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纯侍妾开了窍,暴揍渣男没商量》 第304章 对了,汤! 往日这时,王嬷嬷的汤药早该送来了。 “晚照,汤呢?” 晚照闻言,噗嗤一笑,屈膝福了一礼。 “恭喜小娘,贺喜小娘!以后都不必再用了!” “啊?”凌曦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发懵。 晚照见她模样,只当她是欢喜傻了,忙将今晨观山院门口的事儿说了。 “……爷吩咐的,往后不必再送。” 这……有什么好贺喜的! 凌曦暗暗咬了咬后槽牙,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只淡淡一笑:“知道了,唤惊蛰来。” 不多时,惊蛰应声而入。 凌曦示意她阖上内室的门。 待门扉轻合,她才招手,示意惊蛰近前。 “你去,”她压低了声音,“给我弄碗避子汤来。” 惊蛰一听,秀眉紧蹙。 “主子这是为何?” 惊蛰秀眉紧蹙,带着一丝不解:“您……您不想要爷的孩子么?” 她声音压得极低:“自您入府,爷待您的心意,奴婢都看在眼里。” 沈侍郎这般的人物,放眼整个大恒,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惊蛰不明白。 凌曦眼神清明。 这具身子,满打满算,如今才十七。 十七岁,花一般的年纪,在现代还是个学生,在这里却要早早背负起生儿育女的重担。 “女子年岁越小,诞育子嗣,风险便越大,这点,想必你也清楚。” 惊蛰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她自然是懂的。 女子生来娇弱,生产本就是过一道鬼门关。 凌曦眸光深了些许。 婚姻大事,总要慎之又慎。 古代女子这一生过得好与不好,说到底,大部分看枕边人的良心。 在人品与良心上,沈晏,确实能打上高分。 这点,她从不否认。 他有他的底线,有他的担当。 瞧他对谢峥的态度,也堪称是一个好父亲。 可孩子…… 那毕竟是一条全新的生命,要借她的肚子来到这世上。 若是自己尚且立足未稳,未来飘摇不定,又如何能对另一个生命全然负责? 她眼底闪过一丝坚决,开口敷衍:“再等两年也不迟。” 惊蛰眉头皱得更紧了,凌曦的话在理。 可她仍是忧心忡忡:“主子说的是,可……” 她面露难色,向前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比蚊蚋还低。 “这里毕竟是观山院,是爷的地盘。” “避子汤这种事,奴婢做得再小心,也难保没有万一。” “万一被爷知道了……届时,您又当如何?” 沈晏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惊蛰的担忧,倒也没错。 不过凌曦却是想得开。 她唇角一勾。 她与沈晏相遇,本就是一场书中局。 一场她不得不演的戏。 她扇动翅膀,逆“书”改命。 为的,是自己。 是凌家夫妇。 是原主未了的仇。 这些若能一一了却,她不介意,再将自己多余的精力,稍稍扩展些许。 至于沈晏…… 他若知晓,又能如何? 凌曦眼底波澜不惊,心中早已盘算清楚。 左右不过三种结局。 一则,他尊重自己的选择,孩子的事,日后再看。 二则,他心生不虞,从此厌弃自己。 依沈晏的性子,即使心生嫌隙,也会让她在观山院无灾无难到寿终。 三则更简单。 一封休书或和离书。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她如今可是圣上亲封明宜县主。 这身份,足够她在这古代,安身立命。 她扬了眉,眼中尽是洒脱。 “去弄吧。”凌曦淡淡吩咐,“我自有考量。” 惊蛰见劝解无用,应了是,低头退了下去。 …… 慈宁宫内,气氛凝滞如冰。 皇太后怒不可遏。 “砰!” 紫檀木桌面应声巨震。 “你们两个孩子,真真是要气死哀家不成!” 她声音发颤,指尖都在抖。 下首,程皇后端坐,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仿佛周遭一切,皆与她无关。 殿中,一大一小两位公主直挺挺跪着。 年岁略小的祁长安,小脸倔强扬着:“皇祖母,喜欢的人嫁不了,又何必随意选一个,误了自己,也误了旁人?” 这话倒是让一旁的祁照月,微微一怔。 然后赞同地点头。 皇太后看着眼前这一幕,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好! 真是好得很! 一个个的,都学会跟她对着干了! 手指颤巍巍,直直点向祁长安那张尤带稚气的小脸。 “好,好你个伶牙俐齿的!” “你不是想嫁给喜欢的人吗?哀家现在就下旨,赐婚傅简堂!” 祁长安闻言,小脸倏地一白。 但那也只是一瞬。 “别介啊,皇祖母。” “孙女儿仔细想过了,这强扭的瓜它不甜呀。” “与其成了怨偶仇人,日日相对愁苦,还不如让孙女儿去和亲呢。” “祁长安!”皇太后气得“啪啪”又是两掌,狠狠拍在紫檀木桌上。 桌面上的茶盏都跟着跳了三跳。 这小丫头,真是反了天了! 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偏要干什么! 祁长安小嘴一撇,小脸上满是“我就是这样”的倔强。 “哼,皇祖母您也别光顾着生气嘛。” “南洲此番,虽说没将和亲一事抬到明面上来,可这朝中上下,哪个心里不跟明镜似的?” “便是想逃,也逃不掉啊。” 皇太后没好气地瞅了她一眼。 这小丫头片子,分析得还一套一套的。 这些她能不知道吗?! 祁长安膝行几步,一点点蹭到皇太后跟前。 刚才还挺得笔直的小身板,此刻软了下来。 小手试探着,轻轻搭上皇太后覆在膝上、因生气而微微蜷起的手指,轻轻摇了摇。 殿中凝滞的气氛,似乎也因这小小的动作,松动了一丝。 “皇祖母,”祁长安仰起小脸,方才的倔强褪去些许,眼神却亮得惊人,“长安都想清楚了。” “只要咱们大恒国力鼎盛,长安就不怕!” “南洲太子要是敢欺负我一分一毫!我立马就修书一封来告状。” “让咱们的镇北军、程家军、谢家军,兵临城下,踏平他南洲!” 第305章 皇太后掀了掀眼皮,目光沉沉:“你可是想清楚了?” 祁长安身子往后挪了些,随即重重伏跪于地。 额头触碰冰凉的地砖,声音却异常坚定。 “长安,想清楚了。” 一旁的祁照月见状,心头一跳,也连忙跟着伏跪。 “儿臣想清楚了。” 皇太后长长叹出一口气,带着几分疲惫:“行,下去吧。” 皇太后垂下眼帘。 想清楚了就好,她已然将机会给过。 至于择婿定婚,还是待南洲结盟之事尘埃落定,再做计较罢。 祁照月眼珠一转,抓住时机,小心翼翼开口:“母后,那儿臣的禁足……” 皇太后只觉心头一阵烦闷。 她不耐烦地随意挥了挥手。 “解了。” 祁照月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谢母后恩典!” 她重重磕了个头,喜悦几乎要从眉梢眼角溢出来。 祁长安与祁照月一同起身,恭敬告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慈宁宫大殿。 殿外的日光有些刺眼。 祁照月脚步一顿,侧过头,意外地打量着身旁的侄女。 她眼神复杂。 “你……当真如此想?” 祁长安迎上她的目光,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犹豫。 她轻轻点了点头。 “姑姑不是也这么想的吗?” 祁照月被她问得一噎,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她哪里是这么想的。 她心下冷哼。 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南洲和亲,定然是二选其一。 她祁照月,才是最有可能的被选中的。 她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妹妹,先皇的遗腹女。 金枝玉叶,尊贵无比。 本还想着,寻个什么由头,让皇太后解了她的禁足。 没成想,祁长安这丫头,一番义正辞严,倒省了她不少口舌。 既展示了皇家风范,又顺道向皇太后表明了的立场。 很好。 禁足一解,她的计划,便能展开。 祁照月瞥了眼身旁依旧带着几分懵懂的祁长安。 瞧那副天真无邪的蠢样。 她心头嗤笑一声。 待她得到了晏哥哥…… 这送去南洲和亲的人选,除了祁长安,还能有谁? 想到得意处,祁照月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算计的笑。 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长安啊。” 她声音倏地放柔,带着几分长辈的慈爱。 “有空,便来姑姑的揽月宫坐坐。” “若是……瞧上了什么喜欢的物什,只管同姑姑说,姑姑送你。” 话音未落,祁照月已然抬高了下巴,踩着云锦宫鞋,扬长而去。 “啊?” 祁长安彻底愣在了原地,眨了眨眼。 日头有些晃眼。 她是不是听错了? 姑姑方才……说什么来着? 去揽月宫坐坐? 还……送她东西?! 祁长安觉得突然周身有点凉飕飕的。 …… 贺府,席秋娘的房间。 贺明阁额角青筋暴起,双目赤红。 箱笼翻倒,衣物散落一地,狼藉不堪。 “没了!” 他低吼,声音嘶哑。 “还是没了!” 那封信!那封该死的信! 上面清清楚楚,盖着他的私印! 他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不可能! 当日,他明明将席秋娘身上所有信件都搜刮干净,确认无误,才……才亲自处理了她。 怎么会少了一封? 冷汗,顺着他鬓角滑落。 可若是京兆府的人搜到…… 他贺明阁,还能安然站在这里? 贺府外头,暗桩、眼线,一个都没出现。 风平浪静,太静了。 静得让人心慌。 管家前几日,也把他当初塞给席秋娘包袱里塞的金银细软,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搜查过,什么都没有多,也没有少。 席秋娘的房间…… 他几乎要把地砖都撬开! 她平日里还可能去过府里哪些地方? 第306章 库房?花园的假山?还是……他自己的书房?! 他都找了,翻了个底朝天! 什么都没有! 贺明阁一拳砸在桌案上,桌子震下了一层灰。 难道…… 他眼神一滞。 真是他记错了? 是自己随手将那要命的东西,塞进了哪个角落? 他不确定。 越想,心头越是烦躁。 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贺明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在屋内疯狂扫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他必须找到! 