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太子的全宫团宠日常》 第140章 能动手就别吵吵 胤礽轻手轻脚地抱起熟睡的小狐狸,指尖拂过它微微颤动的耳尖,生怕惊扰了它的好梦。 他缓步走向殿角——那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七八个精致的小窝,都是他命内务府特制的。 最近的那个窝用的是江南新贡的云霞锦,缎面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胤礽俯身,将小狐狸轻轻放进窝里,又拉过一角绣着九尾狐纹的蚕丝小被,仔细盖在它身上。 枕头是特意填充的决明子芯,据说能安神助眠。 胤礽还记得小狐狸第一次枕着这枕头时,舒服得直打滚的模样。 “睡吧。”他低声呢喃,一缕安神的药香袅袅升起。 转身时,胤礽的目光扫过殿内其他小窝—— 窗边那个紫檀木的,铺着貂绒垫子,是冬日专用; 书案旁那个竹编的,透气凉爽,专为暑天准备; 甚至连廊下都摆着个防雨的珐琅窝,方便小狐狸晒太阳打盹... * 毓庆宫主殿内,烛台上的火光微微摇曳,映照着案几前三人沉静的面容。 明珠与索额图垂首而立,看着太子殿下指尖在漠北舆图上缓缓划过。 “噶尔丹狡诈,必会趁乱反扑。”胤礽声音不疾不徐,“京中流言虽压,但漠北军心不能乱。” 他抽出一份密折推过去:“明相,明日起都察院需连上三道急奏——”指尖在折子上轻点,“ 一道弹劾户部粮饷拖延,一道申饬兵部军报迟缓,最后一道...”忽然勾起唇角,“参礼部祭祀不周,惹怒天神。” 明珠瞳孔微缩——前两道是障眼法,最后这道才是杀招。 若连“天怒”都搬出来了,谁还敢质疑皇上病情? 索额图正要开口,却见太子又抽出张名单:“赫舍里家安插在漠北的人,三日内必须接到这个。” 名单上赫然是各旗将领的家眷住址。索额图倒吸凉气——这是要明着告诉前线:家小都在京城呢。 “至于城门戒严...”胤礽忽然轻笑,“就说有白莲教余孽混入,正好让九门提督清清场子。” 一刻钟后,两位权臣退出殿外。 夜风掠过宫墙,卷着几分初秋的凉意。 明珠突然在台阶前驻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密信。 “老东西,”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殿内那盏孤灯,“殿下今日处置流言的手段,倒让我想起当年皇上平定三藩时的风采。” 索额图望向毓庆宫明灭的灯火,眼底映着说不清的复杂:“何止?那几道奏折的安排——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就是老夫亲自布局,也不过如此了。” 两人沉默着走过长长的宫道,靴底碾过飘落的梧桐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明珠忽然轻笑:“还记得殿下五岁的时候吗?” “怎么不记得,”索额图难得没呛声,反倒露出几分怀念,“那会儿殿下还够不着御案,踩着凳子非要批奏折。”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夜风卷着残叶打了个旋儿,仿佛在提醒他们——当年那个踮着脚够御案的孩子,如今已能运筹帷幄,执掌风云。 “十六岁啊...”明珠轻叹,“我十六岁时还在背《资治通鉴》呢。” * 京城的秋雨来得猝不及防,细密的雨丝很快在青石板上汇成浅浅的水洼。 胤礽独自站在廊下,伸手接住点点雨滴,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蹙眉——还不是时候。 若此刻贸然离京,朝堂暗涌的势力必会借机生乱。 “二哥!” 身后突然传来两声惊呼。胤祉和胤禛急匆匆跑来,一个举着伞,一个抱着大氅。 “怎么站在风口!”胤禛二话不说把狐裘裹在他肩上,指尖触到太子冰凉的手,脸色顿时变了,“手这么冷...” 胤祉直接蹲下去摸他靴尖:“还好没湿...”抬头时眼圈都红了,“要是有个好歹,我们...” 胤礽看着两个弟弟手忙脚乱的模样,心头微暖:“孤不过出来透口气。” “透气也不行!”胤禛罕见地强硬起来,半扶半抱地把他往殿里带,“张太医说了,二哥你的身子最忌秋寒。” 胤祉突然从袖中掏出个暖炉塞过去。 殿内烛火暖黄,映着三人紧挨的身影。 胤礽低头看着怀中精巧的暖炉——黄铜外壳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岁岁安康",一看就是老四的手笔。 “傻话。”他揉了揉两个弟弟的脑袋,“有你们在,孤怎会不好?” * 都察院 索额图立在廊下,指尖摩挲着刚截获的密信。 雨水顺着青瓦滴落,在石阶上溅起一朵朵暗色的花。 “老东西。”明珠执伞而来,“西直门那边,抓到了三个传谣的。” 索额图指尖轻叩案几,叫来属臣,沉声道:“传令九门提督,即刻起封闭所有城门,许进不许出——尤其是往漠北方向的驿道,给老夫盯死了。” “已经就位了。”明珠从容接过话头,从袖中抽出一份名单推过去,“纳兰家十三位翰林明日会联名上奏,正好遮掩城门戒严的动静。” 伞面微倾,明珠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毕竟...边关大捷的节骨眼上,有人造谣圣躬违和,其心可诛啊。” 索额图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着伞下的明珠——这老狐狸今日竟没呛声,还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忽然咧嘴一笑:“明相今日这般殷勤,莫不是终于想通了,要改投我赫舍里门下?” “你——!”明珠脸色骤变,抬脚就朝索额图踹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索额图灵活一闪,还不忘补刀:“哎哟,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明珠气得拂袖而去,走出十步又猛地回头,指着索额图鼻子骂道:“等这事了结,老夫定要参你十本!” 索额图却莫名舒坦了——这才对味嘛!要是明珠真跟他兄友弟恭,他反倒要怀疑这厮被夺舍了! * 茶楼里,几个盐商正窃窃私语。 “听说皇上...” 话音未落,雅间门突然被踹开。十余名蓝翎侍卫鱼贯而入,为首的少年不过弱冠,腰间却挂着赫舍里家的玉牌。 “诸位聊得热闹。”少年抚掌而笑,眼底却结着冰,“不如随本官去刑部,慢慢聊?” “冤枉啊大人!”为首的盐商刚嚎出声,就被少年反手一个大逼兜扇得原地转了三圈,“我们就是闲聊——” “聊你大爷!”少年侍卫一脚踹翻茶案,瓷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他揪起第二个要喊冤的胖子,照着脸又是清脆一记,“圣驾亲征在外,你们搁这儿造谣皇上病重?” 第三个瘦子吓得往桌底钻,被少年拽着裤腰带拖出来:“躲啥?刚才不挺能叭叭吗?”说着抡圆了胳膊—— “啪!” 最后一个大逼兜带着内劲,直接把三人全扇昏过去。 少年甩甩发麻的手掌,嫌弃地在胖子绸缎衣裳上擦了擦:“早这样多省事。” “大人...”身后新兵看傻了,“这...不合规矩吧?” 少年把玉牌往腰间一别,露齿一笑:“规矩?” 他踹了脚昏死的盐商,“太子殿下说了,非常时期——” “能动手就别吵吵。” 小狐狸正叼着新出锅的糖油饼从宫外往回溜,恰巧听见这句“太子殿下说能动手就别吵吵”,差点被饼噎住。 【???】它蹲在墙头疯狂甩尾巴。 小狐狸气鼓鼓地掏出胤礽给的玉牌,爪爪啪啪拍了好几下:【造谣!宿主才不是这么教的!】 【宿主明明说的是''遇事多动脑''!】 玉牌背面明晃晃刻着太子手书:“凡事先讲理,讲不通再打。” 当夜,毓庆宫案头多了份《论侍卫文化教育重要性》的折子,而某狐狸获得了御膳房三日不限量点心特许。 第141章 贱嗖嗖的索额图 宫内宫外,皆在胤礽的掌控之下。 他雷厉风行地处置了那些不安分的奴才——掌事太监被革职流放,暗中结党的宫女被逐出宫门。 胤礽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的闹剧——那个侍郎的妾室,竟敢戴着内务府特供的东珠头面招摇过市。 当时他便以“僭越礼制”为由,将那侍郎连降三级,发往云南督办矿务; 其妾室当庭杖责八十,流放宁古塔; 至于私赠东珠的包衣世家,更是被罚没半数家产,嫡系子弟全部革除内务府差事。 “包衣世家...”胤礽冷笑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上玉镇纸。 冰凉的触感沁入肌肤,他眼底泛起讥诮—— 好一个“世家”。 不过是几代人的钻营,这些包衣奴才倒真把自己当成了主子。 上好的东珠敢私赠官员妾室,御用的绸缎能裁成外命妇的衣裳,甚至连贡茶都敢偷梁换柱。 小狐狸敏锐地察觉到宿主情绪,叼着本册子跳上书案:【宿主看!】 那是内务府近十年的账册,胤礽早命人暗中誊抄的。 翻开泛黄的纸页,触目惊心的亏空比比皆是——康熙二十三年南巡时“遗失”的珐琅器,二十五年“虫蛀”的貂皮,还有去年“不慎焚毁”的沉香木... 他深知这些盘踞内务府百余年的包衣势力,早已在紫禁城的砖缝里生出盘根错节的脉络——若强行铲除,只怕会动摇宫闱根基。 但这次,借着整顿流言的由头,他有了足够的理由动手。 “赵家管着织造处的,革两个管事。”胤礽在折子上勾画,“换成赫舍里家的旁支。” “钱家掌着御药房的,调去守皇陵。”朱砂在某个名字上重重一圈。 每一道处置都恰到好处——既不会逼得狗急跳墙,又像钝刀子割肉般慢慢削弱其势力。 被处置的包衣甚至挑不出错处,毕竟太子殿下给的罪名实实在在: “延误冬衣制备,该罚。” “御药记录混乱,该调。” “连祭器都保管不善,岂不是对祖宗不敬?” 最妙的是那几家势力最大的包衣,胤礽反而赏了厚礼:“这些年辛苦了。” 赏完就把他们最得力的子侄全调去盛京守仓库。 小狐狸蹲在奏折堆里,看着宿主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宿主这招叫...?】 “温水煮青蛙。”胤礽弹了下它耳朵,“等他们反应过来,爪牙早被剪干净了。” 当东方既白时,内务府三司的包衣管事已换了四成。 余下那些战战兢兢的老油条们,这才惊觉毓庆宫的少年,早不是他们能拿捏的小主子了。 胤礽批完包衣奴才的处置折子,朱笔忽而悬在吏部名册上方——倒忘了那位“清正廉洁”的侍郎。 “来人,”他叩了叩案几,“去请索相来毓庆宫议事。” 