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拥有情绪稳定的年上男友》 1、二十四岁 0. 这个角度,风景真好啊。 加州清光心想。 他正抱着换下的内番服准备送去清洗。路过湖边,看过上千次的景色却仍然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初荷绽放,水波不兴。 审神者大人喜欢在湖边坐着和他们聊天,往往一聊便是按小时起步。岚大人是个思维活跃的人,刚成为审神者那会儿便是如此,几年过去,岚大人更是越发健谈了。 他心思从接下来要做的事一晃潜入了湖底,想着待会儿再把衣服送去也不耽误什么。被这样的想法驱使着,他干脆停下脚步,坐到廊边一个人安静地吹了会儿风。 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回头去看。他以为是自己某个午休时间在本丸闲逛的同僚,或者是谁准备从背后吓他一跳却没有藏好脚步声。 1. 他们是主人的刀,听从主人的命令。虽然主人背后是时之政府的力量,但无论是什么时候,他们都应该以主人的命令为先。 进行极化修行的时候,他自主公大人身边离开,走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刀剑,很多座本丸。被主公所不喜,被抛弃而暗堕,深受折磨而自行碎刀,种种以悲剧结尾的故事他见过听过。待他修行结束回到本丸时,主公大人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只是上下打量他,嘟囔一句他出去一趟怎么连衣服都变了。 “正好撞上吃晚饭的时候……你不会计算好时间了吧?清光。”岚大人从一地的卡牌里抬头,挑眉问道。 “什么可能呢。” “但现在确实是吃晚饭的时候,”黑发银眼的年轻审神者一边洗牌,一边说,“欢迎回来。要先来一局紧张刺激的桌上小游戏吗?我跑了好几趟才蹲点买到的。” 他是一振极化的加州清光。 他极化修行是很早的事情,原主的影响虽大,但他成为了现主人的利刃。岚大人在高中生时期便成为了他的审神者,以他对人类的学业顺序的认识,岚大人从高中升为了大学,又在大学毕业前决定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但是,一年多以前,所谓的“大学毕业”后不久,岚大人没有任何预兆地切断了本丸与现世的联系。 而在主公大人切断了自己与本丸的联系之后,时之政府的特使三番两次前来,没有宣布本丸的结局,而是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帮助失去审神者行踪的他们进行日常维护。没有因为审神者的离开而做出有罪判决,也未向他们透露审神者的消息。 任谁都能意识到这是极为特殊的情况。他们也在努力维持本丸的正常运转,他拒绝锻刀,以近侍的身份告知所有同僚“请不要靠近锻刀室”。此外,一切与过去毫无差别。 不解,太不解了。 —————— 岚大人的家境不错,但父母已逝。岚大人也不仅仅是灵力者,还是异能力者。 出于这一点,他越发担心岚大人在现世的遭遇。 他和药研藤四郎在主公大人的房间检查过,残留的灵力充沛到不可思议。房间里留有一些日常得像是主公大人从未离开的东西,几盒游戏卡牌,衣柜里的简单衣物,还有用过的便签本。 “感觉到了吗。” “啊。”药研藤四郎也发现了这一点。 近乎要从本丸中满溢出的充沛灵力正在他们周身缓缓涌动。 之后的日子,每一振刀剑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都是皱着眉头略加思索,然后豁然开朗,平静如常。 审神者离开以后,即使有时之政府的插手,本丸也仍然属于“半无主”的状态。还有几点事情,没必要同本丸里的其他刀剑同僚说明,那就是他其实认识不少“无主”本丸里的刀剑,暗堕之刃也在此列。有付丧神曾开玩笑似的问过他,“你们本丸居然没有一振暗堕的刀剑,好夸张。” 这种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他们任何时候都不曾拥有暗堕的理由,这一点毫无疑问。 审神者的离开令人意外,但安排了时之政府协助管理,并非无情无义之举。正如鹤丸大人所言,审神者作为人类,现世的事同样不容出差错,主公大人一定希望他们能够等候,他们只要照做就是。 “无主”本丸的秘密聚会。他忘了当初向他发出邀请的刀剑是这里的哪一振,或许早就消失了也不一定。 他接触过几振暗堕程度相当严重的刀剑,却因对方过度疯狂的精神状态而无法交流,只能放弃从他们口中问清楚关于现世的消息。 唯有等待。 2. 夏日里的暴雨往往是毫无征兆的,天空在阳光明媚之时突然变得阴沉,继而,闪电裹挟着雷声。大雨倾盆而下,虽说令人猝不及防,但那片刻的凉爽却实实在在让人心情舒畅。 本丸并不该有这样的天气。要是审神者本人乐意,哪怕是暴风雪,沙尘暴,时之政府都能给审神者实现,但应该不会有人想在自己的本丸里看到沙尘暴。 此刻的加州清光是如同经历了暴雨般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他有太多想问的事情堵在心口,却使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岚大人靠着墙,用缠着绷带的手对他轻轻挥了挥,“好久不见,清光,大家还好吗?我终于忙完了。” 岚大人右胳膊缠着绷带,衬衣领口扣子扣到最上面,是为了遮胸口还没彻底愈合的伤疤吗? 该从哪里问起呢。身为主人的刀,他没办法以质问的神态和语气去面对将近两年没见的主公大人。岚大人消失的时间,对人类来说,其实不算特别长,对付丧神而言更是如此,他努力去平缓急促的呼吸,然而在岚大人露出笑容看着他的时候,他还是决定先询问审神者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岚大人,你到底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黑发黑衣的青年朝他笑着,一如从前般温和,“啊,这个啊,遇到了一些好玩的事。等我回头慢慢讲。” 在目睹主公大人有些心虚地飞快窜进自己房间后,加州清光抱着无处可去的内番服去做原定的事。 顺便将岚大人突然露面的消息告诉应该知晓的人。 —————— 身为刀,过分与审神者接近即为逾矩。不管其他本丸是什么样的规矩,在几年前,这一条就成了本丸里刀剑们心照不宣的共识。审神者强调过他是有私生活的人,成年之后加上了“成年男”几个字。他们的审神者现在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而非年纪尚小,容易被时之政府掌控的少男少女。 他极化修行结束之后,主公大人曾对他提起时之政府的事。关于时之政府内部高层人员的调配、唤醒刀剑的方法、刀剑与审神者的关系等事情,他在主公大人房间里呆到午饭都凉透了。 他有过“是不是主公大人为了不吃加了很多香菇的午饭才和他讲这么多”的想法,最后,他还是听完,并给予了评价。 “岚大人,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黑发青年撑着下巴,歪头看他,“时之政府有联系我,要不要去时之政府工作。他们给工资很大方,不过我拒绝了,现在我还没有去当社畜的准备。”这次拒绝了,未来则说不定。说不定未来时之政府开出了更优厚且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就能让他回心转意。 加州清光如今是岚大人的刀,自当一切以岚大人的话为先。更何况,他完全明白了审神者未说出口的意思。对于“近侍”一职,大人从未轻视过,哪怕是出于想做个甩手掌柜的目的。在这座本丸里,“近侍”一词绝大多数时候指的是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两振刀剑。 成为了离大人最近的刀剑,这便意味着如果出现会威胁到本丸存亡的“敌人”,本丸被某些人盯上,成天打桌游的岚大人一定会把任务都推给他们两个。 自己似乎早早地看透了一切。 第一次见到主公大人的时候,岚大人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类的成长是很快的,似乎是一眨眼,就成长为了现在的样子。本丸里没有游戏机,他们的主公大人便拉着没有出阵任务的刀剑玩卡牌桌游,岚大人这种时候也不会看重输赢,只是希望有人能陪他一起快乐。 上了岚大人的贼船,他们就再也逃不掉了。 但岚大人可以更信任他一点。在大人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时常会这么想。 3. 今井元岚,现年二十四岁,家里有钱有势——的是他的哥哥姐姐,而非他本人——在异能特务科榜上有名。 关于这一点,他从未想过瞒着自己的刀剑,“以前不小心犯过大错。是在大学时期,不是刚成为审神者的时候。” 今井老宅在东京。今井元岚的姐姐爱花,义无反顾投身政界,而哥哥秀也则继承了家业,在一众大腹便便的大爷大叔和心机深沉的大妈大姐里混得风生水起。作为家中幺子,他从小在家族旁系长辈夸赞哥哥姐姐的声音中长大,好在他没有长成善妒又仇视家人的性格。 兄弟姐妹三人全都继承了爸爸的黑发,长相也十分相似,但唯有今井元岚继承了妈妈的灵力。该怎么像哥哥姐姐一样人前人模狗样,今井元岚学了个十成十。但像哥哥一样人后痛哭流涕本性暴露,还是像姐姐在家庭聚餐上借酒消愁怒骂同僚,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人人都说他是个被年少有为的兄姐惯着长大的纨绔少爷,不爱权势,也不想经商,胸无大志。长相和学业能说得过去,却是别人联姻都不会选择的对象。 难道有谁会去巴结一个被别人哄上天,泡在蜜糖罐里长大,手里什么权力都没有的富家少爷。 听到这些传闻,有人悄悄松了一口气。 —————— 今井元岚捏了捏缠着绷带的胳膊,在房间里左等右等,等来了大和守安定。 “岚大人,好久不见。果然是被现世的事拖住了吗?”蓝发青年的话语中流露出万分的关心,“完全没有提前说呢。很让人担心。” “抱歉,那边的事有些复杂。” 今井元岚看着大和守安定,心里忽然有点发虚。 回来的时间被一拖再拖,他的耐心就像被泡进岩浆里的石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接下来要做什么?要他现在开始解释过去两年来的经历吗?完全ok…… “那就先来开始工作吧。” ……工作? 今井元岚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刀剑,语气夸张得像漫才演员,“安定,我可以认为你是在报复我吗?” 到底为什么安定会比他更早拥有社畜的自觉性,他才是那个社畜吧。大脑持续空白,直到清光出现在他眼前。他一张嘴,面前的两位付丧神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习惯了。只剩脑子一时之间转不动,和掉了一块极小但极其重要的小齿轮就停止运行的表盘一样。 “岚大人,”加州清光把手里的纸张递出去,“就在刚刚,我们收到了来自时之政府的出阵请求。” 2、横滨想说 0. 我的弟弟是个天才。 今井爱花一直都这样认为。 与外界的传闻稍有不同,今井大少爷大小姐对今井元岚的关爱不含半点杂质,每一分关心都没有做戏的可能,严厉的教导和批评却也少不了。 在父母离世之后,他们的血肉至亲只剩下彼此,她对弟弟真的是溺爱又能怎么样。 最糟的情况,也不过岚是从掌握不好异能力而气得直哭的小孩子变成挥霍无度胸无点墨的大笨蛋而已,只要笨蛋弟弟没有长成被卖了还给别人数钱的真傻瓜,对今井爱花来说就足够了。 个人能力和人所受的教育挂钩,也和心理成熟度有关联,岚不走上歧路就好……被来路不明的机关半路招走的事,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 —————— “变强之道”果然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简单东西。 今井元岚成为时之政府契约的审神者,是很巧合的事,背后没有阴谋,也没有水分。 他们的父母因故离世,葬礼结束后不久,今井元岚就被长自己六岁的哥哥送到一位在乡下开剑道馆的剑道老师手里,学起了剑术。一为防身,二为让他避开今井财团内部的动荡。 他听从哥哥姐姐的一切安排。转学,学剑道,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当了两年普通高中生。 说起来,那是段很惬意的日子,千真万确。 在乡下,经常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有更奇奇怪怪的同学会将它们收拾一顿,然后问他“你还好吗”。 他很好,除了被猫咪老师点明身份之外,一切都很好。遇到的一个自称除妖师的大人,还愿意教他怎么控制“灵力”,并且好心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告诉了他,说“遇到危险的妖怪,一定要联系他”之言。 事实上,至今为止,在他二十四岁的现在,他并没有遇到过无主的大妖。东京不适合妖怪们生存,横滨也一样,这些城市是灵力的枯泉。 哥哥姐姐都很忙,忙着整肃今井家,每天雷打不动地抽时间和他联系,是另类的报平安,和他从学校的社团活动内容聊到晚饭吃什么。 他也会和别的朋友联系,比如高中去洛山继续打球的征十郎。后来回到东京,他也没有听征十郎的建议真的去洛山。难道要让他以那种见不得人的篮球技术加入篮球部?真的假的。 他转头去了离家更近的冰帝高中部,却不知道留在东京是个影响他一生的决定。 ———— 等今井秀也处理完所有麻烦,亲自上门道谢并打算接弟弟回东京的时候,岚说,要给他看个好东西。 今井秀也本质是个宠爱弟弟的家伙,便顺着弟弟的话往下讲,“什么好东西?” 好像还念了一句耳熟能详的咒语,二少爷将自己此生最后一点幼稚留在了哥哥面前,合掌拍手。 散落的樱花从今井秀也眼前飘落。 今井秀也愣住,发出一声表示疑惑的“啊”,惊奇地后退了几步。 他站在一处非常日式的庭院的门口,探头往里看,能望得到院子里种着的各类花草,还有神社里常见的供游客挂祈福牌的樱花树。看不出这处日式庭院的全貌,只能从现在能看到的大小估计整座住宅园的全景。 明明刚才还在乡下住宅的连廊里并肩散步,只一眨眼却到了这像幻境似的地方。 他伸手接住几片樱花花瓣,指尖稍用力碾碎,低头嗅了嗅味道。 竟然是真花。 弟弟站在他身边,对他说,“一个叫‘时之政府’的组织联系了我,我感觉他们给出的条件很不错。” 今井秀也点头,又摇头,问道,“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时之政府,那是什么东西?他没听说过,但会和未成年人签工作合同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绝对要拒绝他们!” 1. “地下城?” 重新接手审神者工作的今井元岚愣了一下,“让我想想。” 加州清光明白岚大人在犹豫什么。 本丸里很早就有了这几振短刀。 岚大人在不告而别离开之前,是极为“称职”的一类。时之政府从未停止开放那座埋藏秘宝的地下城,同样的任务每年都不会缺席。这次与过去不同的是,“根据时之政府的消息,名为‘白山吉光’的剑会在本次地下城现身。” “白山吉光?我记得这把剑,可是他为什么会在那座地下城里。如非必要,是否去往战场全凭自由,我离开前的规矩现在依旧有用。锻刀室的状态怎么样?” “没有使用过,但有在打扫。大人现在要去吗?”加州清光将另一份时之政府送来的文件呈上,“不久之后,可以锻出一振新的刀剑。” 今井元岚低头看了看这柄刀剑本体的相片,将挡在眼前的稍长了些的发丝拨开,继续翻阅资料,“有新的朋友当然是让人高兴的事,希望不是难相处的性格。” 只有不称职的审神者才会和自己的付丧神有嫌隙。跳出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这一层关系,他们不过是同事。今井元岚也更愿意将其称之为“朋友”。 大和守安定接下出阵命令后先行离开了,留下加州清光把积攒的文件一一向今井元岚说明。 “等一下,清光。”今井元岚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数量,二十个是有的,“我记得,三年前我就完成了一个审神者退休离职前的所有工作。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多没处理的东西?” 是的,照理说,三年前他就可以办离职申请了。 一份又一份如雪花般铺天盖地的文件好像不是压在桌上,而是压在他胸口。 “看过之后,大人就知道了。” 2. 主公大人回来后的第一次出阵战斗,总要有些东西纪念一下的。 冰冷的刀光在视线里停留的时间不足一刹。收刀入鞘,大和守安定弯腰从散去的黑雾之下拾起一振被泥泞包裹的刀剑,略带无奈地看了一眼指尖沾上的泥土。他又要有额外工作了。 许久没有踏上真正的战场,真怀念酣畅淋漓的战斗。 刀剑的价值是“刀剑的主人”决定的,让不痛不痒的打斗伴随太久,会让他有些怀疑自己与时之政府签订契约的意义的。 他不是付丧神的分身,他是世间仅有一柄的大和守安定的本体。 审神者大人问过“为什么我的本丸会出现刀剑本体”这样的问题。 “这种问题,岚大人和时之政府好好聊聊更好吧。”他说不定会给出岚大人并不愿意听到的回答。 审神者大人暂时离开以后,本丸里再无新的刀剑男士出现,最后一振,是南海太郎朝尊阁下。这振名为白山吉光的剑,运气很不错。 “该走了,诸位。” 大和守安定拿自家审神者一点办法都没有。在审神者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时,他经常接不上审神者的想法,那些拿下胜利的决断,和时之政府使者谈话时的游刃有余,十几岁的少年身上便有那样的果决了,审神者如今的聪明才智只会不减反增。 这几年,给了他足够多的时间去了解岚大人。 说着“全凭自由”,说着“如非必要”,他仍然想送审神者大人一份欢迎礼。这振刀剑是个不错的选择。 —————— “辛苦了。”今井元岚倚靠在门上,对刚进门的大和守安定说道。 “主公大人得去见见那位付丧神。” 大和守安定的笑容很温柔,今井元岚心里却相当没底。“我会的。” 昨天推迟的三方共审此时重新拉开帷幕。 他真正的“失踪”是一年又八个月前开始的。 哥哥姐姐要求他接受够年限的教育。毕业之后,就可以去找自己喜欢的工作——审神者也是工作,明面上可以叫得出名字的工作却是他在现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到秀也哥的公司里凑数还是继续当征十郎手里的“赤司财团荣誉员工”,两种选择都能让他过上躺平的生活,十分符合别人对他这样的富家少爷的刻板印象。 他更希望自己能像爸爸妈妈对他的期待一样,用自己的力量做更多的事。 他以学业繁重为由,拒绝大学时期一切舞会晚宴还有展会的邀请,大学毕业之后,他再也用不了这个理由。 “是否别有用心地接近我,言行间又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以我为桥梁与我的家人搭上关系,”今井元岚伸出手指比了个“1”的手势,“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请进。” 戴着眼镜,一身医师打扮的少年得到准许才走进来。向大和守安定点头略一示意,安静地坐到今井元岚左手边,没有出言打断审神者讲故事的思绪。 “那时候,我的姐姐,收到了一封匿名威胁信。” 威胁信? “那么,岚大人,你……” “我更应该留在本丸,对吗?” 这并不是能够治本的方法。他要以他的方法解决这件事,而且要不留任何把柄地解决,他有必须去做的理由。 但他若把自己的性命受威胁的事告诉自己的付丧神们,只是给他们徒增烦恼罢了。 爱花姐的工作性质容易引来充满敌意的视线,而“今井爱花宠爱她的弟弟”,人尽皆知。哥哥姐姐对他的关心成为了吸引食人鱼的饵料。 那实在是极好,他希望的便是如此。 他具有顽强的生命力,他的朋友这样评价他。哪怕是开玩笑,他也喜欢这样的评价。异能力,剑道,灵力,误入危及生命的险境,他的胜算绝对不会为零,总有一种方法可以用得上。哪怕结局是必死,他都能在灵力的帮助下多活几分钟。 事情正如他所料,未知的敌人将家人的性命作为威胁爱花姐的筹码。爱花姐会被政府保护,秀也哥也有自己的保命之法,而他在异能特务科留的案底不允许他大张旗鼓地反咬回去。 他联系了时之政府,妥善安排了本丸,才会有后来帮助他维护本丸的工作人员。就平时的沟通效果而言,时之政府是个不近人情的冷漠机构,在重要事情上的办事效率却也值得表扬。 “我原本的计划是去投奔我的剑道老师,回熊本的道场去当助教。出了这种事,自然是回不去了,不过老师推荐了我另一份工作。” 他是异能力者,但不是具有极强攻击性的异能力者。剑道老师一拍脑袋,交给他一封介绍信,有一位很厉害的前辈在横滨开了一家侦探社。 请等一下,在东京异能特务科榜上有名的他真的能加入侦探社吗? ——有一瞬间,他这么想了。 后来他还是去了横滨,“工作不合适可以换,机会摆在面前却不尝试的话,会辜负这封介绍信。”今井元岚叹气的时候,加州清光也终于到场。 “像网友面基,结果发现网友的地址在化工厂内部大楼,横滨的一切都让我感到震撼。” 让人瞠目结舌,不知自己是否还在地球上。 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他先摸出手机给家人报了平安。 哥哥姐姐对他几年前暗地里接受时之政府抛出的橄榄枝一事念念不忘。这次的工作听起来非常正规,侦探社,是老师认识的人开设的,横滨是港口城市,靠海,交通便利,经济似乎还可以?就是形势有些乱,形势乱到他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 横滨对那时的今井元岚而言,是个好地方。 “假如,清光,你和安定被我追杀,而你们现在能去两个地方,一个局势混乱,时不时就会发生动乱,另一个生活平静且律法严明,你们会选择去什么地方?” 当然是适合藏身的前者。 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面面相觑,药研藤四郎则闭上眼睛,双臂抱在胸前,沉声问道,“现在,大将回来,是因为威胁解除了吧。” “大部分。一周前,我在横滨结识的一位朋友帮助我从杀手口中得到了幕后雇佣人的信息。这段时间我把资料整理之后,发给了我的姐姐。” 他在横滨呆了一年又八个月,拖了这么久才解决,他言辞诚恳,“真的非常抱歉。” 需要他演示一遍“切腹自尽”的正确方法吗。 “不必如此歉疚,大将,我们比任何人都信任你。”大将无恙——胳膊上的伤据大将本人所说快好了,他很快就会重新活蹦乱跳——比什么都重要。 承担着类似本丸医者的身份,药研藤四郎拥有比其他刀剑更细腻的心思。 当初大将没有留下什么话语就只身离开,他和加州清光担心的是同样的问题。审神者是付丧神的弱点之一,不让审神者上战场,是在保护他;审神者在现世身死,本丸灵力供应不足,会带来很大的麻烦。付丧神中有小孩子心性的,出现一些糟糕的后果也可以理解。 但是,幸好,现在他们不会再面对那些问题了。 “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在今井元岚想蒙混过关的时候,加州清光出声打断了他的计划。 “啊哈哈……这是最近的一些麻烦。让我先讲讲我初到横滨的事。” 3、城市回忆 按着手机上的导航一步步走,今井元岚准备去最近的公交车站,再去预订好的酒店。约好的见面时间是明天上午,他今天晚上提前到很合理。 他也可以打车,只要他打得到。 今井元岚能清晰地望见高耸的大楼。他有好好调查过横滨的信息,好的坏的,黑的白的。一边电话联系自己预约的酒店,他一边仔细看公交站牌,想找到去酒店附近的路线。 通话嘟嘟嘟响个不停,但酒店前台留的电话没有人接,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前台人员玩忽职守,还没下班就去摸鱼。 摸鱼是人之常情,今井元岚不是万恶的资本家,他能够理解,只不过这种事情就不要在客人需要服务的时候发生了。 摸鱼到连电话都不接,是真的会招来投诉的。 第二次打过去的时候,他放松了一下背着球包的右肩。刀放在了球包里,拿着武士刀在街上闲逛,会被当做怪人。特别是这种时候的横滨。一个不属于任何阵营的持刀人士,会招来什么样的“欢迎”仪式,不必他多言。东京的异能力者非常少,虽然异能力者的总数也多不到哪去,但横滨据说是日本异能力者的大本营。 第二次,第三次,电话没人接。 他不会是预约的是一个三流酒店吧,连前台接待人员都没有的那种。他划出手机控制栏,信号是满格。 一定不是他的问题。 在路上他见到了不少黑西装打扮的人和尸体。遍地的弹壳,布满弹痕的地面和墙体像某些过分强调细节的人搞出来的毕业设计作品。 他今天晚上睡觉做梦也许都是子弹横飞的场景。 该打急救电话吗?还是先报警。 地上躺了那么多人,做什么都没用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陌生生命的逝去,可如此之数,让他很是震撼。他担心自己会没忍住开始数地上躺着的尸体,那实在太地狱了。 在被好几队人怒斥“快滚”、“离远点,小子”之类的话,今井元岚默默走进了小巷子里。这个城市,连极道组织的成员都走光明正大走大道,他这种良好市民却只能走无人问津的小巷。 ——真是来对了。 他放大手机地图,努力规划出一条合适的道路来。七拐八绕,却再次回到了大道上。 这次他见到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正常的活人。他和正在哄着哭泣小孩的男人打招呼,右手摸上球包拉链,语气尽可能礼貌地问道,“请问,需要帮忙吗?” 需要让小孩子停止哭泣吗? 小孩为什么哭泣,一目了然。为死去的亲人邻居,为死在眼前的陌生人,为即将步上后尘的自己。在被恐惧疯狂挤压心脏的时候,年纪这么小的孩子第一反应也只剩下大声哭。 大声哭泣的孩子会有糖吃的,有父母的安慰,有老师的关注,会从大人手里得到孩子的“特权”。横滨的小孩子在这种年纪已经明白什么叫做“恐惧”了吗? “啊,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了。” 