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镇天司》 第585章 “犯我大秦者,诛。” 惨嚎声未起,黑骑阵型已如扇面展开。 前排百骑陌刀横压马颈,后排交错突进,森寒刀锋精准掠过匪寇咽喉。 恰似巨鲲摆尾扫过虾群,血色浪涛尚未翻涌便归于死寂。 雷万蛟狂吼着,冲到青木车架前鬼头刀卷起腥风劈向车辕,刀锋离青木雕花尚有三尺,一道青色锁链陡然出现。 “铛!” “大宗师……”雷万蛟独目中的暴戾化为惊恐,看着立在车架前,面色平静的阴九幽。 阴九幽身上那层叠的大道之力将身周三寸血色排开,这不就是大宗师境的典型标志? “大宗师。”祭台上,右侧虬髯大汉低语一声,面上神色丝毫未变。 他们这里,有三位大宗师。 当先的紫髯老者手掌轻握,前方战场地上流淌的鲜血汇聚成河,往祭坛之中灌注。 祭台中间位置,一柄血色长剑,透出淡淡的血煞之光。 战场中间,青木车架前。 阴九幽的神魂锁链绞住雷万蛟刀刃的刹那,车厢珠帘轻响。 洛红袖猩红裙裾翻卷如业火红莲,玉足踏碎虚空涟漪,纤指扣住雷万蛟天灵盖时,身后浮现九幽黄泉虚影。 雷万蛟的护体罡气如蛋壳般碎裂,洞玄之影震荡,仿佛被直接撕碎。 这等场景,让他惊惧到极点。 他拼尽洞玄之力劈出的第二刀,被洛红袖并指夹住刀背轻轻一折。 “咔嚓!” 淬炼六十年的玄铁刀身断成三截,洛红袖足尖点在其胸口,倒飞出去的雷万蛟撞穿七根岩柱,嵌入断魂峡山壁时已成血葫芦。 车架中,张远终于抬眸,秋寒刀鞘在青玉案敲出清越脆响。 听到刀鸣,领军冲阵的金越林闻声变阵,黑骑再聚,血煞所凝的血色穷奇虚影肋下双翼怒展,裹挟着军阵煞气撞向匪群。 “轰——” 血色罡风卷碎断魂峡最后一缕残阳,三百黑骑的玄甲在血玉髓映照下凝成九条交错黑龙。 金越林陌刀斜指雷万蛟咽喉,刀锋上蜿蜒的凝血勾勒出周天星斗纹路。 “侯爷饶命!”雷万蛟鬼头刀早已碎成铁屑,蜈蚣状疤痕随着求饶声扭曲如活物,“三十八寨愿献十万金——” 三百玄甲战骑化为血肉磨盘,铁蹄每一次凿击地面都迸发金石颤音。 后方军阵骤然分裂为十二道黑龙,贴着岩壁呈螺旋绞杀之势。 逃窜的匪寇身躯尚在腾空,便被交错陌刀削成三截。 上半身挂在血玉髓晶簇,下肢砸中同伴头顶,腰腹则在马蹄下碾成肉糜。 战骑奔踏而来,雷万蛟跌下岩壁中的残躯抽搐,独目充血嘶吼:“老子做鬼也——” 话音未落,第三波冲锋的黑骑已呈雁翎阵掠过。 十二柄陌刀精准劈入岩缝,刀气在玄武岩上犁出北斗阵图,将匪首连同十丈山岩绞成漫天红白晶屑。 “轰!” 后方战骑洪流恰在此刻奔袭而至,十二匹龙鳞马铁蹄碾碎他脊骨的声音混着岩壁回响,宛若天鼓捶破地脉。 当三百玄甲如墨色漩涡掠过,原地只剩半枚镶着金牙的头盖骨嵌在肉泥里,独目仍死死瞪着青木车架。 祭台上血河纹路骤然亮如熔岩,宇文长老袖中骷髅印泛起刺目幽光:“好个杀胚……” 话音未落,峡谷突然响起山崩般的筋骨爆鸣。 三百黑骑勒马回旋,铁蹄再次踏碎奔逃的匪寇脊骨。 “锥形阵,绞弦。” 金越林冰冷军令在峡谷回荡,幸存的匪寇惊觉退路早被血玉髓封死。 玄甲战骑突然两翼舒展,马鞍旁机括震响,三千道乌光自玄铁弩匣倾泻。 淬毒弩箭穿透人体后自动炸裂,迸发的磷火将方圆百丈化作森罗鬼域。 当箭矢破空声化为沉寂,方圆万丈之间,只有磷火升腾旋绕。 喧嚣的战场,此时只剩战骑的喘息。 一万匪寇,被杀尽! 从张远一个“诛”字开始到现在,不过两刻钟! “禀侯爷!”金越林躬身抱拳,一声高喝,“此地集结的三十八寨匪寇尽诛。” 三百屠一万。 马车前,所有军卒抬头,目光投向青木车架,双目之中透出热切。 此时,他们比刚才直面一万匪寇还紧张。 车厢中传来张远淡淡的回应:“嗯。” 嗯。 所有军卒握紧拳头,面色涨红。 这是来自青阳侯的认可。 黑冰台中谁不知道,青阳侯当初八百破两万,阵前斩宗师。 那一战,说是青阳侯的崛起之战,不如说是黑冰台的复兴之战。 那一战后,大秦黑骑阵战无敌之名,重新回到天下人口中。 “咔——” 顾轻舟脚下的冰层碎裂,雪云宗残存少年望着岩壁上蜿蜒的血河,喉结滚动着咽下震撼。 独臂少年以断剑撑起颤抖身躯:“原来这才是大秦……” 鹅黄襦裙的少女指尖轻颤,望着青木车架喃喃重复:“这就是大秦。” 大秦军伍,天下无敌! “嘭——” 锁链绷断声自峡谷深处炸响,祭台上宇文长老突然长笑握住血色剑柄,十万冤魂顺着剑脊攀附成狰狞狼影。 血河成形,长剑凝聚。 这柄以冤魂祭炼的长剑,成了。 “能死在老夫血河戮世剑下,青阳侯当可瞑目!”宇文长老手中魔剑牵引血河倒卷天穹。 三位大宗师道袍猎猎作响,身后浮现黄泉、血海、骨山三重洞天虚影,百里血玉髓竟被蒸腾成猩红雾霭。 车厢中,张远缓缓起身。 足尖触及车辕刹那,蛰伏身躯之中的沙场煞气轰然爆发,血色罡风在身后凝成垂云金翅大鹏。 双翼舒展撕开百里红雾,露出整个断魂峡中无数年无人看清的风貌。 剑痕。 拳印。 风霜侵袭的破碎山崖。 三位大宗师瞳孔骤缩,洞天虚影竟被纯粹杀意压得明灭不定。 紫髯随风的宇文大长老指节捏住剑柄血玉,虬髯大汉背后骨山轰然崩塌,枯瘦老者的黄泉洞天更是渗出漆黑魔血。 气机碰撞,青阳侯一人之力,可抵三位大宗师! 祭台上三位大宗师的衣袍无风自动。 宇文长老掌心血剑吞吐七尺红芒,剑锋所指处,十万枉死冤魂在血河中凝成天狼卫战旗。 张远秋寒刀鞘轻叩车辕。 三百黑骑闻声变阵,锥形锋矢转向祭台时,军阵上空穷奇虚影肋下双翼怒展,刮起的罡风将满地血泥卷成通天龙卷。 “犯我大秦者,诛。” (本章完) 第586章 斩三大宗师,那是凡人仰望天道的战 血玉髓映照的峡谷突然沸腾,宇文灼手中血河戮世剑发出万鬼齐哭的尖啸。 十万冤魂在血色长河中凝聚成东魏天狼战旗,三位大宗师的洞天虚影竟在虚空交融,化作遮天蔽日的黄泉骨山。 “东魏皇庭天狼卫大长老宇文灼。”阴九幽双目眯起,目光紧盯那三道虚影。 “天榜四十二,搬山客吕天罡。” “外域魔修,大宗师境强者血魂上人。” 三位大宗师。 车架之前,洛红袖握紧袖口缠绕的锋刃,屏住呼吸,看着前方踏空而行的张远。 不只是她,三百战骑,所有人都抬起头,面色凝重。 他们可以直面万军而不惧,可轻易绞杀一万匪寇,却无力直面三位大宗师。 青阳侯一人之力,真能敌三位大宗师吗? 当初云沧城外,青阳侯斩东魏大宗师宇文绝,可那是一位力竭的大宗师。 那是借三百万大军之力。 祭台之前,顾轻舟几人紧张到不敢抬头。 祭台上,宇文灼须发倒竖,剑锋牵引着百丈血河当头压下。 吕天罡周身浮现三十六座玄黄山峦,每座山峰都迸发搬山填海的厚重威压。 血魂上人则化作腥红雾气,万千魂丝如毒蛛吐网笼罩战场。 张远脚下冰莲骤然盛放十二重霜纹。 通幽境神魂如天河倒卷冲霄而起,赤龙索缠绕的右拳迸发刺目金芒,拳锋过处竟浮现上古神犼吞天食日的虚影。 赤龙索缠绕的拳锋迸发刺目金芒,张远一步踏碎脚下血玉髓岩层。 祭台上三位大宗师尚未来得及结印,那拳意已如陨星坠地轰在血色祭坛中央。 快。 张远的速度快到极致! 祭台上三位大宗师防备的大宗师阴九幽根本没有出手,出手的是青阳侯! “轰——” 百丈祭台在通幽境神魂冲击下寸寸崩解,刻满魔纹的玄武岩柱化作齑粉飞扬。 一击碎祭台,张远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处。 张远左臂赤龙索缠绕拳锋,山河洞天十渊之力在拳锋凝成实质化的暗金色龙首虚影。 这一拳裹挟着神象镇狱功九渊的震荡波纹,拳风未至,整片血玉髓岩层已如沸水般翻涌崩裂。 “轰——” 左侧虬髯大汉周身骨山虚影还未凝实,张远的身影已如鬼魅穿透血雾,缠绕赤龙索的右拳重重凿在其胸口。 这一击,更快! “二十二渊之力——” 虬髯大汉的瞳孔倒映出拳锋上层层叠加的暗金螺纹,那是龙象金身三渊、神象镇狱九渊与山河洞天十渊的恐怖叠加。 二十二亿斤巨力在举轻若重的掌控下压缩成针尖大小,拳意穿透吕天罡胸口的瞬间,九重隔山打牛的震荡波纹在其背后炸开七道环形气浪。 “咔嚓!” 吕天罡号称能扛山岳的玄黄骨甲从胸口裂纹处蛛网般蔓延,神象镇狱的震荡劲道顺着脊柱直贯足底,足踝将祭台玄武岩踏出深达三丈的放射状裂痕。 雷动九天的爆鸣声中,这位体修大宗师周身三百六十处大穴同时飙出血箭。 那是二十二渊巨力以雪落无声的渗透技巧,震碎了所有经脉节点。 “喀嚓!” 脊骨断裂声混着洞天破碎的琉璃脆响炸开,天榜四十二的“搬山客”吕天罡双目暴凸,七窍喷出的血雾在半空凝成血色狼首。 当吕天罡残躯撞穿岩壁时,赤龙索突然发出亢奋的龙吟。 张远左臂缠绕的锁链如同嗅到血腥的狂龙,将崩碎的大道之力尽数吞噬。 锻器诀的暗金符文在链节表面流转,每一节锁链都在吸收血祭大阵的法则之力后膨胀三寸,通体浮现出暗红色的道纹。 爽快! “嗡——” 大宗师境陨落升腾的气血金柱,罡煞飙风旋绕直上,似乎要撕裂苍穹。 从张远踏出车厢,到此时一拳击杀大宗师,总共不到三息! “吕老怪可是搬山填海的体修……”阴九幽兜帽下的瞳孔剧烈收缩,“竟挡不住侯爷一拳?” 金越林陌刀拄地稳住身形,看着吕天罡残躯如破麻袋般撞穿七重岩壁。 这位能轻易独战三位洞玄的黑冰台悍将,此刻握着刀柄的指节已捏得发白,手背青筋暴起。 “三息……”此刻,洛红袖终于明白,青阳侯的战力到底有多强。 从当初镇天司门前一人镇压十二司高手,再到云沧城外杀宇文绝,青阳侯一直都未真正展露实力! 血魂上人的尖叫划破长空,枯瘦身形化作腥风就要遁入黄泉。 张远的一拳,实在是吓破了他的胆。 从腾洲而来的血魂上人,见识过张远这等强者,明白自己与这样强者之间的差距。 可惜,他想跑,张远却不答应。 “嗡——” 赤龙索尖端突然凝出三尺长的法则锋刃,张远旋身横扫的轨迹中,血魂上人的黄泉洞天竟被硬生生剖开。 秋寒刀鞘适时轻叩,通幽境神魂化作无形枷锁,将想要遁入虚空的宇文大长老生生定在破碎的祭台核心。 “雪落千山!” 宇文灼咬牙厉喝,血河剑牵引十万冤魂凝成百丈巨狼,向着张远当头斩落。 张远却看也不看那扑来的血色狼影,左拳赤龙索骤然绷直,将右侧试图遁入黄泉虚影的枯瘦老者生生扯回现世。 “幽冥司的勾魂手法,该这么用。”张远的声音响起。 通幽境神魂顺着赤龙索灌入枯瘦老者天灵,血魂上人在半空剧烈抽搐,周身缠绕的腥红魂丝竟反向勒入自己血肉。 当赤龙索第五道金纹亮起时,这位血魂上人的脊骨已如爆竹般节节炸碎。 通幽神魂顺着锁链逆流而上,将血魂上人天灵盖生生掀开。 “逆魂绞!”阴九幽面上露出难以压抑的惊喜。 幽冥司失传三百年的禁术竟在青阳侯手中重现! 万千魂丝倒灌血魂上人七窍,脊骨炸裂声混着洞天湮灭的波动,在峡谷激荡出涟漪状的空间裂痕。 顾轻舟看着两具大宗师残躯在血河中沉浮,剑气自生的瞳孔第一次泛起迷茫。 青阳侯,竟然强横到这等程度? 崩碎的祭台前,几位少年已经痴傻。 血色巨狼此时已扑至张远头顶,十万冤魂的哭嚎声震得三百黑骑战马齐齐嘶鸣。 宇文长老须发皆张,血河剑上浮现魏国皇庭的六芒星印:“以我大魏皇朝气运斩你——” 宇文灼的咆哮震动九霄,血河剑牵引十万冤魂凝成擎天巨掌。 张远却迎着遮天血幕踏步登空,足下每朵冰莲绽放都超度千百冤魂,金色功德长河在身后凝聚成垂天之云。 功德。 张远已经不是第一次与冤魂直面。 他修儒道浩然,修佛门明王,从来都不惧任何冤魂之力。 他张远身为大秦青阳侯,掌陛下所赐秋寒长刀,行事只为大秦昌盛,从无私心,何惧冤魂? “天道轮回,岂容邪祟作乱!” 张远周身突然腾起金色长河,那是超度十万冤魂的天道功德。 璀璨金芒中通幽神魂凝为实质,赤龙索裹住手掌,张远徒手攥住血河剑刃。 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里,魔剑寸寸崩解,十万冤魂化作点点金芒升空。 秋寒刀出鞘的龙吟盖过万鬼哭嚎,大秦气运金龙自云层探首。 刀光斜拉切断血河核心的刹那,十万冤魂化作漫天金蝶,东魏天狼旗在功德金焰中哀嚎破碎。 宇文灼暴退的身影撞碎三座虚幻山丘,却见秋寒刀不知何时压在他的肩头。 一线幽蓝刀光自下而上撩起,他脖颈浮现的皇道龙气如春雪消融。 宇文灼脖颈浮现的血线尚未渗出,头颅已随崩碎的血玉髓岩壁滚落祭坛。 顾轻舟的剑心突然刺痛,瞳孔里映出刀光中流转的天地至理。 少年终于明白,雪云宗藏书阁里那句“剑道至极不过斩因果”的真意——青阳侯这一刀,分明斩断了东魏百年国运! 三位大宗师的陨落,让东魏国势再无崛起可能! 今日看似一场蓄谋已久却又平常的截杀,竟然是大秦与东魏的国运碰撞! 阴九幽看抬头,口中低低轻语:“这就是通幽啊……” 幽冥司的功法,唯有神魂踏入通幽层次,才能真正展现实力。 破碎的祭坛之前,血玉髓映照出张远身缠功德金河的如神身影。 金越林陌刀拄地单膝跪倒,三百黑骑甲胄碰撞声如惊雷。 峡谷岩壁渗出金色浩然与佛光,化作金雨洒落。 “大秦青阳侯——”阴九幽的声音穿透血色迷雾,“斩东魏皇庭狼卫大长老宇文灼!” 顾轻舟望着金芒中负手而立的玄甲身影,天生剑心首次感受到震颤——那是凡人仰望天道的战栗。 当最后一缕血雾消散,秋寒刀归鞘的轻响惊起寒鸦,青阳侯玄色披风掠过满地金蝶,走向祭坛前呆立的几位少年。 “顾长风嘱托本侯。” “带你们回家。” (本章完) 第587章 我大秦国运长河凭空暴涨百里! 回家。 张远一句话,那穿鹅黄襦裙的少女泪流满面,独臂青年拳头握紧,狠狠砸在一旁残破石壁上。 顾轻舟抬头,眼睛紧紧盯着张远。 忽然,他双膝往地上一跪,朝着张远重重磕头。 他的动作用力,额头砸在地面血色石块上“嘭嘭”作响。 其他几个少年愣一下,也跟着磕头。 他们明白顾轻舟的意思。 雪云宗的仇,靠他们这些人一辈子也不可能报的了。 青阳侯的大恩,他们只能磕头。 “好了,侯爷已经走了。” 一道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洛红袖的目光落在几人身上,淡淡道:“我黑衣卫中缺些能为侯爷赴死的死士,如果有兴趣,可以来找我。” 声音落下,洛红袖目光扫过顾轻舟身上,又看一眼一旁的襦裙少女,身形化为虚影,消失在血色祭台之前。 “死士……”顾轻舟抬头,目中尽是光彩。 鹅黄襦裙的少女望着岩壁上渐渐暗淡的功德金芒,突然将掌心剑茧贴在唇边:“原来剑心通明之上,还有山河为刃……” 雪云宗的剑心通明弟子不是一位,而是,两位! …… 大秦皇城。 乾阳殿内,鎏金蟠龙柱上的金光映照穹顶上金珠,显出一片透亮。 户部侍郎周显捧着玉笏踏出文臣队列,面色肃穆,躬身一礼:“陛下,青阳侯麾下武卫封堵东瀚河十八闸数日,赵齐两国七百余艘粮船困锁河道,商贾联名血书已送至鸿胪寺。” 他看向一旁的鸿胪寺卿,沉声道:“众所周知,赵齐魏三国本就有联盟之心,青阳侯若激起三国结盟,东境——” “周大人此言差矣!” 周显话未说完,另一边的镇军将军薛平甲铠铿锵作响:“半月前黑冰台密报,赵齐船队夹层藏有魏国重弩,青阳侯这是查缴走私军械。” “此事,我兵部已经有备案。” “好个查缴军械!“刑部尚书杜兆明冷笑着截断话头,“那周家三百七十口妇孺哭嚎声震半城,三司案牍可没见半张海捕文书!” “敢问薛将军,边军虎符何时能管州郡刑狱!” 青阳侯在东瀚郡动了周家,让东境世家一片纷乱。 东境世家可不只是在东境,天下文武官军之中,不知多少世家子弟。 这一次青阳侯敢动周家,那下一次会动谁家? 当周家被查抄时候,东境传讯到皇城的玉符仿若流星。 兵部侍郎李思眉头皱起,上前一步,正要开口,龙椅上的元康帝忽然扶住蟠龙扶手,玄色十二章纹衮服无风自动。 一瞬间,大殿之上,仿若山岳倾轧,静寂无声。 所有文武官员,都感觉自己被苍龙凝视,心跳声如同在耳畔擂鼓。 几位逍遥境层次的武勋,都感觉浑身筋骨“咯吱”作响。 玉阶之前,余愧贞面上露出惊讶。 他侍奉帝王这么久,上一次见元康帝如此失态,还是青天洲上大战,玉若郡主引雍天洲大道直入青天洲时候。 难道—— “报——” 大殿之外,钦天监少卿踉跄扑入殿门,怀中抱着的浑天仪裂痕里渗出青紫烟岚,“雍天洲分野帝星摇坠,东境有国运崩天之势!” 他额前鹤羽官帽被狂风吹落,面上全是狂喜:“紫微垣骤亮三倍,我大秦国运长河凭空暴涨百里!” 大秦国运长河暴涨百里!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呆愣住。 何等大事,能让大秦国运暴涨? 就算是东境国战大胜,占地三百里,也不至于让国运暴涨…… 元康帝轰然起身,九龙骖驾的轰鸣自云端压下,帝王身影在玄光中模糊成山河社稷图的虚影:“摆驾钦天监,让云渺来见朕。” 大殿之上,一众文武相互看看,面上都是茫然。 “哈哈哈——”长宁侯苏靖一声长笑,甩开衣袖,径直往大殿之外走去。 “长宁侯,你黑冰台该知道东境出了何事,还请说清楚!”穿着御史衣袍的白须老者展开双臂,试图阻拦住苏靖。 苏靖根本不搭理他,抬手一挥就将其撞开,蟒纹披风在殿门卷起罡风,直接走出大殿。 大殿之中,众人面色变幻。 “青阳侯……” 有人低低轻语。 能在东境搅动风雨的,恐怕只有青阳侯了。 …… 齐国。 皇城,观星台。 夜穹如墨泼洒,九重玉阶之上,永平帝姜元良负手立于浑天仪前。 这位执掌齐国三载的帝王生就双凤丹目,玄色冕旒垂落的玉藻,掩不住眉间那抹紫气氤氲的竖痕。 此乃齐国皇室秘传的《太乙神数》修至大成时显化的通天纹。 龙纹广袖被星轨罡风鼓荡,露出腕间缠绕的八宝璎珞,每颗暗金铃铛都刻着二十八宿星图。 “紫垣东移,荧惑犯斗。”身侧青衫老者轻抚三尺银髯,手中龟甲随话音裂成先天八卦。 采薇书院山长姚白月鹤发间插着半截断玉簪,儒袍下摆流淌的浩然气竟将观星台青铜地砖灼出焦痕,“大秦东境必有人引动天道变化,搅动了九川龙脉。” 雍天洲上儒道大宗师境稀少,采薇书院山长姚白月是其中之一。 大秦皇城书院山长张横渠未入大宗师境时候,皇城书院都被采薇书院压过风头。 姜元良指尖抚过浑天仪裂缝里渗出的赤金辉光,那光晕中隐约显出三百黑骑踏破血河的虚影。 当他触到那道横贯东瀚郡的刀意时,星轨铜枢突然发出裂帛般的铮鸣,十二道青铜环竟被无形气机削去半寸。 “三日前天市垣分野晦暗不明,如今却见贪狼衔剑入秦宫。”姚白月袖中飞出九枚卦签,在虚空中凝成《连山》残卷中的困龙局,“能斩断魏国百年气运之人,怕是已触及通幽之上的……” 话音未落,东北天际忽有流星贯月。 