吏部衙门的廊下,索额图正和明珠吵得面红耳赤。 明珠冷笑:“总比某些人强,除了''依祖制''三个字,屁都憋不出——” 话音未落,毓庆宫的小太监匆匆跑来:“索相,太子殿下有请!” 方才还横眉冷对的索额图瞬间笑成一朵老菊花,胡子都翘了起来:“哎哟,殿下找我?” 他掸了掸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得意地冲明珠挑眉,“瞧瞧,这就是亲疏有别!” 临走还不忘回头补刀:“明相继续憋啊,老夫先去面见储君了~” 气得明珠把手里的《水经注》摔出三丈远。 * 索额图一踏进毓庆宫,脸上的得意劲儿顿时化作了满眼心疼——太子殿下又瘦了! 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折了似的。 “殿下...”他声音都颤了,“您这...” 胤礽抬手止住他的絮叨,将吏部王大人的罪证推过去。 索额图瞬间变脸,方才的慈爱老爷爷秒变罗刹:“老匹夫活腻了!” 他一把抓起案上供词,“殿下放心,老臣这就去收拾他,您先歇着,喝碗参汤...” “叔姥爷。”胤礽无奈打断,“正事要紧。” “对对对!”索额图边倒退着往外走边比划,“老臣这就去撕了那王八羔子!参汤您记得喝啊!” 半刻钟后,吏部衙门传来惊天动地的踹门声。 据目击者称,索额图那日抡着象牙笏板追打王大人的英姿,颇有当年康熙擒鳌拜的风采。 * 当晚 吏部 “索相!”白发苍苍的右通政颤巍巍跪下,“下官只是依例传递军报啊!” 索额图慢条斯理地抿着茶:“王大人,您孙子今年刚进国子监吧?” 茶盖轻叩盏沿,“多好的前程啊...” 老臣的脸色瞬间煞白,手中茶盏“啪”地砸在地上。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索额图似笑非笑的眼神。 “索相!下官、下官当真不知......” 索额图突然笑了。 他慢悠悠踱到老臣跟前,衣袍下摆扫过对方发抖的手指:“听说令孙文章写得极好?就是不知这手断了,还能不能提笔。” 老臣猛地抬头,脸色煞白。 “别急呀。”索额图俯身,亲切地替他扶正官帽,“您女婿在户部当差也挺有意思——大前年对账,愣是把三千两的''三''字描成了''五''...” “这手绝活,没传给令孙吧?” 老臣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 “对了!”索额图突然击掌,“您家祠堂供的那幅《岁寒三友图》,落款好像是...前明的?” 他咂咂嘴,“这要翻出来,可就不是流放能了事的喽...” “你...你...”老臣手指痉挛着抓地,突然两眼一翻,直挺挺栽倒。 索额图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转头对侍卫轻笑:“瞧瞧,王大人这是高兴晕了。” 他踹了踹不省人事的老头,“抬去太医院,可别耽误了明日流放——” 索额图心里暗哼一声,指尖慢悠悠转着翡翠扳指。 论阴阳怪气这门家学渊源,他赫舍里家还真没怕过谁——当年明珠那老狐狸多能装啊,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不照样被他三句话气得摔了茶盏? 他至今记得那日文华殿议事,明珠引经据典说了半个时辰,他轻飘飘一句:“纳兰大人这番高论,倒让老夫想起前朝严嵩——也是这般忧国忧民,最后抄家时搜出三百箱金。” 明珠当场就破防了,连“有辱斯文”都喊破了音。 所以说啊,有些技能真是刻在血脉里的。 * 三更时分,两顶青呢小轿在午门外相遇。 轿帘一掀,明珠先发制人:“好你个老匹夫!说好分头行动,你倒在这儿躲清闲?” 索额图气笑了:“贼喊捉贼!老夫刚料理完通政司三个老顽固,您纳兰大人倒干净——”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同时“啧”了一声。 “刑部大牢还剩七个。” “诏狱那边五个。” 月光下,两个老家伙不约而同摸出名单核对。 “寅时三刻。”明珠收起名单,“神武门集合?” 索额图踹了脚轿夫:“没听见纳兰大人发话?还不快走!” 所以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死对头。 第142章 胤礽:……孤没有 毓庆宫里,小狐狸抱着蜜饯果子躺在软垫上,水镜里实时传来的画面。 小狐狸扒拉着水镜,看得眼睛发亮:【宿主宿主!他们俩到底为什么斗成这样啊?】 胤礽笑着将一碟杏仁酥和牛乳羹推到它面前:“这事得从康熙十二年开始说...” 小狐狸闻言一挥爪,水镜泛起涟漪,映出年轻时的明珠与索额图—— 胤礽掰开酥饼,香气四溢,“有次南书房议事,索相把明相花三个月写的《治河策》批得一文不值。” 水镜里,年轻的索额图拍着桌子冷笑:“纳兰大人这治水方略,是打算让黄河改道淹了紫禁城吗?” “但明相也不是好惹的。”胤礽舀了勺牛乳羹,“转头就查出索相侄儿强占民田,当朝参了一本。” 镜中画面变换,明珠捧着奏折义正辞严:“臣请皇上明察,此等行径与闯贼何异!” 小狐狸嘴边的奶渍都忘了擦:【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胤礽忍俊不禁,“索相把明相最爱的端砚‘不小心’摔了,明相就‘无意间’泼了索相一身墨...” 水镜里接连闪过—— 御花园里两人“偶遇”时互相绊脚; 朝会上为个座位争得面红耳赤; 甚至还有次为了争当太子师傅,在乾清宫外比赛背《左传》... 小狐狸笑得在案几上打滚,一爪子打翻了牛乳羹。水镜里两个老头还在互揭老底: “纳兰明珠你装什么清高!当年是谁偷我的锦鲤烤着吃?” “呵,索额图你半夜爬墙摘我家梨子的账还没算呢!” 胤礽合上水镜,给小狐狸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花:“现在知道为什么皇阿玛总让他俩一起办差了?” 【为啥?】 “因为...”太子殿下露出促狭的笑,“他俩吵架比戏班子好看多了。” 小狐狸立刻捂住三瓣嘴,眼睛弯成月牙:【真的假的?】 胤礽屈指轻弹它脑门:“自然只是一小部分缘由。” 指尖顺着绒毛抚到耳根,声音渐渐温和,“最主要还是他二人确有经世之才——明珠善谋,索额图善断,朝堂上吵得越凶,底下办事反倒越周全。” 小狐狸正要反驳,突然被太子捏住后颈拎起来:【嗷?】 “戌时三刻了。”胤礽看了眼更漏,不由分说地把毛团塞进铺着软绸的小窝,“某只狐狸还记不记得,昨日是谁答应孤要早睡的?” 见小家伙还要挣扎,胤礽幽幽说道““再闹腾,明日就没有糖蒸酥酪了。”” 话音刚落,小狐狸“啪”地仰面躺倒,四爪朝天,眼睛闭得紧紧的,连呼吸都放缓了。 一夜无话。 毓庆宫的烛火暖融融地映着少年太子沉静的侧颜,小狐狸蜷在案头睡得正香,尾巴尖偶尔轻颤,不知梦见了什么美味。 而此刻的京城各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绝大多数府邸彻夜亮着灯,重臣们衣冠整齐地坐在正堂,时不时望向紫禁城的方向。 他们不约而同地焚香祝祷,既为圣体康健,也为国祚绵长。 这些跟着康熙从擒鳌拜、平三藩一路走来的老臣,此刻只盼着那道明黄身影早日凯旋。 但也有几处府邸透着诡异—— 后门悄悄抬出的小轿、书房里彻夜不熄的密谈、甚至有人暗中翻检起前朝废太子的旧例...这些见不得光的动静,都被隐在更深露重的夜色里。 九门提督的巡夜兵丁踩着更声走过长街。 这夜的京城,忠奸善恶,都在等待一个答案。 * 漠北大营的晨雾尚未散尽,康熙半倚在御榻上。 裕亲王福全与恭亲王常宁风尘仆仆地跪在帐前,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渍。 “皇上!”福全重重叩首,“您万不可再劳神了!” 常宁更是红了眼眶:“太子殿下若知您这般不顾龙体...” 康熙指尖一颤,眼前忽然浮现出自家宝贝儿子红着眼圈的模样——那孩子定是日夜悬心,晨起要问梁九功“皇阿玛可曾用药”, 午间必派心腹送亲手熬的参汤,夜里怕是要抱着他的旧袍子才能入睡... (胤礽:……孤没有) 他甚至能听见保成带着哭腔的念叨:“您答应过儿臣要保重龙体的...” 那孩子定是又急又气,偏还要强装镇定主持朝政,说不定连用膳都忘了... 梁九功捧着药碗的手抖了抖——主子这表情怎么跟大阿哥收到太子家书时一模一样? 想着想着,帝王苍白的唇角不自觉扬起。 他就知道!保成最在乎的还是他这个阿玛! 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太子会担心?裕亲王这么说,常宁这么说,连梁九功那老奴才也—— “皇上...”梁九功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您该进药了...” 康熙一抬眼,发现满帐将领都盯着自己诡异的笑容,立刻板起脸:“嗯。” 可药碗刚放下,他又忍不住问:“梁九功,你说太子...” “殿下必是日夜悬心!”老太监心领神会,“老奴昨儿夜观天象,紫微星畔的辅星亮得灼眼,定是太子殿下在为您祈福呢!” 康熙满意地躺回去,忽然觉得连药都不苦了。 此时毓庆宫里,胤礽正突然连打三个喷嚏。 小狐狸:【肯定是麻子哥又在嘚瑟了!】 高兴归高兴,该处理的事还是要处理的。 “传旨。”帝王沙哑的声音响起“命费扬古率轻骑截断噶尔丹西退之路,喀尔喀诸部兵马沿翁金河布防。” 他指向舆图,“另派五百火器营埋伏于此峡谷...” 一道道军令如行云流水,哪像是高热初退的病人? 福全听着听着,恍惚又见当年那个平定三藩之乱的年轻帝王——乾清门前横刀立马,一剑定乾坤。 待众将领命而去,康熙忽然泄了力气,整个人陷进锦被里:“备辇...朕去行宫将养几日。” 话音未落,突然瞥见帐外探头探脑的胤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滚进来!” 胤禔缩着脖子蹭到榻前,还没开口就挨了记软枕:“皇阿玛您病着就别...” “朕看你是皮痒了!”康熙气得直咳,“显摆平安扣?朗诵家书?还、还转圈?!” 每说一句就拍一下床沿,“当朕不知道你腰间那枚平安扣是保成六岁时亲手雕的?” 胤禔瞪大眼睛:“您怎么连这都...” “呵。”康熙冷笑,眼底却闪过一丝酸意,“朕还知道你将那平安扣供在案头,每日用绒布擦拭三遍。”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玉串——那是保成去年亲手打磨的,“你都成年了,像什么样子!” 帐外偷听的福全和常宁憋笑憋出内伤。 “滚去前锋营盯着!”康熙最后甩出一本《孝经》,“抄不完别来见朕!” 龙辇启程时,某个被罚抄书的大阿哥蹲在营帐门口,美滋滋地摸着平安扣:“好歹保成给我的...” 