就连老师都喜欢让着蓝蓝，对她的照顾比较多。 所以她骄纵一些，众人也早就习惯了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今天转校生第一天，陆挽意又是这样一副看着完全没有任何攻击性，还好看到有些楚楚动人的样子。 大家看着陆挽意顿在那里的纤弱身形，莫名就有了几分不忍心和不舒服。 这大概是人对于美好的事物，本能的怜惜感吧。 所以当陆挽意觉得没什么，抿唇不语，准备接受班主任老侯新的安排，换个其他座位的时候，班上另一个女生，忽然主动举手道。 “侯老师，能让陆挽意和我坐吗？” 举手的女生叫熊灵，长着一张干净的娃娃脸，喊出“陆挽意”这三个字时，声音脆生生的，一听就很活泼。 本来有点为难的老侯，听了这话，立刻露出了笑容。 “这样也好。陆挽意，你和熊灵当同桌吧。” 熊灵的同桌也是男生。 不过熊灵早就受够了和男生当同桌了，她才不像蓝蓝那样喜欢在男生面前找优越感呢，她还是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大家一起玩才开心嘛。 新来的转校生看着就好漂亮哦，让人想要去保护，有种易碎的脆弱感。 熊灵在陆挽意看过来的时候，主动扬起唇笑，还冲她招了招手。 “陆挽意，你坐这儿。” 她拍着旁边桌子，一旁的男生也非常上道的收拾了东西往后面走了。 陆挽意没说话，只有眼睫轻轻颤动了两下，葡萄似的一双杏眼，看着干净清澈。 她每次抬眼看人，哪怕什么都不说，眼里那种水汪汪的光，就能令人自动自发的沉入其中，没办法挪开半点注意力。 她将自己的书包，放到了熊灵旁边的桌子上。 熊灵已经热情的帮她拉开了座位，很亲切自来熟的安抚她。 “你别害怕，其实我们学校的人都很好的。你才来，以后熟悉了就好了。我当初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也是，反正就把人想得特别乱。” 大概是因为武校里的女生实在是太少了，熊灵见到陆挽意那么好看的女孩成了自己同桌，就高兴到恨不得变成一个小喇叭，原地叭叭叭到天黑。 陆挽意本来绷着的情绪，竟然也莫名在熊灵这种自来熟的态度里，悄然被化解了几分。 “…谢谢。” 她声音有点轻，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接熊灵的话。 然而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和稍微牵动的唇所构成的浅浅微笑，就直接把盯着她看的熊灵给迷了个七荤八素。 呜呜呜呜呜，陆挽意怎么会这么漂亮啊。 救命，她仿佛看到了天上下凡的小仙女！ 她这辈子何德何能才能有这样的福气，和小仙女成为同桌呜呜呜。 熊灵呆了一会儿，感觉耳朵和脸颊有点热热的，害羞。 “陆挽意，你好好看哦。你一来，我感觉以后我们学校的男生得疯了。” 前面蓝蓝长得还不如陆挽意漂亮呢，都让学校那么多人为她打架，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分裂成了几个帮派。 现在陆挽意一来，不管是颜值，还是性格，明显都是碾压蓝蓝的，还不得让那些男生直接为爱痴狂啊。 往常不是没有人这样直观的和自己表达对容貌上的肯定，陆挽意其实早就习惯。 但也许是因为刚来长眉武校，对这里的一切本来就不适应，还在抗拒和不安中。 所以当遇到熊灵这样和善的解围，还主动和自己说话，陆挽意心里有点酸软，轻轻嗯了一声。 “谢谢你刚才。” 谢谢熊灵刚才给她解围。 她虽然不在乎被人拒绝当同桌，但人类的自尊心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会不受控制的被伤害，继而产生一些情绪。 可能只有那些修心特别到位的人，才能对一切外在的环境都无动于衷，真正做到不在乎别人的反应吧。 陆挽意还会在意。 即使她已经在心里千千万万遍的说她不在乎了。 熊灵看到陆挽意这样和自己道谢，顿时高兴得见眉不见眼。 “哎呀，别客气嘛。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你宿舍安排好了吗？住哪一间呀？” 她记得她们宿舍还有一个空的床位的，不知道陆挽意有没有被安排住进去。 要是她们还是舍友，那就更好了，以后她还能在生活上也多照顾陆挽意一下。 熊灵反正是怎么看陆挽意，就怎么顺眼。 天可怜见，陆挽意真的比眼高于顶的蓝蓝好看一百倍，而且人家长成这样了，还一点儿都没有挂在脸上的“老娘很美很高傲，你们快来服侍我”的架子。 就跟水仙花和高山上的雪莲一样，开得那么美了，却没有孤芳自赏，也没有任何招摇炫耀的意思，只静静在那儿遗世独立的盛开。 就是这种静谧的美，才让熊灵更加感叹，可能是她见识少，然后书读的少，所以不能找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陆挽意的美。 不然如果她是古代的文人骚客，孬好她都要现场诗兴大发，来一首大赞她容颜的绝句。 陆挽意轻声回答：“303.” 熊灵立刻高兴起来，手拍了一下桌子。 “我就是住这一间。这个好这个好！” 大美人不仅是自己同桌，还是自己的舍友，哇，她真的好幸福。 大概天底下所有女生都会喜欢陆挽意的吧，除了蓝蓝这样喜欢各种攀比，把任何女生都看成自己陪衬的人。 想到这个，还有刚才蓝蓝那么不给陆挽意面子，她悄悄拉着陆挽意，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挽意，我和你说哦。你来了我们学校，以后事情肯定少不了。刚才那个叫蓝蓝，她以前是我们学校校花，以前脾气就不太好，老要让人顺着她。” 她顿了顿，看着陆挽意道。 “你性格这么好这么软，是要被她欺负的。不过你别怕，以后我多帮着你。而且…” “算了，我觉得也不会。我那么喜欢你，别人肯定也这样，你放心，我们都会护着你的。” 想了想刚才班上男生看到陆挽意进来后的反应，熊灵就觉得自己其实是多操心了。 怎么看陆挽意以后的护花使者都少不了，估计要比蓝蓝都多好多。 那就好，陆挽意肯定不会被蓝蓝欺负到！ 陆挽意看着熊灵热心的样子，指尖攥着书包上的兔子耳朵，抿唇笑了笑，心里却依然有些茫然。 她的人生和命运，并不是只有亲切的朋友陪伴，就能扭转和清晰的。 似乎有些事情，生来就得她一个人去孤独的面对。 下课后，以往早就蜂拥跑出去打闹的男生，这次竟然都没走，全都留在教室，有意无意的陆挽意的方向看。 武校里的女生多稀奇诶，就跟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一样珍贵！ 陆挽意那张脸，就是放在全是女生的学校里，都能有着艳压群芳的效果，这会儿到了男多女少的武校，一下子显得更加鹤立鸡群了。 突出到仿佛洛神一般，有着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美，叫人怦然心动。 有胆子大的男生，已经往陆挽意的座位聚了过来。 “陆挽意，你从哪个城市来的啊？” 陆挽意正在低头整理课本，刚才进教室的时候，她的书包里就已经装了文化课的各种教材。 书包沉甸甸的，背着的时候几乎要压垮她的肩膀。 现在放在腿上抱着，也依然有种仿佛要压塌生命的重量感。 她听到别人说话，慢了一拍的抬眸，清凌凌的眼眸像是装了江南三月的雾，看着朦胧又温柔，一股子欲语还休的灵动。 “…隔壁城市。”她不想说具体是从哪里来，说话就很简短。 何况，她对这所长眉武校的印象，实在是不太好。 初来第一天，下车的时候，在门口撞上的那一拨连上衣都不好好穿，甚至要光着膀子的男生，实在是很难让她有亲近感。 现在…整个教室一眼望去，几乎全是男生。 老实说，男生多了，就连教室里的气味都好像多了很多汗味，并不好闻。 陆挽意没有洁癖，但也是爱干净的，骤然发现自己被扔到了一堆每天各种打闹、然后汗涔涔的男生堆里，她第一反应是想逃，非常抗拒。 所以哪怕在回答其他男生的问题时，她也是抿着唇，脸上没什么笑容，眼底是淡淡的抗拒。 可她天生长得一副柔软可欺的样子，精致的小脸蛋只有巴掌大，哦不，如果用男生的手去做参考物，她的脸甚至还不如他们的巴掌大。 总之，配上那双明媚的灵动双眸，还有细密纤长的长睫毛，还有乌溜溜的黑眼珠。 她什么话都不说，只静静朝着你看一眼，都能轻易的让一堆同龄男生丢了魂，像是被电击，只顾着痴痴盯着她，甚至没有留意到她说了什么话。 然后明明是下课时间，但教室里的男生就跟集体改了性格一样，竟然没几个人跑出去玩。 全都下意识呆呆看着陆挽意，眼睛根本没办法从她身上挪开，盯着那张脸都看入了神。 漂亮的事物，总是有办法去抓住人的眼球，甚至能净化人的心灵。 以至于到了后来，陆挽意想要离开座位，去个厕所，都要顾虑着四周老盯着她看的男生。 第五烨课后经过高一的时候，就听到了四周的声音。 “他们班太爽了吧。蓝蓝在那个班，现在陆挽意也在那个班，怎么不分我们一个。” 学校里有名有姓长得好看的女生，几乎在长眉武校都会有一帮拥护者。 陆挽意虽然才来一天，却已经成功靠着那张脸，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五烨身边的那些人，说起陆挽意的时候，就会想到早上人家转学过来，刚从车里下来，就一头撞入了五哥怀里的场景。 还别说，当时那个场面是真好看，显得特登对。 “五哥，三班新来的那转校生，大家都说人美声甜，就是身体弱。咱们以后带带她呗。” 有人忽然猛不丁的和第五烨这样提议，眼睛却滴溜溜盯着他，观察自家老大的反应。 武校里男多女少，僧多肉少，陆挽意这样的女生，从一进校就会被大部分狼盯上。 校队里这群男生尤其如此。 这会儿和第五烨提起这话，也是存了个打探的意思。 反正大意就是——五哥，这妹子你感兴趣么，追不追。 要不追的话，他们可就上了啊。 7、第 7 章 第五烨停住了步子，耳边都是兄弟们刚才说的话。 ——五哥，三班新来的那转校生，大家都说人美声甜，就是身体弱。咱们以后带带她呗。 转校生叫什么名字，他记的清清楚楚。 陆挽意，这个名字…不管是上午捡到了对方的校园卡，从上面看到这三个字的写法。还是从别人嘴巴里听到它的读法，都能令他联想起那个少女站在跟前时，身上飘过来的芬芳。 “太闲了么。” 他凌厉的眼神扫向身后的兄弟们，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校队里的男生，基本上都是刺头，什么捣蛋的事情没干过，打架都要约着一起，背着教练们可算是把青春里“无法无天”四个字给贯彻了个彻底。 好吧，有了第五烨这么个约束的眼神，校队里的人就一个激灵，顿时收起了所有的念头和想法。 不是他们不想去追妹子，实在是五哥作为老大，太能把人的性子给压住了。 于是一帮人从高一三班门前经过的时候，笑呵呵往窗子里一瞅。 结果是老远就看到了陆挽意。 她实在是画风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感觉像是一个精致的立绘美人，被放到了一堆粗制滥造的卡通漫画里，显得周边的一切都有种和她格格不入，变成了陪衬背景板的感觉。 小少女显得有点儿为难，身边都是男生，就只有一个同桌是女的。所以从她身上传达出来的拘谨和不安，几乎是肉眼可以捕捉到的。 她站起来的时候，微微垂着眼，也不抬眸看人，显得有点儿怯生生的，那双水盈盈的眼眸，是真能有勾人心魄的力量。 第五烨下意识停住了步子，眼眸一下子定格在了对方身上，一时间忘记了四周所有的声音和画面，脑海中只装着“陆挽意”三个字。 有些人的出现就是这么奇怪和没有道理而言。 武校里女生虽然少，但是经常从其他兄弟嘴中提起，以前无论哪一个，第五烨都不会放在心上，甚至没有什么印象。 