那赤芒坠至半空时陡然炸裂,化作九条张牙舞爪的气运金龙,龙首所指正是断魂峡方向。 观星台四周七十二盏长明灯齐齐爆燃,火舌舔舐的琉璃罩上映出大秦黑冰台玄甲纹路。 姜元良冕旒下的瞳孔缩如针尖:“姚师可识得此象?” (本章完) 第588章 我需要时间,你们也需要 …… “天狼泣血,紫薇耀世。”姚白月并指抹过浑浊双目,再睁眼时眸中已流转河图洛书虚影,“大秦青阳侯这一刀,斩的是东魏国运,养的却是大秦人皇道果。” “秦国国运,恐怕再无法压制……” 他腰间佩着的采薇玉牌突然浮现裂痕,牌面《春秋》篆文正被某种霸道气机寸寸磨灭。 夜风骤起,卷着观星台檐角青铜铃铛叮咚作响。 姚白月银须忽被削落三根,断须尚在半空便化作点点星屑消散。 这是儒道心血来潮的示警。 “山长?” “老朽要亲自走一趟东境。”姚白月翻掌收起龟甲残片,袖中金色竹简无风自动,“能引动稷下学宫镇院文碑共鸣者,应该就是那位以杀证道的青阳侯……” 他望向东方渐亮的启明星,浩然气在足下凝成青鸾虚影:“或许还能见到故人遗泽。” 最后一字落下时,老者身影已化作流光没入云海。 姜元良望着天际残留的才气狼烟,面上露出忧色。 九川河倒映的朝霞里,隐约有白鹭掠过长空。 …… 魏国皇庭,九极殿。 三盏青铜命灯轰然炸裂,黑血顺着螭吻纹灯座渗入地脉。 供奉堂首座宇文炽颤抖着捧起命牌残片,裂纹中腾起的狼首虚影尚未凝实便被罡风撕碎。 “宇文灼长老的魂火……”右侧黑袍老者宇文烽五指抠进玄铁供桌,身后浮现的九幽洞天竟渗出漆黑脓血,“血魂上人的腾蛇命格也断了!” 殿外忽有剑啸破空,七玄剑宗长老陆文昭踏碎琉璃瓦飘然而落,腰间悬挂的“七杀”剑鞘撞在青铜柱上铮鸣如雷:“连吕天罡的搬山体魄都扛不住?那青阳侯修的什么邪法!” 阳天洲凌霄剑宗陈云疚雪白剑袍无风自动,身侧长云道观玉虚子掌中罗盘迸发刺目青光:“大秦天道之力暴涨,魏国大道暗淡,这是道意之争了。” 上首金座之上,魏帝宇文拓冕旒下的双目赤红如血,掌心玉圭捏出蛛网裂痕:“朕要将张青阳的魂魄点成长明灯!” 阴风卷着血腥漫过蟠龙金砖,两道身影自虚空显形。 “桀桀,好浓的怨气——”血河老祖枯爪撕开空间裂缝,身后三千魔修虚影在煞云中沉浮,“宇文小子,拿十万生魂祭我腾洲儿郎,老夫替你摘了张青阳的头颅如何?” “陆某的七杀剑渴得很。”陆文昭剑锋震颤,猩红剑气游走,“斩了张青阳,剑心通明指日可待!” 阴煞门主厉无咎獠牙咬碎手中头骨,漆黑骨髓凝成九幽通道。“本座要拿他金身炼三千阴魔幡!” 宇文拓额间狼图腾骤然燃烧,祭坛魔纹顺着龙袍爬上脖颈:“开阴墟血阵!” 帝王咬破舌尖喷出精血,九极殿地砖翻转露出白骨祭台:“三千魔修换青阳侯性命,这买卖朕做了!” “不可!”玉虚子罗盘轰然压住翻涌的魔云,“腾洲觊觎雍天洲灵脉千年,此乃饮鸩止渴——” 血河老祖狂笑着撞碎空间壁垒,三千魔影顺着血河倾泻而下。 风无痕按住震颤的凌霄剑,与玉虚子传音时指尖发白:“魔修垂涎雍天洲地脉久矣,此门一开……” “何止雍天洲。”玉虚子望着魔云中若隐若现的饕餮巨口,罗盘天池已裂成两半,“张青阳若败,九洲怕是要重现上古魔劫。” 殿外惊雷劈碎魏国传承八百年的天狼旗,血色月光里,最后一丝龙气没入阴墟裂缝。 ———————————————— 断魂峡。 青木车架之中,张远身形端坐,身外是缭绕的血色。 感悟珠,气血珠,真元珠,罡气珠,灵气珠,全都是一万一万的凝聚在混沌熔炉之中。 斩杀三位大宗师的反哺之力,让他浑身经脉鼓胀,丹田震颤。 天道金珠更是将脑海染成金色。 十万冤魂的解脱,为大秦天道提升气运的功德,都汇聚成一颗颗金色的珠子,显得璀璨无比。 张远双目眯起,缓缓感悟今日这一战。 三位大宗师,除了血魂上人从外域而来,让他耗费些手段之外,不管是宇文灼还是吕天罡,都完全没有发挥出自身大宗师境战力。 雍天洲上大道晋升时间太短,真正能掌控大宗师境修为,将其转化为大宗师战力的极少。 别看吕天罡号称天榜四十二,其实战力与天榜第七的宇文绝差距太大。 至于宇文灼,如果不是过分依赖那柄血河剑,战力反倒不至于如此弱。 当血河剑凝聚的十万冤魂被张远以通幽神魂之力直接破去,宇文灼战力瞬间削减大半。 而且张远的手段让其心神震荡,根本无法再战,以至于被张远一刀斩杀。 修为,不代表战力。 足够强的肉身,足够恢弘的神魂,加上足够深刻的武道领悟,以及大道之力加持,方才是真正的战力凝聚。 他张远虽然看上去修为与大宗师境差距极大,可他的龙象身躯,连大宗师都不能比拟。 他的神魂境界更是已经到通幽层次。 他的武道,不但修到功法大圆满,更是有多次与大宗师境交手经历。 在青天洲上,夫子与他切磋,在陈洲时候,甚至直面通幽。 至于大道掌控,张远确实因为修为原因,还差了些,但他的赤龙索凝聚大道之力,可破大宗师境防御。 而且他张远可以燃烧天道金珠,化为大宗师境的大道力量加持在身。 双拳紧握,张远目中透出神采。 目前所知,雍天洲上最强层次不过通幽。 今日一战让他明白,哪怕是在天道压制如天渊的雍天洲上,他张远也能与最顶尖的强者一战。 今日之后,他有了足够的底气。 端坐车厢中,交手的画面在脑海中流转,张远对于武道的感悟,还在提升。 他能感觉到,凝聚自己的大道真身契机已经不远。 只要凝聚大道真身,他就能踏入逍遥境,距离大宗师就是一步之遥。 大宗师,如今的天下,需要大宗师境修为,才能真正镇压一切。 “我需要时间,你们也需要……” 张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本章完) 第589章 玉若郡主心仪之人,本就该有此风采 今日一战,为张远在东境行事,赢得了足够的时间。 今日后,东境,谁敢轻动? 今日后,天下五国三域,谁敢轻动? 其实当镇天司暗探将三位大宗师齐聚断魂峡,引他入局之后,张远就已经决定,要在断魂峡中斩杀这三位大宗师。 还能有比断魂峡更好的地方吗? 神魂隔绝,外人无法探查,大道错乱,全凭各自手段。 在这样的地方,他张远可以真正施展全力。 一击必杀,如天倾一般的震慑,三位大宗师在慌乱之间,完全没有发挥出本该有的实力。 这一局,他张远赌对了。 回头看一眼车架后跟随的顾轻舟等人,张远目光落在血色的山崖之上。 “传讯长宁侯,让武御司安排镇天司中精英,分批到断魂峡中试炼。” “另外,帮本侯问问瑜远商行,有没有兴趣做断魂峡中血玉髓生意。” 马车之后,有声音应答,然后悄然离去。 血玉髓对于神魂之力的影响,运用的好,就是难得之宝。 在修行界中,此物也是用处极多。 而张远要让镇天司中精锐来历练,是今日一战逸散的大道之力沉积,在断魂峡中化为无尽虚幻之影。 镇天司中精英入其中,落入幻境中,就要与幻境里强者交手。 三位大宗师的残魂作为对手磨砺,其他地方可没的寻。 至于瑜远商行,张远没有用春山图传讯,而是让镇天司暗卫传话,是让这件事摆在台面上。 想来皇城之中愿意参与这生意的人不会太少。 “让曹家达带世家私兵,将三十八寨全都剿灭。” “本侯需要看到他们的投名状。” “还有,阴九幽,将记录断魂峡中战斗场面的玉珏送去东境行营。” “宁国公他们,恐怕对本侯没有多少信心啊,呵呵……” 车厢中,张远轻轻低语。 他不需要有人回应。 他说出的话,就是结果,必然有人去做。 …… 断魂峡外的落日,将最后一抹余晖泼洒在青木车辕上,悬挂的螭纹铜铃撞碎凝固的暮色。 当三百玄甲战骑踏着血色晶屑鱼贯而出时,蛰伏在岩缝间的各方暗探瞳孔同时收缩。 北麓松林深处,魏国暗探手中窥天镜“啪嗒”坠地,狼头玉佩在指节间裂成两半。 “三,三位大宗师没能留下青阳侯,那,那……”他喉结滚动着咽下血腥,踉跄后退时踩碎满地松针,“快传讯镇东军,东境,东境怕是要出大事!” 当青木车架碾过断魂峡界碑时,官道茶寮,挎着竹篮的老妪颤抖着点燃三柱线香,灰白鬓发被硝烟味染成淡黄。 她颤巍巍将平安符塞进啼哭婴孩的襁褓:“侯爷平安归来,天幸,天幸……” 话音未落,远处村落突然炸响爆竹,惊飞宿鸟的脆响里混着汉子们的吼叫:“青阳侯斩了雷万蛟,我看到他的断刀拖在侯爷车架后!” “哈哈,三十八寨的匪寇被侯爷破了,破了——” 鞭炮声中,奔踏的战骑,护着青木车架,缓缓离去,消失在最后一抹夕阳中。 —————————————————————— 九川河畔。 陆长吾抚摸着掌中螭纹玉珏,指尖摩挲过玉面残留的剑痕。 当断魂峡边的传讯玉符落在掌心时候,这位陆家嫡子突然轻笑出声:“赵世叔现在可信了?” 他看向身边神色变幻的老者:“侯爷这阵狂风,刮的可不止周家这棵朽木。” 麻衣老者手中紫檀杖“咔嚓”折断,赵氏族老佝偻着背脊,面色透出凝重:“周家二十六处产业半日尽没,青阳侯从断魂峡中全须全尾踏出……” 他浑浊的眼珠倒映面前江水,抬手拽住身后青年衣襟嘶吼:“快传讯家主,把祖祠里那十二箱东魏弩机沉江,今日之后,我赵家唯青阳侯马首是瞻。” 这话让陆长吾面上笑意更甚。 东瀚郡中,最早做出选择的,是陆家。 前方,一位身穿黑袍的衙役提着水火棍,快步奔来。 “陆公子,我家曹县令有请。” 听到衙役所言,陆长吾微笑拱手:“有劳高捕头了,请。” 曹家达,如今这位曹县令可不能当县令看了。 