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战场：一个医生的崛起》 第57章 撤退至马什代尔【十一】 最终，敌人似乎意识到强攻不利，在日落前撤兵了。 首日之战，堪称奥斯丁的完胜。 正如后来人们嘲讽他们是“得意忘形的蠢货主动来当活靶子”，这天敌军的冲锋实在鲁莽至极。 —————— 说来，马什代尔这座城市历史上历经无数战役，却从未沦陷过。 据说在内乱时期，它曾阻挡敌军入侵长达十余年，当地市民至今仍会骄傲地宣称“世上没有军队能攻破马什代尔”。 这座被誉为“不落之城”的都市，正是奥斯丁国民心中的希望象征。 正因如此，士兵们士气高昂，展现出了超常的战斗力吧。 这座始建于一百多年前、至今仍巍然耸立的要塞，确实拥有与其传奇相称的防御能力，更配得上传说中的防御威名。 ———————— “手、我的手啊！” “.......别担心，马上为您治疗。请到里面的急救室去。” 虽然奥斯丁军占据优势，但伤员仍源源不断地被送来。 与欢庆大捷的前线不同，野战医院依旧如同修罗场般忙碌。 有在堡垒攻防战中负伤的，有被投掷的手榴弹炸伤的，还有因走火或坠落事故受伤的———伤员接二连三地被抬进来。 “.......草，糟了，是复杂性骨盆骨折。这里处理不了。” “确实，让里面的病床看看吧。请把他转送到医疗总部。” “别乱动！大出血就完了！” 其实战局占优并不意味着伤员会骤减。 正因部队打得顽强，更多伤员才能活着撤下来。 这当然是值得庆幸的事。 只要能救回这些士兵，部队就能持续作战更长时间。 “小老大，饿死了。可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你还是边治疗边喝点军用口粮吧。一定要按时进食，营养不足会影响魔力恢复。” “......我难道是魔力储存罐吗！？这魔力进进出出的，根本就不属于我......” 在这般严酷的战场上，营养补给必须确保充足。 对卫生兵而言，魔力是最为宝贵的军事资源。 我也含着爷爷给的糖果，咔啦咔啦地舔着继续工作。 “这位也需要恢复魔法呢，请提供秘药。处置就拜托了。” “.......又来啊？！” “啊，服用秘药的时间请务必记录清楚。若间隔不足三小时再次使用，后果不堪设想。” 我一边这样提醒年轻治愈师凯尔先生，一边递出纸张，为他开启了一瓶秘药。 幸好马什代尔的物资充裕，有无秘药补给，那效率真是天壤之别。 “那个，老大。这玩意儿不是号称每日限用一瓶的剧毒药剂吗？” “据说只要间隔三小时就能继续使用。倒不如说，不用反而周转不开.......” “.......我能问问副作用吗？” “还是别问为妙。问与不问，该做的事情都不会改变，反而会变得提心吊胆的，事而其反。” “我该不会是抽中了下下签吧？”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 他既然自愿申请调往前线，我早料到会是这样，不过看来他对工作内容过于乐观了。 前线卫生兵可是三天四夜连轴转、靠着药物强撑也要持续治疗的部门。 休息？ 根本不存在。 我们的治疗速度直接关系到战力补充速度。 “昨晚让你睡够了吧。接下来三四天不许抱怨不让你睡哦！？” “诶？!” “自愿上前线就是这样的差事。通常只有自杀志愿者或受虐狂才会申请。” “开玩笑的吧......！？” 或许意识到我并非说笑，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正因如此，前线岗位才需要过人的体力。 “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就该知足了。比起被派去最前线打仗，这已经好太多了.......” “还有比这里更糟糕的工作环境吗？” 这半年来，我一直在被加尔巴克小队长阁下操练得死去活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增强体能的特训。 加尔巴克小队长将体力训练作为我最优先的必修课。 记忆中最近最痛苦的创伤，就是被他怒吼着“现在的你最欠缺且最需要的就是这个”，让我全副武装跑到吐血为止的马拉松训练。 但如果没有那段训练，我肯定无法成功撤退到马什代尔。 也就是说在战场上要想存活下来，体力......生命力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该我喝了。请给我一瓶药水。” “咦，你刚才不是喝过了吗？” “没关系。我还年轻，身体器官都很健康。” “........” 年轻的治愈师用看到可怕事物的眼神盯着我，但我毫不在意地咕嘟咕嘟将秘药一饮而尽。 确实喝太多药水会导致发育受阻、肝脏受损等问题，需要多加注意。 但如果兵力不足导致战线崩溃，我就会被夺去性命。 所以稍微乱来点也是没办法的事。 盖尔医疗参谋长之前也这么说过。 “啊——够了，我也来帮忙总行了吧！” “非常感谢您的协助。” 看着自己平淡地重新开始治疗，他或许也下定了决心，将瓶中药液一饮而尽。 这样也好。 这药剂本就含有酒精成分，会让人情绪莫名轻快昂扬的副作用也在所难免——— “好嘞！管他多少病人多少药，统统给我搬来！老子全给他们扎上！” “就仰仗您了，” 一旦尝过滋味，再续杯时便再无半分犹豫。 卫生兵之间甚至流传着"嗑药上头了"之类的暗语，兴奋度可见一斑。 值夜班时，有人甚至把它当嗜好品般一杯接一杯痛饮。 也不知是幸或不幸，我的情绪却没什么波动。 说不定，我其实是个酒量很好的人呢。 就这样，战斗的第一天在忙于处理轻伤患者的过程中，一直持续到日暮时分。 幸运的是，并没有加尔巴克小队的成员被送来。 据说今天几乎没有出现伤亡，他们一定都活下来了吧。 “战斗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正因为战斗结束了，您才会来到这里啊。” 第58章 撤退至马什代尔【十二】 而当夜幕降临后，前线诊疗所依旧人声鼎沸。 由于白天堡垒防卫战吃紧无法撤离的伤兵们，趁着敌军撤退的间隙纷纷前来接受治疗。 “伤口感染就危险了，我先给你开药。记得连服三天。” “明白啦，小医生。” 这座位于马什代尔的前线医疗据点，如今只剩下我们这支队伍。 虽然经常向中央医疗本部请求增援，但依然忙得不可开交。 “.......实在是太困了。” “要是撑不住可以先小睡一会儿。这段时间我来应付。” “这......作为成年人实在不能......” “那就继续拜托了。” 早已习惯通宵的我尚有余力，但年轻的治愈师已经脚步虚浮了。 想当年我刚值夜班时，也是这般模样。 “再坚持一会儿，等这批伤员处理完就能喘口气了。” “好......” 所幸这个夜晚，我们竟获得了约两小时的睡眠。 临近凌晨三点左右时，受伤的患者终于断流，总算能稍作休憩。 在爆发战斗的夜晚还能入睡，简直堪称奇迹。 由此也可见，第一天的战局确实是奥斯丁军占据上风，取得了优势。 ———————— 然而遗憾的是，从第二天起敌人开始动真格地发动攻势了。 “隐蔽！不要被爆炸冲击波直接命中！” “堡垒被炸毁了，战友被活埋了！” 原来萨巴特士兵按照堑壕战的常规战术，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魔法预先炮击。 他们先用这招削弱堑壕内的守军，再发起冲锋实施压制。 这已是西部战线反复上演过无数次的经典战术。 “敌人开始冲锋了，还击！” 虽然我方在艾莉亚上尉率领的魔导部队应战下奋力抵抗，但终究难以弥补战力差距。 与首日形势截然相反，我们奥斯丁部队陷入了苦战。 用同伴尸体盖住头部躲避爆炸冲击波———这片堡垒也开始蔓延起熟悉的地狱景象。 ————————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从敌军开始发动魔法攻击的第二天起，我方伤亡人数便骤然激增。 从前线医疗总部一早就忙得几乎崩溃，全员都在争分夺秒地救治伤员。 “糟了、腹腔内出血.....可恶！快把伤者送回总部！” “是，医生！” 运来的重伤者数量急剧增加，我们不得不进行生命筛选。 “医生！患者呼吸变弱了！” “那个人......已经没救了。准备临终关怀吧。” ......毕竟在源源不断送来的伤员中，已经开始混杂着早已回天乏术的人了。 ———————— 战斗开始后，已经过了数小时。 “呜......呜......！？等、等等！” 正当我进行伤员分类时，身后的治愈师凯尔先生突然发出惊叫声。 “好烫、好痛......救、救我！” “等、你等一下，现在正在治疗中......” 回头望去，只见他正被一个插队闯入的士兵抓住手臂。 那名士兵气息奄奄，像要抱住般紧贴着治愈师。 “要死了、要死了.....” “那、那个，治疗是要按顺序的......” “救救我......” 