然而不知道是为什么，从初见陆挽意开始，他就不由自主的印象深刻。 可是为什么会印象如此深刻？几乎到了对“陆挽意”“转校生”这几个字，已经如此敏感的程度。 难道是见色起意？ 第五烨觉得自己这样简直肤浅极了，他并不认可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所以在心里嗤笑自己，缓缓移开了目光，黑眸恢复成了平时的冷淡模样。 第五烨身后的几个男生，本来经过高一三班门口，还想再扒着窗户看一会，或者直接进去看看，顺便吹个口哨，表达一下亢奋。 然而见到第五烨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想了想，几个人也就又跟了上去。 算了吧。 五哥没明确说，转校生到底能不能碰，那就说明…可能还真对人家有意思呢。 大家都是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衩子的亲兄弟，谁还不了解谁。 几个男生对视了一眼，彼此挑了挑眉，都觉得五哥看着不对劲。 从人家转校生过来之后，五哥就不太对了。 看来有好戏瞧了哦。 熊灵护着陆挽意从教室里出来，就跟护着自家地里养着的小白菜一样，一丝不苟的注意着她，不让教室里那些男生靠得太近。 她算是看出来啦，她可爱的新同桌，才不是蓝蓝那种喜欢男生围在身边的性格。 相反，陆挽意似乎很讨厌陌生异性靠近。 刚才一下课，班上那么多男生围过来，她都能感觉到陆挽意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真的…那一瞬间，她作为女生，都有点儿想把陆挽意保护起来的感觉，就忒心疼。 反正想不通，陆挽意家里人怎么舍得把这么一个需要人保护又娇滴滴的女生，往武校这种狼窝里送的。 熊灵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有正义感的人，怜香惜玉当然不只只是男生才会做的事情，她们女生其实也是很有爱的好不好！ “你们干嘛，堵在这里，还让不让人出去了？” 熊灵大吼一声，把过道上堵着的男生给驱散，顺便叉着腰在陆挽意身边站着，换了一种语调，温柔对她道。 “对他们，你学着凶一点就行了。不用怕他们。” 陆挽意没说话，只轻轻颔首。 半晌，她想到什么，抬起头，冲着熊灵露出了浅浅的感激笑容。 熊灵哪怕已经习惯了自家亲亲同桌的美丽，这么猛不丁看到这个笑，还是被迷得七荤八素。 她都这样了，走廊外面经过的其他外班学生猛地怪叫了一声。 有个隔壁班的男生都看呆了，被身旁的人一推才回过神来，涨红了脸，没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熊灵笑呵呵对陆挽意道。 “他们就这样，你当他们是猴子，喜欢大惊小怪，就不会怕他们了。” 陆挽意听着这话，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忍不住又笑了。 蓝蓝坐在教室里，看着陆挽意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却让整个班级的男生，甚至其他班的人都跟着陷入到了陆挽意的在乎中，她气呼呼翻开了本子。 江健作为同桌还在一旁发呆，见她开始拿笔在纸上一直划，知道蓝蓝这是不高兴了。 男孩子笨嘴拙舌，但也大概知道了蓝蓝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她平时一直是班级和学校的焦点，习惯了大家捧着她围着她，但是陆挽意一来，那种关注点好像忽然间就转移了，所以蓝蓝才不开心。 江健试图安慰：“虽然她长得比你好看，但是我还是只和你玩的。” 毕竟蓝蓝虽然脾气不太好，有时候还会掐他打他，但是前面班主任老侯让自己搬座位走，蓝蓝还开口维护了自己。 江健觉得自己也要讲义气，知道礼尚往来。 然而他的确是不会说话，明明只说后半句就可以的，偏偏还要加上那一句“虽然她长得比你好看”。 蓝蓝气炸啦，将本子往他身上一扔，眼睛都气红了。 “你滚！” 江健愣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有点反应不过来和委屈。 他不是在安慰蓝蓝吗，为什么还会被打？ * 好不容易熬到了一天结束，傍晚四点迎来了陆挽意最陌生的环节——集合。 “快，快。挽意你应该是去的初级一队。那里都是刚来的新人。看到那个穿黑衣服的男老师没，他就是你们队伍的陈教练。” 熊灵这会儿也顾不上再照顾陆挽意了，匆匆将她带到操场，和她指了个方向，就飞快往自己训练的队伍跑过去了。 长眉武校是文化课和习武一起安排并行的，早上会有晨练，上午和下午是正常上文化课，但是傍晚，连同整个晚上的时间，是没有晚自习的，而是会把这个时间留出来，专门让学生去练武训练。 这在陆挽意这种从小在正常学校长大的孩子来说，完全是不可思议的。 平时就连运动会，她都是尽量能不参加就不参加，而且很自然的，会被身边的老师同学照顾着，避开所有激烈的剧烈运动，只需要上上课就行了。 可是长眉武校里，运动成了最基础的一部分。 这里的氛围，都是带着野性的。 下午四点的太阳，并没有完全收敛起光芒和热度，操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学生，大多数都换上了训练服。 只有陆挽意还是穿着自己秀气的连衣裙，站在那儿惹眼极了。 其实哪怕是穿着同样的衣服，陆挽意无论站在哪儿，都会有这样的效果。 初级队里的学生，早就已经在陈教练的集合哨音下，站成了按照身高排列的四排。 陆挽意认准了方向，好不容易走过来时，立刻就接收到了所有人的目光洗礼。 校队的集合地点和初级一队很近。 第五烨代替教练点名，让队伍里的人稍息立正时，就见整个队伍的几排男生忽然骚动起来，余光全都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哇靠，她来了。她来了。” “真这么好看啊！” “陆挽意被分到初级一队了吗？我恨不得从校队里退出去。” 整个校队里的气氛都嘻嘻哈哈，充满了不正经的打趣。 男生们习惯了这样插科打诨的嘴上花花，当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 然而对陆挽意来说，光是迎着这么多男生的目光，一步一步走过来，就已经花光了她绝大部分的意志力和勇气。 她站到陈教练面前时，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换上训练服，显得格格不入。 但事实上，本来就格格不入，从一开始就是。 她无比的、无比的讨厌和痛恨这里的一切。 目光骤然越过众人，和第五烨看来的眼神对上，陆挽意怔了一下，咬着唇迅速移开了视线。 当然也包括这个，从一开始看她的视线就过于灼热和侵略性的男生。 校队里的人那样看自己，甚至还有朝着她挤眉弄眼的。 很奇怪，陆挽意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一切迁怒到那个男生身上——被别人喊做“五哥”的那个人。 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就是里面最坏最野最不好惹和刺头的那一个吧。 * 陈教练还是头一次看到陆挽意那么娇滴滴的女孩子被送到武校里来。 陆挽意站在那儿，像是刚抽条的杨柳枝条，身体看着就纤弱，经不起什么训练。 说是送来学武，但看这身体条件，似乎更适合去跳舞才对啊。 而且还穿着裙子… 这多不方便。 往常陈教练训练起来的时候，对孩子们都是板着脸，并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 可是这会儿对着身前一帮看着皮糙肉厚的小男娃，再扭头看着明显不是一个画风的“精致立绘”小姑娘，陈教练沉默了两秒。 “明天开始换训练服过来。今天你就在旁边看看，先适应一下。” 陈教练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 初级一队里的男生们，各个年级的都有，这会儿看着陈教练这样讲话，全都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谁不知道陈教练是出了名的严苛啊，竟然也能好好讲话？ 但是视线再往陆挽意身上一挪。 好吧。所有初级一队的人都得承认，哪怕他们是陈教练，也对陆挽意这样的小姑娘凶不起来。 陆挽意就像…就像是从水池里刚刚采摘下来的一朵花，鲜嫩青葱，怎么看都好看到刚刚好，但又带着青涩却半干的露珠，透露出一种脆弱，让人无法不去保护。 长眉武校好像从这一天起，就忽然多了一个能牵动所有人心绪的存在。 8、第 8 章 “陆挽意，你跑不动了吗？再坚持一下吧。” 初级一队里也有其他女生，在进入到第二天的训练中时，忍不住回头扶住了陆挽意。 陆挽意的脸色好苍白啊，看着就像是在风雨中经不起吹打的一朵小白花，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倒下来，瞧着摇摇欲坠的。 可是陈教练就在前面等着呢。 陆挽意这还是第一天来，体质差到这样，连前面的一公里都跑不下来，一直在掉队。 张可可真害怕陈教练会像骂别人一样说陆挽意。 老实说，初级队伍里忽然进来了陆挽意，就跟一堆绿叶里陡然进来了一朵小娇花。 谁不想好好欣赏这朵花怎么盛开呀。 看着陆挽意这么单薄的身体跑步，都是一种对良心的摧残和考验。 “没事，我陪着你。再加把劲儿。我估计你再跑个一公里，教练就会让你去休息了。” 张可可安慰着陆挽意，希望能给到她一点儿动力。 “…我…”身形纤细的女生，一停下来双腿就在打摆子，脑袋也开始发晕，感觉眼前都开始冒金色的星星了。 “我…跑不动了。”陆挽意咬了咬唇，在对方的搀扶下，终于忍不住，说了真实感受。 肺腑仿佛被一把火在烧着，火辣辣的，呼吸都带了疼痛。 嗓子眼里灌进去的风，全部都变成了刀子，搁着喉咙和气管，让她连说话都要忍着痛。 陆挽意从来没觉得自己离“死”这个字，这么这么近过。 但凡她意志力稍微差一点儿，她现在都能倒头摔下去，表演一个什么叫做休克。 “…陆、陆挽意！”张可可接住了身体一软栽下去的少女。 “教练！陆挽意她晕了！” 张可可有些着急，扶着陆挽意时，手臂有些使不上力气，眼看身旁的少女就要倒下去，从后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臂，及时接住了少女。 那只手臂非常修长，又有好看的肌肉肌理。 接着陆挽意时，姿态看起来非常轻松，只是稍微一用力，本来要摔倒的少女，就被整个的带到了对方怀里。 陆挽意像是一朵忽然失去了力气的花，因为要跑步，昨天还散着用蝴蝶夹子夹起来的头发，现在全部都绑成了马尾。 她不像平时，还会在头发上弄一些小的发卡装饰，现在真的是非常素净，只有一个黑色的项圈捆着头发。 但还是漂亮到不可思议，尤其是当没有发丝遮挡的时候，白净的脸一览无遗。 秀气精致的五官分布在这张脸上，叫人瞥一眼就会失神的程度。 少女睫毛浓密，仿佛两排鸦羽，鼻尖也是小巧的，却足够秀挺。 嘴唇宛若花瓣一样柔嫩，微微抿着，可能因为剧烈运动过，所以显得苍白了些许，连同本来就白皙的脸颊，营造出了一种羊脂玉的温润感，但瞧着有些许的虚弱。 现在，她被人抱在怀里，整个人是那种仿佛柔弱的小鸟儿那样，脑袋抵在抱住她的人胸膛，整个身体都靠着对方支撑着靠着，虽然是失去意识的状态，但这个画面也美到叫人惊叹。 