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筝筝》
1. 筝筝
“秦先生,这是公司刚刚研发的新一代全息游戏仓,不仅能进行完全沉浸式意识投影,还能利用神经与身体的连接,带动身体进行运动复健,其技术也已经引进到医疗行业,再过一段时间,您就能亲身体验到它的治疗效果……”
负责人正对着床上的人侃侃而谈,从他激动的表情与语气,就能看出这次成果是多大的进步。
随着科技的发展,全息技术早几年就被研究出来了,只是早期的全息技术十分简陋,随着这些年来的不断探索研究,才逐渐发展到能够用于医疗的程度。
秦筝不由想起从前闻惊阙说过的话。
“时代在发展,十几年前,一个结石就能让人活活痛死,那时的人哪里想到,如今仅仅需要一个微创手术就能解决呢。”
“或许十几年后,你也能在新技术的治疗下重新站起来也说不定。”
那时的闻惊阙虽在往这方面努力,却还未见到成果,所说也不过是假设,想象,却不知当初的幻想,如今竟成了现实。
然而面对自己即将得到治疗的消息,秦筝却并没有像他曾经想象的那么欣喜若狂。
他只是静静听负责人说完,微微点头,含笑鼓励道:“做的很好,未来有许多人将因此受益,这个世界正因为无数你们这样的人的努力,才有如今的越来越好的变化。”
从他口中说出的几句夸赞,却让负责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心头火热,只觉得自己还能进实验室里工作几天几夜。
“您谬赞了,如果不是您和闻先生的支持,我们早在一开始就倒下了,如今终于有了成果,也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让我们终于有了报答您的机会。”
这些年来,闻惊阙在这上面的投入早已经到达一个天文数字,在他走后,接手他全部遗产的秦筝也从未在资金上有所短缺,若是秦筝真的能在这项技术的治疗下恢复健康,也不枉费这么多年的付出与等待。
闻言,秦筝却是十分平静,面上不见半分激动,只笑道:“不着急,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早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还是让更迫切需要它的人先用吧。”
负责人顿了顿,但看了看秦筝,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明天就是发布会,我们所有人都很期待秦先生能出席。”
秦筝拒绝了。
这也在负责人的意料之中,闻先生还在时,秦先生偶尔还会在外露面,可从闻先生走后,秦先生便拒绝了一切面向公众的机会,今日也不例外。
等负责人遗憾离去,屋内只剩下秦筝一人,方才面对他人时的清浅微笑便淡了下来。
半开的窗户忽然袭来一阵清风,裹挟着院子里的桃花,恰到好处吹散了屋内陈腐气息。
秦筝微微侧头向外看去,见今日天气晴好,风和日丽。
闻惊阙还在时,总会在这种日子带他去院子里晒晒太阳,或者说,那人致力于每天都带他出门转转。
晴天就说晒太阳,雨天就说去听雨声,阴天就更好了,出去吹吹风多爽。
秦筝想起过去,唇边不由浮上一丝笑意。
“小闻1号,把我放到轮椅上。”
床边的机器人接收到指令,“好的筝筝。”
秦筝操控着声控轮椅来到窗边,感受着窗外清风迎面而来,拂过鬓边斑白,也好似拂去浑身倦怠。
当然,这都是错觉,自从三十年前车祸之后,秦筝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脖子以下的任何知觉。
秦筝闭目而眠,小闻2号走了过来,“筝筝,睡觉要去床上,我抱你回床上睡。”
保姆型机器人是闻惊阙生前投资最多的研究项目之一,成果斐然,在他活着的时候,就基本在市场普及。
发展到如今,最低配版本也只需要千元,碰上打折促销还能降到几百,像这样的机器人根本不挣钱,甚至每年还要补贴很多,已经成了公益项目,为社会养老问题做出了巨大贡献。
秦筝用的小闻系列是属于他的专属定制,顶配版本,从不对外出售,每年都有专业团队对它们进行维护和升级,保证他能享受最先进的技术服务。
搭配上全屋声控的智能系统,让秦筝哪怕没人照顾,也能基本维持正常生活。
比不上护工的精细,但能让人不用看人脸色,不必过上未来如何全凭护工良心的生活,以及……让生活没有自理能力的人保留基本的尊严。
“小闻1号,把一代全息头盔拿来。”
没几分钟,机器人就捧着一个颇为简陋,完全比不上刚才负责人送来的那款全息仓的全息头盔走了过来。
秦筝:“帮我戴上。”
小闻1号动作熟练地给秦筝戴上头盔,“筝筝,要顺便午睡吗?”
秦筝:“嗯。”
小闻1号:“好的筝筝,已为你开启夜间模拟模式。”
窗户关上,黑色的窗帘缓缓垂下,将屋子笼罩,不过片刻,屋内就仿佛进入了黑夜。
小闻1号:“筝筝,已为你定时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我将唤醒你,午安。”
秦筝:“午安。”
两分钟后,秦筝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进入全息世界。
比现实好的是,全息世界由脑神经操控,哪怕秦筝依然无法感受到身体的存在,想要做些什么,也比现实中方便许多。
他打开过往影像视频,找到闻惊阙种花的视频开始播放。
闻惊阙的全息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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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眼前,秦筝哪怕早已看了不知多少遍,也仍旧移不开眼。
因早年中毒,闻惊阙这些年来神经一直饱受折磨,极耗损心力,明明比秦筝年轻,视频里的他分明还不到五十,白发却比如今的秦筝还要多。
“现实和全息,都给你种了喜欢的花,想看什么,足不出户就能看见。”
熟悉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将秦筝浑身包裹住,密不透风,也让他有种独一无二的安全感,秦筝舒适又安心地闭上眼睛。
“万一我以后不喜欢这些花了呢。”他听见视频里的自己说。
“那就叫别人给你种。”闻惊阙说。
秦筝淡淡道:“别人种的,我也不喜欢。”
闻惊阙:“这么挑剔?”
秦筝:“是啊,所以你要时刻关注我的喜好变化,时刻调整。”
你要……活得久一点。
那时候闻惊阙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他们谁也没想到,明明闻惊阙更年轻,身体也更健康,可最终先走的,竟也是他。
闻惊阙走到秦筝身边,居高临下,笑说:“如果早知道负责你的一辈子要这么麻烦,或许当初就不招惹你了。”
秦筝抬头望他:“现在后悔,你也晚了。”
二人视线相对,一个平静,一个深邃,谁也不曾避开,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像是说尽了所有。
闻惊阙俯身低头,凑到秦筝耳边,声音沉沉:“你真是……让我死了都不安宁。”
那就不要死啊。
闻惊阙,明明是你先让我活着,你要我活着的,你怎么敢死在我前面。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的。
耳边萦绕着闻惊阙的声音,秦筝意识渐渐昏沉,不知过去多久,他的眼前逐渐明亮,一道身影自光里走来,熟悉的轮廓,熟悉的身形,分明还没见到真容,秦筝却已然认定了对方的身份。
“你来了。”秦筝笑了笑,面上不见丝毫意外,似乎早已习惯梦到闻惊阙这件事。
“今天又做什么?”
闻惊阙伸手将他从轮椅上抱起,秦筝双臂无法使劲借力,闻惊阙必须将他抱得很紧,很紧……仿佛融入骨血,合为一体。
“……带你走。”
秦筝没有任何反抗,如过去三十年一般,从不拒绝闻惊阙,而是歪头靠在他的胸膛,乖乖说:“好啊。”
春赏百花冬观雪,醒亦念卿,梦亦念卿。
“滴滴滴!!!”
“警报!警报!”
……
“病人心跳已经停止。”
“抢救无效!”
小闻系列机器人:“筝筝去见小闻了。”
2. 重生
“也不知道我哥眼光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就放着文竹姐你这样的大美女不喜欢,对一个男的另眼相待。”
“别这样说,言津能喜欢他,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什么理由?就凭他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吃别人家的饭,还抢别人的父母?明明都成年了,还赖在人家家里不走,不就是怕离开了陆家,就再也挤不进圈子了吗?笑死,没有陆家,谁知道他是谁。”
“其钰!”
“怎么了文竹姐,我又没说错,没有陆家,他连这艘游轮都上不来。”
其钰?
文竹?
好陌生的名字,陌生到仿佛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秦筝乍然听见,也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从尘封的过去中翻出来,心中竟难得还有一丝怀念。
这一点怀念让他有片刻失神,怔怔在原地未有任何反应。
见自己的话全然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宋其钰心中不满,上前两步,从暗讽改成明嘲:“我说的就是你,听见那些话,你就没有一点羞耻心?要我是你,早就灰溜溜躲起来了。”
这么明白的针对,让秦筝回过神来。
他抬头望去,却见自己身处之地并非幽暗阴森的黄泉地府,反而富丽堂皇,璀璨的水晶灯将整个会场照得亮如白昼。
这显然不是地府。
也不是死后的世界。
秦筝脑海中试图将眼前的场景信息整合,终于在不知道哪些角落翻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
但,太久了,类似情形也太多了,秦筝实在很难从中确定究竟是哪一幕。
正当他有些许苦恼时,宋其钰走了过来。
浪漫的音乐渲染了会场内整个角落,让人的说话声只有近距离才能听得清晰。
宋其钰走到秦筝面前,他面含讥诮,轻笑道:“今天是蔺家大小姐和徐家大少爷的订婚宴,请问你是哪家少爷?借别人的光待在这儿,不会不自在吗?”
秦筝脑海中的记忆终于落定,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但眼前人……?
他凝眉沉思片刻,那些被模糊太久的记忆到底没有彻底清晰。
“所以你是……?”
宋其钰唇边笑意僵住,神情瞬间沉了下来,他所在的宋家是蔺夫人娘家,原本也是能与蔺家联姻的家族,自然不差,只是这些年也逐渐衰败,如今也沦为了要靠着蔺家扒拉,才能勉强维持体面的三流豪门。
他平日里最敏感别人说这件事,如今就连眼前这个破落户,竟然也敢明目张胆讽刺他了?
秦筝尚且不知道自己简单的询问在宋其钰眼中就成了讽刺,当然,他也并不关心。
他望了望四周,此刻的他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整理一下思绪。
比如,这里是哪里,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儿,还有……闻惊阙在哪儿?
“装什么装,上周跟我抢车的人不是你了?”宋其钰冷笑道。
“我是蔺家亲戚,还是正儿八经用请柬请来的客人,至于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劝你早点走是为你好,今天我姑姑姑父可都在场,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勾引我哥……丢脸的可不是我。”
秦筝只知道耳边有声音嗡嗡作响,对方到底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也不关心,他的视线始终在场内逡巡,忽然,在看向某个角度时定住。
昏暗的角落里,那人姿态悠闲又散漫地靠在椅背,正单手支着脑袋,闭目养神,眉峰皱起,瞧着并不安稳。
绕着他的周围,空出了一片真空地带,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人轻易不敢靠近。
那人看上去很年轻,年轻到秦筝觉得有些恍惚和陌生,直到此时此刻,秦筝心中才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真切感受到了时光的存在。
它将他带回到了过去,在他和闻惊阙都身体健康,风华正茂的时候。
心中一时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似酸似涩,似悲似喜。
前世早已经沉淀的心绪,却在苦尽甘来的此时翻涌沸腾,面临死亡都十分平静的心,也在死而复生的此刻失去掌控。
秦筝甚至暂时忘记了自己,忘了周遭的一切,身心放空,只维持着望向那人这一个动作。
不知是巧合,又或是冥冥之中的感应,那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人,恰在此时睁开眼睛……
宋其钰见秦筝根本不搭理自己,自己说的那些话成了没人观看的独角戏,想到身后魏文竹正看着,心中羞愤气恼不已,火气上头,毫不客气地伸手推搡,“我跟你说话呢!”
秦筝是可以躲的,这艘游轮规格很大,里面的设施也很豪华,楼梯也并不狭窄。
然而秦筝瘫痪几十年,早已经忘了要如何控制身体,大脑和身体的连接也不灵敏,甚至若非是身体肌肉记忆,他此刻早已经无力支撑,瘫软在地。
宋其钰伸手一推,甚至没用多大力,秦筝却轻易后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宋其钰:“???”
宋其钰:“!!!”
场内音乐恰好更换,喧闹的会场骤然安静许多,这里的动静自然也更加明显,注意到的人立刻大喊:“有人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众人闻言,纷纷围了上来。
今日可是蔺徐两家联姻的大好日子,有人竟然在这里搞事?
看热闹的人在哪儿都不少。
见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宋其钰心下一慌,当即想逃,然而大家来得太快,他被困其中,又是当事人,根本无法脱身。
“怎么人不动了?不会真出事了吧?谁认识他,快把人送医务室。”
“这是陆家那位养子?”
“陆怀谦呢?去找了吗?”
众人围在一起,就是没人上前将人扶起来。
片刻后,周围议论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一道身影从外面走来,其他人默契避开,为他让出一条路来,却无人敢靠近,一副敬而远之不愿招惹的模样。
痛……
秦筝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周遭的声音传入耳中成了毫无意义的杂音。
刚刚滚下来时,他只来得及让手护在胸前减缓冲击,此时他只觉得浑身都好似被碾过一般,痛感从全身上下传来,迟钝的大脑久违接收到了这些痛觉,陌生不已,五分也放大到了十分。
身体本能开始自我保护,让他忘了任何动作,只浑身僵硬地躺在地上,甚至自己也没察觉到,身体正在轻微颤抖,脸色苍白,浑身冒着虚汗。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最为清晰的,是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熟悉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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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落在秦筝心上,随着他的心跳节拍起落。
灯光晃得秦筝睁不开眼睛,他努力试了试,却只觉得眼前发晕,视线模糊,任凭他怎么努力,也看不清。
隐约感觉那道身影靠近,秦筝稍稍挣脱浑身僵硬的状态,试着朝那个方向伸出手……
“阿筝!”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一道身影从后面快步走来,在秦筝面前蹲下,恰好挡在秦筝和那人之间,一把将秦筝抱起。
那人脚步微顿。
蔺言津抱起秦筝,抬头看向宋其钰,锐利的目光刺得宋其钰浑身一个激灵。
“你过分了。”蔺言津语气沉沉,一字一顿道。
宋其钰平时就对这个表哥敬畏有加,然而今日却更多了一份委屈,这份委屈让他忍不住开口争辩:“表哥,你别被他骗了,我根本没用力,他是故意摔的!”
蔺言津感受着怀中人正在轻轻颤抖的身体,看向宋其钰的目光更加不悦。
魏文竹也在这时走了过来,秀眉微拧,不赞同道:“其钰,你怎么能这么做,就算不喜欢人家,也不能把人家推下楼梯。”
他根本没用力!他被碰瓷了!
然而根本没人信。
宋其钰百口莫辩:“我……你们怎么都不信我?真的是他故意摔的!你别装了!”
他伸手就要去扯秦筝,蔺言津避开,沉声道:“够了!”
秦筝微微抬手,五指张开,似乎想抓住什么。
蔺言津:“爸妈,这里就劳烦你们处理了,我先带阿筝去医务室。”
赶来的蔺家夫妻二人看见儿子这么紧张秦筝也神色不变,“救人要紧,你去吧。”
蔺言津大步离开。
秦筝的手落了空。
蔺家夫妻俩安抚好了在场宾客,转头对闻讯赶来的陆家夫妻致歉,“真是抱歉,都是家里孩子不懂事,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等小秦好了,我们一定让其钰登门致歉。”
陆夫人皱眉不悦,“到底是意外还是故意还不知道呢,楼梯那么危险都不知道,他是三岁小孩吗?”