那名伤兵的面部大半已溃烂成赤红色溶蚀状，脸颊惨白，双眼蒙着白翳。 上半身布满惨白的水泡，多处已呈炭化状态。 如此骇人的烧伤惨状，让治愈师凯尔先生和护士都僵在了原地。 ....... “救救我啊......！” “呜、啊......” 凯尔先生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重伤的患者吧。 面对全身严重烧伤的伤患，他已经完全僵住了。 ———— “不行，如果负责治疗的凯尔先生僵住了，那么所有进程都会暂停的。” “不要紧的，伤员同志。请到这边来，这就给您配药。” 我中断检伤分类，为协助年轻医员迅速拽过那名伤员的手腕。 【滋溜】———被抓握的伤员腕部皮肤剥落，淡黄色浆液浸透了我的手套。 “呜啊......” “请保持静止。” 随即我环抱住伤员的面部，将事先溶于水备好的药剂吸入注射器。 同时以眼神示意年轻医员继续治疗。 “俺、活下来了啊，那个、细菌战......” “是这样啊。” “我不想死、在这种地方、我不想死！” “不要紧的，请你平静地深呼吸。” “还有、没说完的话、有————” 这人烧伤程度不同，症状亦各异。 尚呈赤黑色的烧伤部位仍有神经存活，但青白化或碳化的皮肤已无神经残留。 “终于、想起来了、那家伙。火里、好烫、好烫。” “........” “然后、推开了、俺的、俺的——” 也就是说，即便完全拥抱那青白、黑的皮肤，伤患也不会感到疼痛。 我一边紧抱着那名哭喊的士兵，一边缓缓将药液滴入他口中。 “啊......” “对，就这样慢慢睡吧。” 用注射器将全部药液注入他口中后，士兵的眼神逐渐涣散。 不多时，伤兵的呼吸变得浅弱，开始发出轻微的鼾声。 “什么都不要想了，安静地睡吧。” “.......啊...医......” 最终他在我臂弯里，突然瘫软昏厥过去。 “啊......” 那呼吸浅得几乎难以察觉。 “护士，把这位送到指定区域。” “.......那个" “是临终关怀.......” 刚才让他服下的是强效安眠药。 从他烧伤的范围来看，无论如何抢救都已无望。 至少让他在无痛中离去会比较安详。 像这样在治疗时有其他伤患闯入的情况屡见不鲜。 这种时候也必须尽快处理，否则会耽误其他伤员的救治。 但若表现得过于冷酷，不仅会引发伤患恐慌，更会影响前线士兵的士气。 “那么，下一位。” 因此，我往往像刚才那样采取温和的处理方式。 虽然显得冷酷无情，但为了医疗流程顺利进行，实在无暇斟酌手段。 做法因人而异，遇到无法沟通的病例时，喂服镇静剂才是最顺畅的处理方式。 “.......抱歉，小老大。把讨厌的工作推给你了。” “叫我图里就行。” 但无论经历多少次，我始终觉得——— 拥抱濒死之人，终究是件痛苦的事。 至今我仍能清晰回忆起，怀中那具冰冷僵硬如士兵遗骸般的触感。 第59章 撤退至马什代尔【十三】 “炮火声停了……” “看来是结束了。” 马什代尔防御战，第二天的傍晚。 敌军萨巴特军今日也未能攻破马什代尔堡垒，最终选择撤退了。 由伦威尔少校指挥的马什代尔战线，以远少于敌军的兵力成功完成了第二天的阻击任务。 “.......预估伤亡情况如何？” “光是医疗部收治的就已经超过一百人了。” 然而，与首日最大的不同在于，奥斯丁军这次也遭受了重大伤亡。 魔法实施的远程炮击，对于据守战壕与堡垒的防御部队而言是最具杀伤力的攻击手段。 即便展开再坚固的防御魔法，一旦被崩塌的堡垒活埋就绝无生还可能。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明天就会失守.......” 更严重的问题在于，今日敌军的攻势已导致堡垒部分损毁。 据说前线正紧急在损毁处挖掘战壕，但能否赶在明天前完工仍是未知数。 更何况，敌军未必会等到明天。他们完全可能趁夜发动突袭。 “说起来，他们今天为什么主动撤退了？” “对萨巴特而言，今天本就不需要强攻到底吧。从我们的防御态势来看，他们应该清楚我方剩余兵力所剩无几。” “是想稳扎稳打地推进么？” “没错，这原本就是场毫无胜算的战斗。只要能争取到难民疏散和物资运输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 萨巴特方在攻打马什代尔时，根本没有时间限制。 倒不如说，他们拖得越久，后方物资就越能到位，反而更有利。 他们早已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占领失去主力的奥斯丁这才是关键。 正因如此，今天他们才能从容不迫地撤退。 “没想到马什代尔竟然也会有陷落的一天。” “我也深有同感......” “要是逃跑不及被敌人抓住，你觉得会怎样？” “恐怕会被凌虐至死吧.......” 两国士兵之间对于彼此的仇恨早已根深蒂固。 如果敌国萨巴特作为优势一方，就更不用说了。 就像罗德里对敌人怀有刻骨仇恨那样，他们也对我们抱着极端的憎恶。 所以不难想象，一旦被俘将会遭受何等可怕的恶意对待。 “......这位恐怕也是回天乏术了，请抬出去吧。” 前线医疗总部弥漫着腐肉的恶臭。 我们的制服上凝结着层层血垢，油腻腻地泛着光。 但根本没有更衣休息的时间，治疗对象太多，而治愈师实在太少。 “大夫，我手指被炸飞了！” “很遗憾，组织已经坏死了。没法接续，直接止血吧。” “后背烧伤疼得要命。” “别担心，这点还程度死不了。护士小姐，麻烦给他涂点药膏。” 野战医院果然如同是人间炼狱。 才熬了两个通宵，我的体力还算充沛，但年轻的凯尔医生令人担忧。 此刻他或许因过度疲倦反而亢奋，始终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 虽然眼神开始涣散，但意识还算清醒。 “医生，下一位患者。” “好，尽管送过来。” 从那个状态来看，估计明天就会像断线般昏睡过去吧。 要是真变成那样的话，就让他独自努力好了。 “唔......看来需要使用治愈魔法呢。药剂，药剂......” “咦，您刚才不是已经喝过了吗？” “我还年轻着呢，内脏可健康了。” 凯尔先生不知何时已呈现出相当亢奋的状态。 那双浑浊的眼睛还真是令人怀念啊，初次服用秘药的人很容易就会变成这样。 我同期的卫生兵说过，他第一次依赖药物时亢奋得整整一周都没合眼。 “啊哈哈哈，力量涌上来了，涌上来了啊！” “图里老大，这药剂真的没问题吗？” “至少对我来说还算没问题。” 秘药里似乎除了兴奋剂成分，还掺了类固醇和酒精之类的东西，按前世的标准绝对要被禁止的。 但在这种必须突破极限工作的场合，实在是相当有用呢。 硬要说有什么不满的话，大概就是我自从开始服用这种药后就停止长高了吧。 “不保持这种程度的亢奋状态，就会被恐惧吞噬啊。” “........” 今晚恐怕要通宵了。 搞不好直到战斗结束都没法合眼的可能性更高。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保持适度兴奋状态，最大限度发挥战斗力更有帮助。 ———————— “啊，是威尔迪先生.......” “咕呜......咳咳、咳咳......” “......呃。现在请立刻将此人送往城内医疗总部。” 据悉当日，威尔迪军士长身负相当严重的伤势被运送过来时，众人略感焦躁。 若能在城内医疗总部全力救治似乎还有希望，便火速安排运送了过来。 罗德里和艾伦前辈应该平安无事吧。 至于加尔巴克小队长阁下......想必他死不了吧。 就算受了致命伤，大概也会板着脸摇摇晃晃地走回来。 “......是肺栓塞！运送再快点！” 威尔迪军士长在总部熊先生的拼死救治下保住了性命。 但据说重返战线需一周之后，实质上等于退役。 马什代尔恐怕连一周都撑不住了吧。 ———————— 深夜。 “我来帮忙了。” “艾莉亚上尉阁下。” 正当我和勉强撑住的凯尔先生以奇怪的节奏继续治疗时，帮手出现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艾莉亚上尉。 “我原本立志要当医护兵。应急处理就交给我吧。” “哦哦，原来如此。” “要不是我有炮击魔法的天赋，现在应该就在卫生部服役了。” 艾莉亚上尉阁下原本是希望作为医护兵从事后方勤务的。 但在士官学校进行适性测试时，发现她拥有无与伦比的炮击魔法天赋。 因此她不得不走上魔导师的道路，放弃了成为医护兵的梦想。 毕竟炮击魔法使和医务兵同样稀缺，根本没有放任不管的余地。 第60章 撤退至马什代尔【十四】 “对了，威尔迪军士长情况如何？” “确实相当危险。不过因为送来得早，应该能得救。” 艾莉亚上尉是来询问威尔迪军士长状况的。 听说他们是表兄妹，想必是在担心吧。 “......那就好。另外白天有没有一个叫达拉特的魔导兵被送来？” “魔导兵吗？.......