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有了外室后》 第四百二十八章竟然是他? “说劫杀他们的是朝庭军队。”李承郅道。 “朝庭军队?是谁率领的?或者说,为首的是谁?”尽管早有猜测,李轻颜仍然很震惊,朝庭有人劫杀自家军队,为什么?有什么意义? “他不知道,那些人都穿着黑衣蒙面。” “那他为何认定是朝庭的人?还有,王劲枫率领的军队有三万人,就算在边境折损了一些,至少也还有两万多,谁敢在大梁境内对大班师回朝的将士动手?这不是普通的劫杀,这是一场有预谋、策划好的一场战役。”李轻颜道。 要将两万刚从前线撤下的将士全部劫杀,对方除了要占据有利地形,提前设好埋伏,还要有不少于两万人的兵马才行,一场近五万人的交战,声势不可谓不浩大,为何当地竟然没有人察觉,更无人前去调查支援? “他说,看见了允王。”说这句话时,李承郅小心翼翼地看着李轻颜,他也不太相信,这事会是赵鸿晟做的,但王四很肯定他看到的。 “你说……阿晟?”李轻颜霍地站起来,脸色发白:“阿晟劫杀了朝庭军队?他……哪来的兵马?” “事发地,就是他的封地。”李承郅道。 李轻颜怔忪地坐下,但仍摇头喃喃:“不,不可能,阿晟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会……” 想了想又问:“一共死了多少人?” “王四说死了不少,但大多被俘虏了。”李承郅道。 “皇上……知道了吗?”李轻颜颓然地问,还好,没有全杀了。 “王四受伤昏迷时,掉进了一个坑里,对方打扫战场时并未发现他,他醒来后就一路逃回了京城。臣来见娘娘之前,已经见过皇上了。”李承郅继续道。 李轻颜走到窗边,看着坤宁宫外墙上爬着的迎春花藤,有几串黄色的花骨杂儿正冒出头来,在绿葱葱的叶子里格外醒目娇嫩。 她想起初见赵鸿晟时,他那双无辜淡漠又湿漉漉的眼睛,那时的他,像只受伤的失去亲娘的幼兽,孤独无助又充满戒备。 她拉着他的手,将他带离了那坐阁楼,还说要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阿晟……是信了的。 如果,不是自己的优柔寡断,如果她能坚定一些,不嫁给赵鸿昱,尊从本心,离开京城,现在的阿晟,应该还在她身边,他们不必是情侣有爱人,却可以是一辈子的朋友,干干净净的,自由自在的相伴到老,谁说男女之人必须有爱情? “阿颜,不是你的错,你莫要将什么事都揽到自己头上,你也没那么大的能量。”看见李轻颜眼中的哀伤与自责,李承郅不赞同,又心疼地拍拍她的肩道。 像是突然打开了一扇窗,吹进风,照进光,心中的阴霾散了些,李轻颜扯了扯嘴角:“三兄说得对,可能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傻子。” 自以为了解这两兄弟,实则,可能是这两个人争权夺利的一个恍子。 “三兄,你知道本朝还有个靖王爷吗?”李轻颜问。 李承郅愣住:“靖王?皇家应该也有族谱,你是皇后,可以去查看的。”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李轻颜点头,打算等一会就去看上一眼。 却见自家三兄脸色有点古怪,问道:“怎么了?”下朝快一个时辰了,皇宫不常留大臣用膳,到了饭点,按说三兄该出宫回家才是,他怎么还站在这里? “那个,就是……”李承郅难得吱吱唔唔的欲言又止。 “你我是兄妹,有话直说。”李轻颜好笑道:“莫非是看中了哪家姑娘,想娶?” 李承郅烦躁地挠挠头:“不娶,哪家的也不娶,一个人过得好好儿的,成亲就是自找麻烦。” “莫非还真是被哪家姑娘瞧上了?是……兴宁?”李轻颜眨着八卦的眼神,方才还满眼伤感的人,一下子又变回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妹,李承郅又欣慰又无语。 “今天出门时,荣亲王妃又来了。”李承郅有几分无奈道。 “你当真不喜欢兴宁?不愿娶?”李轻颜问道。 李承郅又挠头,说实话,他就是不想成亲,并非针对兴宁,是哪家姑娘也不想娶。 “不娶就不娶呗,我相信兴宁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而且,她也未必就想嫁你。”李轻颜想起兴宁对林家二公子的深情,有几分无奈,那就是个恋爱脑。 虽然恋爱脑发病时很让人生气,但恋爱脑要变心,或者说,刚结束一段感情,又很快的投入到下一段,应该不那么容易,他们至少还要伤春悲秋个几个月才是正常程序。 “是老太爷和老太太,唉,要不,娘娘给臣一个外派的任务吧,臣去允王封地。”李承郅道。 “你怎么不去求皇上?或许他正求之不得。” “我总不能说,我不想娶你堂姐,你快把我送去外地吧。”李承郅嗔道。 “皇上……知道荣亲王妃想招你为女婿的事了?”李轻颜讶然道。 李承郅憋脸了脸,点头:“他还问我,是不是嫌弃兴宁是二嫁女,嫌弃她有两个儿子,我是那等庸俗之人吗?若是喜欢,不管她是什么情况都娶,可不喜欢……” “你当真不喜欢兴宁?”李轻颜想再确定一次。 李承郅顿住,眼中露出复杂又古怪之色:“我同她……也不是不喜欢,嗯,不能用喜欢和不喜欢来界定,就问你,当初阿晟像个跟庇虫一样天天跟着你,这么些年,他一直那样护你依赖你,你对他可有过男女之情?” 李轻颜对赵鸿晟的感情……嗯,有点复杂,不能说不喜欢,但要说要与他做男女间的亲密之事,又觉得很怪异,不合适,但那个人又是自己非常在意和关心的人,同亲人不一样,又不是情人,嗯,她也说不上是什么感情,总之,那个人对她很重要,重要到,对伤害过他的人,她会下杀手,但要说嫁给他,又觉得很别扭。 所以,李承郅对兴宁也是这种感情? “阿晟是我的师弟,我待他如同亲人。”李轻颜不知如何形容,只好道。 第四百二十九章不喜欢这种感觉 李承郅想了想道:“我与她……应该还不到这种程度。”刚说完,他又有点烦躁地挠头:“娘娘帮帮臣吧,这几日,实在被祖父母闹得有点吃不消了,都不敢回家了。” 李轻颜无奈笑道:“他们想留在京城,可这是皇上的意思,便是我想出力,也没地方使。” 李承郅笑了笑道:“嗯,臣知道了。” 但李承郅走了没多久,李轻颜便打算出宫,却被侍卫拦住:“娘娘,皇上说了,这几日外头乱得很,皇上也是为了娘娘的安全着想。” 拦她的侍卫是乾清宫的,是赵鸿昱的近卫,李轻颜道:“本宫只是想回娘家一趟。” 侍卫为难道:“娘娘,臣等也是听命行事,还请您莫要让属下们为难。” 李轻颜点头,转身往殿里去。 芍药很意外她竟如此好说话,说实话,芍药也不想娘娘在这个时候出门,若又遇上刺客了怎么办?还有,娘娘的肚子已经显怀了,确实不适合出宫去。 “娘娘……”芍药扶住李轻颜:“要不,奴婢做点泡萝卜给您开开胃吧。” 李轻颜最近害口,想吃点酸辣有口味的,她前世就爱吃湘菜,泡萝卜的法子还是她教给芍药的,芍药又给改良了一下,味道却更好了。 用醋、糖、生抽再加上小米辣、蒜、生姜泡的,只泡一时辰就能吃,李轻颜想想就流口水,点头:“好,记得先泡萝卜皮,再弄两根黄瓜一起泡着。” 大冬天里,也只有李轻颜的大棚里有新鲜黄瓜吃,她这会子还真不急着出门了。 芍药便让小太监去大棚里摘黄瓜扯萝卜,自己先去配料,李轻颜偎在火炉子边站半躺着,找了个话本子随手乱翻,偶尔将炉子上的水壶给提开,往火里扔个花生壳什么的。 看她当真没有要出门的意思,芍药几个安心做自己的事去了。 没多久,大家便觉得眼皮子重,首先是正要擦拭家俱的小宫女身子一歪滑下去,靠着大官帽椅睡着了,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小太监小宫女全都倒了。 有个倒在炉子边,李轻颜怕他烫着,将其拖开了些。 做完这一切后,她拍了拍手上的泥灰,施施然走出了坤宁宫,而方才阻拦她的侍卫又过来了,却还没等他开口,李轻颜像前世电视剧里看到了一样,对着侍卫的脸一扬帕子,一阵淡淡的异香弥漫在空气中,这几个拦着她的侍卫,也轻悠悠地软倒在地上。 小样,也不看本宫是干什么出身的,弄倒你们几个,不要太轻松了。 大摇大摆往外走,一路上又遇见了侍卫,李轻颜先一步解释道:“去翊坤宫瞧瞧,也不知林贵妃如何了。” 那侍闻言面色有异,神色复杂地向翊坤宫看了一眼,而他身后的那位眼中却闪过兴奋之色,忍不住道:“皇上在翊坤宫呢。” 李轻颜愣住,赵鸿昱不是说还有很多政事要办的吗?怎么在诩坤宫? 那侍卫见她脸色有异,眼中的八卦更盛:“娘娘这个时候过去,恐怕……”李轻颜装作气愤难消的样子道:“本想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想去哪就去哪儿,尤其是翊坤宫,谁也别想拦我。” 两名侍卫一听觉得这戏很可能会开场,悄悄跟在李轻颜身后。 李轻颜喝斥道:“你们跟着本宫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翊坤宫里,赵鸿昱正负手走来走去,林婉容秀眉微蹙着:“皇上,臣妾对您忠心一片,只要您开口,臣妾便是赴汤蹈火也要替您给办了。” 赵鸿昱没说话,一双俊朗的眸子幽沉地盯着桌上的一只看似古朴无华的磁碗。 “皇上!”林婉容真不懂了,赵鸿昱好不容易来了,一进门便看向这个磁碗,这个磁碗是林婉容用来喂鹦鹉,上面的花纹也很普通,虽然做工精细,但也算不上是顶好的东西,在林婉容看来,一两银子都不值,赵鸿昱却盯着这个碗看,就像这个碗能突然生出枝丫头来,枝丫上头最后挂满金元宝。 她都叫了他好几声了,赵鸿昱却一直没说话,像没听见一样,又过了两刻钟后,林婉容又唤了一声道:“皇上,臣妾祖母……” 赵鸿昱的目光这才从碗上移看,瞥了她一眼:“你还没放弃?” 林婉容眼里滑过一丝狠厉,面上却露出悲伤和认真:“臣妾说过,只要皇上需要,无论让臣妾做什么都可以。莫说是祖母和父亲,便是……要了臣妾的命,臣妾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她睁着清凌凌的大眼睛,眼中的爱慕与崇拜不加半点掩饰。 这就是林婉容与阿颜不同之处,阿颜她……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阿颜她……总是太理智了,甚至有点……凉薄。对,是凉薄! 大梁朝最圣贤的皇后,对很多人都很仁善,阿颜是有大爱之人,她的爱……给了很多人,分到他这里,只那么一点点了。 不似林婉容,林婉容的爱炽热甚至有点疯狂,她的眼里心里全是自己。 赵鸿昱是男人,是男人没有对这种热烈又崇拜的爱意不动容的,这是享受,虽然,并不是他想样的,但很大程度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虚荣心。 “这只碗……是一套的吗?”赵鸿昱收回目光,语气淡淡的。 林婉容微怔:“这个……”她一时想不起这碗的出处,对了,是她的陪嫁,母亲给她的陪嫁里,有一套这种碗,被她摔碎了不少。 “皇上,这碗……有什么特别吗?” 赵鸿昱指了指碗底的字:“认识吗?” 大婉容看着碗底的符号,愕然,摇头。 是一串数字,赵鸿昱见过李轻颜教户部官员计数的,他也认识,碗底提数字是生生日期。 能用这种数字刻在碗底…… 保利行连瓷器也做了,大梁国,还有哪门生意是保利行没有涉足的? 而只要保利行涉足,这门生意旁人就别想再做大,最后会被保利行而垄断。 赵鸿昱不喜欢这种感觉。 第四百三十章赶走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保利行的瓷器做工确实很精美啊,但是…… “这种瓷器应该算不得精品,也非名瓷,你林家会给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当嫁妆?” 林婉容有些得意,林父林母最宠的女儿就是她,又是自小当成皇后培养的,嫁妆自然极尽奢华,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只可惜有李轻颜那个贱人,她只能屈居为贵妃,出嫁时,父亲才给了她几分脸色看,但母亲林夫人还是将早备好的嫁妆一点不落的全给了她,光银票就是几十万两,林相上回在她这里索要了十万两回去,到现在她还肉疼呢,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对林父起了恨意,一个总与皇帝作对的宰相是不会和久的。 林婉容不算很聪明,却也是个懂得趋利避害的,林相与皇帝的关系如今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李轻颜很绝断的将李老太傅给弄回家致仕了,她也该有表示,将林相给弄回老家去,但她没有李轻颜的魄力,能让李老太爷老实听话的回去,那便只有用些手段了,一开始,良心上还有些过意不去,后来林相竟然把已经给了她的嫁妆又要了十万两回去,因着她没了孩子,又在林家培养庶妹,打算再送个人进宫来,她对林相就彻底寒了心,与其让林相被皇帝拉下巴,不如她自己出力,反正林家是要垮的,还不如给她当个垫脚石,如此,也算是实现了最后的价值。 “这瓷器虽算不得名窑出品,却也是精品,而且,还是西越进贡来的呢。”林婉容道。 “西越……贡品?”赵鸿昱讶然的同时,语气很是不善:“朕在宫里都没见过这种贡品,你林家倒是有。” 林婉容讪讪道:“是……先皇时期,我大兄得的,也不能算是贡品吧,就是……西越人送的礼。” 这明明就是保利行的东西,怎么就成西越人的了? 赵鸿昱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追究,脸上露出些许不耐:“你请朕过来,就是说这些事情的?” “臣妾是……关心皇上,也担心您,听说边关战事不顺……” “这些事不用贵妃操心,你做好自己的本份便是,朕还有事……” “皇上……”林婉容扯住赵鸿昱的一角袍袖:“您难得来一次,上次皇后姐姐摔跤之事,臣妾知道错了,但真的不是臣妾指使的,您都罚过臣妾了,要不……留下用顿晚膳吧,臣妾……”她说着眼泪就珍珠儿似的往下掉,几分委屈中,又带着几分期盼和爱慕,我见忧怜。 “朕可以纵容你很多,但皇嗣,是朕的底线,你做过什么,朕没明说,不代表朕不清楚,贵妃,在宫里,可以蠢,却不能明知自己蠢还装聪明,这样,会死得很快的。” 他说完,便掀帘子出去了。 望着高大伟岸的背影,林婉容的泪怎么也止不住,又恨又气又伤心。 她蠢?是了,在他的眼里,天底下只有一个聪明女人,那就是李轻颜,也不知那个二嫁女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心狠手辣会做生意赚钱吗?若是…… 等皇帝走后,李轻颜才从屋后出来,走进翊坤宫,当看到她微笑地站在自己面前时,林婉容脸一白,还以为见鬼了,更害怕自己刚才的话被她听了去,故作镇定道:“你……你来做什么?” “看你是否老实认罚。”李轻颜笑道。 林婉容翻了个白眼往屋里去,她不想理李轻颜,更想破口大骂,却不敢。 “开年就选秀。”李轻颜却突然来了一句。 林婉容微愣,瞪大眼睛看她,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是什么意思。 帝后恩爱得很,皇帝要选秀,李轻颜这个皇后不应该很伤心吗?怎么看起来还有点期待的样子? 李轻颜说完却转身要走。 林婉容想也没想,上前一步拽住她:“你……你说清楚,开年选秀?当真?” “嗯,当真。”她提了,赵鸿昱没答应,可也没反对。 “你同我说做什么?”林婉容气苦,她现在是待罪之身,选秀不是她这个皇后该操心的事吗? “我怀着孕呢,开年得五个月大了,行动不便,到时候,你主持吧。”李轻颜像在聊天气一样,给林婉容扔了个重磅炸弹。 “我?……呃,臣妾主持?”她有点懵,更多的是震惊。 “是呀,你不是提过好几回了吗?相信这件事上,皇上更信任你。”说完,李轻颜很友好地拍了拍林婉容的肩,一副姐俩好的样子。 林婉容有点不相信,等回神,李轻颜已然离开了。 李家,李承郅已经有三天没有回府了,李老太爷在屋里踱步,他最近联络了几个老部下,让他们向皇帝递折子,就说他年老体弱,不适合长途劳顿,更不想与子女分开,想留在京在贻养天年,但那些个部下如今都归入了皇后的门下,徐尚书也只是代管。 而皇后对李太傅是什么心思,从李大夫人的遭遇已然看出,皇后并不待见自己这个祖父,皇帝也不想留他,部下们也是悉知了帝后的意思,又不好太过得罪老太傅,只好当面应承,事后敷衍了事。 各种法子都想了,都没用,李老太爷便很烦躁了,老太太更是没事就叨叨几句,全是埋怨他的话。 李轻颜突然回来了,下人禀报时,李老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正要出来迎接行礼,却被老太爷给拦住:“你是长辈还是她是?让她进来见我。” 说完,他像以前无数次一样,高坐正位,等着李轻颜给他行礼。 李轻颜挺着显怀的肚子进来,她身后跟着汤嬷嬷:“见了皇后,为何不跪?” 汤嬷嬷冷声喝道。 老太爷正要说话,老太太先一步跪下行礼,老太爷瞪她一眼,但看见李轻颜身后四个高大的侍卫,又闭了嘴,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 “开年后就回老家吧。”李轻颜道。 老太爷的脸顿时气的胀红,直起身道:“李轻颜,我是你祖父,我都快七十了,一把年纪,你让我不远千里奔波,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和孝道?” 第四百三十一章走吧 “死还是走,你选一条。”李轻颜的眼神一片冰寒,声音更是没有半点温度。 “你……”李老太爷指着李轻颜怒不可遏,抓起桌上的书便向李轻颜砸来,侍卫手一挡,书落下,李轻颜纹丝未动,眼神却越发冷厉:“今儿是我最后一次用李家女儿的身份同你说话,以后再给对本宫无礼,按律处罚。” “你……”老太爷气得胸口起伏得厉害,指尖颤抖地指着李轻颜,脸都气白了。 老太太吓得忙扶住他:“老爷,老爷,您……快……快坐下。” 又道:“阿颜,他是你祖父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没有他哪来的你爹,又哪来的你?便是你这个后位,也是你祖父费心费力让你得来的,做人怎么能忘本,怎么能不知感恩,不知好歹呢?” 她还敢提? “本宫怎么记得,这个后位,祖母原是想给二妹的?啥时候是为我费尽心力了?”李轻颜像才认得老太太似的,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李老太太微讪,却仍强词夺理:“阿玉都被你杀了,她如今生死道消,你还要怎么样?为何还不肯放过她?” 李轻颜冷笑连连,长辈偏起心来是没有底线的,李玉颜便是做得再过分,在老太太眼里也是好的。 她也没想过要争这种长辈的慈爱,些微的好处不知要向她索取多少以“孝”为名的供养。 想了想,她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懒得理李老太太,拿出一个礼盒递过去:“你也是做了几十年官的老人精了,这里是五万两,是拿着钱去老家无忧无虑地贻养天年,还是留在京城,等着皇帝对李家动手。” “他敢!”李老太爷大为震动,色内厉荏地喝道。 李轻颜淡淡一笑,秀眉微挑:“你觉得,他敢不敢?”老太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不是皇后吗?他不是……不是很宠爱你吗?你还有保利行,他真的……真的会针对李家,会……” “自古帝王都是孤家寡人,他们最爱的,只有皇位权势和他自己。”李轻颜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她口中的帝王与她没多大关系似的。 老太爷眸光变了几变,终是颓然苦笑,诚如李轻颜所说,他为官多年,与几位皇帝打过交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便如他自己,费了那么多心力帮赵鸿昱上位,本以为,本家的地位也稳了,哪知,他上位第一刀便是砍向了他这个大功臣。 五万两,够他与老太婆很优渥地过晚年生活了。 见有五万两,老太太也不再多说了,虽然极不情愿离开,但如果留下来对李家当真有很大害处,而走,又能带上这么多银子,以后衣食无忧,傻子也知道怎么选择,何况现在妥协,儿子孙子们也会念他们一点好,若再坚持闹下去,怕是会害了他们的心,凭添怨怼。 李轻颜离开时,老太爷唤住她,这老头子难得露出一丝关切:“你……有什么打算?” 他问话时,眼睛是看向李轻颜的肚子的。 李轻颜笑道:“你放心,有我在,李家不会有事。” 老太爷这才放心地点头,难得说道:“难为你了,你也一定要保重。” 林家,林相正在书房与几个部下商议,皇帝最近行事很有点激进,除了放开商人贱籍,还打算行桑田人头亩制,要取消特权阶层田亩不税的古制。 当然,这还只是一点意向,但林相已然敏锐地察觉到,他并不是随便提提的,而是真会实施。 自古以来,只要考取秀才,有了秀才以上的功名,名下的田地便可免税,这样的制度,让很多人将自家田地寄到秀才举人名下,无形让朝庭少收很多税钱。 