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三月命?替嫁弃妇发疯创死所有》 第489章 被怀疑 阮江月眼睛微微一眯,没了刚才看热闹的心思。 她走上前去。 杨玉海伸出一只手臂:“这些人身上带毒,实在危险,还请公主不要靠近。” 阮江月步子止住,朝杨玉海看了一眼。 她在南陈时候曾浸润朝堂多年,如何没能听出杨玉海平静话语之外的意思——这个杀手死之前看着她, 还说出南陈二字。 杨玉海这分明是怀疑上了她,认为她和这一波刺客有关系。 卢清也听出来了,立即就说:“十一,她是和我一起过来的,我们收到了一封信……” 当即卢清把前后因由说了出来。 卢清转向靠山王说:“义父,绝不可能是她,定是这黑衣人幕后之人是挑拨离间。” “如果与公主无关,公主又是和你一起出现的,为何一开始你就下来保护义父,公主却并未出手,反倒一直在墙头?” 杨玉海盯着阮江月,字字平静,却字字有力:“要你喊她,公主才下来,却又是直接跳进了房中。 我实在想不明白,还请公主为我解惑。” 阮江月此时已明白这是圈套,很快就冷静下来,镇定自若:“我在墙头是因为意外,原以为会遇到信中之人,却不料此处的人是王爷。 我跳进房中,是因为房中有热闹可看—— 怎么,杨将军就因为那个人死前看我一眼,说了一句南陈,就想治我的罪不成?” 她如此直白,倒是叫杨玉海沉默下去。 片刻,他看向靠山王,“这些黑衣人实在蹊跷。” 此时腾冲正巧赶到,他来时带了一队靠山王府亲卫。 看到这场面也着实愣住了。 杨熠面无表情,不看阮江月,也不看杨玉海,只是视线落在院内躺倒的十几个黑衣人身上。 片刻后,那棱角分明的唇瓣缓缓开合:“给我查!” 于是几人各分事务—— 腾冲负责清理现场以及追查后续,卢清护送杨熠和阮江月回靠山王府。 杨玉海则在杨熠的眼神示意下,进了那房间,去处理房中女子之事。 回去的一路上,阮江月一言不发。 杨熠也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到了王府,杨熠就往书房去了,没给阮江月和卢清留下一言半语。 阮江月站在夜色里眉心轻拧,心神紧绷。 卢清瞧出她的忧虑,轻轻一把拍上阮江月肩头:“你别担心,义父素来明察秋毫,今天的事情一看就和你没关系。 他绝不会冤枉你的。” 阮江月想着那封信,想着今日参加婚礼的前前后后,最终深吸口气,“但愿。” …… 宁王府 “失败了。” 宁王妃轻轻一叹,“原是意料中的事情,只是听着消息还是有点儿遗憾,十五人全丧了命, 可他们几个却听说是毫发无伤。” 宁王剑眉紧拧,脸色微沉:“真没想到,我那太皇叔以及身边将领的本事如此厉害。” 今日小小刺杀是挑拨也是试探。 靠山王府一群人,如不能为自己所用,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毁掉,免得落在别人的手中,成了自己最大的掣肘。 可是这样厉害的靠山王,以及那几个义子,又哪是那么容易毁掉的? 宁王转向宁王妃:“证据准备充足吗?确定让那个南陈蛮女百口莫辩?” “充足,早已布置多日,她解释不清的。” 宁王妃淡笑一声,仪态温婉,可那双眸子里,却是寒光迸射:“靠山王惜才疯魔,就算证据确凿他也不会愿意处置他那个女儿的。 但陛下可不一样。 陛下爱重靠山王,任何人,靠山王的女儿,亦或者是陛下自己的儿女们,但凡有人对靠山王谋算伤害的,陛下都决不会轻饶。 王爷——” 宁王妃转向宁王道:“您可得看着时机,为太皇叔的安危担忧呐喊才是。” 宁王一笑:“这是自然,多谢王妃提醒,不过……我的好王妃,你到底是从哪里和那波人联系上的?” 宁王妃淡笑不语。 她不会说的。 …… 阮江月在自己那院子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隔日晨起,照常洗漱。 瞧着颜珮神色不如往日平静,用早饭的时候,阮江月询问出声:“靠山王遇刺的事情,外面查的怎么样了,你可知道?” “这……” 颜珮面露凝重,缓慢出声:“不瞒公主,天亮时外面传了消息进来,腾将军从那些死去的刺客的兵器、衣着、毒药, 以及最近几日进出城人员各方面追查来路。 现在已经有眉目了。 那一十五个刺客,都是……南陈方面的人,而且和公主有莫大关系。 所以刚才……王爷那边传了话,让公主禁足院中,不得出去走动。” “什么?” 阮江月眸子微眯:“南陈的人,还和我有莫大关系?” “传话是这样说的。” 阮江月不觉失笑出声,期间带着明晃晃的嘲弄。 她脑子抽筋了,才会找南陈的人跑到大靖来刺杀靠山王,还留下那么多的证据,一晚上就被查出来。 太可笑了。 但,现在这桩可笑的事情好似证据确凿了。 那又让她笑不出来。 阮江月也没了吃早饭的兴致。 她握着碗筷半晌,将碗筷一放,站起身来:“王爷说我不能出去,有没有说别人不能进来?” “这,倒是没有。” “那好,你帮我传信给卢将军,我要见他。” 颜珮领了命令,派遣婢女离去。 却是那婢女刚出去没多会儿,卢清就大步而来。 他身上还穿着昨日参加魏行渊婚礼的那身绛紫锦衣,垂缨冠有些歪斜,折扇也不知掉哪里去了。 发丝微微凌乱,面容还有些憔悴。 感觉整夜没睡的样子。 一进到那院内见到阮江月,卢清就脸色黑沉地说:“岂有此理!他们敢做证据诬赖你,你怎么可能干那种蠢事?” 阮江月原有些心神紧绷,听到卢清这话,却是不自觉地心情松快了两分。 她笑道:“你就这么信任我,觉得我不会干这种事情?” “我不信任你信任谁?你来到靠山王府这么久了,如果真想和义父动什么手脚,你多的是机会, 何必要你在昨天那种时候动手? 而且你在大靖又没人手,人认不全,地方也认不清的,一切全靠义父,你怎么可能朝义父动手自掘坟墓?” 阮江月当初是怎么离开南陈的,卢清看的太清楚。 一个被赶走的人。 她纵使心中对南陈还有几分念想,也不至于让她不顾后果的刺杀靠山王,还亲自出现在现场。 “总之这桩事情到处都是漏洞,你别多想,义父让你不要出去是护着你,不是怀疑你。” 阮江月听出话中深意:“护着我?昨晚的事情发酵了吗?” 第490章 人尽皆知 卢清沉默一阵,朝着阮江月点头:“不知怎么回事,义父遇刺的事情现在弄的满城皆知了。 而且那个死士最后的那句‘南陈’也传了出去。 天刚亮,城中四处都在议论你不甘做大靖人,前来大靖是假意投诚,实则暗中联合南陈, 妄图谋刺义父,搅乱大靖内部,以为南陈谋求时间和机会。 今日早朝上也有人奏报陛下,要对这桩刺杀追查到底,对幕后主使从重处罚。” 阮江月冷嗤一声:“这要是没有人暗中捣鬼,怎么可能?” “不错。” 卢清沉着脸说:“根本就是冲着靠山王府来的。” 只是现在还没头绪。 线索停留到了南陈以及阮江月的身上,再往下追查却是十分吃力。 但这个话卢清不打算和阮江月说,只对她道:“总之你放心吧,外面的事情交给我就是了,你等着看,肯定还你清白!” “那就辛苦你了。” 阮江月也不客套,在这大靖她是人生地不熟,就算想追查什么,都根本无从下手,但她这脑子尚算聪明,自是可以动一动。 “来。” 阮江月央卢清入座:“你昨夜忙了一晚上吧,早上定然没吃早饭,正好我们一起用一些,说说这事,我们一起找找细节。” 卢清的确饿了,当即点头。 阮江月挥手吩咐下,颜珮让婢女送上温水和帕子。 卢清净了手,与阮江月入座一同用饭,一边说起追查线索之事。 阮江月细细听罢问:“这样的话,你是送了我和靠山王回王府之后就回去了现场的,当时现场是腾冲带着靠山王府亲卫打扫残留?” “是。” 卢清点头。 他去时腾冲正抱怨,脏活累活全让他做,看到卢清回了头,还调侃了两句。 阮江月说:“也就是说,知道靠山王遇刺,知道地点,以及死士最后念了句‘南陈’的人,都是我们自己人。 既都是自己人,为什么遇刺的事情会传出去? 姑且当那院子左右的人听到风声吧。 但即便那些人能听到风声,也很难听到死士那句‘南陈’,根本就不会这样快弄到人尽皆知的份上。” “不错。” 卢清面色凝重,“我也在想,是不是我们内部有奸细,和背后主使的人勾结……但目前,包括你在内,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二十人。” 一队靠山王府亲卫十五人。 阮江月、卢清、腾冲、杨玉海,以及靠山王本人,刚刚而是。 这些人都是绝对可以信任的自己人。 怎么会与外面的人勾结? 阮江月提醒道:“房中女子,还有个婢女。” 卢清看向阮江月神色莫名:“那两人我也想到了,我当时在外面没瞧见是谁,想问义父,刚要开口就被义父喝斥了。 后头我只能去问杨玉海。 他是半个字都不说。” 所以自然是不知道那女子身份。 阮江月无言片刻,“我倒是看见了,对不上号……至少她不是我目前在大靖见过的那些王公贵女。” 两人一阵沉默。 半晌后,卢清眉头紧皱:“照理说,义父的性子,是不会和任何女子有牵扯才是,但昨晚那女子又说义父坏她清白……” 卢清都有些说不下去,顿了一阵子才继续:“义父还和我说绝不会和那女子有关,叫我不要捕风捉影,只查目前就是。 可那女子也在现场,这么一排除她也是极其可疑。 我怎么只查目前?” “对了!” 卢清想起什么,赶紧说道:“差点忘了,我们当时看到那封信,不是交给我手底下的人送给腾冲,让他追查一下么? 你猜怎么着,腾冲他把信丢了!” “什么?” 阮江月难以置信地眯了眯眼,“信件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丢?” “不知道,他只说揣在袖中出了门的,但半夜我问起他的时候,他一摸,找不到了,昨夜太过匆忙,如果掉在哪里,怕是找不回来。” 而那封信引阮江月前去四盘湾,是重要的证据。 丢的何其蹊跷。 阮江月回忆着昨晚的一切,脑海中闪过那一张张不算熟悉的人脸。 她和这靠山王府的人,除去卢清和魏行渊以外,与其他人都不熟悉,没有情分就不会有什么无坚不摧的信任。 因此轻而易举就能怀疑任何人。 靠山王不会自己刺杀自己,可以直接排除嫌疑。 卢清也不会。 他没有理由。 甚至昨夜他如果不是送她回王府,不上那辆马车,那么去到四盘湾的只会是阮江月自己。 那时没有卢清出现,那些黑衣人那么凶悍,能伤了靠山王和杨玉海也说不定。 阮江月再出现在现场,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如此,就剩下房中的那个女子主仆,杨玉海,腾冲,以及那些亲卫。 死士只说了句“南陈”,那杨玉海就言辞机锋怀疑上了她,若说护主心切说的过去,要说针对的太明显也能说的过去。 杨玉海可疑。 腾冲既能被靠山王带在身边,必定是个谨慎的人。 他却丢了至关重要的信件。 腾冲也很可疑。 还有那一队王府亲卫,未尝不会被人安插奸细。 只是杨玉海和腾冲的可疑,阮江月只怕告诉卢清他也不信,反倒惹来卢清争辩,再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思忖一瞬,阮江月朝卢清说:“既然查不到那两个女子,不如排查一下昨夜那队亲卫,看看有没有被人安插奸细。” 卢清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现在吃饱了,我马上去。” 说着他就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阮江月叫住他:“瞧你模样昨晚就没休息吧?现在直冲冲就过去,精神不济哪能敏锐反应? 你不然回家休息一下再去。” “我家远着呢,回去一趟半个时辰。”卢清剑眉紧拧,眼睛一扫院内,发现树下有一张吊床,晨光照在上头看着就温暖舒适。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直接就过去躺下了。 但现在他问心有愧,反倒不敢大剌剌半分不顾忌。 最终卢清给阮江月丢下一句“你放心”,就大步离开了。 阮江月望着卢清的背影。 他离去良久后,阮江月的视线都不曾收回。 颜珮说:“卢将军在这靠山王府是有院子的,他应该回去休息了,公主不必担忧。” 阮江月随意“嗯”了一声收回视线。 实则她根本不是在担心卢清,而是在想,如今局面,自己不能只靠卢清来洗刷冤屈,她要怎么做? 第491章 真实赤忱 是夜,阴云弥漫,不见星斗。 夏季燥热亦被那阴云遮蔽了去,竟是难得少见的清凉起来。 阮江月用了晚饭,坐在靠窗的榻上,双手环抱搭在窗棱,下颌点在手臂上,望着天上的黑云发呆。 她住的这座院子现在依然没有名字。 她懒得取。 房中摆设一应按照原本的,她连穿什么,戴什么,都懒得指点,一向是颜珮准备好了什么,她就穿戴什么。 但她却让人抬了一张方榻来放在窗边。 时不时就坐在窗口发会儿呆,吹会儿风的消磨时间。 今天更是从卢清走后,阮江月那么坐了大半日。 颜珮猜她是否忧心外面的事,想安慰一两句,但她到底对外头的事情知道太少,且阮江月心思深。 颜珮服侍多日,其实经常也不太能猜得准她在想什么。 沉吟片刻,颜珮还是放弃,谨守本分地沉默下去。 阮江月就那么呆呆地又做了小半个时辰,时间实在是很晚了,颜珮都要忍不住提醒她该休息了。 阮江月却是自己打了个哈欠起了身。 “坐太久,身体都锈住了似的,酸疼难受。”阮江月一边往床边走,一边叹息低喃,活动着身体。 颜珮低声询问:“不如下官帮公主按一按……” “不用了,我活动一下就好,时辰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也去休息吧。” “……是。” 