抱歉，我们疏忽了确认伤员的兵种。” “不，没关系。只是有点在意他的情况。” 艾莉亚上尉一边帮忙，一边向我询问了各种事情。 （莫非她是借着协助我们的名义，实则担心熟人才来探病的？） “达拉特先生是艾莉亚上尉的部下吗？” “嗯，是我们魔导中队的成员......都怪我撤退命令下得太迟，害他们遭到敌军轰炸。” “既然如此上尉，这里终究只是诊疗所。病床都设在马什代尔市政厅里，重伤员都送往那边了。您要是担心的话，不如去病房看看？” “......不必。我只是稍微有些在意，探望他并非主要目的。” 上尉摇摇头，开始协助伤员救治工作。 （看来她是借着探病之名，来帮忙处理伤患的吧） 无论如何，多一名护理兵总是帮大忙。 既然艾莉亚上尉这么说，我就心怀感激地接受她的协助吧。 “......医生，候诊队伍里有人晕倒了。” “检伤分类是什么级别？" “.......红色。” “放弃治疗。” 继续救治的过程中，似乎又出现了一名牺牲者。 所谓【检伤分类】，是根据伤情严重程度给患者佩戴的标签。 红色标签意味着【不立即集中救治就会死亡的重度伤患】。 换言之，就是即便全力抢救也生死难料的伤员。 “检伤红色的人怎么还让他们排队呢？” “.......是的。红色伤患都安排在队列末端。” 在普通医院里，红色标签是最优先抢救对象。 但在战场上，这类患者属于【救治性价比过低】的群体。 因此我决定将红色标签伤员交由市政厅处置，不纳入本诊疗所的收治范围。 “.......牺牲者的遗体是怎么处理的？” “沿着城墙排列安置。” 作为尸体处理方式，事先挖好坑将尸体放入会更便于焚烧和掩埋。 但我们根本没有那样的余裕时间。 阵亡的战友们被随意丢弃在地上，无人问津。 他们想必会在萨巴特军占领马什代尔后，连场像样的葬礼都得不到，就这样曝尸荒野吧。 虽然很想亲手安葬这些同胞，可眼下实在是分身乏术。 “.......明白了。” 艾莉亚上尉沉默地抓起殉职者的脚踝开始拖行。 给那个伤员系上红色分类标签，做出放弃治疗决定的人正是她自己。 ......光是今天，光我自己就亲手放弃了上百条生命。 看来我这辈子......是注定与天堂无缘了。 ——————— “.......上尉？” “啊，不。” 从停尸间回来后，艾莉亚上尉的声音带着哭腔。 看起来有些憔悴。 “......那个，难道说......” “嗯。找到了.......” 看到她的样子，我明白了。 她一直担心的部下，已经遭遇了不测。 “虽然知道救不回来，但亲眼看到还是......” “......艾莉亚上尉，这是第一次失去部下吗？” “不不。我好歹在战场上活的时间比你长得多。部下牺牲这种事，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据说艾莉亚上尉的部下也被贴上了红色标签。 看来是我根据伤势严重程度放弃救治的那一类。 “只不过———” 艾莉亚上尉原本想当医护兵。 红色标签的含义她当然明白。 而且她也清楚这个前线基地里负责检伤分类的人是谁。 “失去男朋友———大概还是第一次吧。” 看来艾莉亚上尉的恋人，正是被我放弃救治的那位。 ——————— “我的性格比较强势，所以没有什么男人敢靠近我。” “我倒不这么觉得。” “平时我可是更凶的哦？一旦有了【队长】这个头衔，就不得不摆出威严。统领部下的能力直接关系到整个部队的生存率啊。” 上尉苦笑着在我身旁坐下。 然后帮我给眼前**着的伤员缠起了绷带。 “上位者的职责就是让人敬畏。特别是我这种被当作靠父母余荫的，讨厌我的部下可不少。” “......” “但达拉特就像只小狗似的男人。不管我怎么吼他，都一直摇着尾巴围着我打转。” “......” “起初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可那家伙实在太黏人了。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那种关系。” 艾丽娅上尉脸上看不出半点怨恨我的神色。 只是用自嘲般的口吻，讲述着与恋人的回忆。 “明明早就该明白的......在这种战场上，根本不该谈什么恋爱。” “这个......” “是啊，是我疏忽了......当时急着掩护前线部队，我的中队冲进了敌军炮火覆盖区。” “......” “结果达拉特在咏唱咒文时被敌人的火焰魔法直接命中。他救不回来这件事......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了。 那个全身被烈火烧灼、因伤势过重而放弃治疗的士兵。 一名士兵因遭受猛烈火力袭击而全身烧伤，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被战友临终看护。 “.......那个。或许，为达拉特先生送终的人就是我。当时他已经无法救治，所以......” “啊，放心吧。他遭遇轰炸也是因为我的判断失误。你完全不需要自责。” “........” 我为了让他安静离去，不动声色地给他服下安眠药使其昏迷。 甚至连达拉特先生临终前试图说出的遗言，都没有去倾听。 “谢谢你为他送终。” 说完这句话后，艾莉亚上尉阁下就再也没有开过口。 第61章 撤退至马什代尔【十五】 随后，艾莉亚上尉一直帮忙处理我们医疗部的工作，直到深夜。 “.......那个，上尉大人。” “怎么了。” 那或许是她自我救赎的方式吧。 又或者，她只是不愿思考任何事情，才心无旁骛地帮忙。 “已经快到凌晨了。上尉您应该休息，为明天的战斗做准备。” “.......是吗。已经这个时间了啊。” 最终，艾莉亚上尉——— 彻夜不休地协助医疗部，持续工作到了深夜。 ———————— 马什代尔防御战，第三天。 敌军依旧在冲锋前从清晨起就耗费时间进行魔法的事先攻击。 看来他们并未采取什么奇策，而是贯彻着稳扎稳打的进攻方针。 “......啊，马什代尔的外城堡垒。” 年轻的治愈师呆然凝望着远处崩塌的堡垒。 自昨日清晨开始的炮击之下，最外围的堡垒几乎被摧毁殆尽。 那般惨状，显然已无法再作为抵御枪击的屏障。 这也就意味着， “第三天就沦陷了一座堡垒吗......！？” 昭示着我方的首次败北。 ——————— “战争才刚刚开始，堡垒就被攻陷了真的没问题吗？” “虽说不能算没问题，但至少该庆幸我军没有人员伤亡。” 所幸此刻，萨巴特军拼命炮击的堡垒中并无守军。 因为早在当天敌军开始炮击时，伦威尔少校就已预先向友军传达了放弃最外围堡垒的命令。 也就是说，敌军持续炮击了半日以上的，不过是座空无一人的废弃堡垒。 既浪费了敌方资源，又保全了我军实力。 从战术层面而言，称之为伦威尔少校的胜利也毫不为过...... “少校这招可真够狠的。我们刚撤兵的时候，敌军不会趁机突袭吗？” “不会吧。毕竟对敌人来说，根本不需要和我们玩心理战———只要按部就班地用魔法攻击，就能零伤亡占领堡垒。” “也是啊......那样确实最稳妥。” 在敌军看来，无论堡垒有无守军，他们的战术都不会改变。 为防万一，他们只会固执而周密地进行预先炮击。 这才是最稳妥且低损耗的做法。 恐怕他们根本不需要考虑节约运来的军需物资吧。 “炮击用的魔石，也就战争期间才有价值。” “等战争结束，这些魔石留着也是浪费......” 这场战役并非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 当西部战线被突破时，胜负早已注定。 或许伦威尔少校还藏着反败为胜的秘策，但按常理来看，这场马什代尔防御战不过是我们的垂死挣扎罢了。 所以萨巴特士兵才会毫不吝啬地消耗物资。 比起在困兽之斗中徒增伤亡，他们肯定更想倾尽所有来稳妥地结束战事。 “......真的要沦陷了啊！？” 况且，攻陷马什代尔具有相当大的政治价值。 对奥斯丁而言，马什代尔正是其【精神支柱】。 这座长期被视为【不可攻陷】的城池，始终是奥斯丁民众的心灵依托。 若能攻陷马什代尔，便能彻底摧折国民的精神意志。 对侵略者而言，丧失斗志的市民更易于统治。 “要是不慎没能逃脱成了俘虏，肯定会遭受非人待遇吧......” “听说萨巴特人对待女性俘虏也毫不留情呢！？” 侵略者必须依靠军事力量来镇压殖民地民众。 因此，攻陷马什代尔将成为他们最重要的战略成果。 为此他们必将不惜代价投入资源，务求彻底攻占马什代尔。 ——————— 第三天，以敌方确保最外围的堡垒而告终。 这对双方而言都是预料之中的结局。 奥斯丁成功规避了敌军的炮击且己方无伤亡，而萨巴特联邦也毫发无损地占领了马什代尔的堡垒。 至此，马什代尔残存的堡垒仅剩两座。 若不计首日的冒进突击，按此节奏每两天就会有一座堡垒被攻陷。 “照这样下去，马什代尔在一周内就会沦陷吧！？” “或许吧.......” 