而正因为如此,官员和富绅们更加肆无忌惮地收卖或豪夺土地,使得大量土地财富集中在少数官员绅吏手里,老百姓的负担越来越重,辛苦劳作一年,交完田租后,只能裹腹,生活越来越困顿贫穷,不遇上灾年还好,一遇上灾年,便是灭顶之灾,完全没有抗风险能力,如此下去,民心不稳,民与官本是水与舟的关系,水能载舟变能覆舟,这个道理赵鸿昱懂,而他又是有雄心壮志的皇帝,想建功立业,想青史留名。 其实帝王有革除弊制、改革励新的志向,有能力又同样有志向的臣子是很高兴的,他们也可以同样跟着建功立业名留青史啊。 但林相不年轻了,而且,皇帝的改革方式太过激进莽撞,不但不会成功,还会适得其反,搞不好,还会动摇国本,朝庭动荡,年纪大了,没了朝气也没了干劲,林相不愿意改革,何况,赵鸿昱早有了除掉自己的心,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 所以,这些日子,他总与几位部下在一起商议,如何给赵鸿昱使绊子,如何有效阻止改革政令的实行。 “田亩法绝对不能实施,皇上的意思是,从晋地开始,刘大人,本相记得,你便是晋地人吧。”林相道。 这位刘大人是督察御使,也是晋地望族刘家人。 闻言不满道:“原以为这位是个英明能干的,哪知就是个二楞子,田亩法,他究竟想做什么?自古以来,官绅的田地就不税的,不然,谁愿意十年寒窗苦读,努力去考劳什子功名?” “可不是吗?还是个大将军王,以下官看,他就是个莽夫。”另一个官员道。 “刘大人,明日你便联合几位晋籍的官员一起上表,反对田亩制。” 刘大人点头道:“相爷放心,不仅晋籍的官员,督察司所有的御使都会弹骇李承谨那个混小子,仗着他是皇后的兄长,就给皇帝当马前卒,他李家不同样享受着旧制的福利么?真是端着旧制的碗,砸旧制的锅,还真是不要脸之极。” 几人正在商议,突然,外面传来管家的激动且略带颤抖的声音:“相爷,相爷,不好了,老太太她……殁了。” 林相手中的笔,巴答一声掉在地上,脸色刷白。 第四百三十二章吊唁 “昨儿去探望她老人家,不是还好好儿的吗?”林相喃喃,双眸泛红,悲怆中带着一丝绝望,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没了呢?三年丁忧……不,就算部下们极力为自己争取,至少也得有一年,一年时间离开朝堂回到老家去…… 风云变幻,一年里可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难道是老天的意思?拼博半生的仕途就终止在这里了? 一撩衣摆急匆匆便往老太太院里去。 朝清宫,林婉容一身粗衣布衫畏畏缩缩跪在阶下,赵鸿昱心中大喜,面上却不露,冷声道:“你来寻朕,就是此事?” “皇上,臣妾……没有食言,祖母一死,父亲……林相便不得不丁忧,臣妾知道,他是您改制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臣妾向在为您挪走了。” “林婉容,故去的是你的亲祖母,拒朕所知,她素来待你亲厚。”赵鸿昱冷声道。 林婉容面色一僵,美眸中滑过一丝悲色,很快又挺直腰杆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祖母她……本就年老多病,臣妾心里,皇上才是最重要的,臣妾爱重皇上,莫说是祖母,便是要了臣妾自己的命,也是甘愿的。” 她爱慕崇拜的眼神热情又迷恋,赵鸿昱最不爱她,却很受用,微颔首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就这样? 林婉容很失落,面上却不显,也知道急不得,皇帝就算要奖赏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会落了痕迹让人诟病。 唯唯诺诺退后几步,又突然返回跪下磕头:“皇上,能许臣妾回府见祖母最后一面么?”她美眸噙泪,悲切中有悔痛之色,这成功让赵鸿昱看她的眼神暖了少许。 男人啊,既需要女人不顾一切为他杀人放火做他自己不愿做的脏事,又讨厌她心狠手辣歹毒凉薄。 “好,许你贵妃仪仗回府。” 林婉容大喜,跪谢退下。 李轻颜正在软垫上做操,月份大了,胎位有点不正,还担心会脐带缠胫,总之,适当运动对孕妇和胎儿都有好处。 “您这是在做什么?”一个身影冲进来一把将她拽起。 “哎……”腰一阵痛,李轻颜烦燥地甩手,回头却撞见云娘担忧和不赞成的眼神,愣住:“你……怎么回来了?” 云娘眼中浮上伤心:“姑娘不想见到奴婢?” 李轻颜眉心微蹙,云娘对自己忠心毋庸置疑,但就是有点自作主张,还拎不轻主次…… 但她毕竟是跟了自己二十年的乳娘,感情还是有的,本打算让她在外地怡养天年,无忧无虑地过下半辈子,哪知她竟擅自回来了。 “姑娘你……”云娘满脸受伤,倔犟地跪下:“奴婢这次回来,说什么也不走了,您看看,没奴婢在你跟前,您都胡作非为了,这么大个肚子不知好生养着,竟然做这么危险的举动……” 芍药见李轻颜的脸色越发难看,忙扶住云娘:“瞧您风尘仆仆的,难得回来,先去洗漱一番,吃点东西吧。” 云娘却甩手给她一耳光:“小贱蹄子,怎么服侍主子的?枉我自小栽培你,教导你,你就是这样纵着主子胡来的?若主子肚里的皇嗣有半点不测,都是你们的罪过,该千刀万剐。” 芍药被打懵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云娘犹不罢休,冷喝喝道:“你还委屈上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在主子身边,你就成了这坤宁宫里一等一的人,见着我回来,不高兴了是吗?” 李轻颜没想到在垄西呆了几个月,云娘不但没反省自己的问题,竟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一把拽过芍药道:“云娘,你先下去。” 云娘:“姑娘您……您是真的……”那表情,就像李轻颜是个大大的负心汉。 李轻颜深呼吸,暗轻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强压怒火道:“不是,你才回来,宫里发生了很多事,你不了解,又长途跋涉的辛苦了,下去休息休息吧。” 看她语气温和,没因自己打了芍药而责怪自己,心中暗自得意,在娘娘的心里,自己还是最重要的,没人能憾动,这才点头应下,又拿出一个包裹往李轻颜手里塞:“姑娘打开看看。” 看她神情热切,李轻颜打开,竟是一枝根大的灵芝,瞧着得有上百年,不由眼睛发亮:“这是……” “是,这是云雾山的灵芝,奴婢记得姑娘曾说,是最好的灵药。”确实是顶顶好的灵药,必要时,是可有救命的。 李轻颜大喜,遂想起此物极难得,便是保利行走遍大江南北行商,也极能得一株这样的好药,何况是如此大品相又极好的。 “你……是怎么寻来的?”看云娘比离开之前削瘦不少,李轻颜问道。 云娘笑道:“姑娘知道,奴婢老家便是云雾山的……” 难不成,是她亲自在山上采的?云雾山高而险,这种极品灵芝又生在极险的山崖壁上,极难采,云娘会武,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也识得一些草药,采这株药不止辛苦,应该经历了不少险阻吧。 心中微暖,叹道:“你辛苦了,不过,从垄西去云雾山,足有上千里,你怎么……” 云娘淡笑道:“奴婢离宫之后就没回垄西,直接去了云雾山,总算功夫没有白费,得了这么一株,不然,也没脸回来见姑娘。” 入画进来扶了云娘下去,芍药见李轻颜盯着灵芝的眼神复杂,问道:“要不要用药盒装起来?” 李轻颜点头,又心疼地摸着她脸上的指痕,芍药笑笑道:“没事,不疼。” 哪里不疼?那一耳光去得又快又狠,习武之人手劲又大。 云娘是用这一耳光在坤宁宫里立威呢,告诉宫里的其他人,她回来了,她才是坤宁宫里,皇后娘娘跟前最得用最有权力的嬷嬷。 亲自给芍药敷了药,这丫头还担心云娘以前的屋子已经给了汤嬷嬷,怕她与汤嬷嬷起冲突,忙要下去安置,汤嬷嬷却是个明白人,笑道:“我住边厢房也是一样的,姑娘不用为难。” 第四百三十三章吊唁2 芍药谢过后下去了,汤嬷嬷扶着李轻颜坐下,为她梳头,李轻颜问:“让嬷嬷看笑话了。” “奴婢不敢,云嬷嬷在娘娘心中是不一样的,娘娘重情重义,奴婢省得。” 李轻颜回头看她,汤嬷嬷有未竟之言,但她来坤宁宫时间不长,比不得云娘和芍药自小陪伴的感情,有的话,不该她说。 “您帮本宫看着点她吧。”李轻颜道。 正说话,小太监进来禀报:“林家老太太过了。” 又告诉她,皇上许林婉容以贵妃仪仗回府省亲。 李轻颜一点也不奇怪,皇帝烦林相久矣,林老太太去世,林相势必要丁忧,不管是一年还是三年,总归是要离开朝堂一段时间,正好可以趁机铲除林相的势力,就如同当初铲除李老太爷的势力一样。 只是,不应该啊,上次自己给林老太太医治过,她至少还有一两年好活,怎么突然就…… “阿颜……”正疑惑,赵鸿昱进来,自身后拥住了她,闻着她发间的幽香道:“阿颜,你的身子又重了,朕都快抱不了了。” 李轻颜回头嗔他一眼,没好气道:“皇上这是嫌弃臣妾了?” 他们之间很少用敬语,赵鸿昱一听她是生气了,笑着哄道:“怎敢啊,我的阿颜辛苦孕育子嗣,朕感激还来不及呢。” 说着拉着她的手道:“随朕去林府吧,林相母亲亡故,朕得亲自去吊唁。” 嗯,这也算是给足林相体面,给足林母体面,虽然朝堂上政见不同,但林相到底是助他登上皇位的有功之臣,该给的恩泽还是得给的,当面留一线,以后好相见嘛。 李轻颜却问:“林府可有人入宫报丧?” 赵鸿昱微怔,好像并未有人来报丧:“可能忙忘了吧。” “哪咱们就穿便服轻装前去。”李轻颜道。 赵鸿昱虽觉得不妥,但这种小事上,他向来宠她,听她的。 到了林府,果然见林府外虽然人来人往,却未见有半片孝幡,也没有一点丧事的气氛,赵鸿昱面色不悦,自言知语道:“未必还想瞒着不成?” 李轻颜轻抚他的掌心,他也太心浮气燥了,如此急切,让臣工们瞧见,又会说嘴。 “林贵妃回府省亲,臣妾也陛下也来凑凑热闹走走亲戚。”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得了讯出来迎接的林相和林府众人闻言稍松一口气,林相脸色灰败,眼神却还有神,上前一步道:“不知皇上和娘娘突然驾到,臣迎驾来迟,望恕罪。” 赵鸿昱道:“无妨,朕知林相府中有大事,忙得很,朕就是来看望林相的。林相节哀。” 林相面露感激:“谢皇上,家母得知皇上对臣及母家如此恩厚,定会感激涕零。” 赵鸿昱满脸悲伤道:“老安人辛苦一辈子,教养出林相如此出色的儿子,此生也无憾了,朕要追封她为……” “皇上!”林相却一脸为难地打断他:“您是要为家母封诰吗?