蔺家夫妻笑容微僵。
陆安良看了眼满脸心虚又不服气的宋其钰:“小筝和其钰平时就经常打打闹闹,今天应该只是意外,其钰啊,下次要注意分寸,楼梯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能推搡打闹呢。”
话虽是责备,却不算严厉,显然有意揭过此事。
蔺家夫妻脸色这才真的缓和下来。
陆夫人看了丈夫一眼,但到底没有继续说什么。
“我去看看筝筝。”她松开挽着丈夫的手,朝着医务室走去。
在秦筝不知道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心照不宣地大事化小,替他原谅了。
唯一还在状况外的大概只有宋其钰,先被蔺言津吓到,想到自己之后还要向秦筝道歉,心里就憋屈不已。
见没了热闹看,人群散开。
闻惊阙旁观完这场好戏,百无聊赖地轻笑一声。
看了眼蔺言津抱着秦筝离开的方向,半晌,平静地收回视线。
刚刚走过来的他一定脑子又犯病了。
无意中成为别人感情戏外的一个观众,让闻惊阙淡淡吐出两个字。
“无趣。”
说罢,转身离去。
3. 曾经又曾经
低调的木质冷香萦绕在鼻尖,与蔺言津这个人一样,让人觉得如山尖雪、天上月,高不可攀。
此时却让秦筝避之不及。
多少年了,秦筝住在疗养院里,平日里闻到最多的就是消毒水味,除此之外,就是闻惊阙身上洗衣液的味道,其他任何香味,都只会让他头晕头疼,无法安眠。
像香水这种代表着外界,在正式场合衣香鬓影场景的东西,早已经随着他与过去生活的切割,也成了废弃的旧物,在被他遗忘的角落,落满了灰尘。
秦筝眉心微蹙,低声道:“放我下来。”
蔺言津:“马上就到了。”
他一路快步走到医务室,将秦筝放到病床上,“他刚刚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给他看看。”
医生护士围了上来,给秦筝检查身体。
“手臂上有几处挫伤擦伤,右脚有些崴脚,其他还有些磕碰……都是皮外伤,主要是病人受到惊吓,这会儿最需要家属的陪伴和安慰。”
医生护士给秦筝处理了脚伤,又给其他伤口上了药,就默默退了出去。
期间秦筝一直一动不动,任由医护人员摆弄。
这在他过去的几十年里是最习以为常的事。
对于一个瘫痪病人来说,没有感觉,无法控制的身体部位,已经不属于自己了,那不过是为了让他这个人还能活着,让他的身体还能维持基本运转而必须处理,无法丢弃的工具。
那时的闻惊阙就曾说:“是我要你活着,你的这条命,你的身体都属于我,归我管,负责照顾它,当然也是我应该做的事。”
这是一个尊严被打破,又再次重组的过程,过程及其难堪,重组前后也明显不同。
但不得不说,习惯之后,那种将自己整个人完全托付给对方,什么也不必考虑的感觉真好啊,好到闻惊阙走后多年,他也难以忘记,好到如今回到过去,也忍不住怀念回忆。
如今重新拿回掌控权,重新拥有它们的归属权,于秦筝而言,反而是件极陌生的事。
他的手缓缓扶着床沿,试图坐起。
蔺言津握住他的手,“才刚上完药,现在你应该好好休息。”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秦筝稍稍醒神。
若不是蔺言津出声,秦筝都快忘了房间里还有个人。
忽略环境,忽略他人,容易陷入自己的大脑思考。
这也是过去三十年里养成的习惯。
没办法,一个只有脑袋还能动的人,不能外出,不能动作,也不能让人随时随地陪着他说话。
让大脑自己思考,自娱自乐,就成了最寻常,也最多的消磨时间的方式。
闻惊阙在时还好,自他走后,秦筝更加封闭,唯一能做的,就是想他,想他,想他……
漫长时间的融合,秦筝生活里,已经没有什么不与闻惊阙相关了。
秦筝抬眸望去,对方的面容近在咫尺。
“要喝水吗?”蔺言津问。
秦筝动了动唇,“蔺……言津。”
从人生中消失已久的名字再次从口中吐出,陌生又熟悉,遥远的记忆隐约浮现。
蔺言津眉峰微凝,“还有哪里不舒服?”
秦筝看了看他,又重新躺了回去,没再坚持要起来。
蔺言津啊……
真是好久远的人了。
久远到再次看见,秦筝心里除了些许惆怅唏嘘,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你不出去招待客人?”
今天可是蔺言津姐姐的订婚宴,出了刚刚那场意外,少不了要对宾客加以安抚,还有请来的各路媒体也要应付,否则明天报道上出现什么不利消息,可不是结下这场婚事的初衷。
“我只是新娘的弟弟,不是这场婚事的主人,比起应付那些外人,还有更重要的人最需要我。”
蔺言津没点名,然而话里话外的关切和偏爱,让人……尤其是二十几岁,自小缺爱的秦筝根本无法拒绝。
看着眼前这个人,秦筝忽然就想起来了,自己当年究竟是为什么会喜欢对方。
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秦筝没说话。
蔺言津看了看他,然而秦筝此时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蔺言津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声音带着些许冷意,“给你十分钟时间,滚过来。”
不到十分钟,宋其钰就忐忑不安地来到了病房门口,犹犹豫豫站在外面不敢进去。
“表哥……”
蔺言津扫他一眼,“要我请你?”
宋其钰麻溜滚进去,低着头,站在秦筝床前,压下心里的憋屈,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不小心从楼梯上把你推下去。”
秦筝看向蔺其钰。
蔺言津:“只有道歉?”
宋其钰心中恼怒,然而碍于当着蔺言津的面,在已经见识过自己说真话却无人相信的情形后,他也知道自己就算说这都是秦筝故意的,蔺言津也不会相信。
没想到秦筝竟然也有这么一手,以前他还不理解蔺言津为什么会对别人不假辞色,唯独对秦筝特别,现在终于知道,表哥肯定就是被对方这些绿茶手段给蛊惑的!
心中越想越气,暗暗咬牙,嘴上最不得不说:“为表歉意,我想给你五十万作为补偿。”
蔺言津:“加倍。”
宋其钰:“表哥你……”
蔺言津冷淡的眉眼落在他身上,只一瞬,就让他泄了气。
他看了看蔺言津,又看了看仿佛旁观者一般的秦筝,最终憋屈开口:“我身上没带这么多,等会儿再送来。”
蔺言津冷冷道:“你也该吃点教训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宋其钰心梗。
是的,他确实知道了,今后他保证离秦筝要多远有多远,绝不会再给对方任何碰瓷的机会!
别人也不行!
出去的时候,宋其钰整个人就像愤怒的小狗,龇牙咧嘴,却没半点威力。
等人走后,秦筝才看向蔺言津,“他说我是故意碰瓷,你不信吗?”
蔺言津:“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秦筝笑了。
“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让人给你送来。”蔺言津问。
秦筝不记得这具身体什么时候吃的东西,但他这会儿并没有什么进食的欲望,只是身体需要能量摄入,而这种关乎健康的事,他从不会拒绝。
“都可以,你看着叫吧。”
蔺言津看了看他,片刻后,才起身去旁边打了个电话,挂断后转身回头,却看见秦筝正靠在床头走神。
甚至没有半分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步上前,在床边坐下。
“还没消气?”
秦筝一愣。
蔺言津:“出事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但也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宋其钰挑衅冒犯你,伤了你,我也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阿筝,还有什么不满,你告诉我。”
秦筝微微一笑,“你也说了,我没什么不满的,为什么你觉得我会不满?”
蔺言津望着他,伸手要去握他的手,却被秦筝躲开了。
秦筝:“手上还有药,小心蹭到你身上。”
蔺言津视线在他避开自己的那只手上停留片刻,不着痕迹地深了深眸色。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本来在顶层的露天餐厅给你准备了礼物,可惜出了点意外,你没看到。”
秦筝神色微动。
其实看到了,不过是上辈子。
蔺言津在露天餐厅向他告白,就在蔺言津姐姐订婚的这个日子,底下都是来参加订婚宴的宾客,还有蔺言津的父母。
有那么一瞬间,秦筝恍惚有种这是自己与蔺言津的婚礼的错觉。
因此哪怕顶层只有他们二人,这场告白除了他们彼此,没有任何人知道,秦筝也欣然答应。
蔺言津从兜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精致名贵的钻表。
是蔺言津腕上的同款不同色。
“精心准备的场地没用上,但这里只有你我,也算阴差阳错,差强人意。”
“相识多年,我们一直是彼此最默契的存在,现在我想将我们的默契永远延续下去。”
“你愿意吗?”
蔺言津抬眸,目光直直望着他。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是那样熟悉,熟悉到给了秦筝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他看着眼前的蔺言津,以及曾经戴过的手表,不知怎的,有些模糊的记忆,开始拂去表面的灰尘,渐渐清晰。
不知过去多久,秦筝伸手取出盒子里的手表。
蔺言津心中一定,莫名的不安也自心头散去。
秦筝将那块表拿在手中把玩。
忽然开口道:“世上很多人,都用金钱衡量某些东西的价值。”
“认为越贵的,就越好。”
“但对我而言,这块表,还不如你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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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借给我的那件校服外套。”
“抱歉,我今天没什么心情。”秦筝重新将表放了回去,“这只表很贵重,你还是好好收着吧。”
他们年少相识,在秦筝年少弱小的时间里,得过对方不少明里暗里的照顾。
秦筝曾将之引为珍宝,在那些弱小无助的年岁里,这些记忆确实难能可贵。
然而等他经历痛苦不堪的那几年,又走过漫长孤寂的几十年,再回首年少时光,才恍然觉得,那些幼稚纯真的自己,即便有些晦暗,也是可贵的,值得怀念的。
秦筝从来不觉得曾经的自己会喜欢蔺言津有错,向往温暖,渴求关怀,追求幸福又有什么错呢。
哪怕后来出了车祸,没等到蔺言津的探望,却听到对方与魏家联姻的消息,他也不曾后悔。
只是曾经的他觉得那些偶尔的关心和偏爱就是幸福。
现在的他再看,却只觉得那些不过是萤火微光。
萤火虽美,可他已经拥有过月亮。
宋其钰回到病房,刚到门口正要敲门,就见病房门毫无预兆地从里面打开。
蔺言津大步从里面出来,脸色冷得仿佛刚被冰冻过。
“表哥?”宋其钰打招呼。
蔺言津仿佛没看到他一般,快步离开。
宋其钰愣了愣,随后快步进了病房,“你怎么招惹我哥了?脸色跟丢了老婆似的。”
秦筝只懒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蔺言津不在,病房里又没了其他人,宋其钰当即恢复趾高气扬的模样,“以前是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表面单纯,实际一肚子心机,我这次不小心被你阴了,是我不设防,你休想再有第二次机会!”
秦筝还是不搭理他。
宋其钰又忍不住了,“喂,这儿都没外人了,你还装什么装?”
“今天怎么回事儿你和我心知肚明,我根本没用力推你,你也休想让我给你赔偿。”
一百万啊,他好几个月的零花钱,能省则省。
一直不搭理他的秦筝终于有了反应。
他掀了掀眼皮,视线轻描淡写扫过宋其钰,“今天推我的是不是你?”
宋其钰不说话。
“我是不是滚下楼梯?”秦筝又问。
宋其钰冷哼:“哼!”
秦筝:“让你赔礼道歉,不应该吗?”
宋其钰瞪他:“你这是非要赖上我了?!”
秦筝但笑不语。
他咬了咬牙,“我就是不给你又怎么样?”
秦筝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对着他道:“你可想好了,今日你赔偿了,算是恩怨两消。”
“你若是不给,未来我让你怎么还,可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
他语气淡淡,平静如常,可就是太平静了,一点也不像平时的秦筝,无端让宋其钰心头发毛。
莫名觉得眼前的秦筝甚至比今天故意假摔陷害他还要危险。
宋其钰心头发颤,面上却还在强撑,扯了扯嘴角。
“你威胁我!”
“我能怕你?”
说罢转身快步跑出病房。
秦筝静靠床头,默默闭目养神。
片刻后,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出现在病房门口,犹犹豫豫片刻,轻手轻脚地回到病房。
放下什么东西,才灰溜溜跑走。
待到病房重新恢复安静,秦筝缓缓睁开眼睛,转眸看见房间床头的银行卡,他伸手捡起,放在眼前好生端详打量一番,忽而轻笑一声。
原来,过去的宋其钰不过如此。
原来,过去的秦筝是这种模样。
这样的单纯、弱小、色厉内荏,让人一眼就能看透,轻而易举就能被恐吓住。
秦筝扶着床沿,再次试着从床上起身。
自他重生后,不是站着坐着躺着,就是被蔺言津抱着,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掌控自己的身体。
从陌生,到熟悉,像个初学行走攀爬的幼儿。
咚!
是他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的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继续动作。
他扶着椅子缓缓站起,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望着玻璃上那道模糊的身影,他伸出微颤的手,轻轻抚过镜中自己年轻稚嫩的眉眼。
灯影朦胧下,镜中人的眼尾似有些许泛红。
在窗外夜色映衬下,更添几分神秘。
那人忽而弯了眉眼。
好久不见啊,秦筝。
4. 第一个谎言,第一次回抱
“怎么下床了?不是说脚受了伤?”陆夫人进来,手里还端着服务生送来的晚餐。
秦筝回头,就见陆夫人将餐盒放在床头,仔细打开布置,一边絮絮叨叨,“你这刚受了伤,不能吃油腻辛辣的食物,这碗肉酿冬瓜做的正好,料汁调的偏清淡,但也不至于太过清淡。”
恰在此时,蔺言津叫的餐也送来了,陆夫人见状道:“言津倒是个有心的,听说他还让宋家小子来给你赔礼道歉,比他爸妈讲道理。”
她说了一阵,却没听到秦筝半点回应,不由纳闷抬头。
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看过来时,秦筝眼睫微垂,扶着椅子,慢慢走回床边。
“今天只是意外,我滚下楼,也不是宋其钰的本意,既然道了歉,也就算了,之后就不提了……叶姨。”
叶青清见他动作迟缓,赶忙扶着他上床,心疼道:“你看你,路都走不稳了,你还帮他说话,我要怎么说你,就不能多心疼心疼自己吗?”
秦筝笑而不语。
叶青清:“让叶姨看看,你这脸上都有伤,可要好好上药,肉酿冬瓜也别吃了,还是喝粥吧,不然伤口愈合有瑕疵可怎么办,像你妈妈那张清尘绝世的脸,已经少了一张,这张要是再损伤,那就太可惜了。”
叶青清和秦筝母亲是学生时期就认识的闺蜜,后来嫁的人也是关系很好且一起创业的好兄弟好同学,关系更加亲密。
这才会在秦筝父母意外后,将秦筝兄妹接到自己家,当成亲生儿女抚养。
秦筝:“您到底是心疼我,还是心疼我的脸?”
叶青清眉眼弯弯,保养得当的面容,终于在眼尾的细纹出暴露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当然是你了,叶姨的筝筝。”
秦筝笑了。
见叶青清还要给他喂粥,秦筝出言制止:“我自己来吧,您刚做的美甲,可别弄脏了。”
叶青清看着他,觉得秦筝今晚一定受委屈了。
宋其钰说真话没人信,不是因为他人缘不好,不讨人喜欢,而是因为秦筝从前的形象更值得信赖。
或许有些幼稚,有些敏感,有些好面子,但他没有陷害人的那份心机。
原来都是因为他太傻。
所以为什么他说陆安年是害死他父母的凶手时,就没人愿意信了呢。
“游轮上还是太简陋了,连个像样的医生都没有,你一个人在这里,护士也不见一个,我看还是得早点上岸,去医院仔细做个检查。”叶青清环视一圈狭小的病房,语气不满。
秦筝低头喝粥,闻言应下,“我也这样想,打算明天一早就坐快艇离开。”
叶青清:“那我让人去和蔺家说一声,你一个人在病房行吗?会不会害怕?”
秦筝动作微顿,不着痕迹收敛神色,轻叹一声,抬头笑着安抚道:“我是24岁,不是4岁,您就放心吧。”
叶青清摸了摸他的头,“再是24岁,也是叶姨的筝筝。”
叶青清走了,顺便关好房门。
秦筝没有回房,比起早就不记得位置的陌生房间,还是病房让他更有安全感。
他伸手关灯,当屋子变得漆黑,看不清周围环境,秦筝闭上眼睛,嗅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陷入前世梦境。
闻惊阙在给他读书,读的不是什么文学名著,而是时下流行网文,一开始他是想给秦筝读童话书,在秦筝坚决反对下,才改成网文,就是读着读着,往往总要跑偏到吐槽上去,而这才是两人读书活动的大部分内容。
然而这次不等到话题歪到吐槽上去,秦筝就先转移了话题。
“我看见年轻时候的你了。”秦筝说。
闻惊阙:“那你岂不是一饱眼福?”
秦筝莞尔:“这么大言不惭?就算再好看,我要是get不到,那也不喜欢。”
闻惊阙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这么多年让你对着这样一张脸,是让你受委屈了。”
说罢,他转而用了一副冷酷的语气,“那你也只能忍忍了。”
“你多忍一忍,毕竟年轻时候的我,可是个绝世大傻逼。”
后来的你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秦筝心中嘀咕。
……
翌日,护士来给秦筝换药。
秦筝:“能帮我找来一架轮椅吗?”
护士一愣,“当然可以。”虽然不知道一个简单的扭伤崴脚,为什么要用轮椅,但客人有需求,游轮当然要尽量满足。
秦筝当然不是矫情做作,博人关心,只是哪怕过了一晚上,他也无法完全掌控身体,像正常人一样行动自如,不露半点痕迹,未免让人心生疑虑,不如坐轮椅,毕竟这对他来说才是熟悉的领域。
只是当他坐着轮椅出现在外面时,难免有听说昨晚八卦的客人们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秦筝:“……”
秦筝到底没有那么狠心,刚收了宋其钰的钱,转头又让对方本就不好的名声雪上加霜,他推着轮椅找了个人少清净的位置,欣赏久违的海上风景。
微凉的海风扑面而来,吹乱了秦筝梳好的头发,飞舞的发丝扰乱了秦筝的视线,让他不由微微侧头,视线一转,余光猝不及防映入了一道熟悉的,让他移不开眼的身影。
闻惊阙和秦筝相处的那三十年,不知从何时起,穿衣习惯就从更正式的衬衫西裤,变成了更舒适的家居服,每次抱秦筝,他的头歪靠在闻惊阙肩上,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温热与柔软。
此时看见对方穿着一身与大海相映衬的宝蓝色衬衫,竟是难得觉得有些陌生。
时空交错,光阴流转带来的影响与变化,清晰又深刻地摆放在秦筝面前。
望着那人年轻的,更锋芒毕露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秦筝心底忽然有些恐慌。
许是他的视线太有存在感,也太过直白,不加掩饰,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那人锐利的视线轻扫过去,却在看清视线主人的模样时微微一顿。
视线相对,久未转移。
海风卷着湿咸的气息迎面而来,凌乱的发丝遮挡了眼底的一丝兴味和深意。
闻惊阙心中确定了一件事。
昨晚并不是错觉,这人就是在看他。
“先生,快艇已经准备好了,我是送你离开的驾驶员,咱们现在坐上快艇,二十分钟后就能上岸。”一名驾驶员走到秦筝面前,声音让他稍稍回神。
他敛眸微垂,正要起身,手撑着轮椅扶手,却在刚要用力时顿了顿,又不着痕迹松了力气。
秦筝眼睫微掀,再次抬头,却见原本站在几米开外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在距离自己半米的位置站定。
“看什么?”闻惊阙笑问,一语双关。
昨晚看什么,现在看什么。
秦筝心知肚明。
他眼睫微垂,自上而下看去,似有几分无辜怜弱。
驾驶员已经在犹豫是不是要给保安打电话了,眼前这一幕实在很像因为一场对视即将引发一场血案。
你瞅啥?
