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怀里的娇娇是黑心莲》 第306章:自毁长城 此言一出,骇的众人不由得惊呼出声,“天哪!” 张贵妃的脸顿时僵住了,豁然起身,质问道:“怎么会!怎么死的?!” 于力行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目光下意识瞥过窦昭昭,而后看向陆时至道:“说是自缢身亡……” “不可能!”张贵妃毫不犹豫地打断,随即目光“唰”地射向窦昭昭,“是你……” “贵妃娘娘请慎言。”窦昭昭同样寸步不让,“嫔妾好好地在这,贵妃姐姐无凭无据的,何以这样揣测嫔妾?” “莫不是……”窦昭昭的手还不急不缓地拍抚着陆长禧的后背,只缓缓掀了眼皮,幽幽看过来,“今日之事,贵妃姐姐早有预料?” 窦昭昭的话将怀疑的视线引到了张贵妃身上,在场都是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论实情如何,今日这一出就是冲珍妃来的。 既是有心策划,那曹才人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就有待怀疑了。 张贵妃自知失态,匆忙收起凌厉,勉强挂上笑脸,故作轻松道:“怎么会,事发突然,姐姐只是一时口快,妹妹莫要当真。” “姐姐放心,嫔妾自知行得正,不会多心的。”窦昭昭微微一笑,话里话外十足的阴阳怪气。 张贵妃被噎的脸色一青,看着窦昭昭的眼神满是压不住的阴戾,倒是她小看了窦昭昭,她竟然大胆到敢在宫里杀人,事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张贵妃自然不肯就这么算了,索性不跟窦昭昭纠缠,转向真正能拿主意的陆时至,“陛下,宗氏虽为废后,但到底曾是陛下的发妻,如今不明不白的没了,若不彻查,宫中岂不要人心惶惶?” 张贵妃说的恳切,可陆时至却没有分神给她,皇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右侧下首坐着的窦昭昭。 窦昭昭一袭紫色织花广袖长衫,鬓间插了一支累金丝点翠偏凤,碗口大的绒花穿插其间,衬的肤白如玉、人比花娇。 一如陆时至记忆中的模样,如花儿一般娇弱可怜,需要他的保护和庇佑。 可眼前的事实告诉他,窦昭昭并不像他看到的那样楚楚可怜,她也可以面不改色地杀人,比起心机深沉的张贵妃也毫不逊色。 当然,比起窦昭昭的小心思,更让陆时至在意的,是自己竟然被窦昭昭的伪装所迷惑,只当她是有些小聪明、有些任性娇蛮的弱女子。 比起所谓的身世存疑,这种伪装带来的迷惑和愚弄,叫陆时至不受控制地感受到了失控,脸色不自觉地阴沉下来。 窦昭昭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了那双幽蓝眼瞳中的危险,不由得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女儿,陆长禧软软的脸颊贴着她的脸,让她得到片刻的喘息。 张贵妃隐于阴影之中的嘴角悄悄勾了起来,窦昭昭真是天真,以为杀人灭口就能绝处逢生? 殊不知,龙椅上坐着的陛下是何等多疑冷酷之人。 张贵妃原本还发愁,只凭欺君之罪虽然能让窦昭昭声名狼藉,却不足以让陛下厌弃她,让她彻底失了倚仗、 如今窦昭昭亲手撕破了楚楚可怜、娇憨可爱的假面,无异于自毁长城。 张贵妃行至殿中,为表郑重,拱手深深一鞠躬,振振有词道:“臣妾恳请陛下查明真相还六宫安宁清净。” 楚嫔等人也看明白了,“哗啦啦”站起来好几个人,“请陛下明察!” 乔婕妤等人看着,心中焦急不已,可实在不知说些什么阻拦,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的紧迫起来。 民意汹涌之中,陆时至却始终未发一言,只静静地看着母女二人,细心将养了一个多月,窦昭昭的脸颊总算丰润了些,一大一小两张玉盘的脸贴在了一块,软软的腮肉微微变形。 陆时至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细腻的触感,指腹条件反射般地摩挲了两下。 于此同时,两双水葡萄似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看过来,即便陆时至已经知道窦昭昭不简单,可此时望着水光莹润、灿若星辰的眸子,他的心肝还是不由自主地悸动一瞬。 众目期待中,龙椅上的陆时至重重叹了一口气,“是朕不好。” 众人齐刷刷抬头,或期待、或惊惶,无一例外紧巴巴地望着陆时至。 “雯华是朕的发妻,素来心高气傲,朕早该想到,一旦废后,她必不能承受此辱……”陆时至剑眉紧皱,眉宇间隐隐透出几分哀切, 张贵妃的脸色彻底变了,控制不住地抬头,目光紧迫地直直逼向陆时至,她简直难以置信,事已至此,陆时至竟然还在替窦昭昭遮掩!? 张贵妃胸中气血翻涌,忍不住开口,“陛下……” 可她才说了两个字,就被陆时至森寒彻骨的目光给生生逼了回去。 “是朕疏忽,才致她早早香消玉殒。”陆时至语气沉痛,可深邃的幽蓝瞳仁中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不容置疑的冷酷和专制。 陆时至金口玉言,轻飘飘地给此事定了性,无论有多少疑点、多么蹊跷,再无人敢多嘴。 殿中一片死寂,陆时至的话合情合理,却足以叫人惊掉下巴。 如此明晃晃的偏袒,让众人看向张贵妃的目光都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同情。 就连风暴中心的窦昭昭都呆愣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抬头望向陆时至,出乎意料的,陆时至却避开了她的视线。 “……”窦昭昭的眼瞳微闪,心脏悸动一瞬。 局面僵硬之时,还是于力行率先反应过来,深深一鞠躬,开口道:“请陛下节哀。” 众人如梦初醒,齐刷刷起身施礼,“请陛下节哀!” 陆时至脸上带着淡淡的愁容,沉声道:“传朕旨意,废后宗氏,承兆内闱,骤然卒逝,朕心甚痛,特予追封,以慰芳魂,特进封为嫔,许以妃之礼下葬,葬入妃陵。” “陛下仁慈!”众人不假思索赞颂道。 四面八方的附和声如同海浪汹涌而来,压的张贵妃心头喘不过气来,她的身形微晃,在半青的搀扶下站稳,无声地颓然垂首。 第307章:你确定? 百官的颂扬声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回响,犹如高坐明堂上的九五之尊,拥有碾碎一切的力量,也惊动了窦昭昭怀中的陆长禧。 陆长禧不高兴地拧了拧身子,皱了皱小鼻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往窦昭昭的颈窝里钻了钻,轻轻地嘟囔了两声。 奶娃娃软糯糯的声音在一片肃然中格外扎眼,陆时至看过来,给了张公公一个眼神,“公主困了,先送回去休息。” 张公公点头,客客气气向窦昭昭施礼,在窦昭昭点头后,领着彩兰和一众乳母婆子们离开。 