臣这就去请安母出来,她身体不太好,行走不便,还望皇上……” 什么意思?林老太太不是死了吗?请她出来亲自谢恩? 赵鸿昱脸色上不好看,皱眉道:“死者为大,朕亲自前去拜唁吧。” “皇上!”林相怒而跪下:“家母尚在人世,不知何来死者为大一说?” 赵鸿昱怔住,没死?林婉容骗他的?不,不可能,自己安在林家的暗桩也说林老太太死了,林相这是要欺君吗? 见他立即就要发火,李轻颜暗扯他衣袖,皱眉道:“林贵妃奏请回府时,可是说要见老太太最后一面,还是说要为她老人家守孝三日,难不成,贵妃是在宫里受了大委屈,为了回家又耍小性子欺骗皇上?” 她未说欺君,只说是耍小性子,还是给林婉容留了余地的。 林相嘴角微抽,眼角有恨意,冷笑道:“臣有罪,未能教养好女儿,惯得她任性娇纵,给皇上和娘娘添麻烦了。”说着又跪下给赵鸿昱磕了个头。 “老身叩见圣上,皇后娘娘……” 赵鸿昱寻声看去,愕然又震惊,指着跪在林相身后的老妪半响说不出话:“你……你……” 不是林老太太又是谁? 李轻颜也大感震惊,这种事,林婉容不可能欺骗皇上,那…… 林相却向李轻颜一礼道:“臣真心感谢皇后娘娘,若非您妙手回春,臣母可能还真的……”他说着声音哽噎,看向皇帝的眼中却含着冷诮,嘴角压不住的往上翘。 这斯,哪里真心道谢,分明就在挑拨离间,赵鸿昱兴冲冲前来吊唁,却被现场打脸,还指明是李轻颜治好了老太太,赵鸿昱想让林相丁忧的希望成为泡影。 赵鸿昱脸色很难看,又不能现在就发作林婉容,这事有蹊跷,就算林婉容的消息有误,自己的人也不可能出错,除非…… 除非林相设了个局,故意令他出丑。 “老太太身体大好了?”李轻颜却像一点也不知其间弯绕,没事人一般上前扶起林老太太,笑容和熙可亲,林老太太身体微僵,低垂眉眼道:“尚可,多谢娘娘关心。” 李轻颜顺势就要为她把脉,她不羞痕迹地避开笑道:“外头冷,陛下和娘娘请屋里上坐。” 她神情庄重从容,看不出病态,更看不出虚假伪饰,连李轻颜也有点懵了,这是林老太太没错,与她之前见过的并无二致,可又有哪里不一样,相貌几乎是一横一样,举手投足间……也是那么回事,毕竟自己见过却并不熟…… “林贵妃呢?”赵鸿昱却没有虚与委蛇的心情,他憋着一肚子气,是一点也不想忍。 林相一眼微眯,泄出危险又绝决的寒芒:“贵妃一回府就病倒了,太医说,她染了时疫。” “放屁,她临走时还好好儿的,怎么可能突然就病了?”赵鸿昱大怒,也不顾及形像了,破口大骂。 李轻颜愕然地看他一眼,这家伙向来沉稳冷静又懂得隐忍,怎么…… “来人,传太医,朕倒要看看,贵妃究竟染了何病。” 第四百三十四章贵妃病了? 林相不见半点慌乱,挥手召来李太医,李太医跪下,帝后都在,皇帝的眼神可怕得要吃人,吓得忙低下头,结结巴巴道:“微臣……见……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李轻颜对李太医还是有印象的,四十多岁年纪,以妇科为主,医术不好不差,主要有李轻颜和院首两位惊才绝艳的医学圣手,一般的太医都没什么出头机会,这位又是个老实巴交特不显眼的,与李轻颜其实还沾了点亲,只是不知拐了几二道弯了,按辈份,还要称李轻颜一声表姑祖奶奶。 “你,告诉朕,贵妃当真身染重疾?”赵鸿昱沉声问道。 “回……回皇上的话,贵妃娘娘她……她确实染疾,此时还昏迷不醒,微臣无能,查不出病因,也未能救醒贵妃。” 他一边说一边擦着额角流下的冷汗,声音也是颤巍巍的。 “你敢骗朕,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李太医扑通一声跪下:“臣……臣不敢,臣所说句句属实。” 李轻颜:“皇上,李大人不像在说慌。” 赵鸿昱相信李轻颜,却不相信林相:“走,去瞧瞧。” 林相拦住:“皇上,贵妃的病来得突然,您是万乘之躯,还是莫要过去,免得过了病气。” 赵鸿昱一甩手:“她是朕的贵妃,病了朕自然要探望。” 林相急出汉来,林老太太却从容拉住他,示意他莫要再拦:“陛下与皇后娘娘关爱贵妃,是对贵妃和林家的恩宠,前头带路吧。” 李轻颜回眸又打量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微笑着向她点头:“臣妇总说要当面向皇后娘娘致谢,若非娘娘,臣妇早已归西。” 李轻颜客气了两句,几人来到林婉容未嫁前的闺房,两个婆子守在外面,也不见林婉容的宫人,屋里静悄悄的,赵鸿昱甩开众人,一把掀开帘帐,林婉容面色苍白地躺着,若不细看,几乎不知胸前还有起伏,林相哽噎唤了几声:“婉儿,婉儿,皇上来看你了。” 林婉容一动不动,眼皮都未眨一下,赵鸿昱看向李轻颜,李太医却疾步上前拦住:“不可啊娘娘,可能有传染。” 有传染?为何方才不拦着自己?是知道李轻颜的医术强过他,只要她出手,谎言就不攻自破? 赵鸿昱一脚踹翻他:“滚开!” 李太医却悍不畏死地扑回来:“娘娘,是热瘟,是热瘟啊。” 李轻颜脸色大变,所谓热瘟,如同前世的花柳病,又有些许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并非滥交才染上,且对男子伤害不大,只在妇人间传播。 这种病一旦染上很难治愈,几乎可算是绝症,且前期发作很慢,一旦发现,就是中晚期。 赵鸿昱不懂医,但看李轻颜如此,也知此病可怕。 “皇上,咱们先出去。”李轻颜扯着他的衣袖出来。 身后,林相明显松了一口气,李太医也用袖抹汗。 离开闺房,林相拭着泪情真意切地感谢了赵鸿昱一番,又道:“皇上,臣……臣自知有罪,未能照顾好贵妃娘娘,她福薄,得了这种病,臣请将贵妃留在府中将养,免得……” 免得感染了皇后娘娘和宫中贵人。 这是一番好意。 赵鸿昱既疑且怒,林婉容的病来得突然也蹊跷,一甩袖就往外走,李轻颜却道:“本宫与贵妃姐妹一场,她突然如此,本宫心中难过,今晚与皇上一道先陪陪贵妃妹妹吧。” 林相怔住,忙摇头,正要说话,赵鸿昱一捶定音:“正该如此。” 林相脸色发白,干涩道:“臣遵旨,就怕招待不周,让圣驾和娘娘受罪。” 话虽如止,还是安排了客院出来,到了住处,暗卫清场,将林家人隔绝在外,赵鸿昱这才问道:“阿颜可是发现了可疑之处?林婉容真病了么?你都没有探脉,如何确定?” “若真是热瘟,杏儿为何仍在屋里走动?”李轻颜道。 杏儿是林婉容的贴身宫女,陪嫁之一,方才一直站在角落处,减轻存在感,但李轻颜一进去便瞧见了。 “狗贼大胆,竟然敢欺君!”赵鸿昱大怒道。 “你且莫动怒,此事经不得细查,以皇上之能,不怕查不出。” 赵鸿昱确实在见到林老太太之后,就着暗卫去查了,李轻颜提出留在林府,正合他心意,脸上总算有了笑意,温柔地拥住李轻颜,轻轻抚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辛苦阿颜了,没有你,我都找不到主心骨,好阿颜,你是独一无二的,是我最重要的人,可不能……” 后面的话没说完,头埋进她的颈窝里,轻嗅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李轻颜怕痒,这次却忍住了,笑着拍拍他的手道:“皇上乃一国之君……” “不要,阿颜,莫要说这种话,在你跟前,我不是皇帝,不是一国之君,我只是你的阿昱哥哥,只是你的夫君。” “林老太太有问题。”李轻颜扯开话题。 “你看出什么来了?” “皇上查查林老太太的身世,我现在说不好,不能确定。” “阿颜的意思是,现在的老太太……” 李轻颜摇头,她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侍卫很快进来禀报:“皇上,杏儿……死了。” “大胆!”赵鸿昱一掌拍碎了花梨木制的八仙桌。 “宫人进了林府后,就被安排去了偏院,贵妃娘娘跟前的嬷嬷安排回了闺楼,娘娘则被请去了寿安堂,结果回来后,娘娘就病了。” 这就是林贵妃回府之后的经历,但在寿安堂发生了什么事,除了杏儿,谁也不清楚,那个杏儿肯定有问题,但现在,她死了,没有人能回答林婉容的遭遇。 “皇上,咱们可以找林夫人。”李轻颜道。 方才在院中接驾时,林夫人眼泡红肿,应该是狠哭过一回的,林相与她夫妻关系并不和睦,林相好色,妾室众多,庶子庶女更多,林夫人生了林大公子后,就只得林婉容一个女儿,视若珍宝,却被林相自小按太子妃培养,成为他巩固权势的踏脚石,如今林婉容被害掉半条命,林夫人心中定是不忍的。 第四百三十五章吵架 “但他们夫妇一体,又有林大公子在,林夫人……” 李轻颜也有这样的担心,心中却更相信林夫人对林婉容的爱,她现在也是母亲,知道在母亲心里最重要的莫过于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有人害自己的孩子,不管那个人是谁,都会成为她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 到了晚上,下人来报说,林婉容死了。 赵鸿昱霍地站起就往外走,林相忙拦住:“皇上,娘娘是热瘟过的,您是万乘之躯,不宜犯险啊。” 李轻颜却还是想去查看一番,总觉得林婉容得热瘟的可能性很小,赵鸿昱此时相信的也只有她,担心道:“那你……你也注意安全,还怀着身孕呢。” 其实这时候让仵作进去更稳妥,但他急切知道真相。 李轻颜知道他的尿性,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做好防护进去了。 林婉容身体还有余温,推算死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就那样安静地、面目狰狞地躺在那儿,双目不甘地睁着,嘴唇微张,似还有万千咒骂未能出口。看得出临死时有多惊怒。 李轻颜在屋里查验了一番后出来,撞上赵鸿昱焦急的眼神:“阿颜,如何?” “林贵妃她……已殁了。”李轻颜摇摇头道。 “真死了?”赵鸿昱冷笑:“当真是……瘟病?” 林相悲痛大呼:“婉儿,我的婉儿啊……”此时此刻,他的悲伤不像是装的,哭得涕泪横流。 被林大公子死死拦住:“父亲,父亲,妹妹是瘟病,怨不得您,切哀呀。” 一个人影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屋里很快传来哭声,是林夫人。 回到宫里,赵鸿昱跟着李轻颜进了坤宁宫:“阿颜,阿颜,可看出端倪了?林氏不可能是瘟病,林老狗他在唬弄朕。” 李轻颜肚子很大了,孕妇容易累,在林家呆了好几个时辰,她早就倦得不行,便有点烦燥:“可你也只是猜疑,查不到证据啊。” “你不是神医吗?就一点也没看出来?” 李轻颜来了气:“你还是无所不能的皇帝呢。” “放肆!”