青阳侯重用之人,说他不是县令就不是县令。 不远处,身穿绿色官袍的曹家达抬头,面上带着笑意:“陆公子,侯爷吩咐,要平了三十八寨,此事,曹某为难啊……” …… 东瀚郡,郡城。 郡守府飞檐隐入暮色,站在后堂的代郡守刘培元,官袍下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他面色全是惨白,望着手中纸卷,忽然“刺啦”撕成两半:“赵德芳还说东境的天杀不穿……” 鎏金镇纸砸碎鹤嘴炉的刹那,他突然揪住亲卫领口低吼:“去地牢!把听雨楼那三个活口处理干净!” 什么断魂峡是死局,青阳侯必然无法踏出,可结果怎么样? 青阳侯完好无损的从断魂峡中踏出,往郡府而来。 赵德芳说一定不会让青阳侯踏入郡城,可是他拿什么来阻挡? 立在原地兜转几圈,刘培元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转头坐回长案前,提起墨笔。 书房之外,两道身影相互看一眼,悄然退入幽暗之中。 …… 大秦东境行营。 军帐之中。 宁国公韩琦面色凝重,手中握着玉珏,面上神色变幻。 这玉珏是从断魂峡送来。 大宗师阴九幽亲自送来。 看过玉珏之中画面,韩琦呆愣许久,方才将西昌侯姬梁和兵部侍郎周昌请来。 “当年老夫率八千虎贲鏖战三昼夜,才堪堪击退魏国三万先锋。”老将布满刀痕的手掌抚过面前案上铜印,面上全是感慨,“可镇天司三百骑就敢冲万军阵!” 最关键是,那三百战骑屠尽了过万匪寇。 而且,青阳侯根本没有出手。 神魂之力引动玉珏之中画面映照成光幕浮现,战骑奔踏之后,就是张远踏碎祭台,一拳轰杀吕天罡场景。 西昌侯姬梁倚着青木大柱,掌中两枚龙血丹在指缝间翻飞如蝶:“宇文绝血溅云沧城,本侯就该想到——” “青阳侯真正战力,竟然到如此可怕程度。” 摇摇头,他面上露出轻笑:“玉若郡主心仪之人,本就该有此风采。” “青天洲上,他杀的比在东境凶多了。” 一人斩三大宗师。 那玉珏之中画面看过三遍,姬梁不得不信。 其实他早知道张远战力,只是完全没想到,张远回到雍天洲上,还能如此强横。 宁国公点点头,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话。 武御司司首。 执掌天下第一武道大势。 原来青阳侯真的是凭实力坐稳这个位置。 (本章完) 第590章 这,说的,是啥? 玉珏之中,光幕在张远一刀斩宇文灼后化为灰暗,然后重新亮起,再次浮现大军冲阵场景。 周而复始。 斩三宗师的画面太过震撼,以至于三位大秦重臣,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许久,兵部侍郎周昌双目之中精光闪烁,瞳孔映出三百黑骑凿穿血河的残像:“你们看这军阵煞气,竟将血玉髓的荧光逼成冰晶……” “当日在云沧城头,宇文绝的护体龙气,就是被这种军阵煞气撕碎的。” 军阵。 姬梁的龙血丹悬停在半空,看着光幕中浮现的雪云宗少年叩首画面。 “黑冰台的黑骑天下无双,青阳侯愿意为东境练出这等战骑吗?” 一句话,让整个后堂陷入死寂。 青阳侯,是黑冰台副指挥使。 黑冰台,非文非武,独属于陛下手中。 “未曾做过,怎么知道?”片刻后,周昌轻笑一声,走到长案边,将一卷书册展开,提起墨笔,“青阳侯既然将这玉珏送来,就是坦诚相见。” “我们有什么手段,也不能藏着掖着,免得青阳侯看轻。” 之前是他们怕青阳侯年纪轻轻,没有足够掌兵手段,实力也不足以坐稳东境行营副都督之位。 现在青阳侯展露绝强战力,还有黑骑三百屠一万的强横,反而是西昌侯他们,要掂量下自己,是不是有资格与青阳侯并肩了。 直到大帐外角楼传来子夜钟鸣,周昌才用朱笔在书册上上勾完百里连营的轮廓。 这连营广袤,层叠相合,阵势严密,守御之势森然。 一旁,点点头,宁国公低声道:“本官已着令工部调拨三千车血玉髓——” 他笔锋在“断魂峡试炼”五字上重重一顿:“只是不知青阳侯的练兵之法,能否将新卒磨成这等虎狼?” “若五百万新军皆有此威,何愁东境不稳?” 五百万新军,皆有此等战力,可能吗? 三位东境重臣抬头,大帐外雨幕仿佛与光幕上三百黑骑重合。 那光影之中似乎传来龙鳞马嘶鸣,三百黑骑踏碎雨水的玄甲寒光虚影渐渐消散。 “真期待与青阳侯并肩一战啊……”西昌侯姬梁轻轻开口。 九江郡。 郡守府后堂。 青玉案上的紫铜狻猊香炉腾起袅袅松烟。 新任九江郡郡守平云侯荀豁,手中捏着东境行营都督宁国公韩琦亲自传讯的玉符,手指节发白,玄铁护腕磕在镇纸上的脆响,惊醒了檐下假寐的寒鸦。 “三十八寨匪寇尽诛,三位大宗师授首……”他摩挲着玉符边缘的螭纹,目光看向舆图上蜿蜒的九川河道,“青阳侯,当真把断魂峡当自家后院犁了一遍!” 他的双目眯起,手指顺着河道游走:“这般一来,九川河商道就贯通了。” “然后就是,云沧江,牵一发而动全身,青阳侯所图,绝不只是震慑东境……” 面上神色变幻,荀豁最终笑意浮现。 “外人总被青阳侯莽夫形象所惑,唯有我等寥寥几人熟悉他过往,对他行事看得清。” “陶公子,玉若郡主,赵阔,青阳侯背后有的是为他谋划之人,他所行之事,都是深谋远虑。” 荀豁和肖楼等人,当初在郑阳郡时候就看出张远不凡,绝非池中物。 那时候的张远,就善于隐藏自己。 如今,高居武御司司首,监察司副指挥使之位的青阳侯,行事恐怕更可怕。 ———————————————————————— 春山图洞天。 一方方高座位置上,身形虚幻之人已经到来。 这一次,洞天之中聚会之人又多了三位。 代号书卷的张横渠,代号画卷的季云堂。 还有一位,则是云沧江上大帮,长运帮帮主李成,代号竹筏。 李成十年前就是金刚境宗师,在大秦江湖之中名声不小。 长运帮帮众数十万,主要做云沧江和周围大小河道上的漕运生意。 大秦一亿八千万漕工,能如长运帮这样宗师坐镇的,少之又少。 毕竟帮派不是武道宗门,没有那么多传承,漕工做的是力气活,也不可能如宗门子弟一样去修行。 半年前,李成踏入龙象境,名登武道精英榜。 修为有成,事业到达巅峰,李成的追求有所变化。 三个月前,他前往皇城,在瑜远商行购买了一些宝物。 其实他去皇城是为结交权贵,只是他的感觉敏锐,见瑜远商行把持官方商路,又执掌皇城重建生意,顿时觉得瑜远商行背后实力非凡。 他连去瑜远商行十日,挥金如土,得到商行管事赠送一卷春山图。 管事嘱咐了,此图只能私藏,不可示人。 李成也一直这般做。 直到今日,他终于感应到画卷之中召唤,神魂入其中。 端坐席位,李成看向周围那些代号之名,面上露出几分好奇。 什么云雀,什么白纸,还有白石,断枪之类的。 名字奇怪,毫无头绪可言。 又是云雾遮盖面目,根本不知身份。 不过想想,瑜远商行的背后实力之强,能参与这聚会的,恐怕不是寻常人。 高官? 宗师? 还是,皇族? 这聚会,是为财,还是为势,或者,其他? 无数疑问,让李成越发期待。 “诸位,今日议的,是东境事情。” 黑虎席位上,张远的声音响起。 东境? 李成心中一动。 听说青阳侯在东境搅动风云,大秦将不少目光都落在东境。 官员也好,商贾也罢,不少人都在谋划,看东境有没有机会。 李成执掌江上帮派,信息不是一般灵通。 最近,光是江上往来船只,往东境去的,多了不少。 难道,这聚会,也是商讨商路开辟事情? 怪不得他李成也有资格入局。 想到自己手上数十万漕工帮众,李成手掌摩挲,目中精光闪烁。 今日这聚会,或许自己也能在其中分一杯羹? “东境,青阳侯斩三位东魏大宗师,如今雍天洲上大道偏移,大秦国运长河暴涨,五国三域之争,越发明朗。” 浮尘的声音响起。 李成浑身一颤,呆愣在那里。 这,说的,是啥? (本章完) 第591章 这聚会,是他长运帮帮主有资格参加 什么斩三位大宗师,什么国运长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等大事,为何他李成连听都没听过? 他好歹也是龙象宗师啊,此时怎么像个傻子一般,坐在这? “一战斩三大宗师,东境暂时不会有大动荡,东境行营五百万新军整训之事将要开始。” 断枪的声音平静,仿佛只是诉说一件寻常小事。 断枪是西昌侯姬梁,他就在东境行营,当然对这事情清楚。 从张远将断魂峡中讯息传去行营,成国公他们已经在谋划新军事情。 李成张张嘴巴,面上全是呆愣。 五百万新军? 这等大事,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啊…… 他麾下那么多漕工,又是占据往来之地的大江上讨生活,按说,该知道些什么啊。 五百万新军,要整训,需要多少物资? 这是多大的生意? “东境……”石桥低语,抬头看向黑虎方向,“可是有什么难题?” 石桥是礼部尚书王安之。 他当然知道,黑虎是青阳侯张远。 如果不是东境那边还有难题,青阳侯没必要此等时候召集众人参与聚会。 按照传回的讯息看,青阳侯在东境行事,分明是极为顺畅才对。 听到石桥的话,众人目光全都投向张远所在位置。 张远点点头,虚幻面容众人看不清他表情。 “官府,世家,江湖,外敌,东境之乱根源看似在此,其实,在百姓。” 