颜珮退了出去。 阮江月睡觉是不需要婢女守夜的,从一开始就不要。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这院子里贴身服侍的人已经习惯,守在廊下的婢女也随着颜珮一并退下去休息。 走过窗前,颜珮看到阮江月活动身子的剪影落在窗上,挪着朝里间床榻去时剪影消失,很快屋内灭了灯火。 颜珮收回视线轻舒口气。 真希望外面的风波干净平息。 不然,阮江月如果出事,她们这些照看阮江月的人也要跟着遭殃了。 …… 房中,阮江月灭了烛火躺上床榻。 却是不曾闭眼,双眸张开望着黑沉沉的帐顶。 听得外面寂静的没了任何声响,她缓缓起身,从靠床的衣柜中拿出一身青色胡风衣裙换上—— 原是要夜行衣才更合适的。 但颜珮怎么会给她准备夜行衣? 而现在情况不明,她谁也不相信,自是不可能再让颜珮给自己准备,徒生事端。 索性这青色较暗沉,在夜色之中不显。 又是胡风,偏中性的衣裳,不会影响行动。 很快换好后,阮江月把头发挽成利落的圆髻,靠到窗边朝外瞧了瞧。 院子里是没有守卫的,守卫都在院外,五步一个,足有二十余人,但这个距离,她动作足够轻,也能进出自如。 扯下一截青色内衬做面巾蒙在脸上,阮江月慢慢后退数步,转身时轻轻一跃,从架子床边极小的气窗翻了出去。 身形很快隐入夜色之中,不见了。 …… 魏府 乐安公主静坐房中,眉心微拧,面上忧色流动,“外面流言传的那样厉害,我都听到了, 可以想见这次的事情危急程度。 她是外来的人,又一直在风头浪尖上,这次恐怕会很艰难。” 婢女迟疑道:“可是有靠山王护着……” “正是太皇叔护着才糟糕。” 乐安公主叹道:“她原来就是南陈将军,身份敏感,来到大靖直接做了太皇叔的女儿,还被封了公主, 那些暗中较劲的皇兄和皇弟们都想借由她得到太皇叔的支持。 太皇叔却是把话挑明了,绝了他们的心思…… 越是护着,其实也越是让她成了众人眼中钉,肉中刺。” 婢女微愣,脸色发白:“所以这次的事情就是别人的针对了?那现在,公主想做点什么吗?” “我倒是想,只是没有头绪……” 乐安公主沉吟片刻,“我要是贸然做点什么,没准儿会弄巧成拙,她是有本事的人,太皇叔又护着, 那些人的计谋应该不会得逞吧?” 顿了顿,乐安公主又说:“要是实在不好,我再求情。” 婢女点点头,感慨地说道:“公主和她都没有太多交往,却这样将她放在心里了。” 乐安公主微微一笑:“她救过我的性命,又是赤忱的人。” 其实乐安公主原本在大靖受帝后疼宠,还得靠山王的喜欢,是公主中最风光的。 原本的性子也是明媚温柔。 可一婚死了丈夫,她颇受打击,又受其余那些不得宠的公主暗中奚落。 后赐婚魏行渊。魏行渊的出身不太干净,加之乐安公主二嫁之身,惹来了许多明里暗里的议论。 再后来南陈边关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将她心性几乎磨平。 如今的乐安公主淡泊且低调。 当日御花园,她感激阮江月救命之恩,后又意外得到阮江月的新婚礼物,以及易小元拿来的,说是阮江月给的养身的药。 是以,哪怕没和阮江月多见面,她心里也对阮江月好感倍增。 现在如何能不关怀? 婢女忽然说:“都督应该知道的多点儿,公主如何实在担忧,不如问问他?” 乐安公主面上笑容微滞,渐渐消失,白皙的脸上露出复杂又似茫然的神色来。 魏行渊。 昨夜他们新婚,原是没有圆房计划的。 谁料竟…… 而且他面相那么冰冷,不苟言笑的人,不但不嫌弃自己的浑身伤疤,甚至对自己无限温柔。 实在是让她无比吃惊。 现在她只要想到魏行渊那个人……不,听到和魏行渊有关的事情,就会想到昨夜的微妙。 以至于浑身紧绷,脑袋乱糟糟一片,根本没有办法正常思考。 此时亦是调整了半晌,乐安公主才慢慢舒出一口气,声线微绷地说:“准备就寝吧。” 问魏行渊? 还是算了吧。 感觉上,不知道怎么和魏行渊交流。 而且魏行渊那样性子的人,这件事情如果干系太大,恐怕他也未见得会告诉自己。 …… 此时被乐安公主主仆二人念叨的魏行渊,正走在魏府长廊之上。 夜黑无月。 长廊两侧的水面黑沉沉的,幽暗无比。 魏行渊听着亲信禀报外头关于靠山王那场刺杀之事,忽地停住了脚步。 那禀报的下属也是连忙住口,顺着魏行渊锐利的视线朝前一看,长廊转角位置,竟站着一个青衣蒙面的修长人影。 下属大惊,一句“来人”刚要喊出。 那人拉下蒙面巾。 第492章 好奇连连 下属贴身跟随魏行渊已经多年。 对那青衣人的脸自是熟悉,一看清楚她的长相,呼喝立即哽在了喉头。 魏行渊的脸一如往常没什么表情,好像半分不意外阮江月的到来,他转身:“去书房说吧。” 阮江月颔首,迈步跟上。 去到书房中后,魏行渊遣退下人。 阮江月率先开口:“你新婚,我本不好来打扰你,但事情有些不妙,我也有些疑惑,从你这里可能更快得到解答。” “客套话就别说了。” 魏行渊也是直白,“你想到知道什么,问吧。” 阮江月了笑了声“爽快”,果然直接发问:“我昨天晚上在四盘湾看到靠山王和一个女子……纠缠。” 阮江月琢磨了一下,才用了那个词。 当时那种情况,应该也不算冤枉他们二人吧。 她继续道:“一个有些身份的女子,看靠山王的模样,与那女子颇有故事,后来靠山王命杨玉海将人送走了。 卢清问了杨玉海,杨玉海的嘴很严,一个字都不漏。 去当面问靠山王,靠山王直接把他喝止了。 但昨晚那桩事情那个女子既在现场,就很蹊跷,现在事情栽赃到我头上,我必须知道她的身份。” 魏行渊沉默地看了阮江月半晌,刚要开口,阮江月先他一步:“她的身份事关重大,可别说你不知道。 而且我是你和卢清接来的,我这里如果出了问题,必定会有人攀诬到你的身上去,你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魏行渊又是片刻沉默,才说:“我知道。” 不能独善其身。 “那个女子……身份的确不寻常,但我确定她和这件事情不会有关系的。” “哦?你怎么确定。” 又是一会儿斟酌,魏行渊才道:“实话告诉你吧,那个女子若我猜的不错,应该是大周芸昭公主。” 阮江月错愕:“什么?” “你没听错。大周十年前为向大靖表示臣服,送了太子以及一位公主前来为质,二人住在京城专为质子准备的馆舍内。 后来大周方面以皇太后病危为由,要公主回去。 大靖答应了。 谁料大周太子和公主玩了一出李代桃僵,太子男扮女装离开了大靖,剩下大周公主。 陛下龙颜震怒,问罪大周。 大周承诺每年送上大批贡银,割让三州六府。 最近这些年北方战事又紧,陛下这才没有对大周方面发难。 但留在我们京都的大周公主自是不好过,搬出馆舍去到宫中杂役所做杂事,她这些年过的极其惨淡。 三年前,她又冲撞了义父,被撵出宫,丢在宗正司一处偏院自生自灭。” 魏行渊简单利落说完那芸昭公主情况,又道:“我虽不知道那日她怎么会在那里,但她百分百和那件事情没关系。” “……” 阮江月默默片刻,忍不住问:“她怎么冲撞靠山王的?” 魏行渊神色古怪地看着她:“这不是重点。” “……好吧。” 阮江月消化了一会儿讯息,蹙眉说道:“和她没关系,那就只剩几个自己人了,自己人有问题,可是够可怕的。” 魏行渊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昨日新婚,春宵帐暖,早上就起迟了。 但也是醒来就知道了那件事,第一时间搞清楚前后原委,心中也有诸多猜测,消息传的那么快,一定是自己人有了奸细。 这次的事情,不单是冲着阮江月,还是冲着整个靠山王府以及关联人物。 看来有人已经忍不住想摇晃靠山王府这座大山,瓜分一些势力了。 书房中经历良久的沉默后,魏行渊说:“你先回去,乱跑要是被人发现再传出去,更不好收场。 这两日我会暗中摸排,看看是谁的问题。” “也好吧。” 阮江月找他原就是商议,这样一番商议后,倒是排除了那个女子的嫌疑,但另外两个人嫌疑依然很大。 “腾冲丢了信, 听说他出身一般,比不上你能力卓绝是靠山王的臂膀,又比不上卢清出身好,也比不上杨玉海受靠山王喜欢。 这种处境,难免心生嫉妒,起歪心思走歪路。 而且他与我主动示好多次,感觉是个功利的人,他的嫌疑最大。 杨玉海一直跟在靠山王身边,是最了解靠山王行踪的人,那些刺客能准确无误地到那里去,他的嫌疑也很大。” 魏行渊点头:“我明白。” 阮江月知道再不必多说了,转身就打算离开。 不过刚迈了一步,她又回过头来,实在是忍不住好奇:“所以她到底怎么冲撞靠山王的?” 魏行渊面无表情,沉默以对。 阮江月叹气:“好吧,我不问你了。” 有机会总能问别人。 她便继续往外走。 然而这一次却是走了两步,又回过了头:“听说你和乐安公主的婚事,是靠山王对你们的成全,你们以前有故事?” 魏行渊依然是面不改色,唇瓣闭合,一幅“别想从我这里听到半个字”的样子。 但阮江月看到,他深邃冷沉的眼底似有温色滑过。 一时好奇更甚。 却明白目前是得不到答案了,不觉意味深长地朝着魏行渊“啧”了一声。 这一回转身,彻底走了。 她却也没立即回到靠山王府那院子里去,而是施展轻功顺路去了趟四盘湾。 毫不意外的,四盘湾出事的那个院子,以及周围几条巷子全站满了人,杨玉海和卢清都在那儿。 看那模样,是要把地砖翻过来找线索的姿态。 阮江月没有靠近,远远看了两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回到靠山王府,阮江月刚要往自己的院子走,忽觉身后有一道黑影一掠而过,她立即屏住呼吸避在了暗处。 眯眼望去,黑影起落,到武官侧后方消失不见了。 黑影身手绝顶。 整个靠山王府的侍卫竟不曾有一人发现的。 另外一波刺客? 那么,这个刺客有没有看到自己翻进王府?亦或者是一路跟着自己过来的? 她要不要过去查看一二? 如果她去了,那是一个新的圈套,那么她绝对是踩个正着。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当做没看到。 可是,阮江月的心里有个不太清晰的念头,催促着她,该过去看一眼。 沉吟须臾,阮江月咬牙,果断朝那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掠去…… 第493章 我不来你就死了 宁王府 床边罗帐垂落,帐内男女身着寝衣,却无半分旖旎暧昧。 宁王盘膝而坐,宁王妃双腿弯曲垂手在膝头,都在等着今夜的好消息。 半晌,宁王深吸口气:“希望能成功。” “臣妾也希望…… 咱们如此紧锣密鼓,她应接不暇反应不及,一旦成功,就又多一桩罪责在那南陈蛮女的头上, 事情堆积,就算靠山王想保她也保不住。” 宁王点了点头。 今日朝上说起靠山王遇刺的事情,父皇果然雷霆震怒,下令彻查,一旦一切坐实,还死了其余关键人, 那个阮江月怎么能跑得了? 如果靠山王护她,其余人必定不满。 靠山王府后院起火,别人或添油加醋,或东拉西扯,那他自有渔人之利。 阮江月,号称南陈的宣威将军是么? 存在既是有罪。 就算你懒散不作为,也该死。 …… 月黑风高,杀人正好。 阮江月心里念着这几个字,在夜色里窜动的更快。 到了武馆之后,阮江月躲在隐蔽阴暗之处,四下扫视。 她来靠山王府一月有余,府上走动过许多次。 这武馆是靠山王以及府上义子们习练的地方,武馆之前是靠山王的书房,左边是她的院子,右边是杨玉海。 杨玉海那院子靠右后,是腾冲住的地方。 按照刚才黑衣人消失之处,应该是靠近杨玉海与腾冲两人院子方位,却不知是进了哪个院子? 她刚才从四盘湾过来。 杨玉海在那里。 既他不在,那黑衣人来这里,若进杨玉海的院子,会做什么?偷拿东西?还是放什么东西,栽赃嫁祸? 就在阮江月思绪翻飞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娘的,累死小爷了,搬死人查尸体就得我干,我天生命贱啊!” 阮江月眸子微眯,是腾冲! 接着,就有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来:“将军您小声点儿,仔细给王爷听到了,又罚您去养马还是运粮。” 腾冲一下子气弱了不少,“我怕死了呀! 义父罚起人来可是够狠的……哎,你说我这么能干,聪明伶俐的,义父怎么就喜欢杨玉海多过喜欢我呢? 你说我比四哥比不了吧,我的确兵法武功都不如他,我心服口服。 卢清我也比不过,谁叫人家会投胎?那我也认了! 可他杨玉海? 一个死了爹娘爷奶的孤儿,被义父领在身边,功夫兵法什么的也不见得比我好吧? 我俩出生差不离,他比我受宠你说,真真是叫人牙酸。” 先前劝解的声音又念着“息怒”,“别多想”,“将军也很受王爷器重”等等话。 腾冲左哼一声,右哼一声,声音很低很低,骂骂咧咧进了院子,还嘱咐那下属走远点,别打扰他休息。 阮江月唇瓣紧抿,眼底锐光闪过——那个黑衣人,怕不是冲着杨玉海,是冲着腾冲来的! 思绪从脑海之中滑过的瞬间,阮江月立即朝着腾冲那院落窜去。 刚到墙外,就听里头传来冰刃破风之声。 腾冲惊怒喝道:“你是什么人?竟赶来靠山王府撒野!” 那黑衣人怎会回他?招招要命,朝着腾冲身上招呼过去。 腾冲手握横刀应对了两招,却觉四肢无力,惊觉刚才进到房中时的香有问题,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黑衣人一脚踹来。 腾冲勉力提刀格挡,被那黑衣人揣在刀刃上,将腾冲踢飞出去,重重摔在院内,全身如同散架一般,再爬不起身。 黑衣人提着剑跨步朝腾冲奔去,挥剑斩下。 