啪地一声,一只茶碗砸碎在脚边,李轻颜震惊回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失去理智的男人。 赵鸿昱很快冷静下来,干涩挤出一抹讪笑:“那个……朕不是……不是对你发脾气,是林老狗太可恨太狡猾了。” 李轻颜的心却阵阵发凉,她脚腕处有刺痛,应该被碎瓷片伤了。 方才还算克制,没有直接砸她,只砸在脚边,等时日长久了,难免不会…… “皇上,臣妾累了,想休息。”她扶着芍药,身子微微发颤。 赵鸿昱也有些后悔:“阿颜,是朕不好……” 芍药扑通跪下:“皇上,娘娘孕后易倦……” 赵鸿昱这才走了。 云娘急切地进来,看着地上的碎片问:“怎么了?皇上好像怒气冲冲地走了。” 芍药道:“妈妈别问了,主子要休息。” 云娘狠狠瞪她一眼:“不知世务的小蹄子,不知道劝着点主子么?再有脾气也不该对皇上来,他可是皇上啊,不再是当初的阿昱哥哥了。” 是啊,他是皇帝,不再是当初的少年竹马哥哥了。 自古帝王无情,他的心里,皇位与权力重于一切,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林相照常上朝,还在朝堂上要求给林婉容新的封号和尊荣,以后位下葬。 而朝堂上,林相一派的大臣无不附议,徐尚书一派看林相刚死了女儿,也不好太过反对,让赵鸿昱更觉糟心。 他也好几天没来坤宁宫,朝堂上有人趁机劝皇帝选妃:“皇上后宫本就空虚,只皇后与贵妃二位妃子,不合祖制,如今贵妃薨逝,皇后娘娘又身孕六甲,应该选和个可心之人侍俸皇上。” 林相也极力选成,这种事情,几乎无人反对,赵鸿昱同样不置可否。 得了消息,李轻颜很平静,芍药却愤愤不不平,很为李轻颜不值,云娘却叹气道:“后宫本就三宫六院,怎么可能会只有一个妃子,娘娘,这种事情,您拦不住,还会惹来诽议,不若做大度些,咱们女人啊,就是这个命。” 芍药冷哼:“什么命不命的,主子大可以不做这劳什子皇后,主子这么本事又不是非靠男人才能活,外面天高海阔,比起这皇宫来,不知要快活多少。” “啪!”云娘给了她一巴掌:“混账,这种话也能说?会给娘娘遭来什么祸事你知道吗?” 芍药最懂李轻颜的心思,云娘的话也没错,但…… “第二次了,云娘,如果你以后再打芍药,我不介意再送你走。” 云娘立即跪下,失望又担心地看着她:“娘娘,奴婢一切都为了您好呀。” “我知道你忠心,你在我身边呆了这么些年,当知我的脾气,当知芍药与我的感情,不论是妈妈你,还是芍药,我都当家人一样待,芍药年轻,就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该打骂。” 听她说当自己是家人,云娘惶惶不安的心才安定了些,忙认错:“是,奴婢知道了。” “起来吧,芍药,扶我去院子里走走。” 林婉容的葬事办完,李轻颜派去调查林老太太的人也回来了,她带着人去乾清宫,这么晚了,上书房里仍灯火通明,难道仍与大臣商议政事?她正要转身回避,却见赵鸿昱走了出来,见是她,一脸惊喜地迎上来:“阿颜,来了怎么不进去?” 温柔地牵着她的手:“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好狠心的阿颜,终于肯来看我了。”一边说一边将她揽在怀里,头轻轻蹭着她额发:“小没良心的,再不来,我就要找搓衣板了。” “皇上找搓衣板作甚?难不成,臣妾还敢罚您?”李轻颜似笑非笑道。 “这世上,你是唯一能罚朕的人,好阿颜,莫要生气了,那日是我太着急了。” “林相的母亲原是双生子,如今在相府的这个很可能吃是老太太的双胞胎妹妹,林相的姨母。” 第四百三十六章选秀 赵鸿昱震惊之余又恍然大悟,眼神阴鸷:“好个老贼,竟然连亲娘也能弄假。” “要如何揭穿他呢?若能揭穿,他不仅是欺君,还是欺世盗名,虚伪之极的伪孝伪善的伪君子。”他搓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欣喜中带着烦燥。 李轻颜却倦了,“皇上,时辰不早了,臣妾要歇下了。” 赵鸿昱不满地掐了把她因怀孕而愈发丰腴白嫩的下巴,略带委屈:“这就赶我走?阿颜都不疼我了。” “下月就选秀了,以后多的是人心疼皇上,不缺臣妾一个。”李轻颜懒懒道。 这事在朝堂上吵吵了多日,赵鸿昱其实还没有下明旨,但没有如之前那般反对就表明他态度早就松动,那些一心讨好他的臣下们哪有不知他心意的,已经在准备中了,礼部甚至已经似好了章程,开始发放下去,招秀女了。 他只是瞒着不让李轻颜知晓,如今听她轻飘飘又讥讽以说出来,他老脸难得有点讪讪的,摸着鼻子解释:“阿颜,你知道这是祖制,历代帝王……” 老生常谈的理由! 李轻颜一抬手,没有听下去的兴趣,打了个呵欠:“臣妾告退。”说完径自往后殿去。 “你这就走?不是,你还没说如何可揭穿林老贼呐。”赵鸿昱愣住,以往提供消息后,她总顺带说出自己的看法或解决建议的。 “那是皇上操心的事,臣妾只是后宅妇人,管不了这么多。”李轻颜施施然走了。 后宅妇人几个字让赵鸿昱心情复杂。 就……很矛盾! 这不正是他盼望的吗?他一边喜欢她的精明能干与众不同,一边又忌惮她的智慧与才干,以至声望快越过他这个皇帝,盼着她能安于室,室于后宅,做个安分守已的后宅妇人。 一边又要倚仗她的财力人脉与才智,要稳固他的江山地位,要顺利改革弊制,都少不得她的助力。 所以,当然听得出她这后宅妇人几个字里含着的嘲讽,又认为她不得不认命的屈服而感到窃喜之外,又失落于她对眼前棘手之事的不怎么上心。 所谓既要又要,就是他现在的心情。 听见他叹息几声离去,李轻颜唇畔的嘲讽更深。 隔几天,皇帝在臣子们一再请求下半推半旧地同意选秀,林婉容还活着时,李轻颜曾说过让她主持的,如今她死了,这事就…… 下旨那日,赵鸿昱先去见了太后和太皇太后,太后闻言不置可否,自家儿子是什么德行,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只提了一句:“阿颜还大着肚子,你就不能再等等吗?” “正是因为她大着肚子,要好生静养,后宫储多繁杂事,不好让她一个人操劳,儿子才想多寻几个人来助她,再者,儿臣政务繁忙操劳,闲下时,也想有人服侍,儿子也是心疼阿颜才如此的,何况,如今朝政不稳,儿子需纳妃还稳固,没有比姻更快更省心的拉拢权臣的方式了。” 这话听着好生熟悉,曾经皇帝的父亲,那个在外人看来最是忠厚老实的晋王也曾在她身怀六甲时纳侧妃进门,说的也是同样的话术。 太后自嘲地笑了笑,深深地看着自家儿子:“皇帝,哀家只望你将来莫要后悔才是。” 赵鸿昱俊眉拢了拢,眼中冷意翻滚:“母后的意思是,阿颜她会离开?” 太后摇头:“哀家不知道,哀家只知道,阿颜并非一般后宫女子,她决不会甘于摆布和玩弄。” 赵鸿昱还想辩解,太后也同李轻颜一样抬手:“哀家乏了,皇帝且去忙吧。”说完,也施施然去了后殿,不再多看儿子一眼。 太皇太后身体一直欠佳,完全是李轻颜的好药养着的,她倒是高兴:“后宫嘛,总该多些人才热闹些,有点人气嘛。” “此事,就由德太妃主持好了。”赵鸿昱道。 太皇太后点头:“她是个稳妥的,皇后怀着身孕呢,不好叫她劳累,就让宫里的几个老的操心操心吧,也省得她们一个个闲得无聊。” 德太妃当然很愿意,她本只有四十几岁,年纪轻轻就成了太后,在这深宫里,岁月悠长,生活单调无趣,一眼能望到死的寂寞与孤独,能有点事做,当然是好事,也还能顺带捞些好处,这可是大事。 她在皇帝的授意下,办了个宫宴,参加的是四品以上官员的家眷,还特意下了贴子送去了林相府中,请林老太太赴宴。 林相却推托贵妃才殁,老太太悲伤过度病了,进不了宫。 德太妃便让自己跟前的嬷嬷带着几名太医去林府,要给林老太太把脉,林老太太推托不得,只好应下。 宫宴就定在三日之后,李轻颜当然知道,当时候,她这个皇帝自然也要参加,这日太后宣她去慈宁宫,德太妃也在,看着她正要行礼,德太妃忙上前扶住:“哎哟,皇后身子重,这礼就免了吧,快快坐下,可别让你母后心疼。” 一边又看着李轻颜的肚子啧啧称奇:“皇后这有几个月了,肚子很大啊。” “七个多月了,要说这肚子,也确实比平常的要大。”太后也道。 当然大,双胞胎啊。 李轻颜愁,古代生子本就是闯鬼门关,生双胎更是拿命去拼,也不知该说自己是运气好还是差,如今七个月腿就肿得像水桶了,行动很是不便,饶是她不断给自己补钙,还是会抽筋,孩子一日一日长大,在肚子里也闹腾得很,吃不好睡不好,着实累人,若不是想做母亲,想有自己的孩子,仅仅为赵鸿昱那个男人敷衍子嗣,她才不干呢,不值当。 德太妃就说起了选秀之事,她略显为难道:“皇帝与皇后的感情那是毋庸置疑的,你们是少年时就建立起来的,青梅竹马,无人能比,选秀的重要,皇后是明白人,想必你也清楚,这是必然之势,皇帝为了你已经违逆祖制多时,皇后贤良,就该大力支持才是,选进来的人,不过都是些玩物,没有比得上皇后的,皇后大可放心。” 第四百三十七章出事 玩物?德太妃怕是忘了,自己也曾经是选秀进来的妃子,也是先皇的玩物! “此事皇上交由太妃主办,本宫就懒得管了,您全权作主便是。” 李轻颜还算给德太妃留了面子,说完向太后告退,扶着芍药的手懒懒散散地走了。 宫宴办在皇家别苑,那里地方大,这么多臣子家眷也能容得下,德太妃打扮得大气而得体,她是今日的主事人,太后和李轻颜都只着喝茶听戏与命妇们闲聊,不怎么管事。 林老太太由林夫人陪着,坐在徐尚书夫人那一桌,徐家与林家是政敌,德太妃也不知是不清楚这一层还是故意,这样的安排,让两家人都有点尴尬,徐夫人是个不愿冷场的,男人们在朝堂上的争斗其实也不关女人们什么事,大家难得坐在一起,也不是过了今日就要成为多好的朋友,吃顿饭就散了,往后不会再有什么交情的事,大可不必让场面如此冷肃僵硬,便指着自己跟前的几盘糕点道: “这是栗子酥么?我可是听说御膳房的栗子酥最得太皇太后的喜欢,入口即化,又不粘牙,莫说年纪大的,便是我这样的也喜欢得紧呢。” 林夫人脸木木的,有点魂游天外的不在状态,自然没搭话,徐老太君养了几个月后,身体大好了,自然要捧儿媳的场,笑着拈了声吃了,点头称赞,并向林老太太推了推盘子:“老夫人也吃。” 林老太太自落坐后就略显拘谨,生硬地笑了笑,正要伸手去拿,身后的婢女轻轻推了她一把,她伸出去的手也没收回来,而是改了方向,拈了块绿豆糕放在嘴里,一直神游的林夫人突然出声:“母亲不是绿豆过敏吗?快别吃了。” 林老太太愣了愣,慌乱地看了眼身后的婢女,婢女斜了林夫人一眼笑道:“夫人记错了,您是红豆过敏,不是绿豆,吃吧,没事的。” 林夫人茫然地敲了敲自己头,一脸不自信道:“是吗?我记错了?我这脑子,愈发糊涂了。” 说完起身:“贵妃怀了孕,怀相不好,我得去诩坤宫去看看她。” 