陆时至的细微举动也在无形中表明了,张贵妃的筹谋打了水漂,他对窦昭昭的宠爱一如从前。 张贵妃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一双凤眼几乎要滴出血来,心神震荡之时,余光瞥过了尚且跪在殿前,神情惶恐、不知所措的曹才人,心念一动,“曹才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经张贵妃这么一提醒,大家这才想起来风波的源头,方才缓和的气氛再度凝滞,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曹才人。 被张贵妃点名的曹才人打了个哆嗦,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抬头,目光直愣愣地看向张贵妃。 张贵妃对她的呆愣很不满,唇瓣微微勾着,可微眯的眼睛里满是冰霜,“曹才人既知内情,知情不报可是形同欺君呐。” 曹才人瞳孔一颤,嘴唇哆嗦着,“嫔妾……嫔妾……” “贵妃娘娘说的是。”窦昭昭打断曹才人的话,似笑非笑望进了曹才人茫然惶恐的眼睛,慢悠悠接了一句,“曹才人酒兴上来不要紧,可撒起酒疯,污蔑本宫、愚弄圣上,罪名可不小。” 曹才人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死死咬紧了自己的牙关,偌大的宫殿一片静谧,几乎落针可闻。 张贵妃凌厉的目光扫过来,二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窦昭昭眉梢轻挑,不就是威胁么?你会,我也会。 事实证明,到底是陆时至的份量更重,有宗雯华死的不明不白的例子在前,张贵妃明显落于下风,曹才人终究是不敢与窦昭昭作对。 在张贵妃希冀的目光下,曹才人的身形微微晃动,而后在一片惊呼声中瘫软下来,倒在地毯上人事不省。 窦昭昭清楚地听见念一长出一口气,看向窦昭昭的眼睛透着一丝薄红,颇有劫后余生的味道。 窦昭昭冲她安抚的一笑,随即玩笑着开口道:“曹才人都醉的人事不省了,还说自己没醉呢?” 窦昭昭轻笑一声,冷冷地看向呆愣在原地的宫女,语气自然道:“还不赶紧扶你们主子回宫歇息。” 宫女已经被方才的事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再多说一个字,忙不迭地应声,和另一个小宫女一左一右架着曹才人迅速离开了大殿。 张贵妃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事情的结局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死死地盯着窦昭昭,好似看着另一个人一般。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自己从前几次利用窦昭昭、默认她一步一步往上爬,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她可不是柔弱、愚笨、只知依附于男人的莬丝花,相反,这个女人,她有的是以柔克刚、将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手段,窦昭昭比起宫里那些徒有家世的贵女们可怕的多。 就在张贵妃懊悔之际,殿中响起一声隐含讥讽的笑,是静嫔,“原以为围猎已经够热闹了,现在看来,宫里比围猎场更热闹。” 一句话,将后宫嫔妃一起骂了进去,让本就尴尬的气氛更难堪几分。 窦昭昭却是听得会心一笑,“静嫔妹妹玩的开心就好。” 可不是吗,后宫不就是女人的决斗场吗? 窦昭昭开口打圆场,鼓乐再次响起,随着歌舞乐伎们入场,众人这才心不在焉地端起酒杯,勉强恢复了盛宴的热闹景象。 只是酒才喝了半盏,高台之上的陆时至忽然起身,抛下一句生硬的“朕乏了”,拂袖而去。 窦昭昭脸上的笑容一顿,立刻抬脚跟上。 好好一场周岁宴,主人尽数离席,只余下心不在焉的众人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几分,起身恭送。 出了含元殿,窦昭昭只来得及看着陆时至的龙辇,眼神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忧虑。 念一紧张的追问:“主子,陛下生气了,这下该怎么办?” 窦昭昭无暇安抚念一,不假思索地上了轿辇,紧随其后,催促道:“快,去坤宁宫!” 念一脸上的不安更重了几分,接连催促了两声,紧赶慢赶,还是落了陆时至两步,窦昭昭来不及多看一眼停在坤宁宫门口的龙辇,脚步匆匆迈过门槛进了内殿。 于力行守在殿门前,看见窦昭昭,脸色有些一言难尽,抬手劝道:“娘娘且容奴才通报一声,再进去吧?” 窦昭昭毫不犹豫摇头,一把推开了于力行的手,疾步入了内殿。 殿内空荡的厉害,织花地毯上跪趴着一人,被一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死死地压着,力气之大,几乎让他的面孔都有些变形,一张脸因为呼吸不畅,憋的通红。 念一只看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向雨石……” 你怎么会在这? 念一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陆时至森寒的目光给生生吓了回去,紧跟着进来的于力行连忙拉了她一把。 念一满脸惊惶,在看到窦昭昭点头后,这才万般不情愿地退出了大殿。 而窦昭昭强忍着心慌,靠近了满脸阴沉的陆时至,轻轻地搭上了陆时至的手臂,软言细语道:“陛下,且先叫松开他吧……” 话音刚落,陆时至就冷笑出声,一双妖异凉薄的狐狸眼缓缓转动,定在了窦昭昭的脸上,“你确定?” 简简单单三个字,仿佛是在问窦昭昭,是要向雨石死,还是要她自己死。 第308章:不死不休 即便如此,窦昭昭还是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当然。” “呵。”陆时至似乎被逗乐了,随即手一抬。 侍卫手一松,无声地垂手侍立在一旁,而向雨石整个人瘫倒在地,痛苦地蜷缩在地,发出急促的、令人齿关发酸的“嗬荷”的呼吸声。 可他没有机会多喘息几口,拖着酸痛的骨头,艰难而迅速地跪好,额头死死的抵着地毯,极尽低微的姿态。 他知道,自己的生死不过皇帝一句话,没有人能救他,他也不怪窦昭昭对他的利用,他已经亲手勒死了宗雯华,替妹妹报了仇,即便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就在他垂首等待死亡的结局时,窦昭昭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响起,“今日之事,或许有些误会。” 