眼见着那剑刃要将自己头身分离,腾冲却连呼救都来不及,唇角露出一个无力至极的苦笑。 然,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之时,那剑刃不曾落下。 冲到他面前的黑衣人也粗喘一声狼狈后退, 腾冲睁大眼睛,就见一道青色人影落在自己身前,廊下灯笼的暗光照在那人半边脸上,腾冲讶异:“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死了。” 阮江月丢下这一句,脚尖一挑,把腾冲掉落在地的横刀挑起,稳稳地握在手中,动作之熟练利落,好似那原本该是他的武器一样。 “你小心点,这人很是阴险……房中有迷香……” 腾冲快速说完这两句话,歇了口气,软趴趴的浑身都没了力道,伏在那儿不动了。 阮江月双眸紧盯那黑衣人,长刀横在手臂之上,脚掌缓缓后撤蓄力,忽地拔身跃上前去,横刀直扫那人颈项。 黑衣人原就是谨慎戒备,此时立即反应。 呛呛呛数声,兵器交接的声音极其刺耳难听。 阮江月心知这个人是这件事情的关键,出手极重极狠,但不欲取他性命。 几招过,那黑衣人明显落了下风,被阮江月一脚踹飞跌在院门口。 外面也有守卫听到此处动静,冲了过来。 而这院中的阮江月提着横刀缓缓朝那黑衣人走过去。 黑衣人见势不妙,下颌微动。 阮江月已再昨夜见过那些刺客咬碎毒囊,今夜怎会重蹈覆辙? 她手中横刀直接掷出。 下一瞬,黑衣人惨叫一声,竟是被阮江月丢出的刀生生削开下颌,牙齿以及藏在齿封之中的毒囊一起被削飞出来。 这时,外面守卫也已赶到。 众人看着这等可怖场面都愣住了。 阮江月此时已经摘了青色蒙面巾,一身胡服站在院中,仿佛再正常不过。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贼人拿下!” 一众护卫如梦初醒,立即就有人上前去拿人。 腾冲的护卫也赶到了,冲上前去把腾冲扶起惊声喊道:“将军、将军,你这是怎么了将军?” 阮江月俯下身,先探腾冲呼吸,再捏他脉搏,面色微微一沉。 她便是不懂医术,也感觉的到腾冲脉搏的比常人快。 他先前说房中迷香,怕是那迷香的问题。 阮江月当机立断,“你先把他搬到王爷的书房那院子去,有空房,将他安顿好,再去请易神医…… 就是为乐安公主调养身体那位易神医。 你和他说我,他会来的。” 腾冲的护卫愣愣:“可是王爷那里,他的院子不允许别人……” “我送,你去找大夫!” 阮江月不与他废话,直接把腾冲拉起,手臂搭在自己肩头扶着往外走。 路过那凄惨嚎叫的黑衣人时,阮江月目光扫了一圈王府护卫,微笑着开口:“你们的脸我都记下了。 这个人交给你们看管,王爷问话之前,如果他死了,那可就要唯你们是问了。” 第494章 你不是清高吗 阮江月直接扶着腾冲进到了靠山王的书房院落。 院子极大,空房也多。 阮江月选了一间靠近靠山王休息之处的房间,极不温柔地把腾冲丢到了床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府上动静如此之大,靠山王也被惊动到。 此时他就在书房之中,派人传信阮江月过去问话。 阮江月探了探腾冲的呼吸和脉搏,感觉比先前更急促了些,不由微微蹙眉。 只不过她身上也无灵丹妙药,只能交代人把府上大夫请来给腾冲看看。 之后阮江月去见杨熠。 杨熠端坐长案之后,啪嗒一声丢下兵书,面无表情地看着阮江月:“怎么回事?” 阮江月就将情况说了。 自然,她不可能说自己换了深色衣服乘夜跑出去,还和魏行渊好好聊了聊,又去四盘湾溜达了一圈。 只说听到响动,从院中出来看到一个黑影,就跟着过去。 正好碰上那黑影和腾冲动手。 杨熠眯眼:“人抓到了?” “抓到了,外头押着呢……和昨晚的人应该是同一波,事败想自尽,但被我拦下了,这个是他的兵器。” 阮江月将长剑提着送到靠山王面前案上。 那是黑衣人所用的剑。 靠山王目光垂落扫了一眼,“刃面上的细沟,这是南陈兵刃的制法。” “我看到了。” 阮江月也扫去一眼,“这种兵刃在南陈的确十分常见,剑柄上的花纹也是南陈人士惯用的。” “既然细节如此清晰,你还敢拿到本王面前来给我看?” “我身正不怕影斜,为何不敢?” 阮江月抬眸直视杨熠:“如果我真的想在大靖做什么,为南陈争取所谓的时间和机会,那我一定做的比这更漂亮。 如今这个局,太拙劣了。” 靠山王的眼底闪过一抹激赏。 他原就欣赏阮江月女儿身,男儿志,如今她成了自己的女儿,还说话如此沉稳铿锵,叫他这身为人父的,如何能不更加欢喜? 也便是他的女儿,才能如此优秀啊。 靠山王心底划过这样的得意,很快面容就冷下来:“你不要只会说漂亮话,证据全指向你, 你只靠红口白牙就想自证清白? 可笑。” “是证明不了,但只要审过那人,您再给我一些人手,我——” 阮江月的话还没说完,杨熠忽地冷笑一声,“你不是清高吗?你入府多日连个父亲都不曾喊过, 你吃喝玩乐,凡事又不在乎。 如今你跟我要人手? 你凭什么?” “……” 阮江月真想骂出声来—— 不是你非要请我回来的吗? 我又没求你! 我吃喝玩乐也是你默许的,现在你又来算这个帐? 你要不找我回来,我能遇到这些事情吗? 可是看着高高在上,眼神嘲讽的杨熠,阮江月到底是没骂出来,她镇定自若,慢慢出声:“或许,凭我知道你和芸昭公主的事情?” 杨熠的讽笑一瞬间僵在脸上,眼神如暴风雨来临般犀利。 阮江月扳回一城,心里舒爽了,故作不好意思道:“哎呀,芸昭公主应该和这事关联不大。” 杨熠阴声说:“闭嘴!” 阮江月果然住口,不再说芸昭公主,“这件事情是冲着靠山王府来的。有挑拨我们关系之意,恐怕也是您惹到了别人。” “本王惹到别人?” “难道不是?” 阮江月字字犀利:“靠山王军功卓著,掌大靖百万兵马,您的义子们镇守各处,为一方豪雄。 大靖皇帝爱重您,信任您,强过自己的所有皇子。 连我这么一个以前是南陈将领,杀过多少大靖兵卒的人,只因是您的女儿,只因你撑腰,就被封了公主尊位。 您甚至连那些皇子亲王的半点面子都不给。 你的风头太大了。 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杨熠冷嗤一声:“阮万钧平时就是对你这么拽文的?” 显然他对阮江月说的话很是不屑。 阮江月默默闭了嘴。 杨熠这个人,身来就是天潢贵胄,又能力卓绝,年纪轻轻建立极大的功勋,受尽世人仰望,皇帝信任。 他恐怕没有经过什么起落挫折,是以性格桀骜,刚愎自用。 他不会明白何谓进退有度,明哲保身。 以前阮江月只听靠山王的名号,便觉得那是个极其厉害英雄人物。 如今看清,也不觉叹息一声。 果真这世上没有完人。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急促脚步声,卢清和杨玉海到了。 卢清一进来就上下左右将阮江月看了好几圈,确定她完好无缺,才暗暗舒了口气,问道:“老十怎么样?” “应该是中毒了,我的解毒丸上次都给了易小元,这会儿派人去请他,看是什么情况。” 卢清了解了情况,拧着眉点了点头,怒声道:“岂有此理,敢跑到靠山王府来行刺,真是狗胆包天!” “他们既敢行刺义父,还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杨玉海转向阮江月问:“这次这么巧,又是公主救的十哥?公主怎会到那里去?” 卢清立即沉了脸:“你什么意思?” 杨玉海道:“我只是依照常理推断询问,毕竟现在证据都指在公主身上,问清楚也好应对接下去的事情。” “你说的不错。” 阮江月神色平静,指了指杨熠面前案上的长剑:“这是和腾冲动手之人的兵刃,全是南陈痕迹。 那刺客事败之后如昨夜那批黑衣人一样想要自尽,被我拦下了。” 卢清大喜,“你可太厉害了!” 杨玉海似愣了一下。 阮江月微笑地看着他:“怎么杨将军不高兴吗?还是觉得,我的本事,不该拦下那个刺客, 或者认为,这也是我和那个刺客合谋演的戏?” 不等杨玉海回应,阮江月朝他走去,一字字问道:“你平素和腾冲走的最近了,卢清和腾冲见面少,交情淡。 可刚才你们两人一起进来,却是卢清询问腾冲伤势,你是半句都不曾问。 你不担心他吗?” 卢清神色错愕,视线落到杨玉海身上。 听出阮江月话外之音,卢清神色凝重片刻,“他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杨玉海面色微变:“公主是怀疑我?因为七哥问过,公主回答过,我知晓了情况,所以没有问第二遍——” 他转向杨熠拱手跪地,无比慎重地说道:“义父!不是我!我深受义父大恩,怎会做出对不起义父的事情?” 第495章 不卑不亢,何其漂亮 “好了!” 杨熠叫杨玉海起身,才转向阮江月扫了一眼说:“她不过就事论事,就如你对她就是论事一样,你紧张什么?” 杨玉海此时已经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朝着杨熠行礼道了声“是”。 这时府医前来回报,“腾将军可以确定是中了毒,至于是什么毒物,请恕老朽医术不精诊不出来。 杨熠浓眉微拧。 阮江月说:“易神医应该很快会到。” 卢清也开口道:“易神医是武霞山栖霞道长的高徒,医术精深,他来了一定能诊得出来,救得醒腾冲。” 等待易小元前来的时间里,杨熠问了杨玉海和卢清现在追查的情况。 得到的回答依然是没有进展。 杨熠面上虽无表情,但眼神却复杂了几分。 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想取他性命,被刺杀早都是家常便饭了。 但以往每一次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然后顺藤摸瓜地追查下去,找出背后元凶来。 这一次却一切直指南陈和阮江月。 这些人真就做的这么干净,没有留下一点破绽的吗? 还是,当真就是阮江月? 她如此心机深沉,如此心狠手辣,为了南陈,连自己这个亲生父亲都可以屠戮? 杨熠缓缓抬眸,视线扫向阮江月,那眼神何其暗沉莫测。 阮江却是静静地站在杨熠左手边位置,垂眸敛目看似神色温顺静默,实则心中已是来回分析推演不知多少次。 她原怀疑腾冲,也怀疑杨玉海。 现在腾冲的嫌疑因为被刺杀而洗刷。 只剩一个杨玉海嫌疑最重了。 杨玉海据说已跟在靠山王身边数年,是靠山王亲自看中、提拔,并带到自己身边教导点拨的人。 大靖天下谁人不知杨熠对杨玉海的信任? 无论公事、私事,杨玉海都跟在杨熠身边,俨然亲生父子。 就算有自己这个半路杀出来的“靠山王的女儿”,但自己毕竟是女子,杨玉海日后的前途依然是不可限量。 他如果背叛了杨熠,还心狠手辣地想取了腾冲性命,会是为了什么? 忽地,一众被人锐利审视的感觉刺到了阮江月的神经。 她猛地抬眸,对上杨熠的眼睛。 杨熠看着她。 她也看着杨熠。 就这般四目相对了良久,杨熠语气深深:“易小元还没到吗?” “没……” 卢清刚回了一个字,外头传来守卫声音:“易神医来了!” 卢清“啊”了一声面露喜色,匆忙朝杨熠拱了拱手就快步出去了。 杨玉海也跟了出去。 接着,外头就传来卢清催促易小元为腾冲看伤的声音。 脚步声,开门、关门声,一阵儿后,大约是进去瞧腾冲情况了。 院内安静下来。 更显得书房里面静的可怕。 杨熠还看着阮江月,他面前桌案烛台上的蜡烛噼啪轻响,火苗跳动。 阮江月面色无比平静:“不是我做的,谁也别想赖在我身上,证据我会找出来的。” 话落,她朝杨熠垂首,转身利落离去。 杨熠没想到什么都不说,她却也如此敏锐,知道自己怀疑上她,还能如此冷静应对,坦然表达自己的态度。 不卑不亢,如此漂亮。 杨熠挑眉间眼底掠过愉悦。 那他可要看看,自己这个女儿如何找证据,自证清白了。 …… 阮江月跨进安顿腾冲那房间时,易小元已经从床榻边站起身来。 瞧见阮江月进来,他先朝阮江月点头以示问候,才说:“他是嗅了一种软骨香才会这样。 这种软骨香主要功效是让四肢疲软,头脑昏沉。 初期症状看起来像中毒昏迷,但药效起的强悍却也散的快。 我刚才捏他脉搏还能探到,如果再过一个时辰,可能就摸不到了。” 阮江月问:“你的意思是,他一个时辰后会醒?” “对。” 易小元点头,朝床榻上的人看了一眼,“他没有受别的伤,睡一个时辰就是了,不需要开药,也不需要怎么治疗。” 卢清松了一口气大气:“那就好、那就好啊!” 他还以为中了什么难解的毒,甚至猜测可能要用一些药材,琢磨着家中库房现在有哪些好药呢。 还好,虚惊一场。 杨玉海也松了口气,朝易小元拱手道了谢。 易小元忙说“不敢”。 此处既已无事,他该是要离开的,不过阮江月又叫他往腾冲那院子,以及房间里查看了一圈。 进去之前,易小元提醒之下,阮江月捂住了口鼻。 二人去到里头一番查探后,易小元从窗棱缝隙位置拔出小半截残余的香:“应该就是这个香。” 阮江月把香接过来。 如今只剩拇指那么长的一小截了。 但做证物进行追查也足够。 她亲自送了易小元离开,回转身子的时候,卢清从长廊上大步跑来,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圈,“你真的没受伤吗?” “你觉得我是那么容易受伤的人?” 阮江月睇了他一眼,跨上长廊,“我好的很,你就放心吧。” “好吧。” 卢清又松了口气,陪在阮江月身边往前走:“你怎么那么巧,就到腾冲那院子去了?” “靠山王怀疑我,怎么你也怀疑我,要问个究竟不成?” “我哪有?” 卢清满脸冤枉:“我这不是好奇么?义父叫你禁足不得走动,你该在自己院中,腾冲的院子离你远着呢, 黑衣人摸进来,也不会从你那院子附近走。 