看来这个似乎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也完全不会哄孩子嘛。 是的,他也不会,他姑且能算作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在别人的眼里是这样,他本人也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 但他有和孩童模样的付丧神相处的经验。 看小孩抽泣到喘不过气的样子,他捏着一颗包装花花绿绿的糖果在小孩眼前晃了晃。 他下车的时候,在车站自助售货机里买了一包软糖,揣在兜里,免得自己无聊时没点东西打发时间,只不过没想到会用在哄小孩身上。趁着小孩的目光被糖纸吸引,他撕开糖纸,把甜滋滋的水果糖喂进了小孩嘴里。 小孩子心性的付丧神们大都不介意甜食,希望这个小孩子也是。 小孩咬着橘子糖,短暂地停下了哭声。 远处传来的机车马达声越来越近。 他半蹲在小孩和男人身边,右手一直摸在包上,寻声扭头看去。 带着礼帽骑着机车飞驰而来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蛮酷的,那个机车,应该价格不菲。你们横滨的机车居然能上墙?哎,这更酷了。”让他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神出了错。 这显然是会让力学之父怒气冲天指着那人额头一阵外语输出的非科学侧现象。想到这是横滨,他就可以靠异能解释一切。 金色闪电似的攻击从远方袭来,骑机车的少年在爆炸掀起的黑烟中灵活变向穿行,在竖直的墙面上飞驰,驶向了更远处。 “那个人能。”还没有告诉他姓名的男人把懵懵懂懂停止抽泣的小孩抱进怀里,“谢谢,我也有份吗?” 今井元岚看着那人收下了自己递过去的糖,“见者有份嘛。我可以问问,横滨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你不是本地人?也对,本地人最近不会在夜晚出门。” 横滨变成这样,消息早就传出去了才对,很可惜,今井元岚有不得不来的理由。他伸手摸了摸小孩软乎乎的头发,又掏出几颗糖放进小孩兜里,“稍微有点廉价……下次见面,我再给你好一点的糖哦。” 这个男人有些天然属性,居然就这么抱起尸山血海里幸存的小孩,和他边走边聊。 “横滨的局势有些乱,你不是本地人的话,先离开会更好。” “我是来找工作的。” “工作?外地人在横滨应该不好找高薪资的工作,尤其是这个时间段。你来自哪里?” 今井元岚摸了摸卫衣的大口袋,介绍信还好好的装在口袋里,他出门选择了一件带拉链口袋的普通卫衣,有点太明智了,“东京。我有带介绍信过来。我面试的那家公司确实有提过过段时间再见面,但我有点急,决定尽快过来。” 小孩安静地趴在男人肩头,似乎在惊吓过度之后犯困了,今井元岚有眼色地放轻了声音。 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今井元岚。” 织田作之助,是他在横滨认识的第一个人。 “我约好的时间是明天。”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连绵不绝,让他似乎有些耳鸣。 今井元岚伸手捂住小孩的耳朵,和织田作之助远远地望着那栋仿佛被安装了无数□□的高楼。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大楼一层层破碎,最后楼体轰然倒塌,像被看不见的黑兽吞食入腹。 极道组织计算火拼的损失时单位一定是“楼”吧。 有黑红色的光芒从爆射出的墙体碎片上亮起,不是他的幻觉。 “横滨人的日常原来是这样。” “以前也不这样,最近形势严峻。” 他和织田告别前交换了联系方式,织田说自己还有工作。 织田没有直说自己的工作内容是什么,今井元岚猜到绝对和这遍地的尸体有关,无非那几种。 二人分别后不久,他接到了一通电话,手机的来电显示的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你好,这里是今井。” “今井先生,你好,我是异能特务科调查员……” 今井元岚踢飞脚边的几块碎砖烂瓦。他的信息早就已经被异能特务科摸得一清二楚,以至于一踏入横滨就被电联。 与其提防他,还不如给他讲讲横滨现在的局势。 他有个编号,是东京那边的异能特务科给的,他不太记得了。a……a什么?还是b开头,有几位数字。用编号代指活生生的人,有点不尊重人吧。 —————— 今井元岚第二天准时敲响了挂着武装侦探社门牌的房门。 昨夜,想尽各种办法都联系不上预订的酒店,只能在异能特务科联系他的时候,顺便询问最近有什么能住的地方。 等他找到能暂时住一晚上的地方,已经过了12点,他匆匆忙忙找前台开房,坐电梯刷卡进门,把自己扔在了软绵绵的床上。 雷达彻底罢工,灵魂呐喊着要睡觉。合上双眼,给眼皮放假以前,他收到了新朋友的短讯。 【织田】你提到过的那个酒店,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塌了。 【图片.jpg】 【岚】难怪。希望有人能给老板赔偿金。 他的确对织田说过自己原本要住一家名字很绕口的国际酒店。 面试完有时间的话,把所见所闻写下来,交给爱花姐吧。一手资料在哪里都是有价值的。如果武装侦探社愿意接纳他,他会尽自己的全力做一个合格的侦探社员。 敲门之后,稍稍等了几秒,他便听到房间里面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门把手被拧动。 他有些不太适应地去摸球包的拉链。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真正自己找过工作。当审神者是时之政府主动找上门来的,若不是出了威胁信这档子麻烦,他会暂时去老师的道场当个普通的助教。 真要继承妈妈的愿望,他就应该回到熊本,再把名字改回新田元岚。 旁人若知晓他对自己的安排,说不定会话中带刺地嘲讽他是“有钱的少爷突发奇想要体验普通人的生活”。 类似的嘲弄,更露骨的讥讽,他在长大的过程中听过不少。 他们这样的人,极其容易处在纷争的中心。有嘲讽轻慢与阿谀奉承,相应的也会有赞美推崇还有送上门的机会。 绝对不要做只能听到一种评价的人,那样会很痛苦。 门被向外推开,一位年轻女性把他请进屋内。 “你好,我是今井元岚,之前约好来谈工作。” 4、是你的错 1. 蓝瞳的少年肩上蹲着一只比狐之助瘦小一点的小狐狸,宽大的袖口因跪坐的姿势落在地上,纫着红绳。带着狐狸的付丧神有好几位,但这只狐狸似乎有些不一般。 神情很淡,眼神也一样,空落落的,他在白山吉光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我是白山吉光。主人,请多指教。” 看着这只和白山吉光一样话少的小狐狸,今井元岚脸上露出一抹笑,灵动的银眸里闪过半真半假的兴味,“我是岚。介意让我摸一摸你的狐狸吗?我挺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付丧神几乎不会拒绝审神者的要求,今井元岚认为这一点有待修正。 时之政府对刀剑付丧神的各种限制与管控属于绝密档案,究竟用了何种方法,才会让刀剑付丧神轻易接受“类似自己一觉醒来换了新了主人”如此这般的念头。刀剑付丧神忠心耿耿当然极好,省去了最初的信任建立阶段。时之政府是否在其中暗自用了什么手段去控制其思考的偏向,今井元岚对此持保留意见。 习惯了和刀剑付丧神极快地建立良好关系,再和现世中的普通人相处,可能会带来不便。 今井元岚一边挼小狐狸,一边和白山吉光随意聊着天。小狐狸不怕生也不乱动,小心翼翼地窝在他怀里,不去碰到他受伤的右胳膊。蛮有灵性的,可惜他刚摸上去就判断出这只小狐狸是时之政府的监视器。 “是你的宠物吗?” “是和政府的联络器。” “好直白地说出来了。” 少年外表的付丧神并没有表现出异样,“这不是需要隐瞒的东西。” 多摸了几下小狐狸油光滑亮的皮毛,今井元岚把小狐狸物归原主,“以后,请多指教呢。” 今井元岚不想时刻被时之政府监视着。他能够理解时之政府需要对审神者进行审查的必要性,但不想就是不想。这座本丸是没有“狐之助”的,任何来自时之政府的消息都直接送到近侍手中。 就像现世的打工人可以在绩效考核优秀时得到奖金,在时之政府的手里工作,审神者表现突出优异,也可以和时之政府进行顶级拉扯,为自己和本丸谋福利。这样的潜规则只有他这样的老东西会去践行了。大部分审神者都安分守己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直到结束作为“审神者”的使命而光荣退休。他是什么时候被时之政府盯上的,刚去到熊本的那时候吗? 灵力者的力量强度有时候和年龄挂钩,所以,时之政府里会存在年纪比较小的审神者。也有时候关系不大,比如他这样的。他的灵力总量和年纪无关,是天生的残缺体质,他可以用灵力护住内脏,或者是包裹伤口缓慢滋养修复,也可以将灵力附着于他手中的刀剑之上,起到类似让他暴击+10的效果,但这些能力,无法作用于除自己以外的他人身上。 更直白点说,他无法主动与妖怪签订契约,也无法像名取先生一样成为除妖师,这样是否方便理解了。若是妖怪主动与他建立契约关系,他也阻止不了。 不会有妖怪自愿成为人类的“仆人”吧。 时之政府里的对应部门会对本丸进行动态追踪。他和本丸重新建立链接后,仅留给他和付丧神半天叙旧的时间,便派人联系了他,这和横滨的异能特务科一个德行。 深夜加班的工作人员操着一口几天几夜没合眼的疲惫嗓音对他下达了时之政府新的任务安排。今井元岚并非想要为难对方一个小小的打工人,对方识相且语气平和的话,他非常愿意缓和语气沟通。 然而对方把电话转接到了一个听起来颇有名头的什么部长那里。 他蹲在小溪边,整个左手浸在了溪水里。舒爽的凉意从皮肤传到大脑。每当天气热起来,他总想泡在冷水里,他可不是个受得了炎热的人,他还想把自己放进冰柜里,大夏天他怎么会感冒。 “部长先生,时间没到,急着让我去时之政府工作,也要给个理由才行。”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位部长先生再斟酌一下时间段。 居然真有人会深夜聊工作吗? 这样说着,他从水底捞出几块鹅卵石。 本丸里设有厨房,是给审神者使用的,因为付丧神没有饥饿一说。 今井元岚会用。他的情况有点特殊,不会长时间留在本丸中,现世的生活和审神者的工作各不干扰,就该是这样的。所以更准确地说,是他看几位会下厨的付丧神使用,戏称他们在厨房搞科研。 开玩笑的,他的刀剑下厨是什么水准,他了如指掌。 “距离签的协议生效,还有两个月。两个月之内,我会主动去时之政府总部。” 挂掉电话,今井元岚回头抬手招呼站在走廊上的蓝发付丧神,“来得正好,安定,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大和守安定自然不会拒绝。而且,大半夜还在庭院里散步这种事,还没想好怎么向岚大人解释。 岚大人说,可以拜托他去现世一趟吗? 用可怜兮兮的语气拜托别人帮忙的岚大人真的让人觉得可怜又好笑。大和守安定把本体横放在膝头,“可以,但是什么事?岚大人你的事,还是别人的事。” “算是我和朋友的事,我擅自参与进去的。” 时之政府准许部分审神者将个别刀剑付丧神带在身边去现世,可长时间留在那边,会让时之政府重新对审神者进行安全系数评估。他们的主公大人没有被时之政府束缚住手脚,以至于近乎两年之久的空白期,时之政府都没来为难留在本丸里的付丧神。个中缘由他不会擅自揣测,但会担心大人以后遇到其他难缠的事。 “作为交换,岚大人再多给我讲讲那封信的事好了。不过,是在您面对的事情都结束之后,找个足够悠闲的时候。现在,简单聊聊您在横滨认识的朋友吧。” 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可都是些有意思的人。今井元岚掰着指头给自家好奇心爆棚的付丧神数了一遍。 刚到横滨的时候,他认识的那个会收养小孩的黑手党成员,他们在吃辣上有共同语言。他常和织田约饭,“区别在于我喜欢中华街的火锅,而织田喜欢的是辣味咖喱。” 之后认识了一个被异能特务科派来监视他的军警成员,“毕竟我在东京的异能特务科有案底,所以很不幸,有三个月的监视期。” “监视?”大和守安定问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糟糕待遇。 “条野是个很有趣的人。在抓到幕后黑手的事上帮了我很多,所以,被他监视成了可以忍受的事。” 双手枕在脑后,今井元岚躺在廊道上,他的刀剑付丧神坐在他身边,像是准备陪他一起熬夜。 本丸的夜里很安静,他不希望哪位付丧神深夜不去休息。月光把庭院荡涤得透彻,他许久没有这样悠闲地躺在本丸里了,这么躺着便能将月色与星河尽收眼底,轻松,自在,没人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压在他心头的事情还有一件,他相信事情总会完美结束。 他过去的一些作为让他被横滨的异能特务科定为了特一级危险异能力者。他在东京也只是个一级,换了个地方怎么还额外升了一级呢? 这种升职还是不要为好。 他工作的侦探社,各位都是很好的人,就分内之事而言,他很满意侦探社的工作。工作一年多,他感觉生命的价值都被升华了,效果立竿见影。 此外,他还认识一个未成年的黑手党干部,“他叫太宰,太宰治。相当聪明,就是有些常人无法接受的癖好。天才都这样,我们该努力理解他。” 横滨是属于天才的世界,太疯狂了。他可以接受一个不到十八岁还喜欢跳河自杀的黑手党干部,让他接受这个和他一起吃辣味食物还颇具爱心的朋友是比他还小一岁的天才杀手,他用掉一整瓶辣椒粉之后才勉强能把天差地别的两个形象画上等号。 “我要拜托给你的事和织田有关。” “请说,岚大人。” 梁上房顶忽的传来几声突兀的响动。 “哟!”从屋顶翻下来的白发青年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我知道现在来一定能听到好东西。” “鹤丸,你居然熬夜。”今井元岚故作严肃地指责。若非他手枕在脑后,他一定对鹤丸做一个指指点点的动作。他没有追问鹤丸国永听到了些什么,他的刀剑付丧神想听,他什么都可以说,“但没关系,我们都熬夜。”熬夜也是见者有份的东西。 区别在于他白天会有重重的黑眼圈,被清光看到又是一阵委婉的劝诫,而鹤丸和安定不会,他们白天精神如常。 白发的付丧神穿着日常的内番服,自然地坐到了他的另一边,“我听到了,你需要帮忙。” “鹤丸,这次你不可以去。”今井元岚及时阻止太刀的思维发散。 “决定好帮手了吗?” “帮手……这么说的话,其实我就是帮手吧?作战计划有别的朋友在帮忙想,我照做就可以。”太宰治的脑力让人安心。 他相信的不是太宰治的身份,而是相信太宰治的脑力,还有太宰治与织田的情谊,他要拜托安定去做的事和威胁信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那个朋友,收养了几个小孩子。” 5、这是生命 0. 时之政府频繁地选择少年少女担任审神者的理由是什么,今井元岚在很久以前思考过这个问题。 和经验丰富的大人相比,少年少女们的优势是不被世俗污染的思想和内心赋予世界的美好愿景?怎么灵力者也讲究这一点,他以为这是西方文学里圣子圣女的专属。 说到底,任何事只要有利可图都会有人去做的。改变历史能给历史修正主义者带来什么呢,让历史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满足内心的空洞与虚无? 时之政府在想什么,他说不定能通过当打工人搞明白。 但他所思考的东西,他的付丧神不会知晓。 两年前写下的协议里,白纸黑字地写着作为时之政府维护审神者“岚”所管理本丸的代价,审神者“岚”需要进入时之政府工作,工作部门为执行部。 当时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是人事部和执行部,他选择了后者。 再过一段时间,等他把所有的麻烦都解决掉,就是他该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1. 雨可以把任何东西都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滤镜。会让人想打瞌睡,或者回忆起青春期淋雨时出现脑内的自作多情的幻想,还能让穿着单薄的人在风雨交加之时打个寒颤。 青年撑着一把朴素纸伞在雨中不疾不徐地走着。 肩上披着一件蓝色羽织,脖颈上简单围着一条白围巾。打刀拿在左手,长过肩的头发没有扎起来,整个人一副旧时代的武士打扮。平时街道上也有穿和服出行的人,青年只是因为不俗的长相而惹眼了点,没有额外的麻烦。 有打着自动折叠雨伞的上班族从青年身边经过,盯着青年多看了几眼,羡慕这个武士打扮的陌生青年在快餐风横行的社会仍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东京中心区常常与繁华一词挂钩。财阀与大家族给予了寻常人最完美的幻想素材。上流社会的名媛贵公子,知名女星和男演员以及素养过硬的一流模特,在东京最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些存在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毕竟到处都是的话,就不会觉得多么稀奇了。 也有适合居住的城区,是他们生活的地方,他们的家。 今井元岚还常去秋叶原的桌游店,是和老板关系不错的常客。 大和守安定不是第一次来到现世。他曾有过随审神者大人出行的经历,比其他刀剑付丧神多了点在现世生活的经验。这次只有他一个人也没关系,只要是主人的命令,他都会去完成。 岚大人在现世有一间没住过几次的私宅,和大人的本家大宅相隔极远,大和守安定此行的目标便是第二处泯然市井间的住宅。 “织田和他收养的小孩暂时居住在那里,”审神者把一串钥匙递过来,眼神诚恳地看向他,“织田在被境外势力追杀。” 算是护卫任务?他了解了。即使岚大人没有解释那位友人被追杀的理由,他也会献上全部的忠心。 刀剑付丧神从本丸进入现世,需要获得时之政府的许可,即使是岚大人也不得不忍下不耐烦按部就班地提交申请,若是能作为时之政府的员工,便少了“申请”这一道程序。 他的审神者“岚大人”,在现世是个吃穿不愁的富家少爷,这样的身份背景让审神者的工作有不少便利,但也在心里藏了很多秘密。 那些心事,岚大人更愿意堆积在心里,只有不堪其扰时,才会说出来。大和守安定不想去随意揣测主人心底故意隐藏在最深处的东西,可他身不由己,只要还抱着想为审神者大人排忧解难的想法,他就不得不更仔细地关注主人的一切。 真是矛盾啊。 这处住宅区多为现代社会常见的独栋小公寓,环境也很普通,大概是“不十分繁华但非常便利”的程度。 大和守安定靠近房门,察觉门后有人在持枪警戒。 那就是岚大人所说的朋友。 他敲门,猫眼后的人正在观察他。 “受是岚大人的命令前来。” 他说着,一边把伞合拢,斜倚在门口。 门这才被打开。 站在门口的人眼中布满血丝,似乎有段时间没休息好了。红发的人类男性不过是看上去有些邋遢不修边幅,本身只有二十多岁,比岚大人还年轻一点,年龄的事,是岚大人告诉他的。 名为织田作之助——名字也是他提前获得的信息——的人类男性,正要将进门的位置让出来时,大和守安定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位看过去。 陌生来人目的地是哪里都必须先经过他与织田作之助面前。 那个人类身上萦绕着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杀意,对于身经百战的刀剑付丧神而言,直面杀意实在不足为奇,但这份充满了变态的恶意,不得不让人稍微重视一点。 织田作之助向外踏了一步,目光紧跟那个人类。顶级杀手的直觉和观察力让织田作之助意识到陌生人来者不善。 身上携带了刀,在上衣口袋里,双手也插在口袋里,一点都没有掩饰——对他们这样的人不算掩饰。 “织田先生,请退后。” 大和守安定把房门半掩,右手握在刀柄上。 陌生人的目标是走在前面的高中生。 悄无声息迅速跃进,拉近与杀手的距离,杀手手中的银白刀尖刚一露头,大和守安定就用刀背斩出极为迅捷的一刀,砍在业余杀手的后颈上。 水果刀和杀手的身体一起倒下。 果然是潜在的杀人犯。 听到动静的学生一脸意外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他背后一个人都没有。 欸……好奇怪,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2. 刀剑付丧神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也几乎不需要睡眠,刀剑付丧神的“休息”是让体内枯竭又紊乱的灵力得以有时间补充和平静。但岚大人应该没有同织田作之助解释过他的身份,因为这个男人在做颜色十分艳丽的咖喱饭时,竟然会问他的口味。 他婉拒了。 他一整夜都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本体刀放在手边,侧耳倾听房屋四周的动静。 月光柔和如水。 客厅没开灯,只依靠月光照明。仅仅能容一辆小车单向通过的逼仄街道上,偶尔会有醉鬼晕晕乎乎地扶着墙走过;有人推着单车,一边打着电话,小声咒骂电话另一端的人欠钱不还还酗酒。 人类拥有各种各样的生活,有各自的不同的烦恼。被打扰,被丢弃,被欺骗,这在人类世界似乎是常有的事。 不过,这些不是大和守安定要关心的问题。岚大人给他的任务,是保证织田作之助和五个小孩的安全,时限是从他来到现世,到名为“太宰治”的人联络这里的时候。 “织田也可能会被太宰治半路叫走。”岚大人对他这样解释。 岚大人额前的碎发被拢上头顶,用黑色发夹斜夹着,低头时不会遮挡视线,但有一处浅浅的,几乎看不出来的伤疤。 当时,鹤丸大人也在场,和他一样,认真听岚大人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敌对组织的首领针对织田,太宰治是织田的朋友……应该也算是我的朋友吧。我撞见了那些披风佬要干掉和织田有关系的人。我也应该回东京一趟了,就问社长请了一个大长假,顺便想办法与太宰治合作,把披风佬都干掉。” 说这些的时候,岚大人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浅笑,“幸好这次来得及。” 岚大人看着他们,抬起手在空中拿笔随意划拉几下,“这件事结束之后,我给你们讲我是怎么完成入社考核的。” 岚大人这样子说了。 —————— 织田作之助收养的小孩早早地被自家监护人赶去二楼卧室睡觉,现在正是睡得熟的时候。而织田作之助本人现在拿着水杯从楼上下来,看到他也不惊讶,平静地同他问好。 “睡不着吗?织田先生。” “其实差不多睡醒了。”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会亮,“你可以去休息一下的。” 也许是元岚的朋友,也许是下属或者贴身保镖,被这样不求回报地帮助,织田作之助心里过意不去。 让孩子们暂时来到东京,是元岚的决定。东京当然比被mimic闯入的横滨安全多了。元岚离开前告诉他,不久后会有可信的人担任此处的守卫工作,“你一见他就知道,他是可以信任的人。放心交给他吧。” 他本意是不想让元岚再插手mimic的事。这是一场属于横滨的风暴,元岚行事再高调点,就会被某些人盯上,谁也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发展。能救下孩子们,他已经非常感谢了。 元岚的话里没有夸张的成分。 这个用刀名来自我介绍的武士看上去年纪尚小。初一见他,织田作之助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元岚,一样的随身带刀,类似的待人温和气质。昨日干掉那名杀手时的动作利落毫不拖沓,杀手是业余的,但倘若这位少年武士当真想了结那人的性命,也绝对轻而易举。 他们不带任何目的地聊了几句。 织田作之助问大和守安定需要什么样的报酬。 “报酬,我并不需要。只要是岚大人的命令,我们都会去做。倒是有额外的请求,我希望——” 可以知道一些岚大人在横滨的生活。 这种请求没有过界,他只是和岚大人的友人聊聊天而已。 6、桌游成瘾 1. 没有忽略大和守安定话中的“我们”,也注意到其对朋友的称呼是“岚大人”。这难道是有钱人家里特有的习惯称谓? 看着年纪并不大的青年望向他,并未有插话的意思。 织田作之助按着自己的想法讲了下去。 “元岚在一家侦探社工作。平日里会做些委托。” —————— 他知道那家侦探社里有个十分厉害的侦探。和今井元岚认识一周之后,他收到了正式入职侦探社的消息。 这是个好事,在诸多混乱仍需收尾的横滨找到稳定的工作,可以在这个不安定的城市安居一隅。 三四个月的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今井元岚又给织田作之助发来消息。 “差点忘了当初要庆祝一下。要一起去我很喜欢的一家餐厅吗,我请客哦。” 初来乍到,今井元岚在横滨“举目无亲”,除了织田作之助,便基本只剩下侦探社的同事。他与今井元岚年纪差距不大,今井元岚略长一岁,把彼此当做同龄人没问题。 只是一次很普通的友人聚餐。中华街的火锅店里到处是被辣得涕泪交加的日本人,黑发青年越吃越起劲,和周围的其他客人产生了心理层面的空间隔绝。 织田作之助本人也能吃辣,所以他点了一份辣味咖喱。真幸运,这个店的厨师也可以为客人把咖喱做成辣的,是一种他没尝试过的辣,但元岚建议他先试试正常辣度。 独特的香料味混在辣椒里,给他带来了惊喜。在火锅店吃辣咖喱饭有些奇怪,但在周围客人被辣得大呼小叫的时候,无人在意角落包厢里的人是在吃烫熟的麻辣牛肉还是咖喱饭,又或是两种同时放进嘴里。 “我尝得出哪一家餐厅加了工业辣精,哪一家又是使用自制的辣椒酱来招待食客。唯有后者才能尝到真正的香味,前者我实在接受无能。” 饭后时间还早,织田作之助便和今井元岚去到了自己光顾过的酒吧。男人们的友谊快速升温,等到出门时,身上带了一股甜甜果酒味的今井元岚站在门口自言自语,想着待会儿去什么地方给他收养的孩子买点小礼物。 “港口黑手党?极道组织,原来是在那里工作。是很不得了的工作呢。”这么轻易就告诉他,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以为,你和我一样。” 