尤其是…当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少年，两人在容貌上都同样的登对和出色时。 张可可瞧着将陆挽意轻松抱住的少年，一时间都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第、第五烨…” 她几乎想捂住自己的嘴。 第五烨在学校里人气很高，不仅男生崇拜他，就连仅有的一些女生，几乎也都将第五烨看成了心里唯一的男神。 哪怕是张可可自己吧，其实也有在关注第五烨，知道第五烨的许多传说和故事。 一个优秀的人，哪怕是放在大的集体中，也是能很快成为风云人物，从而吸引许多人注意的。 关注男神似乎并不可耻吧。 张可可这么想着，心里还有些不平静，堪称惊涛骇浪一片。 因为按照她过去的关注和了解，心里很清楚第五烨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虽然长得是那种放在女生队伍里，能让人排着队上前要号码的长相，反正一看就不缺女朋友，可人家心思压根就不在这上面，向来洁身自好的很，除了训练日常之外，几乎没什么七情六欲的。 男神对所有女孩子都敬而远之，根本没有武校里其他男生那种，一见到女孩子就两眼发光挪不开眼神的不好风气。 这也造成了许多女生，在喜欢第五烨的同时，心里又很惋惜，这个人怎么跟榆木疙瘩和木头一样的，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接收过那么多女孩子的表白了，怎么就没点儿冰山融化的动摇呢？ 现在，张可可看着第五烨动作温柔，将陆挽意抱住，然后小心扶好的举动，心里忍不住冒出来一个念头。 ——不是男神不心动，而是其他人不够让他心动。 看看转校生陆挽意，这张脸美极了，才来一天就拿下男神了好不好。 女生的直觉，是一种无法具体用语言来形容的东西。 哪怕第五烨可以用刚才只是偶然经过，看不得人家女孩子摔在地上了，才会伸手去扶陆挽意。 但这个解释吧… 张可可作为旁观者来看，就觉得一点儿都说不过去。 毕竟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刚才扶着陆挽意，虽然说不是特别稳，但怎么着也不会让人家摔到地上去。 而且，教练已经在往这边走了，初级一队里有许多其他男生，其实一直关注着陆挽意。 感觉刚才如果没有第五烨伸手扶，就会有其他男生跑过来接住陆挽意呢。 心理活动超级复杂的张可可，脸上却没敢流露出什么来。 第五烨长得气场就强，又不爱笑，这会儿哪怕抱住了陆挽意，整个人的神情也没什么变化。 等到陈教练匆匆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少年像是一尊雕像一样，一声不吭半抱着陆挽意的场面。 几乎所有的教练都对第五烨印象很深刻，他是校队里的好苗子，经常出去打比赛，年纪虽然小，性格却沉稳，出手又大方，会做人，总之，这是一个叫人印象深刻的少年，很具备那种头领的气质。 “我送她去校医室。”第五烨忽然掀起眼皮，细长的眼睛看着冷淡，话也少，没什么语气，但透露出来的内容却让陈教练愣了一下。 第五烨还真不是那种会对女孩子特别热心肠的人。 只不过，鉴于他平时的形象在无论谁面前，都太过严肃，导致他一本正经的开口时，就连陈教练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哦好。那麻烦你了。等会我带其他孩子们回来，再去医务室看看。” 陆挽意这个情况，跑了跑就晕，在武校还真不是什么稀奇事。 尤其对方还是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并且是第一天来长眉武校训练，有点儿不适应晕过去，可真是太正常了。 往常对其他晕倒的孩子，陈教练都是上去掐一把人中，弄点水上去，人能醒过来休息一下缓了缓就没啥事儿了。 但是陆挽意吧。 人女孩子的确是和那种五大三粗的男生不一样，而且还是新来的孩子，是要适应一下环境。 所以想了想，陈教练又对一旁的张可可道。 “今天跑步你别去了，陪陆挽意去医务室吧。” 张可可心里一喜，能免掉接下来还剩的三公里长跑，她真的谢天谢地。 于是等到陈教练带着剩下的一帮孩子，继续朝外面既定的方向跑去，张可可一回头，就见第五烨将陆挽意整个的打横抱了起来。 omg。张可可捂住了脸颊，心脏开始咚咚跳。 她竟然在线看到了言情小说里的画面，公主抱！ 然而男主角很配合，看着画面感非常苏，女主角却好像不是很乐意沉浸在这样的剧情里。 因为陆挽意提前醒了。 她从一片冒金星的黑暗里回过神，就感觉自己像是从汗水里被捞了出来，然后… 她睁开眼睛，一双烟雨蒙蒙的眸子从没有焦距的状态，缓缓对上了…低头看她的第五烨。 少年的眉眼其实是干净的，但因为眉骨过于深邃，一双眉毛也是很锋利的形状，眼睛又那么黑亮，显得专注又有侵略性。 他盯着陆挽意醒转的脸，视线牢牢攥住了对方那种刚醒来的迷蒙神态。是那么…第五烨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受，仿佛看到了一只娇娇的布偶猫，迷茫的睁开漂亮的双眼，然后流露出那种近似于稚子的无邪神情。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打到了一下，于是就连说出口的声音都变轻了。 “你醒了。”第五烨抿唇，没有再继续抱着陆挽意，而是选择微微俯身，将少女的双腿放到了地上。 少女看着就身形纤细单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什么花神转世，显得那么轻盈。 抱在身上的时候，几乎都没有什么沉重感，反而像抱着柔软的云朵在光下行走。 所以当松手的那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五烨有种舍不得松手的感觉。 这种感觉好似不小心触碰到了一朵花，因为它过于芬芳柔软和美丽，怕再也遇不到了，而不舍得错过。 “谢谢。”陆挽意看了一眼四周，只看到一个张可可，正手足无措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虽然她失去了一会儿刚才的意识，但稍微联想一下，就能够想明白，是第五烨经过帮了自己。 他们现在… 她看着往回走的方向，猜到了对方是要抱她回学校。 反正，再跑下去，陆挽意的确是撑不住了。她觉得自己要累到吐血，或者直接跑到休克。 练武为什么会这么累呢，这会要人命的吧。 小少女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就连参加学校的运动会或者体育课都很少，甚至经常开假条，然后在树底下待着看别人运动。 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被小心呵护对待着。 所以来到长眉武校的这种体验，让她如此的措手不及，心肝肺都要被烧了个干净。 “你回去吗？”第五烨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面前呆呆站着的少女，看着真的就不属于他们学校，拥有一种柔弱又天真的气质，像极了被塞到一群没有规矩的狼群里的小绵羊。 小绵羊甚至连怎么靠自己站立都还没学会，如何能在狼群里躲避各种觊觎？ 9、第 9 章 第五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这种向来不爱管闲事的人，竟然会在看到陆挽意第一眼的时候，就被深深吸引，从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但他连人家女孩子…算了。 他的眼神落在陆挽意略显苍白的脸上，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然而陆挽意却似乎很少和男生说话，或者说对于当前的处境，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所以一时之间只是沉默的，微微垂着眸子，两只素白的手捏在一起。 她整个人安静到像是要把自己原地藏起来。 看这样子，哪怕等到地老天荒，陆挽意都不会开口回答什么了。 然而第五烨却好像充满了温和的耐心，不仅没有催促，反而一直站在那儿，眸光落在少女身上，静静等着，像在等一朵花开一般，带着点绅士的包容。 这会儿不自在的，一下子成了旁观这一幕的张可可。 她觉得自己多余的像是要原地抠脚的流浪汉，看不得这么精致又偶像剧的画面，哪哪儿都不自在。 张可可缩了缩脖子，在陆挽意开口前，小心翼翼凑了过来。 “陆挽意，刚才陈教练说让我们送你去医务室。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早上的训练就不用参加了的。” 医务室… 陆挽意怔了片刻，想起来里面带着刺鼻消毒药水的气味，秀气的柳叶眉忍不住微微蹙起。 她不想去那里。 而且，上次去那里开的药膏还没怎么用。 小少女心里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再去医务室。 其实她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想法，至少这张花朵似的脸蛋，还没有学会成年人的那一套规则，所以想什么就都在脸上，很清晰的显露了出来。 第五烨瞧着这么内敛羞涩的少女，心里没来由的再次变得一片柔软。 好像在此之前所有的不解风情和冷漠，都是为了等待守护面前的这个小姑娘。 想看她多笑一笑，哄她说点话，不再那么局促不安和防备，能更适应一下这里的生活。 “刚来训练，你还没适应，早上吃点糖。” 第五烨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颗糖，递了过去。 “低血糖也会晕。”少年补充了一句，透露出他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温柔。 他指尖修长，手指骨节明显。 少年人长开后，骨骼的厚度和宽广，完全是女孩子完全不能比拟的。 陆挽意盯着递过来的这颗糖，莫名的就想起了自己刚才醒来，被对方抱在怀里的那种荒唐感。 她显得太过羸弱，被衬托成了生命力不值一提的小花小草，而对方就像是…追逐猎物的花豹。 花豹向来追逐猎物，会与各种猛烈的力量与激烈画面纠缠在一起，又怎么会去拥抱花花草草或者守护？ 陆挽意为自己这几秒之间的愣神，感到了些许诧异。 她好像对第五烨的印象极为深刻，深刻到每次接触到对方，就有种两人不在一个世界，不是一类人的感觉。 所以她本能的排斥和抗拒与对方接触。 爸爸和潘艳将她送进来，不就是相当于将她推到了一个污浊的世界里去么。 她偏偏不要和那些污浊同流合污，她就要独善其身，就要能够守护最初的心念。 是的，陆挽意对长眉武校的人有偏见。 她不喜欢男生那么粗犷，不喜欢嘻嘻哈哈，也不喜欢他们一训练就打赤膊。 都很讨厌。 这里的一切细节都不精致，冲击着她所有的观感和印象。 也许女孩子们是和善的吧。 不论是作为同桌和舍友的熊灵，还是现在和她一个队伍的女生张可可，她们都在毫无条件的朝她释放善意。 现在… 注意力又回到了第五烨身上。 少年伸出来的手，到现在还没有伸出去。 有一瞬间，陆挽意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动作慢吞吞的树懒，在脑袋和行动之间，似乎有着非常强烈的隔阂和滞后。 