你要是乖乖在自己那里很难发现黑衣人。” 阮江月淡淡说道:“没想到你还挺机敏的。” “……”卢清先是愣了一下,后直接笑出声来:“你看不起谁呢?我要是没点机敏我早——” “既然这么机敏,那做点事吧。” 不等卢清把话说完,阮江月直接打断他,并且将先前那半截香拿出来,亮在卢清面前,“查这个。” “这是什么?” 卢清眯眼,“香柱,哪儿的?” “这是我请易小元从腾冲的房中找到的,当时那个刺客应该就是在腾冲那里点了这个香, 腾冲嗅到之后手脚发软,他在乘机出手取腾冲性命。” 阮江月扯唇一笑:“我去的及时,所以腾冲保住一条命,我如果没到的话,腾冲就死了,还会留下一把南陈兵刃。 或者还会留下其他证据,指正我是杀人凶手。” 卢清脸色阴沉,如何不知道阮江月句句属实? 他一把接过那香:“我去查……这些人敢派黑衣人入靠山王府行刺,实在胆大包天,如果暗中派人对你动手也不是没可能。 你快点回你院子休息吧,不要随意走动,小心为上。” 阮江月点头应了声“好”。 但卢清走后,她却直接去提刚才抓到的黑衣人,审问。 别人都欺到头上了。 休息? 休息什么? 第496章 我抓的人 那被阮江月抓住的黑衣人扣押在了靠山王府地牢之中。 阮江月去时,杨玉海已经在审问。 昏暗潮湿的地牢里充斥着发霉的味道,以及血腥、馊臭气息。 黑衣刺客被半吊在半空中,身上满是被带着倒刺的藤条抽出的伤痕,头颅下垂,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 杨玉海正命人将黑衣人放下来,泼洒冷水将人浇醒,继续审问。 阮江月还穿着那一身青色胡服。 见到此等场面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淡漠出声,阻止杨玉海将清醒过来的人重新挂回去。 杨玉海面无表情地说:“公主是来为这刺客求情的不成?” “照你这种审法,他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你给打死了。”阮江月冷冷看了杨玉海一眼,“这是要紧人证,打死了岂不是死无对证?” “那以公主的意思要怎么审才合适?” “这是我的事——” 阮江月语速很是缓慢,却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这个人是我抓的,理应我来审问,杨将军越俎代庖了。” “是义父吩咐我……” “那现在你可以走了,这里我接手!” 杨玉海并不让步,只说:“我领的是义父的命令,公主如要让我走,须得拿义父的手令给我,我自会遵从。” “你口口声声遵从义父命令,心中想来是以靠山王为尊,既如此,我是靠山王的女儿,你理应也该遵从我的命令。” “公主有嫌疑,请恕我无法从命。” “嫌疑那只你说的,靠山王从不曾说过一句我很可疑的话——杨将军,你就那么怀疑我,不觉得这些证据都太蹊跷吗? 是真的就事论事,态度谨慎,还是你对我有什么成见? 或者,事实如何并不重要,你就认定一切是我做的?” 杨玉海沉默地看着阮江月,半晌后才说:“既然如此……公主轻便,末将告退。” 话落,杨玉海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地牢之中,只剩下原本看守那刺客的守卫,还有几个王府侍卫。 当时阮江月抓到人的时候,他们及时赶到。 阮江月撂了话。 他们也是不敢大意,所以一直跟随盯看。 阮江月指着瘫在地上的刺客,“去看看这人情况。” “是。” 有一个侍卫上前查看一番,转向阮江月说:“醒着,但是气息微弱,而且……先前公主一剑斩过,断了他舌根…… 这个人是说不了话了。” 刚才杨玉海严刑拷打的时候,这个刺客就只是呜嗷惨叫,倒不出一个囫囵字来。 这样一个人,想要从他身上审问出点东西来,实是难如登天。 阮江月“唔”了一声,淡淡道:“没想到他这么脆弱易碎,一剑就废了声道……既如此,那怎么审问,我得好好想想。” 话落,她走到那一排挂满刑具的架子前转了一圈,而后又转到一张空椅上坐下,沉默地盯着那个刺客。 她一言不发,好像在认真思忖。 其余人相互对视几眼,心有疑惑,却也是不好多言。 过了快一个时辰,阮江月终于出声,“你们去我院中传信,请女官颜珮来一趟,我有事吩咐。” 当即便有人立刻去了。 整个地牢的人也琢磨着,这位羲和公主看样子是真的要审了。 就不知找那女官颜珮来这里,对审讯是有何助益吗? 颜珮可是个内官。 还是个女人。 看到这幅场景那不吓得昏过去? 公主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在众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先前离去的士兵回来高声通传:“启禀公主,颜女官到了!” 坐了半晌的阮江月站起身,顺着台阶而上。 地牢的门打开。 阮江月踏出去片刻后,先前去传颜珮的守卫进到了牢房中。 其余人立即凑上前去低声询问:“找女官干嘛?” “说什么了?” “那个女官我记得不会武功,也不会审案,叫她能帮什么忙?” “你别憋着,快说啊!” 那守卫脸色极为不屑地压低声音说:“她找女官哪是要审案?她是饿了,还说这地牢里气味难闻,受不了。 所以要女官准备饮食,还要备热水沐浴!” “啊?” 众人面面相觑。 敢情,憋了大半个时辰,就憋出这来? …… 一晚上折腾,此时东方已露鱼肚白。 颜珮听闻阮江月的吩咐,也着实是愣了下。 昨夜发生刺客之事,动静实在不小,颜珮就惊醒了。 自是第一时间去看望阮江月可否有事,结果发现房中空空,后来才知道,阮江月去腾冲院子救人。 后续到了靠山王书房,又去忙别的。 阮江月是主子,是公主。 她不回来,靠山王也没有别的话,颜珮做下官的,当然不敢跑过去追阮江月回来锁在这院子里。 是以只能惴惴不安地在院中等候。 然后就等到阮江月派地牢守卫前去传唤。 她过来时,旁敲侧击了几句,知道阮江月要审问刺客,因而也以为阮江月的吩咐是和审问刺客有关。 谁知却是这个。 颜珮不是很确定地问道:“公主,当真是要饮水,沐浴更衣?” “你没有听错。” 阮江月看着天边,几片乌云遮蔽,却也有白色晨雾撕扯乌云漏出缝隙来,她不甚雅观地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 “累了一整晚,也该好好休息休息,吃饱喝足才好办事。” 颜珮无话可说,顺意应下。 回到自己那院中,阮江月就洗漱更衣,用了早饭。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 阮江月对颜珮道:“整夜没睡,我实在疲惫,现在补补觉,你和其他几个动静小一点,别弄出太多声响。” 颜珮忙道:“公主放心,我们都懂。” “那就好。” 阮江月慢慢躺上床榻,在颜珮退出去之前又交代了一句:“要是卢将军或者王爷找我,喊我。 其余人就算了。” 颜珮认真应下,后撤出门,将门板轻轻关上。 阮江月手扶脑袋枕在脑后,双眸望着嫩黄帐顶,唇角勾起一抹幽幽的笑。 刺客是她动手留下命的。 出手是轻还是重她当然心里有数,明白那人说不出话,而且那种事败就幅服毒自尽的,绝不是一般级别的刺客。 而是死士。 对方派出死士,就是抱着有来无回的念头。 这种人嘴里又能挖出什么东西来? 她从杨玉海手上要过刺客,说要审讯,根本就不是为了审讯,而是想让杨玉海紧张。 昨夜她请易小元查看腾冲房间的时候,已经悄悄请易小元帮忙为她传信。 想必,现在消息已经传到魏府了吧? 她目前身边是没有可用之人,她也的确在此处人生地不熟。 但熟人不需要太多,三两个有用的,就足以逆风翻盘。 第497章 铁汉柔情 魏府 乐安公主晨起时,魏行渊已起身离去。 她坐在床上怔怔地有些出神。 新婚第一日猝不及防就圆房了,她都还没太适应好,第二日晚魏行渊又是揽着她睡了整晚…… 魏行渊这个人,沉默寡言,面相冷酷。 但待她倒也算温柔。 知道第一晚有些莽撞累着她了,昨夜就只是紧紧相拥,哪怕欲念横窜,他也只抱着她,不胡来半步。 如此,也让乐安公主意外且好感增生。 “公主醒了?” 两个婢女从外走进来,面上都是喜色。 她们二人跟随乐安公主多年,主仆情深。 原先惊闻乐安公主和魏行渊赐婚消息,又知道魏行渊的出身以及战场上的凶煞性格,都害怕乐安公主嫁过来会极其难过。 却不料那魏行渊铁汉柔情,沉默却细致。 着实叫婢女们惊喜安慰,真心为自家公主高兴。 “都督天不亮就起身去武馆了,这会儿应该快练完了,方才遣人来说会和公主用早饭。” 乐安公主点点头,扶着婢女的手下床更衣洗漱。 待她打理好自己,婢女送上早膳正摆着,外头有人进来通传,却是易小元到了。 乐安公主有些诧异。 易小元是为她调理身体的神医。 每日都会过来请平安脉。 但他一向是午后过来,今日怎么这么早? 乐安公主猜测他是不是下午有事,所以早上过来,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便吩咐了婢女一声。 须臾,一身素色棉袍的易小元大步进来。 先给乐安公主见了礼,才道:“有件要事……” 他看看左右,不说了。 乐安公主会意,遣退左右。 易小元这才快速道:“昨夜靠山王府出了点事,请我前去看一个病人,离开时羲和公主交代我几个字,让我转达公主告诉魏都督。” “什么字?” “杨玉海。” 乐安公主怔了怔。 她自是知道杨玉海何其人,传这样三个字给魏行渊? 她实在没什么头绪。 乐安公主送走了易小元。 魏行渊过来用早饭的时候,乐安公主就提了这三个字。 魏行渊神色如常,平静的很,只是点了点头,看起来不太在意的样子。 乐安公主忍不住说道:“宣威将军不是莽撞随意的人,她既然提了杨将军,一定是有什么问题,还请都督放在心上。” 魏行渊朝乐安公主看过去,神色意外。 乐安公主抿唇垂眸,低声说道:“我知道都督久历沙场朝堂,胸中自有丘壑,不必别人指点。 但那宣威将军曾救过我的性命,又是都督亲自接回大靖京都的,她要是有什么,都督这里怕是也要受到些牵连。” “是。” 魏行渊平平道,“我会上心。” 他是因为已经知道昨夜王府的事情,心中有数,所以态度平静,并不是不上心。 而他看乐安公主的那一眼,其实是意外她竟然很关心阮江月。 照理……她和阮江月没多少交往,没什么情分才是? 然而这点琐碎如今终归不要紧。 魏行渊与乐安公主用完早饭,告退离开了。 他到了书房的第一件事,就是交代亲信盯上杨玉海。 亲信迟疑道:“都督,一早您起身时就吩咐要查杨将军这几年与人往来情况,以及私交, 现在又让人盯住杨将军。 他可是王爷最疼爱,最信任的义子,咱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妥当? 不用禀报王爷吗?” “何处不妥当?” 魏行渊盯着那亲信道:“如今有人针对王府,他嫌疑最大,义父日日将他带在身边,又无比信任,难免当局者迷。 如去禀报义父,义父责问杨玉海,事情就不会有良性发展,很有可能线索全断,无法拔除隐患,以后就要日夜难安了。” 亲信还是犹豫不定:“那万一杨将军没问题,咱们这样追查,盯梢的……” “我亲自向他负荆请罪,去办。” 那亲信再法说什么,领命退了下去。 魏行渊坐在椅上,手指轻轻敲击椅子府上,脑海之中绘制如今局势图样,回忆阮江月先前说的话,以及那晚具体情况。 半晌后,他唤了声“来人”。 另一亲信进来行礼:“都督吩咐!” “你去查一下芸昭公主那边,义父回京这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应该见了她好几次,查查是怎么回事。” …… 阮江月将那刺客要在手上,每日都去地牢坐坐,好似每日都在审问。 卢清还在追查四盘湾刺杀靠山王的那批刺客。 腾冲中了算计醒后第二日就气的不轻,发了豪言壮语非要把背后的人抓出来不可,于是陪在卢清身边协助。 杨玉海则如以前一样,跟在靠山王的身边形影不离。 也勉强算得上按部就班了。 这样的日子眨眼就是十日。 阮江月没审问出东西来,卢清和腾冲也没追查到别的有用的。 靠山王府,以及杨熠的身边,则因为先后两次刺杀,防守和护卫都更加森严。 如此,或许是那背后之人看出实在没有机会,或者也怕动手被抓了现行,十日时间难得的风平浪静。 朝中一开始对靠山王以及王府遇刺简直可谓惊弓之鸟。 毕竟靠山王对大靖实在太重要了。 证据指向阮江月。 即便她那晚救了腾冲,也被有心人说是装模作样,认定她就是幕后黑手,上奏朝廷要严惩阮江月。 但杨熠保她。 一句“不是她做的,谁要再污蔑她本王绝不甘休”,就让所有人都把嘴闭上了。 如此事态一直没有进展。 暂时勉强称得上风平浪静。 很快到了七月末,卢清的祖母卢老夫人过七十大寿。 有道是人生七十古来稀,卢老夫人一生多次起落,到如今成为儿孙满堂的福寿老人,这七十寿宴自然要大操大办。 因而宴请京都各路贵族。 靠山王是卢清义父,更是大靖柱石,毫不意外在邀请之列。 阮江月和卢清如今是有些交情了,又挂着靠山王女儿的名头,那日不但要去,还专门给卢老夫人准备了一份礼物。 她和靠山王还是坐一辆马车到。 下了车,杨熠就被卢家主事请走了。 阮江月则被卢清迎了进去。 第498章 卢老夫人大寿 卢清最近这段时间一直盯着追查四盘湾那件事。 他生来有个好环境,自幼又是聪慧,十五岁上被靠山王看中,收为义子带在身边,后面打了不少胜仗。 被大靖皇帝赞为常胜将军,还赐了别名。 