第143章 北上 八月十二日,銮驾行至古北口外二十里的波罗和屯今河北隆化,帝体愈觉不支。 然行不过三十里,帝忽呕血昏眩,御前侍卫急以黄幔遮道。 经众臣合议,暂驻跸波罗和屯行宫调养。 * 与此同时,毓庆宫 “传旨。”胤礽揉了揉眉心,“明日早朝后,孤要见九门提督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小狐狸蹦过来:【宿主终于要出发啦?】 胤礽闻言,伸手将小狐狸接到膝上,指尖熟练地挠起它下巴:“是啊,这么激动?” 小狐狸立刻仰起肚皮:【漠北有烤全羊!】 “馋狐狸。”胤礽失笑,手指顺着绒毛一路揉到尾巴尖。 小狐狸舒服得直哼哼,爪爪无意识踩起奶来。 等rua得小家伙眯起眼睛,胤礽才把它放进小窝:“睡吧。”他轻按小狐狸眉心。 小狐狸迷迷糊糊蜷成团,尾巴却固执地缠住他手腕:【宿主也睡……】 胤礽望着窗外的弦月,轻轻应了声:“好。” * 朝野上下见胤礽如此大动干戈,反倒坐实了心中猜测。 翌日早朝,几个不长眼的又开始活络起来了。 朝堂之上,胤礽端坐于监国位上。几位大臣交换着眼色,终于有人出列试探—— “殿下,近日京城戒严,九门盘查甚严,不知...” 胤礽指尖轻点扶手,唇角微扬:“李爱卿倒是提醒了孤。前日步军统领在城南拿了几个白莲教余孽,供出要在重阳节作乱。” 殿内顿时一片死寂。几位大臣悄悄交换眼色——这说辞未免太过巧合。 “诸位好奇?”胤礽从袖中抽出一卷绢帛,“这是他们暗藏的兵器图。” 绢帛哗啦展开,寒光凛冽的弩箭绘图赫然在目,“诸卿说说,这等凶器若流窜市井...” 方才还蠢蠢欲动的朝臣们顿时冷汗涔涔。 “当然——”太子忽然轻笑,声音如春风化雨,“也多亏诸位近日闭门不出,才让搜查这般顺利。” “所以。”胤礽执起茶盏轻抿,“这戒严令再延续十日,诸卿没意见吧?” 满朝文武齐声:“殿下圣明!” 胤礽闻言轻笑,指尖在茶盏边沿缓缓摩挲:“诸卿都是皇阿玛一手提拔的股肱之臣,自然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 见众人伏地战栗,胤礽展颜一笑,方才凌厉的气势如冰雪消融:“都起来罢。孤不过白嘱咐几句,毕竟诸位家小都在京城,若让白莲教惊扰了...” 话未说完,满朝文武已齐声高呼:“臣等必严守门户!” * 不过几日,京城的流言已如秋霜遇阳,悄无声息地消融。 宫内,尚宫局新立的规矩贴满了各宫廊柱——“妄议朝政者,杖三十,徙浣衣局”。 几个曾到处嚼舌根的嬷嬷,如今正老老实实在慎刑司刷马桶,刷得那叫一个光亮照人。 宫外,茶楼酒肆的说书人突然集体改了口风。 昨日还在讲“圣体违和”的先生,今儿就眉飞色舞地说起“皇上梦中得凤凰赐药”的新段子。 若有那不长眼的还想议论,立刻就有锦衣公子笑着搭话。 最绝的是通政司。 往日最爱“据实以报”的老臣们,如今呈上的折子字字锦绣:“漠北捷报频传,圣躬愈安”。 有个愣头青师爷偷偷写了句“御医出入频繁”,结果被自家上司亲手塞进了灶膛。 * 早朝刚散,胤祉和胤禛便被召至毓庆宫。 一进门,就见胤礽正在整理几份密折,案头摊开的漠北舆图上,路线直指康熙行宫。 “过来。”胤礽头也不抬,将两枚令牌推至案边,“孤离京期间,老三盯着六部奏折,老四管着九门防务。” 胤祉解下自己的狐裘大氅就往胤礽肩:“二哥骗人!昨儿张太医还说您脉象浮紧,夜里咳得连值夜的何玉柱都听见了!” 他手忙脚乱地系着衣带,声音都带了哭腔,“这大冷天的往漠北去,万一......” “不妨事。”胤礽轻笑。 见两个弟弟都死死盯着自己发白的唇色,不由失笑:“怎么,怕孤倒在半路上?” 他从案底抽出一卷黄绫,“看看这个。” 胤祉的眼泪啪嗒掉在黄绫上。胤禛沉默良久,突然单膝跪地:“臣弟请随二哥同行。” 他抬头时眼圈发红,“九门防务可交给他人,但二哥身边不能没人......” “胡闹。”胤礽沉下脸,却因突然袭来的咳意破了气势。 他勉强压住喘息,将两个弟弟的手叠在一起:“京畿重地,交给别人孤不放心。” “寅时出发。”胤礽在两人耳边轻声道,“对外就说孤染了风寒,老三每日记得往毓庆宫送药。” * 当晚 望着那队消失在夜色中的轻骑,胤祉和胤禛站在角楼上久久未动。 秋风卷着落叶拍打在脸上,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无名火。 “皇阿玛真是...”胤祉咬牙切齿地揪着箭跺上的红缨,“三十多岁的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 胤禛阴沉着脸点头:“二哥身子不好,若路上有个闪失...可怎么是好!” 墙角当值的侍卫死死低头——救命啊!这大逆不道的话他是听还是不听? 小太监战战兢兢来报:“三爷四爷,该回宫了...” “回什么回!”胤祉一脚踢飞石子,“去把奏折给爷搬来!” 胤禛已经摸出算盘开始狂打:“若二哥每日行八十里,最快五日可抵行宫...御医说过漠北风沙伤肺...” 当夜,毓庆宫偏殿的灯亮到三更。两个阿哥一个疯狂批折子,一个埋头算粮草,把对胤礽的担忧全发泄在了公务上。 * 夜色如墨,京城的角门悄然开启一缝。 一队乔装改扮的人马无声无息地溜出城门,很快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殿下,咱们真不跟皇上说一声?”贴身侍卫忧心忡忡地压低声音。 胤礽轻抚马鬃:“皇阿玛若知道,定不会允我北上。” “走!” 胤礽一夹马腹,玄色大氅在夜色中猎猎作响。 身后十余名心腹侍卫紧随其后,马蹄包裹着棉布,在官道上踏出沉闷的声响。 小狐狸从领口探出脑袋,被迎面而来的夜风吹得眯起眼:【宿主,咱们像不像话本里夜奔的侠客?】 胤礽闻言轻笑:“你啊,整日里哪来这些奇思妙想? ” 话未说完,远处驿站亮起火把。侍卫统领手势一打,众人立刻拐入山林小道。 “再快些!”他甩鞭抽断拦路的枯枝,“必须在五更前赶到居庸关!” 夜风愈发凛冽,小狐狸被吹得直往胤礽衣襟里钻。 胤礽察觉到领口的动静,无奈轻笑:“回去,里头给你备了暖炉。” 【唔...】小狐狸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扒着他领口不放,【那宿主答应我...到了居庸关...要喝姜汤...】 “知道了。”胤礽用指尖轻点它眉心,“里头有刚蒸好的奶糕,再不去就凉了。” 小狐狸这才化作流光回到系统空间。 系统空间里,胤礽精心布置的窝正暖融融地亮着光—— 软烟罗就的小床上摆着狐形暖手炉 鎏金食盒里温着它最爱的牛乳羹 小狐狸滚进软垫里,爪子在半空一划,竟浮现出外界景象的虚影。 它边啃奶糕边嘟囔:【麻子哥真是的,真不让人省心!】 第144章 两个活爹 塞外的秋风卷着枯草,掠过行宫朱红的宫墙。 自京师北上,一路风尘仆仆。 胤礽勒住缰绳,素白的手指被缰绳勒出几道红痕。 连日的奔波让他本就单薄的身子更加消瘦,原本白皙的小脸也被风沙吹得泛红。 马队继续前行,胤礽的视线却开始模糊。 他咬紧牙关,死死抓住缰绳——不能倒,马上就要到了... 胤礽裹紧狐裘,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喉间泛起一阵痒意。 他连忙用帕子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咳嗽后,雪白的丝帕上绽开点点红梅。 “殿下!”随行的御医大惊失色,“您必须立刻休息!” 胤礽摆摆手,将染血的帕子攥入掌心:“无妨。” 小狐狸化作一道银光飞出去,片刻后气鼓鼓地蹿回来:【宿主!麻子哥的帐篷还在三十里外!】 胤礽勒住缰绳:“嗯?” 毛团子扒着他领口直蹦跶:【我刚偷听巡逻兵说——】 它惟妙惟肖模仿起小兵语气,“‘大阿哥又把皇上气着了,老人家连夜带着御医搬到三十里外,说要静养...’” 胤礽扶额。这熟悉的配方... “查查怎么回事。” 小狐狸尾巴一甩,水镜浮现画面:胤禔又举着平安扣满营显摆,康熙黑着脸摔了药碗; 大阿哥追着问“保成给我雕的比您的好看吧”,帝王直接起驾走人... 胤礽刚要说什么,忽然一阵发黑,身形微晃,连忙扶住身旁的树干。 “殿下!”侍卫统领急忙上前搀扶,“前面就快到了,您歇歇再走吧。” 小狐狸急得直扯他衣领:【宿主不许逞强!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坐下——】 它爪子一翻,亮出颗金灿灿的药丸,【我就喂你吃这个超——苦的安神丹!】 胤礽无奈轻笑,任由侍卫们铺好软毡:“罢了,歇两刻钟。” 见胤礽还打算连夜赶过去,小狐狸义正言辞地说道:【宿主,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赶路!要休息,病弱光环会有影响的!】 它急得尾巴都炸成了鸡毛掸子:【也就是说不定还没到那就晕了,那不更让人担心吗!】 胤礽抿了抿唇,终于妥协:“……好。” *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缕霞光也被吞没在群山之后。 胤礽勒马停驻,抬眼望向远处——大营的轮廓在暗沉的天色里若隐若现,灯火如豆,隔着数里之遥,仿佛永远触不可及。 夜风卷着沙尘扑面而来,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满细碎的沙粒。 马队继续前行,很快被巡逻的士兵拦下。 当看清来人腰间的龙纹玉佩时,士兵们齐刷刷跪了一地:“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胤礽虚弱地挥挥手,“大阿哥在何处?” “回太子爷,大阿哥在西营练兵,奴才这就去通传!” 胤礽摇摇头:“不必惊动旁人,带路便是。” 暮色苍茫里,太子殿下未束的长发被朔风拂起,几缕青丝掠过瓷白的脸颊。 他裹着雪色大氅,整个人像是用新雪堆出来的。 最惊心的是那双眼。 明明虚弱得连握缰绳的指尖都在轻颤,可那双点漆般的眸子望过来时,却清凌凌映着天光,像塞外终年不化的雪山顶上,最纯净的那一泓冰泉。 “殿、殿下......”为首的士兵结结巴巴应着。 他们这些粗人不懂什么诗词歌赋,此刻脑海里却莫名冒出戏文里的唱词—— 【原来真有人,是拿月光做的骨,拿冰玉雕的魂】 直到胤礽的坐骑已行出十余步,几个年轻士兵还在发呆。 有人偷偷用胳膊肘撞同伴:“喂,你方才......是不是同手同脚走路了?” 被戳破的士兵涨红了脸,反手捶了同伴一拳:“胡说什么!你不也是?刚才给殿下牵马的时候,手抖得跟筛糠似的!” 几个年轻士兵顿时笑作一团,方才面对储君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揉着笑出泪花的眼睛,轻声道:“其实...