听他说完,正弯着腰凑近货架上的商品认真分辨口味和保质期的青年回头,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诶……你是靠直觉判断的吗?” 直觉?啊,差不多是那样。 “倒也不算错,”青年扭回头,继续去看商品,笑道,“侦探可以靠蛛丝马迹推断出我过去的经历,但只有横滨的人会有你这样准确无误的直觉。两三年前,我确实干过一件不太好的事。”直接导致他去东京异能特务科当了一年苦力呢。 今井元岚在商超的零食区逗留了许久,最后林林总总买了两大袋,“专门出门买零食,我还是头一次。小孩子都会喜欢这些吧,我小时候没机会吃很多零食。” “你小时候喜欢什么?” 听到他的问题,青年作思考状,“我小时候很喜欢打游戏,成年以前也想过做游戏。”后来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曾经的远大理想就这样被他放弃了。 他现在只会玩桌游,和朋友们一起。 月色很美,明天一定是晴天。 今井元岚今天出门没有像平时一样背羽毛球包。不是工作日的话,他只会带个防身用的匕首。 “现在没想过尝试吗?”织田作之助对新认识的友人家境略微有点了解,是富家少爷的话,想做什么都能得到充足的资金支持去试错的。 黑发银眸的友人露出稍许遗憾的神色,“因为我意识到,我永远都做不出能够让大多数人满意的游戏。市面上流行的游戏,玩家群体最多的是什么人?不过,织田你会打游戏吗?” 是学生,国中生,高中生,大学生,还有一般社畜——不包括织田这种——大多都是拥有正常生活的普通人,主机游戏还是手游,单机游戏还是社交属性更强的游戏,玩游戏是一种对生活的调剂。 他的教育过程中缺失了一部分东西,而那一部分东西对一个想搞“创作”的人来说是致命的,背着案底的他,去制作游戏也是不被允许的吧。 “我做不出好游戏,只能做出我喜欢的游戏。” 就像他只能成为他,而无法成为另一个招人喜爱的人。为一个人诞生的游戏,那样的游戏做出来没多少意义,“现在,我只会找空闲时间和朋友玩桌游。我是高手哦。” 家里的孩子见到织田作之助带回来的客人,好奇压倒了对零食的渴望,绝大多数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站在自家大人身边的陌生人。 今井元岚一眼就认出了那夜他见过的小孩子,精神状态比那时候好了很多,和其他几个小孩子一样,被照顾得很好。 已经过去几个月了,糟糕过去给小孩带来的影响能够减退,实在是太好了。 “难道说,织田你在养小孩这种事上有很多经验?”想到自己遇到的未成年,今井元岚就会头疼不已。 “还好,店长有帮忙照顾的。” 看着差不多快要到上学年龄的小孩子,今井元岚沉默一阵,忽然精神抖擞地发问,“织田,你有没有让他们去东京上学的打算?” 2. “他很喜欢他在横滨的生活,”织田作之助对大和守安定说道,“侦探社的工作对他来说不难。” 胆大心细,身手不错,工作认真,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时不时就会和他的“同事”们开展追逐战。他第一次从元岚口中听到“我遇见了一个跳水自杀,脾气不怎么好的穿西装的小鬼”时,就明白元岚遇到的是自己的另一个朋友。比他长一岁的友人提起智多近妖的太宰,也是一副头疼的样子。 他对元岚说过港口黑手党里尽是些很危险的家伙,怎奈友人总爱在工作之余,从令人意想不到的渠道里获取横滨地下势力的风向。阻止无果,元岚向他再三保证,自己没有别的多余的想法。 他的友人的确喜欢打游戏,会拉着偶尔没有工作压在身上的他玩桌游,或者去他家里,和孩子们一起玩规则简单到小孩子也能理解的拼词小游戏。看到客人稀疏无几,还会叫上老板一起。 不巧的是,他经常会被突然交代任务的电话叫走。 “没人陪我玩新的桌游,太无聊了。我之前的朋友基本都在东京,想见也见不到呢。” 他的友人撑着脑袋,胳膊肘抵在桌上,细碎的额发顺势耷拉在右眼上缘,嘴里还咬着一根水果味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道。 有正经工作的人和港口黑手党成员——即使是底层成员——交好真的没问题吗? “我的入社考核是在我认识织田你之后哦,我的同事都没有说这样的友情是不被允许的,危险的是你才对吧。”什么样的黑手党成员私下里会和朋友玩桌游。 “我没关系的,没人会注意到我。” —————— 现在他欠了元岚一个很大的人情。闲来无事揣着牌去他家里的友人阴差阳错地从mimic的人手中救下了凶多吉少的老板和孩子们。 原本是要拿一副限定卡牌给他看,却差点变成了生死之争。 他赶到时,元岚整个人像是不小心失足掉进了血池里。 子弹嵌入了骨头,青年双手持刀,站在楼梯前,伤口深可见骨,青年的表情却像没事人,银眸亮亮的,意外地安抚了他的神经。 友人的异能力是控制痛觉,但这样的战斗实在太过惨烈。 被刺穿双臂的mimic成员逃走前向他传递了来自mimic首领的口信。 他匆忙去查看元岚的情况,黑发青年却挥开他的手,缓慢挪着步子,坐到房子里唯一一个完好的塑料凳子上,“不用扶我。不过,二十一世纪果然是热武器时代,外国佬没见过武士刀吗?” 要送人去医院,友人又摇头,“我认识的医生在赶来的路上了。”像是力竭,想说两句话都费劲,“最好能联系到太宰君。我不想把他污名化,可解决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外国佬还是需要专业对口的人……说人话就是,我个人建议黑吃黑。” 说着,青年拿手一抹头发,才“啊”了一下,忘记自己满手鲜血,搞得像是伤到了脑袋,丧丧地朝他看,说的话却仍然很理智,“我会因为流血过多休克。封闭痛觉之后,除了头晕和部分肌肉的痉挛,没有别的不良反应。” 彻底晕过去之前,友人还在可惜他的桌游卡牌。撑着最后一口气依依不舍地把卡牌浸在水里,碎碎念着,“这是我拜托东京的朋友给我抢到的线下首发限量版。本来要拿来给你们看的,这下好了,全被血浸透了。” 好在一名女医师很快赶到,把濒死的友人彻底治愈。 重新活蹦乱跳之后,青年借了一件他的衣服,换掉从白染成红的外衣,去看了被吓得不轻的老板和孩子们。 “没事,坏人已经被恶龙打跑了呢。”青年笑着拍了拍小孩子的脑袋,“就算是勇者,恶龙也能干掉,区区……区区小怪。” 然后小声吐槽是一些很扛痛的小怪。 元岚提议把孩子们带到东京,尽快从mimic的攻击范围内离开,老板也被太宰秘密送到了其他城市。 “正好我该回家一趟。”青年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潇洒地说道,“放心,东京可是我的主场。” —————— 在织田作之助讲述这些属于审神者的故事时,大和守安定安静地仿佛不存在。眨眼的频率和胸口起伏的程度也没有明显的变化,像是在听陌生人的危险经历。 岚大人喜欢他在现世的生活,大和守安定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那些让审神者受伤的人类,应当得到惩戒,对审神者有过帮助的人类,也应该得到相应的感谢才是。 审神者大人的命令,哪怕会违反时之政府的禁制,他都可以去做。在付丧神面前,审神者的命令要比时之政府优先得多。所以,他如今在此。 7、见者有份 1. 今井元岚往后一躺,倒在了软榻上,手里的电话听筒传来几声嘟嘟的忙音后,终于被接通了。他开门见山地问,“你那边怎么样?太宰君,我这边没问题哦。” “你不掉链子就没问题。” 黑发鸢眼少年的身影与声音一同浮现在他脑海里。太宰治说话的态度一如既往地一言难尽,语气有点像没睡醒。如果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会被师父骂没精神然后被罚绕着道场跑圈的。声音好听和太宰治整个人的黑暗气质并不矛盾。 “东京很安全。” 除了时之政府审神者的身份信息以及他在异能特务科的案底属于绝密档案,所有摆在明面上、能被挖出来的、机密等级不高的个人信息,太宰治全都知道了才对。 “我不会让那些披风佬有机会在东京动手。”他又补充道。他的信用程度在这个黑手党干部眼里一直不怎么高,他说不出是为什么。 对陌生人有基本的怀疑是正确的,但太宰治会有那种性格和热衷自杀的爱好,总不可能是被黑手党的氛围熏陶成那样的……算了,还是不要去思考这些东西为好。他始终相信太宰治会把自己玩死,但绝对不会玩脱,他还要担心什么。 “太宰君,等事情结束以后,我请你吃饭吧,在横滨。” 他听到太宰治略带嘲弄意味地笑了一声。 “好啊。” “中华街有家火锅店,时间……我到时候再联系你。” —————— 如果三年一代沟的说法是真的,那他和太宰治之间已经有了两个代沟。他现在已经24岁了,比18岁的太宰治年长六岁。 第一次见到披着黑风衣穿正装的太宰治是在河里。那还是一年多以前,他成为正式社员后一个月左右。结束工作后的他去便利店里买了一罐冰可乐,拧开猛灌了一大口。甜滋滋的汽水滚过舌尖,还没享受完这份舒爽,耳边什么声响都没有听到,他却像是心有所感,回头去看安静流淌着的河。 于是他看到河里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顺流而下,从他眼前经过。 突然看到一团意义不明的东西真的挺令人毛骨悚然。 横滨应该也有流传甚广的城市怪谈。但对灵力者而言,分辨一个物体是人还是妖魔鬼怪,和征十郎打篮球过人一样简单。 “水鬼”露出了半截缠着绷带的小臂,也不会当成上游何人扔在河里的垃圾。 放下球包,他费劲把被湿淋淋大衣裹住的“人”拽上岸,自己也付出了衣袖湿掉的代价。他想打急救电话,可刚摸到手机,被他拽上岸的少年就忽然睁开眼,眼神发直地看着他,脸色苍白,黑发贴在脸上,衬着少年的气色更加虚弱。 所以,其实不是溺水?这不是挺精神——倒也没有,只是还活着。 “需要帮忙联系医院吗,少年。”要不还是打一下医院的电话? “……不需要。” 衣服全湿,脖颈手臂还有脑袋上都缠着绷带,似乎浑身都是伤。今井元岚以为面前的人遭受过虐待,但穿着又非普通人打扮,不像是会出现虐待现象的家庭会给予的衣物。 少年就要这样起身离开。 横滨实在太奇怪了,横滨的市民也是。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衣人们把枪口对准了他,另有看着身份略高的一人冲着少年点头哈腰。脸上露出过去常用来处理意外的礼貌微笑,他在数十名穿着黑西装的持枪分子的包围下,缓缓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路人。 这个少年是什么来头已经不用猜了。 在□□火拼中受了伤?长相太年轻了,恐怕没成年吧。横滨的黑手党竟然缺人缺到连未成年都要纳入?少年甚至可能是这些黑衣人里职位最高的。 不愧是横滨。 但既然是黑手党里职位比较高的人,会在河里飘着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被敌人袭击入水是说不通的,少年身上只是有绷带,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连血腥味都没有,意识清醒,只是脾气可能不太好。 也不可能嫌天热跳水玩。谁跳水玩会穿全套衣物,刚下班?黑手党跳水还讲究这个? 失足落水,自杀,或者是最不可能的真心话大冒险,哪一种都让人不敢细想。 他脑海里思考过很多可能性,嘴上先暂时闭麦了。 在这么多真枪实弹的□□分子面前,他没有任何胜算,用上异能力和灵力,也不妨碍他被打成筛子。 难道要他指望从刚刚起就分子化了持着置身事外态度的条野把他从弹幕里捞出来吗?他更愿意去想想怎么能够保留完整的尸身,顺便在死前给征十郎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的银行卡密码是他国中时的学号。 和黑西装们无声地僵持了半天,直到站在几米远处的少年回头,露在外面左眼还是一样的毫无感情。他怀疑少年下一秒会对黑西装下令“干掉他”。 如果这是游戏的话就不用担心了。 好在黑西装们训练有素地快速撤离了,而少年落在最后,转身站在原地,看着他。 突然刷新的支线任务危机解除,他福至心灵,顿悟了少年的眼神,弯腰去捡自己的球包,笑道,“放心,少年,下次我还会帮忙捞你的。” 在少年从怀里掏出枪的瞬间,他抓起球包就地翻滚躲过了第一枪。球包到手,他头也没回冲进了与黑西装离去方向相反的巷子里。 开什么玩笑,那些拿着真家伙的人还没走远,少年的枪又没有安消音器,他还是想活着的。 初遇是很糟糕,其实后面还有更糟糕的,但也让他体会到了逗年幼者的有趣之处。 —————— 他看到织田和那位少年同时出现在眼前时,还不紧不慢地朝织田作之助打了个招呼,“好巧,织田。” 窄巷子里只能容纳三个人并排行走,他们狭路相逢。 现在是下午五点,他还在为手里的委托东奔西走。社长想培养他和其他社员的合作能力,却不知道他是从小到大连小组作业都没有真正做过的独行侠。 这不是孤僻,他从不觉得自己孤僻。他只是觉得,如果步调不一的话,他宁愿高效独立完成,能节省很多时间。 织田显然没想过会和他在这种地方相遇,问他莫非是在工作中。 “是的,这几天要加班。” 即使他们侦探社有世界上最天才的侦探,聪明得像拿了剧本一样不可思议,没有真实的情报,名侦探也会有无法找出真相的时候。 太宰,太宰治,今井元岚已经从织田口中得知了那名疑似自杀的少年的名字,但他现在最好当做完全不知情。 在织田面前,太宰治的情绪要比糟糕初遇时稳定多了,脸上甚至带着笑,虽然恶意满满,“是认识的人吗?织田作,”黑发少年这次身边没有跟着全副武装的下属,只有织田一人,“我看着有些眼熟。” “贵人多忘事,少年。我可是把你从河里捞了上来了。”他把提在手里的购物袋打开,躺着四瓶还带着寒气的饮料,“见者有份,拿一瓶吧。” 织田作之助从善如流地从塑料袋里拿了一瓶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冰饮。元岚是给孩子们送糖都会准备他和老板那一份的人,也不是第一次被元岚半强迫着贯彻自己的理念了,不收下的话,会被缠很久。 今井元岚把袋子开口转向太宰治,太宰治不为所动,直直地盯着今井元岚的眼睛,今井元岚望回去,只能看到一潭深不见底的黑。 “你居然没有死在哪个人的枪口下吗。” 今井元岚笑了一声,这种横滨才会有的风土人情实在是让他觉得有意思极了,“抱歉,我也在等人来杀我。就意义而言,没发生的事不用去假设,假如我死在横滨的某一处,会给这里带来很多麻烦的。‘见者有份’的意思就是——见者有份,能者多劳。可乐和果汁,二选一,都不喜欢的话,我下次请你喝别的。” 2. 挂掉和太宰治的电话,今井元岚又闭上眼小睡了一会儿。等到清光来敲门,才打着哈欠,看着自己的近侍走进来。 “你知道吗,清光,”换绷带的时候,他和自己正在收拾散落桌上文件的付丧神搭腔,“我发现,在横滨的某些地界,普通人依靠黑手党的势力保护自己,也是个不错的途径。” 他没有人脉,也不懂经营,只有免费提供的充足本金,他在离自己住所远近适宜的十字路口附近,帮助一位上了年纪的委托人女士开了一家便利店。 而他自己则额外租下了二楼。会在没有加班工作的休息日去那里呆着,带上自己的球包和桌游卡牌。渐渐的,二楼多了柜子、桌子、沙发和电视,摆满了桌游卡牌。 他自己经常性的因为战斗而受伤。与谢野小姐人很善良,能力优秀,工作以外的额外救治也不收取费用,可他绝不能让依赖与谢野小姐和她的异能力成为习惯。他让市濑阿姨进购了止血绷带和伤口消毒药品,申请了相应的经营执照,作为他为自己包扎小伤的去处。 灵力附着在伤口上,就可以止血和缓慢恢复,所以他对绷带和止血药物的需求量绝对要比某个未成年干部小得多。 “岚大人,你在横滨……” “我过一两天要回去再办点事。不用担心,这次我只回去一段时间。” 8、我是绑匪 0. “太宰君,遇到了让你发愁到想自杀的事?那要尝试委托我帮你排忧解难吗。” 第二次把“年少有成”的黑发少年从河里捞出来,今井元岚扛起人躲进了小巷子。绕来绕去,确定不会像上次一样被那群黑西装的人找到,才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的少年放了下来。 但是,不太对劲,他感觉自己的异能力…… 可能是幻觉吧。 上次和太宰治见面,他的监视者还在不远处,就算条野不会真的让他死在极道组织成员的枪林弹雨中,几个月之后的这次见面,他就是单兵作战了。 “我以后可以转行去当私家侦探。”今井元岚摸了摸被太宰治衣服沾湿的黑发。他新买了柠檬海盐味的沐浴露,待会儿回去他正好试用一下。生活用品发明厂家居然愿意在产品的气味上花那么大的功夫,在超市挑一瓶沐浴露像挑一杯奶茶口味,还是不同功效的奶茶。 太宰治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问,为什么来这里。 无人经过的偏僻道路,想去人员密集的地方需要按手机导航走。偏僻在横滨意味着危险,相当熟悉横滨的本地人才能在这片街区如鱼得水。 “上次,我感觉你并不想看到你的部下们,像我以前带着朋友甩开家里的保镖一样。” “雇保镖?你的家人对你很不错。” 不错?是已经好过头了吧。仗着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他玩味地笑出了声,“别这样说,太宰君,这会让我以为你没有调查过我。” “……” “我并不神秘,你一定已经查到了不少好东西。应该有我也不知道的秘闻或者丑闻。考虑过把信息共享给我吗?” “你做了什么。” 太宰治的确调查了这个特殊时刻来到横滨的人。身份背景并没有特别神秘的地方,充其量只是个格外有钱人家的少爷。仅有的,也是最大的问题,在于此人的信息肉眼可见的并不完整,今井元岚二十岁那一年,一整年的行动轨迹都没了踪影,就好似那一年并不存在“今井元岚”这个人。 “你想查得深,就得注意不要被异能特务科盯上,否则,我们要作为有嫌疑的共犯一起被抓了。”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变得像个普通人,千万不能一夜之间被太宰治搞回危险异能力者的水平。 今井元岚脸上对此满不在乎的笑容,让太宰治有点哽住了。 男人在太宰治眼里的形象,一念之间,从未被阴险小人害过的傲慢金丝雀变成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糟糕大人。 “你是织田的朋友,这次委托费可以打折。” “我很无聊,你有什么好办法。”任务很无趣,敌人是没有大脑的虫子,烦人又肮脏,森先生像是故意塞给他那么多任务打扰他寻找合适的自杀方式,愚蠢的部下让他的不满更上一层楼。眼前的人也是,每次遇到他,再平常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会变得十分别扭,自以为是的程度在太宰治见过的人里是独一份。 只是因为他是织田作认识的人而已,否则他不会将这个男人放在眼里。 闻言,今井元岚提出玩桌游的建议,“这次可以不收委托费。” 但今井元岚尚不明白这时太宰治脸上的古怪笑容意味着什么。因为他不了解太宰治,一点都不了解。 —————— 便利店二楼也被今井元岚自己租下了。他买了一些桌游放在了这里。便利店离他租住的地方不算太远,是个合适的选址。可以从店内进,穿过货架,直到尽头,然后爬楼梯,也可以走另一边的后门。 今井元岚是从后门进去的,和坐在一楼收银台后面的店员打了个照面,便带着仍然只能把湿乎乎的衣服穿在身上的太宰治去到了二层。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总忍不住以对待未成年的态度去对待眼前年少有为的黑手党干部,这让他的态度看起来暧昧不明,颇为傲慢。 他已经过了二十三岁生日了,太宰治好像是……十七岁?十八岁? 二十岁的他遇上十四岁的太宰治,年龄差距是一样,但在如今的年龄以相同的态度相处,是有点奇怪吧。这好像是作为家中最小孩子的通病。在家里是年纪最小的,所以在面对比自己还小的外人时,便会格外珍惜这份好笑的“升级感”,就像“我终于不是最小的小孩了——”这样子。 “来点赌注。” 玩桌游还下赌注?太宰治是不是把桌游当成了……他弯着嘴角笑了笑,“随你。想赌什么,不可能是钱财吧。” 又来了,这种令人厌恶的感觉。心底有多烦这家伙,太宰治脸上的表情就有多平静,“我赢了,就把你的异能力展示给我。” “仅仅是这个?你直接问我也会告诉你的。” 今井元岚以为这个年纪的人会提出探讨哲学问题的赌注,那正是他的专业所在。再不济也应该更符合太宰治黑手党成员的身份一些,比如让他戳瞎一只眼睛,或者拿出一把只空了一颗子弹的左轮手枪让他对着心口开一枪。 太宰治不想要今井元岚这像是施舍给他的好意,他讨厌这种感觉。“你经常随便把自己的异能力告诉别人?” “好问题。为什么我要随便告诉其他人?” 太宰治换了个问法,“为什么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陌生人来问我这个问题,我会把他当神经病或者敌人。是太宰君你的话,”今井元岚站到书架前,视线从几排花花绿绿色彩斑斓的盒子上扫过,选了一盒适合两个人1v1的桌游,“我觉得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你想知道的事,应该没什么能瞒得住你,让你调查我,实在是多此一举。” 事实胜于雄辩,他从未有小瞧太宰治的意思。太宰治有多聪明,以十七八岁的年纪却能在黑手党里有一席之地的事实来看,总归是不会差的。 不过,想增加游戏体验,把这个当赌注也没关系。 “你输了的话……就一个月不要跳河了。”万一真死了怎么办?织田会很伤心的。也不要再让你的部下四处打捞上司了,料想这种额外工作是不会支付加班费的。横滨的极道组织应该没有遵守劳动法一说。 他也不想再捞了,每次都能被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吓一跳。 太宰治点头表示接受了这样的赌注。 世界上不只一种自杀手段。 桌游比赌场里花样繁多的赌博手段简单太多,和中学外语课随堂测试同雅思考试的差距一样大。今井元岚唯一比太宰治有优势的地方只剩下游戏经验。大部分人玩猜牌面类型的桌游只是为了嘻嘻哈哈地和朋友闹在一起,今井元岚是这种人。怎么会有人去观察对手的微表情呢?这真的只是一个桌面小游戏而已。 但太宰治是。 “花?”今井元岚先出了牌。 “是。鱼。”太宰治没有任何迟疑地给出了“是”的答案,接着出了一张牌,干脆得比今井元岚翻开牌示意真的是花牌都快。 “不是。” 太宰治翻开被压在手下的牌,的确不是鱼,是一张蓝色的蝴蝶。 浅浅的交锋。 真话被肯定,假话被拆穿,出牌人都要把牌收回,只有对方猜错,自己才能弃牌。太宰治在赌场里玩过相似的游戏,只不过那里赌得最多的是性命、金钱和组织的前途。 今井元岚不在乎输赢,连让太宰治一个月不跳河的赌注都是临时想到的。他现在没有想要让对方做的事,毕竟太宰治提出的赌注他不费一丝力气就能支付。 而中途,太宰治接了个电话。 其实有很多电话打过来,太宰治只接了其中一个。一个年纪轻轻的忙碌社畜,今井元岚一边出牌一边想道。侦探社的工作偶尔也很忙,但好过太宰治连跳水自杀之后都要被下属和同事打电话联系。哦,难不成,太宰治是忙到想自杀? 他被自己的搞笑想法逗笑了,在紧张快速的对局中没忍住笑了一下。 然后就再也收不住笑容。他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要接电话的话,请随意。” 黑手党成员不接电话也可以,还是太宰治足够任性?唯有那一通特殊的电话,今井元岚眼看着太宰治脸上的表情变得鲜活了起来。 太宰治和别人拌嘴的样子蛮好笑的。电话那头被太宰治叫做“中也”的人有点可怜,太宰治只靠几句话就逼出了那位“中也”不外放也能被他听到的怒吼。 “没被敌人暗杀就赶紧回来!” “是是是,但我被绑架了,所以没回去,”太宰治对今井元岚做出了一个“蝶”的口型,“绑匪还逼迫我——” “哈?谁会这时候绑架你,你赶紧……” “他逼迫我不能自杀,很过分吧?” “……赶紧滚回来。” 太宰治开了免提,今井元岚心领神会,他不介意陪玩性大发的人演一演。 “就是这样。这家伙现在在我手里。”小时候绑架他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他见缝插针做了个“是”的手势。 太宰治翻开,那居然是一张花牌。 今井元岚假情假意的棒读因此带上了几分真的激情,“我要让他一个月内都不能自杀哈哈哈,好好活着吧混蛋。” “绑匪好可怕。所以,好心的中也君,一定会写完这次的任务报告的对吧?记得要用正确格式。” “你自己都不会用正确格式写的……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今井元岚能体会到那位不具名人士的无语凝噎。他捞过桌上的手机,手机外壳上没有水渍,不知道太宰治做了什么让手机幸免于难,“你好,我是绑匪。等我收到赎金,才会放人,不要报警,也不要去找黑手党,否则我不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假装绑匪何尝不是一种角色扮演。 下一秒,电话被对面的人半点没有犹豫地挂断了,他酝酿的狠话还没说出口。看到太宰治没把这通电话放在心上,今井元岚出了下一张牌,“看来你人缘不行呢。” “是你骗术不精。”太宰治的语气又变得平静似水。 一来二去,太宰治朝他摊手,笑容比今井元岚以往在太宰治脸上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让他直觉危险。 “好吧,你赢了。异能力是操纵痛觉,很好理解吧。还有什么想问的。” “操纵自己的痛觉?” “控制疼痛阈值或者疼痛敏感度……什么的。可以简单理解为,我可以让人不疼,或者更疼。想控制别人,需要先被我造成伤害才行。” 太宰治的绷带太犯规了。脸上的绷带遮着一只眼睛,他如果想去观察太宰治脸上的微表情,反馈回来的信息也不准确。 “这个形容不够具体。就用你自己的身体向我展示一下吧。” 不够具体?这很具体啊。今井元岚一时间听不懂太宰治意欲何为。 太宰治的笑容下满是污浊的黑泥。 “这不是我们的赌注吗?你可要‘展示’给我看呢。” 9、小心太宰 他对黑手党成员的脑回路一无所知。 “你想要我怎么展示?” “追寻死亡可是我的夙愿。有你的异能力的话,人类能不经历痛苦就死掉吗?痛觉操纵,无聊又好用的异能力。用异能力杀过人吗,感觉如何,上瘾了吗?” 提到死亡的话题,太宰治眼神里的疯狂让今井元岚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但说到底,太宰治还是没有说想看他怎么做。 他不想再刺激太宰治的神经,“太宰君。我不会对你的想法过度干涉,如果真的需要我的帮助,我愿意当你的刽子手。