活到如今,也勉强算得上是顺风顺水,从未碰过壁栽过跟头。 但这次却在四盘湾这件事情上碰了壁,快大半个月过去,事情没有一点进展,证据还是停留在阮江月身上。 卢清别提多挫败了。 前两日阮江月看到他的时候,还瞧他剑眉紧拧一副臭脸。 今日或许因为祖母寿辰,这脸色总算稍微好了点儿。 一边引着阮江月往里走,卢清一边介绍着府上院落,面上挂着三分温文浅笑:“那里是我住的院子,澜园。 对了,你的院子一直不取名吗?” 都两个多月了,阮江月在靠山王府那院子还是无名。 阮江月说:“并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也懒得取。” “那怎么行?” 腾冲这段时间和卢清一直查四盘湾,倒似是养出了几分交情,今日早早就过来给老夫人祝寿。 现在也随在卢清身边。 因为先前被阮江月救了一次,腾冲如今对阮江月可是好感倍增,满脸不赞同:“大家的院子都有名字,你的没名字。 那派下人送个东西,都要多说几个字——送去公主那院里。 你要是院子有名字了,只需要说某某院即可。 省去不少麻烦,你说呢?” 阮江月淡淡道:“不取。” 腾冲眼珠儿一转,笑嘻嘻地说:“你懒得取,不如叫七哥帮你取一个好了,他读书多,文采好,一定能取个最好的。” 说完腾冲朝卢清眨眼催促:“赶紧想一个,我等会儿就叫人刻扁,拿回王府挂起来。” 卢清心中自是想的。 但到底现在是“问心有愧”了,在阮江月的事情上,他就没以前那么坦荡,朝着阮江月看了一眼。 等着看她意思。 阮江月却是瞧着左右的风景,以及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心思根本不在这件事情上面。 卢清暗暗叹了口气。 腾冲直接拍板:“你快想吧,等会儿跟你要,回头刻扁。” 卢清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 他琢磨,其实也不必这样小心翼翼,就当做和以前一样不就行了? …… 靠山王府事件磨了大半个月,如今已经初秋了。 但天气还没凉下去。 卢府花园之中,除却姹紫嫣红的各色花儿,还有穿着姹紫嫣红的各位王公贵女,公主郡主们。 阮江月到如今依然是所有贵女们心中眼中的特别存在。 因而她一出现在长廊上,原本说说笑笑的贵女们立即止住了话茬,都朝着阮江月那边看去。 低低的议论声也很快响了起来。 “她看样子是不到花园来了?” “还来什么啊,人家有卢将军和腾将军陪着……瞧瞧,两个将军走在她后边儿,跟她两个护卫似的。” “就是啊……她原是个南陈的将军,怎么就到了这里这样高傲?” 腾冲也就罢了,出身贫寒。 被靠山王收为义子,那阮江月是靠山王的女儿,腾冲自是矮一头,要跟在她屁股后头的。 卢清可是卢家嫡公子! 竟然也跟在她屁股后面? 园中沉默了会儿,又有声音响了起来。 “不过是命好罢了。” 这道声音极是冰冷,还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众人回头去看,正是静怡公主杨玉雯。 杨玉雯双眸冰冷地盯着那长廊上的三个人,待到三人转个弯看不见了,才捏紧手中团扇,冷冷又开口。 “她伙同南陈刺杀太皇叔的事情证据确凿,迟早会被问罪的!” 众人闻言都是一凛,显然也想起那桩事来。 即便她们都是闺中贵女,也对此事十分憎恶,不约而同地地说起这件事情来。 “谋刺大靖柱石,简直是罪该万死!” “靠山王还是她的生身父亲,如今将她找回给她高位,荣华富贵加身,她不知感恩,反倒谋刺亲父,实是猪狗不如。” “不错,当初就不该把她找回来!” “也不知道靠山王为什么要护着她,她都这样忤逆了……” 贵女们心中愤愤……是不是因为,靠山王就只有阮江月这一个女儿,所以他才这样格外宽容? 靠山王神勇盖世,曾是不知多少女子倾慕的梦中英豪。 可无奈英豪不近女色。 那几年,多少狂蜂浪蝶被靠山王的冷酷喝退。 最后大家不得不接受现实,再也没人敢肖想那人物。 结果现在他忽然冒出个这么大的女儿来! 怕不是,这阮江月的母亲使了什么下作手段? 然而这诸多猜测,她们也只敢在心里绕绕圈子,谁敢放在嘴上来说? 靠山王几乎权倾朝野,在皇族之中辈分又高。 太子、亲王全都避其锋芒,对他恭敬客气。 和靠山王,以及靠山王府有关的事情,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谁人都不敢随意议论,否则一定会招来祸患。 但那个南陈女子,到目前为止,所有人依然不认为她是个妥当的大靖人,是靠山王府的人。 她们把她当做异类,敌人。 所以自是可以议论的肆无忌惮。 静怡公主看阮江月成了众矢之的,暗暗得意地冷哼一声,起身到亭中去了。 但亭中已经有了人—— 杨恬坐在石凳上摇着团扇,眼神冰冷地看着静怡公主,语气很是不客气:“你怎么还敢说她坏话? 忘了太皇叔说的话了吗?谁若污蔑,太皇叔可不会善罢甘休!” 静怡公主现在根本不想理她,直接甩袖转身,换个地方清静。 可这卢府现在到处都是人。 她这左转右转的,却是到了卢老夫人的院子外面来。 此时不少夫人都在里头给老寿星拜寿。 卢清把阮江月也带到了那院子外面来。 静怡公主听见卢清和阮江月说:“你初来大靖时我一直带你出去走动,回家拜见祖母后,和她闲聊了几句你的事情。 她对你很好奇,嘱咐我你若是今日到,要带你给她看看。 她是长辈,你就顺一顺她的意思吧,见一下就好。” 腾冲起哄地呦呦了两声。 卢清一眼瞪过去,腾冲立即住了嘴,只笑不说话。 卢清好似什么都没说。 但站在远处的静怡公主却什么都听懂了—— 这俨然一幅带着钟意的姑娘给长辈看的模样,这个南陈蛮女,竟然也点头答应了?毫无教养,不知羞耻! 第499章 恶犬 与阮江月说好,卢清先进去查看情况,留阮江月和腾冲在外面等候。 静怡公主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别以为有太皇叔和卢清护着,你就能把自己摘出去,那么多证据都指向你。 你洗刷不干净的!” “嗯?” 阮江月回头看着面色铁青的静怡公主,咀嚼着她说的这两句话,笑意盈盈:“关你屁事?” 静怡公主何曾听过“屁”这等粗鄙的字眼,当即惊的瞪大眼。 下一瞬愤怒更从惊中起,脸色更为难看。 “这就是你在南陈待了多年混出的德性!你这种人竟然会是太皇叔的女儿,今日还能站在这里,给卢老夫人拜寿?” 静怡公主咬牙切齿唾弃道:“本公主为和你这种人站在这里觉得恶心。” 阮江月面上淡笑依旧,字字犀利:“你嫉妒我是靠山王的女儿,嫉妒我能站在这里给卢老夫人拜寿。 你很想让卢清带你进去吧? 可惜,你永远没有那个机会。” “你——” 静怡公主没想到她不但不为自己的恶言相向所动,还能如此冷静回击,而且字字踩在自己的痛点上。 阮江月浅笑着又说:“至于你恶心,这里这么多人都不曾恶心,就你恶心,你是不是怀孕了? 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吧,别等到肚子大了要生了,再做什么准备可就来不及了。” “你、你这个南陈蛮子怎敢胡言乱语污蔑我的清誉?” 静怡公主气的脸色惨白,又见左右都朝她看过去,且视线多往她小腹那儿扫,急忙解释:“我没有——” 又意识到这根本就是越描越黑。 这时,卢清从院内厢房出来了。 静怡公主如何能在卢清面前丢丑,泼妇骂街叫他厌烦?只能忍了怒气,狠狠地看了阮江月一眼,转头走了。 腾冲“啧啧”两下,低声赞道:“你厉害。” 冷静浅笑的气场已经胜过静怡公主面目狰狞,又轻描淡写间字字戳在静怡公主痛楚上,逼得人落荒而逃。 这静怡公主到底哪来的勇气? 竟敢上来找她的麻烦! 腾冲感叹地摇了摇头,暗道还好自己聪明,一早就凑在她跟前儿怕马匹,日后也做跟班。 她吃肉,自己起码能喝汤啊。 “什么厉害,怎么了吗?”卢清走出来,朝腾冲看了一眼,又看向阮江月:“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一点小插曲,不要紧。” 阮江月朝里看,“老夫人那里如何?” “前来拜寿的夫人们大部分被我母亲请到前面去了,现在里头只有我两个姑母,你如果不介意的话……” “没事,走吧。” 卢清一喜,在前给阮江月引路。 腾冲最近和他待在一处,日日相处,就觉得他话里话外都是阮江月,还恶劣地言语调侃他是看上公主了, 说日后前途无量要提拔自己一二。 卢清矢口否认,还叫腾冲也管好嘴巴不要乱说,诋毁公主清誉。 结果现在? 这俨然一个带心上人见长辈的场面。 公主竟也去了。 这是也对卢清很有好感? 这种时候,腾冲原本是要避一避的,又不关他的事。 但他实在是想看看热闹,厚着脸皮就跟了上去。 卢老夫人头发银白,是个慈祥和善的老奶奶,见了阮江月拉着说了几句话,在那房中停留不过半刻钟。 出来时,卢清目光时不时落在阮江月身上,心情愉悦的不得了。 美中不足是,卢老夫人想要送阮江月一串手珠。 她没有收。 不过这也不要紧,凡事总要循序渐进,慢慢来。 阮江月却是低垂着眼眸,安安静静往前走,哪管卢清在胡思乱想什么。 到了一处石亭,阮江月忽然转身对卢清说:“那个静怡公主有点不对,你不然去刺探一下。” “什么?” 卢清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对?” 阮江月就把先前静怡公主的说的话一字不差告诉卢清,“听她的语气,几乎肯定我洗刷不了冤屈。 她为何那么肯定?会不会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腾冲也愣了一下,抹着下巴说:“她那个口气……好像是这么个意思,而且她对公主的讨厌简直挂在脸上, 要是她因为憎恨公主而在背后耍了什么手段对付公主,也说得过去啊。” 卢清皱眉不语。 静怡公主的能耐,搞出靠山王府那两桩事情来实在是不太可能。 但静怡公主背后却有别人…… 沉默片刻,卢清说:“我让别人去查她吧。” 阮江月坚持:“你自己刺探更好点。” “我怎么刺探?”卢清直接皱起眉头:“我都没和她说过几句话,贸然出面岂不是很容易引起怀疑?” 阮江月淡道:“她喜欢你,你出面更容易。” 卢清呆住:“什么?” “对对!” 腾冲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叉着腰催促:“静怡公主看你眼神的确不对,外面都有小道消息呢, 说她这两年明里暗里为你和别人争风吃醋,我都听到了啊! 你去刺探最合适,快去快去。” 卢清:“……” 眉心拧的更紧,卢清几乎没有考虑直接说:“我不去!” 阮江月倒也没强硬催促,叹了口气说:“那算了吧,想别的办法。” 卢清看她走了几步,转到亭子栏杆边盯着一旁的花丛微微蹙眉细思,又有些后悔。 抿唇片刻后,卢清声音很低:“那我去吧,可是这怎么刺探?我实在没个章法,你有想法?直接跟我说。” “这不还是得答应吗?死撑什么面子!” 腾冲一把拍在卢清的肩膀上。 卢清躲开不理他。 阮江月没想到他又会答应,笑着赞了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对卢清说:“附耳过来。” …… 静怡公主被阮江月反唇相讥的无地自容,气愤非常,怒极之人一个人找了个地方躲清静。 婢女小声劝:“公主,不然咱们回去吧……” 原本宁王和宁王妃都不要静怡公主到卢家来的。 是静怡公主非要来,结果还和羲和公主大吵一架落了下风。 这不回府,还在这里干什么? 静怡公主瞪了婢女一眼,冷声喝斥:“本宫要走要留需要你来教我?你给本宫闭嘴!” 以为她想在这儿不成? 要不是这是卢家,要不是卢清在这里,她能看一眼,她怎么可能待在这儿生闷气? 就在这时,远处一簇枝叶茂盛的矮树丛中忽然跳出一只黑犬,张着嘴,吊着舌头哈气,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盯着静怡公主。 静怡公主心里发毛:“倩儿、倩儿,这只狗……” 话音未落,那狗“汪”地大叫一声,朝着静怡公主扑去! 第500章 刺探 “啊——” 静怡公主尖叫出声,拔腿就跑。 可她到底也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又加今日是前来贺寿,想着能见到卢清,所以穿了十分繁复的拖摆衣裙。 是以才刚跑了两步,就踩着裙摆扑倒在地。 那婢女倩儿倒是多跑了几步。 但瞧见主子摔倒在地,哪敢自己逃命? 倩儿跑了回来扶静怡公主:“公主快点,那狗追来了——啊!”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也没扶起静怡公主,黑狗就冲到了她们近前,撕咬起两人衣裙来。 主仆二人瞬时乱作一团,又踢又打,哭喊嚎叫起来。 “救命、救命,来人——” 两人声音凄惨,传出好远。 不太甘愿的卢清快步上前将狗赶走。 静怡公主已是灰头土脸,钗环凌乱满身脏污。 睁开眼睛看到是卢清站在自己面前,一身青竹色锦衣俊美无俦,如天神下凡,顿时惊吓惊喜交织,失控地泪流满面:“卢清……” 卢清勉强露出关怀神色,俯身询问:“公主怎么样?” 静怡公主哭道:“我脚好疼……为什么会有一只狗?” 倩儿倒是好一点,现在已经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来,忧心忡忡查看了静怡公主的脚后白着脸说:“好像扭到了。” 她扶着静怡公主要站起身。 