面对着二人或诧异、或讽刺的目光,窦昭昭嘴角牵起一抹浅笑,不急不缓继续道:“启禀陛下,向雨石是臣妾派来的,想着今日是长禧满周岁,宗氏到底曾是臣妾的姐姐、长禧的母后,这才叫向雨石送些酒菜来,不知怎的,竟成了这样的局面?” 窦昭昭说着,目光疑惑地看向向雨石,“向雨石,怎么回事?” 向雨石看懂了窦昭昭的暗示,知道窦昭昭这是要保自己,他只需要顺着窦昭昭的话说就是了,可望着陆时至暗沉如水、满是杀机的眼睛,向雨石犹豫了。 他只是个命比草贱的奴才,无论说什么,都难逃一死,何必连累对他有恩的窦昭昭呢? 看着向雨石的沉默,窦昭昭不由得心头发紧,微微皱眉,无声地催促。 殿内陷入了令人不适的安静,还是一旁同样战战兢兢的于力行开口接话,“回珍妃娘娘话,向雨石说,他奉命来送酒菜,不料才一进门,却发现宗氏已经自缢身亡。” 于力行说话时,一直看着陆时至,但凡皇帝的眉头动一瞬,他随时都要跟着跪下请罪。 不过陆时至只是沉默,他的眼睛只盯着窦昭昭,似乎只在意她的反应。 要说珍妃娘娘,不愧是做戏的高手,她侧耳听完了于力行的话,一脸惋惜地叹了口气,“原是这样……” 叹完了,窦昭昭在陆时至狠厉地好似要吃人的目光下,仰起头道:“陛下,向雨石只是奉命行事,陛下要怪,就怪臣妾思虑不周吧。” 窦昭昭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可怜了一旁的于力行,听着珍妃明晃晃的欺君罔上,小腿肚子都在打颤。 陆时至望着满眼纯然、楚楚可怜的窦昭昭,险些气笑了。 在于力行和向雨石紧张的目光下,抬手,掰起了窦昭昭的脸,二人四目相对,幽冷的蓝眸深处中好似燃烧着熊熊烈火,仿佛下一瞬就要喷薄而出,将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吞噬。 陆时至的语气毫无波澜,一字一顿道:“你当朕是傻子吗?” 于力行麻溜地跪下了,向雨石的头也重新低了下去,准备听从命运的安排。 窦昭昭丰润的红唇抿了抿,认真道:“臣妾不敢。” 于力行听着后脊背都窜上来一股寒意,心里止不住的嘀咕,我的好娘娘呀,你这哪是不敢呀! 你这分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陆时至的薄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线,从没有人,敢这样忤逆他的心意。 若换了别人,此刻只怕已经是人头落地,可眼前这个人是窦昭昭,是他的爱宠、公主的生母,此时此刻还怀着他的孩子…… “他死了,宗氏的事就彻底结束,他活着,你永远洗刷不干净,珍妃,你可想清楚了。”陆时至自己都没想到他有这样的耐心。 不只陆时至想不到,于力行也有些意外地抬头,转而巴巴地望着窦昭昭,只差开口哀求窦昭昭,珍妃娘娘,您赶紧麻溜地顺台阶下来吧! 在他的期待下,窦昭昭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微微偏头,摆脱了陆时至的桎梏,提裙跪下,“臣妾疏忽,请陛下治罪。” “!”于力行和向雨石愕然抬头,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窦昭昭说话时没有闪避陆时至骇人的视线,陆时至也得以清楚地看见女人点漆黑瞳中的坚定和冷静,他细细的端详着窦昭昭。 这个他专宠数年的爱妃,时至今日,他好似才得以窥见真正的她。 “好。” “很好。” 陆时至发出短促的单音,下一秒,语气冷漠道:“珍妃疏忽大意,难堪大任,后宫的事就叫张贵妃担着,静嫔协理。” “至于你……”陆时至微微一顿,嘴角冷冷地扯了扯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静居秋阑殿,好好养胎。” 说罢,陆时至转身离去,行至门褴处,听到后头窦昭昭恭敬的声音,“臣妾领旨,叩谢陛下圣恩。” 于力行忍不住侧目看向陆时至,皇帝的脚步没有停顿,似乎毫不在意,可于力行还是敏锐地发现陆时至的脚步沉闷了几分,步子迈得更大了,心中惊骇又稀奇。 就在他看的入神时,陆时至开口了,“把事情处理干净,朕不想听到任何流言蜚语。” 于力行打了个激灵,迅速收敛情绪,“奴才明白。” 待陆时至上了轿辇,于力行转头对上料理后事的宫人和侍卫,抬手,手掌在颈间横向一比划。 侍卫点头,拉着噤若寒蝉的宫人们离开,奚宫局也等不及礼部的安排,当天就将宗雯华的尸体入棺、钉死,只等明日一早运入妃陵。 殿内,窦昭昭听着外头陆时至起驾的声音,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下来,有些脱力地跪坐在地上,单手撑地勉力支撑着身子。 向雨石想扶她,可他早就跪的头昏眼花,才一动作,又扑通跪下了。 “主子!”所幸念一快步进来,飞扑至窦昭昭面前,有些吃力地扶起她,惊慌道:“于大总管命人将坤宁宫的人都带走了,只怕是活不成了……” 窦昭昭只皱了一下眉,随即神情冷漠道:“坤宁宫的人多是张贵妃安排的,要怪,就怪他们自己跟错了主子。” 窦昭昭的目光看向白光灿烂的大门,微微眯了眯眼,渐渐定下心来,经过这一遭,她与张贵妃的争斗就被放在了明面上,不死不休。 第309章:心机深沉(两章合一) 念一微微一怔,飞快地摇了摇头,今日的事这样凶险,她哪还有心思管顾旁人,她只关心窦昭昭的安危。 念一还想再问,窦昭昭却制止了,看了眼爬都爬不起的向雨石,“先回宫。” 念一一声吆喝,院中等候的宫人疾步进来,搀起向雨石,一行人迅速回了秋阑殿。 才一进宫门,就感觉到殿门的气氛不对,宫人们一如往常迎上来,可脸上挂着明晃晃的忐忑和不安。 窦昭昭知道,陆时至的口谕已经传到了,张贵妃也应该迫不及待地打压她了。 窦昭昭暂且顾不得这些,转头吩咐道:“速去请黄连来,给向雨石看看,有没有伤着骨头。” 向雨石有些呆愣地看着窦昭昭,眼中难掩惊异,“主子……” “看什么?”窦昭昭笑了,月眉轻扬,“难不成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你无辜受死吗?” 向雨石瞳光闪烁,抿了抿唇,声音微不可闻,“多谢主子……” 窦昭昭走近一步,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我要谢你,愿意为我赴险。” 窦昭昭冲他安抚的一笑,随即微微抬高声音,掷地有声道:“你是我的人,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你只管安心养伤。” 向雨石重重点头,在宫人的搀扶下回房。 与此同时,窦昭昭的坚决态度也无形中安抚了秋阑殿众人的心。 是啊,无论如何,珍妃位列四妃,诞育皇嗣有功,慌什么呢? 宫人们散开各自忙碌,念一和彩兰一左一右扶着窦昭昭进殿,门帘一关,念一焦灼地问道:“主子,今日陛下可是生了大气了,这下该怎么办?” 彩兰还有些不明就里,在听过念一的解释后也面露愁容,“说起来,陛下要杀向雨石也有替主子遮掩的意思,陛下几番袒护,您却不领情,以陛下的性子,只怕又要冷上您好一阵了。” 念一点头,“是啊,倒叫静嫔占着便宜,得以在陛下跟前露脸了。”