毕竟完成委托人的要求是我应尽之责。不过我希望你再想想,个体的死亡并不代表着事情的结束。在这个问题上,海德格尔和萨特的观点不同,而我赞同‘死亡会在你最不想让它到来的时候到来’这种观点。” 人人都会有的“死亡恐惧”。 太宰治安静了,露在绷带外的眼睛紧盯着他的每个举动。 他起身,去书柜抽屉里翻出一把水果刀,当场拆封。 太宰治像幼稚园里最难哄的小孩。“愿赌服输。以后,我应该不会再和你玩桌游了。”风险太大,他担心自己会不经意间把所有家当,包括性命都输掉。要是他在横滨把秀也哥的公司都输出去,那太好笑了。 太宰治接过他递过去的水果刀,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很讨厌你对我的态度。” 这样的评价,今井元岚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是吗。织田有时候也会说受不了我。你有这种感觉很正常。”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一些被归类为‘少爷病’的特质,自己轻易觉察不到,但落在别人眼里,和沙漠里流淌的甘泉一样明显。 握着刀柄,太宰治将刀刃刺入今井元岚的掌心。 他对刀尖没入血肉的声音并不陌生。他观察着今井元岚的神情,果真是半分痛苦都没有……这种异能力能用在他身上的话,他梦寐以求的死亡就能很快来临了吧。 但是太可惜了。 太宰治松开刀柄,像是对待一件举世瞩目的珍宝,伸出双手轻轻按在了今井元岚被捅穿手心的左手上。刀还插在掌心,但从伤口流出的血液似乎被设定了减速50%。 今井元岚挑眉困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我得去止血。”今井元岚想抽回手。他对太宰治没有一点警惕,只觉得太宰治的动作很古怪。 在接触的瞬间,无效化的异能力发动了。 刚刚还无知无觉的青年手臂微微颤抖着,惊讶之下蓦然瞪大的银眸极大地取悦到了发动异能力的黑手党干部,意料之外的痛楚让青年额头生出一层冷汗。 “你——!” “真遗憾,你没办法当我的刽子手。” 今井元岚忍着剧痛用力抽回手,太宰治却抓着不放,一边忍痛一边用力的人,再怎么样力气也不可能比他—— 人仰马翻。 太宰治躺倒在地上,盯着纯白的天花板。 这家伙的体术不算差,被踢翻的桌子还撞到了他的膝盖。他歪头去看黑发青年,离开他的控制之后,那人的异能力很快便恢复了,此刻正垂着鲜血流淌的左手翻箱倒柜地找止血绷带。 “太宰君,让别人的异能力失效,就是你的异能力?” 今井元岚抖开一卷绷带,又用牙拧开消毒酒精的盖子,半点眼神都没分出来给他。 “你生气了吗?”太宰治想听到肯定的答案。 “老实说,有点。托你的福,我感受到了近十年都没有感受过的疼痛。”能够无效化异能力的异能力,他此生第一次见识到,竟然真的有这种像bug一样的能力。“是我太自大了,太宰君。给你当刽子手,我不够格。” 说是生气,但隔着几米远,仅凭一个背光的侧脸,太宰治也看不到今井元岚愤怒到了什么程度,声音倒冷静得很。 生命,究竟是什么。 你要问这个问题? 今井元岚给不出太宰治满意的答案,让他对黑手党成员上一堂死亡哲学课,是在同时为难两个人。他只能说,“不要急,太宰君,不要急。死亡什么的,在它愿意到来之前,你只能活着。” 啊,糟糕透了,这样的话,听起来好恶心,太宰治想把耳朵堵起来。 “你太聪明了。”今井元岚缠好了左手,感叹道。 鸢眸对上了今井元岚的双眼。 太聪明了,太宰君。 常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太宰治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作为地位不低的□□成员,提出的欲求总有人想办法去满足。世俗中的人总在追求的钱财权势,而太宰治在现在的年纪就拥有多到令自己厌烦的程度,别人会欣喜若狂,太宰治只会对生命愈发厌恶。 在人的生命与一颗子弹或者一把锋利的匕首等价的环境里,太宰治有个喜欢自杀的兴趣爱好也说得通。 “说得好像你都知道我做了什么。” “你是指你作为港口黑手党成员的工作?有所耳闻。诈骗,勒索,侵占,故意伤人,你总要占几样。” “有趣。织田作会和你聊我?” “没有。”今井元岚摇头。这怎么可能,他充其量只是织田的朋友,背地里和外人聊组织干部秘闻,即使织田自己不注意,今井元岚也会叫停的。 “只是知道你被叫做……□□最恶二人组?不觉得这个称号像离大boss最近的小boss吗,迟早会被打倒的。” “我来横滨的第一天,恰好是被你们称作‘龙头战争’的最后一天。在那一夜,我认识了织田,也见证了那一场异能者战争的结束。”双黑成名正是在那时。 太宰治还躺着,半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今井元岚走到他身边半蹲下,脸色恢复正常,那瞬间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似乎只是昙花一现。 “我得向你道谢。我现在明白了,我可能需要练习如何习惯疼痛。万一某天我们成了敌人,可就对你束手无策了,又或者有人研究出了让异能力失效的药剂和武器,并且用在了我身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样的现实还是慢一点到来比较好,最好是别来。 他贯彻的变强之道,是从一点一滴开始的。知道不足,补齐短板,之后发现不足,再去改变,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即是如此。 太宰治手上沾了他的血。 “为了让所谓的“绑架”更加真实一点,你再做出一点牺牲。带回去交差。” 今井元岚掰正了太宰治的脑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无处可躲,他把手上尚未干涸的血抹上太宰治早应该换掉的湿绷带,血色渗开来,他还把水果刀上的血同样擦在太宰治的白衬衫上。 报复,这个人绝对在报复他。太宰治不爽地啧了一声,“我会杀掉你的。” 今井元岚用完好的右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嘶,你的异能力怎么是被动……想杀我的人可不少。我可以把被你杀掉加入我的人生备选结局之中。现在,我要去医院重新包扎伤口,你回你的组织去写那个……写任务报告。” 没让太宰治出医药费很不错了,这个人还要挑什么。 “下次在你另一只手上也开个洞,怎么样。” 开什么玩笑,他是右手刀,“放弃吧,太宰君,我不会答应的。” —————— 中原中也纳闷极了。 他坚持认为太宰那个混蛋是和别人合起伙来拿他寻开心。在心里把折磨那家伙的一百多种方法过了一遍,去地下停车场时又听到了一些守卫成员的窃窃私语。 “那位干部”带着一身血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怎么回事,那个“绑架”难道不是太宰治随口编出来糊弄人的吗? 中原中也立即回去找人。就算那家伙不欢迎他的到来,他也要去确认传言的真实性。 被扔在垃圾桶里的绷带被血染得通红,太宰现在一身清爽,随便扔在一边沙发上的衣服的确是成员们所说的那样,尤其是白衬衫上那些刺目的红色。 “喂,太宰,那些血——” “真过分呢,中也,干部都被绑架了,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挂电话!” “啊?是你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又在骗我吧,哪有绑匪绑你是为了让你不自杀的!”简直莫名其妙。 他打电话是催任务报告的,不是要看太宰和别人演漫才。看部下急得火烧眉毛都找不到人的跳水自杀干部究竟在干什么只是顺便,难不成真沉河底成死尸了,“你最好天天被他绑架,免得让你有一天达成心愿。” “这是绑匪的血哦。” 这个混蛋天天说的什么废话,“所以呢?那个绑匪是怎么回事,你朋友?” 怎么可能,“一个多管闲事又讨人厌的绑匪。现在在医院。” 今井元岚确实在医院。 中原中也转身就走,连槽都懒得吐。 —————— 太宰治讨厌今井元岚的最重要原因,是他讨厌这个男人像对待小孩一样的玩乐态度。有能接受今井元岚自作多情的人,那个人也绝对不是他。那个男人对他的所有容忍与诚意,恐怕都基于他从年龄上看真的是个未成年。 这么一想,更令人火大了。 再次路过那家便利店时,太宰治的脚步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今井元岚那时难以置信的惊愕眼神让他记忆颇深。那么,能力被无效化过之后,今井元岚会不会对他敬而远之呢。 让他想象那家伙冷漠无情的样子难上加难,那个男人是真的打算将自己的人生箴言贯彻到底。今井元岚换个发型戴个眼镜穿身高定西服就可以假装是个商业精英富二代,即使那人可以让这样的想法变成现实。 这家伙为什么会从东京来横滨——织田作说今井元岚是从东京来的,家庭条件也很好,这些信息随便一搜就知道——而且他为什么会认识织田作,他们又是在那么关键的一天认识的。 他会怀疑整件事是被计划好的。 要是今井元岚和织田作没有任何关系就好了,横滨每天都会死很多人,死掉一个不懂得什么是收敛的外来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跟在身后的部下不知道自己的上司又在想什么,但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啊,太宰先生去便利店里了…… 便利店里有一位四十岁出头的女性店员在看店。便利店的营业时间是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九点,而非二十四小时营业。门口有自动售货机,大部分是罐装咖啡和可乐,几列杂牌果汁,剩下最贵的是品牌效应之下溢价三成的易拉罐装果酒。 太宰治进门的时候,看清那个女性店员耳朵上戴着助听器。 一个身体不好的店员……不,是店长吧。 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放着两层急救用品,包括绷带棉签和消毒酒精一类的,这些东西必定是那个男人的手笔。 太宰治盯着货架看了许久,以至于店长终于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他,“你好?您需要些什么呢?请四处看看吧。” 面色不佳的黑西装年轻人让店长提心吊胆。她把手悄悄移到了紧急联系人的拨号键上,如果眼前的人有一点不妙的举动,她就会通知今井君。 这时,年轻人突然冲她笑了笑,语气抑扬顿挫地说道,“元岚君让我去二楼找他新买的游戏卡牌,请问,我现在可以上去吗?” 啊。 店长放下心来,后知后觉自己出了一身汗。她在心里笑自己紧张过头了,热情地对着少年说,“当然可以!今井君说,周末有朋友来找他,可以直接去二楼,二楼的门是没有锁的。” “好,我知道了。” 太宰治转身收起刻意演绎出的笑容,朝二楼走去。 门外的部下们左等右等,等不到上司下来,却收到了命令他们离开的短讯。上级的命令不可违反,所以,哪怕原本的任务还没结束,他们也只能打道回府。 太宰治从桌底下摸到了他上次偷偷放在这里的窃听器。依旧放在原位,卡在一处镂空花纹里。事后他连接窃听器,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不可能拿到工厂出产的残次品,现在摸出来检查,才发现似乎是进了水。 难道那个男人已经发现了他放的窃听器,把窃听器扔水里了? 很离奇,但今井元岚好像能做出这种事。太宰治换了一颗新的窃听器,安在同样的位置,无论是哪种原因导致的失灵,必须替换掉。搭配被他安在楼梯扶手底部的那一颗运行正常的窃听器,一同使用,效果更佳。 二楼的门没有锁。一个奋不顾身离开东京也不忘重新购置一大堆游戏的人,却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有人把自己的桌游都拿走。十四五岁就混迹于赌场甚至赢来一条走私线的太宰治对桌游完全没有兴趣。 原因很简单,桌游太容易了,规矩如此,对手也是如此,玩心理战还是考验记忆力,都不是难事。 今井元岚不会是想开个桌游店吧。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富家子弟会有放飞自我的想法,说不定那个男人就是这样的人。 和上次来这里相比,沙发和桌椅都没有变动,但新添了几盒卡牌。 还真是喜欢这些东西啊,那个男人。和这样的人当朋友,连生日礼物都很好选,只要买一份最新的桌游或者典藏版送给他,就会得到今井元岚廉价的感谢。 门被轻轻敲了敲,钝响。 听脚步声,不会是今井元岚,只会是一楼待着的店长。快走几步,靠近门边,握着门把手,把门拉开一小半。 看店的女性为他泡了茶。 ……竟然真的把他当今井元岚的朋友来招待。 对待一个听力有障碍的女性比蒙骗他的任务目标容易多了。 “今井君的工作很忙啊。” “他工作抽不开身,我来替他拿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你是他的长辈吗?” 女性笑得合不拢嘴,“哎呀!这可真是玩笑。我只是个被他帮助过的可怜人而已,连楼下的店都是在他的帮助下开起来的。” 原来是这样。 “他下班以后经常过来吧,这里都没有落灰。” “会有几个和你差不多大的人来找他,你们年轻人常常聚会嘛。” ……之后派人稍微盯着这里。 太宰治没待太久。 他不担心碰到今井元岚本人导致谎言被拆穿,也不担心店长对今井元岚说“今天工作很忙吧,你的朋友已经拿到东西了,你何必再跑一趟”这种暴露他存在的话。 做这种连案底都算不上的事太平常了。 然而他的监听工作是从一天后开始,十分钟后就宣告失败。 “这个窃听器干了能继续用?”是今井元岚。 另一道陌生的男声回应道,“你在想什么?不可能。” “那我再泡一次水。” “您为什么不扔了它?” “在这里放着无伤大雅。我又不会把银行卡密码当梦话说出来。” 那个陌生的男人哼了一声,说道,“你可真是个好心人,今井先生。” “这是你第二次夸我。我和那个人需要保持平衡,能少一些沟通最好。” “窃听和被窃听的平衡关系?幸好你没有答应加入军警,否则你上午到,下午就会被队长开除的。” “开除我的理由是什么?” “是‘放敌人进入军警总部大门’。” “你这么猜忌我,太让我伤心了。你闭着眼睛能砍中窃听器吗?” 太宰治迅速摘了耳机,免得听到刺耳的电流声。 10、就是你们 1. 武装侦探社和政府部门有一些联系,但不是政府组织。 今井元岚刚加入武装侦探社的时候,社员并不多,他从福泽谕吉社长那里揽下了很多需要外出的委托,赶赴现场搜寻情报,从情报中找出有用的部分,顺着乱步揭露的可能逃跑路线追捕异能者罪犯,并负责和官方的人接洽委托事宜,是今井元岚的主要工作内容。 和异能特务科打交道他太熟悉了,他会回想起戴着电子手铐当“苦力”的那一年,那种东西,让他的灵魂都变得越发沉重几分,他现在连手表都不会戴。 武装侦探社接的委托不总是那么复杂,也有简单的保镖任务、寻物任务、找人任务。 为了更快摸清横滨的大街小巷,他在工作之余,会随机坐一路公交车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点。将小范围内的一草一木一街一巷记在脑子或者记事本里,回头再标到电脑里的数字地图上。次数多,费脑力,但他有在很认真地对待武装侦探社的工作。 因为不熟悉路况而耽误他的第一份正经工作,这种事,今井元岚绝对不会让它发生。 除了镭钵街。因为同事们不让他去。那么,理由是什么呢? 乱步在喝波子汽水,或者吃可丽饼,含糊其辞不告诉他理由。 不去就不去,他选择盲信。 他对侦探的刻板印象是被认识的高中生侦探影响的,白马让他对东京警视厅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即使白马现在又回了英国。 而江户川乱步同理,被“世界第一的名侦探”看透一切,今井元岚认可了这样的待遇。在侦探面前,他再怎么躲藏也无济于事。 今井元岚背着羽毛球包在街上走,他是真的在工作。同他搭话会打扰他跟踪犯人,或者暴露他的行踪。 如果他双手空空,那就是他真的闲下来了。去近郊区的无人街道和似乎传出异响的小巷子里看看,或者在港口附近,找一家接待船员的餐厅,一呆就是半个中午。要是撞大运,抓到不安分的家伙,今井元岚就日行一善,打晕扔给警局。 他已经听从织田的建议,尽量避开□□的活动范围了,他只是碰巧撞上打扰普通居民日常生活的不安分因素。 热情自来熟的中年上班族邻居常常对这个年轻的外地人大吐苦水,青年每次都“啊,真的假的”“哇,听起来好可怕”“那大叔你上班也好危险啊”, 嘴上这样说着,在心里迅速把有用的信息分门别类地提取出来。 今井元岚不是正义的伙伴,想当也不会在横滨当的。横滨是个什么样的地界,他很明白,但帮邻居教训几个小混混有什么过分之处。 而且这很有趣。情急之下,他们总会口风不严,露出马脚,意外之喜也一个接一个。逐渐熟络的刑警先生特地打电话给他,说他送去警察局的嫌疑犯被审出了还牵扯别的案件。 不是异能者,也不是□□人士,不是警察,也不是高官,普通市民的生活也应该被保护。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因为他在借此排查打算对他出手的危险分子。清除混在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隐患,以他的能力与手段足矣。 当初寄给爱花姐的威胁信里,将他的死法写得明明白白。若不是白马提醒他小心,他还真不会在意这封威胁信。 白马说,信的落款是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组织。他相信白马的判断,但在横滨等待杀手找上门,已经花费一年多的时间了。 千万别放弃啊,杀手们……不然,谁来赔他被延误的两年。 2. 在横滨最不幸的事,是撞到枪战现场。 而不幸中的万幸,是他和认识的人把歹徒两面夹击。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当然不是视生命如无物的恶性分子,他又不像罪行罄竹难书的连环杀人犯一样丧失了人性。 这次他是被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引入巷子里的。 猫着腰,缓慢靠近传来说话声的地方。距那些人只剩一个拐角的距离时,他的背紧贴着墙,轻轻拉开球包拉链,把刀柄牢牢握在手里,再探头出去。 ……什么嘛,居然是他的熟人。是他误入了港口黑手党的任务现场吗?不会吧,什么任务现场会让干部被别人拿枪抵着。 他有点想笑。明明是蛮严肃的场合,他想到几年前看过的外国电影,“难道好人就活该被拿枪指着吗”,区别在于现在被指着的是一名黑手党干部。 那穿着奇怪兜帽披风的危险人物站都站不稳,身上多处被子弹穿透,已是强弩之末,能用坚持枪对准太宰治,只是回光返照吧。 太宰治的这段话倒是蛮精彩的,疯子的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太宰治的真心话吗?都说学哲学的人总会疯掉,他完整地听下来,觉得太宰治的想法才更是危险至极。 织田看见他时的眼神和太宰治的“演说”一样精彩。 等太宰治讲完,他才踏出第一步。 听到脚步声,披风佬瞬间转身将枪口对准了他,但因为受了重伤,所以举枪的动作稍慢了一步。 横扫过一刀后便收刀入鞘。没有伤到脖颈大动脉,只划破了表皮,疼晕过去了。 和太宰治对峙,对这些人而言是一种折磨。 于是被黑西装们拿枪指着的人变成了他自己。太宰治的部下还是这么喜欢随机应变,而且好像还没有让部下把枪收起来的意思。 好吧,他无所谓地想。如果有人的枪不小心走火,他可就要带离自己最近的人,也就是他们年轻帅气的未成年上司,一起去地狱了。 织田很意外,“元岚,你在这附近有工作?” “嗯。听到了枪声,就来看看。他只是晕过去了,最好动作快一点。”他又冲织田眨了眨眼,一边向巷口退去,“有事电话联系。” 太宰治似乎在对他发牢骚,“什么嘛,没认真看我的表演吗。” 嗯…… 今井元岚看了一眼织田手里的箱子。一个黑色的保险箱,不大,和平板电脑差不多大小。他慢吞吞地把刀放回球包里,一边回答一边朝小巷更深处走去。 “你说得对。但‘实际上,我’——”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抬手向前一指。 “太宰!” 放心吧,织田,太宰治不会在你面前杀掉我的。 大概。 子弹不要钱似的从机枪枪口倾泻而出。横滨的黑手党还真是财大气粗,今井元岚捂着腰侧的子弹擦伤,躲进小巷里一刻不停地飞奔,拉开了和黑西装们的距离。灵力附上伤口,运转缓慢,但并不严重的擦伤在渐渐愈合。 上次他已经得到教训了,这次他的嘴还是比脑子更快。 东京有类似港口黑手党一样的庞大组织吗?他对东京的地下势力没有更多的了解,他有和东京警视厅有关的朋友,上去就劈头盖脸一顿逼问把人搞懵,也是不行的。 今井元岚把球包换到左肩,挡住夹克衫破损的地方,走出小巷,顺势汇入了下班族的人流。 —————— 看到今井元岚的身影在拐角消失,织田作之助松了一口气。他是察觉到元岚和太宰有些不对付,原因是什么他不清楚。 “真不想看见他的脸。” 织田作之助没多想,因为那位离去的朋友对自我的评价比别人平平无奇的一句话要严苛得多,“不过他是个很真诚的人。” 所以才会那么令人讨厌,什么样的家庭才会让那家伙长成这样。 太宰治今天又是如此想到。 3. 也因此,看到满身是血但活蹦乱跳的今井元岚时,他又一次想到“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让那家伙长成这样”的问题。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已知晓,被不知名异能力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青年换了一身衣服去安抚被mimic的人吓得不轻的小孩们,还有那盒被不情不愿放弃的一盒泡过血又浸了水的纸牌。 今井元岚说直接扔了变成血红色的卡牌会把不知情的人吓得报警,“而且垃圾分类要怎么分,要分到‘其他垃圾’里吗?” 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居然还在考虑垃圾分类? “孩子们在这里不安全。织田,你也是。和我回东京,现在,不要犹豫,趁现在披风佬们做不出反应,先保证孩子们的安全。我的事情这两天忙完了,正好也该回家。放心,东京可是我的主场。” 今井元岚又与他沟通,一边在手机上向同事临时请假,“你有别的安排吗,太宰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必和我讲披风佬的情报,只需要告诉我该完成的目标是什么。说了这么多,我的卡牌还是变成了垃圾,太可惜了。” 男人苦笑着,“披风佬得赔我才行。” 太宰治收下了今井元岚翻旧衣服找到的唯一一张没有被鲜血染脏的名片,上面有今井元岚的联系方式。 今井元岚此时向他展露出的冷静果断,让他更想知道今井元岚这家伙的自信究竟来源于什么。只靠运气和那种异能力,是不能在mimic的杀手里活下来的。 尤其是这个男人大手一挥包揽了对老板的赔偿,账户里的流动资金买下这家店面绰绰有余。 “横滨这边先交给你了。” 他没有对今井元岚打算带织田作和那些小孩去东京的计划表示不赞同,“有了新命令,我会告诉你。” 青年低头继续匆匆联系别的什么人,还能抽空抓着他话中的重点反击,“命令?我又不是你的部下。啊,对了,还有老板。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以防万一,他需要去东京和横滨以外的其他城市避风头。” 他放弃了试探今井元岚这么费劲的行为,直接问,“你很擅长指挥?” “呃……”青年抬头,那个表情像是被他揭露了一个隐瞒已久的秘密,“我有份兼职,有点像战场指挥官。但我想我也不擅长指挥,我只是擅长完成任务。” 11、这集装箱 1. 回到东京的三天里,他仅有最后一天才有时间呆在老宅,对着电脑处理时之政府的交接任务,家里放任他实施放养管理的资产是两家没有风险但也不会爆火的常年微盈利小公司,许多文件他得看,就算是为了在秀也哥面前装装样子,也得装出一副“我尽力了”的样子。 干完那些事,他套了一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衣柜里的纯白浴衣,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写侦探社的任务总结,这是他前几天才完成的一份委托工作。上次太宰治和“中也”的通话中也提到了任务报告,看来什么地方的打工人都一样。 还有预定乱步点单的东京特产甜点心。 以及和太宰治通话,然后被提醒记得请客吃饭。 “其实披风佬的事与我无关,太宰君。”他再次强调,他既不是正义的伙伴,也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甚至不是横滨的市民。若不是友人被卷进去,他的限定卡牌也被卷进去,mimic组织的对手应该是整个横滨政府。 现在却成为了港口黑手党的敌人。 为什么是这样呢? 今井元岚把手机放在桌上开了免提,手指还在噼里啪啦不停敲着键盘,他在抽空和朋友聊天。 “孩子们不会在东京出事。那些披风佬想用来威胁织田的东西,我会替他守好。” “我让织田作回到横滨了。” “那么相信我的人手?” “我果然非常很讨厌你。有机会的话……” “你就要把我吊起来杀掉?” 电话那边的人停顿了一下,语气有点古怪地说完,“不,我会把你抓进港口黑手党的刑讯室,亲自拷问你。” 这话说得太轻巧了。想抓他的话,先有能力把港口黑手党的事务所开到东京来吧。 “想拷问什么,我的银行卡密码,还是我的秘密?你的部下好几次把枪口对准了我,你不应该解释些什么吗?” “我是干部,我的部下把枪口对准对我有威胁的陌生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是呢,太宰君,你真是很优秀的干部。” 今井元岚的无心之言却让太宰治生出一阵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愤怒。 ……实在太像了。 “别那么叫我。” 听出了太宰治语气中的愠怒,惊得今井元岚敲键盘的动作都停了,迅速用脑子想了想太宰治说这种话的理由。