我从前就在想,太子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家忽然安静下来。 “还记得十几年前京郊闹天花。”小兵攥紧缰绳,声音有些发颤,“要不是殿下提前三个月就让太医院备好了种痘的方子,我娘和妹妹恐怕就...” 他说到一半哽住了,狠狠抹了把脸。 旁边络腮胡的士兵重重拍他肩膀:“巧了!俺家那小子也是托了殿下的福!” 他掰着粗糙的手指头数,“建义仓、减徭役、改良农具...俺们村现在家家户户都供着太子长生牌位呢!” “还有修黄河堤坝的事!”另一个精瘦的士兵激动地插话,“我老家在开封,那年汛期前殿下亲自督查工程,发现有个狗官偷工减料...” 他模仿着胤礽当时的神情,板起脸压低嗓音:“‘这堤坝若溃,淹的是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听说殿下当场就摘了那官的顶戴!” 众人听得入神,不知是谁突然嘀咕:“可殿下身子骨怎么这么弱...方才下马时,我瞧着都快站不稳了...” “我以前觉得...”小兵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天家贵胄都是踩着云彩过日子的。可太子殿下他...” “殿下是为了民生福祉着想。”士兵接话,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喏,临行前俺娘塞的芝麻糖,非让找机会递给殿下...说能补气血...” 众人看着那包已经压碎的糖块,突然都笑了。 精瘦士兵变戏法似的摸出个竹筒:“我爹酿的梅子酒!活血暖身的!” “我有晒干的枣子!” “我娘缝的护膝...” 雪地上很快堆起小山似的土仪。小兵突然挠头:“可...谁敢送去啊...” 众人齐刷刷缩了脖子。最后还是络腮胡士兵一咬牙:“等换岗时,咱们悄悄搁帐门口!” * 另一边 当胤禔听到亲兵禀报时,第一反应是怒斥:“胡说什么!太子在京城好好的,怎会来这苦寒之地!”说着还给了那亲兵一拳。 “大哥...” 帐外忽地传来一声轻唤。 胤禔指尖一颤,帐帘自掌心滑落,又被夜风卷起半角——月华如练,照见那道清瘦的身影。 胤礽单薄的身形在裘衣下显出伶仃轮廓,仿佛稍重的呼吸都能将他惊碎在这塞外寒夜里。 第145章 全军营都知道大阿哥是个弟控了 “太子弟弟?!”胤禔一个箭步冲上前,却在即将抱住胤礽的瞬间刹住脚步,双手悬在半空,像是怕碰碎了他,“你...你怎么...” 少年将军的声音都在发抖,目光一寸寸扫过胤礽消瘦的脸颊、泛红的眼尾、被风沙磨得微裂的唇。 “这漠北风沙大,你身子怎么受得住......”胤禔喉头滚动,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胤礽却轻轻笑了,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极浅的笑,像是冰层下透出的一缕暖光:“想大哥了......” 这一声“想大哥了”直接击碎了胤禔强撑的理智。 他“嗷”地一声哭出来,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手臂箍得死紧,却又在感受到怀中人单薄的身形时慌忙松了力道,生怕勒疼了他。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一个人跑来!”胤禔哭得毫无形象,滚烫的泪水砸在胤礽肩头,声音闷在他颈间,“你要是出事,我......我......” 胤礽被他抱得微微踉跄,却也没挣扎,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大哥,孤没事......” 胤禔哪里听得进去,抽抽噎噎地半搂半抱把人往帐内带,嘴里还絮絮叨叨:“手怎么这么凉?脸也瘦了一圈......路上吃了没?喝水了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等把人按在床榻上坐好,胤禔红着眼眶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越看越想哭。 胤礽原本就白皙的肤色如今更添几分病态的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唇色淡得几乎透明。 未束的长发垂落肩头,衬得他整个人如琉璃般易碎。 “嗷......”胤禔又没忍住,一把抓住他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啊!” 胤礽无奈,指尖轻轻拂去他脸上的泪,低声道:“别哭了,孤这不是好好的?” “好什么好!”胤禔哽咽着反驳,却又不敢大声,只能憋着哭腔,活像只委屈的大狗,“你等着,我这就让人熬参汤去!” 胤礽被他这阵仗闹得无奈,却也知道他这大哥的性子,只得连连应下:“好,都听大哥的。” 胤禔这才稍稍安心,胡乱抹了把脸,转身大步冲出营帐,一嗓子吼得整个营地都震了震—— “来人!备热水!” “再去熬参汤!把爷珍藏的老参全炖了!” “还有!让厨房立刻做一碗燕窝粥,要稠的,加红枣!快!” 他这一连串的指令砸下来,营帐外的士兵和随行宫人全懵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平日里冷面肃杀的少年将军,此刻竟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塞给帐内那位。 几个副将正巧路过,见状脚步一顿,迟疑地看向彼此:“……大阿哥这是?” “嘘!”旁边的小兵压低声音,“听说是太子殿下亲自来了……” 众人顿时恍然,可随即又更震惊了——太子殿下? 那位金尊玉贵、传闻中病弱矜贵的主儿,竟亲自跑到这苦寒之地来了? 还没等他们消化完这消息,胤禔又风风火火地折返回来,眉头紧锁,嘴里还念叨着:“不行,还得再加条毯子……” 众人:“……” 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太子殿下虽身子弱些,可好歹是个男儿郎,大阿哥这也太……” “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娇贵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士兵立刻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反驳起来。 “你懂什么!”一个年轻的副将瞪眼,“太子殿下这些年请求皇上减免赋税,咱们家少交了多少粮食?你在这儿说风凉话?” “就是!”旁边一个士兵插嘴,“我额娘说了,前年京郊闹饥荒,太子殿下亲自下令开仓放粮,救了多少人?你们家没领过赈济的米?” “还有呢!”另一个矮个子士兵挤过来,眼睛发亮,“我表哥在顺天府当差,说太子殿下审案子最公正,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犯了事一样治罪!” “对对对!”有人拍腿附和,“我二叔在驿站当差,说太子殿下每次出京,从不许地方官铺张浪费,连驿站的伙食都只按规矩来,半点不摆架子!” “我听说……”一个年纪最小的士兵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殿下虽然身子不好,可读书极厉害,连皇上都夸他学问好,批奏折比那些大学士还快!”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仿佛要把太子这些年做的好事全倒出来似的。 最开始嘀咕的那两人被怼得哑口无言,讪讪地缩了缩脖子。有人忍不住感叹:“这么一说,殿下还真是……难得的好人啊。” “那可不!”那个副将哼了一声,“咱们大清有这样的储君,是福气!” 夜风掠过营地,火堆噼啪作响。 一群年轻士兵围坐在一起,眼里映着跃动的火光,心里却因为那个素未谋面却让他们日子好过不少的太子殿下,暖烘烘的。 大家正说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咳咳!” 众人一僵,缓缓回头,正对上胤禔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空气瞬间凝固,几个胆小的士兵腿肚子直打颤,差点就要跪下请罪。 谁知胤禔非但没恼,反而咧嘴一笑,骂道:“跑什么?爷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见众人还愣着,他大步走过来,一巴掌拍在刚才说话最大声的副将肩上,力道大得差点把人拍趴下:“说得好!太子爷就是好!你们这群兔崽子总算长了眼睛!” 士兵们这才松了口气,有人大着胆子问:“大阿哥,您……不生气?” “生气?”胤禔眉毛一扬,“你们夸我弟弟,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环顾四周,声音洪亮,“太子身子是弱,可脑子比谁都清楚!你们知道前年黄河决堤,他三天没合眼,硬是把赈灾章程理得明明白白? 你们知道去年户部那群老狐狸想糊弄他,结果被他一眼看穿,当场驳了回去?”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胤禔越说越起劲:“还有你们刚才说的那些——减免赋税、整顿吏治,哪一件不是实打实的功劳? 你们以为太子天天在宫里享福?他批的奏折堆起来比人还高!” 士兵们连连点头,有人小声感叹:“原来太子爷这么辛苦……” “那可不!”胤禔一瞪眼,“所以你们以后——”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要是听见谁说我弟弟坏话,直接揍!出了事爷担着!”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哄然大笑。 火堆旁的气氛彻底热络起来,胤禔索性一屁股坐下,和士兵们你一句我一句,把胤礽从小到大的事迹说了个遍。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忍不住感慨:“这么好的弟弟,你们说,是不是该护着?” “该!”士兵们异口同声。 第146章 破防的胤禔 胤禔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夸自家弟弟,心里美得直冒泡,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正得意着,旁边一个年轻士兵突然挠挠头,小声问道:“大阿哥,太子殿下真像传闻中说的那样......