她还没有想明白要不要去接这个糖果。 什么东西接受了都会有代价的吧？ 会不会要她用别的什么东西还？ 才被作为父亲的陆唐亲手送到这里来，仿佛完全被过去的家抛弃了，陆挽意心底里对任何人充满了不信任。 她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小姑娘像是一只长毛了刺的小刺猬，虽然面容柔美，仿佛花骨朵一样清新干净，还带着浓浓的鲜嫩感，但眼神却是冷淡和伤痛的。 第五烨收回了手。 感觉没有送出去的那颗糖，像是拿不出手的一块石头，从火热的一颗心，慢慢冷却下来，变成了毫无波动的石头。 没送出去的石头，就变得更加没有价值。 陆挽意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怎么说过话，只低着头和张可可朝着宿舍的方向走了。 “我想回去躺一会。我累。”小少女细声细气，乌黑的瞳仁像最好看的宝石。 她声音也很柔和干净，说话一点儿都不急躁，其实缺少了几分烟火气，让人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么浮躁的地方，而应该在林间山泉边被养着。 第五烨也没再说话。 他觉得自己和这姑娘之间，从一开始就像是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围墙，让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入口能走近对方。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陆挽意是第一个。 第一个让他有点心慌意乱，也是第一个让他生出挫败感和浓浓探究的少女。 等到陆挽意和张可可走远了。 身后才有男生凑过来，和第五烨贫嘴。 “五哥，怎么着，人家陆校花不给面子？” 现在陆挽意已经成了长眉武校公认的新校花，几乎能在男生里得到全票的支持和通过率。 许多男生都在观望着，有心人当然也想去追一下陆挽意。 奈何昨天第五烨经过陆挽意班级的时候，许多人都看到了他的态度。 ——五哥像是正人君子一样，自己不对陆挽意出手，还不允许别人出手。 这叫个什么事儿。 本来还有些人心里不爽呢。 但今天看到第五烨去接住晕倒的陆挽意，顿时大家心里都明白了。 敢情五哥心里就是钟意着人姑娘呢。 “那么闲，那再加跑十圈？”第五烨微微垂眸，视线落在身旁兄弟身上时，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但是就是莫名让人心里一激灵。 “嗷。五哥手下留情。”几个男生一抱拳，嗖得脚底抹油跑了。 “快溜快溜。” “只要溜得快，十圈就追不上我！” 男生们嘻嘻哈哈打闹着跑远了。 经过陆挽意身旁时，甚至还有男生没忍住怪叫了一声。 “陆挽意，怎么不理我们五哥啊。” “你少管这些。跟爷一起爬！”有人提着怪叫的男生，像按着一条不听话的狗子那样，毫不留情。 张可可看着跑远的男生，再看看一旁一直沉默走路的陆挽意，心里怪羡慕的。 陆挽意才来两天呢，就让这么多人认识了。 这才是风云人物的正确打开方式吧。 今天就连第五烨都跑来关心陆挽意，还送糖。 这么梦幻的开局，哪怕是以前的校花蓝蓝都是不敢想的，现在轮到陆挽意的时候，人家却好像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呢。 “陆挽意，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张可可实在是忍不住，小声开口。 对于女生，陆挽意的排斥和抵触心理不会那么浓，所以听到这话，纤长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抬眸看对方。 “什么？” 她的声音清而柔婉，无论谁听了，都会心头一动，然后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和她讲话。 张可可看陆挽意很好说话的样子，就问了。 “你刚才看到第五烨，什么感觉呀？他在关心你呢，以前他都不会对女孩子有什么表示的。” 可能因为太震惊了吧，张可可就特别想当个吃瓜群众，然后去探究一下陆挽意的感觉。 “我谢谢他。”陆挽意动了动唇，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 看起来，这句谢谢也是为了应付张可可的场面话。 但这足够张可可激动起来了，陷在对男神崇拜中的小女生，激动起来简直没什么逻辑可言。 “可你刚才没有和他说话。第五烨脾气平时没这么好的，他对你很特别。” 已经快走到宿舍大楼门口了，陆挽意觉得头有点儿疼。 她纤细的手指在额角按了一下，现在倒是有点后悔，刚才其实应该去接那个糖果。 脑袋还是有点儿眩晕，肚子其实也饿了，甚至饿到麻木了。 长眉武校很没有人情味，吃东西都要等到早上跑步结束之后了再吃。 这样的话，人哪里能撑得住。 再加上一旁的张可可，还一直在叽叽喳喳的说话，陆挽意真的很有一种再来晕一次的冲动。 不过她忍住了。 她不想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某个男生怀里，然后被嘘寒问暖。 那种经历很恐怖。 她并不喜欢这种所谓的罗曼蒂克的剧情，看别人都觉得肉麻，更别提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陆挽意，你咋不说话呀。”张可可尤在追问。 提前训练结束回来的熊灵，在宿舍门口遇到了陆挽意，一看她脸色那么苍白，赶忙迎了上来。 “你怎么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其实她看陆挽意状态就不是很对，瞧着就没什么精气神。 其实熊灵一直就很担心，陆挽意会坚持不下来武校的训练日常。 现在看陆挽意在训练时间突然回来，还脸色这么难看，多少猜到一点儿，对方应该是有了点什么不舒服。 张可可被熊灵这么一提醒，吐了吐舌头，这才想起来，刚才陆挽意还虚弱的晕倒过呢。 结果自己一路上一直在追问对方，还嫌人家不爱讲话，好像是有点儿过分哈？ 她对熊灵道：“刚才跑步，她没撑下来晕了。教练让我送她去医务室。” “不过她不想去，想回宿舍。”张可可一板一眼，对着熊灵汇报。 熊灵扶额：“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挽意这里有我。” “我带她回宿舍。可可你去休息吧。” 张可可就是个一根筋的人，人老实热心，但也同样因为太过直肠子，有时候会看不懂眼色，显得过于直率了一些。 就比如现在，她似乎觉得就该按照陈教练的说法，将陆挽意直接送到医务室，才算是完成了任务，不然就不行。 张可可犹豫：“可是…” 熊灵赶在她开口前，一把将陆挽意拉了回来，对张可可点头道。 “没什么可是。我说了算。你回去训练吧，剩下的交给我。” 就是要用这样果断的语气和张可可说话！ 果然，张可可在听了这话之后，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哦好吧。” 她一步三回头看了眼陆挽意，这才走了。 她一走，熊灵立刻看了看陆挽意，轻声对她道。 “你还好吧。是不是她刚才说了什么？她这个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八卦，老实，爱看热闹，然后话多了一点。” 虽然才认识陆挽意两天，但熊灵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对陆挽意就是有一种很特别的保护欲。 觉得新同桌好像经不起风雨的花骨朵那样，是需要人好好看顾的。不然一不小心好像就会被学校里其他人欺负了似的。 之前在教室就是这样，蓝蓝总有些嫉妒陆挽意。然后男生吧，又过于热情，跟看到了肉的狼群似的，盯着陆挽意的眼神还都直勾勾，一点儿没有回旋和遮掩。 这也太不礼貌了吧。 说实话，她都替陆挽意觉得不自在。 人家还是个刚离开家，换了陌生环境的小女生诶，本来就没什么安全感，这么多人这样看，换成她她也难受。 熊灵是很能代入到自己，去感同身受的。 呜呜呜，反正陆挽意在她心里就是个要好好对待的小仙女。人家小仙女都来到长眉了，她作为这里的东道主之一，能亏待了人家吗？ 当然不行！ 保护仙女，人人有责，就从她熊灵做起！ 陆挽意抿着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但等到了宿舍，开门的时候，她才忽然小声问了一句。 “第五烨，在你们学校很有名吗？” 10、第 10 章 她其实知道那个男生叫第五烨。 才来两天，就从好多地方听到别人“五哥五哥”的叫，而且…第五这个姓氏，很难让人不去记住。是只要听一遍，就会留意到的特殊姓氏。 中二到仿佛是漫画里的主角那样，一出场，哪怕放在一堆名字里，都能起到夺人眼球，把所有注意力一下子全部攥住的效果。 熊灵听她问起这个问题，忍不住笑了。 “那当然，五哥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野、酷，还有拽。嗯，还差了一个帅。你不觉得他在其他男生里是最显眼那个吗？” 在武校呆久了，说实话审美都会被影响到，会觉得那些太过于文绉绉的男生太书生气了，没什么man的特质魅力，而五哥那样才是真男人好不啦。 陆挽意：“……”陷入了沉默。 她没有想到，就连熊灵竟然也是第五烨的小迷妹。 熊灵一看陆挽意低头不语，哈哈哈笑了。 “你别觉得我们在吹牛。不是的。五哥真的很出名。其他学校女生，有几个附近学校的，经常来校门口蹲五哥送情书。他在外校也很有名的。” 陆挽意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五烨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别人都爱在她面前使劲儿说起对方啊。 她很想说自己其实一点儿不感兴趣。 然而看着熊灵眉飞色舞的样子，又想起来对方是第五烨小迷妹的身份，这些话还是被陆挽意咽回了肚子。 过去陆挽意曾经是一个不需要去顾及别人怎么想，只要顺着自己的心走就可以的小公主。 那时候她可以坦然的表达喜欢或者不喜欢，身边永远有人护着她，在学校里也总是有爸爸打点好的一切。 所以体育课她可以请了病假，在一旁看着不上。 其他的一些集体活动，她不喜欢的，只要说一声，也能尽量全都避免，只让自己沉浸在喜欢的那个世界氛围里。 然而来了长眉武校后，陆挽意忽然发觉，过去她习以为常的一切特殊待遇，其实有一大部分都建立在了爸爸给她带来的财力基础上。 当她是陆家的小公主时，她任性都能更加肆无忌惮和张扬一些，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她有底气。 可当陆家带来的荣光，随她远去之后，陆挽意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像现在这么脆弱，像是籍籍无名的小草，根本经不起任何的风雨。 那种还没有完全长大，就连上学都要受制于人的威胁感，带来了一种很不踏实的无形恐惧与不安。 所以她有生以来头一次，尝试着去融入身边的环境，哪怕这个环境是她所不喜欢，过去厌倦和厌恶的。 但人总要有一段路，脱离了所有的大伞保护，自己单独去行走，不是吗？ 陆挽意这么安慰自己，并让自己不要显得太不合群。 所以当熊灵对她展露出了热情和善意后，哪怕这会儿她并不想听关于第五烨的任何消息，还是保持了礼貌，没有在脸上露出丝毫排斥。 