伦威尔少校究竟预见到了怎样的战局，才能如此从容应战呢？ 若他是在为居民避难争取时间而奋战，那我们此刻是否正被当作弃子？ 又或者，他仍坚守阵地是因为看到了某种胜机？ “已经是必败之战了吧？不如早点投降.......” “政府应该也在考虑无条件投降的事。” “真希望他们快点派外交官去跪地求饶。投降前的每分每秒都在徒增伤亡，简直是白白送死。” “不，这牺牲大有价值。” 年轻的治愈师凯尔说出了昔日病床主任般的言论。 如今回想起来，病床主任说得对，当初早点投降反而更好。 即便不投降，若能成功议和的话，诺艾尔城镇也不至于会被焚毁。 “我们现在是用性命守护后方的民众。只要我们的牺牲能多救一条人命，这场战斗就有意义。” “......但愿如此吧。” 而现在，我们正为避免再出现第二个诺艾尔而殊死奋战。 在政府终于下定决心向萨巴特联邦摇尾乞怜之前，誓要守护尽可能多的平民。 这就是军人的宿命。 “所以，危急时刻请丢下我，自己逃走吧，凯尔先生。” “喂，我说你明明比我年纪小......” “军人本该如此。届时作为民间协助者的您，肯定会比身为军属的我更早接到避难指令。到时候还请千万不要犹豫，别平白丢了性命。” 失去故乡诺艾尔，失去所有家人的现在。 我仅剩的，只有军人的头衔，以及在加尔巴克小队结识的战友们。 即便战争结束，也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 “反正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为我悲伤。” “喂喂......” “作为孤儿的我，连出身的孤儿院都被烧毁了。至少比您更无牵无挂。” 罗德里他们或许会为我的死而难过吧，但肯定很快就能振作起来继续前进。 因为这是已故的格雷前辈教导我们的最后训示。 第62章 撤退至马什代尔【十六】 “......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小队长。听着让人不舒服。” “抱歉。” 不过确实，在治愈者面前说出“我死了也不会有人悲伤”这种话，或许太过失礼了。 听到我这番话的凯尔先生明显生气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 换作是我，如果被想要救助的患者说出这种话，肯定也会感到不快。 “是我失言了，请允许我收回并道歉。” “喂，小老大。这可不是我个人的主观看法，而是普遍的社会共识。” “是。” “要是说出【我就算死了也没人会难过】这种话的十五岁少女真的战死了，绝大多数大人都会悲痛到发狂的。” “........” “给我牢牢记住了。” 这番话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在轻视自己的生命。 在这场马什代尔战役中牺牲并非毫无意义。 但即便如此，也不该如此草率地对待自己的生命。 “对不起，凯尔先生。” 我的生命是建立在无数牺牲之上的。 我的生命是由萨尔萨·莎莎、格雷前辈、罗德里等众多同伴支撑着、拯救下来的生命啊。 “是我想法太天真了，真的很抱歉。” “嗯。” 我必须活下去。 即使没有家人，为了报答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人们，也绝不能轻易赴死。 这才是对战死战友们最好的赎罪。 ———————— 最初的堡垒陷落两天后。 马什代尔防御战，第五天。 马什代尔第二层堡垒的攻略，果然还是从敌军的魔法攻击开始了。 “隔了一天才发动攻击，看来敌军的补给果然也跟不上了吧！？” “是在等待魔石送达后才重新开始进攻的意思吗？！” 萨巴特方面似乎贯彻着以最小代价攻略马什代尔的方针。 面对远距离的魔法攻击，步兵毫无对抗手段。 只能躲在阴影处瑟瑟发抖，祈求神明不要让炮火落到这边。 “........” 虽说城墙古老，但马什代尔毕竟曾被誉为难攻不落之城。 敌军也没有轻敌，而是采取了稳健的进攻策略。 “政府的投降声明还没发布吗？” “西部战线崩溃都快两周了。以现在的战况来看，随时发布声明都不奇怪。真希望能在沦陷前达成啊。” “可能是政府还在争取，想通过谈判达成有条件讲和而非无条件投降吧。” 若是无条件投降，这片土地就会沦为殖民地，我们奥斯丁国民也将成为萨巴特的奴隶。 政府应该正在为避免这种结局，设法保全国家和领土而进行谈判。 这恐怕就是停战延迟的原因所在。 “南边不是几乎没受损失吗？不能从那里派出援军吗？” “那样做的话，原本平安无事的南部都市也会被焚毁，奥斯丁就彻底完了。估计最后只能割让除南部城市外的大部分领土来换取停战。” 全国唯一免于战火的，就是当时没有参与希尔芙攻势的南部战线。 当时的我怎么也想不通敌军为何不在南部战线发起攻势。 完全没想到竟是敌方将领拒绝执行进攻命令。 还以为他们是害怕全线突击太过冒险，或是觉得南方资源匮乏才故意放着不管。 “能保住南部城市，是眼下唯一的希望了。如果政府真在争取和谈，那里应该就是我们仅剩的容身之地了。” “和谈啊......” 南部都市虽然资源匮乏，但至今仍保持着战斗力，市民也安然无恙。 正因如此，若是和谈的话，这里很可能会成为奥斯丁方面允许保留的领地。 所以高层才不愿调动南部的兵力吧。 “能和谈当然最好。但以现在的战力差距，对方恐怕不会接受吧。” “说不定伦威尔少校正是为了促成和谈，才要在这里奋勇作战呢？” “你是说靠在这里阻挡敌军进攻来促成和谈？这......能行吗？” “......抱歉，我不懂军事。关于伦威尔少校的真实想法，也只是我的猜测。” 说实话，若问能否在马什代尔维持战线，我只能说希望渺茫。 毕竟周边其他城市都已被攻破。 如今只有马什代尔一带还在阻挡敌军推进。 但这样的战术价值究竟有多大尚不明确。 而且这并非势均力敌的对抗，不过是在争取时间罢了。 若能因此让市民成功撤离，那拼命也值得。 “你说敌军会不会嫌麻烦，直接绕开马什代尔？” “若是放任马什代尔不管，我们就能肆意袭击敌军补给线。对方可不会这么好心。” “也是啊。” 要塞的弱点之一在于难以应对迂回战术。 自古以来，对于固若金汤的要塞城市，采取弃而不攻、转从其他地区进军的策略屡见不鲜。 然而，若现在的萨巴特军也如法炮制，就会在进军路线后方留下敌方战力。 如此一来，我们便可欢欣鼓舞地从马什代尔出击，攻击敌人的补给线。 运作得当的话，甚至能让敌军因补给困难而无法持续作战，最终被迫撤退。 “况且，敌人应该也很想从马什代尔掠夺物资吧。” “......对敌人而言，这座繁华都市马什代尔确实充满诱惑。” 所以敌人几乎不可能放任马什代尔不管。 只要奥斯丁军还据守于此，他们就不得不认真展开攻略。 想必伦威尔少校也是预见到这点，才选择撤退至马什代尔。 “打扰，通讯联络。” “......是，明白了。” 仅仅间隔一天，敌军的魔法攻势便只能用"狂暴"来形容。 转瞬间，前线防卫部队就遭受重创，被迫开始撤退。 “怎么了？小老大！” “少校下达了撤退命令。似乎连第二堡垒也要放弃了。” 少校判断若继续固守堡垒恐遭全歼，因而指示后撤。 “第二堡垒已经沦陷了吗？” “我们也收到了撤退命令。继续在前线作业太危险了。” 短短一日之内，第二堡垒便告失守。 至此我军仅剩的防御工事，就只剩第三层堡垒与马什代尔城墙了。 第63章 撤退至马什代尔【十七】 虽然防守方在战争中占据优势，但当战力差距过大时就会演变成这样。 根据当时的资料显示，马什代尔附近集结了数千名萨巴特士兵，而当时马什代尔的防卫兵力仅有约800人。 再加上第二天的伤员和阵亡者，兵力已损失了两三成。 也就是说，此时我们是以近十倍的战力差距迎击敌军。 这样怎么可能赢。 “也就是说，终于.......” “是啊。” 随着第二座堡垒陷落，我们所在的前线医疗总部也不得不放弃。 很快，炮击魔法和子弹就会落到这个地方。 “马什代尔即将展开巷战。” 而当第三座堡垒沦陷时——— 敌军便会为了歼灭我们，最终攻入这座城市的内部。 然后，这座拥有悠久历史的马什代尔城将付之一炬。 当时的奥斯丁军部，对此毫无阻止的办法。 “.......” 那简直就像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 当时的我们，只能深深咀嚼着这种无力反抗的绝望。 难道不会发生什么奇迹吗？ 怀揣着这种虚幻的愿望，我们却只能退入城中。 ————————— 马什代尔防御战，第七日。 自从我和凯尔等年轻工作人员撤退到城内，已经过去了两天。 战友们虽然仍在殊死抵抗，但寡不敌众的局面终究无法扭转。 为了能多少帮上大家的忙，我们也拼尽全力地持续救治伤员——— “所有堡垒均被攻陷。” “......敌军已经开始炮击城墙了。” “唉，这座城守不住了。” 就在这一天，最后的堡垒也宣告失守，敌军终于将死棋下到了城区。 