跟谪仙似的?” “那可不!”胤禔一拍大腿,眼睛都亮了,“你们是没见过,我家老二往那儿一站——” 他比划着,“那身段,那气度,清冷端庄,偏生又生得,呃,眉目如画。就是身子骨弱了些,带着三分病气,反倒更添风采。” 士兵们听得入神,不知是谁先喃喃道:“真想见见太子殿下啊......”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附和。 有人壮着胆子问:“大阿哥,等仗打完了,能不能让咱们远远地瞧一眼殿下?” 空气瞬间凝固。 胤禔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好啊,好得很! 他本来还暗自高兴——老三老四那几个碍眼的家伙不在,皇阿玛跑的远远的,这次,太子弟弟肯定和他待着的时间最长! 他们兄弟俩能一起骑马射箭、围炉夜话,说不定还能抵足而眠……光是想想,胤禔心里就美得冒泡。 可现在倒好!又来一群碍眼的东西! 胤禔的拳头捏得咔吧响,眼神凶狠地扫过在场每一个士兵。 那些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士兵们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缩着脖子往后退。 “大、大阿哥……”几个人结结巴巴地开口,腿肚子直打颤。 “闭嘴!”胤禔暴喝一声,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砰”的一声闷响,木桩应声而裂。 士兵们:“!!!” “你们这群混账!”胤禔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太子殿下也是你们能肖想的?!” 众人欲哭无泪——天地良心,他们哪敢肖想太子啊! 那可是储君,是云端上的人物,他们不过是听闻殿下风姿卓绝,一时想见见罢了…… 可胤禔根本不听解释,他此刻就像一只护食的猛兽,满脑子都是“这群人居然敢觊觎我弟弟”,怒火中烧之下,直接无差别攻击起来。 “你!刚才是不是偷看太子了?!”他一把揪住一个士兵的衣领。 士兵疯狂摇头:“没、没有!属下哪敢啊!” “放屁!你眼珠子都快黏他身上了!”胤禔一拳揍过去。 “还有你!”他又指向另一个,“你刚才是不是说太子殿下像姑娘?!” 那人吓得腿软:“冤枉啊大阿哥!属下是说殿下金尊玉贵……” “金尊玉贵是这么用的吗?!”胤禔飞起一脚。 一时间,营地内鸡飞狗跳,士兵们抱头鼠窜,哀嚎连连。 帐内。 胤礽正捧着参汤小口啜饮,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隐约还夹杂着胤禔的怒吼。他疑惑地抬头:“外面怎么了?” 伺候的小太监缩了缩脖子,干笑道:“回殿下,没什么,就是……大阿哥在……呃……练兵。” “练兵?”胤礽挑眉,“这个时辰?” 小太监汗如雨下:“是、是啊,大阿哥勤勉……” 胤礽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帐外,忽然轻笑一声:“大哥还是这么精力旺盛。” 营地空地上。 胤禔揍完最后一个人,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心里的火总算消了些。 其实他也知道,这些士兵对太子弟弟并没有非分之想,可他就是控制不住——他的太子弟弟那么好,那么耀眼,合该被所有人仰望,但绝不能有半分亵渎! 那可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人啊…… 胤禔揉了揉发酸的拳头,忽然有些委屈。 他不过是想和弟弟多待一会儿,怎么就这么难? 正郁闷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大哥。” 胤禔浑身一僵,缓缓转身,就见胤礽披着狐裘站在帐前,月光洒在他身上,恍若谪仙。 “太、太子弟弟……”胤禔瞬间慌了,手忙脚乱地把拳头藏到身后,“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快回去!” 胤礽却微微一笑,缓步走来:“听说大哥在练兵,孤来看看。” 胤禔:“……” 他心虚地看了眼满地哀嚎的士兵,干笑道:“啊哈哈,是啊,这群小子欠收拾……” 胤礽目光扫过众人,忽然轻叹一声:“大哥,他们不过是尽忠职守,何必动怒?” 胤禔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我就是看不惯他们……” “看不惯什么?” “看不惯他们……他们……”胤禔支支吾吾,最后憋出一句,“看不惯他们不好好当差!” 胤礽失笑,伸手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大哥,孤不是瓷娃娃,没那么容易碎。” 胤禔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可你这一路肯定吃了很多苦……” “有大哥在,孤不觉得苦。”胤礽温声道。 这句话瞬间击中了胤禔的心脏。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胤礽,声音哽咽:“太子弟弟,你放心,大哥一定保护好你!” 被抱住的胤礽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抬眼看向那群鼻青脸肿的士兵,歉意地笑了笑。 士兵们:“……” 殿下您快把这只大型犬牵走吧!我们真的不敢了! 胤禔看着自家弟弟苍白的脸色,心疼得不行,也顾不上再教训那群不长眼的士兵,一把扶住胤礽的手臂。 嘴里还不住地念叨:“外头风这么大,你身子还没好全,怎么能随便出来?要是又受了寒怎么办?快跟大哥回去!” 胤礽被他往营帐里带,无奈地笑了笑:“大哥,孤没事的……” “怎么能没事?”胤禔瞪大眼睛,“你看看你这脸色,白得跟纸似的,这一路肯定没好好休息!等回去了,大哥亲自盯着你睡觉,哪儿都不准去!” 胤礽知道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念叨,两人一路回到营帐前。胤禔刚要掀开帐帘,忽然耳朵一动,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嗯?”胤禔眉头一皱,警觉地挡在胤礽前面,“谁在里面?” 帐内无人应答,但隐约能听到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小东西在动。 胤禔眯起眼睛,一手护着胤礽,一手猛地掀开帐帘—— 胤禔定睛一看,顿时眼睛一亮。 帐内暖炉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银狐正懒洋洋地蜷在软垫上。 见他二人进来,慢悠悠地抬起脑袋,琥珀色的眸子懒散地瞥了胤禔一眼,随后亲昵地朝胤礽“嘤”了一声,尾巴轻轻晃了晃。 “小狐狸!”胤禔惊喜地叫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摸,“你怎么在这儿?” 第147章 傲娇的小狐狸 小狐狸耳朵一抖,轻盈地往后一跳,灵巧地避开了胤禔的手,还冲他甩了甩尾巴,那模样活像是在说:“想摸我?没门!” 胤禔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你这小东西!” 胤礽忍不住轻笑出声,走到矮几旁坐下。 小狐狸立刻亲昵地蹭过去,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心,还发出撒娇般的呜呜声,跟方才对胤禔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你这没良心的小混蛋!”胤禔气得直跳脚,“我平时少喂你肉干了?怎么一见我就躲?!” 小狐狸瞥了他一眼,高傲地扬起小脑袋,转身把屁股对着胤禔,尾巴还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气得胤禔牙痒痒。 这小银狐是胤礽幼时在御花园捡到的,通体银白,灵性十足,自那以后就跟在胤礽身边,成了东宫的特殊一员。 宫里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有只极通人性的小狐狸,平日里最爱趴在殿下膝头打盹,偶尔还会帮殿下衔个手帕、叼个毛笔什么的,简直成了精。 可就是这么一只人见人爱的小狐狸,偏偏对胤禔爱搭不理,每次见他都要戏弄一番,不是偷走他的玉佩,就是趁他不注意把茶盏推倒。 气得胤禔七窍生烟,却又舍不得真对它怎么样——谁让这小东西是太子弟弟的心头宝呢? “弟弟,你看它!”胤禔委屈巴巴地告状,“我好歹也是个皇子,它怎么老这么对我?” 胤礽轻抚着小狐狸柔软的毛发,眼中带着笑意:“好了,他只是顽皮了些,大哥别跟它计较。” “我哪敢跟它计较啊……”胤禔嘟囔着,眼馋地看着那团银白的毛球,不死心地又凑过去,“小狐狸,给大哥抱抱好不好?就一下?” 小狐狸耳朵动了动,突然转身,冲着胤禔龇了龇牙,然后一溜烟钻进了胤礽的袖子里,只露出个小脑袋,冲胤禔得意地眨眨眼。 胤禔:“……”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这可是太子弟弟的狐狸,不能揍,不能揍…… 胤礽见胤禔委屈巴巴地盯着小狐狸,活像只没讨到肉骨头的大狗,不由得失笑。 他抬手将小狐狸往怀里拢了拢,指尖顺势揉了揉它炸开的毛。 “正好,前些日子有只赤狐撞进御苑,”胤礽温声道,“毛色极亮,性子也温顺。大哥若喜欢,回去直接带走便是。” 小狐狸闻言,立刻从他领口探出脑袋,冲胤禔龇了龇牙:【就是!别惦记我!】 “至于这个小家伙...”胤礽摸了摸小狐狸的下巴,眼底漾开几分纵容,心想着“我的崽,可不能给。” 其实胤禔也没真打算要,因为小狐狸立刻从胤礽袖子里钻出来,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又飞快地缩了回去,气得胤禔差点吐血。 “这小混蛋绝对是成精了!”胤禔咬牙切齿,“它刚才是不是在嘲笑我?!” 胤礽忍俊不禁,轻轻拍了拍袖子:“好了,别闹了。” 