她的婢女红了眼:“夫人,这是宫宴,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在坐呢,您不能离席。” 林夫人喃喃嘀咕着坐下:“宫宴,是啊,是宫宴,怎么不见贵妃?我的婉儿呢?婉儿怎么没来?等她生了皇长子,皇帝就会封她为皇后,皇帝同老爷说好了的,李家的那个贱人占着后位又不能生,只要婉儿好好儿把皇长子生下来,后位就是她的了。” 她疯疯颠颠的声音不大,邻坐的人却也能听得清楚楚,更莫说林老太太和徐家家眷了,今日徐夫人还带来了自家小女儿,十五六岁的光景,林夫人带来了几个庶出之女,她们都坐在下首,闻言,林家庶女一噤若寒蝉,就算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话,是要被杀头的,迫于林夫人往日淫威,她们一个个都不敢吱声,林老太太皱眉冷哼了声:“怎么又犯病了,贵妃早殁了,如今的皇后娘娘正身怀六甲呢,快闭嘴吧。” 林夫人蓦然瞪大眼睛,大声吼道:“你胡说,胡说,我的婉儿还活得好好的,她还活得好好儿的,那里坐着的,就是我的婉儿,身怀六甲的那个,就是我的婉儿,才不是什么皇后……” 说完,她猛地站起来推了林老太太一把,幸好婢女及时出手拦住,不然,老太太就要被推翻了,老太太气得直捂胸口,徐老太太道:“这……这……可如何是好,林夫人可能是伤心过度,犯了臆症吧,不如快快扶她下去吧。” 林夫人的婢女只好去拉林夫人,却被林夫人甩开,见她要继续发疯,徐夫人指着林老太太身后的婢女道:“快,快去帮忙,不想你林家被毁,就快把人送回府去。” 那婢女只好过去帮忙,一道将林夫人拖了下去。 太后与李轻颜当然也听到了动静,德太妃离得更近,自然听得更清楚,但她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与其他几位太妃谈笑闲聊,太后正要发作,却被李轻颜拉住了,“一个失了女儿的母亲的疯言疯语,不必当真,吃饭,吃饭。” 太后见她一脸云淡风轻,知道她不是个计较的人,附近她耳边问:“林氏当真是暴病而亡?” 李轻颜摇头:“不是,是中毒,还可能是被她父亲亲自下的毒。” 太后摇摇头感慨道:“男人权利欲望过盛时,儿女都只是工具和垫脚石,无趣得很。” 可不是吗?血脉亲情在他们的欲望面前都只能如此,所谓爱情……存在吗?由他们嘴里说出的情爱两字都是脏的。 李轻颜深以为然,却也无所谓,好在她一直没就交付过多少真情,更知男人的情爱廉价得一文不值,自是更没当一回事,所以,也不存在伤不伤心,今日来了许多年华正好的年轻女子,燕肥环瘦、娇媚冷艳各色都有,一个个都精心打扮了一番,甚至还备好了才艺,正等着宴席过后,就轮番上场表演一番呢。 见她兴趣缺缺,太后拿了戏折子来:“想看哪一出,挑挑,哀家听你说喜欢南边的唱腔,正好有越地的戏班子进京,就请了进来,一会听听是你喜会的不。” 李轻颜这才来了兴趣:“当真?母后不知道,越地的唱腔御别细腻婉约,娇滴滴的,温柔舒缓,极是好听呢。”正要翻阅戏折子,就听见下首一片骚乱,有人尖叫出声。 “杀人了,杀人了——” 不由回头看去,只见徐老夫人被徐夫人扶着退开好玩,脸色苍白,而本该被拖走的林夫人正骑坐在林老太太身上,举着匕首一下一下捅着。 “这……”太后霍地站起来:“怎……怎么回事?她不是……不是被送走了吗?” 再看林老太太,身上被扎了好几个血洞,脖子也被抹了一刀,血流了一地。 “快,快来人,将这疯妇拿住。” 第四百三十八章假的? 一时间,命妇们乱作一团,有人吓得往外逃去,都怕林夫人会疯起来乱砍乱杀,殃及了鱼池,侍卫好不容易挤进去拿住了林夫人,林夫人双手被捉住兀自对着林老太太狂吼大叫:“假的,都是假的,你个假冒的冒牌货,就是你杀了我的婉儿,杀了我的婉儿,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假冒的?太后一脸懵:“她真疯了?” 李轻颜却轻笑:“是啊,疯了,疯得正是时候,疯得……甚合人心啊。” “阿颜你……” “母后,这一回,林相可真的必须丁忧了。” 皇帝与林相及一干大臣都匆匆赶来,秀女和命妇们退到一边,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林相冲过去扶住林老太太,惨呼:“母亲……” 林老太太张开嘴想说话,血汩汩往外流,她眷恋地抚向林相的脸,然后手一僵,垂落。 “母亲——”林相也沤出一口血来,晕厥过去。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谁都不敢多言,李轻颜缓缓走向林相,然后在他人中出扎了一针,林相很快醒转,入目是李轻颜似笑非笑的脸,眼中射出滔天恨意,一掌推去,李轻颜轻盈向后一滑,身后有人及时扶住她的腰身:“阿颜……” 是大哥李承谨,满脸关切。 李轻颜拍拍他的手站直了身子:“林相,令夫人杀了令堂,你这个时候晕,可是对母亲的大不孝啊,令夫人为何要杀令堂呢?趁着皇上和列位大人都在,把事情问问清楚才是。” “皇后是在幸灾乐祸吗?”林相厉声质问。 李轻颜摸了摸鼻子,很是无辜:“怎么会呢?本宫眼里,生命重于一切,不过,令堂已经过世了,本宫也很无奈,还请节哀,为今之际,弄清缘由,好给皇一及众位臣工乃至天下百姓一个清楚明白才是正理,难道这也有错?” 她此举确实有点不近人情,而且皇上在场,有什么决断也该是皇上做主,她一个皇后逞能理事,将皇上的面子又放在何处? 不过,这也不是皇后第一次这般逞能了,太和殿议事时,她也不止一次参与,牝鸡司晨这种事,她是轻车熟路了,大家也算见惯不怪,但皇后行事向来仁义,也是极讲理的,如此作派,莫非林家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辛? “方才林夫人一直在骂什么冒牌货,什么意思?”徐夫人一脸惊惶,似是自言自语地适时发问。 赵鸿昱终于开口问道:“林夫人,你为何要杀婆母?” 林夫人仍疯疯颠颠的,指着林老太太:“她……她是假的,假的,婆婆……婆早死了,早就死了。” 芍药突然上前拂起她的衣袖,就见衣袖下,林夫人保养得宜的手臂上,满是伤痕,她一个丞相夫人,又是当家主母,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多伤? 林夫人慌乱地拂下衣袖,盖住伤处:“明明就是个假的,成天端婆婆的架子欺凌我,也不想想,乡下小门小户出身的贱妇,有何资格作我这个一品诰命的长辈,当可是世家贵女。” 林相出身寒门,林老太太出身也确实不高,却也是小官吏之女,怎么会是乡下贱妇? 徐尚书皱眉问:“林夫人此言差矣,老太太也有诰命在身的。” “她能有什么诰命?她夫家远在湘地,不过来京城小住几日,如何就成了命妇?” “你个疯妇,疯妇,再胡说八道,我杀了你。”林相发疯似的冲过去撕打林夫人,林夫人也不似弱,对着他也是一顿乱挠,尖利的指甲将林相保养甚好的脸上划出好几道口子。 皇帝没喊阻止,大家也不好出声,都在一旁看着,林相大喊:“皇上,这疯妇杀害婆母,该当场斩杀。” 说话间,他一刀捅向林夫人的心脏,那刀,正是林夫人扎在林老太太身上的,方才他抱着老太太时,偷偷拿着藏在袖袋里了。 林夫人双目圆睁:“你……你……好狠的心啊。” 林夫人也死了。 林相脱力一般萎顿在地,一下子死了两个,还都是林家家养,众人皆懵然不知所措。 林相一派则如坠冰窑,这下可好了,不管林相当众杀妻算不算犯法,他娘死了,丁忧是怎么都躲不过去的了,丁忧三年,再回朝堂,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这时,李承谨向皇上一揖:“陛下,林相犯有欺君之罪,这位林老太太当真是假冒的。” 众人:莫非林夫人说的林老太太当真是的? 可林老太太脸上不似有伪装,在场的命妇不少都认得林老太太,这样貌明明就与真正的林老太太一横一样并无二致啊,为什么会是假的? 好在李承谨很快为大家解惑:“林刘氏原是双生子,林相的母亲当在三月前已然病故,而这位,是她远在湘地的同胞妹妹,宋刘氏!” “你胡说八道,我母亲哪来的双生胞妹,简单无稽之谈!圣上大可去臣家乡调查,臣母亲只有一兄,乃是臣的舅父,从无姨母。”林相大声道。 李承谨道:“令堂出身湘地,那处有一风俗,认为双生子乃是大不吉,所以,谁家若有双生子,自出生那一日起便要作出选择,留一个,死一个,令外祖父心有仁慈,舍不得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便在一双女儿出生后便送走了一个,只留下了令堂。” “胡说,没有的事,你如此诬蔑,可有证据?”林相大声道。 “当然有,大家都知道,就算是一母双生的同胞,相貌上也有细微的不同之处,令堂的左手小指指骨是弯的,无法伸直,这是天生的,而她的同胞妹妹则是右手小指无法伸直。” 大家看向躺在地上的林老太太的右手,果然小手指是弯的,自然地勾着,就算用指撸,也无法伸直。 “我母亲的手指本就如此,你凭空捏造一个人来诬我,简直放肆。”林相大声道。 李承谨笑了笑道:“林相是不是以为,令堂已经死了,埋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下官就无法找出证据?且不说,在场许多人都见过令堂,其中不泛对林相这个手指特往有印象之人可以指证,更有她身边的贴身之人也可作证,不过,为避免你说我收买他们,便拿出更让你信服的证据吧。” 第四百三十九章辞官 林相冷笑,一脸倨傲,但当李承谨命人拿来一副副画像并打开后,面色这才现出慌张,那是三副林老太太的画卷,画卷上有绘画日期,老太太的右手小指果然是倦缩的,无法伸直。 “担心林相说本官使人做假画,画这幅画的画师,就在殿外,可以宣他上殿作证。”李承谨道。 那是大梁朝有名的画师所作,还是当年林老太太六十大寿时,特意请到林府的,当时这位画师还应下了另外几位贵妇的邀请,去其府中画像。 所以,当庭便有几位大臣作证,此画乃是那位画师亲手所作,再加上画师本人的证词,证明真正的林老太太就是右手小指有问题。 “林相为逃避丁忧,不顾孝义,弄虚作假,欺君枉上,实乃大逆不道,罪该当当诛。”李承谨大声道。 哪知林相抓起那幅画立马撒个稀烂,同时指着那画师道:“此乃科考舞弊的狂悖之徒,他的话,如何可信?李承谨,你李家同本相一样,曾力辅圣上登基,都有从龙之功,可知兔死狗烹的道理?既是同病相怜之人,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 当初赵鸿昱能顺利登基,确实得李老太爷和林相鼎力相助,李老太爷早就被罢了官职,并被赶回了祖籍,如今又轮到了林相,这位皇帝,确实有飞鸟尽,良弓藏之嫌! 