她长得乖，一排浓密眼睫，又长又翘，眼睛又黑，瞳仁就像紫葡萄，水汪汪的，干净极了。 这双眼睛让人联想到林间最干净的小鹿，配上瓷娃娃一样的白净肌肤，那种清透的易碎感和精致，让她哪怕不做什么，都能轻易俘获任何颜控的心。 熊灵说了一顿第五烨的好话，领着陆挽意坐到床边，一抬头，就看见小姑娘抿着唇，眨着水盈盈的眸子，一声不吭的乖巧听着她刚才在那儿吹彩虹屁。 omg。这也太招人稀罕了吧。 熊灵忍住想去捏捏陆挽意脸的冲动，咳了咳道。 “反正你记住啦，第五烨是我们学校，嗯，算是学生里名义上的老大。男生以前一开始也不是都服他的，后来都被他打服了。不过五哥是讲道理的那种人，轻易不会动手，才不像其他那些野蛮的猴子呢。” “咱们学校女生少嘛，所以暗恋他的人虽然多，但也不会太过分的冲过去。不像其他学校的女生了，哈哈哈，我都觉得幸好五哥是我们长眉的人，如果放在其他学校，得让多少小女生的芳心被搅乱啊。” “早恋收割机，哈哈哈。”熊灵说得特别开心，堪称眉飞色舞。 但她还算是个比较心细的人，注意到了陆挽意这会儿的安静。 嗯…反正看着好像对这些八卦真的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因为在学校里，其他人听着第五烨各种事迹的时候，多少都会带点兴奋的八卦，哪怕是之前眼高于顶觉得自己全校第一美的蓝蓝，也差不多是这副样子，只不过会装的稍微矜持一点儿而已。 可是陆挽意看起来好像是真的不太感兴趣诶。 熊灵越发觉得，新同桌是一个特别神秘、特别有意思的人了。 对方的特别，不仅仅体现在出众的容貌上，还体现在与人相处上，就好像以前一直住在森林城堡里与世隔绝的公主，忽然来到人间，还不适应这里的一切，所以显得处处格格不入。 但你却没办法去责怪对方的这种格格不入，甚至还会因此生出几丝怜惜，想要去帮助对方。 “你刚来我们学校，肯定不适应的。以后你早上去跑步之前，可以吃点糖果什么的垫垫肚子的。等到跑完了再去开早饭，人都要饿死了。你的身体肯定也扛不住的。” 熊灵作为一个过来人，郑重其事的给陆挽意补充了一些小建议。 “随身可以带点儿小零食什么的，饿了稍微吃点。” “要是实在跑不动，你可以和教练请假的。你们初级一队的陈教练，只是看着长得凶，其实对女生还是蛮照顾的。你好好说，他肯定不会勉强你。” 这点熊灵特别有信心，这个信心是对陆挽意的。 没看到陆挽意去初级一队报道的第一天，陈教练就特别温柔嘛，那说话的语气还有态度，简直刷新了学校的记录。 反正当时在场的许多学生，看到了后都震惊。但是想想也能理解啦，以前长眉武校可从来没来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而且还是像鲜嫩的花骨朵一样，看着就柔弱，需要人保护的。 “早饭要我给你打吗？你要是还不舒服，可以在宿舍多休息一下。其实没啥的，别看教练们长得凶，态度也凶，但他们可怕我们出事了。” 熊灵作为老早就来长眉的老学生，对于拿捏长辈们的态度，特别有一套。 陆挽意被她这么说了一会儿后，心里竟然奇迹般的好受了些许。 她抿着唇，抬眸，规规矩矩坐在床边，对着熊灵道。 “谢谢你，灵灵。” 如果武校里没有那么多男生就好了。 陆挽意心里忽然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 尤其是…想到今天晕倒，醒来就被人抱在怀里，这个场景怎么想怎么别扭和不舒服。 陆挽意甚至觉得，那个叫第五烨的男生，一点儿都没有尊重自己。 她根本就不想要男生帮自己的。 想到和对方有过的些许肢体接触，还有每次第五烨看到自己时，过于有进攻性和穿透力的目光，陆挽意就觉得脸上的温度重新烧了起来，满满的不自在和不舒服。 好讨厌。 * 当时第五烨看到陆挽意晕倒，伸手去帮忙抱一下的时候，只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并没有想那么多。 然而等早上的训练结束，吃完早饭回到教室时，才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开始发酵。 张青跟往常一样，是个藏不住事情的大嘴巴，背对着第五烨跟其他班级的人，在走廊上绘声绘色的讲述早上的那一幕。 “我亲眼看到的，五哥说时迟那时快，整个人就跟离弦的箭一样，啧，飞快的就将人家陆校花抱住。那个场面，那叫一个英雄救美。” 陆挽意从转学过来开始，就一直在学校里引起了很大的关注。 而第五烨在长眉里，又是历来的风云人物，不管男生女生都爱关注他的事情。 他再加上陆挽意，两人加在一起，直接就让张青嘴里说的这件事情，一下子成了长眉武校里最吸睛的新闻。 “还有吗还有吗？” “后来怎么样了？” “你确定？咱们五哥还能动凡心？” 有人对后续感兴趣，就又有人听着听着对张青说的事情，提出了质疑。 张青立刻跟被踩到了尾巴的猫那样，整个人弹了起来，试图解释。 “我一双眼睛看的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有假？你们不能怀疑我在这方面的信誉！” “滚蛋吧！你有信誉，还不如说老子有良心。” 男生们嘻嘻哈哈的闹了起来。 然而忽然间，所有人的笑声一顿，下意识转头往走廊的方向看。 无他，第五烨走了过来。 也不知道他站过来多久了，全程都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刚才张青讲的这些话。 “五、五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都不吭声？” 有男生注意到了第五烨的神色不对。 往常第五烨就是个喜欢冷着脸，没什么表情的冰山性格。 可是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额反正…反正就看着特别的严肃，比总教练的脸还要再黑，让人不敢吱声。 第五烨的那张脸比起同龄的男生，似乎要更加具备线条感一些，很早就显露出一种棱角分明的帅气，是那种很有侵略性的野。 再因为常年训练，肤色呈现小麦，是那种健康和原生态的感觉，会令人联想起一切生机勃发的存在。 总之，哪怕不看气势，光看那张脸，第五烨在附近几个学校里都是颇有知名度的存在。 再加上武校的光环，名气上很能打，身边总是围着许多兄弟，显得众星捧月一般，这些都无形中让第五烨多了几丝神秘和强大的气息。 别说青春期懵懵懂懂的小女生了，就是那些还在中二期的少年人，也都会把第五烨当成偶像来崇拜，然后挪不开视线，下意识把他的事情当成榜样，一举一动都在意。 所以才会出现他只是早上顺带帮了一下陆挽意，结果就变成了一个绝世大新闻，迅速在学校里发酵，被人绘声绘色的讲成故事。 老实说，第五烨很反感这样的行为。 以前他不在乎别人怎么在背地里夸张的说他，无论是夸他还是贬他，他都无所谓。 可现在，只要一想到今天清晨时，与怀里少女睁开的双目对视时的感受，他就忽然有种自己身上沾染了什么污垢，想要去迅速洗干净，好冲刷在少女心中印象的冲动感。 陆挽意的那双眸子太清澈了，干净到像是一面镜子，让人看着自己时，忍不住去放大自己所有的缺点，进而怀疑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有在被对方讨厌。 不然为什么少女每次看到自己，都会那样排斥和抗拒的反应？ 陆挽意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自己说。 这些其实是会带来挫败感的。 第五烨无法欺骗自己的感受。 “张青。”他猛地开口，声音冷淡到让人打哆嗦。 被点到名字的张青，莫名想起了自己之前有一次惹恼了五哥，然后被罚着围住操场不断地蛙跳。 哇靠，那种滋味，没经历过的人根本木得资格去说。 简直是要人命啊，不上不下的那种折腾人。 关键还不是当天的那种累和疲惫，是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肌肉开始反应酸痛了，一动就疼。哦不，不动的时候其实也疼，酸爽到整个人只想原地升天。 第五烨现在的语气，就很像那天让张青去蛙跳时的一样，表情也巨像。 他是校队里的领队和主力，手里管的人也多，平时谁没被他带着训练过？ 所以一看第五烨现在的状态，敏锐一点的人，立刻就意识到，五哥现在情绪不好，不能惹，能躲就躲。 偏偏张青还是个愣头青，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闲话让第五烨不高兴了，所以还赔笑道。 “五哥，咋了，你有事找我啊？” 早上吃完早饭那段时间，算是整个长眉武校最放松的时间段。 刚训练完，然后吃饱了饭，接下来的白天都是文化课。 文化课对长眉武校的人来说，被下意识当成了打瞌睡的项目，并不十分重视，所以现在大家状态就很懈怠。 “嘴巴那么大，是想让我教你怎么闭上？” 第五烨的眉毛很黑，而且形状也凌厉，放在古装戏里，就是不折不扣的少侠脸，自带英气和那种不羁感。 但也同样的，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一生起气来，就变得很吓人。 气场全开的时候，眼神也比一般人更加聚焦，黑眸仿佛酝酿着风暴，低气压能把人席卷。 “五哥…我…哎呀我这张嘴，我，我下次不说。” 到了这会儿，张青才意识到第五烨是为了什么在不爽。 糟糕，他刚才太高兴，一时间讲起了五哥的八卦，都忘记了五哥的脾气。 可是以前也没见五哥被说起一些八卦的时候不高兴啊？ 现在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与不同吗？ 哦，有的。 这次涉及到了陆挽意？ 直到上课铃声响，张青才摸着后脑勺琢磨出了点味道。 ——五哥是真的对人家转校生很不寻常啊。 可是看今天早上那样子，陆挽意好像不领情。 那这… giao！五哥在单相思？！ 11、第 11 章 众人都看了个明白，张青在第五烨这里碰了个钉子。 大家都慢慢琢磨出来一个道理，第五烨是真不喜欢别人嚼他的八卦，尤其在涉及到转校生陆挽意的时候。 可是以前哪怕关于第五烨的传闻满天飞，也从来没见过这位爷站出来澄清过。完全就是一副随便你们说什么，别晃到老子跟前来，就与我无关的架势。 现在却… 嗯~ 这件事挺稀奇，所以更加让人心里痒痒的，想多关注一点。 但不管怎么样，第五烨的不悦，有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流言的发展。 至少等到陆挽意休息完，再回到教室的时候，哪怕大家好奇她和第五烨发生的事情，但没人再专门跑过来问她，而且看她的眼神也稍微收敛了一些。 只有蓝蓝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一直忍不住瞪陆挽意。 她瞪得太频繁了，上课也不高兴，一直把本子翻来翻去，笔都快把本子划烂了，一旁的同桌江健关心她。 “你怎么不高兴？” 蓝蓝嘴巴嘟起来：“…我问你，对陆挽意什么印象？” 她就是心里不平衡，觉得不甘心。 第五烨这样的人，平时谁都不理，是公认的冰山男神，反正这个人就放在那儿，其他女生都靠近不了，大家都习惯了，就连蓝蓝都习以为常了。 可是陆挽意一来，第五烨也为了对方这样… 蓝蓝心里酸死了，难受到不行。 她也长得挺好看的嘛，平时那么多男生围着她转，她都没放在心上。可是大概就是没得到的放，会一直在心里惦记，她下意识希望第五烨也能给自己多一点的关注。 她想多得到一点肯定，所以才会下意识问江健这个问题。 