小狐狸这才不情不愿地爬出来,跳到胤礽肩上,居高临下地瞥了胤禔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在宿主的面子上,今天就放过你。 胤禔被一只狐狸鄙视了,却莫名觉得它这傲娇的小模样可爱得紧,心里又爱又恨,最后只能长叹一声:“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小狐狸歪了歪头,突然从胤礽肩上跳下来,轻盈地落在矮几上,用爪子推了推茶盏,示意胤禔喝茶。 胤禔一愣,受宠若惊地接过茶盏:“你这是……讨好我?” 小狐狸白了他一眼,转身跳回胤礽怀里,再也不理他了。 胤禔端着茶盏,哭笑不得:“这小东西,脾气比我还大……” 胤礽低头抚摸着小狐狸,轻声道:“小狐狸其实很喜欢大哥的,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真的?”胤禔眼睛一亮。 小狐狸立刻炸毛,冲胤禔呲了呲牙,然后一头扎进胤礽衣襟里,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屁股,用实际行动表示否认。 胤禔:“……” 他默默喝了口茶,心想:算了,看在这小东西能逗太子弟弟开心的份上,我就不跟它一般见识了…… 小狐狸在胤礽怀里打了个滚,毛茸茸的尾巴尖儿扫过他的手腕,忽然仰起小脑袋,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一转。 【宿主,快问问麻子哥去哪了~】它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我猜某人现在慌得很呢!】 胤礽指尖一顿,低头看着怀里这只一脸看好戏的小狐狸,无奈地屈指轻轻弹了下它的脑门:“又胡闹。” 小狐狸被弹了也不恼,反而得意地甩了甩尾巴,一副“你快问呀”的促狭模样。 胤礽抬头看向正在给他剥橘子的胤禔,状似随意道:“大哥,孤没事了,先去和皇阿玛请个安。” “啪嗒——” 胤禔手里的橘子直接掉在了地上。他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现、现在?” “嗯?”胤礽微微偏头,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没有!”胤禔连忙摆手,额头却沁出细密的汗珠,“就是...就是路途遥远,你身子还没好全...” 胤礽慢条斯理地抚着小狐狸的背毛,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远?皇帐不就在主营旁边么?” 胤禔的喉结滚动了下,眼神飘忽:“那个...皇阿玛他...他...总之,明天再去!” 见胤礽疑惑地看过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赶紧压低声音解释道:“太、太晚了,皇阿玛肯定歇下了……” 胤礽微微偏头,月光透过帐帘的缝隙洒在他苍白的脸上,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清透。 【噗——】小狐狸立刻“嗖”地钻进胤礽袖子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继续煽风点火【他心虚了他心虚了!】 胤禔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破罐子破摔道:“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 小狐狸笑得直抽抽。 胤禔虽然不知道小狐狸在笑什么,但那贱嗖嗖的样子,一看就没好事,气得他要去抓狐狸,小狐狸却灵活地跳到胤礽肩上,冲他吐舌头。 第148章 睁眼说瞎话 胤礽轻咳一声,压下笑意:“所以皇阿玛现在...” 胤禔东摸摸架子上的玉雕,西碰碰案头的笔洗,眼神飘忽就是不敢往胤礽那儿瞟。 偏生余光里,小狐狸正扒着胤礽的衣襟冲他挤眉弄眼,尾巴尖得意地一翘一翘。 这能忍? “那什么...”他故意提高嗓门:“皇阿玛说等好了要去打只白狐——” 小狐狸的毛瞬间炸开,尾巴竖得像根棍子。 “给你做围脖!”胤禔坏笑着说完,还冲小狐狸挑了挑眉。 帐内突然安静了一瞬。 小狐狸的毛瞬间炸开:【什么?!麻子哥要杀我同族?!】 胤禔趁机一把揪住它后颈皮:“终于逮到你了!让你再告状!” 小狐狸四爪乱蹬:【宿主救命!有人要谋杀可爱的小狐狸啦!】 胤礽揉了揉太阳穴,看着这一人一狐闹作一团,“好了大哥,到底怎么了” 胤禔被这简单的一句话问得后背发凉。 他总不能老实交代,说是因为自己下午拿着太子弟弟亲手雕的羊脂玉平安扣,在皇阿玛面前嘚瑟了整整一个时辰,把老爷子气得直接拔营去了三十里外吧? “那个……”胤禔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是说,夜路不好走,你身子又弱,万一着凉……” 【哈哈哈他耳朵红了!】小狐狸兴奋地用爪子拍胤礽的手背,【宿主你看他编理由的样子,笑死我了!】 胤礽忍笑忍得辛苦。 胤禔急得额头冒汗,突然灵机一动:“对了!皇阿玛临行前说他要闭关批折子,特意嘱咐不许打扰!” 说完还重重点头加强可信度,完全没注意到怀里的小狐狸已经笑得快抽过去了。 【救命啊他怎么这么好玩!】小狐狸滚到胤礽膝头,四爪朝天,【这谎撒得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 胤礽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小狐狸的肚皮:“罢了,那明日再说。” 见胤禔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他又慢悠悠补充道:“正好孤新得了块和田玉,本想亲手给皇阿玛雕个扳指……” “不行!”胤禔瞬间炸毛,随即意识到失态,赶紧找补:“我是说...皇阿玛最近关节疼,戴不了扳指!” 【噗哈哈哈——】小狐狸从胤礽膝头蹦起来,【宿主你快看他表情!我要笑死了!】 胤礽看着自家大哥急得满头大汗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终于良心发现,转移话题道:“说起来,大哥可要尝尝新做的荷花酥?” 胤禔果然被带偏,眼睛一亮:“要!”随即又警觉地瞪向小狐狸:“不许再抢我的!上回整整一盒都被这小混蛋叼走了!” 小狐狸立刻窜到胤礽肩上,冲胤禔吐舌头。 【略略略~谁让你上次把我的窝抢走了!活该!】 胤礽见这一人一狐又要闹起来,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将肩头的小狐狸抱下来。他取来一块柔软的月白色绸缎,指尖灵巧地折叠几下,在矮榻边角处铺出个精致的小窝,又在里面垫了块绣着祥云纹的帕子。 “好了,别闹了。”胤礽轻声说着,将小狐狸轻轻放进窝里,还细心地将绸缎边缘折了折,给它围出个挡风的弧度。 小狐狸立刻幸福地蜷成一团银白色的毛球,琥珀色的眼睛眯成缝,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胤礽见状,又取来一小碟桂花蜜,用银匙点了些放在窝边。 “殿下……”胤禔站在一旁,声音都变了调。他看着太子弟弟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梳理狐狸毛,看着那从来批阅奏折的玉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绸缎褶皱,看着那张对朝臣从来清冷疏离的脸上此刻满是宠溺的笑意—— 酸! 太酸了! 胤禔觉得胸口堵得慌,像生吞了十斤青梅。太子弟弟何曾这样对待过他?从小到大,都是他追在弟弟身后嘘寒问暖,何时得过这般细致周到的照顾? “太子弟弟……”胤禔委屈巴巴地凑过去,“我也要……” 胤礽正专注地给小狐狸顺毛,闻言头也不抬:“要什么?” “要、要……”胤禔张了张嘴,突然卡壳。总不能说要弟弟也给自己铺个窝吧?他憋了半天,最后指着小狐狸愤愤道:“它都有专属小窝了!” 小狐狸闻言立刻抬起头,得意地冲胤禔甩尾巴,还故意在窝里打了个滚,把绸缎弄得窸窣作响。 【羡慕吧~嫉妒吧~】小狐狸用意念传音,【宿主最疼我啦!】 胤礽这才抬头,看见自家大哥眼眶都红了,活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孩子。他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大哥跟小狐狸计较什么?” “我不管!”胤禔一屁股坐在矮榻上,震得茶盏叮当响,“从小到大,我给你剥的橘子、磨的墨、打的猎物数都数不清,现在连只狐狸都比我得宠!” 小狐狸立刻窜起来,前爪扒着胤礽的衣袖,冲胤禔龇牙咧嘴。 【略略略~宿主还给我梳毛呢!你连根毛都摸不着!】 胤礽被这一人一狐闹得头疼,正要说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胤禔顿时慌了神,什么醋意都抛到九霄云外,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小狐狸也急了,顾不得显摆,连忙用脑袋去拱胤礽的手腕。 【宿主!药在左边暗格里!】 胤禔手忙脚乱地翻出药丸,又亲自试了水温才递到胤礽唇边:“慢点喝……” 待胤礽缓过气来,就见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一人一狐此刻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个蹲在左边,一个跪在右边,活像两尊门神。 “孤没事。”胤礽轻声道,接着摸了摸胤禔的脸,“大哥别闹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胤禔瞬间僵住。他呆呆地感受着脸上温柔的触感,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小狐狸见状,立刻不干了,扑到胤礽腿上使劲蹭。 【宿主偏心!我也要摸摸!】 胤礽被逗笑了,索性一手揉着胤禔的脑袋,一手给小狐狸顺毛。帐内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温暖得不可思议。 胤禔红着脸偷瞄弟弟的侧颜,突然觉得—— 好像,这样也不错? 第149章 愚蠢的两脚兽~ 胤礽将睡熟的小狐狸轻轻放回绸缎小窝里,银白色的毛团在梦中还不忘用尾巴卷住他的指尖。 