瞅你咋地!
她身边这位还是残障人士,对上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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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的高大男人,情况实在不利。
手还没摸到对讲机,就听轮椅上那位忽然开口:“我上不去快艇。”
驾驶员的动作顿住了。
嗯……怎么说呢,话是很寻常的话,只是这声音这语气嘛……
有一点软。
隐约还带着一股理直气壮的味道。
不是撒娇,胜似撒娇。
不知怎的,驾驶员的心一下子就稳了。
她的心稳了,某人的心却动了。
闻惊阙好整以暇绕着秦筝转了一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忽而笑了,不是刚才那种似笑非笑,而是真正愉悦的,像是看见什么有趣的,感兴趣的事物的笑。
如果他没理解错,这人是希望自己能抱他上去?
如果不是他没失忆,都要以为自己又犯病了。
他收回昨晚的话。
有趣。
真有意思。
今天之前,闻惊阙从未想过,成为别人感情里的第三人,竟然这么有趣。
闻惊阙俯身弯腰,一把将秦筝抱起,与此同时,脑海中闪回昨晚的画面,仿佛冥冥之中,昨晚错过的怀抱,在此时补了回来。
在他抱住秦筝的那一刻,秦筝双臂也十分配合地攀上闻惊阙的脖颈。
两人都能感觉到,勾住闻惊阙脖子的那双手正在轻轻颤抖。
秦筝克制又克制,到底没能完全压制住身体发自内心的反应。
过去三十年里,闻惊阙抱过他无数次,却没有一次,他能勾住对方脖颈……
在勾住闻惊阙脖子的那一瞬,前世那颗充满了遗憾的心,终于稍稍填补了一点。
闻惊阙垂眸盯着他微微泛红的眼尾,忽而低头,凑到秦筝面前,二人面面相觑,避无可避,咫尺之距,近到能嗅到彼此的呼吸。
“现在才害怕,是不是晚了点?”
他将秦筝这种反应当成了紧张害怕。
秦筝怔怔望着他,目光在不经意扫到闻惊阙额角一处伤痕时,再也移不开眼睛。
双臂微松,修长的手缓缓抬起,似乎想要触碰那处伤痕,却又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闻惊阙一边给撞得头破血流的脑袋上药,一边跟秦筝闲聊。
“别看流血,其实只是表面的毛细血管破裂。”
秦筝静静听他胡说八道,也不说话。
“这么不开心?”闻惊阙凑过来。
秦筝不理他。
闻惊阙:“很多童话书里,主人公都会有苦难和遗憾,然后用想方设法用魔法消除苦难,如果真的有魔法,你就可以用魔法对我英雄救美。”
“那你要以身相许吗?”
“当然,这才是官配!”
秦筝笑了。
闻惊阙适时安利:“真的不考虑读童话书吗?”
秦筝一秒收敛笑容,“不想,不听,不考虑。”】
闻惊阙告诉他,他是在把渣爹送进牢里,私生子弟弟为了家产,才给他下神经类毒素。
可他昨天才查过,闻惊阙把渣爹送进牢里,也就是上个星期的事,即便那个弟弟动作迅速又隐秘,此时的闻惊阙头上也不会有发病撞墙留下的旧伤。
曾经的秦筝对童话不屑一顾,如今才发现,原来童话才是这世上最令人向往,又最求而不得的东西。
童话里的主人公无论如何都能过上幸福完美的人生。
现实中的秦筝即便得到了重生的魔法,也不是所有遗憾都能弥补圆满。
闻惊阙,你究竟骗了我多少。
5. 天价陷阱
在那轻颤的手指落在那处疤痕上之前,闻惊阙忽然直起身,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双臂却不由自主将人抱得更紧,好似这具身体本能的知道,怎么抱人才更正确,能让人更舒适。
眉心有一瞬收紧,又很快抚平。
闻惊阙大步迈进快艇,将秦筝放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该起身时,却又不动了。
他目光微转,落在秦筝身上,对方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在眼底映得更加清晰。
“今天我做了一次好心人,打算怎么报答我?”
秦筝对于这种突破社交界限的距离似乎很适应,呼吸平稳,心跳有序,就连刚刚颤抖的手,也不知在何时平静了下来。
“既然是好心人,还要报答吗?”
闻惊阙笑了,“不求回报的好心……”余光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他眸光微动,稍稍凑近,微微侧头,附在秦筝耳边,“要付出的代价,你怕是给不起。”
秦筝垂眸敛目,心道:你还没要,怎么知道我给不起呢。
快艇被吊起时,他望着站在游轮上的闻惊阙,忽而一笑,“我想你大概想错了。”
“像我们这样的,最喜欢白嫖,坐享其成,但凡要我们付出什么,那都是白日做梦,万万不肯的。”
“你想要什么,就自己来取。”
大抵被秦筝的厚颜无耻给惊到,闻惊阙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直到快艇入海,消失在自己视线,他才回过头,望向另一个方向。
宋其钰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慌里慌张地跑了,好似生怕闻惊阙把他抓住丢进海里喂鱼。
现在整个船上谁不知道那就是个为了把亲爹送进监狱,连自己家产业都霍霍的神经病。
不怕人狠,就怕人疯。
闻惊阙低头看了看手心,方才那人的重量和温度,好似还残留在掌心,久久不去。
他抬手招来服务生,“受害者都下船了,伤人的却还在游轮上乐不思蜀,你们游轮把客人的体验和安全放在哪里?”
服务生:“真是抱歉先生,如果您说的是昨晚那场意外的话,据我们所知,虽然那位客人有些轻伤,但推人的那位客人,在昨晚就已经向伤者道歉,并获得了他本人的谅解,这是客人的私事,两位都是我们游轮的客人,游轮并不存在任何偏袒。”
闻惊阙:“你们管坐轮椅叫轻伤?”
服务生犹豫了下才面露为难道:“事实上,据游轮医务人员说,那位客人的脚只是扭伤,至于他为什么要坐轮椅,可能只是兴趣。”
闻惊阙:“……”
他看了看快艇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握了握手心,凝眸片刻,忽而笑了。
眸光深邃,意味不明。
蔺言津一早就看到了在游轮上跟小姐妹一起购物的秦晚。
他冷着脸,“你哥昨晚受伤了你不知道吗?”
秦晚被人打扰,还是被讨厌的人打扰,脸色十分不耐,语气也很不客气,“知道啊,可我去看他的时候,他都已经睡了,我总不能又把他叫起来吧?你这么关心,也没见你一整晚都守在我哥身边啊。”
蔺言津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小姐妹拉了拉秦晚的胳膊,“你怎么连他也敢怼啊?”
秦晚朝蔺言津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那又怎么了?你别看别人都说他是什么高岭之花,其实就是装,跟我哥玩什么心照不宣的暧昧,还不是不敢公开,笑死了,跟他家有皇位继承似的,谁稀罕。”
小姐妹有些幻灭,“真的假的?他竟然这样……”
秦晚:“骗你做什么。”
她拍了拍小姐妹的手臂,“你先逛着,我给我哥打个电话。”
小姐妹:“去吧去吧。”
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秦晚拨通了秦筝的电话。
刚刚上岸的秦筝,听见电话铃声还愣了愣。
好半晌才从裤兜里找到手机,待看到来电显示上的晚晚两个字,秦筝按接通的手指顿了顿。
铃声又响了几秒,秦筝才调整好心情,按下接通。
不等他开口,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声音。
“哥,你醒了吗?休息得怎么样啊?”
有蔺言津和叶青清在前,此时听见秦晚的声音,秦筝发现,自己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激动。
尽管对方是他妹妹,是他过去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一点小意外而已,我没事。”
秦晚听了就信了,“你没看见,刚刚蔺言津跟审犯人一样质问我,大惊小怪。”
秦筝:“不用管他。”
秦晚一听,当即高兴了,“哥你终于醒悟了,我就说嘛,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装模作样,一点小恩小惠跟施舍似的,你眼光太差了,幸好现在醒悟早。”
秦筝笑了。
秦晚被收养时根本不记事,有一段时间,甚至将陆家夫妻当成亲生父母,喊爸爸妈妈,陆怀谦对这个父母双亡的小妹妹也格外照顾,秦筝更是给了她全心全意的宠爱,当然不会把蔺言津那点照顾当回事。
“你回房了吗?我等会儿去看你。”秦晚说。
秦筝:“我先下船回家了,你在游轮好好玩,不用担心我。”
秦晚闻言也没多想,“那好吧。”
“那我先挂了,双双在喊我,拜拜!”
秦筝刚将手机揣进兜里,没一会儿,它又响了。
这回是蔺言津,电话接通,对方沉默了片刻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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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
“……下船也不告诉我?”
“我找了你一早上。”
秦筝转头眺望海面,迎面吹着海风:“那你是不高兴我没告诉你。”
“还是不高兴我害你找了一早上,白白浪费时间?”
他的声音很温和,温和得好似没有半点脾气。
没了往日的锋芒,却更像是绵里藏针,专刺人心。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更久。
“阿筝,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秦筝唇角微弯,语气平静,“言津,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们应该不是我做任何事,都要向你报备的关系。”
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片刻后,电话那头传来电话挂断的忙音。
蔺言津独自站在餐厅靠海边,桌上是专门给秦筝打包的蟹黄面,面已经坨了。
宋其钰看见他,快步走了过来,“哥,我听说你在找秦筝?我跟你说,他早就坐快艇走了,而且他……”
蔺言津转头盯着他:“你怎么知道他走了。”
宋其钰被他的脸色吓得一个激灵,强烈的求生欲让他赶忙截断了刚刚没说完的话,下意识按灭了手机屏幕。
“那个……我刚刚在外面吹风,恰好看到了。”
蔺言津盯了他一会儿,锐利的视线在宋其钰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没察觉出什么问题,这才收回视线。
离开时说:“以后他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宋其钰刚要松口气,却见蔺言津停住脚步,再次转头,警告他:“要是让我再听到你说他什么不好听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餐厅好一会儿,宋其钰才放松下来,大口喘气。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了看被留在桌上的面,心中恼怒:“不就是个男人,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一个两个都……”
一边说,一边解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今早的照片。
照片里的秦筝坐在快艇上,闻惊阙附在他耳边,错位的动作让男人仿佛吻在秦筝耳畔。
而秦筝看着闻惊阙的目光是那样的专注,眼中有神,恍惚含情。
宋其钰莫名觉得有些热。
啪!
将手机扣在桌面。
有什么好看的,一点也不好看!
姓秦的敢背着他表哥勾搭别人,他完了!
他一鼓作气准备把照片发给蔺言津。
然而点开对话框,犹豫半晌,到底又把手机收了回去。
哼,他才不要便宜了秦筝,他要留着这张照片当把柄,以后他想让秦筝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想象着未来的场景,宋其钰表情渐渐变成了得意。
6. 相思疯长
秦筝上岸后,打电话给陆家管家,一个多小时后,对方派车来接他。
“秦少爷怎么不在游轮上多玩几天?”路上司机闲聊。
游轮上的订婚宴,计划是要办七天七夜,今天才第二天。
秦筝放下车窗,视线恋恋不舍地望着窗外,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见外面的人群与风景。
“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我就不留下影响大家心情了,我这脚也要休养一段时间,玩也玩不好。”
秦筝有意将自己的脚伤夸大两分,这样他也能有更多的时间进行复健。
司机闻言也不奇怪,他在陆家干了几年,对家里几位主人多少有所了解,虽然外面都说秦筝脾气不好,但其实这位秦少爷人挺不错,有脾气也从不会对着他们这些打工的,但有一点大家倒是都知道,家里这么多人,就属秦少爷心思最敏感,因为一点小事就回家不玩了,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这也不奇怪,都是少爷,可就连花园的花匠都知道,秦少爷和大少爷就是不一样。
“那是哈,外面是好玩,但要论舒服当然还是家里,回家了就好好休息。”司机笑着说了句,车子一路平稳地开回陆家。
坐着轮椅,秦筝很轻易就能让佣人推着他找到自己房间。
回到这件阔别多年的房间,秦筝难免有些陌生,可到底也是住过十多年,不过一天,也就熟悉了。
之后几天,秦筝趁着其他人都不在,一直在熟悉现在的生活和记忆,并偷偷躲在房间里进行复健。
和其他人相比,秦筝的身体并没有太大损伤,只是需要熟悉掌控,复健的难度低很多,几天下来,配合着脚伤,足够他做到在人前看不出多少异样。
但也有些东西,饶是秦筝再如何,也无法恢复如初。
“秦哥,游轮好不好玩?等回来给我们看看照片呗。”
“我现在在市区,有空的话,见个面吧。”秦筝一句话,就让对面愣住了。
半个小时后,两人在市区一家咖啡厅见面。
然而没坐一会儿,对面那人差点惊掉下巴。
“什么?你要退出俱乐部?”
“这这……这也太突然了吧?!”方辛原本还以为秦筝要说下个月比赛的事,结果没想到对方直接一步到位,干脆不当赛车手了。
“为什么啊?”方辛不理解,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不干了?
秦筝解释:“只是一点未来规划上的变动,不要想太多,没有我,俱乐部还有很多优秀的选手,可以多给新人一点机会。”
说完他又笑着安抚:“虽然我不当选手,但我还是老板,只是可能没那么多时间放在俱乐部上,会找职业经理人打理。”
话都说到这份上,方辛就算再不愿意接受,也看出来秦筝是铁了心要走,人家走了还知道安顿他们,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好吧,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就算不同意,又能怎么办呢。”
秦筝当然听得出来这话里还有些怨气,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名下的那些车打算都卖了,你们要是有喜欢的,我给你们最低优惠价,剩下的我再找车行。”
方辛这下彻底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不是,退出就退出,但退出俱乐部也不用把车都卖了吧,秦哥你很缺钱吗?如果着急的话,兄弟们也可以借你,你的车那么好,都卖了多可惜啊。”
秦筝:“你们不想要?”
方辛忙道:“想!”
秦筝:“那挑好了告诉我。”
事情就这么定下,秦筝根本没有给人劝的机会。
直到秦筝离开,方辛才从对方的那果决不容置疑的气势下回过神来,不过几天不见,他秦哥就跟进化了似的。
秦筝刚回到家,管家就告诉他,其他人也回来了,只是在外面玩累了,都在房间休息。
晚上,众人下楼来餐厅吃饭,看到的就是脚伤已好,一切如常的秦筝。
“筝筝的伤已经好了?”叶青清满眼怜惜,“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了,这几天你一个人在家,都没人陪着你。”
秦筝笑:“您让张婶每天熬的猪蹄汤,我可是天天喝,怎么不算陪伴呢。”
“你叶姨惦记着你的猪蹄汤,却连我忘了吃完饭都没休息,人不如人。”陆安年故意道。
叶青清笑着推他,“这么大的人,都要抱孙子的年龄,还跟孩子吃醋,羞不羞人。”
陆安年:“我只是想让你多关心关心我。”
两人打情骂俏,好一对神仙眷侣。
秦筝看着,面上笑容不减分毫。
心里却也在赞同叶青清的话,半只脚都要踏进棺材的年纪,再不讨债,都要安享晚年了。
几天时间,让秦筝见到陆安年时也心神平稳。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早在上辈子,在闻惊阙的帮助下,他就已经成功复仇。
今生再见,不过是把上辈子打通关的游戏再打一遍。
怨也好,恨也罢,都是很没必要的东西。
“我听说你在船上和蔺言津闹了不愉快。”陆怀谦关心问,“他欺负你了?”
陆怀谦知道秦筝和蔺言津的关系,也知道宋其钰和秦筝的事,以为蔺言津在这件事上让秦筝受委屈了,毕竟秦筝都走了,宋其钰可没走。
秦晚闻言当即道:“什么不愉快,我哥这是幡然醒悟,悬崖勒马,怀谦哥哥你根本不知道……”
秦筝:“他跟我表白。”
秦晚忽然被空气呛住:“咳咳咳……”
秦筝:“被我拒绝了。”
桌上忽然安静,几人视线纷纷看向秦筝。
他们既没想到蔺言津会主动表白,更没想到一向喜欢对方的秦筝会拒绝。
众人的注视下,秦筝却恍若未觉,还慢悠悠喝了口饮料。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说话,开口的竟是陆安年。
他笑了笑道:“拒绝了也好,你们还年轻,时间还长,多看看准没错。”
秦筝也没否认,顺势道:“我只是觉得,应该先立业,再成家,别人都事业有成,自己却还游手好闲,走在一起,都不相配。”
秦晚皱眉不赞同道:“哥你什么时候有这么迂腐的想法?没有事业就不能谈恋爱吗?”