他这么叫了很多次的,怎么会今天才产生逆反心理。 “好吧,太宰。你想到干掉mimic首领的办法了吗?” 合上电脑,把电话拿到耳边,撑着桌子站起身,“我有个很天真的想法。你……想办法让未来只有一个吧。” 必死的未来。 可以的话,他想这么做,但他知道很难。织田能一个人扛起一个杀手组织,敌方首领同样也能。 他出了门,脑海里思考着计划,在连廊里散步,“你现在手里有可用的人吗?” 今井家的东京老宅是和本丸有几分相似的日式庭院,该有的现代设备倒是齐全,还有个羽毛球场——他是把羽毛球包拿来装刀剑不假,但他是真的会一点。 家里帮工的叔叔阿姨是能当他长辈的年纪,而哥哥姐姐在工作,并不知道他在和朋友光明正大地密谋不得了的事。 “不需要港口黑手党的人。” 好吧,看来又发生了他无法理解的事。今井元岚不是很懂黑手党内部的纠纷。 “关于你的异能力,我有事要问清楚。” “可以。” 今井元岚闪进了最近的杂物间。 把问题从头听到尾,他感叹太宰问得有点细了。异能特务科保存的资料也没这么细,“给我一点时间,零点以前告诉你。你真的不考虑跳槽吗?你有其他更合适的事可以做。织田和我说过,他如果不是黑手党,说不定会去写小说……” 那你呢。他问。 暂时没有别的想法的话也没关系,说不定未来会有,毕竟人类是个善变的动物。 2. 太宰治这两天过得很难熬。 要打压mimic残党,又要完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多到爆炸的任务,每天和今井元岚通话的时间,居然成为他唯一可以站在办公室里休息摸鱼的机会,多么讽刺。 他阻止了织田作去赴约。今井元岚没有身亡,孩子们和店主也被转移到了mimic现在手伸不到的地方,和mimic首领的交锋,再拖久一点也没关系。 夜长梦多是最微不足道的代价,太宰治支付得起。 摆弄完手机,太宰治把自己陷进了沙发里。距离零点还有六个小时,能在这六个小时内把方案彻底完善就再好不过了。 最理想的方法是把他们的异能力直接作用于mimic的首领。但今井元岚的体术水平在那个战场幽灵眼里完全不够看。控制痛觉的能力,强力与否某种程度上与今井元岚的战斗能力直接相关。 他需要能将异能力延伸到战场的手臂。 可目前来看,没有任何东西符合这个条件。不利用今井元岚的异能力,也是有办法的,他手中并非空无一物,只不过取胜更为艰难。 出了港口黑手党大楼,太宰治把自己融入了夜色中,没有允许任何部下随行。在天空彻底黑掉之前,他回到了自己呆过一段时间的集装箱。他现在不住在这里,因为不够安全。倒是可以当个接头地点,不过还没人和他接头。 自mimic偷渡进入横滨开始,有些事就不再受他掌控了,他居然有身心俱疲的感觉。织田作和今井元岚有没有额外联系过,他一点也不在乎。 打断他思绪的是突如其来的电话。 “太宰,十分钟以后的定位,发给我。” “你要做什么?” 问是问了,他还是把现在的位置给今井元岚发了过去。 今井元岚话也没回,挂掉了他的电话。 太宰治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看着时间,刚过八分钟,他竟听到了一阵响动,属于直升机螺旋桨的噪音。 响声越来越近,完全是奔着他来的。明亮的探照灯扫过地面,精准地锁定了他的位置。盘旋在他头顶的是一架阿古斯特,等直升机下降到极限高度,机舱门打开,提着行李箱的青年身后跟着一个孩童模样的人,二人似乎打算就这样从直升机上跳下来。 这个家伙…… 现在距离零点还有不到2个小时。 今井元岚抓着软梯跳下,踩在集装箱顶上。行李箱撞击铁皮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黑色衬衣短裤,外边却套了一件医师袍的少年也轻巧地落在今井元岚身边。 “好,辛苦了。” 今井元岚对着驾驶室的飞行员挥了挥手,又转身和站在地上的太宰治打招呼。 “测试结果,要听吗。” “疼死”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瞬发难以一击毙命。剧烈的疼痛会造成一种特殊的休克状态,引发心跳和血液循环等方面的一系列不良反应,很难瞬间杀死敌人。把他的异能力叫疼痛敏感度和阈值修改器似乎更浅显易懂。 “但我不觉得我能伤害到mimic的首领。” “这就是,你说的零点之前给我答案?”直接坐直升飞机过来? “是家里人的,用来赶路超级方便。” 听起来,今井元岚这家伙还有点骄傲。 那架阿古斯特把人送到之后,会原路返回。那是秀也哥的飞机,也是秀也哥雇的飞行员,他不经允许随意差遣,待会儿就能听到秀也哥熟悉的唠叨。 今井元岚这时才有时间去观察自己的所在之处。 刚刚收到定位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了,为什么太宰会大晚上在港口徘徊。模仿敌人当横滨夜晚的幽灵?这里离真正的“港口”还有一段距离,可他已经能闻到带着海味的风了。 “有些东西我要和你当面聊。药研,警戒就拜托了。” 黑色短发的少年医师沉声说道,“遵命。” —————— 今井元岚可以强行算作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稍有不同的是,他身上不全是少爷毛病。 集装箱里没有窗户也不显闷热,把门关上之后,黑漆漆的,他什么都看不见,站在门口没有动。等太宰摸到不知安在哪里的开关,集装箱里唯一一盏灯为二人贡献了光明,他才迈开步子,免得在近乎失明的状态下,把室内的东西碰掉。 又不是人人都有条野那种水平的感知力。 只有生活必备品呢。一张床,一把椅子和摆了些杂物的桌子。原地打开行李箱,他只带笔记本电脑,其他的都是给朋友带的礼物。 这集装箱居然连了网,太宰是不是把这里当游戏屋用,他很难评。操作几下,把电脑屏幕转向了太宰治,“知道你应该有了计划,我还是想让你看看这个。” 他的朋友并不都是异能力者,但是些脑子不错的家伙。 “这个世界不只有异能力一种超自然能力体系。”有异能力者,也有超能力者,有能驱使妖怪的阴阳师,也有和神明缔结契约的人类,拥有魔力的魔女小姐也是存在的。 普通人类是占大基数的,非科学侧力量的拥有者只是极小极少的一部分,横滨也只是地球上一个普通的城市,除了多灾多难了一点。终其一生都不知道世界上有超自然能力存在的人,数不胜数。那样平静地度过一生,也并非不幸。 “他们的话也许能对制定计划有所帮助。没帮助也正常,因为你已经很聪明了。聊天记录截出来了,自己看。我一整天没合眼了,可以把床借我一半吗?” 说到最后,今井元岚的声音小到需要太宰治再靠近点才能听清楚。 太宰治把电脑从今井元岚手里提过来,坐到椅子上,黑发银眸的青年直接向后倒去,沾床就睡。 他想问那位“药研”是什么身份,在故意把今井元岚叫醒和放任这个自信过头的人躺在并不舒服的床上——这是他的床他当然知道——睡觉之间,太宰治选择先去看今井元岚哪怕用飞机赶路都要让他看的东西。 有正经回答,也有不小心截到的好友之间的拌嘴。看来这家伙在东京有一群关系不错的朋友,提出不少有趣的假设。 基于不同的思考方式和所属领域,思维的碰撞与整合,炸开的烟花果真绚丽迷人。 计划内里核心很简单,“异能力作用于纪德”的条件达成,都能让负责正面攻击的人立于不败之地。接下来要做的,是将其层层包装,让敌人拼了命地抽丝剥茧都找不到真相,自以为找到了“活路”,其实所有的活路都只是事先计划好的陷阱之一。 难点在于把握破绽的度和对陷阱的安排。太明显的破绽,敌人会看穿,藏得太深的破绽,又不能保证敌人会发现。谁要在拼上性命的战斗中和敌人玩正义骑士对决过家家? 打破寂静的是今井元岚衣兜里手机欢快的振动。 而手机的主人像是昏睡般一动不动,一副毫无知觉任人宰割的样子。 大可等电话没人接自己停掉,可当第一通电话无人接听,振动只停了三四秒又继续不知疲倦地响起,像是非得到回复不可的追求者。 太宰治只得去今井元岚的衣服里摸出手机。 来电显示是“哥”。他把手机拿到今井元岚眼前,不抱希望地叫醒这个男人,“有电话打给你。” 今井元岚蹙着眉,被太宰治从睡眠状态中强行开机,只睁开右眼,把太宰治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没打算接,而是向另一边转头,推开太宰治的手,又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挂了吧。” “是你哥。” “挂了得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太宰治当然无情地挂掉了。 像是斩断了一个哥哥对弟弟的思念。 今井元岚再也没出声。在短暂地醒来后,又迅速睡了过去,不像一天没睡,倒像几天没睡觉。 手机果然没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集装箱的门被轻轻叩响。 真是一刻都不得安宁。 太宰治关掉灯,在一室黑暗中将门缓缓推开,即将脱口而出的“什么事”在鼻腔嗅到血腥味时销声匿迹。 12、他的手里 1. 横滨是港口城市,每日船只贸易往来,许多横滨人的生活来源正是海上流通的财富。午夜,港口一般有人巡逻,毕竟不少公司有货物存在这里。夜晚亮起的路灯和巡逻人员手中的大功率手电,远远看着像闪动的星点。 可是现在港口几乎是一片漆黑,太宰治只看到了“药研”手中短刀反射的微弱银光。 “敌袭。” “几人。” “七人。” “你是今井元岚的什么人,”太宰治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了个快捷键,“他睡着了。”困得像几天几夜没休息。 “算是,岚大人的‘利刃’。现在的任务是保护你。” 前半句可以理解,后半句让太宰治不明所以,“保护我?” “大将认为,你会成为敌人的目标。” ——那些披风佬想用来威胁织田的东西,我都会替他守好的。 ……原来今井元岚在电话里说的话是这层意思。 太宰治离开集装箱,反手关上了门。 “留活口了吗?” “对袭击你的人不要留情,大将是这么说的。”与现世的人类兵刃相接,也是出于审神者的命令,并没有违背什么。 太宰治没强求。从这些mimic成员口中,什么有用的情报都问不出来,“药研”没有把他们杀掉,自知计划败露,前来执行任务的mimic士兵也会吞下藏在嘴里的毒,和之前那群人一样。 用手机自带的光源把尸体照了一遍。集装箱周围随便一脚下去都能溅起血花。 死得太干净了,敌人浑身上下只有一个致命伤。 黑发少年站在集装箱门口,双手插在衣兜里,望了过来,那件医师袍在黑夜里极为显眼。个头不高,说话的语气和身手却是不符合长相的老练。 今井元岚的“部下”是什么来头?旧时代大家族豢养的死士,还是东京里世界的天才? mimic不应该有他的情报,太宰治想。 他同织田作的私交,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但泊来品就是泊来品。 “他也不安全。”既然他会被盯上,今井元岚也会被mimic的首领当作诱饵。而且,不只是mimic,今井元岚的背景与能力在有心人眼里是块亟待切分的大蛋糕。 “我是很想亲自护卫大将,”药研看着他,镜片后的双眼坚定而冷静,“但保护你是大将的命令。” 这是“如果有异议,请直接与我的上司沟通”的意思吗? 快到后半夜,阴云散开了些,迅速赶来的下属在清理集装箱周边的尸体和血迹。 太宰治在给手机充电,关了声音打游戏,等待下属对他报告。缠着绷带的胳膊没了大衣的遮挡,药研重点关注了一下,“有旧伤?” “没有。” 药研转头又看了一眼站在太宰治身前几米处,另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黑发末端有奇怪的白色挑染,抿着唇,挺直身子,一言不发。 太宰治足足有半张脸都被绷带缠满。这个人类的身份是什么,药研思考着。既然是大将的友人,护卫工作他会全力以赴,他思考的是,太宰治真的需要保护? 连夜赶来的人类对太宰治的尊敬与惧怕,略微一瞧便能分辨出来。异能力者是人类中的佼佼者,大将的过人之处不必多说,名为太宰治的人类其实并没大将担心得那么手无缚鸡之力。 手向后贴在集装箱上。冰冷的箱体能提醒他熟睡的人是否醒来。 在场所有人都在保持沉默,太宰治和那个陌生少年也是。 兴许是玩得手机发烫,太宰治才放下手机,对那名少年开口。 药研尽可能不去听二人的对话。太宰治对名叫“芥川”的少年的严厉态度,让他有些不适。 直到少年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太宰先生”。 太宰治背对着他,他并不知道太宰治低声说了什么,能让少年那般惊愕,眼神传递出些许恐惧,激动的情绪瞬间被冷水浇灭。 是恐惧,他肯定。 芥川少年和其他的人类不同,没有去清理敌人的尸体,只是顶着压力与太宰治交谈。 还真是有趣的人类关系。芥川少年面对太宰治的时候有些弱势,但专注力令人动容。其他人类不好受,药研发觉那些人类似乎都在躲避以太宰治和芥川少年二者为中心的空地。 手指感觉到了一丝颤动。 他向太宰治所在的集装箱正面走来。这样靠近的动作被芥川龙之介所警惕,双手握拳,凶狠的眼神瞬间锁定了他。 太宰治也侧身看向他,“什么事?” 他握上铁杆,把门先一步拉开,“大将醒了。” 一道懒散而平和的男声从门后传了出来,“啊,是啊,因为电话一刻不停。” 2. 今井元岚朝着视野里的光亮缓慢挪动步子,臂弯里还搭着太宰治的黑色大衣。 就在刚刚,他再次被手机振动吵醒。这次没人替他挂掉电话,只能自己来。 闭着眼凭直觉按下了挂断键,却摸到身边丢着一件衣服。把被他从不知道什么暗袋里摸出来的匕首悄悄推回原位当做无事发生,在汗流浃背之时,开机的大脑告诉他这是太宰的外套,他再乱翻下去说不定能从衣服里翻出窃听器和炸弹。 所以,那些被条野搞报废的窃听器真的是太宰的东西。 脑袋很沉,像是宿醉醒来一样,睁开眼看到的却仍然是一片黑。 他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的眼睛。 摸了几下眼睛,确认自己睁眼了,他才想到可以用手机应急照个明。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十四分。他睡了多久,四个小时?用手机的光照了一圈房……哦不,是集装箱,太宰不在这里。 在外面?为什么在外面,外面有药研在绝对没问题。 药研的声音也随着打开的门传到了他耳朵里。 “太宰,你……哦,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询问的对象是药研。 他搞不清楚状况。为什么四周突然出现了应该是太宰下属的黑西装们,和站位好似在听训,并且看向他的眼神无比震惊又像想吃掉他的陌生少年。 嗯……嗯……唔……好。 他完全搞懂了。 “没想到第一天就让你加班。” “职责所在。” 药研总是这样,可靠到让他心生愧疚。 把外套递给太宰,他对这些做出迷惑行为的外来入侵者感到好笑,想抓落单的黑手党干部?勇气可嘉,可谁让他们遇到他这么爱多管闲事的人。 为了组织的长远发展,外来组织首先把目标放在本地可以被优化掉的东西上才能迅速占据立足之地,而不是如此直接地和港口黑手党这样的地头蛇对抗。对自己的能力再自信,也最好不要这么做。 从这个角度看,今井元岚实在无法理解mimic,也无法判断接下来mimic会做什么,mimic首领的做法毫无逻辑可言。万全的应对之法是将会成为目标的东西毫无遗漏的用绝对安全的方式保护起来。 太宰没有接过他手里的外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随口说了一句“这个少年是谁,看起来年纪比你还小”。 分散在四周的黑西装们正在检查车辆,随时准备开车离开。港口黑手党职能确实完备,连收拾死尸的人都有……等等,好像织田以前提过他确实在做这些事。 今井元岚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太宰还是这个陌生的少年,像是约好了似的一齐保持了沉默。 “好吧,你好像不冷。”今井元岚把做工精细的大衣揉成一团,转过身用力挥动胳膊,凭直觉把大衣扔进了最深处。 听声音,准确地扔到了床上。他以前陪征十郎打篮球有这么好的准头就好了。 “那么,你是谁呢,黑手党有加班费吗?现在可是凌晨两点。” “你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吗?”太宰冷着脸呛他。什么都要问,什么都要猜。 他搭腔很快,“不,是非典型神奇海螺。”这里的气氛有些太窒息,他想说点不经过大脑思考的鬼话。 “好心给我介绍一下吧。”看着未来可期呢,像一只还没长大的小黑豹。 太宰哼笑一声,也不知道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最后少年冷漠且腼腆的对他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芥川龙之介…… “芥川君。” “……请讲。” “熬夜是成年人的特权呢。” “……” “虽然目的是活跃气氛,但劝告是真的。” 以黑手党组织里严格规定的上下级关系,太宰大概是芥川龙之介的“引路人”,或者说“老师”什么的。 太宰当老师的样子他真不敢想。 他认为太聪明的人难以成为优秀的老师,比如乱步和太宰,这样的人不适合当老师。自己非常聪明,所以并不能理解愚笨的学生为什么无法明白自己所教授的东西。他们会有“先这样,再这样,最后这样,不就可以了”的想法,可是学生无法理解。 想要弥补这样的不足,就需要堆积大量的教学经验才行。太宰的经验看起来全是黑暗森林生存法则或“成功学之十八岁成为黑手党干部”那样的东西,把那种东西当睡前读物,精神失常的概率不小。 芥川龙之介现在的精神状态又如何呢。 “其他人好像要走了。” 最后上车的人朝着太宰的方向鞠躬,随后几辆车相继驶出了港口。 干部的权力就是半夜也有人打扫战场?黑手党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干的。 太宰想跳槽的话,他推荐选择工作量较小的。和港口黑手党比起来,好像哪个工作都能划到“轻松”那一类? “不然呢,留下来听你讲漫才?” “搭档是你的话,我可以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那,芥川君,你呢?” “我……” “你身上不像有任务在。” 黑发男人对初次见面的少年笑了笑,却在看到新的一通手机来电时瞬间变了脸色。 对所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视死如归地接通电话。 他没急着开口,可对面也不急,大有彼此互相耗的想法。最后他没忍住,语气格外讨好,“姐,还没睡吗。” “没有哦。因为秀也说,有人好像把自己的家当温泉旅店了。岚,你知道是谁这么干吗?” 他像面对一盆鲜活的螃蟹而手忙脚乱的新手厨师一样慌张,“我需要和朋友商量事情,工作上有点急事。” “什么急事需要你用秀也的飞机赶路?” “是很急很急的事。” “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岚。”冷静理性的女声说道,“明年,你回学校去。” ……啊? 可是他毕业两年了啊,姐,让他回哪个学校? “继续读修士,或者让秀也冻结你的卡,你要选哪个呢。” 太宰治听到了今井元岚姐姐的要求,他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居然能看到这个人卑微得直不起腰。 “……我会考虑的。再见,姐,祝你拥有美好的夜晚。” 一通电话下来,今井元岚心情复杂,不想说话,盯着完全不装了的太宰治,眼神幽怨。 太宰治干脆扭过头,看向自己尚未成长起来的学生,“没有我的命令,不能随意行动,我说过的吧。” 今井元岚受不了黑手党干部师徒之间的奇怪氛围,抓着太宰的肩膀,把人扯得离少年远了一点。 “够了。”他有种太宰随时有可能拔枪给芥川龙之介几发子弹的幻觉,“睡觉时间到了,各位。通宵也是大人的特权。” 唯一的成年人有话说。 13、花朵而已 1. 在等待他收电脑的过程中,太宰就那么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像个无情的监工。 还有那件变得皱皱巴巴的外套。 作为黑手党干部穿这样被蹂躏过的衣服有点掉价了。让大衣变成这副下场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事后他送太宰一件同款也没什么,唯一的问题在于,他在衣服里外都没有找到品牌标志。他不方便肆意翻找,在太宰眼前真把窃听器或者其他更奇怪的东西摸索出来,他离被灭口不远了。 “是定制的?” “不知道。” “好吧,你要扔掉吗?” “烧掉吧。” ……烧掉?这种独特的处理衣服的方式他很难理解。 今井元岚同药研回到了他在横滨住的地方。是位于一处居民区的公寓楼二层,以前是租住,但他改变了主意,上周签了合同买下了。 带着太宰一起。 因为太宰说他现在无处可去,“我辞职了。” 今井元岚有点不信。 真辞职了?口头上辞职?太宰又不是他,他的工作是很合法的,他更相信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明天就降了太宰的职位。 一个总是跳河自杀的干部,会带来很多额外的工作。“你的部下每次都会把你从河里打捞起来?” “不记得了。” “芥川龙之介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素质,可能连亚健康都算不上。” “……少打听组织内部的事。” 这怎么能叫打听?“我以后不会常来横滨,和你的学生动手概率极低,但不为零。因为不知他底细而死在他手里的话,那很糟糕。我和你说过的,我死在横滨会很麻烦。” “今井元岚。” 被十分严肃地叫了全名,今井元岚诧异地从衣柜门后面探出头来,不明就里地回道,“什么?” “那是你应得的。” “……” 这套房子是三居室。把太宰放在客厅不管,他打算先回织田的消息。 一切安好,他们都是。 太宰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他,“织田作被盯上了”,被mimic之外的人。具体是谁,他现在没有头绪,只有“敌在本能寺”之感越发强烈。 “把电脑借我用一下,”太宰挤到他身边,故意夹着嗓子发出古怪得让他面露难色的声音,把电脑夺走,“聊天记录我还没看完。” 心里泛起一阵恶寒。一手去掐太宰的喉咙,他单手摁住电脑,和太宰暗暗角力。 太宰胡说的本事下降了,明明已经看完了。 但拆穿太宰拙劣的谎言没什么意思,太宰自己也不在意他刚刚在胡说些什么吧。他眼神极好地瞟到最小化页面提示性的泛光,“别动。有新消息。” 拂开额前有些挡视野的碎发,他语气中满是按耐不住的欣喜,“我这个朋友很厉害的。” 虽然和太宰不在同一赛道,但征十郎是个有天赋又刻苦努力的天才。 —————— “抱歉,岚,刚忙完。 能够预知几秒后的未来,的确是会让你苦恼的对手。 我只有几点不够成体系的想法,先说给你听听看。 他能预知的是未来,还是躲避死亡的方式?如果只是前者,他想规避死亡结局,最终还是依靠人脑做出的反应,只是异能力者的话,人脑的思考速度是有极限的,人的身体也是有极限的。 不排除生死存亡之际,能够激发出自己潜能的可能性,但不可能次次躲过死亡,那样的人实在太少。 他真的如此优秀,你可以选择留下他的性命。” —————— 药研在厨房里准备简单的食物。 如梦初醒的审神者想起自己堆在冰箱和橱柜里的速食食品,不再和太宰治就电脑的归属权展开争夺战,急忙冲进厨房,也已经错过了埋藏罪证的最后时机。 站在冰箱面前的药研转过头来看着他,他躲开药研的视线,扶着房门事不关己地抬头看厨房的天花板。 没关系,那些速食食品是他没空吃午饭时的替代品,他又不会一周七天吃八桶泡面。 “想吃拉面。” “不行。”会睡不着。 “药研,如果我今天吃不到热气腾腾又暖胃的辣味拉面的话,白天会精神不振,思虑过重,拿不动武器。” “……需要多等一阵。” 没关系,他等得起。 太宰治凑近屏幕,默不作声地看完让今井元岚赞叹有加的人发来的文字。 “有什么想法?” “撞豆腐自杀。”他说。 “……太宰,这件事早结束,我才能早点请你吃饭。” 太宰治锲而不舍地自说自话,侧过头,鸢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竟让他感受到了几分符合太宰这个年纪的情绪。 “做豆腐的方法是我亲自改良过的。” “很硬?” “很硬。需要我把工序告诉你吗?” 他耐着性子问第二句,“能吃吗?” “当然——不能。”太宰治猛地拔高声音,又像蹦极似的落入谷底,“吃不死人的。” “你有空来东京的时候,我带你吃点别的,我有几家很喜欢的餐厅,但是没有开到横滨来。”别用豆腐折腾自己了。 说到一半,他起身去关窗户。 刚刚把太宰赶去客厅,他迅速换了一身薄款家居服,被夜风吹着,稍微有些冷。太宰坐在他旁边意外挡住了一点冷风,还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也有可能是看到太宰那种夸张表现的后遗症。 “运动员有一种很特别的状态,你知道吗?是一种叫做‘zone’的东西。说是‘境界’也可以,随便你怎么理解都好。速度,对抗能力,个人能力会在那样的境界中短时间内上升一大截。” 不是异能力? 他摊开双手,做了个“很大”示意动作,“完全不同,差别很大。” “然后,你要告诉我,你的朋友是你的宝可梦,你现在要把他借给我?” “当然不,恶龙怎么会把自己的宝贝外借。你也不是勇者,勇者和恶龙,只能活一个。”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征十郎在做什么?怎么会把事情拖到这种时候。 他再次催促未成年带着自己国宝级的脑子去休息,“客房以前有朋友暂住过几次,介意就去书房。我有件外套可以借给你,白天去上班。” “我说,我‘辞职’了。” 他们一同陷入了怪异的沉默。 “好吧……我向你道歉,我确实经常不考虑你离开港口黑手党的难度而建议你换工作,但我也建议织田换工作,做他一直想做的。” 他以前会疑惑为什么太宰的工资和奖金居没有因为经常自杀被他上司扣完。 但他不知道,港口黑手党干部的收入来源并不是工资和奖金这么简单。把工资和奖金都扣掉,太宰治拿到手的东西也足以和今井爱花的资产相媲美。 “你这次是说真的?” “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却不敢认吗?”太宰治将他的“辞职”归因于今井元岚的怂恿,“你现在背上了教唆黑手党干部叛逃的罪名。” “然后,你还要警告我,港口黑手党的报复随后就到?你其实可以不把自己的工作说得和一踩就炸的地雷一样。” 