而此刻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能够正面迎击的战斗力。 “这是一场必败之战———” 这便意味着，我们奥斯丁军在马什代尔战役中的败北已成定局。 ——————— 街头医疗总部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尸臭。 由于我们撤退后，前线不再进行伤员分类，导致大量死伤者被运送到这里。 按照原定计划，我们已无暇将堆积如山的尸体一一安放，只能将它们扔进一楼的仓库...... 但这显然是我的判断失误。 密闭空间里堆满尸体的后果，就是作战总部也充斥着粪便和腐肉的恶臭。 “用绳子把尸体捆好，堆起来防止倒塌。” 在西部战线，尸体的体液会渗入大地，腐肉也会被地下的虫蚁啃食，所以即使放着不管也勉强能应付。 然而，在室内堆放大量尸体，显然比想象中更为糟糕。 “把战友的尸体堆在巷口当路障。” “.......是。” “再用木板固定，看，人肉城墙就完成了。” 伦威尔少校下令将仓库里的尸体搬运出来。 他指挥士兵们将已开始僵硬的尸体堆叠起来，充当沙袋的替代品。 “城里严重缺乏掩体，临时又搞不到那么多沙袋，所以就只能这样做了。” “.......” “既能解决室内除臭问题，一举两得。我年轻时也常把战友的尸体当箭盾来抵挡攻击呢。” 在少校指挥下，用布包裹的尸体被草草堆砌，逐渐化作一堵滑腻腥臭的肉墙。 几名士兵躲在这堵尸墙后窥探着外面的动静。 想到其中可能躺着自己珍视的人，我几乎心碎欲裂。 “好了，最终决战要来了。打起精神来，图里卫生兵。” “是，少校阁下。” ———而当医疗总部空无一人时。 我静静站在伦威尔少校身后，凝望着硝烟弥漫的街道。 ——————— 昨日，当最后的堡垒陷落之际，伦威尔少校下令让包括医疗人员在内的所有非战斗人员撤离。 连同【熊先生】———拓马，在内的医疗团队、无法继续作战的伤兵、以及负责物资搬运等杂务的民间协作者们都被优先疏散了。 因此，此刻仍留在此地的只有...... “艾莉亚上尉，战况如何？” “报告，敌方魔导兵开始炮击三小时后，部分城墙已崩塌，敌军具备侵入条件。” “伤亡情况？” “具体数字不明，但相当惨重......” “很好。放弃城墙，撤退至街巷转入迟滞作战。” 此刻留下的，都是已做好赴死觉悟的军人。 （开什么玩笑，怎么能丢下那丫头自己逃命？！！） 不出所料，当拓马他们发现只有我被留下时闹得不可开交...... 但最终我低头恳求，说服了他们。 （毕竟我也是军人，连续四五天不眠不休也能行动。我有信心即使留在这里也能从敌阵脱身。） 民间协作者拓马他们与军人最大的区别在于体力。 虽然仅有半年，但我经受住了加尔巴克小队长的魔鬼训练，得到了相当的锻炼。 尤其长途行军方面，身材矮小体重轻的我成绩相当出色。 若下定决心，连续数日急行军也不在话下———理应是我留下来。 （万一少校遭遇不测时，必须有人接应，） 而想必和往常一样，我的职责仍是急救箱。 众人大概认为留下我是为了在伦威尔少校负伤时进行救治。 不过和某位小队长大人不同，伦威尔少校坐镇最后方。 若局势危急，他定会第一时间撤离。 想来，我派上用场的机会应该不多吧。 ———————— “属下有一问，少校阁下。关于阻滞战斗，您预计需要争取多少时间才足够？” “一天就够了吧。毕竟我们已经争取了整整一周时间，就算现在撤退，上头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此时，敌军可能采取的战略存在多种可能性。 其中概率最高的作战方案是：敌军在确保城墙控制权后并不会立即进攻，而是先对城区实施一轮炮击。 通过彻底摧毁城镇设施，从根本上杜绝我们开展游击战的可能性。 对于萨巴特军而言，这是伤亡最小且最稳妥的战术。 若敌军采取这种作战模式，我们便要立即执行弃城撤退的预案。 毕竟拖延时间本就是战略目的，既然敌军愿意耗费时间进行炮火洗地，某种意义上我们已算达成目标。 真正棘手的是敌军选择长驱直入，以兵力优势实施镇压的作战模式。 这种情况下敌军为完整接收建筑物和物资，不会对城区实施炮击。 如此一来，我们就必须为正在紧急撤离的同族同胞们展开阻滞战斗。 不得不将那些幸存至今的友军部队，全部消耗在这场断后作战中。 倘若可以，真希望敌军能选择那种慢条斯理的炮击战术啊。 第64章 撤退至马什代尔【十八】 “报告！少校阁下！” 自萨巴特发动攻击以来，已过去半日左右的时间。 “敌军已侵入城墙内侧！” “是吗......” 所谓乐观预测，往往都靠不住。 这份报告还未说完，城墙方向便传来激烈的枪击声与呐喊。 “居然没有进行炮击吗......” 遗憾的是，敌军并未满足于占领城墙，而是继续向市区突进。 看来萨巴特士兵是打算进行游击战。 “我们的预判失误了呢。” “说不定敌人已经耗尽魔石储备了......” 当然，我方也对敌军可能发起的突击做了最充分的准备。 各处都设置了魔法陷阱，还在建筑物和巷弄中埋伏士兵准备迎击。 但毕竟寡不敌众。 不认为能完全阻挡敌军的攻势。 “少校阁下要立即撤离吗？！” “......不不，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指挥官要是第一个开溜，就没法给部下做表率了。” 作战本部设在城市中心地带。 虽然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火势与爆炸声，但若是普通指挥官，此刻应该已在筹划撤退事宜。 “虽说对图里你这位年轻姑娘很抱歉，但最坏的情况就请死在这里吧。在这里争取的时间，都将成为奥斯丁未来的财富。” “属下当然已做好不惜性命的觉悟。” 果然还是无法理解伦威尔少校的意图。 他似乎胸有成竹地确信，必须在马什代尔争取时间。 宽敞的作战本部里，几乎已空无一人。 所有能战斗的人员都已外出就位。 现在，作战本部里只剩下年迈的伦威尔少校和他的两名护卫，以及我自己。 “想当年老子可是号称猛将的。''战斧伦威尔''这名字听过吧？当年可是率领重装骑兵部队的。” “您威名赫赫，早有耳闻。” “那个年代多好啊，敌人飞过来的武器无非就是弓箭和石块。只要能穿着重甲自由行动，那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 少校带着炫耀的神情，开始追忆往昔。 听说军人最快乐的时刻，就是向后辈讲述自己的英勇事迹。 “特别是老子臂力一等一的好。穿着全身板甲还能抡动这把大战斧的膂力，可不是谁都有的。” “实在是令人钦佩。” “在那个年代，这就是正义。强者直捣黄龙，把敌人杀得七零八落。战场上死的都是弱者，逃跑的全是懦夫。” 说着，少校单手抓起靠在墙上的战斧，扛在肩上。 “要是没冒出枪械这种煞风景的武器，战争早就速战速决了。击溃敌人，逼得他们走投无路乖乖投降，完事。” “哪像现在这样，躲在战壕里磨磨唧唧对射个十年八载的，简直荒唐。” “........” “而且枪林弹雨里打头阵的，不是强者反而是弱者。新兵蛋子在前线交火，像我们这种老古董却在后方大摇大摆地发号施令。这世道，扭曲了啊。” 伦威尔少校扛着战斧踱起步来，脸上浮现出几分落寞。 我和护卫兵默默跟在他身后。 “上头命令我们尽量拖延时间。说是要趁这段时间完善外交战略什么的。” “这种情报......您告诉我们合适吗？” “无所谓吧。在豁出性命之前，总该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死的吧。” 少校沙哑地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让你有所期待真是抱歉啊。援军会来什么的、起死回生的策略什么的，这种充满希望的元素在这座马什代尔城里根本不存在。” “......嗯，我也隐约察觉到了。” “一旦这座都市被攻陷，敌军就会长驱直入侵占首都。我们这些人的死，不过是为了给首都那些大人物们争取左右周旋的时间罢了。” “原来如此......” "然而，既然身为军人那就绝不能临阵脱逃。无论他们的命令多么愚蠢，下级若自以为理解了上级的真实意图就擅自行动———这才是军人最可耻的行为。" 听着他的话语，我终于隐约明白了少校的真实意图。 “......嘛，虽然这话从放弃西部战线逃来的我嘴里说出来有点那啥......” 这位长官并非怀着什么特殊目的才在马什代尔打持久战。 伦威尔少校只是单纯地遵从着政府“无论如何争取时间”的恳求罢了。 “卫生兵可是战场上最有用的兵种。能让步兵反复再生的你们，价值是步兵的好几倍。” “.......感谢您的认可。” “所以我很期待啊，一等卫生兵图里。” 我是军人。 无论命令看起来多么愚蠢，都必须毫无疑虑地舍命执行。 “按照上级命令，在这里全力以赴地工作，然后死去就好。至少我绝不会鬼鬼祟祟地逃跑。” “.......” “为保护平民而死，是军人的荣耀。让我们尽情的挥洒生命，为这场战争的终幕添上血染的鲜花吧。” 也就是说，我被留在这里的理由是“作为弃子，为熊先生他们争取撤离时间”。 熊先生一直把我当孩子对待，但少校似乎始终将我视为真正的军人。 “深有同感，少校阁下。” 其实我很害怕。 说真心话其实我根本不想死，我恨不得立刻从这里逃出去。 但即便是这样的我，若要抛下仅存的、如同骨肉至亲般的战友们独自逃生———反而会更加痛苦。 “即便我在此牺牲，也绝不会怨恨少校您。” “是吗，那真是多谢了。” “不过.......” 唯有一点例外。 若说有什么是我无法赞同他的观点的话———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绝不会放弃生存的希望。” “........” “毕竟还是年轻姑娘啊！” “.......哈哈哈！说得对，就该这样。加油啊，图里一等卫生兵！” 这条被无数生命挽救回来的性命，我绝不会轻易舍弃。 定要拯救更多战友，战斗到底，然后昂首挺胸地凯旋而归。 这才是我选择的道路。 —————————— “我们也上吧。一边应战，一边撤退。” 伦威尔少校开始配合后撤的友军步伐，有条不紊地指挥撤退。 会主动殿后而不抢先逃命的指挥官实属罕见。 这想必是因为他秉承着旧式军人的风骨。 甚至少校本人也摆出跃跃欲试的姿态，随时准备接敌挥斧奋战。 “明明都已经快输了，指挥官要是带头逃跑，这成何体统。反正战后肯定免不了被处决。” 他如此说道...... 第65章 撤退至马什代尔【十九】 马什代尔市区早已尸横遍野。 奥斯丁士兵们将敌军的尸体堆砌在道路两侧，仍在英勇抵抗。 然而在枪战中，数量即是正义。 纵使是神枪手，也不可能在二对一的局面中取胜。 为了争取些许优势，我们时而占据高地狙击，时而遁入窄巷展开游击战，但同伴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壮烈牺牲。 “少校，有伤员！” “快给他治疗！不用节省我的魔力！” 与小队指挥官们不同，伦威尔少校总是积极批准对战友施救。 “比起我这用不好枪的老骨头，让年轻人活下来继续战斗更有价值！” 这或许是因为伦威尔少校对现代战争实在太过生疏。 身为指挥官，他的职责本不该是持枪固守战壕。 “在这种战场上，我这只会挥动战斧的莽夫才是最不值得救治的！” 而这位少校恐怕——— 早已决心要在这场战役中殉国。 ———————— 吾等性命，皆化作宝贵的时间。 政府要员们正与萨巴特联邦卑躬屈膝，百般周旋，竭力争取谈判让步的缓冲期。 若首都被萨巴特焚毁，罹难者之数必将惨绝人寰。 我们正以性命为代价，拼命延缓这场悲剧的倒计时。 “呜哇啊啊啊！！本大爷可是大将首级，杂兵们放马过来吧！！” 老当益壮。 伦威尔少校非但未因敌兵怯阵，反倒主动挑衅。 全身披甲执锐，巨斧虎虎生风斩敌如刈草，那英姿确然是旧时代英雄的风采。 “绝不能让少校殉职！拼死应战！” “父亲大人，请勿鲁莽！” 那雄壮身影，在部下眼中究竟如何耀眼？ “少校正与我们同生共死！！都给我拿出这份气概来！” 至少比起那些独自撤退的长官，这般身影无疑可靠千万倍。 “呜啊，啊啊！我的腿啊，腿、腿啊！” “还撑得住！还能救！” “可恶......我要是再年轻几岁......." 然而任凭少校如何勇猛，战斧终究难敌枪火。 最终，伦威尔少校中弹负伤，腿部被狙击命中。 “......请保持静止。少校。” “【盾】” 少校按住石砌路面的腿伤颓然倒地。 四面八方枪声大作。 后方可见萨巴特士兵正举枪瞄准。 此刻若遭狙击，绝无闪避可能。 “喂，现在接受治疗的话会被杀掉的啊！” “明白，所以请您保持安静。不要浪费宝贵时间。” 然而在我心中，当前最优先的治疗对象是伦威尔少校。 只要他能活下来，士兵们的士气能维持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 他虽然不像加尔巴克小队长那样拥有怪物般的强悍实力，但在这绝望的境况下，作为士兵们的精神支柱，他的作用无可替代。 “【愈】！” “这样血就能止住了。请您尽快站起来。” “对、对不起.......我真是没出息.......” “没关系。” 幸运的是，后方射来的子弹并未击穿少校。 或许是事先布置的【盾】起了作用吧。 真该感谢教会我这个咒文的加尔巴克小队长和盖尔参谋长。 “.......咦？” 就在确认伦威尔少校站起身，我也准备重新开始撤退而屈膝发力的瞬间——— 一阵剧烈的眩晕突然袭来，我不由自主地用手撑住了地面。 “........” 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下腹部仿佛被灼烧般疼痛难忍。 阵阵刺痛如针扎、如锤击，侵蚀着全身。 “图里一等卫生兵.......！” “少校，请别管我。您快撤退吧。” 冰冷的汗水从额头滑落。 当我缓缓垂下视线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腹部已被击穿，鲜血正汩汩涌出。 “少校阁下......” “.......可恶！对不起！”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我再也无法站立。 咚的一声，身体像贫血发作时那样重重摔倒在地。 温热的赤红色液体正从腹部不断扩散开来。 【原来如此......至今为止我能在战场上存活下来，都是多亏了那位拥有骇人战斗力的小队长阁下的庇护啊。】 【如今我失去了他的保护，在如此开阔的地带暴露出破绽，落得这般下场也是理所当然的。】 “抱歉......！！” 当抬起视线时，只看见伦威尔少校奔跑着远去的背影。 他已然做出决断———要抛下我独自逃生。 “........” 于是，我彻底卸去了全身的力气。 任由迫近的敌军军靴声，主宰着这副身躯的命运。 ......................... 这个世界的战俘待遇，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难道说不能虐待俘虏，会有这种人道主义关怀吗？ .......至少我从未听说过这类公约。 一旦落入敌手，生死就全凭对方处置。 虽然我还年幼，但作为女性士兵，或许会被留作特殊用途也说不定。 可即便如此，步步逼近的敌兵对我来说依然只是纯粹的恐怖。 若不立即接受治疗，我很快就会失血而亡。 但面对语言不通的敌人，要如何说明这些？ 魔法师施展魔法，基本都会被视作敌对行为。 若在试图自我救治时发动魔法，即便被一枪爆头也无话可说。 最理想是让敌军医护兵来处置...... 可敌人真的会治疗我吗？ 与其浪费时间救治俘虏，他们肯定会优先治疗己方士兵吧。 “＋■@％、！！” “％@&；；” “@％■％＋＊&■！！” 他们用刺耳的声音指着我叫嚷。 完全陌生的异国语言，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那绝非友善的态度。 腹部隐隐作痛，呼吸愈发困难。 最终他们径直冲向倒地的我，然后————p “＃@％&＊■％■、！！！” “＊&％” ———竟对我视若无睹，追着伦威尔少校跑远了............ 第66章 撤退至马什代尔【二十】 “哈啊、哈啊.......【治愈】！” 确认四周无人后，我慌忙进行了应急处理。 随后拖着身躯爬行，潜入了某间民宅。 “......！......！” 所幸子弹是贯穿伤，腹部的处理只需堵住伤口即可。 但似乎击中了要害部位，即便使用治愈魔法后仍举步维艰。 失血过多导致我头晕目眩，整个人摇摇欲坠。 不过反过来说，正因如此敌人才以为我必死无疑而弃之不顾吧。 说实话若非身为医护兵，这种伤势确实足以致命。 顺带还庆幸没被爆头，算是捡回条命。 “呃......哈啊、哈啊！” 但终究没能进行正规治疗。 这种症状绝对是腹膜炎发作了。 说真的应该开腹清洗缝合才对......可要是这么做恐怕会当场昏迷。 虽然粗糙了些，还是用【治愈】魔法强行治疗吧。 就这样，我将剩余的魔力耗尽，施展完治愈魔法后，把藏在背包里的秘药和生食一饮而尽。 幸亏带出了秘药，这真是明智之举。 稍微亢奋些的话，既能缓解疼痛又能恢复魔力，可谓一箭双雕。 随后我在无人的民宅里休息了约莫半小时。 虽然对屋主很抱歉，但我擅自把床单裁成布条当绷带用了。 虽然腹部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这样总算是能跑动了。 从窗户窥探出去，四处都升起了火光。 我必须在不被敌兵发现的情况下，从这里突围到后方。 我凭借自己娇小的体型优势，应该能借着隐蔽潜行脱身吧。 