这是当庭挑拨呀,赵鸿昱的脸色很难看,李轻颜缓缓走上前去道:“大兄,林老太太的尸体可找到了?抬上来让大家看看不就行了?” 李承谨皱眉。 林相冷笑:“我母亲在此,你还能去何处伪造一具尸体来冒充限害本相?” 李轻颜笑道:“本宫自是不能,不过,林相府上寿安堂的西厢房的床板下有个暗道,暗道里有什么,大兄,你可派人去查过?” 林相脸色剧变:“本相乃堂堂大梁宰相,尔敢登堂入室,搜查相府?” “有何搜不得?”赵鸿昱道:“搜一搜,真搜到了什么,便可证明李侍郎并未诬告于你,若未找到,不正好证实林相你的清白吗?” 御林军正要去,赵鸿昱又道:“列位臣工可有兴趣陪朕一道去瞧瞧?林相方才丧母,正是悲恸之时,大家伙儿一道去安抚安抚他吧。” 说完,他率先转身,大臣们一个个都脸色古怪,皇帝这是要把林相踩到泥里去,让他再也不能翻身吗?若林相府里当真有个林老夫人的尸体,林家,这就要灭亡了啊。 林相抚着林老太太的身体大哭,大声道:“皇上,臣……辞官归隐,往后,再不论朝政之事。” 正要走出殿外的赵鸿昱身子一顿,停下。 “还请皇上怜臣亲娘新丧,准臣辞官。”林相哽声叩拜道。 这是终于认输了吗?那林府当真还有一具林老太太的尸体?林老太太当真是双生子,而眼前这个真是假的? 要不然,以他如今在朝堂的势力和他恋栈权势的本性,怎么舍得松口辞官? 臣工们心中们清,但无人出口为他求情,政敌正是巴不得此番前去查个正着,看他坠入万丈深渊,生死道消,林府覆灭。 而林相一派的却也知道此时他失势,但心出口相助会殃及鱼池,正避之不及叫,现在谁敢出头,谁就是往皇帝枪口上撞,找死! “皇上!”出声的是李轻颜:“臣妾想起刚刚薨逝的贵妃心中难过,林府就别去了吧,林相新丧母,本就要丁忧,加之年老体迈,就成全他拳拳孝子之心,准他辞官吧。” 赵鸿昱露出悲戚哀伤之色,叹了口气道:“罢了,林相,你与朕毕竟君臣一场,令爱又是朕的爱妃,朕便准了你辞官之请,一月之内,辞官回乡吧。” 这要放林相一马,与之和解了。 林相一派的臣工们不由抹了把冷汗。 也是,林相刚才说的那番鸟尽弓藏的话还是落在臣工们的心中的,皇帝也不是孤家寡人,想要治理好一个国家,手下必须有做事的人。 臣子们也不会愿意与个刻薄寡恩过河拆桥的皇帝做事出力卖命吧。 这日晚上,芍药正为李轻颜拆解钗环,赵鸿昱进来了,没让人禀报,挥手让芍药退下,亲自上前为李轻颜取下最后一根簪子。 轻轻为她放下那一头丝滑与乌去的长发。 “娘子的头发可真软。”赵鸿昱含笑道。 李轻颜对着镜中笑道:“选秀后,会有更好的秀发让皇上品鉴玩赏了。” 赵鸿昱脸一垮:“娘子就是爱扫兴,说了那是无奈之兴,如今朝堂之势仍困难重重……” “我醒得,皇上不必介怀,本就是按章办事的事,我都接受了,皇上也该习惯,你担着整个国家,整个大梁朝,你本就不能只是我一人的夫君。” 赵鸿昱一脸不可置信:“阿颜,你……此言出自真心?” 他心情很复杂,眼神热切地看着眼前因怀孕,脸颊越发白晰红润又丰腴的秀脸,为什么阿颜不能像林婉容一样,爱他如痴似狂呢?为何她一点也不吃醋,这么轻易就接受? 为什么她不能像别的女子一样发发脾气,撒撒娇,让他哄一哄再接受呢? “哎哟!”李轻颜突然扶住肚子:“我好像……要生了。” 赵鸿昱大惊:“当真?来人,请太医,快,皇后要生了。” “呃,没事了。”李轻颜又站了起来,抚了抚肚子:“他还真是调皮,差点踢死我了。” 赵鸿昱虚惊一场,仍不放心:“当真不是要生了?” “嗯,还早呢,至少得半月之后才是预产期。”李轻颜捧着硕大的肚子往后殿去:“臣妾乏了,就不留皇上了。” 说完,她当真去了寝殿。 林相刚辞官,他留下很多政事还需处理,赵鸿昱也忙,便离开了。 云娘担心地扶住李轻颜:“娘娘,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当真发作了?” 李轻颜痛得汗流夹背,双胞胎提前出生的机率很大,她确实发作了,但她不会生在宫里,或者说,并不相信赵鸿昱,太医和稳婆必须是自己安排的人。 第四百四十章遇袭 御书房里,赵鸿昱状似无意道:“刚才皇后说发作了,把朕吓了一跳,好在虚惊一场,按时间,还得有半月呢。” 李承谨在阶下,闻言也是一惊:“娘娘她……” “无事,她又把朕赶出来,睡了。”赵鸿昱喝了口茶摆手道:“她呀,还是那般娇气任性,不过没关系,朕愿意惯着她。” 李承谨面色一松,心中却还是担忧,又想起妹妹自个儿就是医者,略放了放心,却还是想着回家得跟自个儿媳妇说一说,让她进宫来陪陪妹妹,要不要同娘说呢?最近妹妹与娘亲的关系有点僵,娘亲她……唉,当儿子的不议父母过错,这是他自小便受的教诲,况且,娘对他们兄亲是极好的,尤其对他这个嫡长子,更是没得话说,虽然妻子徐氏偶尔会有几句微词,与娘亲这么些年也算婆媳和谐,妹妹就不一样了,虽然妹妹是几个兄弟团宠着长大的,爹和娘亲也疼爱她,但娘亲对她的爱,总不及对几个兄弟的,便如妹妹所言,到底还是重男轻女的。 可这个家里,偏妹妹才是作出贡献最大的,妹妹是天才,无论经商还是医术,都无人能比,也是他心中的骄傲和最重要的人,娘对妹妹不公,他们几个兄弟都知道,所以,越发疼爱妹妹,便是想把父母对她的不公都加倍贴补回去,让她成为最幸福快乐的妹妹。 回到李府,李承谨先同徐氏商量,徐氏既高兴又担心:“相公,妾这就进宫去,这几日我便不回府了,直到妹妹生产完。”说完就去收拾包袱,李承谨笑着拉住她: “要不要告诉娘?” 徐氏顿了顿,笑了笑道:“母亲这两日身体不太爽利,正好妹妹着人送了补药来,说是让她老人家好生将养着,要不就先别惊动她了,等妹妹生完,宫里自有报喜的人来。” 李承谨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你一个人去么?要不要先跟老二家的老四家的说一声?” “嗯,是得说一声,让老二家的辛苦些照看家里,老四家的孩子还小,让老五家的帮衬二老家的。” 几个弟妹听了也很高兴,吴氏更一脸焦急也想跟着一起进宫,徐氏笑道:“不相信我?放心吧,娘娘是什么人啊?我这去也就给她壮个胆,毕竟是头胎,又是双生子,蛮危险的。” 徐氏递了拜贴,李轻颜也是许久未见着自家大嫂了,宣人进了坤宁宫,赵鸿昱下朝便来了,趁机一起用膳,徐家也是世族,与李家原就是世家,徐氏也曾入过皇家学堂,与赵鸿昱也算一起长大,大家都是老熟人,便也没讲究男女分席,如同寻常百姓一般,三人同桌用膳。 李轻颜稍稍用了一点就停了,赵鸿昱便急,又往她碗里添菜:“再用些,我瞧你这两日都没怎么用膳。” 徐氏道:“这个月份,肚子又这般大,娘娘还是别吃太饱得好,倒是要多走动走动。” 赵鸿昱:“两个孩子,不多吃点怕营养跟不上呢,阿颜,多少再用些。” 李轻颜确实很想吃,可孩子太大了,到生时会很危险,她坚持按前世育儿手册里的要求来,女人生孩子可是闯鬼门关,何况还是没有剖腹产的古代,孩子只要足月,不是太小就行,能顺顺利利生下来才是万福,生下来小,可以慢慢养嘛。 赵鸿昱还想劝,李轻颜便转移了话题:“林相在办交接了吗?他手上的差事多。” 赵鸿昱道:“他已离朝,前儿便没有来了,朕许他收拾家当算是给了他最大的仁慈。” 林相为官多年,虽然也做了些脏事,但大朝为官的,又有几个手脚干干净净没沾半点污秽的? 大方向上还算是个好官,也是能吏,在先皇时期有个可观的政绩,虽然也欺君之嫌,但让他平稳交接政权对大家都好,也可以安他那些手下们的心,至于以后……肯定是要清算的。 徐氏不懂这些,安静吃饭,李轻颜道:“这算皇上对贵妃的补偿么?” 赵鸿昱面色微冷:“不算,林氏可不在乎林相及林氏一族如何,她要的,朕已经没法给她了,但她有个心愿朕还是会满足她的。” 说完,他也停了筷子起身,徐氏也忙起身,他便笑道:“大嫂不用客气,在宫里随意便好,就当是自个家里。” 徐氏趁机道:“娘娘这几日就要生了,产前的妇人大多都会心慌害怕,臣妇想留下陪娘娘住几日。” 李轻颜大喜,双眼亮晶晶:“当真?” 徐氏是李家宗妇,掌管着一大家子的中馈,一般很少在外久住,何况宫里的有规矩,皇帝不同意,命妇是不能在宫中留宿的。 看她笑嫣灿烂纯真,赵鸿昱眼睛微涩,有多久没见她这样开心地笑过了?只在她最亲的人面前才会露出吧? 想反对的话便咽了回去,笑着点头道:“好,正好朕政事繁忙,大嫂能留下是最好的了。” 林相离京时,租了足足二十两马车,林府的宅子是御赐的,林大公子在朝中任职,职位虽不高,却也是要职,便留在京在,宅子也没收回。 其他的庶子庶女和妾室一道全跟着一道回祖籍,这点与李老太爷不一样。 林家人虽有不甘,有几个庶子闹了两回,被林相用家法打了两回也就老实了。 林夫人…… 林夫人被关在牢里,刑部按杀人罪审理,她疯疯颠颠的一直乱喊乱叫,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望了,皇后说她是丧女所致的失心疯,神致不清之下杀的人,不适用重典,命人将她放了,让林公子接回去,留在林家奉养。 林家到底还是遣散了一部分家仆,几十两马车浩浩荡荡出了城门,在路上走了三天后到了通州,因着太晚,这一家子人太多,便包下了通州最大的客栈住下。 第二天,通州知府便接到报案,林氏一族,包括林相和他的几个庶子女一道全被杀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案发 案发那天,大雨滂沱,客栈里,尸体横七竖八,死状可怖,林相甚至被人割了双手与舌头,死前遭受过非人的折磨,林家其他人都是一击致命,他们都死在林相之前,说明凶手行凶时,是逼着林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地倒死在自己面前。 大雨冲刷了许多痕迹,官兵赶过去查看时,很难找到有用线索,只知道杀林相之人训练有索,行事干脆利落又凶残,很大可能是林相当权这么多年,得罪了不少人,是仇家行仇。 李轻颜听到消息时,坐在椅上半响没动,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麻木又森寒。 一百多口人,在官道所在的客栈,一夜之间被人全部虐杀无人发现,行凶之人绝不是一般人。 “主子,主子……”芍药见她脸色难看,担忧地推了推她:“大少奶奶来了。” 徐氏也忙过来探了探李轻颜的额头:“不是着凉了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李轻颜摇摇头,回神道:“我没事,只是……有点吃惊。” 徐氏也叹道:“你说当了十几年宰相,汲汲营营几十年,得到了什么?一夕之间全成了泡影,命都没了,再大的权势富贵又有什么用?唉。” 李轻颜心头发麻,苦涩道:“是啊,没意思。” 