他微微一笑,小心地将被角掖好,这才起身去屏风后洗漱。 水声淅沥中,胤禔盘腿坐在矮榻上,手肘撑着膝盖,目不转睛地盯着窝里的小狐狸。 月光透过帐顶的天窗,在银狐身上洒下一层碎钻般的光晕。 “小混蛋...”他压低声音,伸出一根手指悬在狐狸鼻尖上方,“睡着了倒是乖得很。” 小狐狸的耳朵突然抖了抖。 胤禔眼睛一亮,手指悄悄下移,眼看就要碰到那看起来就软乎乎的绒毛—— 啪! 雪白的爪爪快如闪电地拍在他手背上,连眼睛都没睁开。 “嘶——”胤禔倒吸一口凉气,却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装睡是吧?” 小狐狸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流转着狡黠的光。 它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尾巴一甩,直接把脸埋了进去。 【愚蠢的两脚兽~】 胤禔被这个嫌弃的动作气笑了,不死心地又去戳它露在外面的尾巴尖:“你主子给你做窝的绸缎还是我猎的白虎皮换的,知不知道?” 毛茸茸的尾巴突然僵住。 趁这个机会,胤禔终于如愿以偿地摸到了梦寐以求的狐狸毛。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柔软,带着阳光晒过般的温暖。 “怪不得太子弟弟喜欢抱着你...”他小声嘀咕,手法不自觉地温柔起来。 小狐狸这次没再反抗,只是从尾巴缝里偷瞄这个突然变得顺眼些的人类。 月光描摹着少年将军锋利的轮廓,此刻却软化成一池春水。 屏风后的水声停了。 胤禔触电般缩回手,正襟危坐。小狐狸鄙视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用屁股对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大哥还没休息?” 胤礽披着素白中衣走出来,未束的长发垂在腰间,发梢还缀着晶莹的水珠。 “那个...我看看这小混蛋踢没踢被子。”胤禔信口胡诌,换来小狐狸一声冷哼。 胤礽擦着头发在他对面坐下,正色道:“这段时日,前线一切可还顺利?” “都好都好!”胤禔瞬间挺直腰板,眼睛亮得惊人,“粮草充足,兵械精良,伤员都有军医照看——多亏太子弟弟调度有方!”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这是近三个月的补给清单,比往年多了三成。将士们都说,这是打过得最富裕的一仗!” 胤礽接过册子,指尖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轻轻摩挲。烛火在他睫羽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因担心损耗过大,在户部那些老臣的劝阻下拖延调度,导致漠北前线补给一度紧张。 等他终于下定决心增派粮草时,已有数百将士永远留在了风雪中。 “...…太子弟弟?”胤禔疑惑地看着突然沉默的弟弟。 “无事。”胤礽合上册子,唇角扬起清浅的弧度,“将士们无恙便好。” 帐外北风呜咽,隐约传来守夜士兵的咳嗽声。胤礽走到箱笼前,取出一个青布包袱:“这是新制的冻疮膏,明日...” 话音未落,包袱就被胤禔抢过去紧紧抱在怀里:“我亲自去发!保准一瓶不少地送到每个人手上!” 小狐狸不知何时醒了,蹲在窝边歪头看着这自家宿主。 它敏锐地察觉到宿主身上转瞬即逝的悲伤气息,轻盈地跳到他膝上,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腕。 【都过去了】它用只有胤礽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次大家都活着】 胤礽垂眸轻笑,修长的手指陷入柔软的狐狸毛中。 是啊,这次不一样了。那些曾经在奏折上冰冷的阵亡数字,如今还是活生生的人。 “说起来...”胤禔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太子弟弟猜猜这次谁立功最大?” “嗯?” “是火器营那个叫张二虎的小子!”胤禔兴奋地比划着,“用你新设计的‘连环铳’,一人守住了一个隘口!” 胤礽眸光微动。上辈子这个叫张二虎的士兵,应该是在弹尽粮绝后,抱着火药桶与敌人同归于尽的。 “该重赏。”他轻声道,突然想起什么,“可是家中老母病重那个?” 胤禔惊讶地瞪大眼睛:“太子弟弟怎么知道?那小子确实每次发饷银都托人捎回家...” “派人接他母亲来京医治吧。”胤礽打断他,“用我的帖子请太医。” 烛花啪地爆响,映得胤禔眼底一片晶亮。他猛地抓住弟弟的手:“太子弟弟你...你怎么对前线将士这么了解?” 小狐狸突然竖起耳朵。 【糟糕!要露馅了!】 胤礽面不改色地抽出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奏折上都写着。大哥若是肯多花些时间看文书...” “我错了我错了!”胤禔立刻举手投降,“明天开始一定认真看!” 小狐狸翻了个白眼,重新窝回宿主腿上。 它看着这宿主和莽夫哥在烛光下交谈的身影,突然觉得,或许这个总是傻乎乎的大个子,也没那么讨厌。 夜渐深了。 胤禔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战场上的情形。 胤礽静静听着,时不时递上一杯热茶。 小狐狸蜷在他膝头打盹,尾巴尖偶尔轻轻摆动。 帐外狂风依旧,却再冻不透这一室暖意。 “......后来我带着前锋营直插敌阵,那叫一个痛快!” 胤禔眉飞色舞地说着,忽然瞥见胤礽掩唇轻咳了两声,立刻住了口。 他盯着弟弟略显疲惫的神色,眉头一皱:“保成,你是不是累了?” 胤礽摇摇头,唇角微扬:“无碍,大哥继续讲。” “讲什么讲!”胤禔霍然起身,不由分说地拉起胤礽的手腕,“都什么时辰了,你该歇着了!太医怎么说的?忘了是不是?” 胤礽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膝上的小狐狸惊醒过来,“吱”地一声跳到了地上。 胤禔这才意识到自己力道大了,赶紧松开手,却还是强硬地推着弟弟往内帐走:“睡觉!立刻!马上!” “大哥......”胤礽还想说什么,却被胤禔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第150章 身在福中不知福 内帐里只有一张软榻,胤禔二话不说就把胤礽按坐在榻边,自己转身去柜子里翻找被褥。 “大哥这是做什么?”胤礽疑惑地看着他抱出一床锦被。 “打地铺啊!”胤禔理直气壮地说着,已经开始在地上铺被子,“你睡榻上,我睡这儿。” 胤礽蹙眉:“这怎么行?大哥明日还要早起练兵……” “怎么不行!”胤禔头也不抬,“你身子什么状况自己不清楚?要是半夜咳起来没人照应怎么行?” 他说着,已经麻利地铺好了地铺,又起身去检查炭盆,“炭够烧到天亮的……” 胤礽望着大哥忙碌的背影,心头微暖。他轻声道:“大哥其实不必如此,孤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胤禔猛地转身,双手叉腰,“从小到大哪次你生病不是我守着?八岁那年你烧得说胡话,是谁抱着你哄了一宿?十二岁你从马上摔下来,是谁……” “好了好了,”胤礽失笑,举手投降,“我睡便是。” 胤禔这才满意,帮着弟弟脱去外袍,又仔细掖好被角,活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做完这些,他才吹灭蜡烛,钻进自己的地铺。 黑暗中,胤礽轻声道:“大哥,地上凉吗?” “凉什么凉!你大哥我皮糙肉厚的……阿嚏!” 一阵窸窣声响起,胤礽掀开被子:“大哥上来睡吧。” “不行!你……” “要么一起睡榻上,要么孤去睡地上。”胤礽的语气不容拒绝。 沉默片刻后,胤禔刷地爬起来:“你呀,长大了会威胁人了……” 软榻不算宽敞,两个男子并肩躺着,难免有些拥挤。 胤禔尽量往边上靠,生怕挤着弟弟。胤礽却主动往他这边挪了挪,轻声道:“小时候不也常这样睡么?” 胤禔一怔,想起幼时兄弟俩挤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的时光,心头一软。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弟弟的背:“睡吧,哥在这儿。” 帐外,北风掠过营地,吹动旌旗猎猎作响。 帐内,炭火偶尔噼啪一声,两个身影在榻上相依而眠。 小狐狸悄悄跳上来,蜷在胤礽怀里,尾巴轻轻盖住了鼻子。 * 寅时三刻,天边才泛起蟹壳青,胤礽便已穿戴整齐。 小狐狸蜷在枕边睡得正香。 “再睡会儿。”他点了点小狐狸的鼻尖,“回来给你带烤肉。” 帐外,胤禔早已候着,见弟弟出来连忙上前搀扶:“太医说了你得多休息……” “无碍。”胤礽摇摇头,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皇阿玛的病情耽搁不得。” 马蹄踏碎晨霜,三十里官道在熹微的晨光中蜿蜒。 胤禔频频侧目,看着弟弟在马上单薄如纸的身影。 “太子弟弟……”他喉头发紧,“其实昨日我就派人禀过皇阿玛了,是太医说……” “我知道。”胤礽打断他,指尖在缰绳上收紧,“但有些事,必须亲眼确认。” 胤禔喉头滚动,眼眶突然有些发酸。 他盯着胤礽苍白如雪的侧脸,心里翻江倒海地泛酸! 明明太医都说了太子弟弟连日不眠不休,身子已经快到极限了,可他的宝贝弟弟还是不顾一切地往行宫赶。 凭什么啊? 胤禔攥紧拳头,指甲都快掐进掌心里。 “……哥?” 胤礽疑惑的声音让胤禔猛地回神。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表情可能太过狰狞,赶紧抹了把脸,却还是没忍住嘟囔:“皇阿玛那儿有太医守着,又不会跑了……” 语气酸得能腌黄瓜。 见胤礽蹙眉,胤禔立刻怂了,赶紧上前扶住弟弟摇晃的身子:“好好好,去去去!” 他咬牙切齿地解下自己的大氅往胤礽身上裹,“但你要是敢在半路晕过去,我就……我就……” “就怎样?”胤礽虚弱地笑了笑。 胤禔红着眼睛,声音却软了下来:“……我就背你去。” 辰时初,御营的明黄帐顶终于映入眼帘。梁九功正在帐外训斥小太监,一转头看见这两位祖宗,吓得拂尘都掉了。 “哎哟我的殿下!”老太监小跑着迎上来,眼眶瞬间红了,“您怎么……” 他话没说完就噎住了。离得近了才看清,衣摆上沾着星点泥渍,显然连日奔波根本没顾上更衣。 