此刻整个街区都在进行游击战。我要趁乱完成撤退。 “％&...■....@■＃...■＋&＊！！” 正当我竖起耳朵侦查周围时，近在咫尺突然传来敌兵的怒吼，吓得我肩膀猛然一颤。 看来此刻就有敌兵在这栋房子外面。 “■＊&@■■＃％＊＃” “住、住手啊。求、求您饶命......” 隔着墙壁窥探，能听见我方士兵求饶的声音。 似乎正在交战。 而且我方明显处于劣势。 虽然对那位求饶的同僚很抱歉，但我就算冲出去也无济于事。 还是等他们离开前继续躲着吧。 “@＊％■&＃&■@＃” “行行好，行行好，嘿嘿。您看，我连靴子都舔，嘿嘿嘿......” 不知该不该说是幸运，他看起来没有被当场击毙，反而有望成为俘虏。 这份舍弃尊严也要活下去的姿态，让我不禁心生敬意。 但愿他能活下来就好了。 “要是能得救就好了。” ...... ...... ...... “假装中计！趁现在突围！！” “＃＊@■@＃■％！！” “笨蛋笨蛋，谁会束手就擒啊！我最讨厌严刑拷打啦啊啊！！” 正当我迷迷糊糊想着这些时——— 一个长着下垂眼的窝囊男人突然撞破藏身处的窗户闯了进来。 “嗷嗷嗷！！痛死啦啊啊！！” 他的脚绊在窗框上，狼狈不堪地摔了个狗吃屎。 鼻血哗啦啦地流，把地板都弄脏了。 ........ “@■＊＃&＊■＃@！” “咿呀啊啊啊！！不是的对不起！我绝对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这个逃亡失败的友军士兵立刻被步枪抵住，高举双手。 随即摆出谄媚的表情，对着敌兵们点头哈腰开始土下座。 .......简直毫无尊严可言。 “.......嗯？” “.......” 幸运的是，此刻我正处于敌兵视线死角未被发现。 但那个毫无骨气的家伙，却注意到了屏息躲在墙后的我。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请不要这样盯着看，会连累我被发现的。 拜托了，请装作没看见...... “老爷，老爷！那堵墙后面！！有人藏着，就在那里！” 那名士兵一注意到我的存在，就开始夸张地指着自己大呼小叫。 ....... “您看，就是那个！我、我就觉得这栋房子有问题！您瞧，有敌人！藏着的！快表扬我吧老爷！” “.......” “＃@&@■％＊％？......” “........” 很快，敌兵就探头看向我这边。 于是，我们的视线完美对上了。 “＊％@＃＊@” “.......是。” 虽然我听不懂外语，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既然被枪指着，我只好乖乖举起双手站起来。 这家伙......看起来完全不会顾及同伴的样子。 没过多久，我们就在屋内双手高举，背对着墙壁站成一排。 “@％&@■&＃＋＃■” “好、好的。我明白了。” 另一名奥斯丁士兵似乎多少能听懂敌人的语言。 他顺从地把手里所有东西放在地上，开始卸除装备。 看来我们终于要被俘虏了。 “@％＃％@■&％■っ！” “那、那个？” “哇啊，发什么呆呢小鬼！别刺激老爷啊！他说要解除武装，连衣服都得全脱掉！” “是、是！” 被正在卸装备的男兵吼了一嗓子，我慌忙开始脱衣服。 俘虏要解除武装，这很合理。 不过既然听得懂，麻烦也告诉我一声啊。 ......话说回来，解除武装。 “报告，脱完了！！这样总行了吧，求您饶我一命！” “........” 果然还是要全裸啊。 我也不想被杀，就学着他乖乖脱光所有衣服，背对着高举双手。 ......啊，我瞬间有种糟糕透顶，不祥的预感。 “&@＃＊＋■％■％＊＃” “.......” 女性战俘实际上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呢？！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的话，某种意义上能活下来也算值得庆幸了。 “@&＃＊％■＃&@■......” 当我浑身发抖地站着时，敌军的男兵理所当然地摸上了我的身体。 准确说是...... 用相当粗暴的手法揉捏着。 “■@&＃％■■＊％＃？” ......果然，还是逃不过吗。 看来在获释之前，都要忍受这种屈辱了。 说不定战争结束后，还会被当作姓奴隶继续——— “喂，长官在问你性别呢小鬼。到底是男是女。” “......是女性。” “那个......■＃％％@■！” “＃&&■@＊■％！” 敌兵露出意外又恍然大悟的表情盯着我。 他刚才摸熊是为了确认我的性别。 而且之前揉完胸后，还一直用微妙的表情打量我的脸。 “％@■＊@■&＃■！” “好的好的，呃——” 明明下半身都脱光了，直接看，，不就好了。 ......啊对了，下腹部缠着绷带。 所以遮住了，，看不出来。 “小鬼，把绷带解开面朝前，分开，，。” “........” 现在终于要检查，，了吗。 “.........” “■＃％荫部＊@■％@％＃” “.....................” 第67章 撤退至马什代尔【二十一】 “........” 也就是说接下来，要由他们来亲自确认啊....... “.............” 最终我还是遵照敌人的指示行动了。 那是一种令人极其屈辱，难以言喻的羞辱感。 虽然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说实话各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我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喂喂这位老爷，现在这儿可没别人。谁都不会看见的。” “&％■＊＃@？” “有什么关系吗？何必在这种地方拼上性命战斗呢？稍微找点乐子享受一下不好吗？来来，您看仔细了，仔细看看的话这小妞还挺可爱的吧？” 于是，同样全身赤裸的男人一边搓着手谄媚地讨好着敌兵，一边露出猥琐的笑容。 .......从刚才起，这家伙到底算什么啊。 明明应该是己方的士兵，可自从刚才起就只想着把矛头从我身上转移开。 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但....... “＃@＊&■＃％■％&■” “没错，估计还是个处女呢。对吧！” “.......” 我想我应该可以生气骂他了吧。 “＊@&■＃＊％@” 此时敌兵也露出下流的笑容，一把将我推倒在床上。 ......看来是真的精虫上脑了呢。 “■@＃■&％&■■＃@■■っ！” “■&％＃■@＃％■” 紧接着又有几名敌兵围聚到我身边。 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为了至少能保住性命，还是表现得顺从些吧。 “......嘿嘿，对对对。就算是战场上啊，这种娱乐也是必要的嘛，嘎嘎！” “＊@■＃％@■......” 而那个把我逼入如此绝境的男人—— “......机会来了！！就是现在啊啊啊！！！” “纳尼■@＊&■！？” 趁着敌方袭击我的间隙，他抓住空档如脱兔般逃了出去。 “呀——呼——！！” 趁着士兵们不备，他独自朝着玄关方向狂奔而去。 全身赤裸地..... “......诶——” “.......■——” 这场景不仅让我自己，连敌兵都发出了错愕的声音。 恐怕此刻敌兵和我的心情完全一致吧。 “........” “........” 人类在震惊突破临界点时，果然会陷入沉默呢。 居然能用比自己年幼的女孩的贞操当诱饵，做到这种地步也真是绝了。 “.......” 或许是兴致骤降，敌兵虽然仍举着枪，却默默从我身边退开了。 那张脸上隐约浮现出怜悯般的表情。 ......很好。 “......呜、呜呜———” “！” 我干脆哭一场试试看吧。 幸或不幸，从敌兵们对他彻底无语而没对我施暴这点，看来他们至少还保留着最低限度的良知。 而我自己，发育还相当迟缓。 外表看起来就是个纯真无邪的孩子。 就利用这副稚嫩的外表，放下尊严打感情牌来乞求活命吧。 “.......、.......？” “呜、呜哇——” 啪嗒啪嗒地，我当场抽抽搭搭地开始掉眼泪。 顺便声明这可不是假哭。 不如说，是真心想哭才哭的。 从刚才就一直强忍着，其实早就想哭了。 “％@&■■、■■@％＃＊” 正如我所料，敌人露出了非常尴尬的表情。 没错，请好好珍惜这份愧疚感吧。 要是可以的话，希望今后能把我当作重要俘虏优待。 ——————— 渐渐地，敌兵们将散落在一旁的碎布递给了我一片。 那是方才我想制作绷带而撕碎的床单残片。 我感激地接过那块布，抽泣着蜷缩在房间角落，用床单裹住身体。 呼......幸好是群有底线的敌人，真是得救了。 