必须! …… 金玉阁 凌曦正带着惊蛰在一楼挑首饰。 再过些时日,便是凌夫人寿辰。 她曾念叨过,想要只镯子。 早年家贫,手里戴着的,不过是只粗糙的木镯。 后来凌曦得知后,送了她一对玉镯。 凌夫人宝贝似的戴了两日,又怕做活磕了碰了,仔细收进匣子,再不肯轻易示人。 凌曦决定,这次定要挑个贴身的,如玉坠、耳珰一类,能让凌夫人日常戴,又不怕会轻易有机会磕碰的。 伙计见她看了又看,一样也没选中,便道:“要不姑娘上二楼瞧瞧?” 凌曦点了头,走到楼梯口,正要踏上台阶,便听楼上传来争执声,颇为刺耳。 “我可是堂堂举人!” 声音拔高,带着几分色厉内荏。 “明年春闱高中,便是天子门生,未来朝廷栋梁!” “届时,你们这些今日瞧不起我的……都得跪在我脚下!” 紧接着,是另一个冷静沉稳,却毫不退让的声音,应是掌柜或管事。 “那便请这位爷,高中之后再来光顾。” 语气平淡,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金玉阁,从无赊账的规矩。” 斩钉截铁,不留半分余地。 惊蛰秀眉微蹙:“主子,这儿吵嚷,要不……换一家?” 凌曦轻轻摇头。 这金玉阁,已是京城中最好的首饰铺子。 不论是工艺,还是样式…… 哪怕用她现代的眼光看,都透着股难得的灵巧新颖。 其他的铺子,她之前也不是没瞧过。 实在挑不出合心意的。 正犹豫着,是不是今日不凑巧,该换个日子再来。 里头那人,却不肯善罢甘休:“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声音尖锐,几乎要划破金玉阁的屋顶。 金玉阁的伙计,依旧是那副有礼有仪的模样。 “行,客官。待您高中那日,金榜题名,小店必定扫榻相迎。” 语气不卑不亢,却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您,请吧!” 那举人一张脸涨得紫红。 气哼哼一甩洗得泛白的衣袖,怒气冲冲步下楼梯。 走得太快,太急。 也不知是气昏了头,还是脚下绊了其他的东西。 突然! 一崴! 身子猛地一歪! 直直就朝着楼梯下的凌曦扑了过来! 惊蛰“啊”地一声低呼。 下意识就张开手臂,想挡在凌曦身前。 可她一个弱女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去拦一个成年男子的冲势? 眼看那人就要撞上! “小心!”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朗声音自淡淡传来。 一只手如闪电般倏地探出。 扣住那举人的腰带,一用力。 竟将他整个人,硬生生拎回原处! 凌曦惊魂甫定,心口怦怦直跳。 下意识抬眼望去。 只见那举人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青衫男子。 是秦捷! 那举人站稳身形,脸还白着。 他后怕地拍拍胸口。 抬袖擦了擦额角根本不存在的虚汗。 对着秦捷连连作揖:“多谢!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秦捷淡淡扫了他一眼,似在辨认他是否故意。 尔后将关切目光射向凌曦:“凌姑娘,可有伤着?” 凌曦轻轻摇了摇头。 第307章 秦捷这才暗松口气。 他奉母命,前来帮忙取件东西,正要下楼,便见那莽撞男子直直扑向凌曦。 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她受惊,更怕她伤着分毫。 那举人惊魂稍定,目光扫过凌曦不由定住:“凌家妹妹?!” 凌曦眉心轻蹙。 她出门一般都会戴着面纱。 一来是避讳世俗目光。 二来,便是怕遇上原主的熟人。 没想到今个儿便碰上了。 那举人换上一抹自来熟的笑,步下楼梯,往前凑近一步。 “哎呀,凌家妹妹!真是巧,未想到在这儿碰上你!” 凌曦眸光冷淡,往后退了一步,一片疏离。 举人笑容微僵,忙道:“妹妹不认得我了?我,你常唤我江斌哥哥的那个……就是你家隔壁,桂花婶子的女婿啊!” 哦……是他。 凌曦脑中闪过一点模糊印象。 原主邻居家那个,考了几次才中了举人的女婿。 喊哥哥? 她胃里一阵不适。 喊不了一点儿。 只微微颔首,权当见过。 这已是极限。 江斌却浑不在意她的冷淡,一双眼珠上下打量她。 啧。 真是越长越好看。 其实他第一次见凌曦就差些被勾了魂。 人长得标致,虽是平民女,却偏偏带着一股书卷气,懂礼数。 可惜啊可惜…… 他暗自摇头。 好好的白菜,竟早早许给了那姓贺的莽夫家。 只会打仗的粗人出身的儿子。 真是糟蹋了。 他随即目光一转,落在劲装男子身上。 看这身形,这气度…… 再瞧那身低调却难掩精良的衣料…… 莫非是—— 他正暗自揣测,忽地,一个娇柔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喜。 “哎呀,今个儿一早院里的喜鹊就叫个不停,我便想着,定能遇上什么故人。” 那声音顿了顿,添了笑意。 “未曾想,竟是秦将军与凌小娘呀。” 众人齐齐循声望去。 只见一女子,身着浅碧色纱裙,云鬓斜插一支白玉簪,手持一柄精致团扇。 正携着丫鬟巧丽,施施然行至近前。 正是白冰瑶。 江斌看着那走来的美人,又看看依旧冷淡立在那里的凌曦,脑子一时没转过弯。 凌小娘? 白冰瑶见他一脸茫然,掩唇轻笑,落在凌曦身上,意有所指地替他解惑。 “这位公子怕是还不知晓。” 她顿了顿,像是故意吊人胃口:“这位,可是京中某位大人府上的美妾呢!” 妾室?! 江斌眼睛倏然瞪大,难以置信地看向凌曦。 他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后退一步。 口中念叨:“世道中落,世道中落啊!” 眼神转向凌曦,带着惋惜与鄙夷。 “凌家妹妹,你……你怎能如此作践自己!” 那姓贺的虽是草莽出身,可好歹给的是正妻之位。 可凌曦却宁愿选择去做妾也不愿做武夫妻…… 可不是世道中落…… 关你屁事!凌曦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看他那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斌跟原主有什么特殊关系呢。 咸吃萝卜淡操心。 白冰瑶唇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意,等着看凌曦如何应对这份难堪。 正当江斌还想开口痛斥,一旁沉默的默然不语的秦捷,却忽然动了。 他身形一正,面对凌曦深深一揖:“末将,还未及向明宜县主道谢。”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曦自己都懵了一瞬。 啊?谢什么? 江斌张口结舌,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那副震惊的模样,比刚才听到“美妾”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冰瑶脸上的得意笑容也僵住了。 县主?什么县主?哪个县主? 秦捷却似未觉,目光炯炯,声音沉稳有力:“县主大义,献矿于朝廷。” “我边境数万将士得此利刃在手,便能少一分伤亡,多一分胜算!” 他带着赤诚与敬意:“秦某代边境数十万将士——” 又是一揖到底:“谢县主大恩!” 这一声“谢县主大恩”,穿透力十足。 秦捷本来也存了向凌曦当面道谢的心思,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总不能让他亲自上沈府拜谢罢? 金玉阁内,静了一瞬。 正在挑选首饰的贵人小姐、忙碌的伙计,全都听了个真真切切。 齐刷刷望了过来。 目光汇聚之处,正是被秦捷一揖到底的凌曦。 “秦将军不必如此,凡大恒百姓都会此般决择。”凌曦屈膝回礼,回答真心实意。 嗡嗡响起,如同潮水,一波波涌来。 “县主?哪个县主?”有人低声疑惑。 “还能是哪个?前两日圣旨刚下的,明宜县主啊!”旁边立刻有人接话。 “就是那位献了铁矿的……” “是她?长得可真美!” “你可知那铁矿,随便卖卖都是泼天富贵,她竟眼也不眨就献给了朝廷!” “这份心胸,这份大义!难怪圣上亲封县主!” 旁人赞叹一句,白冰瑶的脸就沉一分。 县主? 凌曦怎么会县主这两字搭上边? 这个以色侍人的玩物何时成的县主?! 身旁的巧丽低下头,小声回禀:“小姐,就是两日前。” “您在试霓裳阁新送来的秋裳时,夫人提过一嘴……” “说圣上感念凌姑娘献矿有功,特封为明宜县主……” “奴婢以为您听见了……” 白冰瑶猛地转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向巧丽。 “这么大的事!夫人说了!你就不会再提醒我一句吗?!” 她声音压得极低,几近咬牙切齿。 巧丽脑袋垂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白冰瑶看着凌曦,心头怒火中烧。 这女人的运道未免太好了! 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攀上了沈晏这根高枝! 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什么……明宜县主! 她捏着绢扇的手指,猛地收紧。 指节寸寸泛白,几乎要将扇骨捏断。 目光,冰冷扫过一旁早微微张口震惊的江斌。 又掠过那身姿笔挺,对凌曦行礼的秦捷。 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是啊,瞧我这记性。” 白冰瑶抬高了些音量,刚好让周围的人听清。 “还未恭喜明宜县主呢。” 她语气轻柔,仿佛真心道贺,眼底却无半点笑意。 “县主不光深明大义,这‘哥哥’嘛……倒也认得颇多。” 她故意往江斌的身上瞥了一眼:“不知,沈侍郎是否知晓啊?” 凌曦心中冷哼。 在公开场合说这种话,白冰瑶分明是意有所指,想损她的名声。 还未待她开口,便听江斌道:“哎呦!这位姑娘!你、你可别胡说八道!” 他浑身一激灵,脸色惨白。 朝中姓沈,又是侍郎之位的,便只有—— 江斌慌忙摆手,声音都变了调:“我!我就是他们街坊邻居……家的女婿……” ………… 作话:基本都是现码现发,如果大家发现错别字或者是有误之处请给我留言,谢谢~先睡为敬! 第308章 江斌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舌头打结,磕磕绊绊:“只是年纪大她些许,才获了声哥哥,可没有其他干系!” 沈侍郎的女人……他也敢乱认“妹妹”?! 周围人群窃窃私语。 目光在凌曦、白冰瑶、江斌、秦捷四人身上来回打转。 有惊疑,有好奇,更有等着看好戏的。 这位新晋县主,故事不少啊。 