再往上看,那张原本就白皙的脸此刻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两片青影看得人心惊。 “梁谙达。”胤礽微微颔首,声音轻得能被风吹散,“皇阿玛今日可好些了?” 梁九功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好多了好多了!昨儿夜里还用了半碗粥……”他边说边偷瞄太子神色,“只是太医说万岁爷需要静养,所以……” “孤明白。”胤礽打断他,“我就隔着帘子请个安,不打扰皇阿玛休息。” 老太监感动得直搓手。 多孝顺的太子爷啊!千里迢星夜兼程,到了营外却还记挂着不能惊扰圣驾。 胤禔扶着自家宝贝弟弟,越想越气——太子弟弟千里迢迢赶来漠北,皇阿玛居然还装模作样地不见!矫情!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冲着御帐方向中气十足地吼:“皇阿玛——!您身子还好吗——!” 梁九功阻拦不及,心想,“坏了” 结果下一秒,帐内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滚!朕没空见你!!” 三人同时僵住。 胤禔嘴角抽了抽:“这……这叫需要静养?” 梁九功老脸一红。 *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帐内,炭火静静燃烧,龙榻上的康熙帝半倚着软枕,手中捧着一幅泛黄的画轴,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画中孩童的笑颜。 画上的小太子约莫六七岁的模样,穿着杏黄色的小蟒袍,正踮着脚去够御案上的毛笔,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弯成月牙,脸颊还带着婴儿肥,活脱脱一只雪团子成精。 康熙的目光柔软得不可思议,指腹轻轻蹭了蹭画中人的脸蛋,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早已长大成人的孩子。 “保成小时候……”康熙低低呢喃,嗓音因风寒而沙哑,“怎么那么爱撒娇呢?” 第151章 胤禔:…… 康熙记得那时候的胤礽,走路还不太稳当,却总爱跌跌撞撞地往他怀里扑,奶声奶气地喊“阿玛”,小手揪着他的龙袍不撒手。 后来长大了,渐渐端起了太子的威仪,可在他面前,偶尔还是会露出几分孩子气。 “保成小时候多乖啊……”康熙低声喃喃,嗓音因风寒而沙哑,“现在长大了,都不黏着朕了……” 康熙想着想着,眼眶有些发热。 他这次病得突然,昏昏沉沉时,脑子里全是胤礽小时候生病,他亲自守在床边喂药的场景。 那时候的小家伙怕苦,喝一口药就要往他怀里钻,哼哼唧唧地讨蜜饯吃。 正胡思乱想着,帐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胤禔那大嗓门。 康熙眉头一皱,刚刚还温柔似水的表情瞬间黑如锅底,直接吼了一嗓子:“滚!朕没空见你!”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家可可爱爱的宝贝儿子,哪有心情应付这个五大三粗的傻儿子? 帐外瞬间安静如鸡。 梁九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地低声道:“万岁爷……太子殿下到了。” “……” 帐内死寂了一瞬。 康熙的手猛地顿在半空。 “……谁?” “太子殿下!”梁九功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殿下星夜兼程,特意来探望您呢!” 康熙呆住了,手里的画像啪嗒一声掉在被褥上。他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胸口那股闷痛一扫而空,连头都不晕了。 “保成来了?!”康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随即又像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那……那还不快请进来?” 可嘴角却已经不受控制地上扬,眼底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他手忙脚乱地整理衣冠,又突然想起什么,一把将画像塞到枕头底下,可不能让孩子看见他这副模样,多丢人…… 帐外,胤禔嘴角抽搐,一脸无语:“……” 梁九功憋着笑,赶紧躬身引路:“殿下,您请。” 胤礽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家大哥,轻声道:“大哥,一起进去吧。” 胤禔委屈巴巴:“皇阿玛刚刚让我滚……” 胤礽抿唇忍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皇阿玛病中脾气大,大哥别往心里去。” 梁九功也赶紧打圆场:“大阿哥,万岁爷这是想太子殿下想得紧,您多体谅……” 胤禔:“……” 帐内,康熙已经迅速把画像藏回枕下,又理了理衣袍,努力板起脸,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 可当帐帘掀开,那道清瘦的身影映入眼帘时,他所有的伪装瞬间崩塌。 他的保成就站在那里,一身素白大氅,衬得脸色愈发苍白,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这一路都没休息好。 烛火摇曳间,康熙清楚地看到儿子眼下那两片淡淡的青影,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连呼吸都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康熙喉头滚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他只能伸出手,轻轻招了招,示意儿子过来。 胤礽缓步上前,在龙榻前站定。 他刚要行礼,就被康熙一把攥住了手腕。 “皇阿玛......” “别动。”康熙哑着嗓子打断他,另一只手抚上儿子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心头一颤。 皇帝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胤礽的面容。 曾经饱满的脸颊如今凹陷下去,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两道脆弱的阴影,连唇角都因为干裂而渗着血丝。 他的保成啊...... 康熙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 他感受到怀中单薄的身躯在轻微发抖,像是秋风中最后一片不肯凋零的叶子。 “傻孩子......”皇帝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朕的傻孩子......”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胤礽的颈间。他震惊地抬头,正对上康熙通红的眼眶。 他的皇阿玛......哭了? 那个在战场上身中三箭都不曾皱眉的帝王,此刻正像个寻常父亲一样,为生病的儿子落泪。 “皇阿玛别担心......”胤礽下意识抬手想替父亲擦泪,却被康熙一把握住。 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儿子纤细的手指,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康熙低头看去——这双本该执笔抚琴的手,现在掌心全是赶路磨出的血泡,有些已经破了,结着狰狞的痂。 “疼不疼?”康熙轻声问。 胤礽摇摇头,却在下一秒被父亲紧紧抱住。 康熙将脸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朕的保成受苦了......” 胤礽恍惚想起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康熙时。 那时他的好阿玛掐着他下巴,眼底满是嫌恶。 九龙杯砸在额角的剧痛犹在,混着帝王歇斯底里的咆哮:“索额图教得好啊!朕还没死就惦记着龙椅了是不是?” 而现在—— “有朕在,谁也不能让朕的保成受委屈。” 康熙抬起头,眼底闪烁着凌厉的光芒,“梁九功!传朕旨意,把内务府新进的那株千年人参炖了!再去库里取那件白狐裘来!” 胤礽急忙阻拦:“皇阿玛,儿臣真的......” “好了。”康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又对太医吼道,“太子要是少一根头发,朕摘了你的脑袋!” 老太医吓得直接跪下了。 胤礽看着父亲暴跳如雷的样子,突然轻笑出声。这一笑牵动了心肺,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康熙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拍着他的背:“慢点慢点......梁九功!药呢?!” 过了一会,胤礽缓了过来,刚要按规矩行礼,就被康熙一把拉住了手腕。 “免了免了!”康熙的声音都在发颤,心疼的目光地扫过儿子的脸庞,“怎么瘦了这么多?路上吃苦了?” 胤礽摇摇头,轻声道:“儿臣没事。皇阿玛的风寒可好些了?” 康熙心头一热,差点没忍住红了眼眶。他就知道!他的保成最在乎他了! 什么政务繁忙,什么路途遥远,在孩子心里,永远都是阿玛最重要! “好了好了!”康熙眉开眼笑,拉着儿子坐到床边,“你一来看朕,朕什么病都没了!” 胤禔站在一旁,幽幽开口:“皇阿玛,太子弟弟……” 康熙头也不抬:“你闭嘴。” 胤禔:“……” 梁九功忍笑忍得肩膀发抖,赶紧低头假装整理衣袖。 康熙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宝贝儿子,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他拉着胤礽的手,絮絮叨叨:“你这孩子,这么远的路,何必亲自跑一趟?朕就是小风寒,养两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