陆怀谦:“这话我站晚晚,你也不要把别人说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自己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秦晚笑眯眯地看着他,“怀谦哥哥说得对,哥你就是太钻牛角尖了。”
她拿起公筷:“来,还是怀谦哥哥懂我,奖励怀谦哥哥一根牛排。”
陆怀谦温和笑笑:“谢谢晚晚,你也吃。”
陆安年神色放缓,心里大约也认同他们的话,觉得秦筝会有这些想法,都是因为听了别人的闲言碎语,毕竟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现在时代变了,几十年前都觉得计算机是冷门,好多人听都没听说过,十几年前觉得打游戏的都是小混混,不学无术,哪里想到现在打游戏还能参加世界比赛。”
“你不是在俱乐部赛车?我听说那个也能比赛拿奖,这不是事业吗。”
不知道的人,听这一番话,或许还真以为陆安年是在关心安慰秦筝。
至少桌上其他人都这么觉得。
好一个慈父形象。
秦筝低垂着头,“赛车手是吃青春饭的,做不长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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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俱乐部也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我已经退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还是想有个正式稳定的工作,至少看着好看。”
桌上又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叶青清笑着接话,“这还不简单,改天让你叔叔给你在公司安排个职位,本来你毕业就该给你安排的,但想着你还年轻,多玩几年也没事,现在你有这个心,我们当然支持。”
说着还推了推陆安年,“你叔叔也这么想,是吧?”
陆安年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却是笑了笑,附和叶青清的话:“当然,明天我就让秘书安排。”
闻言,秦筝抬起头,对两人感激地笑了笑,“谢谢叔叔叶姨。”
听到自己能进公司,秦筝也一副兴致也不是很高的样子,连职位也没问,好似并不在乎,只是像他刚刚说的,想要个正式工作,看着好看。
陆安年一杯红酒喝了很久。
晚餐结束,其他人都走了,秦晚凑到秦筝身边,好奇追问:“哥,蔺言津真的跟你表白了?他怎么跟你说的?有没有仪式礼物什么的?”
秦筝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如果是两情相悦,仪式和礼物,都只是锦上添花,就算没有,也不影响结局。”
他话音一转,意味深长道:“如果只是一厢情愿,就算仪式和礼物再好,再合心意,也只是镜花水月。”
被他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看着,秦晚眼神闪躲,“哥你说什么呢,我只是好奇蔺言津那个家伙怎么跟你表白而已,根本没其他意思,你别乱想!”
说罢,丢下抱枕落荒而逃。
上楼的时候跟人撞到一起,抬头一看是陆怀谦,小脸一红,“怀谦哥哥……”
陆怀谦揉了揉她的头,“走路抬头,小心点,别摔了。”
秦晚痴痴看着他的背影。
陆怀谦下楼找到秦筝:“去院子里走走消食。”
秦筝看了眼搭在自己肩上那只手,并没有拒绝。
陆家别墅院子里有条穿花走廊,走廊七拐八拐,沿途风景很美,白天赏花,晚上赏灯。
“听说你在卖车,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秦筝对他消息这么快一点也不意外,陆怀谦从小就是班级里学校里圈子里人缘最好的人,朋友圈里随便刷刷,就能知道很多消息。
“没有,只是以后不玩车了,不如给它们找个好主人,总比放在车库落灰好。”
陆怀谦闻言这才放心,“不是缺钱就好,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秦筝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才说:“我可能需要配个司机。”
陆怀谦显然也想到这事,“脚伤还没好?要不请医生过来看看?”
秦筝婉拒:“不用,已经快好了。”
陆怀谦:“你心里有数就行。”
秦筝对他笑笑:“嗯。”
关心完弟弟,陆怀谦就回房了。
秦筝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灯影流转间,眼中神色与夜色混在一起,难以辨清。
唯有唇边一抹笑意,在月色下清浅盈盈。
温柔慈爱的父母,爱护弟妹的兄长,可爱伶俐的妹妹,多么和谐的一家,多好的一家人啊。
只有他,只有秦筝是坏人。
在他们眼中,秦筝才是破坏幸福生活的反派。
前世秦筝觉得痛苦,今生他却觉得,和闻惊阙一起做反派,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都是好人,都是好人才好啊。
好人,才会觉得痛。
秦筝摸出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下那个号码,却只是看了又看,始终没有拨出去。
他想闻惊阙了。
很想很想。
7. 桃花酒醉
陆安年是个既然付出了,就要得到最高回报的人,答应了某件事,就不会犹犹豫豫,小家子气,落人话柄。
昨晚才说要安排秦筝进公司,第二天就吩咐秘书给秦筝安排个职位,准备入职。
秦筝刚进公司,就是陆安年的秘书亲自接待,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也已经让他的背景暴露无遗。
众人私下都传了起来,公司今天新来了个关系户。
秦筝对此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秦先生,陆董非常重视您,让我把您安排进公司非常重要的业务部,在这里做,升职很快,陆总当初刚进公司,也是从这里的一个小职员做起。”
“这位是当初和陆总同时间进公司的实习生,李诗宁,如今已经是一组组长,您平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李组长。”秘书领着人跟秦筝介绍。
李诗宁一早就接到消息,此时面对秦筝,十分自然地露出一个礼貌且不失热情的微笑,“秦先生,您好。”
秦筝礼貌握手:“李组长叫我名字就好。”
李诗宁领着他去工位:“今早上头才通知我们,要来一个新人,实在没来得及准备,刚刚才有人把办公用品送来,东西都还没拆,你看一下,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告诉我。”
秦筝没有客气,微笑道:“好的,有需要我会找李组长。”
李诗宁见他态度坦然,不卑不亢,眸光不动声色认真了两分。
上头既安排这位进了这么重要的部门,又吩咐她多盯着对方,态度暧昧,语焉不详,不像大腿,像是麻烦,既然是麻烦,还是少接触为好。
李诗宁安顿好秦筝就走了,刚刚听李诗宁简单介绍了彼此的其他员工,此时纷纷对秦筝露出好奇。
“兄弟,能让李魔头笑成那个样子,你本事不小啊。”位置距离秦筝很近的胖子意味深长地说。
今早有人在群里说来了个关系户,他们这儿就进来新人,说的就是这位了吧。
业务这东西,都是要抢的,这里的人关系虽然算不上水火不容,但也不算融洽,针锋相对是常事。
秦筝仿佛没接收到那些眉眼中的刀光剑影,闻言笑道:“李组长也是照顾我新来的,我这刚进公司,什么也不懂,是我该多谢她。”
“这么年轻,你这是刚毕业?哪个学校的?”有人问。
秦筝读的也是国内top名校,但能进非鱼且在业务部的,哪个不是名校毕业。
秦筝没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先是笑了笑,随后挂上恰到好处的无奈:“谢谢夸奖,但我已经毕业两三年了。”
“以前是玩赛车的,不过那个太危险,陆叔他们担心我,就让我不玩了,来公司找点事做。”
“不过我以前学的也和这个不搭边,什么都不懂,工作上的事,以后恐怕都只能拜托几位前辈了。”
“中午我在风生水起订了位置,请大家吃饭,也算提前感谢大家。”
秦筝这会儿电脑都没打开,一副就没想认真工作的模样,听他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以后也不打算认真上进,就是个混日子的。
虽然混日子来他们部门实在暴殄天物,岂有此理,但这样一来对方不会抢他们功劳镀金,他们也不是竞争者,众人态度立马和缓。
又听秦筝能在风生水起这样会员制,非贵客不接待的豪华餐厅订餐,对方的的能力比他们想的还要大,不仅不是他们的竞争者,说不定还能成为他们的资源。
在场众人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纷纷对秦筝和颜悦色起来,脸上的笑容比刚才的李诗宁还浓。
“小筝真是客气了,你这刚来,要请也该是我们请你才对啊。”
“就是就是。”
秦筝:“我位置都订好了,大家不不去就要浪费了。”
胖子往他这儿凑了凑,堆起的笑脸仿佛弥勒佛,“我姓庞,大家都叫我胖哥,以后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问我。”
秦筝笑了:“好的,胖哥。”
秦筝就这样在公司留了下来,他毫不掩饰自己与陆安年一家的关系,众人也很快知道他就是陆家的养子。
既然只是养子,就和陆怀谦没什么竞争关系,可偏偏看上去陆家对他颇为疼爱,否则不会让他进这么重要的部门,因此在众人心中,这位新来的关系户,是个只需要交好,不用担心站队的人,结交他有益无害。
秦筝在公司人缘竟出乎意料的好。
他想知道什么消息,大多数人也不会防备他。
秦筝想要的也是如此,这样就够了。
陆安年听完下面人的汇报,心中对秦筝怎么想先不说,面上却是一脸和蔼地笑了笑,“这孩子就是太年轻了,没个定性,让他来公司也是希望他能成熟一点,稳一稳性子,倒是辛苦你们多照看了。”
“秦少爷人挺好的,和大家关系都不错,大家都愿意照顾一下。”
陆安年含笑点头:“那就好。”
连续来了一个月,虽然经常迟到早退,但秦筝性格好,请客吃饭也是常事,很快跟大家混熟。
他也不主动揽活,大家也只是用一些小事给他打发时间,平日里,秦筝每天做的最多的,就跟同事们聊聊八卦,谈谈闲天,一副来这里养老度假的架势。
因为为人和善,好说话,愿意偶尔帮同事一些小忙,渐渐众人有事也愿意跟他开口。
风生水起是家只为会员服务的餐厅,会员卡必须每年充值百万以上,往来宾客非富即贵,其中不乏秦筝同事想要认识的人。
菜品味道食材味道再如何好,实际价值也不值一年百万,寻常人不会当这个冤大头,秦筝这张卡,还是因为几年前秦晚被人嘲笑连风生水起都吃不起的时候开的,这些年一直没断过,如今倒是有了新的用途。
秦筝也不吝啬,借卡借会员都是小事,只是今天他顺道来这里吃饭,却意外遇见了一个熟人,还是对方先叫住他。
“阿筝。”
秦筝转头看去,便见一个身穿白裙的温婉美人正看着他。
秦筝眨了下眼睛,随后露出一个笑容,他示意同事先去包厢,自己要跟朋友说话。
等人走后,他才迈步走到美人面前,“言善姐,这么巧。”
一边说,一边朝着美人身边的年轻男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蔺言善笑了笑:“阿致喜欢吃佛跳墙,这家味道不错。”
“上次听说你在我们的订婚宴上出了意外,也是我们照顾不周,今天恰巧遇到,愿不愿意让我请你吃顿饭,也算为上次的意外道歉。”
秦筝:“道歉就算了,哪有那么多歉要反复道,言善姐愿意请我吃饭,我当然不会拒绝。”
三人移步到了蔺言善订的位置。
风生水起建筑装修以宋式美学风格为主,古典雅致,半开放式的月洞窗棂,在夜晚的景色更令人留恋。
可惜现在是白天。
秦筝收回视线。
菜品逐一上桌,多了秦筝,桌上又多点了几个菜。
“你的伤怎么样了?”蔺言善关心问。
秦筝回以微笑:“已经好了。”
蔺言善浅浅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这些天言津一直担心你,很想来看望你,只是你也知道,他那个人死要面子,拉不下脸,你也别怪他。”
秦筝喝汤的动作顿了顿。
他笑了笑,“怎么会呢,我知道他忙,不希望一点小事打扰他。”
蔺言善:“你的事,怎么会是小事呢,我想,他巴不得你拿这些小事去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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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筝眸光微动,好似有所动容。
蔺言善见状笑笑,她长相柔美,气质温婉,是众人心中最美好的邻家大姐姐,也是最完美的豪门千金,世家小姐。
就连曾经不喜欢包办婚姻,家族联姻的徐致,也在和她的相处中逐渐喜欢上这位温婉美人,两人举行的盛大婚礼,过去数十年,也仍旧被人提起,即便后来蔺家式微,她的地位也从未被动摇。
比起其他人,这位堪比完美的人生赢家。
而这样的人,最擅长洞察人心。
“你们的事,我本来不该过度插手,不过,我也不希望看到,彼此惦记着的两个人,因为一点小事就多生误会。”
秦筝没说话,只是瞧着态度缓和许多。
一顿饭结束,蔺言善要和徐致一起看电影,于是先走一步。
结完账,徐致和蔺言善一起去停车场。
“你和他关系很好吗?怎么还撮合上他跟你弟了?”徐致问。
如今社会虽然开放许多,可同性恋依旧不被上流圈子接受,玩玩还好,真来的没几个,都是要被笑话的。
他之前也听过那两人的风言风语,却没放在心上。
今天却见未婚妻不仅不反对,反而还为其撮合,怎么能不好奇。
蔺言善笑容不变,语气温柔,“我只是不想让言津伤心,也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彼此喜欢,那就应该在一起啊。
至于其他人,又怎么能代替他们做主呢。
秦筝在那两人走后,才有闲情慢慢品尝这瓶无人欣赏的桃花酿。
餐厅价格昂贵,为了匹配它的价格,店内的菜品饮品无一不是上乘。
清甜的酒水混着淡淡的桃花香,不像酒,反而更像饮料。
本是为了照顾蔺言善的喜好,如今却恰巧合了秦筝的口味。
曾经他尝够了酸涩愁苦,如今只想醉死在这份香甜里。
他甚至在这份甜里,看见了闻惊阙。
秦筝对他笑笑,“你也要尝尝吗?很好喝的。”
闻惊阙:“过来喂我。”
秦筝隐约觉得不对,闻惊阙怎么让自己喂他呢,从来都只有闻惊阙喂他的份儿啊。
但他真的很想让闻惊阙尝尝这酒的味道,自瘫痪后,吃食就受到严格管控,别说酒这种伤身的东西,就是稍微重口一点的,也是只有节庆日或者闻惊阙心情好的时候才能尝上几口。
瘫痪从来不是不能走路不能动这么简单,而是往后人生的一切喜乐,都黯然失色,一片灰白。
为了陪他,闻惊阙也从来不沾这些东西,这让秦筝有些心疼,很想让他也尝尝。
闻惊阙尝了,喜欢了,兴许以后也能时不时再给他买。
酒意微醺,秦筝的意识不由回到了和闻惊阙在一起,代表着静谧安宁的前世,觉得自己还被闻惊阙管着呢。
他起身上前,拿着酒瓶就要喂给那人。
却在走到对方面前时,一把被人抓住手腕。
瓶子落地,酒水倾倒,酒香肆意在这片空间里蔓延,越来越浓,秦筝的醉意却顷刻消散。
他醒了。
定睛一看,眼前哪里是前世成熟稳重的闻惊阙,此人眉目张扬,锋芒毕露,分明是今生相见,就被他骗了一回怀抱的闻惊阙!
对方在包厢外,秦筝在包厢内,两人隔着一扇月洞窗棂,瞧着你我分明,实际亲密无间。
闻惊阙抓着秦筝的手腕,笑容愈深,却让人瞧不分明。
他倾身上前,仿佛就要从那窗棂外钻进来。
秦筝被抓住,避无可避。
任由闻惊阙凑到自己眼前,彼此贴近。
“秦少爷。”
“没人告诉你,做了坏事,要躲得好一点吗?”
8. 风月债
为了客人的用餐体验,风生水起虽然每个包厢有一定距离,但并非完全隔绝,半开放式的装修,也让路过的人想要看清包厢内情形的难度降低大半。
闻惊阙能发现秦筝,实在不难。
但能恰好这么准,确实需要点运气。
闻惊阙低头望着秦筝那双好端端站着的双腿,似笑非笑,“上回见秦少爷还不良于行,今天却恢复正常,说来,我还应该对你说声恭喜?”
闻言,秦筝笑了,清浅的笑容下,隐含了一抹难以分辨的微光。
他仿佛没听出来眼前人话语中的讽刺,毫不客气道:“那我就收下了。”
事实证明,世上最狡猾的性格是无赖,饶是闻惊阙,在面对这种人时,也只能束手无策,甘拜下风。
他并不想承认,自己从秦筝眼中瞧见了几分认真,只当那是自己有病后的错觉。
有什么好恭喜的呢。
又有什么好接受的呢。
游轮的两面之缘,不过是海上忽起的一阵风,风过无痕。
“秦少爷能让蔺家大小姐亲自劝和,看来是好事将近,嫁娶有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一杯你与那蔺少爷的喜酒?”
想正经的时候,闻惊阙还是能把自己装成一个正常人,否则他这番话就该换种说法,虽然如今听起来也不怎么客气,很像找茬的就是了。
秦筝闻言也不解释,只笑道:“如果我结婚,必然要请闻总喝杯喜酒的。”
闻惊阙转动手腕香珠,据说在他刚出生的时候,他一直哭闹,整日睡不好觉,闻女士亲自上最有名的寺庙求的佛珠,给他戴上后果然一切好了起来。
后来闻惊阙把这珠子里面掏空,装上一些宁神静气的药,医生说随身携带对他平日里调理心神有好处。
然而此时此刻,闻惊阙分明嗅到了药香,头疼却并未减轻。
忽然觉得还是刚刚醉了的那个秦筝更顺眼。
他笑容愈深,“好啊,我等着秦少爷的喜酒,只是别到时候送的不是喜酒,又是投怀送抱才好。”
秦筝一时有些失神。
虽然酒醒了,但醉意并没有完全消散,时不时也会让秦筝思绪乱飞,飘散到别处。
他忽然想到,虽然前世他没喝过什么喜酒,但投怀送抱这种事,却是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思及此,秦筝表情有些怪异。
“你吃了吗?”秦筝邀请道,“今日有缘,如果还没有的话,不如坐下来一起?”