静怡公主脚一点地,果然痛呼一声朝一旁跌过去。 卢清面色紧绷,顺势扶了一把,朝远处喊:“来人!” 很快有婢女上前。 卢清把静怡公主交给婢女,吩咐道:“快送公主到客院去,再请府医前往。” 静怡公主原以为卢清会亲自送她,谁料却是叫婢女送,脚腕疼痛钻心,她心情也是糟糕复杂,暗骂卢清死脑筋。 但就在这时,卢清竟随在婢女一旁,俨然是护送姿态。 静怡公主飞快看了卢清一眼,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红晕。 不远处的隐蔽角落,腾冲叹了口气:“抱回去啊,静怡公主肯定直接上头,不必怎么用力就能试探到想要的。 他倒好,就差把‘我很不甘愿’写在脸上了,真是……” 阮江月平静道:“静怡公主虽然喜欢卢清,也有可能知道一些内情,但她可不是那么蠢笨的人。 从她这里刺探,本身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腾冲不得不承认,双手抱胸,一手支起摸下巴皱眉道:“那怎么办?” “帮他一把。” 阮江月看向腾冲,“去放点儿消息给静怡公主,就说我冲撞了卢老夫人,惹老人厌烦,和卢清也起冲突了。” 腾冲迟疑:“有用吗?” “有没有用,总要试试。” “那行吧,我去干——” 腾冲凑近阮江月,他比阮江月高了半个头,凑过来时微微弓着身子,靠在阮江月耳边说话:“事成要记我的好啊!” 阮江月避开他的靠近,回眸睇着他:“你做事都这么精打细算?还没干已经计算报酬,那我救你一条命,你怎么不赶紧回我报酬?” 腾冲嘿嘿干笑,再没说什么,乖乖做事去了。 …… 静怡公主被送到客院。 很快府医到了,查看静怡公主伤情。 的确是扭了脚,还有点严重,当场就肿成了馒头。 卢清一直陪在一侧,确定伤情后,与静怡公主道:“让公主受伤,是我卢府待客不周,府上大夫虽医术不错,但比不了太医精深。 这样吧,叫太医来回需要时间。 未免耽误公主伤情,我送公主前去太医院看伤。” 静怡公主没想到飞来横祸竟让卢清不得不为她的伤势负起责任,自是欣然答应,哪会拒绝。 卢清留下一句“去备车”,退出去了。 静怡公主原先在他面前,都勉强维持着端庄模样,不想让自己太过狼狈,白着脸也要微笑。 可实际上她疼死了。 卢清一走,她再也忍不住喘着粗气哀叫,还用力甩了婢女一巴掌,斥骂道:“废物!连只狗都赶不走!” 倩儿浑身颤抖,不敢辩解。 索性这地方到底是卢府,静怡公主想有个好形象,也没有再多倩儿动手。 过了片刻,院外走过两个婢女,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传入房间里。 “那羲和公主真是不识抬举,我们老夫人送她珠串,她竟敢说那珠串劣质还有怪味,疯了吧?” “就是!老夫人德高望重,京中不知多少人求着见一面都没机会,更别说赠予东西了,她竟不要?到底在高傲什么!” “二公子为这事也和她翻脸了,翻得好!咱们二公子什么人物,原就不该和她那种莫名其妙的人走在一处。” 静怡公主疼的额上细汗密布,却被这对话声吸引心神,怔愣片刻后笑了起来,“果然是蛮女蠢物, 再好的东西给她,她也接不住!” 半刻钟后,卢清赶到,带了婢女和粗壮的婆子,将静怡公主背上了马车,送到了太医院去。 太医给静怡公主拿了药酒。 卢清又将静怡公主送回宫中。 在宫门前分别之时,静怡公主叫住卢清,“今日实在遗憾,都没到老夫人面前去拜寿,改日有机会定要补上。 我给老夫人准备了礼物,希望,老夫人会喜欢。” 卢清客气了一声“多谢”。 静怡公主坐着马车入了宫门,靠在车壁上都要忘了脚上的疼痛,心里乐开了花儿,“我要时来运转了!” …… 卢清走了那么不甘愿的一趟,回去面对阮江月和腾冲时脸色都不那么好看。 腾冲笑他:“最难消受美人恩是不是?使美男计可太痛苦了。” “闭嘴。” 卢清瞪了腾冲一眼,转向阮江月:“我今日没和她说关于你的半个字,看起来她……挺高兴的,之后怎么办?” “过几天你以府上关怀伤势去看看她,送点儿东西,道歉什么的,然后旁敲侧击下,或者看服侍她的人有没有什么蹊跷的。” 阮江月看着卢清,“你这么聪明的人,不该要我教的那么细致吧?” 卢清:“……” 如果是干别的,真不需要教的这么细致。 但这接近静怡公主的事情,他原就心里抵触,现在事情纵然已经开始了,他心里的抵触却还在。 自然是不愿多想细节。 现在阮江月都这么提点了,卢清也只得忍下抵触深吸口气,“知道。” 第501章 雪里红绡 公主在卢府受伤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如若皇家问一个照看不周,损伤公主贵体的罪责卢家自是不好受。 于是出嫁为太子侧妃的卢家嫡长女主动过问静怡公主身体后续,卢清也按着祖母的吩咐,给静怡公主那边送了几次东西。 静怡公主这几年做梦都想和卢清走近一二,哪怕多看两眼,随意说几句话。 只是卢清常在军中。 回京里又不怎么参加宴会。 是以静怡公主再怎么想也总是没机会。 现在却意外和卢清隔两日就相见,心情简直好的不得了。 卢清态度依然淡漠且客气,并不热情,却是不露痕迹地留心静怡公主周围的一切。 十日后,静怡公主伤情大有好转,卢清也嗅到了不同寻常之处,直接找上了阮江月:“静怡公主这个月忽然用上了一味叫做雪里红绡的香。 这香我让人打听过了,是东周特产。” 阮江月眸子微眯:“东周特产?” “嗯。” 卢清点点头继续说:“东周臣服与大靖,每年会进贡一些给咱们朝廷。一般都是宫中特别受宠的娘娘或是公主才会得到赏赐。 我使了些银子查了宫中历来对这类香的赏赐,并没有记录静怡公主。 又追查静怡公主这香的来历,发现是从宁王妃那儿来的。” 阮江月说:“想必宁王妃也不在宫中赏赐雪里红绡的单子上吧?” “被你猜中了,她也不在,宁王和静怡公主的母妃,乃至宁王妃母族所有人,都与那赏赐的单子没关系。” 卢清脸色凝重地说道:“这雪里红绡是东周朝廷特制的,东周商贩制不出。” 也就是说,宁王妃和静怡公主的雪里红绡是来自东周朝廷。 她们和东周勾结! 沉默了一阵子,卢清咬牙说道:“原以为只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人,见不得义父对你抬举所以挑拨离间。 谁知现在还有外人插手!” 阮江月却是神色平静:“东周势弱,你们一直边关沉兵虎视眈眈,他们每一年都要进贡大笔粮食财帛以换取安宁。 一年两年还好,时间久了他们朝廷支撑不住,自是不想被你们威压,盘剥。 就要想办法破了这样的局面。 靠山王对大靖太重要了。” 所以直接成了被他们盯住的头号人物。 而阮江月来的恰恰好。 一个曾经的南陈将军,杀了不知多少大靖士兵,和大靖一直是敌对状态,不管靠山王如何维护,她与大靖人而言也是外来者。 那么现如今,只要这个局做的够好,不但挑拨靠山王和阮江月,还能嫁祸南陈。 要是那些刺客们能力再强点儿,伤了,或者直接杀了靠山王,整个大靖必定陷入乱局。 百万兵马将要面临被那些有实力的皇子瓜分的局面。 大靖内乱起来,还要找南陈报仇,哪还有精力去盯着东周? 自是他们的喘息之机。 这些道理阮江月没有说明白,卢清却是心如明镜,脸色无比凝重。 阮江月问:“你跟靠山王说了吗?” “没。” 卢清摇头:“雪里红绡的事情是我推断,义父做事一向看证据,只有这一点点不足以让他动容。” “了解。” 阮江月点头。 靠山王可不就是那样的性子吗? 说好听点叫刚强自信,说不好点点,那时眼高于顶的自负。 “现在怎么办……”卢清朝阮江月看去,“宁王妃手中有雪里红绡,想必宁王方面已经和东周人联合。 但如今大靖京都不曾听闻一点关于东周的蛛丝马迹。” 四盘湾的事情他们查了这么久,查到很多南陈的事情,还有诸多鸡鸣狗盗之事,却就是没查到东周。 一团乱麻外还有杂物遮掩。 怎么才能把杂物剔除,并找到线头,抽丝剥茧把一切搞清楚? “那不是有一个东周人在吗?”阮江月眼眸深深地看着卢清:“那么大一个人,你看不见?” “你的意思是说……” “就是她!” 阮江月望着院内不知名却开的正艳丽的红花,眼底波纹涌动:“我救腾冲那晚,其实去过魏行渊府上。 我与他说了四盘湾的事情,他告诉了我四盘湾出事时,房间里的女子大概率是东周公主。 而且这个东周公主还和靠山王的关系很复杂。” “这个……” 卢清剑眉紧拧,面色迟疑:“我只知道当初那个公主冲撞了义父,义父雷霆震怒,如果她不是东周质子,恐怕一死难逃。 除了这个我不知道其他,怎么她会跑到四盘湾,义父当时是去见她的?” 可是杨熠堂堂大靖靠山王,为什么去见她? 阮江月道:“或许魏都督说的‘冲撞’和你说的‘冲撞’不太一样,有什么隐情是他知道你却不知道的。” “……” 卢清沉默良久,不得不点头:“可能……当时四哥在义父身边,我不在……对了,当时杨玉海也在义父身边。 他也有可能知道,所以那天义父去见那个公主,带着杨玉海!” 阮江月道:“你难不成还想去问杨玉海?” 卢清又是沉默。 上次阮江月当着杨熠的面“就事论事”的怀疑杨玉海,卢清虽然为杨玉海说了话,但那件事情,还是在卢清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知道义父行踪的只有几个人。 杨玉海实在是嫌疑很重。 可他为什么—— 这时阮江月说道:“他不会说的,我们找魏行渊。” …… 两人离开阮江月那院子,出府的时候,遇到杨玉海带几个亲兵朝杨熠书房去。 既碰了面,三人相互颔首当时问过了。 纵然心中如何怀疑,但卢清和阮江月勉强依然平静如常。 杨玉海说:“公主和七哥这是要去哪?” “出去走走。” 阮江月说:“最近一直在府上有些闷,去散散心。” “应当的。” 杨玉海点点头,“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公主不必放在心上,义父相信一切都和公主无关。 现在只是差证据。 只要找到确切的证据,抓住幕后黑手,就可以还公主清白。” 阮江月“哦”了一声,笑看着杨玉海:“都这么久了,一点进展都没有,你真的觉得能找出证据,抓出幕后黑手吗?” 杨玉海正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过的,一定会留下证据,现在查不到可能是因为方向有误。 多一点时间,一定可以查到。” “杨将军说的不错。” 阮江月点点头,眸色温和道:“那就承将军吉言吧。” 杨玉海道了声“肯定会”。 阮江月与卢清就一起离开了。 杨玉海也继续朝前走。 待到杨玉海在长廊上转弯时,他回头看着卢清和阮江月的背影良久,狭长的眸子里莫名闪过一抹暗沉沉的光。 那握着腰间佩剑的手也慢慢收紧。 …… 第502章 从未变过 午后凉风送爽。 乐安公主站在魏府人工湖的临水亭内投喂锦鲤。 嫁入魏府大半个月,一切都还不错。 她除了一开始有些忐忑,现在竟很快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吃得好睡得好,原本苍白的面色如今都渐渐红润起来,每日午后小憩半个时辰,然后出院子走动一圈消食, 再到这里来投喂锦鲤,成了必做的事情。 看着锦鲤在河水中翻腾着,且不抢着吃鱼食,乐安公主轻“咦”一声:“它们怎么了,不饿吗?” 婢女低声笑道:“公主每日都来喂,喂的量还大,这些鱼儿都吃的这般圆溜,想必是真的不饿吧。” 乐安公主一顿,失笑开来。 这河面上的锦鲤的确肥了起来呢。 她便也不再继续喂食,将鱼食交给身后婢女,转身坐在亭边栏杆上。 看着河面上翻腾的锦鲤悠闲了一会儿,乐安公主想起一件事,神色逐渐变得忧虑起来,“宣威将军那件事情还是没进展啊, 都这么久了。” “是啊。” 婢女也皱起眉头:“四盘湾的事情发生到现在,前后都快一个月了,怎么就一点进展都没有?” 乐安公主想,这样的没进展,要么是对方做的太干净、要么就是调查的人有问题,不愿意深查,所以查无可查。 而事实无论是这两种可能种的哪一种,都极其可怕—— 对方做的太干净,只能说对方在大靖位高权重,是极其厉害的人物,实力非凡,怎么不可怕? 要是调查的人有问题…… 调查的人,有大靖朝廷派出的,还有靠山王身边的。 就算朝廷的人能力不足,靠山王身边的人也不该一点进展都没有。 那么,情况更加严峻。 上次易小元给她传了三个字转达给魏行渊。 她虽然没追问魏行渊什么,心里却是如镜子一样清晰——魏行渊亲自接了阮江月回来,无论如何是和阮江月捆绑在一起了。 阮江月出问题,魏行渊也不能独善其身。 这几日,白日里魏行渊在府上几乎不见人影,想必就是在忙那件事情。 只是她一直没有开口询问…… 她和魏行渊是做了夫妻,可是魏行渊话少沉默,她又,不知如何起话题,倒是成了一对沉默是金的夫妻。 乐安公主心里实在担忧,不由思忖着,是不是要找个机会问一下魏行渊,了解了解情况? “呃——” 身后婢女忽然轻呼一声。 声音很低。 乐安公主以为她有什么疑问,便不曾回头,目光还是落在那湖水里翻腾的锦鲤身上,“怎么了?” 婢女声音结巴:“没、没什么。” 乐安公主便没放在心上,安静了一会儿,她轻声吩咐道:“你派个人去问一下,都督什么时候回来。” “这、好……” 脚步声响起,婢女好像离开了。 乐安公主百无聊赖间,又抓起鱼食慢慢地往下丢,眼神也盯着,实际神思却飘摇到很远的地方去。 过了不知多会儿,鱼儿翻腾的欢快声唤回乐安公主思绪。 她忽然怔住。 颊边的扇风持续犹在! 婢女先前怕她燥热,所以给她打扇子。可她刚才吩咐婢女离开去传话,她又只带了一个婢女出来。 人走了竟还会帮她打扇吗? 