他认或不认,完全不重要,各种各样的罪名,他以前担过很多,“是织田的理念最先影响了你,怎么现在全怪在我——算了。你想怪就怪吧。” 谁叫他确实做过“教唆”的事。如果他揽下全部责任就能让这两个人换个安全点的工作,他乐意之至。经常被委以重任的干部层一流,离开极道组织就会被叫做“叛逃”,那时不时就建议太宰和织田跳槽的他,讲道理确实犯了教唆罪。 这种降罪法很有意思,但没用,“生而为黑手党,就只能做黑手党”的观点,他并不赞同。 “之后一段时间,我还会留在横滨。赶快教我怎么从你以前同事的手里活下来……不,还是明天吧。我现在……” 他现在要去吃药研亲手做的拉面,他现在急需可以填饱肚子的暖胃食物。 集装箱里补的觉,可以让他撑到吃完夜宵,他现在情绪极为高涨。 太宰怎么还跟着他。 “见者有份,是你说的。”少年看着他,说出了让他熟悉到头皮发麻的话。 “……只能分你一点点。” 饥饿的时候,即使是一碗做法简单的速食拉面也会好吃到让人热泪盈眶。 他心思满天乱飞之际,看到太宰进行了一个起身接电话的动作。 倒辣椒粉的动作也停了停。 黑手党的社畜程度真让他一个企业家之子大开眼界。太宰最近一定是太忙了,没时间没跳河,所以手机没丢也没泡过水,电话才能很顺利地打进来。 时钟给他的反馈是三点五十分。 电话那头声音听起来是个男性。是太宰的同事?上司?这次不是很久之前的那位“中也”了。他听不清在聊什么,那句刚开头的“太宰君”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似乎知道太宰不想听他用“太宰君”这个称呼的理由了。 太宰若是妖怪,身上的黑气就可以化为实质,隔着手机屏幕把那个男人勒死。 是蛮地狱的联想,太宰说不定会很喜欢。 他对着站到阳台上的太宰伸手,指着手机,勾了勾手指。 好心的成年人想帮助可怜社畜未成年人,是要付出点什么的。有时候是钱财,有时候是时间,有时候是清白的名声。 在东京豪门交际圈放飞自我名声的人今天也在横滨大杀四方。 咽下绿叶菜,把手机拿到嘴边,语气努力矫揉造作,让自己听起来像个万丛花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业务老手,“治君,在和谁聊天?不是说好今天放下工作,把时间交给——” 按掉了电话。 “放心,你的上司一会儿真的杀过来,我也能保证你安全活到日出。” 惹不当人的前上司生气这种事,不是每一个离职后的打工人都应该做的吗? 看到太宰治白衬衫之下在身上缠满了绷带,他随口问道,“有旧伤?” 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的太宰治看着这一对关系特别的“主从”,又亲眼看着今井元岚是怎么像做实验一样,把拉面汤底染得比他接电话前更红。 这家伙的异能力是控制痛觉……但辣是痛觉。他是不是看穿今井元岚吃辣的秘密? “你真辞职了?”今井元岚不死心地问他。 他继续毫无愧疚地把责任推在今井元岚头上,“我刚想说我要辞职,你已经把电话挂掉了。所以这次还是你全责,准备好迎接港口黑手党的报复吧。” “……?” 今井元岚望着太宰治,心情格外激荡,一种说不出的苦楚充斥了他的口腔。 “好啊。”他平复了心情,拉人垫背的想法在脑子里一晃而过,张嘴便是不再伪装的威胁语气,“在你说出你们组织里最棘手的人是谁之前,别想离开这里一步。”哪怕港口黑手党动用一秒钟花百万美金上下的毁灭性武器,太宰今天也别想独活。 “……最棘手吗?” 似乎又想出什么鬼点子的太宰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笑。 14、摇人技巧 1. 想让一心扑在工作上的社畜休息很不容易。 太宰的精神状态像磕了药,或者吃了有毒物种,总之不太好,今井元岚和药研两个人险些按不住。 “这是什么?让我吃一口试试味道如何。” “住口,太宰,那是橡皮泥。”是从哪里翻到了他的桌游道具?他都以为被他丢掉了。 “甜的,这就是死亡的气息吗?比自杀用的豆腐软多了。” “不,先生,那是工业品的味道。”药研以手为刀,砍在愈发精神的黑手党干部颈后,太宰治才终于消停。 快要天明,今井元岚才再次有了困意,和药研道过晚安,飞快地钻进有些凉的被窝里。 把计划干掉mimic首领的重担压在一个十八岁少年的肩上,非他甘愿为之,而是只能如此,他信任这个与他的关系全靠织田才能维持下去的黑手党少年干部。 他们两个要脱离港口黑手党的话,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不可能像正规企业一样,递交辞呈,人事审批,工作交接,财务交付最后的工资,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会觉得他上他也行。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想强行把未来可期的少年干部留下,说不定会引发组织内部更大的矛盾。 今井元岚用困到极点的脑子胡思乱想。既然如此,太宰怎么不干脆点篡位。 哦,不,本意是脱离黑手党的话,太宰是不可能篡位的吧。 2. 回东京前,他大胆要来了整整一周的假期。侦探社在重要的节日有假期,新年的时候有年假。侦探社是正经工作,假期值班的社员有和大公司同一水平的加班工资。 日上三竿,指向十一点的指针让他伸懒腰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新年的假期只休两天,前一天,和新年的那一天。前一天和认识的朋友小聚,当天晚上和社长还有乱步一起去看烟火大会,回家后把今天拍的图片传给哥哥姐姐,顺便问问征十郎最近有没有听到新的舆论风声。 比他小一岁的友人很早就开始上手管理自家产业。他知道征十郎很忙,所以他拜托征十郎只留意在他看来较为特殊的情况。他从一开始就怀疑所谓的威胁信只是一场买凶杀人的作秀,买凶的人也不是爱花姐的政敌,而是秀也哥的商业对手。在一切尘埃落定的现在,事实和他所想相差无几。 新年假期第二天,他会躺在家里当木乃伊。他吃饭的口味和大部分日本人偏好口味不太一样,他经常去横滨的中华街吃同一家中式火锅,带认识的朋友一起去过,但很少得到好评。 织田更喜欢吃那家店里的辣味咖喱,而条野直言他不会再来第二次,并且他不会再靠近任何一家散发着同样直冲大脑的刺激气味的餐厅。这样也好,无视建筑破坏程度执行任务的人能避开他喜欢的餐馆。 他对条野口中那个吃水煮蛋会将蛋壳也一起咽下去的队友萌生了好奇。什么样人会喜欢蛋壳的口感,缺钙的人?他难以想象,谁会真的吃蛋壳补钙,补碳酸钙?但他只是喜欢吃辣味的食物而已,和那个队友有什么可比性吗?那个队友明显更强一点,除了味觉失灵的人,无人能与之匹敌。 他住的地方离侦探社有一小段距离,走路半小时。 行李箱里装满了点心。这是一些既好存放,又不会在运输中变形散开的点心。回横滨的计划提前,他昨天下午紧急拜托大河叔去买来——太宰的问题听起来真的很急,像是他已经在和mimic首领对峙了——其中有一家需要预约,但他被好运眷顾,一个朋友恰好当天有预约名额。 其实被好运眷顾的是乱步吧 这几家品牌在东京开了线下店。他去翻网上的评论,又听朋友的看法,不出意外是一致好评。 这之后,他得和社长谈离职。再联系太宰,下午的…… 太宰没接电话。 第二通电话仍然没有人接。 好吧,可能不接电话是未成年社畜唯一发脾气的方式。 —————— 天气热得像是太阳神在生闷气。半小时的路程,竟把他走出一身汗。顶着大太阳,终于在正午时分躲进了一楼走廊的阴影里。稍作休息,便提着手提箱冲进电梯。 现在是午休时间。一楼的咖啡厅是他们最常去的地方,附近的便利店和餐馆也有不少,自带午餐便当也是合乎习惯的选择。他和留在社里的秘书小姐打了个招呼,“中午好,春野小姐。” “中午好,今井君。你的假期已经结束了?” “出了意外,提前回来了。” 手提箱里不只有给乱步的点心,也有给同事们的礼物。 结果居然变成了他的离职礼物。 找借口把小礼物都发掉,没人在的办公桌也放上。他常常外出调查,自己桌上东西不多,有台工作用的电脑放在这里,所有的任务总结和收集来的情报分门别类地保存在电脑里。有人需要相关的信息,他本人不在也可以直接用,不必得到他的同意。 等待社长出现的时间里,他匆匆提笔写了一封正式的辞职信。 侦探社社员的个人交友属于自己的隐私,没人会追根问底。他和织田的熟识,和太宰的不期而遇,算作个人隐私,但介入偷渡入境的异能力者组织与黑手党之间的对抗,不再是小事。 让自己的所作所为波及到侦探社,绝不是他想看到的。侦探社社员不能做与侦探社理念相违背的事,也不能做对侦探社有害的事。 两年前,把介绍信和他从异能特务科搞来的个人资料一同交给社长,他心里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让自己拥有这份工作。侦探社没有面向社会面的招聘,他工作的这两年完全没有听说,各位社员加入侦探社的契机各有不同,像他这种拿着介绍信来求职的是完全的异类。 因为异能特务科的文件,他会被监视一段时间。时间不长,三个月,监视者给他的评价会影响他在横滨的生活质量。他对社长承诺过,这不会影响他完成工作。 监视他是一份很水的任务。这么水的任务会作为条野正式入职前的最后一份考核任务,像给条野放了三个月的带薪假期。 他拒绝了条野代替上司发来的邀请。自那之后,条野的带薪假期更加名副其实,从白日里的寸步不离变成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忽隐忽现。 军警这种工作太严肃,不适合他,他是军警的时刻只会在梦里出现。 —————— 福泽谕吉明白今井的来意。 见到带着介绍信来“找工作”的今井时,他最初的答复是婉拒。今井不适合横滨这片土地,以他的学历和家庭条件,还有信中的为人评价,今井并不需要为了“找工作”加入侦探社。 今井没有放弃说服他。 他的想法在看到今井交给他的那份文件时有所动摇,最后答应给今井一次考核的机会。 加入侦探社并没有过高的要求。今井与其他社员最大的不同在于过去的生活环境与经历,但最大的优点也归功于此。 见识卓越,思维开阔,经历丰富。面对不同身份背景的委托人,今井擅长理解,从不情绪失控,哪怕是现在提交辞职信,也只是能从眼里看出几分遗憾而已。 他同意了今井的辞职申请。 还有点时间,青年把未来一段时间内的打算对自己尊重敬佩的长者简单描述道,“修士会继续读哲学方面,首选是西方哲学专业,但还没有决定去哪所学校……干脆考横滨国立大学好了。” 他开玩笑的。横滨他一时半会不能留,要几年以后根据事情的发展再做决定。 “社长,即使离开侦探社,我也会一直做帮助别人的事。”像他一样辞职的才是“辞职”,太宰的话真的只能算“叛逃”了。 偷偷摸摸离开侦探社,像一只从钓鱼佬篮子里偷走新钓的鱼的野猫。他没有等到乱步回来……否则他要去做的事会被乱步轻轻松松看穿。 还是隐瞒一下比较好。 3. 有一辆轿车停在便利店的门口。 他提前和市濑店长打过招呼,说有个肩披羽织带着武士刀的年轻人会来二楼找他。拜托家里司机把安定从东京载来横滨,顺便带来他需要的武器,司机常年在秀也哥的公司跑公务,现在被他临时征用了。 付丧神有自己的赶路方式,但在现世还是以现世的方法来比较好。东京那边孩子们的事,在那晚坐直升机赶来横滨前,他交给了烛台切和对照顾小孩子——也许是被小孩子照顾——有一套的明石。 入职时之政府的准备,也包括变着法让付丧神接触现世。 他一边洗牌,一副不知道什么时候玩过却没整理的桌游道具牌,一边问坐在沙发上的蓝发付丧神,“感觉现世怎么样?” 定神思考过后,大和守安定说道,“人们的生活很丰富,与我诞生的年代是翻天覆地的不同。” 大和守安定看向手中的茶杯。茶香清甜,仅仅是靠闻,也能嗅到一股甜味。他没有饥饿感,可他还是不得不在审神者大人眼神的催促下拆开一盒红豆馅的糕点。 软乎乎的,从里甜到外。 “对吧,我也很喜欢。” 岚大人坐到沙发另一边,也捏起一颗糕点,几口吞掉,“在去赴约前,把这一盒全都吃掉吧。” “岚大人。” “什么?” “你在紧张吗?” 怎么会呢,安定,你的审神者是这样的人吗。 今井元岚嘴里充斥着红豆的甜味,不是廉价的糖精味,是纯正的红豆香味,“我只是想到自己避开了一场遗憾。我现在很高兴哦,安定。” 值得他为此吃掉一整盒的红豆包。 15、明日再会 1. 今天,太宰先生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成员。除了因前任死去所以顶替上位而来的新人,干部手下的成员彼此知根知底,没人敢放一个潜在的威胁在干部身边。 这个黑发少年看起来比组织里公认的体术高手中原先生还要矮一点,站在太宰先生身边,一步不离地近身保护。 药研本想藏身在暗处,但被太宰治一句“我要去跳河”钉在了原地。 ……你说你要做什么? 岚大人没说过他在这个人类自杀时要怎么做。顺便一提,有一面之缘的人类少年看向他的眼神非常不友善。 “以我为目标的攻击,你都可以拦下?” 岚大人也说过,需要保护的人是个性格很别扭的人。 ——“放在广义的人类社会里,太宰治是个无法让人掉以轻心的存在。我在他手上吃亏也不止一次。”诉说的是一些不堪回首的丢脸往事,岚大人却有点高兴。 “我很久没遇见过那么特别的人。东京这片早已固化的贫瘠土壤,实在培养不出第二个和他一样的生命。横滨,真是个神奇的城市。” 回想起这些,他说道,“这是我的任务。岚大人的安危自有其他方法保障,我只需要听从命令。” 每个和太宰治相处的人都会被对太宰治的初见印象骗一次。今井元岚被骗的代价是捅穿手心的那一刀,而他的部下则是—— 太宰治对自己的学生下令,“芥川,现在,用罗生门攻击我。” 倘若这是真正的战斗,动作快到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的黑发少年眨眼间便能切下芥川龙之介的头颅。 只犹豫了短短一瞬,芥川龙之介留下的破绽就让自己的脆弱脖颈被冰冷的刀刃对准。 —————— 太宰治心里毫无波澜。 果然如此,这就是今井元岚“部下”的水平。这家伙说自己当战场指挥官的兼职,莫非是在培养忠心又强大的杀手? 今井元岚告诉了他关于那支神秘的“黑色部队”的事。“那就是异能特务科。他们是政府部门,但在横滨他们藏得超乎我想象的深,你竟然不太清楚他们的事。” 安吾是异能特务科的人。 “睡前不应该聊这么严肃的事情,但你应该不会在意。”今井元岚没有看向他,手还在电脑键盘上敲打。 那个朋友对今井元岚来说很重要? “几年前,我在东京异能特务科分部替他们做过事。只要能在战斗中活下来,我就能继续呆在我的家人身边。为了这个目的,我可是戴了一年之久的电子手铐。太宰,你没呆过监狱吧。” ……这家伙。“收起你的诅咒。” 太宰治把彩色的橡皮泥混到了一起,揉成了一个颜色缤纷又怪异的球体,被今井元岚用有点嫌恶的眼神看了一眼,“你应该赔我一罐橡皮泥。别装傻,去商场玩具区里就能买到一大罐。” 想到了自己和其他二人的关系,太宰治的眼神变得更加晦暗不明。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今井元岚想了一下,“我有一个朋友……可以看作是朋友,毕竟这是人与人之间亲密关系的最外层。那个朋友和我失去联系了,我不知道这和mimic有没有关联。”条野在政府部门里具体是做什么的,他不清楚,监视他是条野正式入职前的最后一份任务,类似他的入社考核一样的入职测试。 条野还说过“别搞小动作,否则我会直接将你送去刑讯室”这种听起来很不好惹的发言。一个两个都喜欢把他往刑讯室送,这是为什么?抛开出身不谈,他难道是什么很有价值的人吗。 条野的脾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是个有点很恶趣味的人,执行监视任务的时候只有十七岁。但一顿辣味火锅就可以让条野瞬间学会沉默,日本人大部分吃不了麻辣口味的东西,芥末是很多人能接受的味道最冲的酱料。 “在一些时刻,有必要抛弃理智,选择冒险的手段。”不然,下场就不是织田在战斗中落入下风这么简单。目光仍然紧盯着电脑屏幕的人没意识到自己的发言全然打破了自己的好人形象,“这些仅仅是针对mimic的首领而言。显而易见,他们并不是理智的组织,所以,处理他们的方式也要随之改变。” 太宰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男人,这家伙没进港口黑手党真是屈才了。 被他突然之举吸引的人从电脑面前抬头,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在你的上司真的杀过来之前,别随便吓我。” “我说……” 2. 事实上,太宰治又能说什么。 在真正叛逃前,太宰治仍然得在部下面前装装样子。任务照常完成,向不知情的部下表示自己现在依旧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森先生很能沉得住气,一切如同几年前那样。 激情杀人往往最难防备,一场有预告的盗窃不是要比路上飞车抢劫更能让人从容面对吗? 太宰治蹲在荒郊一栋别墅外的树下,和药研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双手插兜的少年目光炯炯,注视着别墅二楼几处碎掉的窗户。外人会怎么猜测他和大将的关系,药研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不是排斥现世的那一类付丧神,他对现世的事接受得很快,接受度也很高。什么时候,时之政府放开了在这一点上对刀剑付丧神的限制,他会很乐意在现世陪伴大将的。 “你可以亲自去询问。大将是喜欢坦诚相待的人。” “……” 但他不是。 听到密集起来的枪声,太宰治打起精神,招呼药研和他一起进到别墅里。别墅里的其他mimic成员早就被只身潜入的织田作全部干掉了。 药研落后于太宰治半步远,坚持警戒四周。 “你以前是杀手吗?” 这样的利刃,怎么会出现在今井元岚手里。 “以前,算是武士一派吧。” 武士,真是和横滨不搭调的词。 对地上生死不明的mimic成员视而不见,太宰治走进织田作和mimic首领对峙的大厅。 纪德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但稍后还有更精彩的在等着他。 一阵平稳却突兀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最终停在门口。黑发青年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大堂正门推门而入,眼下的黑眼圈述说着他几天熬夜的疲惫,但精神很亢奋,“哦!太宰,你动作很快嘛。” 青年手里竟然拿着一柄气势不凡的薙刀,“初次见面,我来为我逝去的卡牌寻求赔偿。” 从看到现代社会的日本竟然有人提着薙刀实战的震撼中回神,mimic的首领侧身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从另一侧进入大厅的另一个陌生年轻人。 蓝发武士的神情极为平和,像是在家门口散步般从容。 腹背受敌。 即使对方都是冷兵器,这也不是什么愉快的展开。 这是一场豪赌,赌纪德的意识在无限延长的战斗中显露疲态,这是一次十分冗余但绝最不会出错的大胆尝试。 mimic的首领是个经验丰富的杀手,比前段时间的那波杀手水平高几个档次。杀掉使用冷兵器的他简单容易,比他曾经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异能力者更危险。 决策失误的后果,今井元岚愿意承担。 不讲道德,不讲手段,谁也不想看到友人时刻陷于危险之中,想解决对织田莫名执着的外国披风佬,能不能一劳永逸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 “太宰,不想被误伤就退后点。”摆出薙刀拔刀术的架势,他提醒把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的少年,“还是说,你想当我的辅助?” 太宰治站在原地没有动,“你的衣服没给我留地方带枪。” 织田作之助早看到太宰今天换了件外套,只是没细想,“我以为你今天想换个风格。” “啊?织田作,你觉得我的品味会像他一样糟糕?这家伙的品味和某个蛞蝓是一样的低水平。” “蛞蝓?什么?你是在说我的品味很差吗?绝对不可能。” 吵吵嚷嚷。 响起的枪声如同坏掉的鼓,被不舍得扔掉的鼓手流着泪用鼓槌狠砸。 不像战斗。 向前突刺的薙刀惊险地擦过纪德的左脸,今井元岚拧动长柄,刀刃变向后右手用力一推,本该砍中纪德侧脸的刀刃却卡进了被抬起抵挡的手枪上。 像在表演多人脱口秀。 薙刀在空中倒划出一道弧线,今井元岚俯身抡刀砍其双腿,顺便留出完美的位置让织田作之助射击。 织田作之助的枪击和今井元岚的近身扫击皆被躲过,太宰治的心口也被纪德的枪口对准。 子弹与短刀相接,擦出火星。黑发少年的神情在战斗时稍有变化,双眸却越发冷静,雪白的医师袍在快到看不清的动作中腾起。 少年刀挡子弹的娴熟操作令人震撼。太宰治猜mimic首领心里一定会这么想。 纪德同时抬起另一只手向后开了一枪。 他第一次见到今井元岚的人干掉杀手之后还能冷静从容地清理眼镜上的灰尘,就预料到今井元岚的底牌比别人想象中多。幸好拥有非人身手的人属于今井元岚,不是港口黑手党或者别的组织。 药研反手持刀,目光锁定了据太宰治说威胁过大将性命的组织首领。 另一发子弹被早有准备的大和守安定躲过,反应极快的一记拔刀斩对准纪德的手臂,但斩击的目的其实是是削掉枪管。 近身缠斗时,一声声枪响对今井元岚的耳膜是一种折磨。 同时发起攻击才可能让纪德落入分身乏术的境地。预测未来的能力,果然难对付。受伤在所难免,只要不是致命伤,来多少他都全数收下。 用袖子抹掉眼角溅上的血,他再次提刀冲向与自己的刀剑缠斗着的外国男人。 纪德看着陌生青年压低身子朝着他的右侧冲来,看向他的目光不如起初闯入战局时的闲庭信步,反而变得尖锐。 又跃跃欲试。 右手的枪口距离这个男人的脑袋只有半尺远,正是攻击的好时机。 他“看”到了织田作之助朝他开枪,借此逼他改变意图,他这一枪就只能近距离击中男人的肩膀,被男人紧握着提在身后位的薙刀也很快就会砍向……! 这个男人——竟然将自己的武器掷向身后? 无论多少次,他都只能看到男人放弃了自己的武器,双手空空,不存在从其他地方出现的武器,也没有就此撤离。 惊愕之下,来自身后的攻击迅速接近了他。能极限躲过这一发枪击,却也意味着他怎么样都无法躲过那个武士的攻击。 不,这个人,不是要撤退。 用薙刀的青年对肩膀上的伤口毫无感觉,被冲击力破坏了身体平衡,手掌撑地抬腿旋踢,小腿直冲他脑袋而来。提臂挡住这一踢,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接踵而至,银白的刀刃镀上了终结时的金色辉光。 他再次看到了,太宰治接下来的一发子弹将穿透他的血肉,而他无法躲避。 抱着一起毁灭的想法,他仍然对准织田作之助的方向扣下扳机—— 3. “织田,以后别再被怪人盯上了。” 这种程度的战斗再来一次,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数。然后又问在战斗中展现出高水准枪法的太宰治,“你手里的枪哪来的?” 太宰治扭过头看向另一边,脸上挂着假笑,笑而不答。这家伙宁愿相信自己的衣服没地方放枪也不信他“辞职”,不可理喻的程度永远变不了。 今井元岚抱着以付丧神之姿挡下子弹后又回归本体的薙刀靠坐在几步外的墙角,没有像那两个人一样站在失魂落魄心存死志的mimic首领身边。 两人在商讨什么,他完全没有在意。都是装糊涂的高手,没人问他刚刚做了什么。 “大将,失礼了。” 肩膀处的布料被短刀小心谨慎地割开,包裹着伤口的灵力时刻运转,止住了鲜血淋漓,也止住了神经的战栗。 “这样子,我暂时回不去东京吧。”被看到这种伤口,与其说爱花姐会不会生气,不如说他未来能不能自由地出入老宅都是个问题。 ……干脆和爱花姐说他这段时间要去找征十郎好了。在他的哥哥姐姐眼里,征十郎的信用度超级高的。他摸了摸药研帮他包扎好的伤口,绷带的粗糙手感很新鲜,他许久没有这么正常地用和普通人一样的方式处理伤口了。 然后,他就此向织田和太宰告别。 “有事电话联系。没办法电话联系,直接去东京找我。” 横滨能找到他的地方,他们都知道。 想在东京找到他就更简单了,去今井财团总部大楼。除了总部,也可以就近去到今井商会,今井重工,今井综合研究所,任何能找到今井家系工作人员的地方,都有联系到他的渠道。今井宅的地址是公开的,不介意走很长一段山路的话,就以他的朋友的名义去找他,会有人招待的。 他不想知道太宰和织田之后的计划。 等有人找上门来,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知道”。 遇到条野那样的人也毫无破绽。 黑发蹭在不知道多久没清理过的老旧墙壁上,他伫立在原地,怀着一种奇怪的心情,从二人的脸看到脚。 “我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终于记起来了。”太宰治遗憾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永远想不起来了。” 今井元岚没指望太宰能提醒他。然而mimic首领表示从未见过他描述中的白发青年。 好吧,好像也是个不坏的消息。 “再见。希望我们明天就能再见。” 16、情商很低 0. 仔细说起来,这其实是一个固定节目。 每年靠近特殊日期,今井爱花就会收到这样的信笺,已经不会惊讶了。她面不改色地收好,以备不时之需。这次看上去稍微与往年的戏码有些不同,信封上有了外文署名。她没有在意,这样的事,再来多少次她也不会委屈自己。 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今井元岚把姐姐收到威胁信的事告诉了一位当侦探的朋友,朋友对此感兴趣,于是找他要走了爱花姐的联系方式。 威胁信的事,今井元岚同样没有放在心上。今井家以前被某些商业对手视为威胁已经是常态了,加上他不经常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他的生存压力比只能靠保镖保证安全的哥哥姐姐小得多。 信里说得再残忍无情,和他一个异能力者有什么关系。 今井二少爷有出名到会让杀手组织派异能力者专门盯着吗?想用他的生命威胁姐姐的话,先试试看能不能夺走他的性命吧。 白马提醒他,杀手组织的名字叫“高塔”。 高塔……什么?hightower?没有更高端一点的名字吗?还是说组织老大认为朴实无华的才是最好的。 “是塔罗牌里的‘高塔’牌,一般指‘改变’,这个组织借用高塔牌作为自己的组织精神内核。”