闻惊阙:“……看来秦少爷这寄人篱下的日子确实可怜,连请人吃饭都只能吃剩饭。”
秦筝:“我也可以去你的包厢。”
闻惊阙:“听起来更可怜了,蹭完一顿还不够,继续蹭第二顿。”
事实证明,某些人就算表面人模狗样,也不代表他能改了本性,说话好听。
秦筝也不尴尬,“看来闻总并不想要我的感谢,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闻惊阙似笑非笑,“说起来,秦少爷的感谢,我已经收到了。”
“最近一段时间,闻氏发生了一些小乱子,陆续有人从我们手上抢合作商抢代言人,我让人查了一下,其中有两回就是非鱼集团,还都是在风生水起谈成的。”
“这不,我就来看看。”
闻惊阙语气悠悠,“虽然不是什么大的合作,但我也就是好奇,想知道谁和我们这么有缘,眼光刚刚一样好。”
他抬眸看着秦筝,好整以暇问:“秦少爷,你知道吗?”
秦筝算是听明白了,这人不是寻他的,而是来寻仇的。
……
秦筝之前卖了一批车,虽然俱乐部的人吃了一部分,但还剩几辆没有内部消化,而是挂在了网上。
前段时间虽然有人问价,但一直没卖出去,这次终于有个买东西意愿强烈的人,双方一直在议价,几天了都没谈拢。
买家:“不能再低一点吗?你这都比原价还贵了吧?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卖家:“真的不能再低了,官网那个价格又不是实价,哥们你也是懂车的,有些车就是有市无价,而且这车很难买的,我兄弟都是托关系等了好久才等到,还差点被个傻逼截胡,要不是退坑了,也不会出手,机会难得,错过这次,你再想买,可没这么容易了。”
那边买家大概也知道对方说的话是真的,而且也是真的很想买,于是在纠结犹豫一段时间后,还是不情不愿接受了这个价格。
结束聊天,宋其钰丢掉手机,又高兴又郁闷。
高兴是上次跟秦筝抢的那辆车他也要有了,看他下次开车去秦筝面前转一圈。
郁闷的是那车价格很贵,而他手上没那么多钱,卖了几辆车也还差不少。
但到底还是高兴占据上风,为了尽快把这事定下,他打电话给蔺言津:“表哥,你吃了吗?哈哈吃了哈,我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那个手头还有钱吗?借我点呗……”
另一边,方辛松了口气,转头跟俱乐部的朋友吐槽:“这人真难缠。”也是真小气。
都能出大几百万买车了,还跟他扯皮那些小钱。
等到确定了这件事,他打电话告诉秦筝,确定了签合同的时间地点。
秦筝放下手机,对面的闻惊阙又道:“连吃饭都不忘接电话,想必秦少爷在公司,一定身负要职,很受重视。”
是的,十几分钟前,两人终于还是去了闻惊阙的包厢。
不过秦筝不饿,并未动筷,倒是惦记着之前倒了的那瓶酒,又重新点了一瓶。
一开始就是他想让闻惊阙尝尝这酒,此时给闻惊阙斟满,也算不忘初心。
心里却想着闻惊阙刚刚说的话。
听着像反讽,实际也是反讽。
可既然是反讽,就有可讽之处。
闻惊阙觉得,陆安年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年来,陆安年对外一直维持着对朋友两肋插刀,为人仁义的形象,然而有的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说看穿你就看穿你。
这样的人,绝不止闻惊阙一个。
前世的他究竟有多蠢,才会被表面那些假象蒙骗这么多年。
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不觉中,瓶里的酒已经没了大半。
大概是闻惊阙在,秦筝心神放松,也不怕喝醉。
闻惊阙没想过自己来找茬还要伺候醉鬼:“醉了赖账,我就把你抵押在这儿。”
秦筝摇头,“你不会。”
闻惊阙脸上挂起一抹不知真假的笑:“这么了解我?”
对方笑而不语,看上去仿佛很自信。
他单手支着头,闲闲问:“那你说说,我是怎样的人?”
秦筝低头认真想了想。
又歪头想了想。
最后道:“一个热心的好人。”
闻惊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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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荒谬的话,比初次见面秦筝就大胆求抱的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和秦筝,一定醉了一个,那个人绝不是自己。
秦筝说的却是再真心不过。
前世初见,主动询问要不要帮他拔氧气管。
今生相逢,也能只凭一句话,就帮他抱进快艇。
这样的人,怎么不算热心的好人呢。
对着他满眼真诚,闻惊阙平生第一次生出不敢跟人对视的感觉。
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羞耻心的。
之前他觉得秦筝是阵海风,风过无痕。
现在对方给他表演了一个狂风过境,保证他这辈子都别想忘掉,他成功了。
他放下筷子。
秦筝:“不吃了吗?”
闻惊阙礼貌微笑,拜对方所赐,他已经饱了。
秦筝:“再吃点吧,身体健康很重要。”
一个喝了一瓶酒的人,说健康很重要,闻惊阙想笑,也真的笑了。
秦筝无奈,自己明明说得很认真。
他不知道闻惊阙如今的病情如何,但身体需要能量维持,是亘古不变的事实。
他有些苦恼,但也没那么苦恼。
无论闻惊阙怎么样,自己总不会丢下对方的。
前世闻惊阙照顾瘫痪的他,今生他陪伴疯了的闻惊阙,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闻惊阙不知道对面的人已经在脑子里回忆绳子的多种绑法,连要用柔软的布条或者丝绸都考虑上了,标题整个我对二荀病友不离不弃。
但他知道秦筝看着正常,其实人早就醉了。
闻惊阙不想伺候醉鬼,结完账后,他叫来服务生,想让人帮忙扶着秦筝。
然而对方一旦靠近,秦筝就往自己身边凑。
服务生继续靠近,秦筝能整个扒到闻惊阙身上。
闻惊阙只好将钥匙丢给服务生,“开车。”
接着一把将半醉的秦筝抱起。
于是接下来从餐厅到停车场这一路上,闻惊阙都在沉思。
为什么明明可以扶着对方,他却还是下意识将人抱了起来?
那种仿佛身体本能掌控的行为,让人不由皱眉,脑中好似在一瞬间闪过无数个画面,却又消散在抓住之前。
车子一路开往陆家,管家见送秦筝回来的不是蔺言津,而是以前没见过的人,有些意外,邀请闻惊阙留下坐坐,却被后者拒绝了。
“麻烦等他醒了转告一下。”
“我从不跟人做亏本生意,他做到了。”
说罢,闻惊阙看了眼被管家扶着的秦筝,视线流转,最后收回。
“开车。”
车窗升上去,闻惊阙皱着眉,头抵着车窗,声音沉沉:“开快点……”
等秦筝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从管家口中听完那人的话,秦筝喝水的动作一顿。
管家关心问:“少爷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以为秦筝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秦筝笑着安抚道:“不是,那是我朋友,开玩笑而已。”
等管家走后,秦筝才收敛笑意。
不做亏本生意,就是有债必讨。
他说秦筝做到了,就是这笔债不必还了。
可这难偿的情债,他从前世就欠下了。
今生未尽,今生难销。
9. 他好坏
蔺言津:【阿筝,我想你了。】
蔺言津:【上次意外错过一次晚餐,给我个机会,今晚补回来。】后面附带餐厅地址和时间。
秦筝看着这条消息,有些意外。
虽然过去的记忆很久远了,但秦筝之前翻过他和蔺言津的聊天记录,虽然蔺言津对他也不算冷淡,基本有问必回,虽然有时候很忙,但忙完也会补上。
但最开始,基本都是秦筝先主动发消息挑起话题,中途也是秦筝维护这种联系。
过去的秦筝没发现,只隐约觉得蔺言津性子冷,不爱说话。
现在的秦筝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或许也是一个理由,但更重要的,分明是蔺言津始终有意识掌握着两人之间的主动权,进退有度,从容自如,一直给自己留有余地。
秦筝没觉得这样的人就一定不好,但一定不够真。
如果足够喜欢,又怎么会随时随地还考虑如何顾全自己呢。
见过了真正的一心一意,这种不真不尽不纯的喜欢,就好像纸一样单薄,一戳就破。
这还是第一次,秦筝明显感觉到蔺言津的主动。
随手回了条拒绝的消息,秦筝出了门。
下午,秦筝没去赴蔺言津的约,而是去了约好的买家,签订合同。
他根据地址找到一家会所,然而在进包厢看到里面等着的人时,脚步顿了顿。
片刻后,才继续进去。
然而,相比他的淡定,另一人的反应就激烈许多。
宋其钰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瞪着秦筝,“你、你……竟然是你!”
是了,怎么就这么巧,他前不久才和秦筝争这辆车,怎么这么巧就有了!
“好你个秦筝,之前游轮上你陷害我,现在还想用车来羞辱我,你真是好样的!”宋其钰怒气冲冲道。
秦筝:“……”
“上次被你陷害成功是我技不如人,这次你休想再让我上当第二次,我才不会再给你羞辱我的机会!”
说罢,宋其钰一拍桌子:“我们走!”
他身后的律师闻言也跟着站起身来。
“车不要了?”
宋其钰握紧拳头,坚定意志,不再被骗。
“真不要了?”
秦筝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仿佛天堂垂下来的诱饵,明知是毒,却也想尝尝,万一就吃不死呢。
“那我卖给别人了。”秦筝也没强求,反正这车不愁卖。
“慢着!”宋其钰叫住他。
秦筝转身:“还有事?”
宋其钰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试探问:“你真打算卖?”
秦筝点头。
宋其钰跟看傻子一样看他,“早知如此,当初你跟我争什么,直接让给我不就得了,现在还要转一手。”
秦筝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对视的那一秒,宋其钰忽然福至心灵。
靠!
这家伙加价卖的,他根本没亏,亏的人只有他!
宋其钰重重拍了下桌子:“岂有此理!”
秦筝作势要拿着合同走人。
却又被宋其钰飞快拉住。
宋其钰脸色青红白黑几种颜色轮换交错,实力演绎了什么叫色彩缤纷。
内心万般纠结,最终还是咬牙道:“要走也行,合同留下!”
十几分钟后,宋其钰率先从包厢里出来,气势汹汹地走了。
秦筝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他让方辛带宋其钰去取车。
等到宋其钰坐到驾驶座,看着上面的膜都还没撕,心情又是惊喜,又是复杂。
犹豫了一会儿,他到底还是没给蔺言津发消息。
开上新车,宋其钰实现了当初自己的想法,去秦筝面前转一圈炫耀。
秦筝如果知道,车到宋其钰手里的第一天就是追着他跑,他一定不会卖给宋其钰,然而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实在不想在路上被人当傻子围观,连公司都没去,直接回了陆家。
却不想一向勤勉的陆怀谦,竟也在早早就回了别墅。
他打了个招呼,“今天下班这么早?”
陆怀谦:“是我有事想问你,所以趁着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
秦筝上楼的脚步停在原地。
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你跟闻惊阙什么时候认识的?”陆怀谦开门见山。
管家不认识闻惊阙,但别墅有监控,陆怀谦想知道那天是谁送秦筝回来的很容易。
秦筝神色不变,他并不遮掩与闻惊阙的往来:“之前在游轮上,他帮过我。”
陆怀谦眉心微蹙:“以后少和这人往来。”
秦筝故作不解:“为什么?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陆怀谦:“……”
他现在怀疑秦筝是不是在游轮上把脑子摔坏了。
“你难道忘了……”
秦筝打断他,“我当然知道他做过什么,但那不是应该的吗。”
“人犯了错,当然应该受到惩罚,否则法律的意义何在?”
陆怀谦眉心更紧:“我没觉得他这么做有问题,只是觉得他用的方式不对。”
“你可能不知道,他在把王盛兴送进监狱之前,先把人送进了医院,最后是以自己有精神疾病,且在发作期为由逃脱惩罚,甚至警局都没进,直接无罪。”
见秦筝愣住,显然之前不知道这个消息,陆怀谦才松了松眉心继续道:“消息虽然被封锁,但有心的人想知道并不难,否则最近为什么我们能抢走他家业务,甚至不仅有我们家,最近闻氏丢的单子可不止这些。”
“如果后续被媒体知道,并报道出来,股价都能跌停,股东们也不会让一个有精神疾病的人管理公司。”
人活在世上,都要遵循一些规则,而偏偏有些人,不愿意遵守,特立独行,我行我素,成为大众眼中的异类。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偏要这样不计后果,跟这样的人往来,很危险。”
秦筝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那如果,他的精神鉴定并不是伪造的呢。”
陆怀谦眼底忧色更盛,“那不是更危险吗?”
谁会愿意跟一个随时可能发病的精神病交朋友。
秦筝不知道别人愿不愿意,他也管不到别人愿不愿意。
他只知道前世那三十年,闻惊阙发病过无数次,却从未有一次给他带来危险。
即便住在疗养院,也能将工作安排得当,闻氏一直发展很好,蒸蒸日上。
闻惊阙是有危险,但他的危险从来都只属于他自己。
不是后来如此,而是一直如此。
“我觉得,他可能并没有想那么多。”
“想做就做了。”
“会不会有负面影响,闻氏有没有危机,他的位置能不能稳,那是后来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闻家底蕴深厚,一时间败不了,股价下跌,总能涨回来,股东对他不满意,他能应付应付,不想应付换个人上位稳住局面,股民每天都有人随股市起起落落,上面换人,对底层员工影响也不大。”
“一个集团发展至今,没了谁也能转,有没有闻惊阙,或许有一点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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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没那么重要。”
他只是对他很重要。
前世闻惊阙死后,公司依然运转。
只有秦筝像生锈的齿轮,每转一下,都十分艰难。
陆怀谦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闻惊阙那种任性不负责任的行为能被秦筝美化成这样。
如果说之前他觉得秦筝被闻惊阙骗了,那么此时他怀疑对方下蛊了。
“……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口才这么好,这么会找理由。”陆怀谦心情复杂,从前哪怕秦晚怎么在秦筝面前说蔺言津坏话,秦筝也没有这么不留余地地反驳过维护过。
不过见过几面,那人在秦筝心中的地位竟然就这么重要了,什么时候的事?
“事实本就如此。”
秦筝语气悠悠:“是你们将某些东西看得太重,权势,地位,财富……拥有了就不想放下,得到了就不想失去,永远只想获得更多。”
“或许,承认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能活得更轻松一点。”
陆怀谦沉默半晌,竟无法反驳。
转身上楼前,秦筝忽然意味不明地问了句:“如果有一天,你可能会因为一件过去很久的陈年旧事,而失去现在的一切,你会愿意将它翻出来吗?”
陆怀谦没说话,然而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他会。”
秦筝眸色渐深,唇角微抿,“我也会。”
有些时候,秦筝也会好奇,一味地装聋作哑,遮掩事实,修饰真相,他们真的会幸福吗?
可惜已经没人能告诉他了。
前世秦筝后来再没有问过这些人的消息,但他猜测,他们并没有过得很好。
陆安年最终还是没有逃脱牢狱之灾,秦筝再也没见过他们,连修饰遮掩的余地都没有,这样的家庭,还有什么幸福呢。
哪怕秦晚如愿以偿嫁给了陆怀谦,怕也只是貌合神离,渐行渐远。
……
秦晚从楼上小跑下来,凑到陆怀谦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怀谦哥哥,明天是我朋友生日,我约了朋友去乐园玩一天,结束了你来接我嘛!”
陆怀谦这才回过神来一般,他应了两声,才试探问道:“晚晚,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你哥有哪里不对,和以前变化挺大的地方?”
秦晚:“没有啊,我哥一直好好的。”
陆怀谦:“你再想想?”
秦晚低头沉思片刻后说:“拒绝蔺言津算不算?以前我觉得我哥可喜欢他了,但现在就没什么感觉。”
“是吗?”陆怀谦沉吟,难道真是游轮上受了委屈,才导致性情大变?
“你最近多关心关心你哥。”他叮嘱道。
秦晚对他的话向来听从。
转头就给秦筝发消息。
晚晚:【哥,你跟怀谦哥哥说了什么?好像把他给吓到了,他觉得你走火入魔性情大变了。】
秦筝笑了笑,【那你帮我好好安慰他。】
晚晚:【没问题!】
秦筝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明知道这些人对自己有属于亲人的关心和喜爱,却还是想看谎言一点点被戳破,真相暴露时他们的表情。
不过他很快又原谅了自己。
重生嘛,当然是要把前世错过的都弥补回来。
闻惊阙是。
这些人的心痛也是。
在经历过三十年的瘫痪后,就会发现,心里的那点痛,其实是最廉价,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秦筝瘫痪后前二十多年的悔痛,从未给他换来一天的健康。
后来那几年日夜不断的遗恨,也从未将闻惊阙还给他一秒。
10.前世故地,今生又逢
【秦哥,姓宋的那个傻逼在朋友圈晒的那个车跟你的一模一样,说是从你手里抢来的,不是真的吧?】
【筝哥,你是不是被宋其钰威胁了?】
【最近好久不见你了,什么时候出来喝一杯?】
宋其钰买了秦筝那辆车,虽然没能在秦筝面前炫耀成功,却还是在他自己的朋友圈里尽情显示了个遍,让不少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这车是他从秦筝那里得来的事,一下子炸出来不少人。
不过因为二人关系不好众所周知,宋其钰说这车是他买来的,也被人自动替换成抢来的。
自回来后,秦筝生活大变,无形之中疏远了曾经认识的朋友。
这次算是把他们都招来了。
秦筝翻了翻,挑了几个关系好的回复,解释了一下。
虽然但是,秦筝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宋其钰非要把炫耀这么件小事搞成了挑衅,看看其他人义愤填膺的反应,秦筝后知后觉,自己在外面的人缘,似乎要比宋其钰好些。
当然,这也并不值得骄傲就是了。
面对这些人的邀约,秦筝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地点在一家他们以前常去的会所,秦筝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里面的魔术表演好像还不错。
说来也巧,秦筝到的时候,恰好看到表演的高潮部分,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在兜里不断振动,秦筝才想起来还有人等着。
“我已经到了,你们在哪个包厢?”