白冰瑶嘴角噙着冷笑,眼底却划过一丝得意。 成了!目的达到了! 不管真假,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凌曦却仿佛未受影响,转向白冰瑶。 “白姑娘。”她微微歪头,似笑非笑。 “是不是‘那种’哥哥,白姑娘心里没数吗?” “还是说……” “白姑娘见过的‘哥哥’,都只有那一种?” 嚯—— 人群中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 这话可太诛心了! 明着是反驳,暗着却是在讽刺白冰瑶见识短浅,心思龌龊! 白冰瑶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你!”白冰瑶气得浑身发抖。 一张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想破口大骂,想撕烂凌曦那张云淡风轻的脸!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仅存的理智拉住了她。 凌曦却好整以暇,甚至还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 “白姑娘这么激动做什么?”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莫非……被我说中了?” 噗嗤——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人群的目光更玩味了。 有同情白冰瑶的,但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位新县主,不好惹啊! 句句诛心! 白冰瑶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血气直往上涌。 “你胡乱说些什么?” 屈辱! 天大的屈辱! 她死死瞪着凌曦,眼神像是要淬出毒来。 旁边的江斌,额头已经见了汗。 他悄悄往后挪了两步,恨不得立刻消失。 这哪里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凌家妹妹。 秦捷挑了眉,倒是有些意外,眼神中似还流露出一丝欣赏。 白冰瑶一张脸,血色褪尽。 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又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裳。 羞愤欲死! 贱人! 她心里尖叫。 “是白姑娘先提的,我只是回答问题。”凌曦像是被吓到,捂着嘴故作惊讶道。 “难道白姑娘没有哥哥么?先前还听你唤我家大人为哥哥呢!” 她好整以暇,甚至微微偏头。 带着点好奇。 仿佛真的在问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啧,心理素质不行啊。 她心下摇头。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些。 带着毫不掩饰的看戏意味。 “啧啧,白家姑娘这下踢到铁板了。” “先前还说人家攀高枝呢!自己想攀沈侍郎,就以为人人都跟她似的?” “那句‘见的哥哥只有那一种’,真是绝了!” 有人小声嘀咕,开始重新审视凌曦的身份。 “明宜县主那气度,那说话的派头,啧啧,不简单呐……” 这些话,像一根根针,扎进白冰瑶耳朵里。 白冰瑶恶狠狠剜了凌曦一眼:“我与沈侍郎自幼相识,唤声哥哥怎么了?” 凌曦笑了起来:“白姑娘说的是,邻居姐姐成婚早,彼时我不过才十岁,唤声哥哥又怎么了?” 白冰瑶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凌曦这话,明着是顺着她,暗里却把她堵得死死的! 是啊,她白冰瑶能唤,人家怎么就不能? 若说凌曦错,那她白冰瑶岂不是错得更离谱? 她可是自诩与沈晏自幼相识。 这话一出,她先前的指责,岂不都成了笑话? 真是左右都不是人! 第309章 白冰瑶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又渐渐发白,最后隐隐透着青。 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肉里。 她恨恨地瞪着凌曦,那眼神,像是要将凌曦生吞活剥。 可凌曦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仿佛在看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儿。 江斌在一旁,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看看盛气凌人却吃了大亏的白冰瑶。 又看看这位气定神闲、明显不好惹的明宜县主。 我的个乖乖!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他心底直叫苦,这两边,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一个是沈侍郎的女人,一个是瞧着就非富即贵的大小姐。 江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 “呵呵呵……”他干笑几声,声音都有些发虚。 “那个……县主,这位姑娘,两位慢聊,慢聊。” “内人还在家中等着用膳呢,小、小的就先告退了!” 他拱了拱手,也不管两人什么反应。 脚底下跟抹了油似的,跑了! 那背影,活像后面有恶犬在追。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白冰瑶被晾在原地,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死死咬着后槽牙。 这么多人看着! 难道,真要让人看她被凌曦堵得哑口无言? 不行! 绝不能丢这个人! 她强压下翻腾的气血,逼着自己扯出一丝僵硬的笑。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我狭隘了。” 凌曦轻轻颔首:“对。” 白冰瑶只觉一股热血“嗡”一下直冲头顶! 这凌曦,她懂不懂规矩?! 自己这话明明是递台阶,一个体面收场的机会! 寻常人听了,不都该顺着说句“姑娘言重了”或者“我也有不妥之处”吗? 她倒好! 一个“对”字! 是生生要把“无理取闹”这顶帽子,死死扣在她白冰瑶头上。 岂有此理! 简直岂有此理! 一旁的秦捷,握拳抵在唇边,微微低头。 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抖动。 憋笑憋得辛苦。 巧丽眼见不对,赶紧悄悄拉了拉白冰瑶的衣袖。 白冰瑶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换上了端庄得体的世家女仪态。 对,她是白家嫡女,身份尊贵。 何必跟这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路子计较。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里带着施舍般的“大度”。 “日后宫中宴会,县主少不得与后宫娘娘、贵女们相见,若有闲暇,还是多学学规矩礼仪吧。” 声音不高,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教训意味。 “在我这里胡言乱语几句,也就罢了。” “若是在太后、皇后娘娘跟前……”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语气带着份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可万万不能失了分寸,反招了祸端……怕是要降罪。” 白冰瑶端的是一副我为你好的模样,嘴角噙着施舍般的笑。 未想,凌曦眼皮也未抬一下。 这人,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心底冷嗤。 明明是白冰瑶先挑起的事端,讲不过她又不想认输。 她正要开口,一道清脆又略带不悦的少女声音倏然响起:“谁在这里造谣?” “太后与皇后娘娘,何时因人失了些许礼仪分寸,便要降罪了?” 白冰瑶心头猛地一凛! 她下意识循声望去。 只见金玉阁门口,婷婷立着一位粉色衣裙的娇俏少女。 也不知来了多久,听了多少。 少女面色微沉,缓步走上前来:“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白家姑娘。” 祁长安! 竟是祁长安! 白冰瑶霎时有些发懵。 祁长安语气不善:“你倒是说说,何年何月何日何人,在太后或皇后娘娘殿前失仪,因此受了罚?” 第310章 若是旁人说这话,白冰瑶定要仗着身份,高低质问两声。 可来者,偏偏是当朝公主祁长安! 太后是她的亲皇祖母! 当今皇后,是她的生母! 谁能比她更有话语权? 白冰瑶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她腿一软,险些当众跪倒。 一个“公”字几乎脱口而出。 不对!公主是微服! 她急急改口,声音发颤:“贵……” 话音未落—— “啪!” 一声脆响,又狠又急,震得满堂俱静。 看客们大气不敢出。 出手的,是祁长安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崔姑。 崔姑眼神冰冷:“白姑娘,这里是京城,不是你那乡下外祖家。” “这一巴掌,是教您个乖。”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宫中浸淫多年的威压。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懿德清誉,也是你这等身份能随意攀扯、妄加议论的?!” 白冰瑶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半边身子都在发抖。 脑袋里嗡嗡作响。 疼还是其次,主要是怕! 她是白家嫡女不假,可对方是公主! 妄议后宫,还是太后和皇后! 这顶帽子一旦扣下,白家都可能受牵连! 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还嘴,更别说还手! 