乐安公主很缓慢、很缓慢的回头,视线所及是一截玄色衣摆,她的目光盯着那衣摆慢慢向上,双眸失控地逐渐张大—— 魏行渊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一身玄黑武服将身形裹的无比英挺伟岸,那颜色也将魏行渊的面容衬的更为刚硬利落。 他站在那儿微倾着身子。 乐安公主看着他的脸要将头仰高。 而那清风小荷的团扇被握在男人满是厚茧的手上,何其突兀怪诞! 后退到亭子边的婢女讪讪道:“奴婢想告诉公主的,是都督他不让……” 魏行渊说:“是我吩咐的,瞧你看鱼儿看的出身,你让她看我什么时候回来,是有事情找我?” “……” 乐安公主深吸口气站起身。 尽管这段时间在这魏府好吃好睡,状态不错,但面对魏行渊她还是有些拘谨。 顿了会儿,乐安公主才说:“我对宣威将军那件事情有点儿忧虑,所以,让婢女传信都督,想着都督在府的话,会不会知道一些进展。” “哦。” 魏行渊盯着她的脸,“你真的很关心她。” “她救过我,而且……她很有魅力,我很喜欢她。”乐安公主说的真挚。 女子之身走到阮江月这个份上实属不易。 阮江月成了大靖人,她惊喜之余,其实也很能设身处地为她遗憾和惋惜。 她曾也算见过阮江月为了自己的家国如何拼尽全力,如今只能到家国对立面去,还是被人驱赶而出…… 见魏行渊沉默以待,乐安公主迟疑:“是……不便说吗?” 魏行渊回:“是。” “……”乐安公主微微一怔,面露遗憾道:“那是我冒失了。” 谁料魏行渊这时又开了口:“事情涉及一些私隐,暂时还不能提,但公主可以放心,宣威将军她会没事的。” “那就好。” 乐安公主松了一口气,又回过味,魏行渊方才是对自己解释,不觉微微一笑与他说:“都督不说肯定是不便直说。 我都明白的。 你我……既是夫妻,都督不必专门解释。” 魏行渊“嗯”了一声点头,深邃的眼底划过浓浓温色。 这要是旁的女子,就算不当面使性子闹脾气说瞒着她了,起码也要不愉快地摆脸色给人看。 可乐安公主却如此善解人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历了那么多,甚至在南陈被西楚人那样折磨过一番,身体病弱到如今这个份上, 乐安公主的性子却从未变过啊。 乐安公主被他漆黑深幽的眼神看的有点儿不自在,眼眸微垂与他视线错开,白如珠贝似的耳朵露在魏行渊的视线里。 几根碎发在耳畔被风吹着,并不见凌乱。 只是魏行渊觉得那细碎的发梢好像扫在自己心间。 心里痒,指尖也痒。 他抬起手,宽大的、带着厚厚粗茧的手落在女子那珠贝似的耳畔,拨弄着发丝,碰触着那片肌肤。 乐安公主如被电到,猛地一僵。 这时,魏行渊的贴身下属出现在长廊尽头,好似知道不该靠的过近,远远就站定拱手:“都督,公主和卢将军到了。” 第503章 东周联系 乐安公主面色微红,侧脸避开了魏行渊的手,声音很低很低:“你……你去忙吧。” “嗯。” 魏行渊面不改色收回了手,转身即走,忽又转过身来。 团扇被递到了乐安公主面前来。 乐安公主接下,他才离开。 竹制扇柄打磨的十分光滑,上头还似带着魏行渊热烫的体温,和每日夜间拥着自己的怀抱一样的温度。 乐安公主指蜷了蜷,慢慢捏住那扇柄。 她缓缓匀称呼吸,赶走心里乱七八糟的绮思,把心思拉回正经事上来。 魏行渊回京成婚,靠山王方面以及大靖明德帝达成共识,给了魏行渊三个月的休沐,所以他最近不上朝不问事。 卢清和阮江月那两人也从不来找他。 今天白日就找了来,想必是事情有了进展。 真希望,是好的进展。 能尽快揪出那些隐在灰暗地带的罪魁祸首,不然实在是叫人不安。 …… 阮江月和卢清被引到了魏行渊的书房。 下人上了茶水。 但他们二人今日自是没喝茶的心思,都没有动,甚至也没有入座,就站在书房议事厅里等着。 半刻钟后,魏行渊大步进院。 卢清直接快步上前,“四哥,我们有事问你。” 魏行渊挥退跟在身后的仆从,进到议事厅,伸手请他们二人坐,才道:“正好,我也查到一些事情,要和公主说, 你们既然来了,那你们先说。” “好!” 卢清立即就把雪里红绡的事情,以及他和阮江月推断东周方面有细作在京城,而且已经和宁王联合的事情告诉了魏行渊。 卢清神色极为凝重:“现在无法确定东周细作到底是什么人,但那东周芸昭公主不是在京城吗? 东周的细作,我就不信芸昭公主一点不知道。 可芸昭公主又先前冲撞过义父,义父还私下去见她……实在是叫人费解。 她——” 卢清看了阮江月一眼,又看向魏行渊,“说你所知道的芸昭公主冲撞义父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 这不,我们就赶紧过来问你一问,知道清楚点儿,也就知道后面动手的轻重了。” 魏行渊缓缓点了下头,“先说我查到的事情吧。公主传话让我查杨玉海——” 卢清眼睛睁大:“什么时候传的话?我怎么不知道?” “腾冲出事第二日,易小元过来给我妻请脉的时候传的话,这段时间我私底下将杨玉海前前后后全都查了一遍。 杨玉海是大靖京城人士,孤儿,早年跟随镖行武师习武,天赋异禀,学了一身好武艺。 后来主动投军,被收入京畿大营又辗转数年,历了不少波折被义父发掘,直接提到了身边带着。 成了义父麾下第十一个义子。 这一切看起来平平常常,没有什么不对的,但我这次查的深,查的细,倒是发现了一些不寻常—— 你们可知,杨玉海投军被收入京畿大营后,被分去何处当差?” 卢清犹然沉浸在“公主传话让我查杨玉海”的错愕里,魏行渊说的话他都只听了一半一半。 皱着眉头自是不出声。 阮江月却是听的仔细,立即就问:“哪里?” “东周馆舍。” 魏行渊道:“他在京畿大营训练三个月后,就被分到了东周馆舍,负责馆舍的安全,而且在那里一待就是三年。” 卢清此时总算回神,拧眉说道:“东周馆舍那里特别,看守的官兵都是一年一调换,他怎么待了三年?” 魏行渊道:“第一次调换时他生了病错过了,第二次调换的时候,他抓到一个东周探子,立了功。 兵部负责馆舍调度事宜的官员提拔了他,成为馆舍内防卫队头领,没有调度。 我已经见过当初调度官员了。 那官员说,是杨玉海主动要求在那里的,言辞闪烁的很,大致意思是自己看上个馆舍内的婢女,不想离开。 还给了那官员一些银子。” 卢清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杨玉海到义父身边数年,从未提过在东周馆舍看上什么婢女。 他怕不是想守在那里保护什么人吧?” 魏行渊说:“具体因由不知,但他的确非常可疑。” 卢清深吸一口气朝魏行渊看去:“那芸昭公主冲撞义父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魏行渊却沉默了。 卢清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复,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出声?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不能说?” 魏行渊道:“不能说。” 卢清:“……” 一直沉默的阮江月说道:“不论芸昭公主和靠山王是什么关系,现在杨玉海嫌疑甚重,他还一直跟在靠山王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 把证据给卢清吧,我们带去面呈靠山王,看王爷如何裁决。” 魏行渊颔首,正要吩咐下人将证据送上来,外头却有人飞奔而至,跪地禀报:“公主,二位将军, 王爷带着杨将军离府了。” 卢清立即问:“就带杨玉海一个人?” “是。” 卢清面色骤变,转向魏行渊:“怕是要不好。” 魏行渊也是立即站起身来。 阮江月问那禀报之人:“去了什么地方,知道吗?” “好像说是去城中河上,他们离开到现在已经有一刻钟。” 阮江月最近这大半个月对大靖京都的地势已经做过十分详尽的了解,脑海之中立即就勾勒出地图来。 她稍一思忖便说:“如果杨玉海真的是大周的细作,现下他可能是嗅到危险,恐会对靠山王不利, 这条珧河穿城而过,河上能去的地方实在太多。 这样吧,我们三个人,分三段路去找。” 阮江月到魏行渊那书桌边,直接摊开一张纸划出三段,各分一段,看向两人:“是否可行?” 魏行渊点头:“可行,现在立即出动,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义父。” “那就走吧,给腾冲也传信,让他到宗正司,去看看那位芸昭公主,今日可有什么异动。” 这句话魏行渊也没有异议。 三人达成共识,立即分头行动。 而此时珧河之上,船只林立。 其中一艘极为不起眼的小船船舱之内,靠山王杨熠双眸紧闭,即便只着一身靛青色朴素常服,也压不住他周身气势。 杨玉海随侍在杨熠身后,垂眸敛目安静的很。 外头人声起落,这舱房内却安静的很。 半晌,杨熠皱眉出声:“太吵了。” 第504章 为何背叛本王 杨熠慢慢地睁开眼。 他的身侧就是船舱小窗,侧脸便可看到外面,河面上楼船林立,还有不少轻歌曼舞的画舫。 大靖富饶强盛。 京都之地自是有秦楼楚馆,为了招揽生意,那些秦楼楚馆也是玩出了花儿,白日里就在河面上歌舞。 丝竹管弦奏出靡靡之音。 外头不少船只上,传出富家公子们的吆喝叫好声,也引得河岸边上不少百姓对此处翘首张望。 好奇又艳羡。 然身在其中的靠山王杨熠,却是眸光冰冷。 即便视线所及,那前头画舫上的女子穿着清凉款摆身体,如何妖娆惹人,他都毫无所动。 他一抬手放了帘子,冷语道:“让外头散了。” 杨玉海应了声“是”退出去。 须臾功夫,外头河面上的靡靡之音果然消失。 那些画舫以及出来寻欢作乐的富家公子的船只全部退散。 好似眨眼的功夫而已,整个河面上竟然一下子干净了,倒叫那河岸边原本一边讨生活一边看热闹的百姓们愣了神。 不过也只是片刻而已,他们又被生活的困苦引将注意力拉回那些小本经营。 杨玉海重新进到舱房里来,“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会儿,要劳烦义父稍作等候。” “你觉得她的话有几分真?” “孩儿不知。” “她一向满口胡言——” 杨熠冷嗤一声,看向杨玉海:“你看护她数年,都不曾发觉她中途生过孩子,现在却莫名冒出个孩子来。” 只怕她是又想耍什么花样。 但杨熠却不能不来—— 先前出了阮江月一事,他被从天而降的女儿几乎砸晕了脑袋。 南陈那档子事已经久远的他都以为是上辈子了。 却不料还有阮江月这等后续。 而那芸昭公主的事情,是三年前的。 杨熠实在是不敢大意。 是以哪怕知道可能是耍花样,还是要亲自来一趟。 而且他今日亲自来一趟,还为别的—— 目光再次落在杨玉海身上,杨熠淡淡发问:“你跟在本王身边多久了?” “回义父,前后也有五年了。”杨玉海道。 “五年……原来已经五年了,也不过是眨眼的时间。” 杨熠问:“你跟着本王五年时间,本王待你如何?” “极好。” 杨玉海垂眸回答:“义父将我带在身边,赐我姓名,予我锦绣前程,如我生生父母,恩同再造。” “是么?” 杨熠淡淡一笑,那刚毅面容上,深邃黑眸中却并未笑意,“你一向沉默少语,不像腾冲和卢清那么多话。 但你的沉默少语又和魏行渊不一样。 他是言简意赅之后懒得多说,你却是任劳任怨从无二话,好像本王的影子一样,所以本王喜欢把你带在身边。” 杨玉海说:“能做义父的影子,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杨熠唇角似耸动了一下,一缕暗光自眼底闪过,极快,一闪而逝。 杨玉海上前为杨熠沏了杯茶。 杨熠睇了一眼,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放下时茶盏轻碰了两下桌面。 杨玉海懂事地再为他倒了一杯。 杨熠这一回似没有先前那样的口干了,端起茶盏后默默抿了两口茶水,再将茶盏放在桌面上。 杨玉海静默着跪坐在杨熠身后。 果真如同他的影子一样,连呼吸声都低的几不可查,仿佛怕喘气的声音大一点影响了杨熠的心情一般。 杨熠又闭上了眼睛。 耳畔除去粼粼江水拍击船身的声音再无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杨熠头颅微微下垂。 杨玉海唤:“义父。” 杨熠没有回应。 杨玉海又连唤了数声,依然没有得到杨熠的回应。 杨熠好像睡着了。 这一瞬,杨玉海压抑地深吸一口气,那张从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紧张沉重之色。 跟在杨熠身边足足五年,他实在太过清楚这位大靖靠山王是什么样的人物。 这么容易,就让他得手了吗? 杨玉海不敢置信,半分不曾懈怠,缓缓握住腰间短刃刃柄,一点一点靠向杨熠身边。 就在靠到杨熠身侧,杨玉海将要抽出腰间短刃之时,原本头颅低垂好似昏睡过去的杨熠忽地张开双眸。 杨玉海陡然一僵,复又立即调匀呼吸唤:“义父,孩儿——” 然而,张开眼的杨熠却不听他多言,右手变爪直取杨玉海咽喉。 杨玉海大骇,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抽短刃刺向杨熠。 他深知杨熠的本事,这一招不指望伤到杨熠,而是借着短刃突刺让杨熠退避,他得了机会就可以后撤,有一个安全之处。 谁料杨熠抓向杨玉海咽喉的爪直接锁向杨玉海握着短刃的右手。 