秦筝以为打电话是朋友催他,然而电话接通后,那头却久久没传来声音。
秦筝觉得不对,正要看一眼来电,却忽然听到电话里和现实中几乎同时传来声音。
“阿筝,转头。”
秦筝下意识回头,正对上一道令人有些意外,却又不是那么意外的身影。
场内灯光昏暗,自舞台向外辐射,灯光逐渐熹微,那人站在外围边缘,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秦筝眨了眨眼睛,挂断电话。
对面那人也将手机揣进兜里,迈步走了过来。
“刚刚看到有个人像你,打电话确认了一下,还真是你。”
蔺言津一身西装革履,更应该出现在谈判桌上,而不是这喧哗热闹的魔术表演现场。
一副无框眼镜让他多了几分斯文,少了一分冷感。
秦筝曾经他很喜欢蔺言津戴眼镜的模样,还给人送过觉得很适合对方的金丝眼镜,觉得那样的蔺言津,像极了小说里斯文败类型的男主。
可惜蔺言津眼睛度数不高,后来又做了矫正,秦筝送的眼镜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这些事,在看到眼前的蔺言津之前,秦筝自己都不记得了。
就算现在,秦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起来的。
自那天拒绝蔺言津的邀约后,秦筝就没再收到对方的消息,又是半个月过去,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偶遇。
这里还是太吵闹了,两人悄然离开,走到安静的地方说话。
“怎么突然戴眼镜了?”秦筝问。
蔺言津推了推镜架,“最近用眼过度,眼睛有些疲劳,戴上轻松一些。”
此时的蔺言津,有问必答的模样,哪里有平时对别人的冷淡。
“哦,那是要注意一些,眼睛是人体很重要的视觉器官,失去了它,世界都会坍塌一半。”秦筝语气平缓,如溪水潺潺。
不等蔺言津说什么,却听他又继续道:“不过呢,也可能是你的错觉。”
“眼睛很娇贵,一点不舒服都会让它难受,你都已经疲劳过度,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它好好休息,而不是戴眼镜,企图将它的难受遮掩。”
“那只是欲盖弥彰。”
蔺言津默然片刻,镜片后的视线落在秦筝身上,半晌,才听他淡声道:
“医生说它很好,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如初。”
“我已经请专业医生制订了科学的护眼计划,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秦筝闻言笑而不语。
蔺言津见他没说话,好似认同了自己的回答。
“听说你退出俱乐部,进了非鱼工作。”
秦筝:“你知道,我对公司什么也不懂,混日子而已。”
蔺言津:“如果你想学,可以来我身边做助理,我教你。”
秦筝这回是真的有些意外了,这是他印象里绝不会发生的事。
不提前世他并没有进非鱼,就说蔺言津也并不是会愿意对别人付出这么多心力的人,哪怕那人是他男朋友,何况他们还不是。
蔺言津喜欢他吗?或许是有的,秦筝想。
但仅凭那点喜欢,远远不够对方这么做。
那么此时蔺言津的反应就值得探究了。
秦筝心中思绪翻涌,面上不动声色。
“谢谢,不过我没有认真参与非鱼工作的想法,挂职在那里,也只是暂时。”
蔺言津没有再劝,他不是被人拒绝还要主动凑上去的人。
他转而不经意似的说起了其他:“说起来,当初叔叔阿姨去世,也给你留了非鱼的股份,你也是非鱼的股东,不工作也可以。”
秦筝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
一瞬间,秦筝脑海中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和蔺言津在一起的消息被媒体曝光后,蔺家父母不反对也不赞成,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的态度,好似都有了另一种解释。
他低垂着头,过去好一会儿,才缓缓弯唇轻笑。
“你提醒我了,我在非鱼工作,也是为自己打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万一哪天我想上进,还需要你教我,提前谢谢你。”
蔺言津沉默片刻:“我们之间只剩下谢谢了吗?”
秦筝笑意清浅,“言津,你以前很少来会所,更对魔术表演没什么兴趣,今天见到你,我都吓了一跳。”
“你该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后面几个字,音调故意拖长,似乎别有意味。
当然是专门来找他的,但蔺言津好面子,能够主动低头,主动来找秦筝和好已经是他的极限,他的自尊心决不允许将这事摊开放到明面上。
秦筝不可能不知道,他主动戳穿,就是不给蔺言津留面子。
这样毫不客气的拒绝,与尖锐的态度,让秦筝对蔺言津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性。
蔺言津绝不能接受自己的脸被人丢在地上踩。
昏暗的灯光下,蔺言津眸色沉沉,半晌,他平静转眸,淡淡道:“只是有个客户喜欢这里。”
秦筝仿佛松了口气,笑着道:“那再好不过了。”
两人之间再没人说话。
一瞬间,两人之间的氛围仿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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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上次在游轮上的见面。
平静的表象下,甚至更加波涛汹涌。
几分钟后,蔺言津找了个借口走了,秦筝跟随服务生来到指定包厢。
他刚推门,里面的人纷纷欢迎。
“千催万请,大忙人终于出来了!”
“筝哥,你不会是真的进公司上班去了吧?这就要抛弃我们小团体了?”
“别说话,先罚酒三杯,害我们担心你这么久。”
秦筝也没推脱,开了一瓶度数浅的,喝了一杯,才有人试探问:“阿筝,我刚刚在外面看到蔺言津了,他是来找你的吧?你们怎么了?闹矛盾了?”
秦筝似是有点诧异:“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一直是朋友。”
端着第二杯,秦筝却没有喝,而是对其他人道:“都别客气,今天我请客。”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热闹起来,“这可是你说的,今天不把你喝到钱包大出血你休想走!”
秦筝却坐在单人沙发上,任凭杯子里的冰球融化在酒里,也再没喝一口。
临近周末,叶青清见大家都有空,提议一家人出去玩一天。
“小时候每周都有一次家庭聚会,等你们一个个都长大了,都忙,难得有一天空闲。”
陆安年:“我好不容易抽出一天,你不跟我过二人世界,反而要带这几个拖油瓶。”
叶青清嗔他一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纪,能跟年轻孩子们玩,谁要看你这张老脸。”
说完,就拉着秦晚兴致勃勃地商量周末要去哪儿。
秦筝并没有插话,任由他们做决定。
只是他也没想到的是,最后他们定的地方他还挺熟悉。
那是郊区的一处农庄,面积不小,包含了垂钓采摘温泉种植萌宠花田……等等诸多活动区。
前世闻惊阙就经常带他来玩,不过那时候,这处农庄已经是闻惊阙的私人产业,虽然还接待游客,但一周只对外开放三天,
秦筝每次去那里,都只有他和闻惊阙两个人。
然而今天过来,秦筝才发现,来这里玩的人竟然还不少。
有许多都是一家人一起,小孩子们落地就开始撒欢,追来跑去,在庄子里乱窜。
秦筝看着这样鲜活热闹的一幕,心里也仿佛被注入一股暖流,身体好似焕发生机,重新年轻过来,有种变回小孩子,在田野里肆意奔跑的冲动。
他微微闭眼,享受着此刻的惬意。
欢笑声越来越近,“追不上我追不上我哈哈哈……”
秦筝察觉不对,刚想睁眼,就感觉一个炮弹忽然撞在自己腿上。
“哎呀……”
不等秦筝稳住身形,又有第二个、第三个炮弹冲过来,跟多米诺骨牌连锁反应似的,令人应接不暇。
秦筝双腿发软,根本受不住这些炮弹冲击,他双膝一弯,正要往后倒下,他下意识伸手往后撑,却没撑到地面,而是抓住了一只手臂。
有人扶住了他的腰。
那人自身后揽住他的后腰与双臂。
耳边响起一道悠悠轻叹:“再来一次,我就真的要怀疑,秦少爷是故意勾引我了。”
没有注意说话内容,听到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秦筝瞬间心神放松,不必再勉力支撑,下一刻,整个人都靠在身后人的怀里。
11.你我
腰间的手臂稳健有力,仿佛永远不会动摇,不会退缩,不会消失的港湾,让人忍不住心生倦意与依恋,想一直在这里安眠。
它也确实曾经属于秦筝。
秦筝曾经失去,如今又失而复得,最想做的事,不过是靠在这人的臂弯里,安心睡一觉。
他本就稳不住,如今更是不想稳住,整个人倚靠在闻惊阙臂弯里,仿佛应证了对方的话。
闻惊阙应该将人放开的,他并没有给人当木桩的爱好。
然而他感受着怀里秦筝的份量,任由一抹淡淡的玫瑰香萦绕在鼻尖,半晌,却是抓着几个小炮弹的衣服,将他们提溜着到一旁。
“站好。”
小孩儿本就被撞到人这事给泼了冷水,此时面对闻惊阙随时散发着危险的气势,更是被吓得不敢动弹。
直到听到动静的大人赶来,见到家长,小孩儿们仿佛被按下开关,纷纷哭了起来。
大人皱眉看着面前将孩子们吓哭的两人,不悦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欺负小孩儿。”
闻惊阙:“你这么大的人了,也没见多讲道理。”
那人闻言有些恼怒,还想争辩什么,却被丈夫拦了下来。
“咱们今天是出来玩的,别因为一点小事影响了心情。”
说着,对闻惊阙秦筝二人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闻总,孩子年纪小好动,冲撞了二位,我们回家会好好教育的。”
这家农庄走高端路线,收费不低,来这儿的客人认识闻惊阙,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三个月前闻氏变动,可是直接上了社会新闻财经新闻,热搜都上了三天。
秦筝低头,伸手揉了揉最近那个小女孩儿的头,从怀里摸出几颗糖果分给他们,“玩闹是孩子天性,太过约束反而不好,下次记得注意一点就好。”
“还不快谢谢叔叔。”孩子爸爸提醒道。
“谢谢叔叔!”有了秦筝的糖果,几个小孩儿也放松下来,不仅不哭,还对秦筝笑。
“对不起叔叔,我们下次一定小心点,不会撞到人了。”
一场矛盾轻松化解,等到走远,那位妻子才不高兴地质问:“你干嘛啊你?在家窝里横,到了外面就装孙子?你还好意思做孩子爸爸吗?”
男人抓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低语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吓得女人大惊失色。
“你说真的?!”
男人点头,他提醒道:“你别到处宣扬,我听的也只是小道消息,还不知道真假。”
女人脸色发白,连连摇头,“我哪里敢乱说,假的也很可怕好吧,能故意让自己成为精神病的人能有多正常!”
想到自己和几个孩子差点得罪这种人,她心里就有些后怕。
“快走,别玩了,咱们回家,出门一趟结果碰上这种事,今天肯定不宜出门,真是倒霉。”
“秦少爷这么喜欢做好人,难怪人缘那么好。”
另一边,闻惊阙轻笑一声,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不着痕迹收回手臂。
秦筝视线稍作留恋,婉转收回,“因为有你,我没摔倒,才是件小事。”
“若闻总要夸,也该夸自己。”
“眼疾手快,见义勇为,有副热心肠。”
闻惊阙的笑意僵在脸上。
转头看去,只见秦筝唇边噙着一抹浅笑,眉眼又具是真诚,让人根本辨不清,他到底是开玩笑,还是开玩笑。
“闻总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未免闻惊阙恼羞成怒扭头就走,秦筝还是很快转移了话题。
闻惊阙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听你的意思,我不能来这儿?”
秦筝淡笑道:“只是好奇。”
闻惊阙看了看他,又收回视线:“我还以为,秦少爷这么关注我,一定什么都知道。”
秦筝:“如果闻总愿意告诉我,那我当然能知道。”
秦筝不缺钱,真想知道闻惊阙的事,费点功夫也不是不行。
可他并没有,连旁敲侧击试图打探也没有。
在已知命运的情况下,秦筝更想用另一个视角,另一种方式,去了解过去的闻惊阙。
或许会慢一点,或许要花更多水磨功夫,但这件事本身,于他而言就足够享受。
满怀期待的等待,好似在一点点填补前世寂寞的空缺,将那些闻惊阙没能弥补的地方,一点点补全,驱散阴霾。
他在重新认识闻惊阙。
“你要说你们一家要来,我今天就不接待游客了。”农庄老板和叶青清聊着天,一行人走出会客厅。
“出来玩,当然要人多才热闹,当然也不能耽误你赚钱。”农庄老板和叶青清是认识多年的老同学,今天来这里也算照顾对方生意。
“咱俩什么关系,我也不瞒你,这两年经济不行,生意一直亏损,我都打算把农场转手了,你再过段时间来,说不定老板就不是我了。”农庄老板跟叶青清吐苦水。
秦筝转头看向闻惊阙,“原来闻总是来谈生意的。”
他这么说着,眼里却并没有意外。
前世闻惊阙就对他说过,在把渣爹一家送进监狱后,闻惊阙的计划就是提前养老。
他给自己准备了养老基金,购置了不少休闲产业丰富养老生活,农庄就是其中之一,不仅如此,连闻氏他也在找人接手。
所以秦筝才会那样回怼陆怀谦。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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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比他更清楚,闻惊阙是怎样一个人。
只是闻惊阙的养老计划,出现了秦筝这个意外。
【“在决定养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退不了了。”很多年后,闻惊阙跟秦筝说起从前。
“你那样弱小,可怜,处处需要人照顾,如果我再不努力,将来就是你我一起被人欺负。”
“我想,这就是一家之主吧。”
如果没有最后那句话,这副场景,这般说辞瞧着还挺温馨,直到闻惊阙望着秦筝笑问了一句:
“所以问题来了,你到底是我的妻,还是我的儿?”】
现在回想,秦筝依旧觉得牙根发痒。
都说两个人相处久了,就会越来越像,很难说秦筝如今的牙尖嘴利,能说会道,不是前世被闻惊阙熏陶出来的,如今作用到年轻的闻惊阙身上,怎么能不算一种回馈呢。
闻惊阙扯了扯唇角,“原来有点兴趣,来了却觉得莫名不顺,看来这儿风水不好,与我不合。”
秦筝却很喜欢这座前世来过的农庄,不愿意闻惊阙就此错过。
“怎么能算不顺呢,你我今日在这儿相逢,不早不晚,恰好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今日。”
“我觉得这里非但风水不好,反而应该风水极佳,且极旺你我。”秦筝认真道。
闻惊阙笑了,“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说一句就带上一句你我,就好像……好像我们合该一体似的。
“不提这些,就说农庄本身,也是值得购买的。”秦筝似乎比农庄老板更希望闻惊阙买下来,甚至主动向对方推销起来。
“要一起逛逛吗?”他邀请道。
叶青清夫妻还在那边与农庄老板说话,秦晚已经拉着陆怀谦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此时根本没人注意他们。
想要躲过其他人的眼睛,再简单不过。
无人知道,秦筝就还是秦筝,闻惊阙也还是闻惊阙。
陆家养子和闻氏继承人,他们合该毫无关系。
闻惊阙知道,无论自己买不买这个农庄,都和秦筝无关,秦筝也知道。
他现在应该干脆拒绝,直接离开,无论秦筝怀着什么心思,只要他不接招,就不会有后续。
这是最简单,最轻松,最不麻烦的选择。
是啊,他本该如此。
他本来都放过了秦筝。
我本来都放过你了。
望着眼前人坦然又真诚的双眸,扫过对方唇边柔和的浅笑。
闻惊阙眸色略深,明媚的阳光下,仍无法驱散眼睫下的阴翳。
手抚过腕上香珠,忍着将它们捏碎的冲动。
半晌,他欣然莞尔:“好啊。”
12.“筝筝……”
虽然秦筝自告奋勇带闻惊阙逛农庄,但其实秦筝对于这个农庄的记忆也很遥远了,更不用提闻惊阙将它买下来后,还进行过不少改动。
秦筝对此时的农庄,也并没有熟悉多少。
他并没有掩饰这一点,或者说,这才更符合秦筝这个不常来的游客身份。
“我还以为秦少爷经常来,对这里如数家珍。”
在又一次走错方向后,闻惊阙不由出声。
秦筝面上毫无羞惭,反而笑道:“被你看出来了,我其实只是想找个理由,离开那里,和你一起走走。”
闻惊阙:“第二次了。”
秦筝:“什么?”
闻惊阙抬眸看他,一双深眸好似要将秦筝整个装下,解析个透。
“第二次骗我。”
游轮上假装不良于行,骗他抱他。
今天骗他对这里很熟,陪他游玩。
而闻惊阙竟都上了当。
闻惊阙走近,凑到秦筝面前,咫尺之距。
秦筝清晰地看见,一滴汗珠自对方的额角滑落,顺着鬓角、侧脸、下颌……垂落于地,混进泥土里,再瞧不见。
“还没人能骗我两次,却安然无恙的。”
“秦少爷,你说,我是该夸你,还是该罚你?”
炽烈艳阳下,闻惊阙背着光,倾身看着他。
恍惚间,让秦筝仿佛回到了前世最后那一夜的梦中。
那人说来带他走,秦筝答应了。
可为什么,重生后,还记得前世的,只有他自己呢?