江健听着蓝蓝的问题，老老实实想了想，回答道。 “她长得好看。我们宿舍的人都觉得她最漂亮，是校花。” 讲实话是个不需要动脑子去怎么思考的事情，说出来可简单了。 所以江健作为大直男，话一开口，就被蓝蓝踩了一脚。 他“啊”的痛呼了一声，差点引来四周同学的瞩目。 “你踩我干什么啊？”江健老委屈了，低着头问。 蓝蓝狠狠瞪他一眼：“不想和你讲话。” 怎么会有这样的大直男，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天天惹她生气。 江健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摸不清为什么蓝蓝又生气了。但没关系，反正他也习惯了，蓝蓝经常喜怒无常。 这个小插曲过去了，倒是熊灵在上课的时候回头，注意到了蓝蓝一直盯着陆挽意的不善眼神，于是对陆挽意道。 “你看见没，蓝蓝一直瞪你呢。我知道，她肯定不高兴。你一来，咱们班，还有别的班的人，都说你好看，蓝蓝心里不爽。” 熊灵一边这么说，一边高兴了起来。 她早就不喜欢蓝蓝了，蓝蓝总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公主和大小姐，在同学面前摆架子。怪让人心里不舒服的。 就因为他们学校女生少，所以蓝蓝长得还可以，就被那些男生捧上了天，平时骄傲到过分。 可看看人家陆挽意，刚来才两天，就在学校造成这样的轰动了，也没见人家骄傲啊。 可见外貌有时候不是该炫耀的东西，天天因为自己有张好脸就去各种使性子，挺肤浅的。还是陆挽意这样更好，人家好看，但不因为好看而恃宠而骄，反而让人更想去宠着，对她好一点。 陆挽意并没有注意熊灵说的“蓝蓝”这个名字，她这会儿注意力都在书桌里拿到的信封上。 ——一封情书？ 对于情书，陆挽意并不陌生，通常她的处理方式是原封不动全部扔掉。 但似乎是因为刚来长眉武校，对于这里很陌生，而且失去了家人的庇护，她心里没什么安全感，面对这封情书… 罕见的，陆挽意陷入了迟疑。 她才发现，在远离了熟悉的地方后，原来人的性格习惯都会变掉。 她变得忐忑又没有底气，会忍不住想情书像以前那样处理掉后，会不会引来别人的报复。 是的，陆挽意并不信任男生。 她会害怕被伤害，害怕处理不好这件事，引来爱而不得的报复与纠缠。 她当然不信任这个年纪所有男生热情张扬的爱恋与表达。 就像她亲眼见证了，爸爸和妈妈在过去的恩爱扶持，和现在的变心。 哪怕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妈妈，但曾经他们之间的承诺还在，不是吗？ 难道真的能因为一个人的身体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将过去和对方的承诺也一并忘记吗？ 能被生死隔开的爱情，已经证明了不是真正的爱，那不值得信任。 既然连大人的感情都无法相信，那他们这些还没长大的小孩子，还能再去相信吗？ 那些当下看起来热烈的爱恋，只不过是不堪一击的水中月镜中花罢了。 她早就看透了这一点。 陆挽意对这些嗤之以鼻。 喜欢？每一封情书，都是昙花一现的表达。 他们都喜欢她什么？喜欢她的长相，对着镜子呈现出来的脸，仅此而已。 陆挽意低着头思考这些的时候，浓密纤长的睫毛，宛若一排鸦羽，很漂亮，柔美又干净，眼珠乌黑澄澈，好看到过分，像个洋娃娃。 熊灵在一旁看得都呆住了，一时间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救命耶。有的时候，她都会怀疑，陆挽意是不是什么下凡的小仙女，专门来拯救他们的审美的。 就冲着这么一张脸天天看啊看，说实话，班上那些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男生，将来会不会一个个审美都被拉到天花板上去，以至于找不到女朋友啊。 陆挽意的心思，并没有在熊灵身上，她满心都是忧虑，该怎么处理这封情书。 在长眉武校的生活，比起过去，似乎更加艰难和复杂了一些。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可怜，但又有点儿可笑。 为什么拒绝别人的喜欢，竟然会成为一件让自己患得患失和惊恐的事情呢。 过去她能干脆不留情面地将情书退回去，现在为什么做不到？ 因为什么，因为她不够勇敢，她怯懦，胆小，害怕被伤害，害怕被报复。 她清楚意识到，在脱离了陆家的保护势力后，她只是学校里平平无奇的一个学生而已，至多只是有点儿美貌罢了。 但这几分美貌，反而为她不断招惹着是非，让她无法像个平常人一样普普通通的度过学生生涯。 这种认知，隐隐让陆挽意嗅到了些许危险的意味。 她觉得不安，但又说不出来这种不安来源于何处。 她想要很好的保护自己，想说自己根本不稀罕从前那种被爸爸保护在学校的日子，她靠着自己不靠任何其他人，也能好好长大。 可是这么倔强有骨气的话，因为缺少根基和试验机会，并没有可信度，甚至无法说服自己的心。她产生不了安全感。 她其实是害怕的。 很害怕。 她想哭。 她觉得慌乱，觉得想逃。 可是这个世界那么大，除了让她长大的家，她还有可去之地吗？ 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在心内酝酿，成了无法解释清楚的窒闷，她得咬住嘴唇，尽量深呼吸，来调整情绪，好让自己不要这么莫名其妙的在教室里哭出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生病了。 这是什么病呢？ 明明没有人欺负你，可是你就是会觉得孤立无助和难过，就是想掉眼泪，就是感觉心里被揉捏撕扯成一一团团一片片，想彻底断掉和这个世界的连接。 教室里所有人都在笑和闹，每个人好像都安然处在自己的身体里，扮演着这个年纪该有的角色，享受着青春和无忧无虑的生活，只有她，仿佛拿到了别人的剧本，一步步战战兢兢，还没有走，就已经感觉到了惊恐。 她想在内心尖叫。她想哭闹。 她想找妈妈，想找爸爸，想像小时候那样被当做小公主一样宠着。 可是妈妈已经没有了。爸爸也已经不再是她的爸爸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长大会变成这样艰难和无法理解的事情啊。 难道不是她出生在这个家庭，这个家庭就得一直存在，安然陪着她长大的吗？ 想不通。有太多太多的想不通。想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都想不明白。 想到心都搅成了一团，终于累了，于是只能将这些被一封情书引发的复杂情绪，暂时封存，麻木的回到现实中来，继续过着这个叫“陆挽意”名字的人的生活。 下课铃声响了的时候，陆挽意将情书重新放到书桌里，垂着小脸，浓密的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轻轻一扇一扇。 她在思考，在冷静思考，以后该怎么处理类似的问题。 她的性格和蓝蓝不一样，注定了她不喜欢和男生讲话，也不会交朋友，所以可能不会有那么好的人际关系，会在别人眼里显得清高孤僻不合群。 可能会有男生看在她是个女生，长得又还可以的份上去包容她，但肯定也会有男生不喜欢，甚至是看不顺眼她这样的性格吧？ 陆挽意莫名有种担忧，她害怕武校这样的环境，充满了暴力气息，动辄就打架，她会下意识害怕自己被卷入其中。 她没有安全感。 她才失去了自己的家，被抛弃。她本能的迫不及待想要找到一个大树一样的存在，去保护自己。 就好像小兽被驱逐出了领地，被迫进入新的群落。 她有一种被生存所迫使着，萌生的念头——是不是，如果能找到这个群落最强的人去保护自己，就能避免大部分的威胁与隐忧。 第五烨这个名字，就好像一颗启明星一样，突如其来从她的心底升了起来。 12、第 12 章 新收到的情书，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对方就找上了门。 那是一个高二年级的男生，长得很壮硕，大概武校男生都经历了日常的训练，所以都有肌肉，看着就和其他学校的男生不太一样，显得粗野一些。 但是池侃长得也是那种酷酷拽拽的样子，听说经常在校外混，交很多女朋友，有时候还会违反校规，被学校通报批评。 哪怕是放在长眉武校，池侃也是比较乱的那种性格。所以学校里有不少人都怵他，不想和池侃对上，害怕惹了对方被卷入到纷争中。 一下课，池侃忽然找到了班上，还堵在了班级门口，顿时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蓝蓝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很容易被一些看起来很拽很酷，不被学校规矩所束缚的刺头男生吸引——那种象征着不走寻常路，拥有挑战权威力量的存在。 所以池侃虽然不如第五烨那样，在学校里有着绝对的地位和威严，但在蓝蓝眼里，也是那种她平时会注意到的男生，甚至心里也希望对方能加入到自己的追求者队伍中。 她觉得，池侃今天来，大概是为了自己？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就看到池侃找了一个男生对他道：“把你们班陆挽意喊出来。” “陆挽意”这个名字一说出口，班上的氛围就跟凝滞了一般，所有男生都意识到池侃过来是为了什么。 就连蓝蓝脸上本来挂着的期待神情，也一下子变成了僵硬的面具，直接卡在了脸上，然后在下一秒碎掉，露出了面具后面有些错愕和不忿的神情。 陆挽意。 怎么又是陆挽意啊。 她才来几天，怎么学校里那些以往的风云人物，现在一个个争先恐后往陆挽意身边蹿？ 蓝蓝觉得心里酸，很不舒服，但也知道，这一切都不是陆挽意主动去招惹的，只是因为对方的到来，自然而来产生的一连串连锁反应罢了。 熊灵也在看到池侃来找陆挽意时，露出了有点儿惊讶和担忧的表情。 “挽意，你认识他吗？”她轻轻推了推陆挽意的胳膊。 陆挽意抬眸，看到了教室门口站着的池侃时，又飞快缩回目光，拘谨摇头，低着头道。 “不认识。” 她不认识这个学校的任何一个人，在此之前。 所以她总是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学校的人会这么…在表达态度上，那么的明显和没有遮掩。 难道是因为练武的缘故，让人不耐烦拐弯抹角，学会了有话直说，一切都直来直往？ 熊灵看着池侃的眼神往她们这里落，心里也跟着一慌，直接拉了拉陆挽意的胳膊，对她小声道。 “他叫池侃，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疯子，别惹他。” 陆挽意在心里叹气，有点无奈和沮丧。 她惹谁了吗？ 自从来到这个学校之后，她从来没做过任何别的事情，没有主动去惹过谁，可看起来事情总是不按照她的意志发展，自己主动找上门。 “陆挽意，池侃让你出去一下。”门口站着的男生，小心翼翼跑来和陆挽意说话。 一边温柔传话，一边看她的眼神有点儿感叹。 得了，他们班这朵花，直接把学校里不好惹的男生也招来了。 池侃那个疯子，以前就和一些女生闹出过绯闻，之前还把一个女孩弄得后来退学，反正既不好好学文化课，也不好好对人家，面对人生就两个字“玩儿”。 别说学校为数不多的女生，对池侃的印象不是很好了，就连大部分男生，其实也都对池侃这样的敬而远之。 毕竟谁也不想跟着池侃这样，常常被学校通报批评，在被开除的死亡线上徘徊啊。 陆挽意动了动唇，想说不认识对方，不想出去。 但是她却莫名有种感觉，假如自己不去教室门口，这个叫池侃的男生，会直接走进班级。 