张远目光扫过众人,双目之中透出深邃。 “国强,民弱。” “国富,民贫。” 张远的声音在虚幻空间之中回荡。 云雀浑身一颤,不觉抬头看向张远。 身为皇妃,她明白张远所说的民,不是寻常时候所说的民。 寻常时候,民,是世家。 原本坐在席位上的青鹤缓缓坐直身躯,口中低语:“国强,民弱……” 左丘韧从办私学开始到现在踏入青天洲,一直以来,对百姓疾苦看的最清楚。 李成坐在那,面色变幻。 他出身草莽,身边都是衣食无着的百姓。 数十万漕工帮众,手停口就停。 这些事情他听得懂,却根本说不出道理来。 大皇子身形挺直,看向张远,目中精光闪动。 治国之道他熟。 张远所说之事,他也知道。 可他更知道,大秦强盛,其实靠的根基是世家,是朝堂,是宗门。 寻常百姓,除了提供必要的物资粮食,恐怕就是延续血脉了。 一个世家武者,可轻易横扫数十上百百姓。 那些松散的百姓,根本没有任何战力可言。 守护大秦,靠的还是武者,军卒,世家武勋,哪怕是文官,儒道学子,也不是寻常百姓能比。 张远此时话语,是要让大秦那些野草一般的百姓,拥有一席之地吗? 这,能做的到吗? 微微握拳,大皇子静静看着张远。 离开雍天洲,坐镇青天洲,大皇子嬴荣的心性变了不少,脱离权谋争斗漩涡,他反而更能看清很多东西。 也能认可更多东西。 “其实这不是大秦一国之局,五国三域,莫不是如此。”代号画卷的季云堂轻声开口。 他去的地方不少,不只是雍天洲,连其他洲陆也游历过。 “赵,齐,魏,都视百姓为蝼蚁,宗门世家才是根基。” “东魏剑道宗门横行,剑客杀人无人管束,修邪法之人随处可见。” “至于阳天洲上,仙道宗门从不在意百姓死活。” “腾洲魔宗,更别说了。” 季云堂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他所说的,是实话。 李成呆呆坐在那,一时间脑袋里成了浆糊。 对于他来说,这些地方都太遥远。 他有些不敢抬头去看。 今日聚会这些人,到底什么身份? 这一个个话语之间所说的,怎么都是如此广袤天地? 他李成修到龙象境,横行大江,已经觉得自己达到人生巅峰。 可是现在坐在这,很多话,很多事,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东境需要什么?”苏靖沉声开口。 张远所说的国与民之论,在苏靖看来,有些虚幻。 身为大秦官员,要更务实。 张远如果在东境有什么谋划,直接说出来。 能做到,就做。 做不到,再想办法。 “修河,开海,以工代赋,征调三亿百姓,疏通东境所有江河商路。” 张远面色平静,身上没有丝毫气势散发,却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这是大宗师境神魂力量的展露。 “东境江湖和世家盘根错节,官府无力管束,那就抛开他们,另起炉灶。” “三亿河工,需要一千万粗通武艺的军卒和武者教授武道,需要一千万通文识字的儒生教授读书写字。” “三亿河工,每日耗费的钱粮需要从大秦各郡调集,至少三年。” 说完话,张远端坐不动。 聚会之地,一片寂静。 另起炉灶,以三亿河工为根基,重建东境。 这与皇城重建异曲同工。 但这难度,更大。 大皇子目光盯着张远,双拳握紧。 他已经能推想出来,三年后结果。 如果一切顺利,三年之后,大秦凭空多出三亿可战之兵。 而且,这三亿河工如果重回故土,将拳法,文字传播开来,那将是一股难以想象的风潮席卷天下。 那时候,是国强,还是民强? 那时候,东境江湖宗门,世家子弟,还能掌控功勋晋升之路吗? 一直坐在那没有动的孔灵筠抬头,目光之中闪动一丝灵采。 “青天洲,可出三千万儒生。” 开启民智。 功在千秋。 “如果需要,我可以亲自往东境。” 如果能让三亿河工断文识字,她孔灵筠借此功德,必入大宗师。 “其实,世家子弟之中也不都是嫡系,愿意去搏一搏的大有人在,世家,百姓,不需要分的那么清。”大宗师境修为的皇族供奉紫城轻笑开口。 他代号是云海。 “江湖宗门之中也多的是外门弟子,杂役弟子,论出身,他们也不过寻常百姓家子弟。”另一边,大宗师境修为,代号石桥的禁卫统领郑桥山说道。 他和紫城一样,都是新晋大宗师。 新晋强者如何去分老牌势力手中权柄,财富,之前他们就曾商讨过。 皇城重建,让那些武勋世家不得不让出核心位置,这是他们的一次试探。 这一次,不过是做的更彻底。 在他们这些新晋强者眼中,一切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皇城重建,世家子中落魄者众多,若是召集,至少能有两三千万愿往东境。”郑桥山坐直身躯,“禁卫退役老卒,军中后辈子弟,可再去三百万。” 身为禁卫统领,他对这个数据了如指掌。 “咳咳,东境要儒生,官学之中有的是,记一份履历,折算官试分数,别说千万儒生,就是一亿儒生,顷刻间安排。”礼部尚书王安之淡淡开口。 坐在原地,李成此时感觉头皮发麻。 这聚会,是他长运帮帮主有资格参加的吗? (本章完) 第592章 他张远,从来都不是只知杀戮的莽夫 李成以为,从瑜远商行求来的机缘,就是生意。 最多,有几分结交皇城权贵的可能。 可是此时听到的,都是什么? 轻描淡写之间,就是调集数千万皇城子弟? 天下儒生命运,就在一句话之间决定? 如果不是这聚会场景神秘到他无法质疑,此时他恐怕要站起身来,痛骂面前这些人都是疯子。 你们当自己是谁? 这天下事情,是你们这张张嘴巴就能决定的吗? 可是这些人话语间根本没有什么商讨,都只是在传递几分讯息而已。 难道,都是真的? “征伐梁原域不难,难的是梁原域背后的梁洲佛门。” 张远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旦大军攻破梁洲底线,佛门定然会出手。” “大秦与外域争锋,不需要被太多人关注,免得人心动乱。” 张远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然后看向代号浮尘的余愧贞,意有所指的轻轻开口。 “一寸山河一寸血,未来三年,如果能让天下人的目光聚焦东境,看东境变化,那将会让朝堂和江湖都安稳些。” “若是陛下能为天下青年写一幅字,号召大秦有为青年都到东境历练,想来东境会更热闹。” 张远手掌在高座扶手上轻敲,身形缓缓散去。 其他人相互看看,也逐渐消失在原处。 李成从头到尾没有开口,此时看着空荡荡的虚幻之地,面上全是茫然。 直到面前所有幻影消散,只剩春山图画卷上山峦叠嶂,他方才缓缓抬头。 “我,应该不是在做梦吧……” 收起春山图,李成深吸一口气,走出静室。 “来人。” 一声低喝,静室之外几位长远帮帮众快步上前,躬身抱拳。 “拜见帮主。” “帮主有何吩咐。” 龙象境修为的李成,在帮中有着绝对的地位。 “徐小三,你去东境一趟,打听一下东境最近消息。”李成看向面前躬身的几人,“记住,最重要是青阳侯和东境行——” 他想说东境行营,忽然警觉,这事情恐怕不好外传。 挥挥手让徐小三先走,李成目光看向身前青袍少年:“郭白鱼,你小子机灵,去一趟皇城,一定记得,听听皇城之中可有关于东境的消息。” 一连嘱咐几件事,看身前众人离去,李成方才抬头看向远处。 立在那,他竟是心中感觉极为烦躁。 今日这场聚会,让他感觉自己再无法如从前一般,做个庸庸碌碌的江湖客了。 听到那等挥斥方遒,一言定千万人亿万人前程的话语,他这区区长运帮,顿时索然无味。 “东境。” “一寸山河一寸血。” “如果一切是真的,那,我也去东境。” 握住拳头,李成低低自语。 —————————————————— 大秦皇城。 养心殿。 靠坐在龙椅之上的元康帝双目微微眯起,口中淡淡道:“一寸山河一寸血,此话,是他说的?” 下方,余愧贞躬身道:“是。” 元康帝缓缓坐直身躯,看向面前长案。 “准备笔墨。” 听到他的话,余愧贞连忙将笔墨摆上,龙纹鳞纸铺展开来。 元康帝面色平静,接过墨笔,沉吟片刻,在纸卷上挥洒出几个大字。 到东境去。 皇城,禁卫大营。 端坐在营帐之中的统领郑桥山看着面前卷册,面色凝重。 他身前,一位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压低声音,低声道:“五叔,真要让崇武崇山他们去东境?” “有您坐镇皇城,他们在禁卫之中,成就总比在东境——” 中年话未说完,郑桥山抬头,目光之中的深邃,让中年肩膀一颤。 “你觉得,什么才是成就?” “建功立业,还是加官进爵?” 郑桥山的话语,让中年呆愣一下。 “五叔,这都算吧?” 中年犹豫着开口。 “或许,还有武道晋升……” 他补充一句。 自从自家五叔修为入大宗师境,威严越发深重,他许多时候都不敢直面。 “错了。” 郑桥山摇摇头,目光之中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精光。 “功业也好,修行也罢,都算不得成就。” “走自己的路,走出自己的样子,才是真的成就。” “东境,有属于他们的路。” 