白冰瑶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 “贵人息怒!” “是冰瑶………冰瑶言行有失……” “求、求贵人恕罪!” 一众看客是大气也不敢出,纷纷后退,生怕沾惹半分。 这粉衣少女,究竟是何身份,竟能让白家姑娘惶恐至此? 祁长安冷哼一声,一个眼神都未给地上的白冰瑶。 脚步轻移,走至凌曦身边亲亲热热地挽了手,这才开口:“崔姑姑。” 嗓音清甜:“劳烦姑姑亲自跑一趟白家。” “将今日之事,一字不漏说与白夫人听。” “让她务必,‘好生’管教女儿。” “再有下回,可就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 崔姑冷着一张脸,微微躬身:“遵命。” 说罢,她转向抖如筛糠的白冰瑶:“白姑娘,请吧。” 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了地,在白冰瑶心头却重如巨石。 她眼前一黑。 完了! 世家最注重的便是颜面。 底蕴颜面,有时比那官身更重。 父亲母亲,便是再疼爱她,家法她也得受。 她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只得死死咬住下唇:“……谢,贵人。” 尔后在巧丽的搀扶下起身,跟在崔姑身后离开了金玉阁。 祁长安看着白冰瑶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小脸这才转向凌曦。 下一瞬,眉宇间的上位感消散得无影无踪:“凌姐姐,你没事吧?” 她凑得近些,眼中全是关切:“可有被那姓白的吓到?” 凌曦配合做出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今日,可真要被白姑娘欺负死了。” 她眨眨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后怕。 “还是长安厉害,几句话,就让她灰溜溜地吃了瘪。” “那是自然!”祁长安下巴抬得老高。 活像一只刚刚打赢了架、羽毛都蓬松起来的小孔雀。 她轻轻拍凌曦的手:“凌姐姐你放心,下回要是她再敢寻你麻烦,只管来寻我,我帮你出气!” 凌曦失笑:“那便多谢妹妹啦。” 祁长安眼睛更亮了:“应该的应该的。” 拍拍胸口,一副“我罩你”你的模样。 凌曦被她逗笑。 祁长安目光一转。 那张笑意盈盈的小脸对上秦捷后,瞬间冷了下来。 挽着凌曦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你一个大男人,来金玉阁作甚?” 秦挺好见她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便觉好笑。 “在下奉母之命,来取首饰。” 祁长安挑眉:“取到了?” 秦捷不明所以:“取到了。” “那你可以走了。”祁长安嘿嘿一声,拉着凌曦便要往二楼走。 “凌姐姐眼光最好,快帮我挑支好看的簪子!” 凌曦被她拉着,有些哭笑不得。 她回头,想向秦捷致谢:“秦公子,多谢方才出手,不知公子家住哪巷,好携礼……” “哎呀凌姐姐没事的!”祁长安不耐烦打断她,半推着她上楼。 “他家住哪儿我知道。” “凌姐姐你还是多看我几眼吧,若是我嫁了人……你往后说就瞧不见我了!” 话语间还带了些撒娇。 秦捷的手僵在半空,终也只得无奈一笑,默默收了回去。 好不容易碰上。 他一声轻叹。 本想与她多说几句,谁知竟杀出个祁长安。 他摇了头,复又抬起。 目光追着,直到凌曦与那团粉色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 罢了,来日方长。 他转身,缓步离开了金玉阁。 …… 白家祠堂 白冰瑶跪在蒲团上,膝盖针扎般疼。 眼前,先祖牌位森然。 香案上,放着一本泛黄的佛经,压着一串乌沉沉的佛珠。 那两样东西,据说是高祖父生前挚爱之物,日夜不离手。 她咬着下唇。 该死的祁长安! 若不是她突然冒出来…… 今日这局,她便要赢了! 她不过是就事论事,点醒那凌曦几句。 何错之有? 宽大的袖袍遮掩下,她偷偷揉着发胀发酸的小腿肚。 祁长安! 就因为她是公主…… 崔姑那老虔婆亲自送她回府,母亲也只能重重斥了她一顿。 罚跪祠堂三日。 抄《女诫》十遍。 到底还是顾及着脸面,没真动家法伤了皮肉。 已是天大的情面。 可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也不知跪了多久,膝盖早已麻木不堪,针扎似的疼。 外头似已现了霞光,巧丽才走进来。 “小姐,”她声音压得极低,“两个时辰到了。” 白冰瑶松了口气,双腿跪得太久已没了知觉。 巧丽上前搀扶她站起。 许是跪得太久,她一个踉跄,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 “小姐小心!”巧丽也慌了神,急忙去拉。 “啊——”她短促惊呼。 “哗啦——” 那本佛经,连带着那串檀木佛珠,被她扫落在地! 佛珠“噼里啪啦”四散滚开,经书摊在地上,纸页凌乱。 她跌坐在地,腿压在佛珠上,引发一阵酸爽…… 咝——她倒抽一口冷气。 瞪向巧丽:“白府是少你吃的还是少你穿的,一点劲也没有!” 巧丽连忙道:“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说罢,再次去扶白冰瑶到蒲团上坐下。 巧丽跪下,替她揉起了脚。 “咝——你轻点儿!” 白冰瑶一张脸登时皱紧。 巧丽吓得一哆嗦:“是,是,奴婢该死。” 腿上那股子麻劲儿、酸劲儿,总要慢慢缓。 白冰瑶强忍着,目光一瞟,正对上散落的佛经。 经书页间……竟掉出来一袭红纸? 第311章 白冰瑶微微歪了歪头,下巴朝着那红纸一扬。 “去,拾了来。” 巧丽不敢怠慢,膝行几步,捡起那张薄薄的红纸,恭敬呈上。 “打开。” 白冰瑶的目光,像是黏在了那红纸上。 巧丽小心翼翼,将红纸缓缓展开。 祠堂内光线昏暗,只佛前一盏孤灯摇曳。 白冰瑶凑近了些,眯起眼。 红纸,朱砂字。 竟是一纸婚书! 她一字一句看下去,眼睛越睁越大,瞳孔都仿佛缩紧了。 上面的字…… “哈哈哈——” 白冰瑶猛地仰起头,笑声尖锐,在空寂的祠堂里回荡,显得有几分瘆人。 她笑得前俯后仰,笑得钗环乱颤,笑得眼泪都滚了出来。 分不清是喜是悲,还是……癫狂? 巧丽吓得魂飞魄散:“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小姐莫不是跪傻了? 白冰瑶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脖子。 她猛地低下头,拿过那纸婚书,指节发白。 那张因罚跪而苍白憔悴的脸上,此刻竟泛起一种病态的潮红。 她一把抓住巧丽的衣袖:“快!快去!” “把爹娘给叫来!立刻!马上!” 她眼底闪着骇人的光。 巧丽被她这模样骇住,急忙应了声:“是!是!奴婢这就去!” 踉跄着爬起来,头也不敢回,冲出了祠堂。 白冰瑶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手中的婚书。 “凌曦……” 她喃喃着,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这回,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有了这个,她白冰瑶,就能把今天受的屈辱,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有公主撑腰又如何?明宜县主又如何? 在这红纸墨字面前,都得给她低头! …… 祁长安拉着凌曦玩了一整日。 金玉阁的首饰还没在手里捂热乎,两人身影已出现在郁楼。 祁长安兴致高昂,小手一挥:“我今日,就要坐这大堂!” 郁楼的管事一听,额角冷汗涔涔。 小祖宗哎! “这……这大堂人多嘴杂,怕是扰了您和县主的清净。” 管事哈着腰,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怎么敢让公主殿下坐大堂? “楼上雅间,小的早就备下了,清净,景致也好。” 祁长安小嘴一噘,圆杏眼瞪着他,显然不依。 凌曦见状,轻轻拽了拽她衣袖,柔声道:“大堂声音嘈杂,还是去雅间吧。” 祁长安这才哼唧一声,往楼上雅间去了。 管事擦了擦汗,对凌曦感激笑笑。 雅间确实清幽雅致,推开窗,还能瞧见远方白马寺的塔还有缅湖。 祁长安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嚷嚷:“上酒!把你们这儿最烈的酒给本宫端上来!” 凌曦失笑,对一旁躬身候着的管事道:“劳烦,取一壶新上的荷香谣。” 她转头,看向祁长安那张跃跃欲试的小脸。 “小酒鬼,烈酒伤身。” “这荷香谣,不醉人的。荷花清香,最衬你不过。” 祁长安眨巴眨巴眼,方才那股子豪气瞬间散去,换上甜甜笑靥:“凌姐姐说的,定是极好的!” 荷香谣很快送上。 淡琥珀色的酒液,盛在月白瓷壶里,更显清透。 未饮,先闻其香。 果然,丝丝缕缕,清雅荷香,沁人心脾。 祁长安小心翼翼捧起酒杯,先是浅尝辄止地抿了一小口。 随即,她眼睛倏地亮了。 “好喝!” 她赞叹一声,再也顾不上矜持。 一杯。 又一杯。 那张白净的小脸,很快就飞上两团醉人的红霞。 凌曦含笑看着她,眼底一片纵容。 这孩子,当真是天真烂漫。 眼见祁长安又要给自己斟满第三杯,凌曦伸出手,轻轻按住了她不安分的小爪子。 “行了。” 第312章 她声音依旧温柔:“这一小壶,大半都进了你这小肚子。” “再喝,仔细醉了,回头崔姑可要念我。” 祁长安端着空杯,动作一滞。 方才还神采飞扬的小脸,霎时垮了下来。 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小嘴也委屈地噘着。 “可是……凌姐姐……” 她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 眼圈儿也悄悄红了。 “以后……以后我就喝不到你酿的酒了……” 凌曦心中一动。 这丫头,看着没心没肺,原来也知道愁。 她伸出手指,爱怜地点了点祁长安光洁的额头。 “傻丫头,胡说什么呢。” “宫里又不止只有你一位公主。” “和亲,怎么算也轮不到你这最小的吧。” 祁长安听了这话,方才被哄得舒展的小脸又皱巴起来。 她嘟了嘟殷红的小嘴,咕哝:“那也有可能是我啊!” 说着,她索性趴在了手臂上,闷闷不乐。 凌曦见她这副模样笑了:“还当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我可是听说了,你在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面前,那些豪言壮语。” 祁长安闻言,长长的睫毛忽闪一下,从手臂间偷偷抬起一只眼,闪过一丝讶异。 “昭昭跟我说的。”凌曦补充,眼底笑意更深,却无半分嘲弄。 “哦……原来是这样。”祁长安有些不好意思。 她小声辩解:“那不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声音越说越低,像蚊子哼哼。 “话虽这般说,可……可真想起来,还是会有些怕的。” 她偷偷觑了凌曦一眼,小心翼翼:“凌姐姐,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怎么会。”凌曦心头一软,伸手,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动作极尽温柔。 “我们长安,是天底下最勇敢的女子!” 祁长安眼圈蓦地一红,却倔强地忍着,不让泪珠掉下来。 凌曦声音愈发轻柔:“但是,勇敢的人也会疼,也会受伤的。怕,是应该的。” 她顿了顿,看着小公主。 “毕竟要离开大恒那么远,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也没有一个亲人……” “怎么会不怕呢!” 凌曦心头微叹。 这跟她当年,背着包去千里之外的城市求学、工作,可完全是两码事。 家,她想回,随时都能买张车票,飞机票。 最不济,打个视频电话,也能日日相见。 可和亲…… 她眼帘微垂,眸光幽深。 说得好听是联姻,说白了,就是一场交易。 拿公主的终身,换取盟约。 这古代,山高路远,驿马日夜兼程,一封家书也要数月才能抵达。 何况,身为异国太子妃,水土不服,饮食不惯,言语不通,孤立无援…… 桩桩件件,哪一样不叫人胆寒? 人对未知,总是恐惧的。 怕,才会想着提前做足准备,防患于未然。 不过…… 凌曦垂眸,看着小姑娘的模样,心底某个角落倏然一软。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嗝~凌姐姐,这个好喝,明天我还要喝!” 凌曦回神一看,神游间小公主已经将那壶荷香谣倒了个精光。 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两颊染红,娇娇道:“我~还~要~嘿嘿……” 凌曦:…… …… 观山院 次日,凌曦睡了个大懒觉。 全醉的祁长安会吐人一身,微醉的祁长安像只难缠的小猫。 缠着她再要壶酒,整个人扒在她身上不放,最后被崔姑接走。 崔姑离开前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一言难尽。 若不是她刚受封县主,怕是也会被赏一巴掌吧? 像白冰瑶挨一样? 唉—— 她暗中叹了口气转头。 却见窗边软榻上,沈晏一袭素色常服,斜倚着,手里捧着一卷书。 第313章 身前矮几上,一盏清茶,热气袅袅。 他……在家? 凌曦心头蓦地一跳,划过浓浓的诧异。 这家伙,不是素来把衙门当家的么? 今日怎生这般反常,竟在内室悠闲地饮茶看书? 沈晏似有所觉,长睫微抬,含笑的眸光便落了过来。 他看着她慢吞吞坐起身。 晚照走了进来,服侍她换衣梳妆用膳。 昨晚睡前,她的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脂膏。 晚照将她的青丝简单绾了个髻,又取过一旁的细棉布巾,浸了些清水。 仔仔细细擦拭着她脸庞,水珠划过,皮肤更显得莹润剔透,吹弹可破。 身后那道目光,带着温度,毫不避讳。 凌曦被他盯得浑身有些不自在。 她从镜中瞥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公子今日……不去衙门?” 沈晏放下书卷,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呷了一口:“明日南洲太子入京,后日圣上将在宫中设宴。” “今日正好休整一番。” 南洲太子……入京? 凌曦挑着首饰的手一顿。 估摸着祁照月要开始作妖了。 眼下,还不知道她会使什么阴损法子。 总之,小心,小心,再小心。 若是能给她暗中使点绊子,让她自乱阵脚,那便再好不过。 沈晏放下茶盏,目光依旧锁着她:“今日有何安排?” 凌曦正端起晚照送上来的清粥。 闻言,她执匙的手一顿:“回凌府。” “有些想念娘做的汤包,还有葡萄。” 她声音里带了点儿期盼:“眼下快入秋了,那葡萄再不吃,怕是就要等明年了。” 沈晏眸色淡淡:“我陪你一道。” 凌曦眨眨眼,“嗯”了声,没有拒绝。 她刚用完早膳,沈老夫人身边的金嬷嬷便来请人。 “少爷,”金嬷嬷先是规规矩矩向沈晏行了礼,“老夫人请您去一趟前厅。” “白家老爷和白夫人、白小姐来了。” 白家人? 凌曦眉梢一挑。 不会是白冰瑶告状了吧?! 金嬷嬷这才将目光转向凌曦:“县主若是有空,老夫人也请您一并过去听听。” 她微微躬身。 “毕竟,此事……多少与县主也有些干系。” 金嬷嬷在前引路,凌曦与沈晏一前一后,穿过抄手游廊,往沈府前厅而去。 不多时,前厅已至,她与沈晏并肩迈入。 霎时间,厅内所有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 正中高坐的,是沈老夫人,面色沉肃。 左手边,坐着沈瀚与秦氏。 秦氏笑意吟吟,像是得了什么好消息。 而右手边,赫然便是白家三口。 两人上前行礼问安。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示意落座。 凌曦拣了秦氏下首的位置坐下,恰好与白冰瑶四目相对。 白冰瑶见她望来,竟冲她露出一个极浅极快的笑。 那笑意,说不清是得意还是挑衅,转瞬即逝,快得像凌曦的错觉。 凌曦皱了眉,她不会真是来告状的吧? 可昨日打白冰瑶的是公主殿下身边崔姑姑。 白冰瑶自己不懂分寸,难道白家人也不懂? 为这点事,如此大动干戈,直接闹上沈家门? 凌曦垂下眼睑,遮住眸中思忖。 怕是另有所指。 厅内静得落针可闻。 沈老夫人手中佛珠轻轻捻动。 她下巴微抬:“子安,瞧瞧这个。” 金嬷嬷躬身,将桌上一张大红纸笺双手捧起,奉至沈晏跟前。 沈晏展开。 只一眼,便蓦然起身,眉头瞬间深皱。 “这是高祖父与……”他担忧地看了凌曦一眼,声音戛然而止。 高祖父? 凌曦在心里顺着谱……那不就是沈晏爷爷的爷爷,上溯四代的老祖宗! 这张红纸的年代居然这么久远?! 第314章 沈晏目光如冰,倏地射向白冰瑶。 白冰瑶迎着他的视线,非但不避,反而勾唇一笑。 沈晏面色铁青,转回脸,望向沈老夫人:“祖母,这上头的印信,可曾核验?” 沈老夫人点头,示意一旁桌案上放着的一方玉印。 沈晏大步流星上前,拿起章盖在白纸之上。 将其折了个对角,然后慢慢覆上那张大红纸笺的印信处…… 严丝合缝! 竟是严丝合缝! 连印信边缘那一个微小缺口,都丝毫不差。 他的手心微微沁汗。 他原已打定主意,抬凌曦为正妻。 可现在…… 他紧抿着唇,不敢看向她。 凌曦不免有些好奇。 这到底是什么?能让沈晏脸色阴沉至此? 可惜从她的角度望去,啥也看不着。 白文德此时拂了胡须,慢悠悠开口:“这,便是当年沈白两家先祖,亲自立约。”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凌曦,上前取过那红纸念道: “沈氏宗长沈崇文、白氏宗长白明远,时维启恒二十三年仲春吉日……” 凌曦边听,边在心里头合计。 启恒二十三年?那得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白文德继续道:“今沈白二姓累世通好,欲缔朱陈之谊,特立此约……” 他顿了顿,轻咳一声:“上头写得明明白白,当年沈白两家后代皆为男丁,故订此约,以期将来。” 白文德每吐出一个字,沈晏的脸色便沉一分。 白冰瑶眼波流转,偷偷瞟向沈晏。 “若后嗣得龙凤之数,年齿相当……当遵此约,永结丝萝!” 这是一纸婚书! 凌曦听着,蹙了眉,心头一沉。 沈老夫人依旧垂眸捻着佛珠,仿佛置身事外。 秦氏倒是一脸喜色。 白文德仿佛没看见众人的反应,继续道:“倘有背约者……当以祖产三成偿之!” 三成祖产! 凌曦暗自倒抽一口凉气。 沈家何等家业,她自入府后也见识过了沈晏的私产。 暗中估了价,比她与程及玉那小打小闹的生意赚得还多。 而这婚约上一写便是三成…… 那得多少钱啊! “涉事子弟,除名族谱,永不得入宗祠!” 这一句,更是诛心! 对于世家子弟,除名族谱,比死还难受。 这意味着背弃祖宗,成为孤魂野鬼。 这婚约如此苛刻,简直是死局! 她看向沈晏,见他下颌紧绷,牙关紧咬。 眸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震惊,为难,还有歉疚…… 白文德读完,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尤其是沈晏脸上那难掩的异色。 “哦,对了。”他微微一笑,向东方拱了手,“这婚书的保婚人,可是恒嘉先帝。” 沈晏双手握拳,青筋乍起。 这婚约,是铁律,是枷锁! 若只是先祖之约,他或可转圜一二。 可……这里还有皇命,谁敢违逆? 凌曦收回目光。 白冰瑶为了沈晏,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这种压箱底的陈年旧账都翻出来了。 瞧着沈晏与沈老夫人的表情,这婚书,多半是真的! 她终于明白,白冰瑶先前那抹诡异的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那是胜券在握的嘲讽! 厅堂内,死一般寂静。 那纸婚书,如同一座无形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 沈晏袖中的手,早已攥得骨节发白。 他原以为,为凌曦请封县主,已是波折。 他原打算,请立凌曦为正妻。 以她的聪慧才智,足以与他并肩,掌舵沈家。 他甚至想过,她若点头,他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笑! 百年前的一纸约定,一个他素未谋面的先祖的决定,便能将他所有筹谋,所有期许,击得粉碎。 第315章 白冰瑶那志得意满的眼神,像一根针,刺在他心上。 若非顾忌场合,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胸中翻腾的戾气。 他深吸一口气,欲压下心头的烦躁与愧疚。 必须想办法! 一定有办法的! “哎,你小心些!” “殿下,殿下您慢点!” “你别拦我,我要找凌姐姐!” 厅堂外头,骤然传来一阵喧嚷。 先是少女的惊呼,夹杂着少年无奈的劝阻。 凌曦心中一凛。 这声音……是长安!还有程及玉? 他们怎么来了? 沈晏紧蹙的眉头,因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更添了几分阴郁。 偏偏是这个时候! 厅中众人皆是一愣,齐齐循声望向门口。 