串班在陆挽意眼里，是一件会过分引起四周动静和眼光的事情，她不想让事情发酵成这样。 心底的纠结与挣扎，让陆挽意手心出现了冷汗，她抿着唇，嫩白的脸有些涨红。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觉得羞耻。 她恐惧这种不受控制，忽然变成注意力中心的感觉，那种命运被抓在别人手中的体验感，真的很不好。 就像被人忽然带到了陌生的高峰上，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被推一把，然后跌落悬崖。 惶恐、不安。 但那个叫池侃的男生，就站在门口，眼睛一直直勾勾看着自己。 陆挽意只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一步步往门口挪去。 天啊，越走近，她心里越是抵触。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出来救救她就好了。 她脑海莫名冒出来这样一个想法，头一次寄希望于渺茫的上天，期待着会有神灵。 神灵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不然早在十二岁那年，失去妈妈的时候，愿望就该被听到，就不该让她失去那样一个完整的家，失去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妈妈。 走到教室门口的那几步路，对陆挽意来说，是那么的漫长。 她心里疲惫到了极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应对这种一看就是小混混的男生。 “陆挽意。情书你看了没？”池侃单手插兜，站在那儿看着陆挽意走近，心里是越看越喜欢，仿佛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莫名心动到肾上腺素疯狂分泌。 听到“情书”两个字，陆挽意抿唇，没有说话，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却蜷了蜷。 她觉得麻烦大了。 已经知道了池侃是其他人都公认的小混混，她应该怎么妥善拒绝对方呢。 “我不知道。”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装傻。 池侃瞧着更加不像是个好孩子了，毕竟是在武校，常年锻炼，还经常去校外打架，抽烟喝酒没少做。走到陆挽意近前的时候，一股烟味就已经先飘了过来。 陆挽意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气味。 她眸光变幻了两下，细声细气道。 “我没有谈恋爱的心思，现在是该学习的年纪。” 毕竟是当陆家的小公主太久了，过去做事情从来都凭着心意。 现在骤然发现自己做人要低调一点儿，在某些事情上，她依然没能学会婉转，而是直接赶在池侃当面表白前，砍断了对方的心思。 “那封信我还没看。你拿走吧。” 说完这些，陆挽意有点紧张，手藏在校服袖子里，手指轻轻蜷着。 池侃近距离瞅着陆挽意，是真越看越喜欢。校外倒是有几个妹子追他，不过那些谈了几天就没什么意思了。 之前池侃还以为自己是天生情场浪荡子，不会为任何人收心的呢。但直到遇见了陆挽意，亲眼看到对方，还听着她用细嫩嗓音说话，眼睛也不看他一下。 他就觉得，自己这个浪子之前没有回头，估计就是还没等到人。 这不，陆挽意估计就是那个让海王上岸、浪子回头洗心革面的人。 如果是陆挽意，他肯定能正儿八经好好谈恋爱，不天天想着换新鲜。 本能的，就连池侃这样的男生都能意识到，陆挽意和他以前接触过的女生都不一样。 对方不仅仅是一个乖乖女，身上还有种和他们这个武校格格不入的清高气质，就好像生下来就是个大小姐，就该站在云端被人让着。 “你不看看情书，怎么知道我的诚意打不动你？” 池侃手插兜，笑起来一排牙齿特别白。 他其实是那种痞帅的长相，青春期的时候，他这种危险的性格最招小女生喜欢。 所以往常他主动一点儿，多撩一撩，说点什么，就能让小女生晕头转向，脸都红了，招架不住。 陆挽意的脸也有些红，但不是因为被撩到了害羞，而是觉得难受，犯恶心。 那种想要呕吐的生理反应，让她蹙眉，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白兔。 “这样吧，周末我带你出去，怎么样？” 池侃捏准了武校是全封闭，想着带陆挽意翻墙出去玩，想调动这姑娘的积极性。 陆挽意抿着唇：“不用了，谢谢。” 就在这一瞬间，陆挽意对这个武校里的男生，印象更是低到了谷底，变成了负分。 她明明都已经表达了自己的不喜欢和抗拒，怎么对方还当看不见自己的反应？ 这在陆挽意从前的学校，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陆家送她去的学校，里面的孩子多半都是差不多的乖乖学生，就算有个别几个动了心思喜欢陆挽意，也是暗戳戳告白或者献殷勤，而不会这么油的拿出社会上那种混混的做派来穷追猛打。 池侃这样，陆挽意根本没有被打动，反而觉得反胃。 她只觉得对方油腻。 池侃见陆挽意不说话，只以为小女生害羞，已经默认答应了他，于是直接定下了时间。 “那就这么说定了。陆挽意，我叫池侃，记着我的名字。周六我来找你。” 他还给陆挽意挑了个眉。 陆挽意没有说话，只抿着唇，藏在校服袖子里的小拳头捏得很紧。 好讨厌。 如果她也会打架，肯定现在就把这个叫池侃的原地打到满头包。 在家里会对继母和父亲，丢出一个花瓶的少女，骨子里藏着的当然是倔强。 即使她外表长得过于柔弱清丽，只会让人生出怜惜欲与保护欲。 但那也改变不了，这朵令人惊艳的玫瑰，背后长出来的刺，哪怕细小又容易被人忽略，却是真实存在的。 第五烨从隔壁教室经过时，就看到走廊里围了一堆人。 13、第 13 章 一排男生站在阳台，看着池侃刚才在那儿和刚来没几天的大校花搭讪表白，全都抱着一种既艳羡又看热闹的劲儿。 恨不是池侃啊！ 对方是高二的，平时在校外的关系也广，隔三差五弄出点事情来，在学校里哪怕是男生中间也挺有名。 大家都知道他玩得花，女朋友经常换，这会儿对陆挽意就有点惋惜。 觉得多半新鲜出炉没多久的大校花，也逃不出池侃这花花公子的祸祸了。 第五烨不动声色听着。 池侃那边结束了和陆挽意的对话，自觉告白成功，也不在乎别人围观自己，还对着一众男生吹了个“大获全胜”的哨音，拽里拽气。 不过在走到第五烨这边的时候，他收敛了一点，神色也平静下来。 两人其实互相看不对眼。 第五烨一进校，风头就太足，几乎变成了全校最最抢眼的男生，盖过了所有人的风头，这些人里当然也包括了池侃。 曾经有人私底下猜过，两人如果打一架，看是谁更加厉害。 虽然池侃凶名在外，但打赌的时候，竟然有一大半的人都赌第五烨赢。 这事儿本来就是一个私底下的玩笑，没有谁当真，偏偏当事人之中的池侃，无意中听到后当真了。 他重面子，也重风头，自己在这学校都混了这么多年了，也算是个“老江湖”了吧。结果第五烨这样新来没多久，刚刚升入高一的人，竟然在别人眼里比自己更有赢面？ 这让池侃一直耿耿于怀，想着什么时候来打一架，好证明自己才是这个学校当之无愧的老大。 尤其是最近一年，第五烨经常代表学校，领着整个校队出去打比赛，就听到许多人“五哥五哥”的喊，就连他们高年级的人，都有这么心甘情愿喊第五烨的。 现在两人在走廊里对上，池侃自觉刚刚才获得了陆挽意的“芳心”，心里正是得意的时候。 走过去时，对第五烨还瞥了一眼。 第五烨直视着前方，就像没有看到他一样。两人眼神没有对上，池侃觉得这是第五烨心里没自信了，所以退让。 然而在他走到第五烨身边，肩膀绕过去的时候，对方却忽然一抬胳膊。 少年经常锻炼，一抬起就充满肌肉线条和青筋的胳膊，给了池侃一个肘击。 池侃腰间被这么一撞，疼得脸都青了。 “我靠，你走路不长眼？” 他有点不敢置信。 回答他的是第五烨冷冰冰的声音：“长了，不看蠢人。” 该死。 池侃心中疯狂燃起怒意。 他发现第五烨根本就不是他之前以为的退让，而是在憋着坏挑衅自己。 池侃平时就喜欢那种能出风头的场合，习惯了让人对自己另眼相看。 今天被第五烨这么一撞，旁边还这么多人围观，有点血性都忍不了。何况还是新仇旧恨加起来，该一起算。 “老子艹你大爷！”池侃捂着被撞了一下的地方，爆着粗口就开始还手。 他拳头挥出去时，对面冷峻沉默的少年，预判一般侧过了头，刚好避开了一拳。 然后是还回来的一击。 池侃吃痛，觉得这小子下手是真狠，他被打出了火气，也开始认真起来。 两个都在青春期的少年，立刻都动了真火，扭着打成了一团。 前面的确是第五烨占上风，但池侃认真起来，发了狠，竟然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一旁围观的男生一开始是愣住，等反应过来后，有哦哦哦怪叫的，也有马上过来想劝架的。 “哦哦哦打起来了！” “五哥动手真快啊！” “怎么还打起来呢，都是自己人，停停停！” 走廊上场面一时间格外壮观，第五烨是那种出拳毫不迟疑，利索到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眼看两人打架越来越不留情面，不再是打着玩玩，怕出事，旁边围观的人也有点怕了，不再看热闹，一个个跑过来试图拉住两人。 这边有人拉着池侃胳膊，抱着腰，那边就有人抱住第五烨的大腿，求着两人别打了。 毕竟这是高一班级的走廊，属于第五烨的场子更大，所以拉池侃的人用了真力气，抱着第五烨的男生，则偷偷放水，假装没拉住这个爸爸，让第五烨又挥拳打了池侃两拳。 尤其是跟着第五烨混校队的几个哥们，最最护短。 他们谁都不服，就服五哥，甭管是为的啥打架，那肯定都向着自家五哥呗。 他们没涌上去一起出手，已经算讲江湖道义了。 “你们校队是真坏啊，一肚子坏水！” 池侃脸上都挂了彩，现在就觉得肚子火辣辣的疼，被拉开时，看着那边的第五烨和他身后的兄弟，只觉得今天真是阴沟里翻船。 竟然一帮人联合起来拉偏架！ 第五烨不发一言，只冷着脸站着，寸头让他的头型看着就很完美，头骨非常漂亮，连带着脸型却是那种充满进攻性与冷硬线条的。 说句实话，池侃已经算是那种拽拽酷酷的男生了，但两人站到一起后，偏偏就是第五烨更加吸睛。 这也是池侃不爽的一点。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打架，他像是被扔进了泥潭，狼狈到了尘埃里，第五烨却冷冷淡淡站在那儿，只用一个手掌轻轻抵着另外一个拳头擦了擦，动作写意到刚才不是在打架，而是在拍打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虫子。 这更加拉仇恨！ “第五烨！你什么意思！”池侃也发了狠，站起来指着第五烨，眼睛都开始发红。 “我他妈招你了？你不想活就说，老子弄死你！”他气得冒粗口。 两人闹出来的动静，已经引来了四周班级的围观。 不仅是高一年级的楼层在围观，就连楼上都有人听到动静，特意跑过来看。 “池侃和第五烨打起来了！” 陆挽意才刚回到班级，就听到大家伸长了脖子，探出窗外去看走廊。 她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也没有要去围观的意思。 反正对于她来说，不管是第五烨还是池侃，或者什么其他的男生，都差不多。 全都是她生命里的过客而已，还是那种让她不怎么喜欢，想要远离的过客。 陆挽意一直都很讨厌小混混一样的男生。 讨厌的点在于，她认为每个人的人生都很重要，这些男生喜欢放荡不羁的生活，那是他们的自由意志体现，但招猫逗狗一样去追那些好好学习的女生，把别人从那种安全的道路上拉到一条危险的路上，就是一种不道德了。 