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陛下生气不要紧,要紧的是别叫人趁虚而入,跟窦昭昭争宠。 二人急的喉咙发紧,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窦昭昭默默往自己后腰垫了个软枕,轻飘飘道:“我饿了,把小厨房炖的燕窝端了来……” 窦昭昭一出声,二人齐刷刷看过来,念一忍不住抱怨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不上心!” 话虽如此,二人到底还是怕饿着她,一左一右忙活开来,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燕窝送到了窦昭昭面前。 念一轻轻搅动燕窝,调整到适口的温度。 彩兰则在一旁拨了几个柑橘放进了窦昭昭的手里,语气有些无奈道:“主子先吃些水果垫一垫,奴婢命小厨房做了几个菜,一会儿就好。” “还是彩兰体贴。”窦昭昭笑嘻嘻点头,饱满多汁的果肉在口中炸开,甜滋滋的。 “都这个时候了,主子还有心思打趣奴婢……”彩兰没忍住噘嘴,话说到一半,看着窦昭昭微微鼓起的腮帮子,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睛一亮,追问道:“主子,您不会早就料到了吧?” 念一手中的瓷勺也顿住了,眼巴巴地望着窦昭昭。 窦昭昭慢悠悠咽下果肉,在念一的催促中停下嘴,“难道你们认为,我会舍了向雨石的性命,来保全自己吗?” 这个问题让二人不约而同地瞪圆了眼睛,呆呆看着窦昭昭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念一反应过来,毫不犹豫道:“奴婢知道主子不会!” 话毕,念一眼中闪烁着泪光,认真道:“不过,如果真有这一天,奴婢愿意为了主子,心甘情愿赴死,还请主子断断不要犹豫……” “不许说这样的晦气话!”窦昭昭表情微变,想起了前世念一不明不白为她送了性命。 窦昭昭少有这样急切的时候,念一被斥的一愣。 窦昭昭意识到自己吓着她了,转而轻笑掩饰道:“我坐到今天这个位份,如若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护不住,还有什么用?” 念一和彩兰动容一笑,转而催促窦昭昭趁热把燕窝吃了。 待填了肚子,窦昭昭一边擦拭嘴唇,一边道:“你们只看到陛下勃然大怒,却没看到,待陛下冷静下来细想,会是什么样子。” “什么意思?”念一呈上蜜水追问道。 “我若当真眼睁睁看着向雨石去死,陛下会如何看我?”窦昭昭反问。 “!”二人齐齐一愣,脸上都流露出一丝后怕。 窦昭昭冷笑一声道:“向雨石可是我的心腹太监,肯为我豁出性命办事,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人,我却见死不救,如此心狠手辣,陛下岂能容我?” “如今在陛下眼里,我固然是心思深沉,可终究还是心软的。” “他生气归生气,却不会狠心罚我,不过冷待我一些时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念一长出一口气,拍着胸脯感慨,“幸好。” 彩兰也忍不住后怕,得亏窦昭昭行事果断,想起今天殿上张贵妃咄咄逼人的架势,她忍不住气恼:“也怪奴婢疏忽,竟没有察觉她们二人的阴谋,只差一点,咱们就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窦昭昭嗤笑,缓缓摇头,“不会。” 彩兰疑惑地看过来,“不会?为什么?” “因为陛下不会容忍张家做大。”窦昭昭看得很清楚,也很肯定。 陆时至是天下之主,他的心意才是决定输赢和局势的关键。 “张丞相日渐猖狂,张贵妃又是如今后宫第一人,父女二人相依相偎,已然不再是陛下的爪牙,而是皇权的威胁。” “以陛下多疑的性子,即便张家恭敬驯服,陛下都未必能容下,何况张贵妃父女野心勃勃,屡次愚弄圣听,陛下对他们的容忍也该到极限了。” 彩兰恍然道:“如今后宫之中,除了张贵妃,便只有主子您一个妃位,也只有您,才有和张贵妃一争之力!” 窦昭昭微笑点头,她敢下这一步险棋,也就是吃准了,无论陆时至真心还是假意,为了张贵妃,陆时至都会选择袒护她。 念一舒了一口气,脸上总算又看见笑容了,“这么一想,张贵妃这么气势汹汹,原来一开始就注定了一败涂地,也没有多凶险嘛!” “你呀……”彩兰看着念一傻乐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叹气。 这局不是厉害,而是破局的人是窦昭昭,所以不凶险,若是换了别人,定然是只有引颈待戮的份。 窦昭昭乐的看念一开心,点头附和,“是啊,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念一高兴了,喜滋滋地挨着窦昭昭坐下,“奴婢就知道,主子才是最厉害的!” 窦昭昭知道她今日吓坏了,有意支开她,“去小厨房催一催,我今儿想吃酸辣藕丁,再添一份三鲜鸭子汤。” 念一干脆点头,“好嘞!” 待念一出去,彩兰才说出眼前不得不面对的困境,“如今,您被困在秋阑殿里,张贵妃主理后宫事务,咱们只怕要更被动了。” “我知道。”窦昭昭没有掩饰情绪,眉头短暂的聚拢又分开,她对张贵妃层出不穷的诡计和陷害已经厌烦。 即便她早知道张贵妃不简单,可从没想到张贵妃竟然敏锐至此,居然发现她的身份有异常。 这样一个心细如发的敌人,无时无刻不在暗处盯着她,只要她露出一丝一毫的弱点,就有可能被击倒……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窦昭昭很快理清思绪,转头正色吩咐彩兰,“你多费些心思,替我留意着静嫔。” 经窦昭昭这么一提醒,彩兰反应过来了,“主子是猜想,陛下有意扶持静嫔来制衡张贵妃?” “将门之后,朝中新贵,还是个单纯直率的性子,生的明艳大方,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窦昭昭细细数来,了然一笑,若换了她,也会喜欢夏虹英的。 彩兰面色一变,意识到比起虎视眈眈的张贵妃,静嫔才是真正有可能动摇窦昭昭立足根本的人,不假思索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稳住宫中人心,绝不会叫她有机会取您而代之!” 窦昭昭点点头,她对彩兰和念一是一样的信任,“一会儿你去一趟乾清宫,把这两道菜送去。” 防备着静嫔是一回事,早早哄了陆时至消气是更要紧的事。 ****** 乾清宫 偌大的宫殿中,宫人来往穿梭,却听不见半点声响,就连于力行端茶送水的脚步都刻意放轻了些。 临进门前,于力行还运了一口气,这才迈步踏入御书房,“陛下,静嫔娘娘来向您请安了。” 他一提起静嫔,陆时至本就阴沉的脸色更阴郁几分,浓眉紧皱,只给了于力行一个眼神。 于力行连忙躬身退下,挂着笑容跟夏虹英解释道:“静嫔娘娘,陛下公务繁忙,这会儿实在不得空,您且先回吧?” 