白马在这件事上显得极为乐于助人。帮他破解了信上的密语,说动爱花姐提高今井宅的安保等级,“有个著名的怪盗,每次行动前都要发一封预告信,告诉警察“我要去偷宝石了”。这封威胁信被署名,也是一种预告。” 他也听劝,开始着手联系时之政府。 “比不上耳熟能详的国际通缉犯,但也在蓝色通告里占据一席之地。信里没有勒索金钱,你的家人最近在忙什么。” 在忙,在忙……他思索着。 在忙怎么让他接手家里的小公司。但他有稳定的工作——如果他的审神者工作算得上公职人员的话。除此之外,他还挺想回熊本的,妈妈留给他的宅子在那边。 “秀也哥准备和一家生物技术产品研发的研究所合作,他最近对人工智能技术感兴趣。姐姐在忙议会的事情。”这不算机密,希望能有利于白马做出判断。 白马建议他早做准备,“他们不是能简单打发掉的杀手组织。” 他想过利用本丸的存在躲过这次的风波,但靠躲无法彻底解决问题。他尝试写给时之政府部门的刀剑付丧神现世停留许可申请也等不到任何回音。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高塔组织没有行动,他的申请也没得到允许,他不得不开始思考别的出路。 正在他为这个定时炸弹找解决办法时,他意外收到了阔别已久的师父送来的信,信里向他介绍了一份横滨的工作。 探查过横滨的局势后,他惊喜地发现横滨也许正适合他这样的“猎物”。 与哥哥姐姐完全不同,今井元岚并未被父母寄予继承家业的厚望。他拥有比兄姐更自由的人生,但能力带给他的不只是自由,还有与之相应的责任。今井家主场在东京,经济上的优势,政治上的影响力,全部以东京为背景。跳出东京的圈层,不会有地头蛇受制于今井家或者任何外来组织。 比如横滨的黑手党们。 横滨的局势越乱,越有利于他隐藏自己。只要高塔组织在横滨大张旗鼓地将目标对准他,掌握主动权的可就不是他们了。 —————— 初到横滨的第二天下午,秀也哥打电话对他诉苦。 “合作,破产了。” 秀也哥的声音听起来超沮丧,一副前功尽弃的颓废语气。 打开手机免提,他一边收拾从超市里买来的一堆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东西,回道,“这次是为什么?价格没谈拢,还是合同出了问题。” “说来离奇,发生了一桩凶杀案。研究所里的一名研究人员杀掉了所长,在今天凌晨。清洁工清早工作时,在紧急出口的通道里发现了尸体。下午三点左右,凶手被抓捕归案。”今井秀也深感遗憾,但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不需要再判断合作的价值了。我原本很看好他们的研究方向,但一位从研究所里离职的人联系了我,劝我不要和研究所合作。” 这个研究所在自己的领域风评不好吗?连曾经的自己人都要踩一脚。 “投资主要看实力,风评是不可缺少的参考。总之就是这样,合作终止,一切作废掉。” 研究员杀人的原因是原因是什么,内讧?私下里的情感问题?职场霸凌?在论文一作给谁上产生不可调和的分歧? 今井秀也压低嗓音,用那副很不适合聊八卦的嗓音说,“警察没告诉我。据找到真凶的高中生侦探和我联系,研究所的背景不干净。” 原来如……什么? “高中生侦探?” “……高中生侦探?”站在今井元岚身边的年轻人轻声重复了一遍。 “元岚,你和朋友在一起吗?” “啊,对。在一起收拾我刚租到的房子。” “那么快就认识了新朋友啊,爱花听了会很高兴吧。” 真希望秀也哥能始终维持他的霸总人设,而不是因为被合作破产打击到从而发出这样类似看到后辈找到理想型的长辈风格感叹。 各种家具都在客厅乱七八糟的放着,小到厨房用品,大到没拆外包装的显示器。他给前来监视他的军警留出一个可以坐着休息的单人沙发,自己则走来走去,按自己的喜好把家具和生活用品放好。 明明是盲人却非常敏锐。这是今井元岚最佩服面前这位不足二十岁的“监视者”的一点。什么样的异能力才会让条野采菊比正常人的五感灵敏好几倍?能力是怎么运行的,五感敏锐可能不是异能力而是天生的?和他一样并非纯粹的异能力者吗? 他遇到的问题总是复杂得很。 “您又在想什么?请不要擅自猜忌别人,今井先生。” “你连我在想什么都能猜得到吗?” “……不是猜。” 好吧,条野采菊一定有自己的方法。 —————— 他会被军警监视一段时间。社长知晓,他也接受这样的处置。 侦探社不是非法组织,说是官方组织也不对,和政府方面有合作。监视的时间只有三个月,比他当年当苦力的时间都少。他不适应的是,条野采菊总是忽然消失,他只能通过周围灵力场的变动来判断条野采菊在不在他周围,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主动权。 被监视几天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午餐时间,他没有动摆在桌上的食物,“条野君。” “又有什么事,今井先生,你要知道你的麻烦程度比你的危险程度还高。” 有麻烦程度划分标准的话,今井元岚此人一定会被定位sss级。条野采菊从来都懒得和这样的人交流,若非今井元岚是此次任务的目标,他会先一步让这个男人闭嘴。 他的监视对象像不懂就问的小学生一样提问,“你很喜欢吓人一跳的感觉?” “知道为什么你在横滨被划分为特一级危险异能力者吗?”夺过话语权,他反问道。他并没有回答今井元岚问题的义务,而作为任务对象,今井元岚必须认真对待他的话。 “不知道。” “你不应该这时候来横滨。”每次听到今井元岚像摆烂一样的语气,条野采菊都想转身就走,“我也不用紧急调来被你折磨。” 黑发青年不回答,低下头,开始心无旁骛地吃拉面。热气升腾,搭配着大块叉烧和千页豆腐的豚骨拉面是这家店的招牌。三分钟以前,这个男人让老板加了第三次辣椒。 今井元岚在食物上有独特的眼光和口味,连找好吃的餐厅都快人一步。这家拉面店离他工作的地点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老板就是主厨,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食客们对食物的赞美正是给予他的最高荣誉勋章,能让老板露出一个很真诚的拘谨笑容。 玻璃杯中可乐加满冰快,密集碳酸气泡炸开的响声让此刻的沉默愈发难熬。 向着老板的方向抬手,“麻烦加一份叉烧,谢谢。” “不要想着敷衍过去,今井先生,你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时间上是偶然,条野君。”无论再问多少遍都是这个答案,“这家店的拉面真的很好吃,我都请客了,你不尝一份吗?” “……” “老板,麻烦再来一份招牌拉面,不需要加辣。” —————— 条野采菊把一份文件拍在他书桌上,整张桌子在极其大力的“殴打”中晃动几下,“我申请了,你的监视令时间缩短半个月。” “谢谢。真好啊,你很快要有新任务了。”出于保护平板电脑的想法,他把平板电脑从条野采菊手边移动到安全的一边,“监视我是你正式成为军警前的最后一个任务吧……等一下,我今天什么都没干?” 他又一次戴上了手铐。 他讨厌这份冰冷和强硬,但他没机会挣开。这次不是电子手铐,而是实打实的“手铐”。双手被强行扭到身后,平板电脑被条野采菊强制关机,同样的遭遇也给到了手机。 被铐的人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他什么时候犯法了吗。 “你为什么来横滨,今井先生。” 今井元岚即答,不给军警留下任何找茬的角度,“找工作,避开东京的冲突。我在异能特务科留下的身份信息,你随时可以查阅。” 条野采菊说话的语调十分奇特,像嘲讽,又像怜悯,“今井先生,你不是很好奇我的能力吗?” 条野采菊看不到面前黑发男人银眸里的思索,“你试图隐瞒事实的心声,我都‘听得到’。” 原来是这样……那就只有能控制自己心跳的狠人才能在条野采菊面前沉着冷静地说谎吧。 “这是异能特务科对我的二次问询吗?” “不,是没人能看得到的事件真相。” 今井元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平时一样露出礼貌性的微笑,面部狰狞又或是和善温柔,条野采菊都看不到,“别诈我了,条野君。有事情想告诉我的话,你不妨直说。”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我会回答你的。” 手铐很有分量,但他不喜欢手腕上戴着什么的感觉,更没有戴手表的习惯。 条野采菊撕掉文件封面,露出下面的真正内容,“这是一份军警的入职合同——这不是我的邀请,也不是异能特务科的邀请,我只是来传话。” “军警……也是军人吧?我没有这方面的意愿。”他只是一个来横滨给敌人下套的异能力者,“游说我加入军警,是你的隐藏任务?” 条野采菊的语气相当遗憾,“如果你承认你来横滨居心不良,我就不需要进行这个隐藏任务了。我再说一遍,今井先生,你真的是一个很麻烦的家伙。” “因为那样会让我更像一个胆怯的笨蛋,失去被军警招揽的资格吧。这份合同应该没有强制性,你要强制我签上自己的名字?” “知道自己是笨蛋就好。谁要强制你,我绝对不想和你当同事。” “是吗?你这么说,我突然想签了。”他笑得很无辜。 年轻的军警果断撕毁了合同,“别做梦了。” 手铐被打开了,但条野一副和他无话可说的样子。 我请你吃饭吧,条野君,他突发奇想,“告诉你,那些你想知道的事。” —————— 二十分钟之内,今井元岚在餐厅里接了三个电话。再来几个,他脑子里就会开始循环播放这家伙的电话铃声。 “条野君,我死掉的话,你会被扣工资吗?” 接完电话后,今井元岚这么问他。 不会,他的工资并不占他收入来源的大头。今井元岚只是个有潜力的异能力者,被人盯上一定是自己的问题,“你因为隐瞒个人情况不幸身亡,为什么要我承担责任?” 高塔组织,听说过吗。 “没有。东京的地下组织?” 今井元岚忍不住笑。这人又在套他的话了,什么时候和条野采菊说话才能不用留那么多心眼,“据说是个出了名守信用的杀手组织,只要是高塔组织接下的目标,他们的杀手总能干掉。” “这种时候,你竟然还有心思来横滨过你的独居生活。” 今井元岚不赞同地摇头,“你怎么能把紧急逃离东京叫作过我的独居生活。跑去国外也不一定能躲开杀手,不如选择国内,便于我应对。” “所以你选择了横滨?”条野采菊问道。这个男人,把横滨当作任由自己发挥的舞台? “我首先要在短时间内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有更多时间想应对方法。实际上,我对寄信的组织有所怀疑。” 买凶杀人的可能并不是爱花姐的政敌。“条野君,我出身于东京今井家,前辈多经商,而非政客。有想要致我和我的家人于死地的人也多为旧仇,我的父母多年前也死于他人操纵的人为车祸。” 今井游和今井咲奈的死亡,只会让他们的子女越发坚定地在自己的道路上走下去,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想要保护自己和家人,除了让自己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别无他法,而且,为了达成目的,必要时刻可以无视危险和代价去使用一些冒险的手段。 条野采菊的注意力有一半放在今井元岚的话上,另一半放在开始融化的油砖上……圆锅底部铺着一层让人闻着想打喷嚏的辣椒花椒青花椒,提前用热油炸过,气味很冲。他想找个理由先离开,食物的气味,和其他房间的客人口中他听不懂的外国语言,对感官格外敏锐的他而言是一场劫难。 今井元岚原本只是无意识地注视着条野采菊的单边耳饰。忽然,一个天才的想法在他的脑子里迅速成型。他坐直,眼神热切地看向他的监视者,“条野君,我这么问可能有些冒犯,你……审讯犯人的水平怎么样?”怎么都会比他专业吧。 “……请你搞清楚一点,今井先生,我是你的监视者,不是你的下属。” “不想试试吗……我是说,如果我能抓到袭击我的杀手,我想拜托你,从杀手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酬劳随便你。想要别的东西也可以,只要我能拿得到。我的性命除外。” 条野采菊能听到这个男人加速的心跳。 —————— 今井元岚态度诚恳地请求了很久。 监视期快要结束,条野采菊脸色怪异地答应了他的请求,“我对能从犯人口中得到什么信息开始感兴趣了。如果你加入军警,你的能力能最大程度上得到利用。” 用在哪里?难道要他用在刑讯上?不,让他审讯别人,他做不到的,“你要是再不答应,我真要准备把我名下公司都送你了。” “……?” 条野采菊意识到今井元岚的话居然是说真的而不是开玩笑。 “你现在才说这种话?” —————— 横滨的混乱不久前才结束,他又是独自一个人呆在横滨,来自杀手组织的外来者想追踪他的位置,不花点心思可不行。 他在人流拥挤的十字路口等绿灯,嘴里咬着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是他刚来横滨那天买的糖果同款,咔咔几下把糖咬碎,浓郁的水果味充斥着口腔。 他不知道他要等多久才能迎来事情的终点,他想做的不仅仅是解决杀手组织对他的威胁,而是毁掉高塔组织的本身。只有他一个人的力量必然不足以做到,需要更多的渠道和准备。 东京那边,他有拜托朋友帮忙收集资料。白马仍然热情,回英国上学都不忘把高塔组织在国外的形势给他剖析明白。 “白马,英国现在是凌晨两点吧。”他很担心侦探朋友的精神状况。 “稍微有点忘记时间了。” 能和外国组织合作,国内外同时处理这个雇杀手组织的各国驻点,当然再好不过。但这条路理论上是走不通的,因为他没有与之对等的势力,也没有渠道拿到会谈的机会,横滨更没有国际机场能够让他安全地直飞意大利。 —————— “想好要什么报酬了吗?条野,”今井元岚推开二楼未上锁的房门,对着落后他几步的人说道,“要是还没想好,我先送你几盒桌游?我一定精心挑选。” 今井元岚一整个房间的大部头桌游对条野采菊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杀手还没有找上门。你很着急吗?” 这不是着不着急的问题……今井元岚承认心里有一点,“我拜托朋友把我在横滨的事传了出去,期待杀手能尽快得到消息来找我,我的时间不够了。” 你的朋友究竟是什么人?能搜集情报,还能帮你办这种事。 “不是一个人,是一些人。” 要在打牌的时候聊这种东西吗?也不是不可以,他是文科学生,聊天他最在行了。 称呼他的朋友们为“世袭制度下日本的下一代”不太合适。他们的出身自然瞩目,但他们付出的努力也不该被社会舆论所抹杀,不如称作“被无形压力鞭策的努力的天才们”。纵使有沦落在销金窟黄粱梦里的二代子弟让社会变得乌烟瘴气,他的朋友绝非那般愚蠢。他常常被认为是个傲慢的人,但他不会自断后路,除非他到了必须破釜沉舟一战的地步。 条野采菊算计着牌路,一边好心提醒这个似乎变成话唠的男人,“有人给你安了窃听器。” 今井元岚简简单单一句“我知道”带过。 真是个怪人。 “是个认识的人放的,不用担心。” “只要认识你,就可以随意往你家里放窃听器?” 怎么可能。今井元岚去摸牌,摸到的1分牌面被他的表情暴露得彻底,“不想和一个比我小好多的小鬼计较,干脆装作不知道。” “您可真是个善心的人,今井先生。” “你也能放,我不介意,因为你……因为我不住这里。” 一瞬间就明白今井元岚本该说出口的话语是什么。 条野采菊从桌底下扯出小小的窃听器,“扑通”一声,无法开口求饶的小机器被扔进了水杯里。对于窃听器的“跳水表演”来说,砸起的水花可以算动作失误了。 在犹豫把窃听器赶紧捞起来还是指责条野采菊擅自做主的举动中摇摆不定,今井元岚没舍得放不下手里的牌,“算了。反正最后都是会被扔掉的。” —————— 他图方便,把条野留下的联系方式设成了紧急联系人,为的是在路遇有人对他下迷药时能装作中招倒下装晕,两耳不闻窗外事。 最近,他的朋友也遇到了一些外来的家伙,他似乎知道为什么高塔组织没能立马来横滨杀他了。横滨有地头蛇,港口黑手党这样拥有强悍异能力者的组织,是见钱眼开的杀手最不想触怒的大家伙,因此他们无法踏足横滨。而现在,杀手想要借着港口黑手党和其他组织起冲突的时机,浑水摸鱼解决他。 港口黑手党才是里世界保护横滨的杀手锏之一? 被当做商品,塞进后备箱里带走。心里有点峰回路转似的欣喜,又有些不满意,因为他等这件事情结束实在等了太久。杀手给装晕的他套上了麻袋似的的头套,手脚都捆了起来,专业人士,连绳结都绑成了最难解的那一种。 他分析过不少案子,那些高塔组织旧时的“战绩”,他坚信他被沉进海港的几率比在大街上被狙杀的几率大,高塔组织信奉某个邪门歪道,死者大多被折磨致死,但能留全尸。 他没有仅仅通过车辆左右转弯就判断自己被带到哪里的技术。所以直到车停下,他被拖进一栋建筑里,趁着杀手掀开他的头套转身去破破烂烂的挎包里拿工具的间隔,他才借着天色和建筑的内里风格辨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他是异能力者的情报,只有异能特务科保存着。被派来解决他的杀手沉默寡言,神情阴郁,像个中年失意的流浪汉。唯有动手时的狠辣直接让这个中年男人看着是个货真价实的喋血杀手。 从里到外都彰显的朴实无华,他忍不住思索杀手行业能不能赚到钱。 当第一根长钢钉穿透他的小腿钉入地面,他无动于衷,直挺挺躺着,一脸麻木地看着杀手再一次举起锤子砸下。 第一钉只是定位,杀手拿出第二根钉子,在他的小腿上寻找合适的位置——此刻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杀手扭头看向本该被剧痛折磨醒来的目标。 他冲着满眼疑惑看向他的杀手尴尬一笑。 【どうも,今井元嵐です。】 凭空出现的匕首竖直捅穿了杀手迅速举枪的胳膊。 “今井先生,你的定位器掉了。” 把早被条野割断的绳子甩开,他接替条野松开的手,握上刀柄,瞬息之间拔出的刀锋带出一串不祥的鲜红色彩。 “反正你已经找过来了,掉就掉了吧。”他换了个半跪着的姿势,方便他发力。钢钉仅砸了两下根本没钉牢,徒手就能拔出来,但钢钉锈迹斑斑,清洁伤口时会非常麻烦。不能在他身上用新的吗?好歹他也是个有名有姓的目标。如果普通人受到这种伤害,即使能活下来,预防伤口感染也是给医护人员出的一道难题。 尖端锋利,看样子是为了快速刺穿皮肉特意磨过的。他能将疼痛压缩到近乎于零,又不是没有知觉,粗糙物体挤进肌肉中的异样感很猎奇。 拔出钢钉,伤口的血液并没有如涌泉般流出。 杀手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臂惊奇地看着这一幕。他身侧突然出现又消失的人影只留下一柄匕首,而现在也落入了他此次任务目标的手中。 “那之后就拜托你了。” 本该被杀手干脆解决的目标紧握着匕首,向杀手迅速攻去。 光看脸上的笑容,仿佛青年是在朝着即将到来的美好未来狂奔。 —————— “你很高兴?” 今井元岚诚实地点头,“有一点。” “你为什么不亲手了结他们,那样你会更高兴的。” “你在怂恿我杀人吗?”他拿出手机报警,“你是不是想在我动手之后,把我一起抓起来?” 被当场逮捕,接着被提请审问。不,他才不想和那个意志本该十分坚定的杀手下场一样。 神志不清的犯人被警察带走,废旧的厂区里只剩下勘察现场的技术人员,以及婉拒警察送他去医院而呆在案发现场等待救护车的今井元岚本人。 在不留痕这方面,条野的专业程度不用怀疑。他提前拿给条野的匕首是他常用的那一把,再怎么检测也只能检测出他的指纹。 他的邻居会记得他用这柄匕首闲得无聊时割过住宅附近草坪里的野草,而他的同事也记得他用这柄匕首割断过人质身上的绳索。 这只是一柄普通的随处都能买到的趁手武器。 接下来的两天,他频繁出入横滨警局和异能特务科,仅有的一点空余时间宅在家里写文件,他得把从犯人口中得到的情报转述给所有应该知道的人。 所幸他有前科,异能特务科没有怀疑犯人神志不清是他人所为。任何无法用异能力解释的问题,他都可以用灵力来强行解释。 —————— 这一天,他又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问条野需要什么样的报酬。 “我对你能给得起的东西没感兴趣。等以后想到再说。” “好。”他从善如流地答应,然后又发出邀请,“我拿到了我朋友寄给我的新游戏,还是限量版,待会儿要带给我一个朋友看看。要一起来先玩几局吗?可玩性不错,可以期待上bgg榜单。” 1. 太宰和织田各自有自己的打算,今井元岚先走一步。织田会移居别的城市寻找适合他写作的地方,但太宰是打算人间蒸发还是回港口黑手党搞个大恶作剧,谁会知道。 那之后的这几天,他没有联系过任何人,呆在房间里给付丧神讲以前的事,讲他和条野认识的事。 威胁信的事情解决了,虽然还不知道高塔组织会不会再次派杀手取走他的性命,希望那个在如此情形之下发邮件给他的外国组织有可信度。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条野和太宰总爱拿“把你扔刑讯室”里来威胁他了。专业人士的手段简直突破他的想象,条野帮了他很大的忙,把委托人的身份从杀手嘴里挖出来。 之后的事,就需要他的家人接手了。 可惜今天他没能早早入睡。 凌晨一点半,他提着薙刀,摇摇晃晃地站在便利店一楼,眯着眼睛去看芥川龙之介这小子没长开的脸。 那副年轻容貌在他眼里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啧……这小子真让人发愁啊。 17、你要肃清 1. “啊,我说,芥川君,你,‘现在’,‘凌晨三点’,找我有什么事?” 他刚才还在睡觉,三分钟前被叮呤咣啷一阵非凡的动静惊醒。日本是个地震多发的国家,他从睡梦中醒来时还以为自己遇到了十年难遇的大地震。在黑暗里足足愣了半分钟,摸着身边的刀,用从混沌中缓慢清醒的脑子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意识到响动是从一楼传来的,匆忙下了楼。 ……芥川龙之介怎么会知道他今天在便利店二楼睡沙发。 “太宰先生,在哪里?” 开门见山直接问,真是明智。 “但这和白问有什么区别。”他当然不知道现在太宰在什么地方,他又不是太宰的双胞胎兄弟。 遍地狼藉,商品散落一地,还有摔破的饮料瓶,不知是果汁还是咖啡的液体流了满地。初步估计了一下损失。他只能感叹幸好他的卡没有真的被秀也哥冻结。 他把建议太宰和织田跳槽经常挂在嘴边,这与他对黑手党的刻板印象分不开。不过刻板印象也不总是坏事,因为他知道芥川龙之介真的不会赔偿。 所以,在下楼之前,他安排药研和安定去做别的事。 捡起滚落在脚边的一瓶易拉罐装碳酸饮料,用手心擦了擦,露出被灰尘遮挡的生产日期。灯管都被打碎了,门口透进的月光是他能借助的唯一光源,日期很新,是一批新进的货物。 “你的上司指使你‘单人’来抓捕我?多带一些人来包围我的话,我会放下武器主动跟你们走的。” 表情凶狠的少年沉不住气,如果能让他多说三句话,他就愿意夸太宰教人有方。 这个狰狞的黑色脑袋就是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力? 咬在薙刀刀身的黑色野兽脑袋凶猛迅捷,附于刀身上的灵力能让薙刀本体免于留下难看的咬痕,但恐怖的力道只能他自己承下。 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十分惊人,双臂举刀格挡正面袭来的黑兽,倏忽扑来的另一只灵活的小黑兽趁机把今井元岚甩到了货架上。 抓住这个男人,问出太宰先生的下落,就是芥川龙之介的任务。男人在战斗中是否身亡,这栋建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无人在意。 被甩进货架堆里的男人愣了一下,竟说出“不如我继续睡觉,还砸得挺平整”这样不可饶恕的话语。 ……长眠吧! 今井元岚抓着薙刀在杂乱的地上翻滚一圈,破罐子破摔似的脸朝下,不情愿地说,“芥川君,可以不要这么激动吗。” 新一轮的攻击咬碎了原本立起来可以接着用的货架。 这下,要把整个店重新装修一回了。 他站起身,胡乱抓了几下头发,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故人,侧身对着即将发动下一次攻击的芥川龙之介,用上他此生不曾拥有过的冷淡眼神和飘忽不定的语气。 “你想要的,不是已经拿到了?” 电光石火间,两人同时动作。 今井元岚俯身提刀冲向芥川龙之介,而黑兽争先恐后地袭来,他果断掷出一罐从地上捡到的咖啡粉——或者是别的粉末状东西。 不知道被灵力附着的刀锋能否伤到那自异能力中诞生的生物,他不敢为这个假设赌上他的生命,只能借助炸开的粉末短暂遮蔽少年的视线,抓住芥川龙之介那一瞬的犹豫,利用时间差转动刀身挡开另一只张开的狰狞兽嘴。 他已然靠近了这个异能力运用起来更适合远程攻击的少年。选择在这里战斗,不得不说有点草率。 薙刀刀尖砍向少年的脖颈,却如同卡进一面看不见的柔软盾牌,难以再进一步。 将所有的黑兽收回全力防御男人近身攻击的芥川龙之介盯着仅有一拳之远的刀锋,心底震惊更甚。 ……这个男人,果然不是一般的异能力者。 薙刀刀尖始终没有从芥川龙之介的颈侧离开。 看到芥川龙之介也没有下一步攻击的意图,又感受出空气中的无形波动,他有些欣慰,“有稍微冷静一点了吗?太宰让我把那句话转告给你。他说,你会被命令来找我,所以让你回去,将这句话转述给你的首领。” 那天,他将要离开“战场”,太宰拦住他,说了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他只能答应一定会在芥川龙之介找上门的时候转告,但他解读不能。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的首领应该知道。算是太宰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吧,我不知道他在哪,这一点绝对没有骗你。” 不知道以后还没有机会再见到太宰。见不到也无所谓,至少别让他听到那人的死讯,天才陨落,在什么时代都会让人惋惜。 港口黑手党的少年作势仍要将战斗进行到底。 “回来了啊,辛苦了。” 等今井元岚出声,芥川龙之介才发现他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 曾见过的黑发少年的刀锋从另一侧贴上他的脖颈,没见过的另一个年轻人手持长刀,直指他的心口,下一秒就能从背后刺穿他的心脏。 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芥川君,为什么指派给你的人员现在没有支援你,为什么只有我在这里和你战斗,为什么是你被派来袭击我。这些问题,有想过吗。” 