明明听说萨巴特士兵会毫不留情地虐杀非战斗人员...... 看来传闻多少有些夸大其词吧。 “.......■％&＊■＃@■” 不过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 考虑到拘俘虏的麻烦，他们也可能选择杀掉我继续前进。 必须保持警觉，以自身性命为最优先考量。 就在我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内心却冷静盘算着这些时——— 突然，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窗外扔了进来。 ———— 咦，手榴弹？ “盾、【盾】！” 我对于手榴弹的恐惧早已深入骨髓。 这可怕的武器让我吃尽了苦头，一次又一次。 “@■＊＃％■＃■！？” “......■&＃％■！！” 在反射性展开【盾】的同时，我立即调转方向扑倒在地。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分明感受到敌兵们慌乱的气息，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房间被冲击波吞没。 ———————— “咳咳！咳咳！” 幸运的是，我在那阵爆炸中幸存了下来。 多亏瞬间展开的盾牌偏转了冲击波，只受了点轻度的烧伤。 但那些被直接击中的敌兵们恐怕没救了。 毕竟处于爆心位置，想必已是惨不忍睹的景象。 “......咳、咳咳！” 话说回来，这些士兵究竟是哪边的？ 突然就往还藏着多名敌兵的屋子里扔手榴弹。 这也太乱来了...... “呼——！嘿嘿嘿，活该啊你们这群杂鱼！老子的行李可要收回来了，啊———哈哈哈！” ....... “对了，顺便给那个不知名的小鬼敬个礼！多亏了你充当诱饵，当得还真不赖啊！” “........” “明明是个臭小鬼还装模作样害羞，倒是方便老子煽动那群白痴。你们就在阴间开荫乱派对吧，啊——哈哈哈.......” “..........” “.......啊。” .......当他大笑着走进房间时，想必对上了我冰冷至极的视线。 “.......呼，小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一切都在老子的计算之中。” “......” “虽然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但当时要想让我们俩都活命，只能那么说。” “...........” “别太在意。保护小孩是大人的义务。就算被我救了命，也不用太感激” “...........” “救命之恩，是吗？” 第68章 撤退至马什代尔【二十二】 “.........说到底，要不是你把我卷进来，我根本就不会遇到生命危险。” “嘛、嘛......总之先穿上衣服吧搭档。两个人这副模样站在一起会被别人误会的。” “........” “来，把军服......呜、呜哇！我的装备都烧焦了！连衣服也是！” “.......” .................. “哎呀———这户人家留下的旧衣服可真是帮大忙了！” 在从险些丧命的险境中脱身，并让敌兵被炸死后。 我和疑似友军的男性士兵一起搜遍了这栋房间的屋子，终于找到了衣物。 “.......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藏着手榴弹，真是厉害。” “没有啦———正好外面躺着具友军尸体，我就借来用了。哎呀，还真是得救了呢。” 这个男人投掷的手榴弹甚至诱爆了敌方的手榴弹，引发了惊人的爆炸。 其猛烈程度足以将整个房间焚烧殆尽，若非石砌房屋恐怕早已酿成大火。 所幸我蜷缩在房间角落，又及时施展了护盾咒文，才避免了直接承受爆炸冲击。 即便如此，仍被室内热浪灼伤了多处，部分头发也焦糊卷曲。 “......宝贵的物资啊。” 更遗憾的是，如此剧烈的火焰席卷房间后，我脱下的军服和装备都已无法使用。 背包里的玻璃瓶因冲击而碎裂狼藉，绷带和纱布正熊熊燃烧着。 “.......” 失去了医疗资源，我就只是一个会使用治愈魔法的普通人了。 而且，那治愈魔法的使用次数也所剩无几。 备用秘药也洒光了，以现有的魔力来看，大概只能再用最后一次了吧。 “嗯，你这副模样完全就是个没来得及逃走的平民嘛。好了，咱们这就逃吧！” “........” 因为手榴弹炸毁了军服，我翻遍了这户人家的衣柜，只借到了一件少女的服装。 纯白无花纹、落满灰尘的连衣裙。 似乎是童装，就算是身材娇小的我，穿上也显得有些紧。 不过，能有件衣服穿就该庆幸了。 最坏的情况下，差点就要全裸撤退了。 “喂，这把****好像还能用。喏，给你———” “.......谢谢。” 男人换上了农夫工作服般的装束后，从敌人的尸体上搜出枪递给我。 他似乎是从外面同伴的尸体上顺来了步枪，已经全副武装了。 “........” 我将从敌人那里缴获的手枪藏进裙子里，伪装成外表看似平民的少女。 这样生存率应该会变得更高些。 “啊对了，得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戈穆吉，虽然军衔只是二等步兵，但实际上跟王牌差不多。” “.......哈？！” “搭档，你知道加尔巴克小队吗？没错，就是让哭闹的孩子都闭嘴的我军王牌部队！不瞒你说，我可是加尔巴克小队的影子王牌！” 这个毫无自尊心的男人自称戈穆吉。 虽然他声称是加尔巴克小队的成员，但我从未见过这张脸。 ......看来他还有说谎的毛病？ “影子王牌是什么意思？” “我是小队里唯一被委以重任保护加尔巴克小队长后背的人。虽然入队才一天，但小队长肯定早就看出我的真正实力了。” “........” “小队长开口第一句话就说要把后背交给我保护。也就是说我和加尔巴克小队长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关系。嘛，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这条战线的影子王牌大人会为你解答一切！” “.........” 啊，原来如此。 这家伙是在我被调离后才被编入马什代尔地区加尔巴克小队的新兵吧。 而且身为二等兵，所谓的“保护后背”其实是指被加尔巴克小队长保护着才对。 明明就是个替加尔巴克小队长挡枪的替死鬼而已，居然还自称是什么影子王牌...... “那么，你的名字是？” “哦。我是曾任医疗本部统筹工作的图里·诺艾尔一等卫生兵。” “哦~是卫生兵啊。难怪没带武器！” “是一等，卫生兵。” “........” “请复述一遍您的军衔和所属单位。戈穆吉二等步兵。” ......这个人，明明口气这么大，结果居然是比自己军衔还低的新兵啊。 “啊———那个。你今年多大啊？看起来应该比我......” “在军队年龄并不重要。对军衔更高的对象至少应该使用敬语，戈穆吉二等兵。” “......啊，啊哈哈———！” 戈穆吉用嬉皮笑脸的态度，将我的质问一笑带过。 他该不会是在马什代尔被征召的士兵吧？ 这种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从西部前线回来的。 “嘛、嘛，先别管那些了。咱们现在可是命运共同体，要是不从这里逃出去和同伴汇合，搞不好又会像刚才那样倒大霉啊！” “.......哈啊！？” “放、放心交给我就好。你一个卫生兵肯定不懂我们前线的那些门道吧？就让你见识见识这条战线幕后王牌的实力。” 戈穆吉说着自信满满地抱起胳膊。 “小姑娘你可真是走运啊！能被我这样的高手保护！” ........ “不必了。我们分头行动吧。” “为啥啊！？” 我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在作战行动中，不可靠的队友比敌人更可怕。 更何况，这个男人根本毫无信用可言。 为了活命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牺牲别人。 “这种危险的地方更应该同心协力———” “请您先回想一下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反正又打算拿我当诱饵吧。” “呃！那、那是误会！我本来就是要救你才———” “而且如果要伪装成平民，单独穿便服行动更方便。更不容易被当成士兵。” “冷血动物！只顾着自己活命吗！？你简直不是人！！” “.......” ........ 这个家伙居然还反咬我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