那动作快如闪电。 杨玉海瞧出势头不对就要丢开短刃,但已经迟了。 咔嚓! 杨熠抓住杨玉海的手腕,不客气的一扭。 杨玉海的右手当场耷拉下去,短刃也握不住掉在船舱,他脸色惨白地唤了声“义父”想挽回几分。 然而从他呼吸不稳地逐渐靠近杨熠的时候,他就已经暴露了。 杨熠冷冷一笑:“一个安静乖巧的影子不该那么紧张,除非做贼心虚,本王待你不薄,你口口声声说本王是你再生父母, 你就是这样回报本王对你的不薄的?” 杨玉海惨白着脸说:“你没有中迷香!” “如果你这样粗糙的手段,本王都能中招,那本王早已经死了不知几千几万次!”杨熠扭住杨玉海手臂一扯。 杨玉海整条手臂被拉的脱臼。 杨熠将杨玉海丢在一旁,眸光阴冷地盯着他:“为何背叛本王?” “背叛……” 杨玉海眼见已经被识破,他面上露出极度嘲讽神色,粗喘着气说道:“从无忠诚,何来背叛? 我是失手了,但我一人失手不代表你今日还能全身而退!” 话音落下之时,杨玉海左手奋力一张拍向身下床板。 只听“砰”的一声响,船身左右水流速度似快起来。 杨熠五感敏锐,立即就听到咕嘟咕嘟,似有人在水下游窜浮上河岸唤起的声音。 杨玉海盯着杨熠阴冷一笑:“你让周围的船只全都散去,现下河面上一条船都没有,你又不会水…… 任凭你靠山王有通天的本领,今日也休想全身而退!” 第505章 死到临头 在魏府将珧河做三段划分之后,阮江月选了最下面一段。 那里靠近平民区,是阮江月认为靠山王最不可能出现的一段河道,但她依然不敢大意,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河岸边。 却发现河面上一眼看去空空如也,只有一艘小船在中间飘摇。 她曾跟着卢清吃喝玩乐过,还去过河面上的画舫为那些花魁舞姬们捧过场,知道白日里这河面上的热闹。 怎么现在这样冷清? “老丈可知道今日河岸上发生了什么事,原本那些画舫呢?”阮江月询问河边做糖画的一个白发老人。 老人好像有些耳聋,朝着阮江月睁大眼睛问:“你说什么?” 阮江月唇瓣一抿,直接转向另外一边的商贩询问:“劳驾,河面上的画舫什么时候没的,还请您告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河面上空空如也恐怕和靠山王与杨玉海有关系。 因此阮江月这一回询问换了个话题,而且问话之际直接拿出怀中靠山王府令牌亮在那摊贩眼前。 摊贩愣了一下之后微惊,不敢怠慢地回答:“画舫原本在的,上头也一直跳舞歌唱,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退散了。” 阮江月英气的眉毛微拧,思忖片刻后吩咐身后跟着的侍卫:“调船来,不管是什么船,速度要快。” 侍卫是魏行渊的亲兵。 他们三人在魏行渊府上分开的时候,魏行渊派给她几人方便她行事。 此时闻言应了声“是”正要离去,谁料那先前似是耳聋的糖画摊子老者猛然掀了摊位,摊位下的木板上摆着一排长刀。 其余百姓被吓得惊慌逃窜,或是蹲在角落不敢探头。 老者大喊一声“抄家伙”,左右摊贩之中竟有一大半人行动迅捷地冲上前去,一人拿一把兵器, 将阮江月几人团团围住。 阮江月与随行那几个侍卫背靠着背防守。 她环视一圈,粗略估计这些人大概有接近三十,瞧着身形、步伐,握兵器的姿势看还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老者提着长刀指着阮江月:“你身为南陈的将军,南陈却不要你了,我要是你我都没脸活在这世上!” “你要是我,你就该知道这句话是你在这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阮江月冷笑出声,忽然间出手,飞身纵跃上前,足尖踢向那老者手腕,踢落长刀飞旋而去,直接割破了那老者咽喉。 老者脖颈伤口迸出血来,溅射到几乎所有人身上。 他双眸骇然张大,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栽倒在地。 其余商贩打扮的人被这一场景震住,场面一瞬间静的可怕。 长刀回旋。 阮江月将刀柄稳稳握住,眼神冰冷,语气阴戾:“生平最恨别人栽赃污蔑我,你们好胆!找死!” 话音落下瞬间,阮江月挥刀而去。 那些商贩打扮的人纷纷动手相迎。 阮江月只带了六个人。 对方却有三十人之多,将阮江月几人团团围住。 阮江月砍杀了两个围上来的人,眼角余光掠间河面上那艘小船上好似也动起手来,立即踢飞又逼近而来的一个刺客,“快去叫人,找船!” 说着,她将身旁两个侍卫应对的敌人拦住,给他们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两个侍卫眼神犹豫。 阮江月可是靠山王的女儿。 刚才离开魏府的时候,魏行渊曾专门交代过,无论如何不能让阮江月损伤分毫。 现在对方人这么多,他们要是还走了,阮江月如果有什么差池,他们怎么好魏行渊交代? “快点走!” 阮江月又踢飞一个敌人,回头时对着那两个侍卫眼神阴戾:“靠山王在河中央恐怕被人围攻, 你们再这样磨蹭下去,大靖就没有靠山王了!” 那两个侍卫浑身一僵。 又见阮江月即便以少对多也游刃有余,终于一咬牙不再磨蹭赶紧离去。 还有人放出了魏行渊的信号箭。 嗖的一声,信号箭直冲云霄,在天空正中噼啪一声爆裂开来。 阮江月长刀划过,再逼退两人。 她回头去看,只见那湖面的水已经泛了殷红,黑衣人从水中不时飞跃而起,又落下去。 距离实在太远,她根本看不清楚那小船上是否有人坠落,只瞧见小船在河面上摇摇晃晃。 她估计靠山王大概率是在那条小船上。 那小船距离岸边太远,轻功绝对无法到达,河中、岸上还都是敌人,这要如何是好? 撒手不救,作壁上观吗? 她似乎不能。 但要救得有船才行—— 就在这危急时刻,阮江月眼角余光掠到,岸边一处树丛之中露出一截船头,她立即飞身跃起,朝着那船只掠去。 这些商贩装扮的敌人一见如此,也立即追上去。 跟随阮江月而来的几个侍卫各自施展本事,将那些人能阻拦的阻拦,能砍杀的砍杀,给阮江月争取时间。 片刻后,阮江月稳稳地落在了船头。 她没看错,在这河边的大片树荫中间,竟果真有一艘画舫,上头挂着国色天香楼的灯笼。 国色天香楼,是这大靖京都最大的青楼。 阮江月的一跃而上惹的船上众人惊慌失措,尖叫连连。 阮江月提着染血的长刀指着他们:“速速将船开到中央去,快!” “可那河中央在杀人啊……” 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捂着心口,满脸哀求地看着阮江月:“女侠,行行好,你就当没看到我们,你另想别的办法,求你了!” 阮江月大步上前,刀直接驾到那女子脖子上:“开船!” 其余人惊叫连连立即退散开。 那中年女子更是吓得脸色煞白,眼泪直流:“好好、开船、开船,求求高抬贵手,放奴家一马,求求了!” 阮江月一言不发,长刀亦是寸步不收,就停在那中年女子的咽喉处。 画舫缓缓动了起来。 阮江月回头看向河中央的那艘小船。 眼看着两船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了足够施展轻功的范围内,阮江月立即收了长刀,足尖一点甲板,飞掠而去。 又在水上轻点数次,临近小船之时,踢飞船头上一人,稳稳落到那小船之上。 小船船身已经损毁,船正在下沉。 阮江月一把掀开那小船船舱的帘子,面色微变。 只见船舱里面漏了不少水,却哪里有杨熠,或者是杨玉海的影子?而水中却还残余黑衣人,一跃而起,朝着阮江月攻去。 第506章 皮肉之伤 阮江月惊诧一瞬之后,迅速冷静,长刀挥砍,将攻上来的黑衣人逼退。 脚下已被河水浸湿。 她落到船上不过眨眼功夫而已,这只小船竟然急速下沉,水快没过小腿。 阮江月知道这船要沉了,而水面之下还有危险,她直接弃了长刀,捡起一把短刃,一个猛子扎到了湖水之中去。 很快,原本泛着殷红血丝的湖面似冒出汩汩的鲜血,小船周围一大片一大片的血红。 停在不远处,那被阮江月威逼着才将船开过来的画舫甲板之上,浓妆艳抹的老鸨挥手呼喊:“快走,快走,死人啦,死人啦!” 船舱内的水手听到吆喝声,又看到外面一大片的红以及嗅到血腥气,真正是肝胆俱裂,竟然傻愣愣的不知动作。 老鸨钗环零落,气的大喊:“废物!快开——” 啪! 谁料,老鸨的话没说完,竟有一人一记巴掌甩过来打在老鸨脸上,用力之大,当场就叫那老鸨的脸肿了起来。 老鸨和甲板上其他人都傻了眼,愣住了。 一个身着红纱的绝丽女子冷声道:“刚才岸上的人放的是登州兵马都督的响箭!那些商贩还说什么南陈人。 如果我没猜错,那女子不是江湖盗匪也不是什么女侠,她是靠山王府找回来的那个公主。 现在她跳入水中对付敌人,妈妈不叫咱们的水手帮忙,反而还要撒手不管,妈妈你在犯什么蠢?” 老鸨唇瓣张张合合:“什么?靠山王府的……公主?” “靠山王府册封公主那么大的事情妈妈难道不知道?刚才响箭放出,很快就会有官兵前来支援。 妈妈你这个时候落荒而逃,万一那公主出事你也有袖手旁观之责,你觉得靠山王府会绕过你?” 那老鸨脸色惨白,根本就没主意。 红纱女子转向一旁的水手镇定道:“快上去帮忙,快点!迟了官府的人到,你们想帮忙捞点功劳都没机会了!” 那些水手被她的镇定所感染,船只朝着那几乎被淹没的小船而去。 水手们用船桨、用船上的桌椅板凳砸那些水下的黑衣人。 红纱女子趴在船边仔细搜寻着,忽地朝着一个方向喊道:“快过来!” 噗的一声,阮江月破水而出,左右甩去头发上以及脸颊上的水珠,朝着那红纱女子方向游去。 红纱女子伸出手,回头招呼别人来帮她拉人。 谁料阮江月却握住了红纱女子的手腕,另一只手攀上船只凸出的一块木板一个借力,干净利落地翻身而上。 哗啦一声,带起的水在甲板上洒了一道印子。 “多谢。” 阮江月声音如湖水一样冰凉,劲装胡服黏在身上,湿漉漉的几缕发丝贴着脸颊,没有半分狼狈, 反倒因那锐利英气的眼眸,整个人显出十分的飒爽气势来。 红纱女子愣愣地张了张嘴。 阮江月垂眸看向湖面。上头已经是尸体遍布,船只周围一大片殷红的水,血腥气息浓厚冲鼻。 红纱女子也看了一眼湖面,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又瞧阮江月站得直挺挺面无惧色,而老鸨和其他人怯的各自定在原地没有反应,她咬牙片刻,朝阮江月身边挪了挪。 “水下……”红纱女子说了两字顿了好一阵儿,又继续道:“的那些人,都已经被你解决了吗?” “解决了大半,还有两个受伤,应该也跑不了多远吧。” 阮江月说着,目光朝岸边扫去。 远处官兵大队大队赶来,在那前头带队的赫然正是卢清。 卢清也看到了阮江月,大声喊道:“你没事吧?” 又知距离太远恐怕听不清楚,也实在是担心,立即让人准备船只朝着湖中来。 阮江月也示意红纱女子将船只往岸边靠。 片刻后,两艘船在河中靠近,还不等船只碰在一起相会,卢清就直接从那官府船只一跃上了画舫。 上上下下打量阮江月一圈,发现她肩头有殷红血渍,手臂上也有一道伤口,立时眉心紧拧:“看起来伤口有点深,还有其他伤势吗?” 阮江月摇头:“这两道也只是皮外伤。” “都皮肉外卷了……” 卢清念了一句,皱着眉头脱下外袍上前。 阮江月往后避了避。 “躲什么躲你?” 卢清冷冷盯了她一眼,把那外套罩在阮江月身上,“早先说了放响箭支援很快会到,你怎么自己单枪匹马过去? 吓坏我了你!” 阮江月便也没有再闪避,“河边一堆人阻截,河面上又是一大片的血,我担心出事不得不过去看…… 你到的这么快,是因为响箭的缘故? 那靠山王在哪你知道吗?” 卢清道:“刚才收到消息,义父已经上岸了,挟杨玉海一起,我们也快些上岸吧。” 竟然已经上岸了! 阮江月心中有些讶异,但想想那人可是大靖靠山王,闻名天下的盖世英雄,他能顺利上岸,才是正常的。 阮江月点了点头,“那就好。” “看你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你很关心义父嘛,等会儿我得和他说!”卢清笑着招呼阮江月往官府那艘船上去。 过去的时候,想到阮江月受伤,卢清握住她的手臂带她一跃而过。 两人一上船,船只往岸边靠。 国色天香楼那艘画舫之上,鸨母桑娘终于回过神来,“他们走了……还真的是靠山王府那位公主! 那咱们这是帮了公主的忙,让公主和王府都欠下咱们人情啊!” 今日原是国色天香楼的花魁如梦竞卖初夜,因为他们早早到这河面上来造势。 谁知贵人一声令下,要所有人都离开。 那怎么行? 为今日他们准备一个多月,就等着竞卖个好价钱。 于是桑娘让人将画舫停在岸边树荫遮蔽处,想着等会儿重新开回河面上来,没料到却遇上动刀子的,还帮了靠山王府的忙。 这可比竞卖初夜有价值多了! 红纱女子如梦上前来,扶起桑娘:“应该算是,不过咱们一家的船在这河面上实在太显眼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赶紧回去吧。 今日的事情不知前因,我们还是安安静静,小心谨慎些的好,妈妈觉得呢?” 桑娘连连点头。 那么多的死尸看着叫她头皮发麻,脚下发软,哪敢停留? 阮江月这边,上了岸后卢清告诉她:“义父从中段右侧上了河岸。” 阮江月琢磨了一下方位,“那不就是到了魏行渊府邸附近?” “是。” 卢清点头,“魏府那边得了消息,立即就传了过来,也亏得你放的响箭,我才感到的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