他负责嘴炮拖时间,另外派药研和安定把港口黑手党埋伏在附近的人收拾掉。他特意叮嘱过,可以顺手从那些人身上搜刮点现金,作为赔偿的预支付款项。 他们打斗的动静已经惊动了附近的人们,有几家住户接二连三地亮了灯。 “太宰不在这里。你闹出再大的动静他都看不到。我提个建议吧,港口黑手党想抓叛逃干部,可以从太宰离开的原因上入手。”他没打算从少年口中套话,料想也套不出有用的东西,他只想快点撇清干系。 “你这家伙知道什么——!” “正如你所言,我什么都不知道,”今井元岚一改往日温和作风,扯着少年的衣领,二话不说将少年拽至眼前,和那双无比凶狠又藏不住惊慌的眼睛四目相对,“那么,你还想问我什么。抓着没用的线索不放,你什么时候才能达成目的?莽撞,急躁,不加思考,现在的你,离你老师的水平差得有点远,我……” 我完全在你身上看不见和太宰相似的地方……你真的是他的学生吗? 但他最终没有说出口,他没有忍心把这么严厉的批评输出给和他没什么关系的少年。 “做点有用的事,芥川君。花心思去研究你的异能力,或者在和陌生人战斗前多想几步,这比和我进行无谓的战斗更有价值。你应该肃清一切让你无法进步的障碍……这样的话,下次战斗,说不定我就会输给你了。” 2. 他小小的桌游屋经不住港口黑手党的折腾。 芥川龙之介很凶地瞪了他一眼,把心思全写在了脸上,留下他任劳任怨地熬夜打扫残局。 他借口最近辞职没事干,主动帮市濑女士看店,白天呆在便利店里,晚上留在二楼休息。 港口黑手党像个炸弹,但暂时被剪断了引线。 太宰和织田联系不上是正常情况,怎么条野也没了消息。 摆弄着手机,他盯着短信页面思索着。 他发出的消息全部显示未读。他想告诉条野,主动联系到他的外国组织愿意帮他在国外处理“高塔”。彭格列是意大利本土老牌黑手党,现任首领却是个日本青年。他约好了一个月之后,和彭格列十代目的“守护者”在东京面谈高塔组织的事。 这位年纪不大的十代目愿意帮助他的原因,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到,但有机会总是要试一试的,说不定真的能做成什么,他当年来横滨时也是怀着同样的想法。那位云雀恭弥先生的风纪……风纪财团?是个不太常见的名字呢,算是彭格列的日本分部还是云雀恭弥的私人财产?看样子,他回东京之后,也歇不下来。 因为联系不到人,他想和条野分享事情的走向也做不到,上次和条野见面,还是在他去织田家遇到披风佬之前。 不过,条野的能力那么变态……不用他太过担心。 放弃纠结条野的事,他今天要去拜访别人。 横滨的麻烦结束之后,他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去拜访居住在横滨的长辈。他的灵力继承自妈妈,而妈妈在熊本生活长大,和他的外祖父母一起。今天拜访的长辈是外祖父母的朋友,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 工作日,非上下班时间,道路上见不到太多行人,他背着刀袋也没有多么引人注目。 树叶被风吹得簌簌响,他尽量走在阴凉处。 东京和横滨这样的城市里,鲜少有活跃的灵力者,灵力贫瘠,不利于灵力的恢复,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目前仍然久居于此的,以有传承的阴阳师世家居多,再者便是不以灵力为生,彻底融入普遍社会的能力者们。 平子久浪先生是近年来才长居横滨的。 幼时在熊本的老家见过,但他对平子先生的印象被时间磨损得只剩下脾气暴躁但心口不一,嘴上说着不喜欢狗都嫌年纪的小孩,还是把本体为乌鸦的妖怪式神放在他肩膀上陪他玩。漆黑的羽毛上好似镀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彩光,乌鸦式神稳稳地站在还是小孩子的他的肩上,不吵闹也不飞走。 他在院子里和乌鸦式神玩了一个下午,平子先生在屋里和外祖父母还有妈妈谈论着什么事。 他还没摁门铃,抬头就看到一只乌鸦从他头上倏地飞进了院子,那身羽毛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平子先生比他记忆中的样子更年老了些,头发几乎全白,脸上多了好多道皱纹。这也是必然,过去十几年,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爱玩的“新田家的小鬼”了。 平子先生精神头很足,声音虽然苍老,还能大声问他是不是遇到难事才想起他这个老家伙。 他摇摇头,回道,“不,是解决了手头的麻烦事,才终于有机会来拜访。” 平子先生一人独居,仅有一些式神和一位管家作陪,院落清静素雅,年代感铺天盖地袭来,杯中倾倒的茶水散发着淡雅茶香,他仿佛身临熊本老宅。 他们很随意地聊天,不总是在回顾过去的记忆,更多时候,是平子先生问他未来的打算。 “秀也那小子把今井家的生意都揽了过去,爱花又去水深的地方闯荡,你呢?未来要回熊本?” 平子先生给他抛出这样的难题。 但他未来要去什么地方,又要做什么,现在恐怕无法百分百确定。 小时候,在熊本,外祖父母也一般用茶招待客人,他并没有因此养成喝茶的习惯,反而格外喜欢吃配茶食用的点心,和略带苦味的茶水一比,点心更显甜蜜。稍长一些,要上学读书,他被妈妈带回东京,那些关于熊本的记忆,只得在高中时期得以延续。 他是没办法主动与妖怪契约的缺陷体质,但这算不上他的遗憾,他本就没有走阴阳师的路子,只是一个剥去神秘面纱的普通灵力者。在阴阳师手中,平等的契约往往是双向的,受到的约束和自身获益成正比,没有危害,而不平等的契约便是从始至终都不平等的。 “要回东京?” “是的,先回去继续学业。” 18、演员入场 1. 距离便利店的打烊时间还剩两三个小时。 小女孩在便利店门口探头探脑。金色长发,穿着小洋裙,怎么都不像是会要做坏事的样子,像是个离家出走的小小姐。他本想当做没看到,没有什么事小姑娘就会自行离开的。 看店,又不是必须要以对待顾客的态度对待任何一个从店门口经过的人。他察言观色的水平还很基础,看不出谁会是他的潜在客户。 小姑娘踌躇不决,想踏出第一步,又顾虑太多,表现出一种小大人似的谨慎。 “你好啊,”他还是放下手里的规则书,尝试与其沟通,“有什么需要吗?” 小姑娘头上带着红色蝴蝶结发夹,对他眨眨眼,大方地表达自己陷入了困境。 “我迷路了,我要找甜品店。” 甜品店?可是附近没有新开业的甜品店,连冰激凌店都没有,他的记忆绝不会出错。 不管是不是外地人,先解决迷路的问题,“我帮你找巡逻的警察帮忙。” 小姑娘摇头,很抗拒找警察帮忙的途径,“我才不要回去!” 他敏锐地嗅到一股不一般的意味。不想回家的原因是贪玩和叛逆期,还是在家里遭受到了什么难堪的待遇? 他观察着小姑娘的衣着打扮,神思一恍惚,想到那个没了消息的人。 他认识的那个还在港口黑手党当干部的太宰,也是穿着高级定制款衣物,同样无比抗拒自己的“生活”。 那种抗拒不是简单地付诸于行动或语言,而是真切地流露在太宰治的灵魂之上,抗拒的也不是港口黑手党……或者说不只是港口黑手党,而是作为“太宰治”的自己本身。 这个小姑娘最好只是和家里人闹了矛盾,他现在不是很想遇到第二个太宰治。 信步走近零食货架,挑了几盒当日送来的切块慕斯蛋糕记在自己账上,“附近没有甜品店,你确实走错路了。很着急的话,用店里的小点心充当下位替代品吧。品牌特制,不难吃的。” 然后,给家里人打电话接自己回家。 难道要让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在横滨的夜晚一个人走夜路吗?本就迷路了,这样会更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的。 金发小姑娘原本喜笑颜开地看着他递出去的小蛋糕,一听让她打电话通知家里人,顿时就变得怏怏不乐。 “家里人来接你离开的话,可以把没吃完的点心带走。” 把手机借给名为爱丽丝的小姑娘联系家里人,他低头继续翻让他倍感压力的规则书。 桌游玩得太多也不是好事,他总是忍不住要从新游戏的规则书里找到旧的游戏的影子。这种类比方便新玩家快速上手,但不是很尊重游戏制作人。 便利店里划出了一片供客人食用速食食品的空间,正对着透明的玻璃墙,能看见远处路灯已经亮起的高架桥。 夜幕降临。在没有星星的夜晚,河流便成了一条黑色绸带,路灯照亮能小小的一处,却也只是其上如珍珠般的额外点缀罢了。 爱丽丝一个人吃小蛋糕自得其乐,他不在乎这段时间有没有客人。便利店的客流量高峰是上下班、上下学时间,但在爱丽丝迷路迷到这里以前,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他陪同小姑娘一起等家里的大人。 但被打电话叫来的大人姗姗来迟。 白大褂,脸上有胡茬,还有黑眼圈,不修边幅的样子有点像他的另一个朋友。 ……这种让人意想不到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男医生口吻卑微地和爱丽丝说话,爱丽丝把头一扭,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看着这一幕,他大胆直接地问道,“先生,你是黑市的医生吗?” 绝对不是正经医生。这个男人恐怕连行医证都不一定有。 “欸……是呢。” 直起腰来,看上去即将步入中年的医生出乎意料的并不对他遮掩自己的身份,和爱丽丝对话时的局促和低声下气感霎时间从这个人身上消失。 ……有点奇怪。 “确认我是黑市医生之后,你要做什么呢?” 今井元岚的目光仍然温和无害,说道,“那我就要进一步确认你是爱丽丝小姐的监护人,而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恋童癖了先生。” “——请不要这么误会!” 医生自称叫森林太郎。 森……林太郎? “我是今井。森医生,”他对森林太郎此人是小姑娘监护人的事仍然半信半疑。 把奇怪的大人打发走之前,他建议道,“你考虑过给爱丽丝小姐准备一部智能设备吗?把紧急联系人设置成你,以免下次再迷路遇到危险。” 2. 原来,开店真的能遇到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 最开始的几天,还会有似乎是熟客的人们问他市濑女士去了什么地方,他一一回复,说市濑女士在外地度假,过段时间就回来。 便利店里卖好几种酒。每当有太年轻的人来买酒,他都会问“今天的社团活动结束的很早啊”、“学期末快到了呢”,露馅的倒霉蛋就得乖乖把酒放回去。 便利店、超市、商场的收银系统大同小异,会操作一种就会操作另一种。打个比方,一个人会用手机,那么换个品牌或者系统,他仍然会最基本的打电话和发短信的操作。 他这样的新手去经营便利店也不会出问题,比秀也哥当董事长轻松太多。 自那场半夜的突袭之后,芥川龙之介没有再来找过他,港口黑手党是否有在继续找太宰的下落,他也不需要知道。太宰那种聪明人,若是有心不想被找到,谁也奈何不了他。 爱丽丝倒是这两天来过便利店,以正常的顾客身份,买走了那日的同款点心,不见森医生跟着。头一次来叫迷路,第二次第三次可就是熟门熟路了。 “那些其实是……”他重新看了一下品牌名,“是我和几个点心品牌谈好的试验产品,进购的数量不多。我觉得味道不错,所以会去谈合作。” 购买那些点心的一般都是熟客和附近的居民,所以会有不明说的“限购”规则,爱丽丝这种想全部买下的想法当然不可以。 一开始他只能用真金白银先付报酬的白给形式促成合作。 他从未随便拿今井财团的名义同别人谈过商业上的事。他不是公司真正的员工,更不是专业人士,不过他真那么干了也不会出大问题,被秀也哥唠叨“你怎么又给我找事干,也不见你来帮公司做事”是他常有的待遇,一点也不意外。 试验品在试吃的顾客口中好评不断,合作才能持续到现在,近半年的时间,品牌方也愿意增加别的营销手段,提供独有的优惠价格。 这间普通的便利店当初是为了帮助市濑女士维持生计才开的,但无法做成连锁品牌。国内的便利店行业趋向饱和,这个行业的利润岂是他这一时兴起的小本生意能分一杯羹的。他不是秀也哥那样的经营奇才,《便利店行业发展趋势和未来前景》那种报告文学谁爱看谁看,他要准备明年的修士入学考试。 擦拭完餐桌,望向呼啸着冲向另一片街区的警车,他心里生出一点无所事事感。仿佛他经历了一场舞台剧表演,而属于他的戏份结束了。 他过几天要回东京了。 “安定,我出去一下。” “好。” 希望在繁忙的任务到来前,他的刀剑付丧神能好好地看一看现世的风景。现世的模样和他们诞生的年代迥异,也和他们想象中不同。 深蓝散发的付丧神抬头看着他,眼神关切,“务必注意安全,岚大人。” “我会的。” 拽出柜台抽屉里的外套几下穿好,入夜后的凉风会让人想打个冷颤的。 他循着警车开往的方向走去,与沿途的行人擦肩而过,没什么值得注意的。确定不了方位,就向路边的居民打听刚刚警车去了哪个方向。 磕磕绊绊,一路走到了案发现场。 举个最完美的例子,条野的异能力是把自己分子化,但分子化之后的条野仍然存在。不是灵力者的话,并不知道有种叫做‘灵力场’的东西,对灵力者而言是常识的名词解析,要对普通人解释,他选择直接抛出结论。 “像锚点一样。普通人不一定没有灵力场,彼此的灵力场也各不相同。” 他可以凭借灵力场认出征十郎的那位叫黑子哲也的低存在感队友,也可以用这种作弊般的手段感觉出条野有没有在他周边。 实际上,他完全用不着主动察觉条野的存在。条野的感知范围大得令人惊叹,他只要呆在条野周围,就必定会被条野监视一举一动,再加他的异能力对条野基本无效,负责监视他的人为什么是即将正式成为军警的年轻人,这个问题的答案清晰得像秀也哥办公桌上的财务报表。 正是因为灵力场的缘故,他得以顺利认出警车里坐着一位之前来过的客人。那个客人戴眼镜,二十岁出头,是个带着公文包的男性,几天前的下午来店里购买了一罐咖啡,问过市濑女士的下落,没有其他特殊的行为。 但是,他事后查看了市濑女士出门前十五个工作日内的智能监控录像,这个一身社畜气息,和其他邻居熟客格格不入的青年,从未出现过。 原来真实身份是警方的人。他不是习惯阴谋论的人,但他现在怀疑此人来便利店同他搭话的动机。难道mimic的事早就在官方的目击之下,连他和织田太宰的一举一动都在被官方组织监视? —————— ……找到了,在一处拉了警戒线的巷子里。 受害者当场死亡,毫无争议。出血量大到标注尸体位置和倒下朝向的白线都被尚未干涸而随地面坡度流动的血液浸湿。以他战斗受伤的经验来看,地上的出血量是他和披风佬战斗时的两倍,抑或更多。 他和永眠的受害者没有关系,案件的真相也与他无关。自己应该和这个青年聊一聊,他这样认为。他不愿意和港口黑手党的人有更多纠缠,是横滨公安或者别的政府部门他还是能挤出一点耐心的。 等在案发现场对面的巷子里,他刚想摸出手机看下时间,青年恰好扭头发现了他。 脸上下意识浮起一个人畜无害的浅笑,把手机也收了起来。 青年忽然变得紧张。见此,他感到一阵不好意思,他可不是来吓唬人的。 但果然还是谈谈比较好,他不想让自己又变成需要被监视的危险分子。 青年对同事窃窃私语几句,穿过封锁的马路,从案发现场暂时离开。 “又见面了,客人。” 今井元岚摊开双手,证明自己的无害,那副格式化般的笑容从始至终挂在脸上,不够亲和,但足够礼貌,“我更喜欢开诚布公一点,先生,你也赶时间吧。”他们现在没有坐下来优哉游哉谈论真相的时间,“你是想来问他们的下落的话,我只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他用上测谎仪也是“我不知道”。 名为坂口安吾的青年和消失的人们是什么关系……今井元岚的视线从青年镜片后的双眼转向青年身后,孤独的尸体即将被抬上担架,送去法医手里进一步尸检。 偏过头,看着那具尸体,“那个人,难不成是干部叛逃后的蝴蝶效应?” 19、是忘年交 0. 条野采菊看过的资料上写了今井元岚过往的一切信息。上面交代了今井元岚的家世、异能力、危险等级和特殊应对措施—— 通通没用。他这一年多的经历告诉他,今井元岚远不止是异能力者这么简单。也没有按图索骥的必要——因为今井元岚根本没有展示出像资料上描述得那么严重的社会危害性。 辛勤工作,沉迷桌游,多管闲事。 这就是今井元岚在横滨的生活。他能轻而易举地判断出这是故意展示给他看的温顺假象,还是离开东京社交圈的富家少爷的真实写照。 他提交的任务报告只有一句话,现在的今井元岚对任何人都毫无威胁。 哦,不……这家伙对他的嗅觉和味觉有威胁。 今井元岚之后要做的事他没再关心,那个只用来和今井元岚联络用的手机也有段时间没打开了。这个财团二少爷答应给他的“报酬”,他从来没期待过,以今井元岚现在的能力,给不出特别的东西,他答应帮忙不过是看在这个男人态度过分诚恳的份上。 考虑到今井元岚的麻烦程度高得吓人,他会绕着这片城区走。 再不乐意,他也预感到他们未来有一天会再见面,这种桥段堪比电影院里评分最高的恐怖片。 今井元岚回了东京之后,最好别回来。他见过的资料里,最应该说明的“原因”却没有说明,是谁在为今井元岚掩盖秘密? 用犯人的一根手指换得昏迷犯人的清醒,他“好心”提醒新搭档,“下次请不要把罪犯打晕过去之后当做无事发生。犯人还需要交代线索。”如果犯人不幸死掉了,后面的任务要怎么办? 这个被剧痛唤醒的犯人发出的惨叫也太难听了,不如下一个。 1. 世上多得是大脑被稻草填满的蠢货,今井元岚还没有无能到属于这一种。 交谈中,坂口安吾发觉今井元岚更关心他身后。是关心他身后的同事,还是惨死的黑手党成员。 “原来如此,坂口君。”仿佛捡到一棵象征幸运的四叶草,今井元岚颇为惊喜,“你是异能特务科的人。我以为你是刑事科警察。” …… “我对你同事的声音很耳熟,很像曾经联系过我的异能特务科科员,口癖一模一样。” 今井元岚的话很密,像有种别人无法打破的屏障。 坂口安吾并没有紧张,他只是苦恼。今井元岚说的每一句话目的性都很强,尝试从他口中套出太宰叛逃之后港口黑手党的现状,对他和失踪人士关系的好奇不加掩饰地放在台面上。他目前的权限不足以看到今井元岚在特务科里被隐藏的档案,但一个和港口黑手党干部叛逃有关并且擅长剑道和古流薙刀术的危险异能力者,谁能想到此人的真实身份和他的所作所为毫无干系,完全是两个人。 “坂口君。” 他感觉今井元岚终于要说到关键问题,“……请说。” “你承认你知道‘太宰治’的叛逃真相,我就再向你透露一点东西。” 今井元岚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话语中的“再透露一点东西”确有其事。 他拿到的情报分析强调过今井元岚十分看重别人的立场。立场是否相同,是这个男人是否会把别人看做“同伴”去信任的唯一理由,这也是为什么在mimic事件里原本不太对付的太宰和今井元岚能走同一条路。 现在的他对今井元岚而言,是需要警惕的陌生人,不可能对他敞开心扉。 他扶了一下眼镜,婉拒道,“我并不——” “是真的。织田给你留了一点东西,放在一家酒吧里。” 什么?“我没有——!”看到过…… 情绪失控的时间很短,但宣告他的伪装彻底失效。 终于试探出青年不一般的反应,今井元岚满意点头,语气温和地好言劝道,“看来你和织田的关系不错。还是说实话吧,坂口君。异能特务科对这件事的了解有多少,织田被mimic盯上这件事的背后推手是谁,你能代表异能特务科吗——没关系,我不会因为听到他们被多方利用而生气的。” 他的同事说过“从东京来的那个人”很棘手。他原以为是碍于身份,不好处理的类型,现在亲身经历过才发现是被步步紧逼的这种棘手。完全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浅浅笑着的男人把自己的推测娓娓道来,一字一句压得人快要窒息。 语气的温和并不能掩饰今井元岚的强硬态度。 “不好意思,织田没有时间留东西给你,他们离开得比较急。”今井元岚放轻声音,“可是,如果你接触我仍然是出于异能特务科的命令,我会为他们两个感到难过的。”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和他们的真正关系吗?” —————— 从外面回来,岚大人就开始戴上耳机听歌,直到现在,便利店要打烊,还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他出声问道,“岚大人方才去做了什么呢。”心情变得这么不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审神者大人骄傲地哼笑了一声,脸上的小表情很是得意,“我之前说过,我有个擅长审讯的朋友。但他嫌我烦,经常懒得理我,不过他的说话习惯值得我这种从没接触过审讯的新手学习。” 岚大人的好心情在看到手机屏幕的下一秒直接垮掉。 大和守安定眨了眨眼,没出声。 切到消息界面的今井元岚赫然看到了消息已读的标志,条野还给他发了一个“1”。 “这家伙……算了,未成年社畜都这么难相处。”只有织田和他年纪相仿,成年人之间的惺惺相惜,这些未成年社畜是体会不到的。 大和守安定从抽屉里翻出一张今井元岚没见过的淡蓝色纸张,和书籍内页一般大小,光面反射着店里的灯光,今井元岚瞧不出上面是什么。 “岚大人出去的时候,那位爱丽丝小姐来找过你。” “她找我……发传单?” 有点搞不懂为什么小姑娘格外喜欢找他,是因为他大方地提供各种甜点心吗。反正他没什么事干,和爱丽丝聊聊天,听爱丽丝对监护人发脾气,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他接过纸张。指尖摩挲着纸面,嗅到了很浓的油墨味。铜版纸,不会有任何秘密夹层的最普通不过的正常铜版纸,拿去做书刊插图和画片的居多。是从新杂志里裁下来的?而且没用裁纸器,是用刀手动割下来的单独一页,边缘有一点斜,切痕很杂,像画画蹭线一样的裁法。 这不能怪爱丽丝手不稳,因为小孩子不可能那么擅长用刀。 纸张正面是一家甜品店的广告,背面是无关的外国电影宣传。他扫了一眼电影名字就没再关心,他对史密斯夫妇类型的特工电影目前没兴趣。 “她有留什么话吗?” “她说……” 那个叫爱丽丝的小姑娘说,自己拿到了家长的钱包,明天请客带岚大人去吃甜点心。 今井元岚撑着沙发扶手一骨碌坐起来,大感震撼,“……好激进的手段啊。” 森医生的卡会被爱丽丝刷爆的吧。 不过,先说回刚刚的事。 —————— 证实了自己的推测后,今井元岚打断了坂口安吾的话,“其实我没有必须知道的东西,强迫你把组织机密透露给我,不是我的本意。” 注视着这个态度因此而改变的人,坂口安吾心里所纠结的事也忽然没了下文,“你不担心我利用了他们?” 今井元岚脸上此刻褪去了笑容,却比刚才的态度更柔和几分,“不担心。” “我可以问原因吗?” “可以。因为利用了他们是‘你们’,不是你这个单独的人,异能特务科的人有难言之隐也正常,我不会再追问。面对一个极有可能见证黑手党成员叛逃前因后果,还有故意伤人前科的异能力者,”今井元岚指了指他身后,“把他们当道具的人不会像你一样用买咖啡的借口来打听,或者在案发现场放下一场凶杀案的受害者不管。” 不必坂口安吾问,今井元岚把最近遇到的特别情况如数家珍般对面色凝重的人说明。港口黑手党派人袭击了他,但至今没有后续;港口发生一起火灾,被烧毁的数十个集装箱,太宰住过的那个位列其中。 “我猜,太宰从港口黑手党叛逃……其实是两厢情愿的吧。”双方各取所需,一个不太想留,一个不太想要。 “……” “想为他们做些什么的话,尽可能帮他们掩盖一下行踪吧。等到我确保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我身边的人,我就会尽快离开横滨,不用太担心我会再做什么。” 他呆在横滨的理由已经不复存在了。 威胁信事件的后续会以东京为舞台,就像幕后推手想挑个软柿子捏结果很不巧的捏到了带刺的榴莲一样——他不是说他像榴莲的意思,他想说他比较扎手。 现在,发现自己买凶杀人的事暴露了的家伙该瑟瑟发抖了。如果真想挑个弱小的家伙发泄,可以去找十五岁以前的他。mimic组织偷渡来横滨的真相,比他想象中更复杂,他自知自己不应该再问下去,否则他无法全身而退。 “以后有机会再见,坂口君。” 2. 他作为外人,不会对森医生的教育理念指手画脚,可爱丽丝的话里常常透露出的信息却是自己不能自由的外出。 哎呀,他还是担心森医生是个心术不正的大人。 对着一整桌甜品大快朵颐的小姑娘方才还在对自己的监护人生气,生着气狂摁点餐屏,餐品数量多到侍应生来到他们的隔间小心翼翼地向他确认是否系统出现了bug。 虽然他是大人,但…… “种类数目不变,”默默背起点上百份甜品的锅,他挑了几种,“这三种,每个两份,其他每种先上一份。谢谢。” 他对甜点心的喜爱程度仅仅是“好闲啊,来两块”的水平,和爱丽丝这仿佛有两个胃一个胃装甜品一个胃装正餐的水平相差太远,不是天赋异禀就是后天形成,但哪种原因都令人震撼。 有个年纪小的甜品搭子挺好的,进甜品店不用担心遭受店员的异样眼光洗礼。除了年龄差距大了一点,没别的缺点。 “阿岚!你在看什么?” 小姑娘称呼他从来不用敬语,他也不介意这个。把手机屏幕放在爱丽丝眼前展示界面,“看房产的广告。” “你要买房子吗?” “是啊。打算买一套视野开阔的高层住宅,说不定以后用得上。”趁着卡没有真的被冻结,先买了再说。如果买了没机会住,就交给家里管家叔叔或者找个横滨的本地中介帮忙转手卖掉。说这些给爱丽丝,小姑娘应该听不太懂,他换了个话题,“我过段时间要回东京了。” 别着红色蝴蝶结的小姑娘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他,像看到外星人一样震惊。 “是真的。”这段奇特的忘年交要戛然而止了。 “为什么要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啊……理由有很多。 “原本没有这么急,再拖一段时间也可行,”准备修士入学考试,哪里都可以学,和彭格列的交涉也远没有这么早,“有工作在等着我,是成年人不可避免的问题呢。一个朋友也需要我帮他办点事。” 小姑娘似懂非懂,勺子插在布丁里,摇摇欲坠,很是好奇地问,“一个什么样的朋友?” 他注视着小姑娘像洋娃娃一样清透的蓝眼睛,思维发散,开始走神。 认识太久,就没办法在别人问起的那个瞬间给出答案。“征十郎是什么样的人?不就是那样吗”这样的想法会让他愣个几秒,才想起征十郎是个刻苦努力的天才。 “……一个和我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 “喔。” 小姑娘了然地喔了一声,像是全然对陌生的人没了兴趣,不再追问,全神贯注地和源源不断被侍应生送来的甜点心展开了战斗。 对这家店来说,也是一种“车轮战”吧。 他把自己突然想到的这个笑话讲给爱丽丝听,只得到了爱丽丝的迷惑不解。 够了,他知道自己不适合讲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