夏虹英听这两句话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斜了一眼睁着眼说瞎话的于力行,腰板挺得更直了,“我不走。” 于力行脸上的笑容一僵,陛下这会儿正烦着,他哪敢让夏虹英在这杵着,好声好气劝道:“娘娘,这会儿日头正大着呢,您仔细晒坏了,晚些再来不迟?” 夏虹英重重哼了一声,下巴一抬,“没事,我不怕晒,从前在边关的时候,大夏天还在外头跑马呢。” 提起从前,夏虹英的脸上多了几分得意,语气愈发坚定了,“陛下此时不得空没关系,我可以等到陛下有空!” 夏虹英想着陆时至的赐她协理六宫口谕,虽然她并不在乎,但这表明了陆时至心里还是记着她的。 夏虹英抿唇一笑,默念了一句,烈女怕缠郎果然不假! 于力行这会儿是彻底笑不出来了,可又实在找不到说辞,只能悻悻地转身。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劳于公公替我通传一声,纪蕴求见陛下。” 于力行眼睛登时亮了,看着纪蕴像看救命稻草,“静嫔娘娘,您看……?” 静嫔是第一次细看纪蕴,只觉得他生的俊朗,神情仪态中俱是满满的书卷风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回轮到纪蕴不自在了,低头扫视了自己的衣着,而后求助地看向于力行。 于力行回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这是个有主意的主,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好在静嫔看够了,直截了当地对着于力行道:“看来你今日没有糊弄我,那我先走了。” 说罢,十分潇洒地转身,大步离开。 纪蕴看着静嫔的背影,不由得笑了,取笑于力行道:“于大总管也有这样憋屈的时候?” 于力行无奈叹气,摇头谦虚道不敢,心里却嘟囔开了。 若是从前,自然是没有,他堂堂御前大总管,谁敢给他脸色看?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前有窦昭昭这个挑动陛下心绪的活祖宗,后有夏虹英油盐不进、不按常理出牌,陛下更是阴晴不定的厉害,他的差事可不就越发难当了! 说曹操曹操到,于力行前脚才将纪蕴请进去,后脚就远远看见了彩兰的身影。 一点不夸张,于力行后脊背都僵直了,三两步上前,“彩兰姑娘,你这是……?” 彩兰看得出他的难处,十分上道地递上厚厚一包银子,“我们娘娘想着陛下匆匆离席,特叫奴婢送了些菜来,请公公通传一声即可。” “……好。”于力行看着描金彩绘的漆盒,好似看着烫手的山芋,偏偏他知道陆时至对珍妃娘娘的不一般,还不敢得罪。 于力行咬着牙接过了这个烫手的山芋,脚步沉重地迈过门槛。 紫檀木的御案后,陆时至已经恢复冷静,目光灼灼地看着纪蕴,“倒是朕高看了张丞相,一朝丞相、百官之首,竟由着自己的女儿摆布。” “为了宫廷斗争,他竟敢以宗氏此案存疑为由,延缓死刑。” 纪蕴倒是挺高兴的,“这样也好,他这样拎不清,咱们办起事来,也更方便。” “真是该死。”陆时至依旧沉着脸,宗家的斩立决是他亲口定下的,张丞相如此儿戏,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 纪蕴有心缓和,调笑道:“他废再多的心思又如何,终究比不过陛下的爱妃运筹帷幄、手段高明。” 话音刚落,陆时至阴恻恻地目光就追了过来。 第310章:情愿她狠毒 门褴处,于力行一只脚将将踏过门槛,正正好听见这么一句话,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躲出去。 可陆时至的眼睛比他的动作,不偏不倚地定在了了于力行手中的食盒上。 殿内冷凝的气氛也让纪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满肚子坏水的能臣眼咕噜一转,随即笑了,“于公公这是提的什么?” 于力行眼皮子眨的飞快,避重就轻道:“陛下匆匆离席,想必饿了吧?” 纪蕴眼睛一亮,意有所指道:“还是陛下身边的人体贴细心。” 纪蕴这么一引导于力行只能硬着头皮道:“回禀皇上,珍妃娘娘惦记着您,才叫人送来的,您……尝尝?” 话音才落,就被陆时至冷冰冰地拒绝了,“丢出去!” 可以说相当气恼了。 “诶!”于力行麻溜地应声。 作为知情人,于力行难得共情了陆时至,珍妃娘娘哄真龙天子跟哄孩子似的,胆大妄为把人得罪死了,回回都送些吃食点心、针头线脑来。 于力行是巴不得从御书房退出去,可纪蕴的兴致起来了,开口截住了他,“等等。” 在于力行为难的和陆时至阴郁的脸色中,纪蕴笑嘻嘻道:“陛下不饿,微臣却是饿的厉害,不如赏给微臣呗?” “!”于力行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陆时至的脸色更难看了,目光紧紧地盯着纪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纪蕴一眼就看出了发小的气恼,半点不怕,戏谑道:“微臣好歹是陛下的股肱之臣,陛下不会连两道菜都不舍得吧?” 于力行默默咽了咽口水,后脚跟幅度很小地往后蹭了蹭,身体微微后仰。 他清楚的看到陆时至的胸膛阔了一圈,随即十分冷硬道:“自然不会。” 陆时至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完,转头看见于力行畏畏缩缩的模样,不由得心头火起,“给他吃。” 于力行被斥的一颤,点头,微微避着陆时至,将食盒放在了距离陆时至最远的那个小桌上。 随着食盒打开,诱人的香气瞬间在御书房里弥散开来。 两碟小菜端出来,都是家常小菜,一荤一素,算不上精致,但架不住在场几人都是饿着肚子的,都不由得眼馋。 尤其,唯一一个大动筷子的纪蕴,还是个嘴巴不消停的,愣是顶着陆时至冷冰冰的视线吃了两碗饭。 纪蕴一边吃,一边偷偷瞥案头后坐着的陆时至,见皇帝将书页翻得“哗啦哗啦”响,微微拖长了音调赞叹道:“真不错!” “尤其是这道酸辣藕丁,清爽可口,在夏日里吃极开胃。” 陆时至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话看过来,眼睁睁看着纪蕴三两口把最后几块藕丁丢进嘴里。 不知怎的,心里十分不自在,他搜罗来的厨子,他的女人送来的菜,居然便宜了纪蕴? 于力行看着二人的气氛怪异,有心缓和气氛,笑着解释道:“珍妃娘娘身怀有孕,胃口重了些,喜食酸辣口味,陛下特意选了几个新厨子去珍妃娘娘的小厨房……” 于力行说着说着,感觉后脊背发凉,余光瞥见了陆时至不善的目光,默默闭上嘴。 纪蕴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转头看向陆时至,“如此说来,多亏了陛下,微臣才有这样的口福。” 陆时至的嘴角微微抽动一瞬,扯出一个十分僵硬的笑容,下了逐客令,“吃完了赶紧走。” 