闻惊阙,你带我走,却把自己丢在哪儿了……
秦筝一直觉得,自己能重生,那闻惊阙也能,没有什么原因,他就是这么相信着。
梦里的轮回,分明是他们一起走过。
面对眼前人的迫近,秦筝不闪不避,不退分毫。
视线停留在闻惊阙面庞,不知过去多久,他悄然抬袖,轻轻擦拭闻惊阙脸颊,汗水浸没在衣袖里,棉质的布料迫不及待将它吸收,随之一起的,还有闻惊阙的气息。
闻惊阙一把抓住秦筝的手腕。
秦筝抬眸,与他对视。
“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不罚行不行?”他软声讨好。
这次不是,那上次就是了?
瞧着像只柔弱可怜的小白兔,仔细看分明是只狡猾装乖的小狐狸,专勾人心。
闻惊阙抓着那只手,越来越紧。
*
“怀谦哥哥,那边还有玫瑰园,我们去那边拍照好不好?多拍几张,我准备发朋友圈。”秦晚挽着陆怀谦的胳膊撒娇道。
“我拍照技术不行,还是请专业摄影师来吧,这里应该有。”陆怀谦建议。
秦晚一脸你在说什么鬼的表情,“当然要请专业摄影师了,怀谦哥哥什么都好,就拍照这事绝不可能指望你。”
陆怀谦:“那我去做什么?”
秦晚拍照说不定要一两个小时,这一两个小时他就在旁边看着?
秦晚笑嘻嘻道:“怀谦哥哥怎么能不去呢,你可是我照片里的男主角啊,没有王子的公主是不完美的,缺了谁也不能缺了你。”
陆怀谦微微拧眉,但不等他说什么,秦晚就将他拉走了,“快走快走,去完了摄影师都请不到了。”
等拍摄结束,秦晚在跟摄影师选照片,陆怀谦提前离开,他先给陆安年和叶青清打电话,两人正在养殖区,准备亲自筹备中午的食材。
陆怀谦又拨通了秦筝的电话,然而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听。
另一边,秦筝任由手机疯狂振动,也没有要接听的意思,直到挂断,两次。
闻惊阙松开:“有人找你。”
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了方才凝固的气氛,空气重新流动,连呼吸也不再紧绷。
秦筝看了一眼来电,将手机重新揣了回去,“不重要的人。”
闻惊阙瞥他一眼:“重不重要,与我何干?”
秦筝煞有介事点头,“确实无关。”
闻惊阙挑眉,那你还说?
秦筝微微弯唇,“所以我解不解释,也和你无关。”
闻惊阙抿唇不语。
秦筝微抬眼角,扫他一眼,声音轻得仿佛随风飘散。
“只是我想罢了。”
秦筝自闻惊阙身前走过,徒留一阵香风。
不知是这农庄里的玫瑰味道太浓,还是秦筝离得太近,停得太久。
不过是一时半刻,这一缕香就能在鼻尖萦绕许久,要是留得再久一点,更久一点,又能深入哪里,缠绵多久?
闻惊阙掌心不自觉张开,又收紧,仿佛想抓住什么,然而无形之物,又怎能看清。
在被揭穿对这里并不熟后,秦筝依旧走在前面,十几分钟后,嗅到空气中传来的那道草莓香,秦筝终于露出笑容。
好在这里并非彻底面目全非,总算有一处,与秦筝记忆里的模样十分相似。
秦筝走进草莓园,农庄员工正在发篮子,他上前拿了一个,反手却递到了闻惊阙手里。
“知道闻总对摘草莓这种事不感兴趣,不勉强你。”
不勉强我摘草莓,所以勉强我提篮子?
闻惊阙此刻很想照照镜子,自己看起来很像是会跟在人身后提东西的?
秦筝见他不动,像是想到了什么,“是觉得重吗?”
说着,他十分体贴地将闻惊阙手里的大号篮子换成了小号。
“我摘的不多,提着不累的。”秦筝满眼真诚地看着他。
闻惊阙低头看了看手里专给小孩子用的巴掌大的小篮子,又看了看秦筝。
半晌,闻惊阙笑了。
面不改色地将这玩具篮子放下,重新提上大篮子。
他笑盈盈地盯着秦筝:“放心摘,我看着你摘,今天要是摘不完,也不用走了。”
他决定今天就找老板签合同,想出大门,都得经过他的同意。
秦筝仿佛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他戴上手套,拿着剪刀,蹲下身开始挑选成熟饱满的草莓。
然而他走了一段,却还没剪下第一刀。
闻惊阙开始怀疑这人是故意找了借口让他当跟班,其实根本没有真的想摘草莓。
在他想将这空篮子放回去的时候,秦筝终于摘了第一颗草莓。
他转过身,在闻惊阙以为他会将那颗草莓放进篮子里时,却见秦筝将它递到了自己嘴边。
闻惊阙微微扬眉,抬眸看向秦筝,却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帮我尝尝,它甜不甜。”
闻惊阙垂眸,视线落在眼前的草莓上。
这时他才发现,这颗草莓很大,也红,看着就熟透了,在其他果子面前,表现十分优异,没有辜负秦筝的精挑细选。
闻惊阙看了这颗草莓片刻,忽而问:“这是报酬?”
秦筝:“不,赠品。”
菜市场卖水果,有些水果往往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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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尝一颗再买。
看似占便宜,其实也是陷阱,有些人尝过了,不好意思一点也不买。
秦筝却没那么多想法,他只是,想将自己摘的第一颗草莓,亲自喂给闻惊阙而已。
像闻惊阙那样。
【“要摘草莓,你自己来就好了,园子里都是土路,轮椅在上面不好走,你还得看顾我,哪能尽兴。”秦筝坐着轮椅,任由闻惊阙推着自己,虽说着话,面上却是兴致缺缺。
那时的秦筝虽然已经不得不接受自己瘫痪的事实,但也仅仅是接受,心中的厌世与自厌的情绪并没有减少。
“等给你订的智能声控轮椅到了,就不需要我了,当然要趁你还需要我的时候,尽情享受掌控你的乐趣。”闻惊阙一本正经道。
秦筝闻言想笑,却又觉得自己笑不出来。
他都这样了,这辈子算是离不开别人照顾,生命和生活都不得不交托到别人手里,无法自主。
除非他死。
怎么可能不需要闻惊阙。
掌控他,是什么有趣的、值得高兴的事吗?
闻惊阙将篮子放在他的腿上,自己蹲下身摘了一颗草莓,却没放进篮子里,而是喂到秦筝嘴边。
秦筝避之不及,只能咬了一口。
“当然有趣。”闻惊阙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笑得眉眼弯弯。
“就像现在,我喂给你,你就必须吃。”
此后许多年,闻惊阙的话都还在实现。
我给你的爱,你无法拒绝。】
闻惊阙咬下草莓尖尖,酸甜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仿佛从味蕾传递至心间。
“你这是强买强卖?”
秦筝心想,上辈子的闻惊阙,可不就是强买强卖吗。
明明一开始也只是萍水相逢,后来怎么就变成了那样。
想了许久,还是觉得闻惊阙刚刚那个词用得最恰当。
强买强卖,潜移默化,以至于后来,他们仿佛藤蔓缠枝,直到枯死,也再分不开。
秦筝眨了眨眼睛,“是这样吗,我也不懂,只是学别人的。”
闻惊阙莫名觉得这个别人有点刺耳。
“连一起长大的养兄都只是不重要的人,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个能让你记在心上的‘别人’,究竟是谁?”
原来他看清了刚才的来电。
秦筝并未解释,只笑了一下,摇摇头,“不记得了。”
骗子。
“都不记得了?”
“都不记得了。”
“那有什么是记得的?”闻惊阙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
秦筝顿了顿。
半晌,在闻惊阙以为他还会说不知道的时候,却听他忽然开口:“筝筝。”
“嗯?”
秦筝:“他叫我筝筝。”
闻惊阙无意识小声呢喃:“筝筝……”
声音一出,自己先愣了愣。
脑中似有灵光闪现,那声“筝筝”好似附着在灵魂中,带着无限遗憾与深远,萦绕回还在耳边,缱绻缠绵。
眼前仿佛浮现闻惊阙弥留之时的模样,秦筝眨了眨眼睛,压下眼中的那股酸涩热意。
他笑意浅浅,眸光盈盈,低低应了一句:“……嗯。”
魂牵梦萦的呼唤,隔世重现。
前世生命到此为止时,永远等不到回应的那声筝筝,终于在隔世后听到回响。
那声在心里念了千万次的回应,也终于有人听。
13.是他的小闻
不远处的陆怀谦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见那两人迟迟没能发现自己,不得不走了过来。
“筝筝,怎么还在这儿,爸妈已经点了餐,该吃午饭了。”
走近后,陆怀谦才仿佛刚发现闻惊阙一般,点头示意,笑着邀请道:“闻总也在,真巧,不如一起吃个饭?”
闻惊阙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道:“不必了,中午我还有事。”
陆怀谦转头看向秦筝,“那我们走吧。”
秦筝站起身,将剪刀手套都放进才装了一半的篮子里。
离开时,闻惊阙忽然叫住他,“筝筝。”
秦筝身体停在原地,不得动弹。
闻惊阙却扬起笑容,语气温柔,“说好的装满一篮,这还差了半篮,打算什么时候再装满?”
秦筝转过身,垂眸望着那半篮草莓,视线微抬,落在闻惊阙身上,“我已经摘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就拜托闻总了。”
“可以吗?”他仰头问。
又用那种无辜又期盼的目光看着他。
闻惊阙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心的人,然而面对这种目光,诡异的是心里竟没有拒绝的想法。
他摸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回去后我让人做成零食,改天分你。”
余光瞥见陆怀谦微蹙的眉心,他的笑容更真实了几分。
扫码添加好友后,秦筝看着手机上的微信联系人,不同于前世后来闻惊阙用玫瑰书签做头像,这会儿的闻惊阙用的微信头像是一串香珠,似乎就是他手上的那串。
“闻总的香珠是哪里求的?”秦筝好奇问,“前段时间有些受惊,我也想给自己求一串。”
闻惊阙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褐红色的香珠,“幼年身体不好,我母亲去千云寺求的。”
秦筝眼中浮现出欣慰,语气认真道:“你的母亲,一定非常爱你。”
他含笑看着闻惊阙,“真好,有人真心爱着你。”
闻惊阙心中微动,忽略那一丝辨不分明的异样,看了陆怀谦一眼,故意打趣道:“筝筝这么说,恐怕要被人误会你过的不好,没人关心你,爱护你。”
陆怀谦皱眉。
秦筝闻言莞尔:“当然,我当然也是被人非常认真地爱着的。”
“我们都是很幸运的人。”
前世的秦筝,如果没有闻惊阙,一定活不下去,而闻惊阙如果没有秦筝,也一定活得没滋没味。
他们是彼此的最幸运。
很新鲜的说法,一直以来,不少人都说过闻惊阙倒霉,说他命不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很幸运。
闻惊阙莫名觉得对方说的爱他的人不是陆家那些人。
可若不是他们,又能是谁呢?
蔺言津?
还是那个“别人”?
直到二人离去,看着秦筝离开的背影,闻惊阙唇边笑意淡了下来。
闻惊阙捡起一颗草莓一口咬下。
清甜微酸的汁水顿时溢满口腔,随着咀嚼的动作,整颗草莓都被吞入腹中。
既然给了他,那就都是他的。
别人哪怕分了一星半点也不行。
另一边,走出草莓园,陆怀谦便皱眉问秦筝:“他怎么也在这里?”
向来对人彬彬有礼的陆怀谦,在面对闻惊阙时,却全无对待他人时的温和有礼,而是充满戒备和警惕的姿态。
“碰巧遇到的。”秦筝随口说道。
“碰巧他就能愿意帮你提篮子?”陆怀谦才不觉得这是闻惊阙好心助人为乐。
他只觉得对方图谋不轨。
刚才那人分明就是故意挑衅他,当着他的面喊秦筝喊得那么亲昵,好像两人关系很好似的。
秦筝还是那样微笑着,“我之前跟你说过,他是个热心的好人。”
陆怀谦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真的很想摇摇秦筝的脑袋,将里面灌进去的水全都倒出去。
如果闻惊阙是好人,那他就是圣人。
“倒是怀谦哥你……”秦筝抬眸看他,似有不悦。
“你干嘛挑衅他?”
陆怀谦双目微睁,“认识了闻惊阙,你连倒打一耙都学会了?”
他那个乖巧听话的弟弟就这样学坏了?
秦筝:“你一直都叫我小筝。”
陆怀谦眼中眸光微闪,随后又理直气壮道:“筝筝不能叫吗?妈平时也爱叫你筝筝,以前你也从没说过不行,怎么认识了闻惊阙就不许了?”
秦筝盯着他,也不说话。
大约是秦筝的目光太过坚定,也是陆怀谦鲜少做亏心事,到底不够熟练,脸皮不够厚。
最终,陆怀谦别开眼,轻咳一声,气弱道:“好吧,我是故意的,谁让你和他这么亲密,连筝筝都叫上了。”
秦筝:“你刚刚不还说筝筝就是个称呼,谁都能喊?”
陆怀谦:“那怎么一样,我们是你的家人,他是你的什么人?你们才认识多久?”
秦筝垂眸敛目,视线微垂,轻轻抿唇,意味不明说了句:“是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陆怀谦见状,以为秦筝态度软化,也跟着软了声音:“我也不是阻止你跟他来往,只是这分寸还是要把握好。”
“你跟他认识多久?了解他这个人吗?只见过几面,却喊得这么亲密,这不叫亲近,这叫轻佻。”
“你选他,还不如选蔺言津。”
作为从小性格就好,人缘也很好的人,陆怀谦和蔺言津的关系当然也不错,一直是好友。
只是即便是好友,当初秦筝和蔺言津走得近,关系暧昧,他也是不赞同的。
作为陆家独子,陆怀谦比任何人都明白蔺言津的身份与处境。
秦筝如果真的要和对方在一起,一定会非常辛苦。
这还是蔺言津不会变心的情况下。
作为秦筝的哥哥,陆怀谦当然不愿意看到弟弟日子过得太累,因而在这件事上,一直和秦晚站在统一战线。
不过他比秦晚好一点,虽然心里不赞同,但并不会明着阻止。
没说出来的不赞同,那也是不赞同。
然而现在,对比闻惊阙,陆怀谦竟然觉得蔺言津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至少有陆家在,蔺家也不会太苛待秦筝,即便最后结果不好,他们也能帮秦筝兜底。
要是换了闻惊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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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先要担心的,是两人闹了矛盾,那个神经病会不会搞一个玉石俱焚。
现在不是很多分手后前任报复的例子?陆怀谦可不希望秦筝有一天成为当事人,甚至连陆家都可能被卷进去。
别怀疑,毕竟精神病的想法谁能猜到。
草莓园距离饭庄有些距离,两人到时,饭菜已经上桌了。
农庄里的厨子手艺很好,虽然都是家常菜,但个个色香味俱全,连一直嚷嚷着要保持身材的秦晚也吃了不少。
吃过午饭,一行人又在农庄里玩了一圈,直到暮色渐近,才准备回去。
“秦小姐,您订的那些花,已经给您打包好了,请问给您放哪里?”有员工抱着几大束色彩缤纷的花束走过来。
秦晚看了看,“放后备箱吧。”
她刚指挥人放了三束就叫停了:“等等等等,别再放了,会压坏的。”
说完,她看了眼秦筝,“哥,还有两束,你帮我抱一束呗。”
秦筝接过那束雪山,白色与浅绿相融,再用淡粉点缀,搭配青白二色的包装,整束花就是纯洁清新的代名词,衬得秦筝那张脸愈发清新出尘。
“还有一束,怀谦哥哥……”秦晚将目光落在陆怀谦身上。
陆怀谦心中轻叹,手上动作却还是并没有半点犹豫地接过了那束蜜桃雪山。
心满意足的秦晚美滋滋地坐上前面的座位,打开手机,调整角度,悄悄给后座的人和花拍照。
将画面里的秦筝截掉,只留下陆怀谦和他怀里那束蜜桃玫瑰。
设置成壁纸。
靠窗的秦筝将秦晚的动作尽收眼底。
不着痕迹收回视线,落在怀里这束花上,不知想到什么,秦筝莞尔一笑,那一丝出尘就成了嫣然。
前世闻惊阙也给他种了很多花,尤其是颜色鲜艳的,越鲜艳越缤纷越好。
最不喜欢的就是白色,如果不是需要用来点缀,闻惊阙只怕不会让任何一朵白色的花出现在花园里。
他喜欢颜色鲜艳的花,觉得那样的花开得热烈,生机勃勃,像生命一样充满希望。
他把它们种得很好。
就像他把秦筝养得很好。
如果闻惊阙看到他抱着一束白色的花,一定会二话不说将它丢掉。
他摸出手机,拍了一张花的照片发给闻惊阙。
筝筝:【好看吗?[图片]】
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闻惊阙的回复,只有一个字。
闻:【丑。】
又过了一会儿,那头继续发了一条。
闻:【一点也不配你,如果我是你,一定会丢掉它。】
所以,快丢掉吧。
秦筝盯着这行字半晌,直到视线渐渐模糊。
他将头埋进花束里,一滴泪悄然落进花苞,迅速与水珠混合,再分不清。
他掩着泪,噙着笑,任由心中情绪翻涌。
当着闻惊阙的面,一直维持着冷静与镇定的秦筝,在这个无人看见的角落,终于悄悄失态。
故地已旧,人是物非。
纵然前尘忘尽,相逢仍是你我。
是他。
是他的小闻啊……
14.你要对我负责
闻惊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一张照片看了五分钟,还越看越不顺眼。
一定是那花太丑了。
他面无表情地关掉手机。
“闻总,合同已经拿去备案了。”
“嗯。”
“王盛兴那边终于松动了,告诉了柳韵怡一个隐藏账户,我们要不要……?”