祁长安毛茸茸的小脑袋先探了进来。 众人皆起身行礼。 祁长安浑然未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先是扫视了一圈堂内众人。 目光落在凌曦身上时,瞬间亮了起来,漾开一个傻乎乎的笑。 “凌姐姐!” 祁长安欢呼一声,也不管满堂的人是什么表情,直接松开扒着门框的手,小兔子一般蹦跶进来。 裙摆飞扬,带着一股浓郁的酒气。 目标明确,直直扑向凌曦。 “呜呜呜,凌姐姐,我今日在郁楼等你吃酒,等了你好久,你都不来……” 祁长安一头扎进凌曦怀里,抱着她的腰就开始撒娇,声音里满是委屈。 凌曦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站稳。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程及玉紧随其后。 他额上渗着细汗,衣衫也有些凌乱。 一进门,瞧见这满堂或威严或探究的目光,先是习惯性地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呃,那个……各位长辈,各位大人,叨扰了,叨扰了。” 随即,他便发觉这堂中气氛,似乎……很不对劲。 太安静了。 安静得可怕。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 程及玉心头咯噔一下,连忙收起嬉皮笑脸,弱弱地躬身行了一圈礼。 然后快步走到祁长安身边,伸手去拉她。 “殿下,殿下,走了,咱们回去了。”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哀求。 “凌姑娘这儿有正事呢!” 祁长安却不依,整个人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凌曦身上,小脑袋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 酒气更浓了。 “不要!” 她拉着凌曦的袖子,晃悠悠嘟囔:“我要凌姐姐陪我吃酒。” 那醉眼迷蒙的样子,哪里还有平日半分皇家公主的仪态。 凌曦无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长安,听话,我这里确实有事。” 她抬眼看向程及玉,语气不善:“她喝了多少?” 程及玉下意识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二?”凌曦尝试地挑了挑眉,“两杯?” 就长安那酒量,两杯不至于醉成这样吧? 程及玉咧嘴,干笑两声,眼神飘忽。 “呵呵……是……”他顿了顿,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两壶。” 凌曦:“……” 她一个眼刀飞过去,冷飕飕的。 程及玉脖子一缩,自知理亏,心虚地往后悄悄退了两小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都怪他,没拉住,让这小祖宗灌了两壶“百花酿”! 这下好了,直接闯到沈府上撒酒疯了! 看沈哥那脸色……程及玉偷偷觑了一眼,吓得赶紧低下头。 黑如锅底啊! 祁长安却像没长骨头似的,依旧趴在凌曦身上,小脑袋拱啊拱,咂巴着小嘴。 “凌姐姐,陪我喝酒嘛……” 含糊不清的咕哝,带着浓浓的酒香气。 白文德转向沈老夫人,一拱手:“老夫人,您看……两个孩子,年纪都到了。” “这先祖婚书在此,不如请白马寺高僧择个吉日,早些下聘,早些完婚,了却两家先辈心愿,岂不美哉?” 沈晏的掌心掐出了血。 吉日?完婚? 他心中冷笑。 这白文德,打得一手好算盘! 祁长安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什么关键词。 她眨巴眨巴迷蒙的醉眼,努力聚焦,望向声音来源。 “嗯?吉日?完婚?” 她含糊地重复,小脑袋歪了歪:“和谁呀?” 白文德见她似乎清醒了些,连忙躬身,语气越发恭敬。 “回公主殿下,是小女冰瑶,与沈侍郎的婚事。” 他刻意扬高了声调,确保满堂的人都听得清楚。 “这可是先帝保媒,沈白两家先祖亲自立下的婚书,做不得假的!” 祁长安闻言,那双迷离的眸子,骤然一凝。 她猛地挣扎着直起,身子晃了晃。 “哎!”凌曦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 祁长安却不管不顾,直直瞪向白文德,小脸紧绷。 她朝着白文德,伸出小手:“拿来!” 白文德一愣,双手将那份大红婚书,恭恭敬敬地奉了上去。 祁长安一把抓过婚书。 她努力瞪大眼睛,想看清那纸上的字迹。 可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字,在她眼前扭曲、跳动,像一群讨厌的虫子。 “什么先祖……什么婚书……” 她低声嘟囔,小眉头紧紧皱起。 算了! 她不管! 凌姐姐才是沈晏哥哥的正妻! 话音未落,只听“刺啦——”“刺啦——”两声。 那份被白家奉若至宝的百年婚书,在祁长安手中,瞬间化为无数碎片! 她扬起手,将那些碎纸片奋力抛向空中,然后开始转圈。 “下雪啦!哈哈哈,下雪啦!” 满堂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白文德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纷呈。 沈老夫人也是一脸错愕。 白冰瑶更是尖叫起来:“祁长安,你这疯子!” 第316章 白夫人立刻反应过来,拉了白冰瑶一把,低声斥道:“你才疯了。” 居然当庭广众大唤公主名讳。 白冰瑶回过神来,垂眸低头退到白夫人的身后,恨恨地看着祁长安。 扇她一巴掌的也是祁长安,如今撕她婚书的又是祁长安! “凌姐姐……” 祁长安抓“雪花”累了,酒劲彻底上涌,身子一软,直接扑进凌曦怀里。 “好困……睡觉……” 沈晏瞳孔骤然一缩。 竟觉得胸中郁结之气,散去了不少。 不过撕了又如何? 先祖之约,先皇为保山,岂是撕毁一张纸就能作罢? 他看向凌曦,她扶着祁长安,一脸担忧。 他本想护她一世安稳,却一次也没有护住护好。 这份愧疚,如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 厅堂内,只余下满地狼藉的碎纸,和众人各异却同样沉重的脸色。 …… 御书房内,死寂。 龙涎香也压不住皇帝祁照寰的怒火。 他瞪着案上那份勉强拼粘起来的婚书。 纸片七零八落。 祁长安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早已酒醒。 她缩着脖子,十足心虚。 沈瀚沈晏白文德,垂首站立。 太子祁长泽站在另一边,觑了妹妹一眼,打算看看事态,说几句好话。 “大胆!”祁照寰一掌拍在御案,桌面震颤。 “堂堂公主!醉酒!大闹臣子府!” “还敢撕毁先祖婚书!” “你十几年的礼仪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皇帝胡子气得一翘一翘。 祁长安瑟缩一下,头垂得更低。 “来人!”皇帝厉声道,“带回永寿宫!” “罚抄宫规宫训十遍!” “抄不完,不许踏出宫门!” 祁长安闻言,小脸先是一白。 旋即,咦? 她眸子倏地亮了,似有星光闪过。 “父皇,”她小心翼翼抬头,“儿臣……当真抄不完,就……永不许出宫?” 祁照寰重重一哼:“君无戏言!” 他只当女儿怕了这罚。 祁长安心念电转。 抄不完,不准出宫…… 那后日的南洲宴,岂非能躲过去了! 太好了! 她眸底精光一闪,面上却立刻堆满悔意。 “儿臣知错了!儿臣领罚!” 声音清脆,竟带了几分压不住的雀跃。 她麻利磕头,起身,动作一气呵成。 “儿臣告退!” 福身行礼,几乎是逃也似地,欢快奔了出去。 御书房内,独剩皇帝。 皇帝:…… 他看着那道雀跃远去的背影。 一口老血,险些喷出。 这……这逆女! 罚她,怎倒像成全了她?! 祁照寰盯着那扇空荡荡的殿门,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旁,太子祁长泽垂眸侍立,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妹妹的心思,他岂会不知。 罢了,由她去。 祁照寰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火。 目光扫向一旁的沈瀚、沈晏、白文德。 “白卿……” 他刚要开口,殿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 一道纤细身影,风一般卷了回来。 还是祁长安! 祁照寰脸一沉,额角青筋暴跳。 “你又回来做什么!” 莫不是觉得罚重了,后悔了? 想求饶? 祁长安小脸一板,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父皇!” 她站得笔直,声音清亮。 “儿臣醉酒失仪,撕毁婚书,确系大错。” “可,白小姐当众辱骂儿臣是疯子!” “此事,儿臣不能忍!” 白文德闻言,心头猛地一咯噔! 脸色唰地白了。 这……这公主当时醉得人事不省,怎还记得! 祁照寰一愣。 “啪!”地一拍御案,震得茶盏都跳了起来。 “白卿,可有此事?” 白文德双腿一软,差点跪倒。 冷汗顺着额角,滴滴答答往下淌。 “回陛下,确有此事……” 不等祁照寰龙口再开,白文德抢着道: “陛下息怒!是臣教女无方!臣有罪!” “臣今日回去,便立刻罚小女!罚她在祠堂罚跪十日,日日跪足两个时辰!” 第317章 “抄家规二十遍!再加十卷经书!” 他一口气说完,垂首不敢抬起。 祁长安斜睨了白文德一眼。 哼,算你识相。 祁照寰胸膛剧烈起伏几下,目光转向祁长安。 那眼神,分明在问:够不够?解气了没? 祁长安小脑袋轻轻一点。 这还差不多! 她不好过,白冰瑶也别想好过! 目的达成,她敛衽一礼。 “儿臣告退。” 说完,转身,裙裾微摆,头也不回地走了。 祁长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 殿内空气,似凝滞了一瞬。 一直默然垂首的太子祁长泽,唇角悄然上扬了一分。 白文德后背的冷汗几乎湿透了官服。 方才陛下的雷霆之怒,犹在耳畔。 可女儿的名声,白家的颜面,还有那泼天的富贵…… 他猛地一咬牙,下跪恳切道:“圣上!” “沈白两家的婚约,乃是祖上传承,铁证如山!” “更有嘉恒先帝御笔为保,此乃信义!” 他抬起头,声音哽咽:“想我沈白两家,此前三代皆是男丁,未能联姻。” “是苍天有眼,怜我白家,终于盼得小女冰瑶降世啊!” “此婚事,关乎两家百年声誉,更系先帝嘱托!” “恳请圣上明鉴,为沈家嫡长孙沈晏,与臣的小女白冰瑶,早日完婚!” 