郑桥山声音之中透出郑重,低喝道:“让族中子弟收拾行装,今夜启程,直接到东境。” 中年愣一下,连忙躬身退出大帐。 郑桥山看向大帐之外,轻声道:“青阳侯,真希望有朝一日,你我能并肩作战……” …… 春山图。 小院之中。 书案之前,赵瑜手中握着墨笔,快速书写勾画。 张远则是在一旁背着手,看她青丝洒落到纸卷上。 “你的性子一向不是稳的很嘛,为何如今这般激进?” “你当东境事情,大秦事情,是你一人能担得起的?” “镇天司司首又怎么样,你已经无敌了吗?” 赵瑜口中嘟囔着,将墨笔顿住:“墨没了。” 张远轻笑着端起水盏,将清水倒入砚台,然后轻轻研磨。 赵瑜抬头看他,面上的幽怨慢慢化为温柔。 “世间事不要蛮干,杀人是下下策。” “你坐那个位置,谁都知道你要杀人,谁都惧你,可等有一天你不坐那位置,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 赵瑜声音顿一下,面上闪过一丝羞红,抬头看张远。 张远笑着抬手,将刚捏了墨的手去抚赵瑜的脸。 顿时,赵瑜成了花猫模样。 赵瑜拿墨笔也往张远脸上去圈画,扯着他衣衫,不让他逃了。 嬉闹片刻,赵瑜身形方才缓缓散去。 春山图中,再次沉寂。 张远看赵瑜留下的手书,其中一条条的谋划,清晰可见。 “瑜远商行组建商盟,往东境与世家结盟,缓和世家与官府怨气。” “调粮之外,东境世家手中大量田地,种植灵药,桑麻等物,将他们与田地绑在一起,与商道绑在一起。” “分化世家,儒,武,官,皆需步步为营,不能操之过急。” 长长短短数十条记录,都是在填补张远如今行动的破绽或者遗漏之处。 看着那些文字,张远轻笑着将书卷收起。 他知道赵瑜是关心则乱。 他张远,从来都不是只知杀戮的莽夫。 这只是他给外人看到的假象罢了。 (本章完) 第593章 赵大人,你说愿为本侯效力? 他张远行事如果真的这般无所顾忌,那绝不可能走长远。 他在东境,只是营造出肆无忌惮,杀伐无度的模样,让所有人以为他是一个武夫。 “世家,江湖,倒也不是不能用……” “世间事,多少是能用善恶来衡量的呢?” 口中轻语,张远身形消失在春山图中。 “侯爷。” “无面先生已经出城了。” 马车之外,温流的声音响起。 温流奉张远之命,封锁东瀚郡郡城,此时却出现在张远车架前。 正常,因为此地就是东瀚郡郡城之外。 前行数千里,张远的车架终于到东瀚郡郡城。 郡守府中。 代郡守刘培元焦躁的等待。 这些天,一道道消息,不断传来。 每一条消息,都不是他想听到的消息。 “武卫衙门都尉陈武,带玄甲卫封堵九川十八闸,已经擒拿走私商船三十二艘,查获军械等禁运物资数万件。” “余水县县令曹家达,领陆家,赵家等十三世家私兵八千,剿灭断魂峡周边五十余山寨,斩杀俘获匪寇一万出头,金银财货百万两。” “山岳宗长老岳擎苍领东境江湖武者一千二百人,横扫东瀚郡十一家大小宗门,搜查出通敌罪证,数百宗门弟子移交黑冰台。” “寒鸦剑派陈九岳,持青阳侯彻查道观之令,领东瀚郡数十宗门精英,已经查封四十余大小道观,擒拿与外域道门通联的修行者三百人。” “边军三十二卫,五十四营,皆谨守营盘,除自查世家与三国谍寇之外,并无任何异动。” 每一道禀报,都让刘培元的面色苍白几分。 他知道,青阳侯到东瀚郡郡城之时,就是他当啷入狱之时。 其实当青阳侯走出断魂峡的时候,他就明白,大势已去。 最可恨的是,他此时竟然寻不到郡丞赵德芳。 连几位赵德芳的亲信,都似乎人间蒸发一般。 “青阳侯亲率三百黑骑,一路往郡府,已经,到三百里外。” 书房门前,禀报的侍卫面色凝重,带着几分惊慌。 青阳侯的动作那么大,几乎要将整个东瀚郡给撕了,身为郡守府侍卫,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家刘大人已经大势已去? 摆摆手让禀报的侍卫离开,刘培元站起身,犹豫一下,握拳走出书房。 片刻之后,穿着灰布儒袍的身影,仿若寻常儒生一般,背着个书箱,从郡守府后门悄然走出。 入街巷中,穿行几次,儒生从南城门出城。 出城十里,回头看巍峨的郡城,儒生面上露出复杂神色,低叹一声。 “富贵荣华,过眼云烟,有些事情终究强求不得。” “这或许就是命吧……” 这声音,这身影,不是代郡守刘培元又是谁? 呆立片刻,刘培元刚准备转身离开,一道声音响起。 “刘兄,既然舍得这富贵荣华,那不如将这命也一起留下?” 刘培元浑身一颤,抬头看前方道旁,身穿武袍的赵德芳,手提长剑,身上杀意汇聚。 赵德芳身侧,数位身穿黑色武袍,黑巾蒙面的武者,气血真元在身外缭绕,化为层叠的血色光影。 先天境。 擅长杀戮的先天境。 “听雨楼的人?”刘培元的目光落在那几人身上,面上露出几分讥讽,“你们本准备安插到青阳侯身边,结果被黑冰台的人一锅端。” “现在就剩这点人,丧家犬一般。” “赵德芳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本官出十倍。” 那几位武者立在原处,纹丝不动。 赵德芳面上神色化为轻笑,摇摇头:“刘兄,此等时候还欲行离间之策,当真是权谋之术已经入骨了啊……” “你或许不知,我才是听雨楼楼主,横跨三国江湖的杀手圣地听雨楼,是我祖父一手创立。” 面上笑容缓缓隐没,赵德芳双目之中透出冷厉:“若不是我听雨楼中存了那些世家太多龌龊事情的把柄,你觉得这些老狐狸会愿意乖乖听我的话?” 长剑缓缓出鞘,剑锋指向刘培元,赵德芳面上透出一丝不甘。 “我唯一没想到的是,青阳侯竟然强到能镇杀三位大宗师。” “如今赵魏齐三国皆被震慑,东境江湖更是无人敢动。” 剑锋之上淡青色的流光闪烁,身上气息化为森寒,赵德芳目中杀意凝为实质。 “今日借刘兄项上人头做投名状,想来青阳侯会喜欢。” “刘兄,只要你死了,我继续做东瀚郡郡丞,全力为青阳侯效力。” 话音落下,他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处。 刘培元下意识将身外浩然之力震荡,化为一道道金色纹痕。 大道之力,儒道宗师。 “刺啦——” 那布满金色文字的旋绕纹痕被长剑刺穿,寸寸碎裂。 以文官身份示人的郡丞赵德芳,竟然一剑刺穿一位儒道宗师护身的浩然纹痕! 刘培元腰间,一块青色玉佩碎裂,其上浩然之气散尽。 儒宝。 赵德芳的剑锋抵在刘培元的胸口,却无法寸进。 刘培元两根手指,夹住了赵德芳的剑锋。 “你,你不是刘培元,你——”赵德芳瞪大眼睛,一声惊呼。 这位刘培元的儒道宗师之力是借儒宝之力所化,根本不是儒修文官! 赵德芳声音才落,刘培元手指轻轻一震。 “当——” 手中长剑粉碎,赵德芳脚步踉跄后退。 他面色变幻,从涨红到苍白,再到惨白,一口鲜血喷出,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他看着立在原处的刘培元,目中全是惊骇。 能如此轻描淡写震碎他手中剑,且将他震伤,至少洞玄巅峰! 平时修儒道,手无缚鸡之力的刘培元,怎么可能有此等武道修为? 那几位立在后方的听雨楼死士刚准备上前,几道幽暗锋刃出现,从他们的后心刺入,贯穿胸膛。 从赵德芳出手到此时一击败退,随行死士被杀尽,总不过三息而已。 看向那几道黑衣身影,赵德芳惨然一笑。 镇天司的人。 “镇天司,好一个镇天司。”瘫坐在地的赵德芳轻叹道,“是我看轻了青阳侯啊……” 他的目光投向前方,一辆青木车架缓缓而来,停在丈外。 车架之中,一道声音缓缓响起。 “赵大人,你说愿为本侯效力?” 青阳侯! 赵德芳先是一愣,然后连忙伏倒在地,向着车架连连磕头。 “我愿为侯爷效力,愿为侯爷效力……” 他抬头时,郡城方向传来战骑轰鸣,一队队军伍飞奔而来。 那领队两人身穿青红官袍,大袖当风。 东瀚郡代郡守,刘培元。 东瀚郡郡丞,赵德芳。 马车前,赵德芳一脸呆滞,那来迎接青阳侯的是真刘培元,可那位赵德芳,又是谁? 自己面前的这位刘培元,又是谁? (本章完) 第594章 青阳侯,你见过王梦溪吗? 东瀚郡郡守府。 后院之中,代郡守刘培元与郡丞赵德芳对面而坐。 前厅方向,宾客喧闹沸反,那些熟识的东瀚郡官员,世家主事人,江湖大宗之主,都围在新任东瀚郡镇守使,青阳侯张远身前。 那位代郡守刘培元,郡丞赵德芳,也随在青阳侯身侧,殷勤接待宾客,一时间宾主尽欢。 “这就是青阳侯,这就是镇天司中手段啊……”赵德芳抬头,面上露出几分感慨。 “青阳侯要是想杀你我,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刘培元摇摇头,面色透出落寞。 从七品县令步步走到一郡之首,他刘培元不是没有本事的人。 可惜,这里是东境。 他刘培元最终还是栽在了权势与财富之中,迷失了自己。 直到刚才,他准备丢下一切,悄然离开东瀚郡时候,却被青阳侯的人阻住。 他不得不跨上马,带着东瀚郡的官员,世家家主一起,飞奔出城,满脸带笑的迎接青阳侯入城。 然后,他看着假的刘培元在前厅谈笑风生,他与赵德芳坐在此地。 转头看一眼赵德芳,刘培元面上忽然露出笑意:“其实说来,我该是要谢青阳侯,若不然,我刘培元已经成为你赵兄剑下亡魂了吧?” 