肚子却在这个时候隐隐作痛,她一把抓住徐氏:“大嫂,我好像……” “发作了?”徐氏也紧张起来。 李轻颜摇了摇头:“不是,我想去看望林夫人。” 林夫人被关在牢里,她并没有与林相一同回乡。 徐氏微怔,很快明白李轻颜的意思,摇头道:“别去,娘娘,这个时候,咱们别掺合林家的事,有时候,要学着掩藏心事,就算……就算你有所怀疑,也别让人瞧出来,林家的事已成过往,现下要紧的事,就是您能安稳生下皇子。” 半夜午时,坤宁宫的人都睡着了,李轻颜借着夜明珠的光线打开刚收到的消息,林家,是被一队黑衣人猎杀的,保利行的人,在离案发现场十里以外的一个庄子上,寻到了那队人停留歇脚的踪迹,黑衣人进的庄后,就一直没出来。 那个庄子,是赵鸿昱的产业,那里,留驻的是他的部下,从北疆带回来的部下,是跟随他很多年的亲兵。 李轻颜知道他恨林相,自他登基以来,林相处处予以掣肘,他想要改制,想除弊立新,林相合同保守派一力反对,基本就没有几件事是他想做成的。 他早就想除掉林相,只是没想到,林相已经离开了,他还会这么狠这么绝,非要致他于死地,其他林相也算死有余辜,但林家其他人呢? 你是皇帝,你想他死堂堂正正用律法啊,他犯多大罪判多大刑啊,为何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李轻颜想起林家死去的一百多人里,有几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和不到十岁的孩子,老人且不说,孩子呢?何其无辜?他们也犯了罪吗? 不能深想,越想越觉后背发凉。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看不透那个男人。 年少时,她迷恋他的颜,喜欢他清冷孤傲,喜欢他杀伐果决,为国征战的英勇。 明明那时他还是有底线的一个人,怎么当了皇帝后就如此狠辣可怕了? 许是要生了,孩子在肚子里闹腾,李轻颜也越发心绪不宁,徐氏请了太医来看诊,太医也诊断说,就在这两天了,要做好准备,徐氏严查稳婆,一共到了三个,太医也是李轻颜最信任的沈太医,院首这几日也很殷勤,说是小师妹要生,他怎么都要坐镇,要用最大努力保障母子平安。 林相一家被屠,朝堂上,朝臣们一下子变得老实了,赵鸿昱的政令发布下去,少有反对的,首先便是肃清贪腐,一连查抄了好几个大臣的家,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臣子们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办起差来卖力又敬业,政风清廉了许多。 其次颁布了几条减轻赋税休养生息的政令,让百姓得到实惠。 那天来特意同李轻颜商量,要在全国多建几个善堂,建书院,他说话时,神采飞扬,意气风发:“阿颜,你说过,要让普通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能上学,能识字,生病有医,长大有田地有工作……” 李轻颜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这些话并不是同他说的,小的时候同三兄在一起时说的,那时她不过十岁,说话时双眸亮如灿星,身上似是披了一层洁白的光晕。 当时三兄还刮了下她的鼻子轻笑:“是是是,我家小妹最能干。” 根本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而长大之后,李轻颜自己都不相信,这是能实现的事,没想到,赵鸿昱会知道,还兴致勃勃地同她说起。 “可是皇上,要做到这些,需得有强大的经济实力,还要有行之有效的制度推行。”李轻颜不想泼的冷水,但这确实最实际的困难,不然,就只是大话和空话。 “阿颜,我想,你的保利行能不能收为国用?”赵鸿昱眼神灼灼,说这话时,脸色没有半点心虚之色。 来了来了,果然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见她并不意外,也没有生气,赵鸿昱又道:“你我夫妻一体,我知道,阿颜你仁慈善良,心怀天下,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你不能做到的,我替你完成,阿颜,保利行在你手里,很难再有发展,如果收归国用,只会让更多百姓得到实惠,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相信,你是能理解我的对吧。” 他终于开口了。 李轻颜掩去眼底的失望。 收归国有,不到十年就能滋养出更多的贪腐,钱到了这个封建皇帝的手上,真的能全用到贫民百姓身上吗? 不交?李家会如何?会不会也像林家一样的结果? “阿哟,肚子痛。”李轻颜捂住肚子,这回,是真发作了。 赵鸿昱也紧张起来:“要生了吗?快,太医呢?” 第四百四十一二章顺利生产 太后闻讯也来了:“阿颜,阿颜,要生了吗?别怕,别怕,快,把哀家的百年人参拿来切片备好,稳婆呢?快扶皇后进产房,皇帝,你去御书房吧,别杵在这里了。” 赵鸿昱不肯出去,他看着进进出出的太医和稳婆,一盘盘热水端进去,出来时又变成了赤红的血水,眼神复杂。 看他发呆,太后过来拍拍他的手背:“别担心,阿颜最是仁善,她做了那么多善事,老天会保佑她的,肯定会母子平安,你放心吧。” 虽是安慰儿子,她自己却满手是汗,赵鸿昱扯出一抹笑意回握住母亲的手:“是的,母后说得对,我只是……只是……” 看他脸色发白,太后柔声劝道:“女人生孩子是大关,都要过的,你是皇帝,国事要紧,你去忙自个儿的吧,你呆在这儿,搞得大家心里更紧张,反而会出错。” 说完就把人往外推。 一天一夜,快耗掉半条命,孩子总算安全生下来了,母子平安,生下一双儿子,芍药将小人儿抱出去,太后看着粉懒的小娃娃儿,眼泪都快下来了,也顾不得抱孙子,就冲进了产房:“阿颜,阿颜,你可还好?” 李轻颜浑身骨头像被车碾过一样散了架,痛就不必说了,就是没力气,虚脱得很,但她还是很高兴,她知道生为女人,做一个母亲的辛苦与痛苦,可在看到宝宝的第一眼后,所有的痛与苦都烟消云散了,多么神奇呀,从她肚子里,真的生出一两个鲜活又可爱的生命,与她血肉相连的生命,有了他们,她的人生又到了另一个境界,她是妈妈了,是有孩子的人了。 “母后,我……很好。” “一双儿子,阿颜,你为老赵家立大功了。”太后红着眼眶道。 徐氏也喜出望外:“父亲母亲知道了肯定也很高兴,我得着人告诉他们去。” 太后笑道:“放心吧,喜讯啊,已经到了李府啦。” 得了消息的赵鸿昱也大喜过望,激动道:“你说是,一对双生子?” “回皇上,是两个小皇子啊,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吉福大声道。 “哈哈哈!”赵鸿昱仰天大笑,大手一挥:“好好好,宫里人人都有赏,传朕旨意,封李承谨为吏兵尚书,李承郅官复原职,其父封太平侯。” 文官封侯极少,一般都是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才有可能封侯,但太平侯便是皇帝对外戚岳丈或国舅的封赏,就是个封号,并没多大实权,前朝便有过先例,大梁朝建国以来却是头一回。 听到这个消息,李轻颜却为之一嗤,什么也没说,徐氏仍留在宫里,每天照顾她的三餐饮食,太后劝她回去:“你是府里的当家主母,总住官里也不行,一大家子的事还要你料理呢。” 徐氏只笑:“家里几个弟妹都是能干的,少臣妇一个不会出问题。” 太后趁机道:“也是,有你娘在,就有定海神针,以前是你们几个都能干顶用,如今你要照顾阿颜,她就不会再只顾着享清福了,会出来主持大局的。” 徐氏还是只笑笑,太后与婆婆李二太太是手帕交,婆婆没了掌家权后,不时向太后哭诉,怪李轻颜不孝,怪她出嫁之女还干涉娘家的事,怪她把掌家权给了自己,太后这是要替婆婆出头呢。 李轻颜道:“我那娘就是个拎不清的,前阵子还把四哥家的小崽子给弄感冒了,管家也是只管拿着银子胡买一通,买回家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府里还是大嫂管家好。” 她说话向来直白,一点面子也没给二太太留,太后无奈地摇头,二太太的性子她哪有不懂的,只是几十年的闺蜜,太后也受不住二太太不停地在自个耳边念叨。 “既如此,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你那几个弟妹可不一定能顶得住你婆婆。” 徐氏眼眸微动,确实,殷氏和吴氏都性子软,不如她雷厉风行,除了阿颜婆婆还真的只怵自己。 徐氏到底还是呆了七天才出宫。 太后天天来坤宁宫,但第十天时,慈宁宫里派人来说,“太后娘娘昨儿夜里着了风寒,今天就不来看望皇后娘娘和两个小主子了,怕过了病气给几位主子。” 李轻颜也没在意,坐月子是件很难熬的事,这几日赵鸿昱也天天来,看得出他是真心很喜欢两个儿子,每天都要在摇床边盯着两个儿子的睡颜看很久:“你看大宝的眼睛像朕,二宝的像你,这家伙的鼻子……嗯,怎么有点塌呀,鼻梁不高,你和朕的鼻梁都很高啊。” “还没长开,骨头都是软的呢。”李轻颜正在喝鸡汤,没好气道。 赵鸿昱过来接过芍药手中的鸡汤:“你要多补补,你都不知道,生产时,我就在门外,看见端出来的一盘盘血水,骨头都吓软了,阿颜,咱有这两个小崽子足够了,我不要你再生了,太可怕了。” “我自己来。”李轻颜中耐烦一汤匙一汤匙地喝,接过汤碗就要一口灌下去。 “不行,烫呢。”赵鸿昱嗔怪地躲过,非要亲自喂她。 他的眼神温柔又深情,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能感觉到他入骨的爱意,李轻颜只好由着他了。 可等他出去后,她便去了后堂,用手指将自己喝下去的鸡汤全都抠出来,吐得喉咙出血,芍药一脸惊惶:“主子,您这是……可这鸡汤是奴婢亲自炖的呀。” 李轻颜没理她,自顾自地检验着呕吐物,然后,她看看银针笑出了眼泪。 芍药吓得跪下,摇头道:“不,不可能,奴婢没做过。” 李轻颜缓了口气让她起来:“不是你。”她怎么不信任芍药呢,她的芍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啊,对她最忠心不过。 她不信的,是她拼却半条命也要为他生下儿子的那个男人啊。 在她跟前提了三次让她上交保利行,却没得到正面回复后,这个男人主ifhn了杀心,他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