白文德重重一个头磕下去,带起沉闷的响声。 “臣,与白氏一族,叩谢天恩!” 祁照寰的目光定格在沈晏身上。 “子安,你怎么说?” 沈晏依旧垂着眼帘,闻言,只抬起半分,脸色沉静如水。 “陛下,”他声线平稳,听不出喜怒,“眼下南洲太子已至京都,两国结盟邦交在即。” “沈白家事容后再议。” 白文德一听这话,肺都要气炸! 他好不容易才把事情推到这一步!眼看就要成了! 他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刚要张口,声音带着急切:“圣上!此事……” “父皇。”一个清朗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断了白文德。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太子祁长泽。 祁长泽往前一步,身姿挺拔,神色端凝郑重。 “儿臣以为,子安所言极是。” “南洲结盟,乃国之大计,重中之重。” “断不能因臣子家事,扰了国事,误了邦交。” 太子殿下这几句话,掷地有声,直接将此事拔高到了国事层面。 祁照寰若有所思地睇了眼自己的儿子,又瞧了瞧沈晏。 这两个他最倚重的年轻人,今日倒是出奇的默契。 皇帝的视线重新落在白文德那张涨红如猪肝的脸上。 “白卿,”皇帝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你看呢?” 白文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精彩纷呈。 太子都搬出“国之大计”、“邦交社稷”了,他还能说什么? 难道要他当庭咆哮,说他白文德女儿的婚事,比大恒的江山社稷还重要么?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却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他眼冒金星。 “……臣,臣附议。” “一切自当以国事为重。” 至少眼下,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 揽月宫 “哐当!” 名贵的瓷器玉器,一件接一件化为碎片。 祁照月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几欲噬人。 “凌曦!白冰瑶!” 她咬牙切齿,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名字。 “一个贱婢,摇身一变成了县主!” “如今又冒出个白冰瑶……什么狗屁婚书!” 她一脚踹翻身旁紫檀木矮几,上面茶具哗啦啦碎了一地。 “本宫的东西,谁也别想抢!” 祁照月眸光狠戾,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不行,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晏哥哥就要被那些贱人抢走了! 第318章 一旁侍立的喜姑拧着眉,脸色也难看至极。 她也没想到,白家竟能翻出那份尘封多年的婚书。 真是阴魂不散! 祁照月猛地转头,死死盯住喜姑,声音尖利扭曲: “什么狗屁婚书!” “入了土的人与物件,就该在黄土底下好好埋着!” “做什么出来碍眼!” 她在殿内烦躁踱步,口中语无伦次。 “沈家……沈白家三代,代代男丁。” “他们就不想想,这是老天爷在警示。” 祁照月猛地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偏执。 “警示他们沈白两家,无缘无份。” 掩不住她眼底的狠戾。 “白冰瑶!”祁照月咬牙,声音尖利,几近扭曲。 “一个不知所谓的杂种,也配做晏哥哥的正妻?” 她气得浑身发抖,眼中是淬了毒的怨恨。 “简直荒唐!滑天下之大稽!” 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去! 一旁侍立的喜姑,心惊肉跳,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公主息怒。” “奴婢听说,那婚书上,盖着嘉恒先帝的信印。” “宫里的人已经验看过,千真万确。” “这婚事,怕是沈大人……想逃不掉。” 喜姑垂下眼,不敢去看祁照月那张几近噬人的脸。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些:“殿下,您与沈大人……想来也是有缘无分。” “不如还是……” “喜姑!”祁照月猛地一声尖斥,打断了她的话。 “本宫跟你说过多少回了!” “本宫身边的男人,从始至终,只能是晏哥哥一个!” “别无他选!”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与决绝。 “若是皇兄、母后,他们敢将本宫指给旁人……” 祁照月眼中闪过一抹骇人的杀意:“那大婚之夜,便是驸马死祭!” “本宫说到做到!” “喜姑!”她唤道,示意对方上前,尔后道,“夜宴南洲太子之后……” 她说了几句话,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兴奋:“这是本宫,最好的时机。” 喜姑闻言,脸色煞白。 “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 “殿下!万万不可啊!” 嗓音抖得不成调,满是哀切与惶恐。 她抓住祁照月的裙角,希望她能收回这个想法。 “您是金枝玉叶,千尊万贵,怎能……怎能以身犯险!” 祁照月嗤笑一声,眼中疯狂更甚:“那你告诉本宫!” 声线尖利,几近嘶吼。 “还有什么法子?!” “啊?!你告诉本宫,还有什么法子能让晏哥哥完完全全、只属于本宫一个人?!” 喜姑看着她双眼布满血丝,神情已近癫狂,心中一颤。 却沉默无言。 祁照月继续道:“杀了一个凌曦,除了一个白冰瑶又如何?还会第二个第三个……” “晏哥哥家世好、模样好、学识好……” “那些女人,只要眼珠子不瞎,都会像闻着腥味的苍蝇一样,嗡嗡嗡地扑上来!” 祁照月深吸一口气:“南洲太子明日便要入京。” “本宫,没有时间了!” “不能再等!” …… 凌家,葡萄棚下。 凌曦斜倚在竹椅上,纤指拈起一颗井水湃过的紫红葡萄,送入口中。 汁水丰盈,甜沁心脾。 她眯了眯眼,似餍足的猫儿。 灶房里,凌夫人揉着面,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凌永年已能脱离拐杖,慢慢踱步。 此刻他坐在小凳上,帮着剁肉馅,刀刃与砧板碰撞,发出笃笃的轻响。 惊蛰捧着一碟新切的瓜果过来,放在凌曦身边的小几上。 她偷偷觑了眼自家主子,心里头百思不得其解。 那白家小姐眼瞧着就要名正言顺入沈府,做爷的正头娘子。 主子怎么还能这般气定神闲? 倒像是没事人一样,回了凌家,就窝在这葡萄架下,一颗接一颗,吃得香甜。 仿佛那桩婚事,与她丁点干系也无。 惊蛰眉头蹙得死紧,实在想不通。 凌曦倒是心大得很。 怕什么? 这京城里头,不想白冰瑶嫁进沈府,成为沈晏正妻的,又不止她一个。 祁照月,估摸着也已经听到了消息,气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了吧。 让她俩斗去。 狗咬狗,一嘴毛。 她乐得清闲,坐山观虎斗。 惊蛰还在旁边绞着帕子,小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主子,您就一点不急?” 凌曦懒懒掀了掀眼皮,又拈起一颗葡萄。 “急什么?” “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这云淡风清的模样,急得惊蛰直跺脚。 就在这时—— “咚咚咚!” 院门被人轻轻叩响。 “凌家嫂子,凌家嫂子在家吗?” “我是桂花婶儿啊!” “我来给你们送点自家种的新鲜菜蔬!” 第319章 凌夫人揉面的动作一顿,与凌永年交换了一个眼神。 “奇怪了……” 她眉头微微蹙起。 “这桂花婶儿,出了名的铁算盘,一向抠门得很。” “怎的会好心送菜蔬上门?” “平日里,明里暗里说两个女儿是赔钱货,指望不上她们养老送终。” “她跟老汉,得自个儿多存些银钱,往后好买棺材,好买地。” “今个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凌永年将剁好的肉馅往碗里一拨,刀搁在案板上。 “打开门瞧瞧,不就知道了。” 凌夫人觉得也是,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往院门口走去。 “吱呀——” 小院的木门应声拉开。 桂花婶儿笑得灿烂。 她提着一个菜篮子,菜蔬还带着晨露。 身后,她的小女儿小花手里抱着一捧野果,红艳艳的,煞是喜人。 “凌家嫂子!” 桂花婶儿嗓门洪亮,透着一股子热络。 “这么多年咱们老邻旧居的,平日里可没少承蒙你们照料。” “这不,自家田里头新采的些瓜菜,不值什么,给你们送来尝个鲜!” 太阳今儿是真打西边出来了? 凌夫人瞥见桂花婶儿的脑袋,直往院子里探。 那眼神,滴溜溜转,像是在寻摸什么。 凌夫人顺手将敞开的院门拉回一半,挡了大半视线。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 她客气道,却没有伸手去接那篮菜。 “不过你家也不容易,这些好东西,还是自个儿留着吃吧!” “今儿家里头实在有点事,乱糟糟的,就不请你进来坐啦。” 不等她再言,凌夫人手腕一转。 “砰!” 院门在她眼前,阖了个严实。 “哎!” 桂花婶儿手僵在半空,篮中青菜晃了晃。 脸上笑意全无,一阵青白。 “呸!”她朝紧闭的院门,狠狠啐了一口。 扭头,对小花数落:“走!有什么了不起!” “还家中有事?不就是她那金贵女儿回来了!” 桂花婶儿撇嘴,语气尖酸。 “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稀罕什么!” 小花低头,默默跟在身后,小声叹气。 昨日大姐回家无意提及,隔壁凌姐姐是京中高官的妾室,还因什么事儿得了县主的封号。 娘今儿个从田里回来,一瞥见那辆马车,跟见了油的饿狼似的。 火急火燎拉着她,提着这篮子菜就上了门。 想让凌姐姐认她做个干妹妹! 小花撇撇嘴,心里冷笑。 人家凌姐姐如今是县主,还是京里顶顶大官儿的妾室。 凭什么认她做干妹妹? 就凭这篮子田里随手一薅的菜? 真是异想天开! 小花越想越觉得脸上臊得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她娘桂花婶儿,压根没这觉悟。 