听雨楼楼主,龙象境武道宗师,儒武双修,要不是镇天司的人说出赵德芳身份,刘培元根本想不到,这位东瀚郡郡丞,竟然隐藏如此之深。 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听雨楼,背后却是横跨四国边境的杀手组织。 东瀚郡郡丞,大秦四品官,竟然是一位杀手组织的执掌者。 片刻之后,穿着麒麟玄袍的青阳侯张远,背着手走入后堂。 张远身后,穿着四品官服的两道身影,分明就是刘培元和赵德芳的模样。 张远走到桌前坐下,淡淡道:“刚才在前厅时候,刘大人已经答应本侯挽留,继续在东瀚郡担任郡府司马一职。” “至于赵郡丞你,”张远看向赵德芳,“接了本侯安排的巡抚差事。” “黑冰台中有一本卷宗,其上记录东瀚郡官员买卖官职,以权谋私罪责,还有世家专横,侵占地方的罪证。” 前厅中答应? 刘培元看一眼那假的跟真的似的刘培元,微微低头。 连他自己此时都不知道谁是真假了。 目光投向前厅方向,张远神色平静,轻声开口:“二位大人,等会是你们走出这道门,还是他们走出这道门?” 看着张远身后这两人,刘培元和赵德芳对视一眼。 这等不只是面容变幻,连身上气息都分毫不差的手段,恐怕只有镇天司能有。 也就是说,今日他们要是不臣服青阳侯,那走出此地的就是这两人。 赵德芳将衣衫一整,向着张远躬身:“青阳侯放心,赵德芳必全力以赴,为青阳侯肃清东瀚郡官场世家。” 一旁刘培元面色微微变幻,向着张远躬身一礼。 张远轻笑着点点头,站起身,走出后堂,他身后那两道身影中的赵德芳忽然转身,看向刘培元。 “刘兄,往后你我还是要在侯爷麾下为官。”赵德芳向着刘培元躬身到底,“今日嫌隙,还望刘兄莫要计较。” “赵德芳在此保证,今日之后,绝不再有图谋刘兄之事。” 刘培元浑身一震,呆愣抬头。 他身侧,一直陪着他在后堂的赵德芳,此时化为暗影卫统领无面,随着另外一位暗影司中人,一起径直走出后堂。 “刘兄,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青阳侯的可怕之处。” 赵德芳看着刘培元,低声道:“就比如此时,你我都不敢信对方身份是真是假。” “往后你我行事若是不能让青阳侯满意,便是悄然死了,也无任何外人知晓。” 刘培元点点头,掌心全是汗水。 正如面前的赵德芳所言,他现在已经不知道面前的赵德芳是不是真的赵德芳。 青阳侯的手段,实在太可怕。 郡府侧园,厢房之前,陶公子面带好奇,看向张远。 “以你手段,最喜欢直来直往,为何这一次要留了刘培元和赵德芳性命?” “就他们罪责,死十回也够了。” 陶公子提前到东瀚郡,手中搜寻的刘培元与赵德芳罪证可是厚厚一叠。 张远看着园子之中池水,开口说道:“王启年传讯给我,说当年创建听雨楼的赵蕈,有暗影司背景。” “还有,对于东瀚郡的官员和世家来说,刘培元与赵德芳不死,才是最让他们寝食难安。” 陶公子微微一愣,轻轻点头。 一直以来,希望东境乱的,不只是齐赵魏三国而已。 ———————————————————— 东瀚郡乱了。 青阳侯奉命执掌东瀚郡,任镇守使的第二天,原代郡守,现任东瀚郡司马刘培元,领黑冰台八百黑骑,锁拿郡城世家涂家,孙家,郭家等九世家主事,调边军和巡卫八千,封禁三府。 另一边,郡丞赵德芳持河道衙门官员贪腐罪证,率领一千武卫,直奔九川河,所有河道衙门官员,尽皆押入大牢。 官府才动,东瀚郡世家陆家为首的三十余世家,已经开始退田退矿,退药山药田,其他不能同进退的世家,断绝往来。 东云阁等数十江湖宗门,则是将东魏,齐,赵三国暗探,探谍数百人,扭送到郡府武卫衙门。 驻守东瀚郡的五十余营边军,积极配合郡府行事,整训内务,大军集结,封堵边境。 东瀚郡,变得让东瀚郡人都陌生起来。 东瀚郡郡城,东顾楼。 三层阁楼之上,身穿青色儒袍的中年文士看着窗外,面上尽是好奇之色。 “老师,这位青阳侯到郡城之后,分明什么事情都没做,为何东瀚郡变化如此之大?” 听到他的话,坐在窗台前,须发花白,一身月白儒袍的老者轻笑。 “他是没做什么,可他手中有做事的人。” “刘培元和赵德芳都是在东瀚郡多年,与世家,官员,沉沆一气,大家都是知根知底。” “相比与青阳侯的杀伐酷烈,其实东瀚郡官员,世家,更惧怕刘培元和赵德芳的背刺啊……” 自己人背刺自己人,比外人更疯,更狠。 中年文士点点头,低声道:“这位青阳侯我只当其杀伐果断,没想到,权谋手段也如此……” 他的话没有说完,抬头看向门口方向。 门口处,身穿黑色武袍的张远腰悬秋寒刀,背手而来。 “官爷,就是他们俩,一来就要靠窗户的包间,说话还鬼鬼祟祟,一口齐国腔调,怕不是好人,掌柜让小的赶紧到衙门报官……”张远身后,跟着一脸义愤填膺的伙计。 张远的目光落在白袍老者身上,抬手止住伙计的话语,朗声开口:“采薇书院大宗师姚白月前辈亲至东瀚郡,该是张某设宴相请才对。” 老者轻笑着回头,看向张远,轻声道:“青阳侯,你见过王梦溪吗?” (本章完) 第595章 他,怎么敢变大秦之法,怎么敢改国 …… 张远没见过王梦溪。 可张远却又见过王梦溪。 王梦溪的春山图,成就了张远武道之外的很多修行。 春山图,春山洞天,也是张远手中隐秘之一。 “姚山长认识梦溪先生?” 张远走到桌边坐下,看向面带笑意的姚白月。 姚白月点点头,轻笑道:“老夫认识他时,他还不叫王梦溪。” 真的认识。 张远点头,伸手去提了面前茶壶,给姚白月面前茶盏斟满,又给一旁的中年儒士倒一杯,再将倒扣的茶盏拿起,在自己面前倒一杯茶。 他抬手将茶壶提着道:“去泡一壶新茶。” 立在门口处,呆愣的伙计直到此时方才回过神,浑身一颤,面上涨红,走上前,双手哆嗦着接过茶壶,然后转身走出去。 直走出门外,他面上神色激动,脚步加快:“掌柜的,侯,侯爷,侯爷,来咱茶馆了——” 包间之中,姚白月双目眯起,定定打量张远。 张远也不急,只端着茶盏,慢慢喝茶。 一旁的中年儒士看看张远,再看看姚白月,默然不语。 茶馆掌柜慌乱的端着些果脯小碟,与那伙计一起提着茶壶送来,结结巴巴说几句话。 张远开口问了掌柜生意如何,又问茶叶行情。 等掌柜都答过了,方才摆手让其离开。 “青阳侯对民生这般关心,是真要在东境久驻?” 包间之中,姚白月看着张远,轻声开口。 张远点头道:“张某如今执掌东瀚郡,当然要在东境久驻。” 姚白月沉吟一下,再次出声:“世人皆知青阳侯武道绝伦,又是武御司司首。” “你该是大秦陛下手中刀,如今这刀却似乎在东境闲置,你就不怕,落得个凄惨下场?” 姚白月的话,让一旁的中年儒士也是抬头看向张远。 张远这种帝王近臣,最怕的就是失去帝王信重。 青阳侯不在大秦皇城,有的是人想去顶替其在大秦皇帝眼中地位。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就该在东瀚郡快刀斩乱麻,一场杀戮,让东瀚郡局势平稳,然后快速回归皇城。 可现在这位青阳侯,竟好似要在东瀚郡常驻样子。 他就不怕失了帝王信重? “姚山长,谁说我在东瀚郡就是将这长刀闲置了?”张远将手中茶盏放下,再提茶壶。 “官场,世家,江湖,乃至于三国之敌,本侯只觉杀不过来。” “何来闲置一说?” 对面,姚白月原本平静的面色,缓缓化为凝重。 双手压在面前小案上,姚白月目光紧盯张远。 儒道大宗师境的神魂与浩然之力,在这方寸斗室之间弥漫。 这一瞬间,方圆丈许天地,似乎都完全凝固。 “官场,世家,江湖,外敌,你都要杀,”盯着张远,姚白月缓缓开口,“你为谁杀?” “为百姓。”张远朗声回道。 “官员,世家,江湖,这是大秦根基,你为了蝼蚁一般的寻常百姓,就要毁了大秦根基?”姚白月双目眯起,“这般说,老夫要代大齐皇帝陛下感谢青阳侯你才对。” “大秦的根基,是在这兆亿生民。”张远面色不变,双手按住盘坐膝盖,“官员也好,世家也罢,还有那些江湖武者,都起于百姓之中。” “恐怕等东境百姓富足强健,兵源无尽之时,姜元良会连觉都睡不好。” 姜元良,齐国皇帝名讳。 坐在一旁的中年儒士眉头皱起。 他是齐国人,且有齐国官身。 张远话语之中,对齐国皇帝实在是毫无敬意。 “呵呵,百姓富足强健,兵源无尽,青阳侯觉得你能做得到吗?”坐在原处,姚白月指尖轻颤,缓缓开口。 他的目光之中,此时竟是有几分飘忽。 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姚山长,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张远坐直身躯,看着姚白月。 “若是我东境真能百姓强健而富足,能有无尽兵源,等秦齐相争时候,姚山长劝告姜元良,去帝位,归顺大秦,免生灵涂炭。” 姚白月看着张远,点头道:“那青阳侯你要是做不到——” “要是做不到,也没有什么赌注可言。”张远摇摇头,淡淡道,“那时候我必然失去陛下信重,生死前程皆悬于一线,也没有资格说什么赌注了。” 张远站起身,将面前茶一口喝尽,然后道:“这齐国云霜毫虽然粗劣了些,倒是能解渴。” 说完,他手按腰间长刀刀柄,径直走出门外去。 