纪蕴被陆时至话里的憋屈逗乐了,微微挑眉,“不过是吃了陛下一盘藕丁,陛下就要赶微臣走,好无情啊~” 于力行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又往门口退了一步。 陆时至这回眼角都跟着抽抽,十分埋汰道:“别吃了,赶紧走,今儿就把宗氏那伙人给了结了。” 陆时至开了口,于力行没法装傻了,硬着头皮上前收拾碗碟,变相地帮着赶人,也借着机会退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纪蕴手里的筷子都被夺走了,默默从袖中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起身,“微臣遵旨。” 陆时至偏过头,不大愿意见他。 “陛下不会是气微臣吃了珍妃娘娘送来的菜吧?”陆时至少年老成,纪蕴跟在陆时至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幼稚的模样,稀奇的不得了。 “胡说。”陆时至回答的飞快。 “那陛下是气珍妃娘娘咯?”纪蕴追问道。 “笑话。”陆时至的声音都大了,正脸看过来,补了一句,“朕是九五之尊,怎么可能会跟一个女人置气?” 纪蕴轻笑一声,“微臣也是如此作想,陛下是天子,有能容天下之量。” 陆时至被他的“奉承”刺得浑身不舒坦,一双深邃的眸子警告地盯着纪蕴,“你若是吃饱了闲得慌,就陪朕去武英殿过两招。” 提起练武,纪蕴脸上的笑立刻僵住了,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连连讨饶,“别别别……微臣知错了!” 他虽然是陆时至的伴读,文武课程都是一样学的,从小到大在武艺上就没赢过陆时至,这种差距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增大,时至如今,几乎就是单方面的碾压。 纪蕴毫不怀疑,以此时陆时至拳头梆硬的架势,去了武英殿,他妥妥就是个抗揍的沙包。 陆时至一个字都懒得再说,微微偏头,视线看向门口。 麻溜出去! 纪蕴不敢再留,但临出门前,还是没憋住,挺住脚步道:“陛下,恕微臣直言,珍妃娘娘所做之事或许是出格了些、手段狠毒了些,或许,跟您想象的不一样,但……大多是形势所迫,并非全然是欺骗。” 陆时至闻言非但没有动容,剑眉反而皱的更紧了,眉眼隐隐透着不虞之色。 “但如果她没有这些手段,就不能好端端地站在陛下面前。”纪蕴看得出陆时至对窦昭昭的在意,不愿见他这么糊涂下去。 纪蕴收了笑容,认真道:“微臣想,比起心上人受尽蹉跎,微臣情愿她狠毒些。” 第311章 :心乱 纪蕴没有再停留,躬身告退。御书房只余陆时至孤坐御案之后,许久没有动作。 直到于力行小心翼翼进来,陆时至才回过神来,脸色愈发难看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豁然起身,“去武英殿。” 于力行压根不敢多看陆时至一眼,战战兢兢地跟上。 开阔的演武场内,金甲护卫环绕,只正中有一人,陆时至单手握着缰绳,纵马疾驰,铁蹄重重跃起又落下,发出沉闷的震响。 陆时至反手握着一柄长枪,寒光凛冽的尖锋拖出刺目的火花。 纵马回身之时,寒锋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带起“呼呼”的风声,顷刻间,木屑纷飞,木靶人被削去了脑袋,徒留一地狼藉。 不等于力行惊叹,陆时至的飞扬的眼睛微眯,略微回臂,随手将手中的长枪掷出,只听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嘭”的一声,尖锋正中红心。 于力行只来得及看见金属枪柄因为余力未尽,飞快地震动,发出昆虫振翅的嗡鸣声。 于力行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发软,不自觉地退了半步,感觉前所未有的棘手。 心里暗暗叫苦,纪大人呀纪大人,你到底跟陛下说了什么呀?陛下看起来简直要气疯了! (忙不迭地往刑部大牢里赶的纪蕴重重打了个喷嚏:“?”别不是陆时至在骂他吧?) 陆时至出了一身的热汗,把演武场的靶子祸害了个干净,才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快。 随着纷杂的情绪褪去,他也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 纪蕴说的那些大道理根本没听进她的耳朵,相反,在纪蕴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窦昭昭并不狠毒。 是的! 事至如今,窦昭昭能把张贵妃斗的一败涂地,能做出谋害宗雯华的事,他居然还认为,他的珍妃并不狠毒。 她并没有纪蕴说的那么不堪……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打了几个转,几乎让陆时至发疯,他居然被情绪控制了? 被一个女人拿捏住了! 更叫他窝火的,是他居然心甘情愿,觉得无伤大雅。 这不对。 陆时至在心中默念,这不对。 他可以宠窦昭昭,但不能被这种可笑的感情控制,更不能被一个柔弱的、虚伪的女人利用! 陆时至攥紧了手中的缰绳,越嘞越紧,以至于胯下的马儿不堪重负,发出哀切的长吟。 陆时至没有不为所动,直至马儿不堪痛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陆时至纵马一跃,一边解开袖口的皮扣,一边往外走。 于力行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尝试几次都没能爬起来的马儿,默默叹了声可怜,追上皇帝的背影。 于力行第一次冒出了“要是珍妃娘娘在就好了”的念头,面对怒不可遏的天子,也唯有窦昭昭有和风细雨博君一笑的本事。 于力行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宫道,这才想起,窦昭昭被陆时至禁足了,没有人能解救他…… 脑子里冒出千万个念头的于力行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上了陆时至的后背,“奴才该死!” 陆时至不知为何停了下来,盯着于力行好一会才道:“去请静嫔来。” 于力行睁大了眼睛,十分意外,没等他窥探陆时至的表情,后者就大步离去。 ****** 秋阑殿 也许是累的狠了,窦昭昭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再睁开眼来,还觉得天旋地转,不知所在何处。 不等她的脑子清醒过来,却是正对上一双熟悉的大眼睛。 眼线黑亮,眼尾上扬,浓密的睫毛又卷又翘,带着惊艳的明媚,瞳仁在昏暗的帐子里隐隐透着一丝幽幽地蓝……跟陆时至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窦昭昭对上陆时至的幽深莫测的眼睛会心慌,望着自己的女儿,只有欢喜。 