还在那儿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 “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凤凰。” 她越骂越气,胸口起伏。 随手从竹篮里抓起一根顶花带刺的青皮黄瓜。 “咔嚓”一口。 仿佛那黄瓜就是凌曦,要狠狠嚼碎了才解气。 凌家院子里头,凌永年望向悠哉的女儿:“曦儿。” “上回跟你来的那个小姑娘,怎么好些天没见着了?” “不带她来家里玩了?” 凌夫人手里包着嘴不停,一脸赞同:“可不是!” “那姑娘,可招人喜欢了!” 她语气里透着真心实意的热络。 “嘴甜,长得又好看,大大方方的。”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一点不藏着掖着。” 凌夫人咂咂嘴:“真真儿的一点架子都没有!不跟那些官家小姐似的,眼睛长头顶上!” 听父母提起祁长安,凌曦长睫微眨,唇边勾起笑意。 长安这会儿,怕不是在宫里头挨圣上的训呢吧? 第320章 虽然她撕那道婚书时,自己也觉得挺爽快的! 可上头毕竟盖着嘉恒先帝的印,白家定不会这般轻易揭过。 不过,太子祁长泽素来把她当眼珠子疼。 沈晏也进宫去了,有他俩在,想来……长安那丫头应该没什么事。 她慢悠悠将口中的葡萄果肉咽下。 “她府上近来有贵客要招待,忙着呢,怕是抽不出空来。” 她又拈起一颗,对着日光瞧了瞧,那葡萄紫得发亮,饱满欲滴。 “没事儿。” “赶明儿多摘些,我叫人给她府上送些去。” 凌家晚膳用罢,天色已擦黑。 待凌曦回到观山院时,沈晏尚未归来。 她更衣洗浴,换了身轻软的家常衣裳。 惊蛰捧了一大碗紫红葡萄进来。 凌曦将葡萄拿到梳妆台前,拈起一颗,慢条斯理吃着。 吃到第二碗时,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连忙在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嘶—— 真疼! 疼得她泪珠儿差点滚下来。 沈晏刚进观山院,晚照已迎了上来,低声回禀:“爷,小娘今日去了凌家,带了些吃食回来。” “只是……回来时,瞧着脸色,似有些沉闷。” 沈晏心下一沉,加快脚步,推开内室的门。 一眼便见她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 乌发松散,肩头微耸。 她手里拈着葡萄,一颗接一颗,机械地往嘴里送。 没有吐皮。 也没有吐籽。 就那么囫囵吞咽。 沈晏眉峰紧蹙。 他几步上前,一把攥住她又欲送食的手。 “凌曦!” 声音微沉,带着一丝急。 凌曦猛地一颤抬起了头,像是受惊的兔子。 只一眼,沈晏心尖便狠狠疼了起来。 女子眼圈红红的,泪意晶莹,尚未滚落。 腮颊鼓鼓囊囊,显然塞满了葡萄。 见了他,她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便要挣扎起身行礼。 “别动!” 沈晏手下微一用力,将她按回椅上。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到她唇边,声音放柔了些许。 “若是不想吃,便吐出来。” 凌曦鼻尖一酸,用力吸了吸。 她微微摇了头,就那么嚼着,嚼着,咽了下去。 带着皮,带着籽儿。 她一个字也没说。 可那份委屈,却像是浸透了水的宣纸,一点点在沈晏眼前漫开,显露无遗。 她垂着眼,将手里那颗,递到沈晏唇边。 声音低低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甜的。” 顿了顿。 “今个儿……爹摘的。” 沈晏心口蓦地一抽。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微颤的指尖。 然后,张口。 就着她的手,将那颗紫红的果实含了进去。 这葡萄…… 他不是第一次吃。 清冽的井水镇过,酸甜爽口,最是解暑。 可今日,这颗葡萄…… 又酸又涩。 涩得他舌根都有些发麻,直冲心底。 沈晏刚想开口,凌曦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带着浓浓的鼻音,瓮声瓮气。 “长安怎么样了?” 沈晏的话,全堵在喉咙。 原以为,她会先问那道婚书。 可一开口,却是祁长安。 “无碍。”他喉结微动,声音微沉,带着安抚,“抄几遍宫规罢了。” 凌曦明显松了口气。 肩头塌下几分。 她轻嗯一声,点头。 旋即垂睫,掩去眸底愧色。 “还是我连累了她。”声音闷闷的。 “本想多摘些葡萄送她。” “她最爱这口,可宫里……我进不去。” 她复又抬头,眸子望着他:“明日,你派人跑一趟,葡萄定要现摘现吃的好。” “长安馋这口许久了。” 在他眼中,她好似那个不敢面对现实的逃兵,一直顾左右而言他,避重就轻。 沈晏薄唇微启,应了个“好”字。 凌曦对他挤出一个笑,有些勉强。 第321章 她没再多言,只是拿了帕子,胡乱拭去腮边泪痕。 旋即,故作无事发生般,抬头望他。 “公子可要沐浴更衣?” “今日,便由我服侍公子吧。” 她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伸手,轻轻勾了勾沈晏的衣襟。 然后,她朝外头扬声唤道:“晚照,叫水。” 门外,晚照恭谨应了声:“是,小娘。” 凌曦替沈晏解下外衫。 又摸上他腰间的玉带。 指尖刚触及那冰凉的带扣,却被他一只温热的大掌,蓦地按住。 凌曦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抬头看他。 “公子?” 沈晏眸色深沉,紧紧盯着她的双眼。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方才的泪意未散,此刻又添了几分迷茫与无措。 他薄唇轻启,声音比夜色还要沉。 “别的呢?” “你就没有……别的想要问?” 别的? 凌曦羽睫轻颤,垂下眼眸,似在认真思索。 片刻,她极轻地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沈晏眸色骤然沉下。 他长臂一伸,揽过她的腰,狠狠揉进自己怀里。 凌曦一声低呼,整个人撞进他坚硬炙热的胸膛。 不等她反应,另一只手已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四目相对。 他眼底风暴凝聚,声音低沉,几乎从齿缝中挤出。 “真的,没有想问的了吗?” 凌曦死死咬住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看见他眼中的怒意,还有一丝……受伤? “公子……”她声音哽咽,“公子想让我问什么?” 一滴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我不过……一介妾室。” “公子的婚事,不敢置喙……” “是不敢置喙?”沈晏捏着她下巴的力道加重几分,“还是不想置喙?” 他盯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一字一顿,字字如冰。 空气凝滞,压抑得令人窒息。 “叩叩——” 外室的门,突兀地被叩响。 晚照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恭谨与小心:“小娘,公子,热水……” “滚!” 沈晏头也未回,一声怒喝。 门外的身影,瞬间僵住,旋即退去。 恢复死寂。 沈晏胸膛剧烈起伏,怒意未消。 凌曦唇角勾起一抹凄笑:“有分别吗?” 她声音轻飘,随时会碎。 “置喙了,公子就能不娶白家小姐?” “沈白两家的婚事,就能不复存在?” 她抬起泪眸,迎上他的眸,字字泣血。 “若是我置喙有用。” “我定会置喙千次!万次!” “哪个闺阁女子,不盼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也不想……不想我的夫婿,转眼便要躺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 “可我能怎么办?”她凄声质问,眼中满是痛楚。 “那可是盖了先帝印信的婚书!” 凌曦胸口剧烈起伏,积压的委屈与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沈晏。 沈晏猝不及防,竟被她推得踉跄半步。 他眸色更沉,看着她。 “这段时日,公子停了我的避子汤。” “我明白的,我明白公子的心意。” “我也曾欢喜,也愿为公子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连连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 “可我现在不能了!” “我不想我的孩子生下来,就要唤别人‘母亲’。” “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便注定是庶子庶女,处处低人一等。” 她每说一句,心就更痛一分。 泪水决堤。 “我更不想,我与公子,这般结局……”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成了县主,才觉得……能稍稍够到公子身边的位置……” 她摇着头,神色凄然,几近崩溃。 “可偏偏……天意弄人!” “若我置喙有用……若是有用……” 她语无伦次,已是泣不成声,后面的话尽数淹没在哽咽里。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六个字,像六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沈晏心口。 原是如此! 他还道她并不在意。 不在意他,不在意那个名分…… 原来,她比他想的,在乎得,多得多! 沈晏胸口猛地一窒,上前几步将她再次箍入怀中。 似要将她揉碎了,嵌入自己骨血。 凌曦猝不及防:“松开!” “沈晏,你松开我!” 她推拒着,拳头带着哭音落在他背上,却如雨点落入深潭,不见波澜。 他的手臂却如铁铸,分毫未松。 “曦儿……”他极少,极少这般唤她,“你信我。” “我定能解决此事。” 凌曦的身子微微一僵。 片刻,一声极轻的笑,从她唇边逸出。 那笑声,却比最凄厉的哭嚎,更让人心碎。 “信你?” 她仰起泪眼,迎上他幽深的眸。 “沈公子,你忘了?” “此婚约的保山,可是嘉恒先帝。” 她声音平静下来,死水无澜。 “我凌曦出身卑微,不懂朝堂宫规。” “可先帝印信,代表什么,我还是明白的。” “此婚书,与高祖先帝赐婚无异。” 当今圣上,亦难撼动。 “此事……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