包间之中,中年儒士看张远离开,方才转头看向姚白月。 姚白月摇摇头,低叹道:“我算不透他……” 算不透! 号称能算天下大势的采薇书院山长,儒道大宗师姚白月,竟然算不透这位青阳侯! 中年儒士面色变幻,低声道:“那老师这赌局——” “要是他张青阳真能做到,齐国除了拱手归顺,还能怎么样?”姚白月站起身,看向窗外,“真要有此大军,有此百姓,大秦不会再留四国三域。” 中年儒士张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姚白月看着窗外,低低自语:“他,怎么敢变大秦之法,怎么敢改国强民弱之局……” ———————————————— 大河滔滔而下。 长运帮帮主李成站在九川河码头的青石阶上,潮湿的水汽裹挟着鱼腥味扑面而来。 他望着那艘悬挂金鳞旗的客船缓缓靠岸,船帮与木桩碰撞的闷响惊飞了芦苇丛里的白鹭。 船工甩出缆绳时,他分明看到绳结上缀着皇城武勋家族才有的云纹铜扣。 这船是从皇城来的。 “都麻利点!歇息只有半个时辰,戌时前要过落鹰峡!”船工的吆喝声里,几个锦衣青年踏着跳板下船。 领头少年不过弱冠,腰间玉佩精致,透着仙灵之气。 李成耳廓微动,龙象宗师境修为让他清晰捕捉到少年与同伴的低语。 “祖父已将城南十二仓的灵米全数调往东瀚郡,我们此番先去丈量河道……”少年指尖掠过剑柄上新嵌的血玉髓,那分明是断魂峡特产。 后方紫衫女子轻笑接口:“‘到东境去’,陛下墨宝高悬学宫正殿,连陆家天骄都领了督造河工的差事,东境,不得不来了。” 李成掌心渗出冷汗,春山图里“一寸山河一寸血”的铿锵之声与眼前场景轰然重叠。 “若是陛下能为天下青年写一幅字,号召大秦有为青年都到东境历练,想来东境会更热闹。” 黑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然成了真。 这天下,谁能让大秦皇帝亲动墨笔? (本章完) 第596章 本侯杀人时,何曾要过罪证? 立在河岸边,看着滚滚河水,李成只觉头皮发麻。 那参与聚会之人,到底都是什么身份! “帮主,郭白鱼从皇城传来消息。”一位穿着青色布袍,戴着斗笠的帮众走上前,将一张纸卷递到李成面前。 李成展开纸卷,浑身一颤。 “陛下亲题‘到东境去’,皇城书院领头,世家子弟无分嫡出庶出,无分文武,皆往东境。” 他抬头看向前方河道,一艘轻舟逆流而上。 轻舟冲到河岸,袒开衣襟的少年徐小三一个筋斗横跨三丈,落在李成身前。 “帮主,青阳侯在断魂峡斩了三位东魏大宗师,领东瀚郡镇守使职位,已经赴任。” 徐小三的面上带着激动,握拳低呼:“东瀚郡,如今已经杀疯了。” 李成点点头,双拳握紧,转身看向码头上扛麻包的苦力,讨生活的船工,还有那些穿着旧衣衫的低阶江湖武者。 如果没有大的改变,这些人该是一辈子在底层浮沉。 或许,他们可以搏一回? “到东境去。”李成沉声开口。 回到长运帮总舵已是暮色四合,李成手上汇聚的消息也越来越多。 烛火摇曳的议事堂内,李成面前摊开的密报已堆积如山。 “皇城陆家三房嫡子陆崇武率三千族中子弟押送十二万石灵米至东瀚郡。” “陆家老祖亲题‘凿山通海’四字于粮车,陆氏这等千年门阀竟将半数族产押注河工!” “三月前来到雍天洲的青天洲八千儒生乘云舟渡海要往东境去,领队大儒放言‘海波不平誓不归来’”。 “官学策论突增‘治水疏浚’考题,礼部特批百万学子履历可添‘东境教化’之功。” “瑜远商行联合七十六家皇城商号组建‘九川盟’,三日内集齐三十万柄精钢镐头、五百万双牛皮靴,另有大批物资,往东境去。” 皇城的风吹草动,就是大秦的风起云涌。 东境的波澜滚滚,席卷天下时候就是惊涛骇浪。 “寒鸦剑派陈九岳单剑挑翻听雨楼十七处暗桩,东境三十八寨匪首头颅已悬郡城谯楼。” “西昌侯姬梁领新军血洗梁原域边境,三百里焦土下埋着腾洲魔修尸骸,折子里所言‘误伤’的魏国边军,怕是不下万人。” 窗柩被河风撞开,李成望着九川河上连成火龙的漕船,春山图里轻描淡写的“调集三亿河工”,此刻正化作碾碎江湖格局的滔天巨浪。 李成深吸一口气,面上神色透出涨红。 长运帮占据的漕运要道,虽然只是巨浪里一朵稍大的水花,可万一能乘风破浪呢? 他想赌。 赌输了,大不了丢掉长运帮在云沧江上根基,他李成一无所有。 赌对了,他和麾下兄弟,就能一飞冲天! 他不是赌自己,是赌青阳侯。 赌那春山图中谋划众人,真的能影响天下格局。 “点齐八大分舵所有艨艟,”李成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激动与颤抖,“告诉儿郎们,这一趟运粮往东境,我长远帮全体出动。” “将家当都带上,我们,留在东境!” ———————————————————— 夜雨滂沱。 东瀚郡城北的涂氏祖宅外。 八百黑骑玄甲如墨,马蹄裹布,无声碾碎青石板上的水洼。 刘培元端坐马上,官袍下的手指死死攥着缰绳。 三日前,涂家二爷还与他密议如何将“假青阳侯”的谣言散入江湖。 “破门。”他喉结滚动,声音比雨还冷。 黑骑撞碎朱漆大门的刹那,檐角青铜铃铛炸成齑粉。 涂老太爷提着血玉烟枪踉跄奔出,烟锅里竟藏着半截未烧尽的密信:“刘大人,上月你收我涂家十万金时说——” 话音未落,身后黑袍武者袖中寒光乍现。 一柄淬毒的袖剑穿透涂老太爷咽喉,剑柄螭纹与三日前赵德芳赠他的那柄一模一样。 刘培元淡淡道:“屠。” 陆家祠堂。 三十六盏青铜鹤嘴灯齐齐燃亮,将祖宗牌位照得森白如骨。 香炉里三指粗的往生香烧出蜿蜒灰痕,像极了牌位上“忠孝传家”四个描金篆文剥落的裂口。 “三叔公救我——”被玄铁链贯穿琵琶骨的青年涕泪横流,挣扎着往白发族老脚边爬,腕骨在地砖刮出刺耳声响,“那信是魏人塞进我院子栽赃,侄儿冤枉啊!” 端坐太师椅的陆长吾忽然轻笑一声。 他慢条斯理地碾碎掌中茶盏,瓷片割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青年扭曲的脸上:“六弟可还记得,上月你纳第七房小妾时,那顶十六抬的花轿里……装了多少箱魏国金铢?” 祠堂梁柱突然震颤,三房女眷被黑冰台缇骑拖进中庭。 为首的美妇鬓发散乱,脖颈赫然印着腾蛇刺青,那是魏国谍子独有的“魂奴印”。 “夫君!”美妇凄厉尖叫,“你说过陆家会保我们母子——” 陆长吾霍然起身。 他抓起供桌上的镇魂尺,尺端雕着的狴犴兽首猛然咬住青年咽喉:“三房私通魏谍,按族规当受‘剜心剔骨’之刑。” 鲜血喷溅在祖宗牌位,他转头看向浑身发抖的族老,“但念在三叔公年事已高……” 白发族老突然暴起,枯爪如鹰隼扣住青年天灵盖:“竖子误我陆氏百年清誉!” 颅骨碎裂声与美妇的尖叫同时炸响,混着祠堂外突然瓢泼的夜雨,将最后那点血脉亲情浇得冰凉。 陆长吾掏出手帕擦拭镇魂尺,突然将染血的帕子扔进火盆:“听说郭家三公子昨日纳了魏国歌姬?劳烦三叔公带着这些证物……亲自去郭府贺喜。” 九川河。 第三道水闸下,河道衙门主事王崇礼被倒吊在横梁,官靴里跌出几颗东魏特产的赤血珍珠。 赵德芳俯身捡起一颗珍珠,指尖轻捻。 “王兄啊,”他突然换上漕工们熟悉的温厚腔调,珍珠在掌心滴溜溜打转,“你我共事七年,哪次查账不是本官替你抹平缺口?” 浑浊河水倒映着他眼角褶皱里闪烁的寒光,像极了两年前王崇礼纳妾时他亲手挂上的贺喜红绸。 王崇礼挣扎着嘶吼:“赵德芳!去年你收钱时说的提拔——” “嘘——” 赵德芳将珍珠塞回对方淌血的靴筒,手指在玄铁锁链上轻敲。 “上月本官刚替你压下私放魏盐的折子,”他凑近铁链震颤的声响,如同毒蛇吐信,“账本藏在哪?说出来,本官保你儿子能进稷下学宫。” 王崇礼浑身震颤,嘴角哆嗦。 赵德芳向站在一旁的黑袍武者使个眼色。 黑袍武者上前,手中一柄半尺锯齿锋刃抽出。 …… 当第二十三颗珍珠滚落淤泥时,浸透河水的账册终于被从淤泥之中挖出。 此时的王崇礼,已经血肉模糊。 赵德芳抚摸着账册,面上露出轻笑。 “去年你送本官那匣金饼时,可说过‘甘心为本官赴死’?”他袖中寒光闪过,王崇礼脖颈血沫喷洒,身躯坠入浊浪。 赵德芳一挥手,淡淡道:“送诸位大人回府。” “赵德芳你不得好死!”旁边捆成粽子的漕运司判官额头青筋暴跳,“我等兄弟对你言听计从,大小事情都是听你的,如今你要送老子喂王八——” 话音未落,半截舌头被刀锋斩断,惨叫声惊散芦苇荡里的夜鹭。 二十七个镶金檀木箱被玄甲卫拖出淤泥,魏宫纹样的翡翠屏风、盖着血手印的私盐契书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重物入水声接连响起时,下游飘来几顶青雀纹官帽。 三日后,陈武捧着河道衙门上下四十三官员沉江卷宗,踏入张远的书房:“赵德芳这是要死无对证,侯爷,是否要……” 张远指尖摩挲刀柄,看着面前的卷宗,双目眯起。 “他赵德芳不傻,杀人灭口不过是给东境官场一个体面罢了。” “本侯杀人时,”他忽然轻笑一声,“何曾要过罪证?” 说完,他摇摇头,看向门外,淡淡道:“陈武,你去码头,让长运帮帮主李成来见本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