虽然第五烨曾经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搀扶住她，免了她摔倒。 还在她第一天参加晨跑拉练时，将她抱住，还试图给她糖。 但这一切，都被第五烨是个一眼看去就危险的人，这样的印象盖住了。 陆挽意回到自己座位坐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恢复情绪，就看到同桌熊灵兴奋地从外面一溜烟跑回来，与此同时，上课铃响了。 “啊啊啊啊小意小意，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 熊灵抱着陆挽意的胳膊晃啊晃，兴奋到溢于言表，那表情特别像陆挽意印象中的追星族，一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充满了精神力量。 “怎么啦？”她软软问了一句。 熊灵靠近她，压低声音：“第五烨真的和池侃打起来了！听说是第五烨先动的手。” 话都说到这里了，熊灵觉得自己暗示的很明显了。 “你觉得第五烨无缘无故的，干嘛去打池侃？我感觉他是不是不爽池侃和你表白呢？” 第五烨这种平时从来不屑于去打架斗殴的人，忽然掺和这种事，而且还是主动发起者。并且！还是在池侃刚和陆挽意表白完以后，这里面多少都有些强烈情绪吧？ 可是众所周知，第五烨的情绪一向非常稳定，是那种哪怕女生排着队来表白，都不会脸红一下的，对谁都那个冰冰冷冷的样子，说句高岭之花是真的不为过。 这样的人，忽然变成这样… 她是真的怀疑，第五烨是不是喜欢她们家小意呀？ 然而她这个雷达，都已经响成这样了，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陆挽意，竟然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样子。 陆挽意面对她，只是轻轻摇头：“我和第五烨不熟。” 熊灵支着下巴，看了她一会儿，兴奋劲儿往下压了压，忍不住叹气。 看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啊。 等到老师进来后，班级好不容易恢复了安静氛围。 “好了，这节课我们讲…”数学老师的声音平稳响起。 陆挽意脑中却忍不住开始想那句话——第五烨真的和池侃打起来了。他是不是为了你啊？ 为什么为了她？ 第五烨的形象，很清晰的从脑海浮现。 陆挽意紧了紧自己手心的笔，冒出来了一个念头。 如果事情真的如熊灵说的那样，第五烨是为了自己，才和池侃打起来。 那么…是不是代表着，如果再有其他男生和她表白打扰她，第五烨会和别人继续这么打起来？ 长此以往，她的麻烦是不是就少了，不会再有乱七八糟的人来追她了？ 那么，第五烨会这样做吗？ 14、第 14 章 第五烨到底如何想，陆挽意只是纠结了一小会儿，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其实她觉得自己挺好笑的，一方面不喜欢第五烨这样的男生，但如果想到对方能够保护自己，赶走其他骚扰的人，她另一方面又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这样的喜欢。 前提是对方能一直这样，只远远看着自己，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说什么做什么，以至于打扰到她的生活。 这样的要求很自私吧，只是把别人的喜欢，当成一个保护自己的工具。 也挺讽刺的。 爸爸背弃了妈妈的爱情与承诺。 她很讨厌和恨着这样的做法，但一比之下，自己似乎更加不如爸爸。 起码人家前半程，在人在的时候，还是真心实意的？ 她对感情却没有丝毫的好感与投入，只觉得爱情是世界上最最大的谎言。 过早的去思考人性，思考自己的情绪和人生出路在哪里，常常令人觉得痛苦。 陆挽意手里握紧的笔，刺了一下手指，看着它在食指的指腹上，刺下了一个墨水一样的黑点，抿紧了唇，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抽离。 她不喜欢这样去思考的自己。 只有弱者才会想去依靠其他人的力量，但偏偏，此时此刻，她的所有思绪与情绪起伏，都昭示着她就是一个弱者。 一个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惶惶不可终日，连家都不能回的弱者。 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不知道长大以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不知道身后的那个家，还能不能变回以前最美好的模样。 数学课讲到一道大题的时候，陆挽意悄悄擦掉了落在手背上的一滴眼泪。 不哭，她不哭。 只不过是离开了一个早就没有她位置的房子罢了，她的家从来都不是由一座房子定义，而是由爱的人决定。 过去妈妈在，爸爸妈妈相爱，那就是家。 如今那些爱没了，她再离开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并没有失去什么。 她心里这样发着狠想，然而眼眶却更加不受控制的红着。 怎么人生这么难啊。 熊灵在上课之余，悄悄转过脸看了陆挽意一眼，然后发现美丽的新同桌哭了。但她好像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在哭，所以就连掉眼泪都悄无声息，藏在了做题的间隙。 一瞬间，熊灵对陆挽意的好奇更多了。 怎么这个世界上会有女孩子长得这么好看，还能这么…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好像陆挽意闯入他们的世界时，是一个立体的形象，落入二维的平面中，处处都不一样，充满了神秘的故事感。 也难怪刚来学校，就能惹得池侃和第五烨，为了她打架呢。 * 在长眉武校的每一天，都很难熬。 早上晨跑拉练，早饭之前必须完成一定的训练量。 早饭后，早餐还没有消化，就堵在胃里，坐在教室等着上课。 大概是因为武校男生多，或者他们不太重视文化课，所以课堂纪律总是不太好，男生多动。上一堂课，老师常常需要停下来整顿好几次课堂纪律。 一开始，陆挽意觉得自己像是跌入了一个噩梦。 但这个噩梦做的久了，竟然也渐渐麻木起来，变得习惯。 只要极力忽略男生和她的搭讪，还有班级里男生多了的汗味。以及在这个武校里，所有不合乎陆挽意过去习惯的日常。 还没到周六，陆挽意就把池侃的事情忘了。 因为训练真的太累太累了！ 怎么会有这么折磨人的学校呀！每天的文化课倒是还好，对于陆挽意来说，反而是比较简单的。 武校把学生的一部分精力分在了武术课上，文化课当然就会简单一些，水分掺杂多一点儿。 有些东西，是陆挽意在以前的学校就已经提前学过的，这会儿每天听着文化课，感觉只是在温习旧知识，好几次交作业和试卷，都是第一个，惹得班上男生更佩服她。 两次数学的随堂考试，陆挽意都做得又快又准，都拿了满分。 这在不怎么重视文化课的武校里，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陆挽意这孩子是真正的才貌双全啊！”就连班主任老侯，都忍不住在办公室里这么感叹。 这么好一个闺女，要是他生的，他肯定不舍得往这么个武校里送。 坏小子这么多，都是虎视眈眈荷尔蒙旺盛的时候，天天追女生谈恋爱的心思都不断的，陆挽意是真一只绵羊落到了狼窝，叫人看了都想多操点心防着点。 “你说她家家长，怎么舍得把孩子送来这里的。” 老侯拿着菊花茶，润了润喉咙和同事感叹。 同事在那儿飞快批改卷子，叉叉打得飞快，头也不抬回道。 “这得问她家家长了。估计是父母离异？生了弟弟？” “看陆挽意那姑娘也不是喜欢练武的样子，家长不点头，她能自个儿要来？” 武校里的孩子，形形色色什么都有，当老师的都看习惯了各种家庭背景，所以只是一打岔的功夫，就把她的情况罗列了出来。 现在生小孩儿都稀奇，平时不得放在手心捧着宠着？既然是这样，陆挽意能被送到这里来的原因，掰着指头数也能数出来。 老侯叹了口气，喝了一口菊花茶，觉得教书育人这个工作其实也不好干。 有时候并不是只管着学生的成绩，就足够的。 有太多想要管，但却有心无力的地方。 批改试卷的黄老师，看着老侯一副老父亲操心的样子，想起来对方班上新来转学生的长相，也插了句嘴。 “不过老侯，有一句的确是要提醒你，还是得看着你们班上那些小男生，淘气的孩子还是要管好，不要让他们把人家小姑娘带坏了。好好一女孩儿来咱们学校，还是要守好的啊。” 其实武校里的风气，他们这些当老师的又不是不知道。 这些孩子普遍都比其他纯学文化课的学校，要来得早熟。 所以训练和学习之余，闹出来的事情也比其他学校多一点儿，说句实在话，难管啊。 老侯听了这话，盖上了手里的茶杯盖子，替自己班上的孩子解释。 “他们都不坏，就是这个年纪调皮了点。我管着呢。” 就没一个孩子是坏的，他们都还是祖国花朵呢。 老侯对谁都有一颗父爱的心，这点办公室的这些同事也都知道，见他急了，也就笑笑不再说什么，免得招人嫌。 但叫他们说，好好的武校，塞进来那么一个漂亮小姑娘，还是放在了管得最不严的老侯班上，以后纪律还能不能维持好，这真难说。 不是说陆挽意这孩子不好，而是他们见过太多花季年龄的小姑娘，被混混男生们影响了成绩，继而影响了人生。 很令人唏嘘的。 但过来人的话，在少年人耳里，全都是他妈的陈词滥调。 他们自己就从那个时候过来，比谁都明白。 这大概就是轮回吧。 下午快上体育课的时候，忽然有个学生跑来和老侯提了一嘴。 “老班，今天高二的池侃来我们班串班了。” 听到“池侃”的名字，哪怕好脾气如老侯，眉心也不由得一皱。 “他来串班干啥？” 要不说自己班的崽最顺眼呢，同样是调皮捣蛋，换成自己班上的学生，老侯就觉得孩子们还小，不懂事慢慢学。 但如果听到是其他班级的，第一反应就是，一颗老鼠屎要来坏一锅粥了！ 立刻警惕了起来！ “不知道，好像来找了陆挽意。后来他离开咱班，就和别的班的第五烨打起来了。” 每个班主任都在自己班上放着耳朵和眼睛，今天来说这些的学生，就是老侯忠实的“耳线”。 老侯心里咯噔一下。 前面才和同事担心过，陆挽意这样的小姑娘在武校被欺负和影响，这边马上就听到了，有高年级的孩子来串班找陆挽意。 池侃是什么居心，是个瞎子也能看出来啊！ 对方有虎狼之心！ 老侯心里揣着事儿，就让这学生回去，把陆挽意喊过来问问情况。 同一个时间段，同一个办公室第五烨班级的班主任，也听到了班上学生和高年级池侃打架的事情。 陆挽意被喊去办公室的时候，刚刚走到走廊，就撞见了同一时间走出教室的第五烨。 明明两人之间也没怎么说过话。 但陆挽意每次遇到对方，都忽视不了第五烨那种强烈的目光，穿透力极强，不是她想装看不见就能忽略掉的。 第五烨身形并不瘦削，反而是有点儿小肌肉的，但又不是那种健身房天天撸铁的肌肉男模样，而是有点儿力量感的清瘦少年模样。 清爽又不失安全感。 他站在那儿看着陆挽意，对视了片刻。 两人同时移开了目光。 陆挽意低着头，慢吞吞往办公室的方向去，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少年的脚步，也跟着自己。 这条走廊的尽头方向，是班主任办公室，又不是通向什么操场和卫生间。 那么巧吗。 他们都要去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