闻惊阙睁开眼,指尖在窗沿轻点。
“不急。”
“王盛兴奸诈多端,隐藏账户不止一个,他给柳韵怡的一定是钱最少的,大头在后面。”
王盛兴入赘闻家这么多年,早就在偷偷挖钱,这些年不知道从闻氏掏了多少,闻惊阙虽然未必在意那些钱,但他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盯着王晨希。”
王盛兴不一定在意柳韵怡,但肯定在乎亲生儿子,尤其这还是唯一冠他姓的王家独苗,亏了谁都不可能亏了他。
甚至可能柳韵怡那边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在王晨希身上。
闻惊阙手里早就有王晨希母子俩的把柄,但都不痛不痒,既然决定出手,就要又快又狠,不能给别人任何喘息之机。
至于王盛兴从闻氏捞的钱便宜了王晨希母子?
闻惊阙笑容意味深长。
落水狗有什么好打的,要打就要等狗上岸了,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时候再出其不意,重新将对方踹下去,再没有上岸的机会。
没钱的王晨希母子他都不屑于动手。
有钱才好,有钱才能做很多事。
他等着看有了钱的那两人亲自将自己踹进水里。
闻惊阙思绪难得放松又雀跃,他倚着车窗,单手支着头,视线一偏,一袋子草莓就这样不经意映入眼帘。
闻惊阙目光微顿。
片刻后,他出声问助理:“你知道谁会用草莓做零食,并且做得很好吗?”
助理果然是在闻氏工作多年,经历过风雨的人,闻言也并没有露出异样,只想了想道:“我知道公司附近有家甜品店,或许我们可以将草莓交给他们,让他们帮忙加工。”
助理是知道闻惊阙的,因为早年的一些事,他对家里佣人这种存在十分排斥警惕,自己住的地方,每周会固定请家政打扫一次,平时绝不允许外人进出,吃饭也多在外面解决,家里的厨房基本是摆设。
想临时找人处理草莓,还真不容易,只能让外面的人帮忙。
闻惊阙没再多说:“那就交给你了。”
“等做好后再送过来。”他顿了顿,又吩咐了一句,“记得包装好点,能送人那种。”
“好的闻总。”助理应下。
低下头时,却想到今天在农庄看到闻惊阙正在认真摘草莓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想,究竟是谁有本事让这位各种意义上的神经病,甘愿亲自摘草莓并做成零食送人,他真的很想认识一下。
秦筝并不知道有人对他心生向往。
掉了那一滴泪后,他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
情绪上的克制、忍耐与收敛,是他前世就已经驾轻就熟的事。
作为一个躺在床上,只有脑袋能动的人,如果情绪上稍微激动一点,就很容易将自己送进抢救室。
秦筝也因此练就了收敛情绪的好本事,让他重生后见到久违的故人,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连陆怀谦也只当他长大了。
直到今天,他只有在闻惊阙身上失控过。
但他也只允许自己放纵了一会儿,很快又恢复平静。
回到陆家,秦晚说:“哥,这花你都抱了一路了,就送给你吧,就当辛苦费了。”
秦晚转着眼珠,余光却瞥着陆怀谦怀里的那束蜜桃雪山。
如果是平时,秦筝倒也不介意配合她演上一出,让秦晚如愿,但今天不一样。
他笑了笑,将花放在客厅。
“不用了,我卧室不放花,这束就放在客厅吧,让人装瓶摆好。”
遭受秦筝拒绝,秦晚一脸愕然。
不明白为什么她哥不配合她,好让陆怀谦收下那束花。
她拼命给秦筝使眼色,然而秦筝都像没看见似的。
陆怀谦闻言也顺势将自己怀里这束放下道:“只有你那束有些单调了,晚晚屋里放不下的话,我这束也一起摆在客厅。”
在秦晚欲言又止,欲哭无泪的表情下,陆怀谦看了眼时间,昂贵的钻表流淌着象征着金钱的光芒。
“我还有个线上会议要开,先回屋了,你们也早点休息,这个点了,晚晚美容觉都要晚点了,还有小筝……”
陆怀谦有心就闻惊阙的事说上两句,然而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会儿,最终只是拍了拍秦筝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到陆怀谦的身影消失在楼上走廊,秦晚才一脸不高兴地问秦筝:“哥,你干嘛呀?害得我的花都没送出去。”
秦筝一点也不为自己辩解,直言道:“我不喜欢白色的花,不想让它们放在我屋里。”
秦晚:“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啊,后面丢掉不就好了?重要的是先帮我让怀谦哥哥收下花。”
秦筝抿了抿唇:“花丢了,佣人会知道的,佣人知道,怀谦也会知道。”
秦筝看着这个年轻幼稚的妹妹,语气悠悠:“晚晚,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隐藏的东西,很多人都知道。”
“甚至就连你最想隐瞒的人,也知道。”
秦晚心头一颤,不自觉后退两步。
她的脸上色彩缤纷,嘴唇翕动半晌,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心跳块得像是密集的鼓点,迅疾纷杂。
秦筝望着眼前不过被戳中心思,就慌乱不已的妹妹,心中竟难得生出一分怜爱。
“晚晚,其实人生有很多选择,现在及时止损,还来得及。”
说罢,秦筝转身上楼。
秦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佣人们将花拿去装瓶摆好。
另有人抱着另外三束花进来,“小姐,这些花都给你放进屋里吗?”
秦晚这会儿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思管什么花不花的,随意摆手,“随便,就摆楼下吧。”
佣人们应下,听话地走了。
从称呼就能看出每个人在陆家的身份和地位。
陆安年和叶青清是先生太太,陆怀谦是大少爷,亲近的人会叫怀谦,秦晚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直接叫小姐。
只有秦筝,亲近的人会叫小筝,阿筝,更多人叫的是秦少爷,筝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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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家,秦筝永远是融入不进去的那个,唯一的外人。
连佣人对他们的态度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回房后,秦筝收到秦晚的信息。
晚晚:【哥,很快就到我十八岁成人礼了,我打算到时候艳惊四座,你会帮我的吧?】
秦筝并不意外,回复了个好。
另一边,秦晚看着这个好字,心头一松。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楼下,她心里生出一丝无关心思暴露的慌乱。
仿佛有什么变化已经悄无声息到来,且绝不是她所希望的那种。
此时看着这个好,秦晚心中一定。
还好还好,无论她做什么,哥哥总会站在她这边。
就算全世界都不同意她喜欢怀谦哥哥,想和怀谦哥哥在一起,哥哥也会竭尽所能成全她。
思及此,秦晚唇边就扬起一抹安心的笑容。
几天后,秦筝在公司摸鱼,实习生提着一个礼袋过来,将东西放在他桌上。
“筝哥,有人送你的礼物,放在前台,我取外卖的时候顺便帮你拿上来了。”
“谢谢。”秦筝看了眼那个被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礼袋,心中微动。
实习生嘿嘿一笑,“不用谢筝哥,告诉我一下谁送你的就好,是不是你追求者?我看包装这么好,一定很用心。”
等秦筝打开礼袋,取出里面的东西,草莓干,草莓酱,草莓雪花酥……都是草莓做的小零食,每个还分门别类包装严实,能放很久。
实习生见上面包装连名字都没有,“这是自己做的吧?还做得这么好,这么心灵手巧的女孩子现在难得,要是错过就太可惜了。”
秦筝想象了一下闻惊阙成为女孩子的模样,当即忍俊不禁。
众人见状,啧啧两声,拍了拍实习生的肩,“这下放心了,大家都知道错过可惜,你筝哥又不傻,当然不会错过。”
秦筝拆了一块雪花酥喂进嘴里,不像市面上甜到牙疼的滋味,它的甜味比较淡,却又恰到好处,令人回味无穷。
“今天心情好,我请大家喝奶茶。”
没分到零食的众人当即欢呼起来。
于是很快,整个十三楼,都知道秦筝有个女朋友,而且对方还心灵手巧给秦筝做零食的消息。
秦筝低头看手机,他先把闻惊阙的备注改了,随后发消息:【东西收到了,很好吃,谢谢。】
【不过不是说好了,做好后我自己取?】
小闻:【送货上门不好吗?】
筝筝:【不好。】
小闻:【哪里不好?】
它让我错过了一次见你的机会。
秦筝想了想,眼珠一转,回了一句:【它毁我清白。】
小闻:【……?】
看得出来是很困惑了。
筝筝:【现在我们部门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个心灵手巧的追求者,喜欢给我做零食。】
那边沉默很久,才发来一串:【…………………………】
筝筝:【我还收下了。】
小闻:【………………】
筝筝:【你要对我负责。】
前世今生,风月生死,都逃不脱。
15.爱意难藏
秦筝逗完人,就将零食拍成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没有配文字,只有几张图片,但图片无一不精美,看得出来,无论是拍摄角度还是打光和细节,都很讲究,很用心,是每张图片都能用来当壁纸的那种。
秦筝第一次觉得,自己手机的配置不够用。
“筝哥,以后p图还找我哦,我免费帮你。”新来的实习生非常热情,为帅哥服务,多看他几次笑脸都很美了。
秦筝笑了下,给她转过去两千块。
“我想自己学,以后还有很多需要请教你的地方,这算学费。”
实习生惊喜地哇了一声,知道秦筝并不将这两千块放在眼里,于是非常爽快地收下了,“好的筝哥,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随时待命!”
心里却想,能被秦筝这么认真地对待,那位送零食的小姐姐肯定很幸福吧。
还没到下班时间,秦筝就走了,对于他这样的迟到早退,部门没人有意见,大家都知道这位来上班就是公费摸鱼,连被吩咐多看着秦筝的李诗宁也渐渐对他不再关注。
只有在电梯里偶遇秦筝的陆怀谦皱了皱眉,但当着公司其他人的面,他也要给秦筝面子,不好教育游手好闲的弟弟。
但等回到办公室,他就问助理,“最近有点忙,我再找个人帮你们分担分担怎么样?”
助理心里转了一圈,面上还算镇定,“陆总的意思是内调还是外招?”
陆怀谦:“我弟弟最近就挺闲的。”
闻言,助理放下心来,不是抢饭碗,是带孩子,虽然也不是什么好活,但他们都听说过那位秦少爷的性子,虽然自由散漫了点,但脾气还不错,应该不难带。
“秦先生刚进公司不久,如果陆总想将他调过来,可以先让小赵带一带。”
陆怀谦想了想,“等我回家先问问他。”
秦筝不知道陆怀谦致力于让他忙起来,这样就没时间谈恋爱了。
他去了附近最大的商场,进去直入数码产品专区。
“欢迎光临,帅哥想买什么?”导购员走过来热情迎接。
店里人不少,像是有什么重要人物到来,大部分店员都在那边严阵以待。
秦筝视线落在展台上的那些手机。
“你们最新款的手机是哪些?”
有点耳熟的声音让不远处的二人转头看过来,见到秦筝,有些意外。
女生微微扬眉,她身旁的男生就直接多了,“他怎么来了?不是来找茬的吧?”
女生轻斥一声:“别乱说。”
宋其钰觉得自己才没有乱说,当初秦筝碰瓷他滚下楼梯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心理阴影,这辈子都忘不掉。
能碰瓷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两人走过去,那边导购还在热情地向秦筝介绍:“这个系列是咱们店里卖得最好的,很受年轻人欢迎,前两天刚出了新品,您可以看一下。”
“秦先生。”一声呼唤自身后响起,秦筝循声看去,第一眼先看到了宋其钰,没办法,作为刚重生就见面的故人,秦筝总是要对他更熟悉一些。
随后他才看向宋其钰身边那位女士,定睛几秒后,也将对方记了起来,说来也巧,这位也是他刚重生时就打过照面的人,只是后来见的不如宋其钰多。
秦筝礼貌一笑,“魏小姐。”
他看了眼四周,忽然想起来,这个手机品牌就是魏家的产业,作为魏家大小姐,来自家线下门店里视察似乎是件很寻常的事。
魏文竹走上前,“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真巧。”
“这位先生想买什么?”她问导购员。
导购员:“这位先生想要一款拍照功能最强的手机。”
魏文竹闻言,直接伸手示意秦筝走到另一边,对着一款手机就向秦筝介绍,“这个系列是我们家的旗舰机,你面前这款是这个系列的顶配,拍照方面,它的色彩非常鲜明自然……”
她让秦筝自己上手试拍。
秦筝面上看不出满不满意,对于一个见识过三十年后科技水平的人来说,现在的手机无论多好,都入不了他的眼,不过是矮个子里拔将军。
魏文竹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似乎不是很感兴趣,视线不经意看向秦筝放在桌上的礼袋,眸光微动。
话音一转道:“这款手机不仅硬件顶尖,我们在其他个性功能上的开发也很多,比如最近520,我们上线了520专属水印,让你的照片更有氛围感和专属纪念意义。”
秦筝随手指着那台亮面的手机:“就这个了,帮我拿一台亮面的,要最高配置。”
魏文竹脸上笑容更加真诚,转头看向店员,“去帮这位先生拿一台,秦先生是我朋友,今天这单记在我的账上。”
秦筝想拒绝:“魏小姐太客气了,一台手机的钱我还是有的。”
魏文竹轻笑:“很高兴秦先生能选择我们的产品,如果秦先生对我们的产品很满意的话,请在以后多多推荐和支持就好。”
闻言,秦筝也没再拒绝,欣然应道:“以后你们出新品,我都买一台。”
魏文竹莞尔:“看来是我们赚了。”
宋其钰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言笑晏晏,相互礼让恭维的场景,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否则怎么解释本该是情敌的两个人此时却好得像朋友一样?
手机到手,秦筝没有再留,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告辞离开了。
宋其钰终于忍不住问:“文竹姐,你对那家伙那么客气干嘛?难道忘了表哥跟他不清不楚的事了?”
魏文竹蹙眉瞪他一眼,“其钰,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言津有跟任何人交朋友的权利。”
“秦先生能入他的眼,必然也有过人之处。”
“更何况来者是客,做生意的,怎么能把客人拒之门外,当然要用心对待。”
宋其钰不屑:“你又不缺这一个用户,何况以你的身份,也根本不需要亲自接待。”
魏文竹:“我也是为了你好。”
她苦口婆心:“你几次挑衅人家,人家都没计较,那是人家心善宽容,不代表你没错。”
宋其钰简直要吐血,他一脸便秘:“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真没想推他下楼,是他自己没站稳!”
魏文竹:“无论如何,你也伸了手。”伸了手,就不清白。
宋其钰百口莫辩。
他心累道:“文竹姐,我可是一直撮合你和我表哥,你就这么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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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恩人?”
魏文竹笑了:“傻瓜,你算什么恩人。”
宋其钰不服:“口头支持也是支持。”
魏文竹:“那我谢谢你。”
她想着秦筝提着的那个很精美的礼袋,眸光微动,意味深长说了句:“缘分这东西,有时候不需要撮合就能水到渠成。”
“而有的时候,也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不需要任何理由。”
宋其钰这会儿只觉得莫名其妙,几句话听得云里雾里。
晚上,他回到家,睡前玩手机时,才刷到秦筝那条朋友圈。
虽然没有文字,没有说明,但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拍照人对这些零食的喜爱。
爱这种东西,就算没有任何痕迹,也能直抵人心,根本藏不住。
眼熟的图片让他很快回忆起秦筝下午提着的那个礼袋,连逛商场都要随手提上,这是何等的喜欢和上心?!
宋其钰心中顿时警惕。
这么精致可爱,一点也不像他表哥的风格。
想到之前在游轮上看见的画面,宋其钰心里很快得出一个结论:
好啊,这人又背着他表哥在外面勾三搭四!
宋其钰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他可是坚决支持表哥和文竹姐的,秦筝能勾搭别人,放过他表哥,他应该高兴才对。
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原因,表哥还没说什么呢,秦筝就敢勾搭别人,表哥岂不是很没面子?
总之,只能表哥先不要秦筝,秦筝不能背叛他表哥。
维护表哥的尊严,坚决抵制绿帽。
行动!
宋其钰点开和秦筝的对话框,质问的话接二连三发出去。
【你朋友圈的零食是谁送的?】
【别想骗我,肯定不是蔺言津,你收这礼物,蔺言津他知道吗?】
【姓秦的,我可告诉你,蔺家可不是好惹的,你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蔺言津的事,有你好果子吃。】
迟迟没等到对方回应,宋其钰忍无可忍,终于发了一条:
【你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快说,奸夫是谁?】
宋其钰根本没想到闻惊阙身上,毕竟无论如何看,那人都不是会送这么可爱这么甜的礼物的人。
这样一想,岂不是说明秦筝更加花心,脚踩几条船?
前有公主抱,后有爱心零食。
表哥真是太惨了!
宋其钰一边发送,一边思绪乱飞,然而这条消息发出,得到的却是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并且伴随一句系统提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宋其钰瞪圆双目,他被拉黑了?!
秦筝刚把数据转移到新手机上面,就看到一个备注【小学鸡】的人给他发了好几条莫名其妙的消息。
秦筝什么也没说,也不想知道对方是谁,只面无表情地把这人拉黑。
他翻着未读消息,把需要回复的回复一下。
翻到最后,忽然看见两条因为很早发来,而被压到最下面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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