陆长禧不知在窦昭昭枕边看了多久,她不吵不闹,手里左手拿着一个木马,右手拿着木头小人,抬着小小的手臂在空中比划,玩一会儿,就低头来看一眼母妃醒没醒。 窦昭昭睡着,她也不着急,不吵不闹继续玩,如此反复。 此时目光透过木头小人看见窦昭昭醒了,“唰”的一下睁大了眼睛,一把丢开了手中的玩具,“娘娘!” 陆长禧一边热切的呼唤着,一边麻利地手脚并用爬到窦昭昭身边,软乎乎的身子十分自然的一歪,倒进了窦昭昭的怀里。 陆长禧刚刚会说话,只会说单字,窦昭昭先教了她喊“爹爹”,而后轮到自己这个母妃,陆长禧却是犯了难,不知怎的,跟身边的丫头学会了喊“娘娘”。 不过无论她怎么喊,窦昭昭都听的高兴。 窦昭昭抱紧了陆长禧热乎乎的身子,闻着糯糯的奶香,忍不住亲了一口,软着嗓音道:“长禧等了多久了?” 陆长禧当然不能回答她,只管眼睛亮亮地盯着母妃看,粉嘟嘟的嘴唇咧的大大的,小脑袋像小猫似的往窦昭昭脸上蹭,奶声奶气一叠声地喊:“娘娘~娘娘~” 窦昭昭也耐心地回应,“诶!诶!娘亲在这呢。” 帐子外,念一听见母女二人的动静,招呼着宫人进来,一边拉开帐子解释道:“殿下一早起来就喊您,乳母不肯,她就假模假样地‘哇哇’干哭。” “您是不知道,她小小一个的,居然会认道了,自己就要往寝殿里走,奴婢被缠的没法子,只能把人放进来了。” “不过殿下心疼娘娘,知道您怀着孩子辛苦,在您身边戴了大半个时辰,自己玩自己的,一点没吭声。” 窦昭昭听着笑吟吟地低头夸奖陆长禧道:“长禧这么厉害呀?” 陆长禧似乎也通过语气知道这是好话,高高地昂着下巴,“啊啊”地应声。 逗的众人笑出了声,直夸她人小鬼大。 念一提窦昭昭梳洗的功夫,看着一旁玩木剑和木马的陆长禧,忍不住感慨道:“殿下真是随了陛下,女孩子家家,不喜欢那些布偶玩具,偏偏喜欢刀枪棍棒。” 窦昭昭看了一眼比划的认真的陆长禧,笑了,“这是好事,跟她父皇一样强悍厉害,永远不会受欺负……” 窦昭昭话未说完,一个小宫女急匆匆闯进来,神情紧张道:“娘娘,陛下方才下旨……晋静嫔夏氏为静妃了!” 第312章 :布局 这个消息犹如一阵惊雷,将内殿中温馨愉悦的氛围给震了个干净。 窦昭昭心里“咯噔”一声颤,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连带的捏着玉梳的手都无知无觉地攥紧了,细密的梳齿陷入掌心,带起一阵钝痛。 念一更是瞪大了眼睛,顾不上替窦昭昭束发,高声质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可能?静嫔入宫不过三月,怎么会……” 经念一这么一点,彩兰追问道:“莫不是,静嫔有了喜讯?” 窦昭昭也偏头看过去,眼中带上了几分凝重。 报信宫女连忙摇头,“没有听见喜讯,昨夜静妃侍寝,今早陛下口谕晋封,宫闱局那边已经在筹备晋封礼了。” 窦昭昭攥着玉梳的手渐渐松开,缓缓打理着颈侧的发丝,点点头,“我知道了。” 宫女躬身退下,念一眼神飘忽,担忧道:“主子,这……”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了,念一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彩兰补充道:“无论内情如何,这个静妃不容小觑,迟早会成为娘娘的大威胁。” 窦昭昭凝眉不语,低头捋顺发尾的纠结成疙瘩的小结,她知道。 无论此时此刻陆时至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日久天长,假的未必不能成真,陆时至对她的宠爱不就是这样吗? 更何况,夏虹英有家室、有得力的父兄。 此时此刻,比起早就是陆时至眼中钉的张贵妃,夏虹英的确是更棘手的竞争者。 窦昭昭脑中冒出许许多多的念头,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脊背不自觉地僵住了,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了为了打击对手,不择手段的那个人么? 念一和彩兰看着窦昭昭凝重难看的脸色,不由得也不安起来,开口宽慰道;“主子别担心,陛下的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要不了多久,定然就会消气了,那个静妃也得意不了几天的……” 窦昭昭笑了,摇了摇头,“我还不至于被这点子事吓得魂飞魄散。” 念一和彩兰互看一眼,默契地上前,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替窦昭昭梳妆。 窦昭昭的满头青丝被打理的整整齐齐,攒金如意云冠压在其上,鬓角侧后簪两簇绢花,雍容雅致。 彩兰借着替她调整花朵的功夫,小心翼翼提议道:“静妃来势汹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先想法子出了秋阑殿才是。” 念一点头如捣蒜,“是啊,拘在这里,主子连见陛下一面都难,怎么和静妃斗?” “不急。”窦昭昭已经恢复了平静,从妆匣里挑出一对珍珠耳坠,对镜戴上,“谁说我要和静妃斗?” 念一和彩兰不约而同愣住了,呆呆地望着窦昭昭,不解其意道:“主子的意思是……?” “静妃风头强劲,难道就只有我急?”窦昭昭面不改色地追问。 彩兰迅速反应过来,“主子是说张贵妃?” 窦昭昭面不改色地戴上玉镯,抚过丰润了两分的腕骨,点头,“比起我,静妃有恩宠,又有家世,保管更叫张贵妃坐立难安。” 从前都是张贵妃看着冲在前头斗的跟乌眼鸡似的,如今也该轮到张贵妃自己了。 彩兰也笑了,扶着窦昭昭起身,“那主子且只管好好养胎,平平安安生下皇嗣,由着她们斗去吧。” 窦昭昭接过燕窝,一边分神留意玩的不亦乐乎的陆长禧,“你派人多留意,静妃性子单纯,只怕不是张贵妃的对手,必要的时候,可以拉她一把,做一个顺水人情。” 彩兰点头,“是。” “对了,左右无事,得空请乔婕妤和娄宝林几人来喝茶。”窦昭昭眯了眼,回了陆长禧一个可爱的笑容。 后宫的事可以缓一缓,前朝的形势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秋阑殿的消息才送过去,乔婕妤、娄宝林和焦宝林三人就急哄哄地来了,进门行礼的功夫,娄宝林就急道:“姐姐怎么才来叫咱们,我都快担心死了。” 窦昭昭脸上的笑带了几分真切,起身相迎,“快坐,念一上茶。” 宫人的早早备好了,依照个人的喜好一一奉上,乔婕妤嗅了嗅茶香,再看窦昭昭恬淡自然的神态,原本不安的心也定下了,忍不住打趣道:“娘娘倒是一如从前般悠闲自在,可把咱们吓得不轻。” “怪我,叫妹妹们挂心了。”窦昭昭一笑置之,“再如何,本宫还怀着龙嗣,张贵妃不敢薄待我。” 乔婕妤放下茶杯,拍了拍心口,“那就好。”事已至此,她们已经彻底成了一条船上的人,如若窦昭昭有个三长两短,张贵妃上位后绝不可能容下她们。 “娘娘今日叫咱们来,可是有什么吩咐?”焦宝林没有插科打诨的心思,正色道。 “只是有个疑惑,那日含元殿上,曹才人提起宗氏夫妻和宗府亲信,可本宫早些时候就听说,陛下已经判了斩立决和流放……”窦昭昭面有不解,微微皱眉,“难道人还活着?” 乔婕妤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几人飞快的交换了眼神,以为窦昭昭是担心自己的身世再出纰漏,连忙宽慰道:“姐姐放心,公主的周岁宴次日正午,罪人已正法。” 焦宝林说的更细致些,“也是张丞相胆大包天,为了张贵妃的筹谋,竟私自拖延了宗氏的死期,惹了朝中言官好大的不满。” 窦昭昭精神了些,目光认真地看向焦宝林,“既如此,就没人攻讦他?” “怎么没有?”乔婕妤嗤笑一声,脸上带了几分不忿,“朝中上下,尤其是言官们,对他的猖狂行径好大的不满。” “可奈何,陛下偏护着他,只说丞相是国之重臣,更是功臣,所做所行纵有不妥,也必定是为国为民……”乔婕妤隐隐翻了个白眼,“陛下都如此说了,臣子们再不满又能如何?” 窦昭昭的眼睛更亮了些,嘴角渐渐上扬,轻声呢喃,“这样啊……” 焦宝林虽和窦昭昭相处不算久,但她极擅察言观色,一看就知道窦昭昭心里有别的主意,立刻追问道:“娘娘可是有对付他的法子?” “本宫不过是想,陛下说的有道理,丞相大人所做所言皆是为国为民,自然是没有错处的。”窦昭昭微微一笑。 几人原本满怀希冀的眼睛都暗了下去,失望地转开视线。 “要怪……”窦昭昭脸上的笑带了几分不怀好意,“也能怪张丞相身边的人进了谗言,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第313章:突破口 几人被窦昭昭说的一愣,乔婕妤十分不解地看着窦昭昭,“姐姐怎么反替他说起话来了……” 焦宝林只略一想就领会过来了,开口打断了乔婕妤的话,“嫔妾明白了!” 乔婕妤被焦宝林这一嗓子惊的一颤,偏头看去,焦宝林眼睛亮亮的,语速很快道:“娘娘放心,嫔妾即刻修书给父亲,让他转而弹劾张丞相身边那一伙子乌合之众。” 乔婕妤也反应过来,立刻笑了,长“喔”了一声,也跟着附和道:“姐姐放心,我就不信了,陛下护着张丞相,还能把他什么那些小猫小狗也护着不成?” 娄宝林默默举手附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窦昭昭,“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届时,张丞相连自己身边的亲信都护不住,可就好看了。”乔婕妤已经满脸兴奋,迫不及待了。 ****** 天将蒙蒙亮,乾清宫里的宫人就有条不紊地动作起来了,于力行耳提面命吩咐,为了自己个的脑袋,务必小心当差。 其实不用他说,御前行走的宫人个个都看出来了,陛下现在火气大的很。 于力行卡着时间进殿,妥帖细致地伺候陆时至更衣洗漱,全程都没敢多看陆时至的冷脸。 要说最近也是倒霉,陛下正跟珍妃娘娘较着劲呢,偏偏前朝还不消停,每日一大箩筐的奏本,就是搔不中陛下的痒处。 陆时至端着冷脸高坐龙椅之上,于力行高声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陆时至面无表情听完了各地风调雨顺、收成大涨等奉承之言,忽见一向在朝政上少言寡语的国子监司业焦大人站了出来,“臣有本奏。” “微臣要弹劾,提刑按察使司李吉平,公器私用,意图结党营私、蒙蔽圣上,罪大恶极!” 焦大人掷地有声,不仅砸的满殿大臣齐刷刷侧目,更叫龙椅上原本兴致缺缺的陆时至掀开了眼皮,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噢?焦大人何出此言?” “回禀皇上,提刑按察使司主管刑狱,罪大恶极的宗氏却得以苟延残喘,皆因李按察使别有用心。”焦大人对上恭敬一拱手,“若非陛下英明睿智发现苗头,只怕李按察使就要借着职务之便偷天换日,帮助宗氏死里逃生。” 焦大人一番指责可是把一众人听傻了,李按察使第一个站出来,气急败坏道:“一派胡言!” 焦大人得了窦昭昭的提点,在看龙椅之上静默无声嘴角含笑的皇帝,更确信了几分,毫不相让道:“提刑按察使司位列三司,主管刑狱诉讼事务,原本该执行死刑的宗氏迟迟没有就死,自然是你的职责,你无可抵赖!” 李按察使被堵的心口郁结,却偏偏无可辩驳,只能指着焦大人,“你……你无理取闹!” 张丞相一党更是惊慌,没想到有了陛下的回护,还会有人不要命的重提此事。 张丞相眉头紧皱,不得不站出来,故作公允道:“回禀陛下,凡事都讲证据,焦大人所指自然有大人的道理,可有证据么?” “是啊。”李按察使立刻附和道:“焦大人身为国子监司业,也算桃李满天下,总不能光凭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罪名定了吧?” “若朝中众人皆如焦大人一般,必定多生冤狱。”有张丞相地庇护,李按察使腰杆子硬了起来,对着陆时至一拱手,振振有词道:“请陛下明鉴!” “李按察使所言实在无耻至极。”焦大人悄悄看了眼龙椅上兴致盎然的陆时至,半点不慌,“你堂堂提刑按察使司,刑狱中的死囚到期未行刑,你竟毫无所觉,如此玩忽职守,罪行天下皆知,还要什么证据?” 张丞相还想替李按察使辩解,“焦大人未免武断了些……” “除非!”焦大人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目光直直地看向张丞相,“李按察使是受人指使、胁迫,才做出这等糊涂事,那倒情有可原。” 焦大人放慢了语速,看向眼瞳扩张的李按察使,“若李按察使能供出幕后主使,或能将功补过也未可知。” 张丞相的辩词堵在了喉咙里,看着焦大人的眼神带了几分凶戾。 偌大的大殿顿时静了下来,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头,直到陆时至低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焦大人所言有理。” 陆时至面上亲厚地看着李按察使,“李爱卿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按察使根本不敢抬头,低垂的脑袋一个劲地往张丞相的身上飘,等着张丞相的指示。 张丞相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阴沉至极,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 李按察使的背一下子弯了下来,膝盖一软,颓然跪下,“宗氏满口谎言,微臣一时不察,受人蒙蔽,辜负陛下信重,请陛下降罪。” 焦大人眨了眨眼睛,脸上难掩喜悦,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办的如此轻巧。 随着李按察使的认罪,殿上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张丞相的紧紧抿唇又松开,开口替李按察使求情,“陛下,宗氏奸滑,李按察使也是一时疏忽,好在并未酿成大错,请陛下念在其多年尽心当差的份上,从轻处罚吧。” 陆时至眉头紧皱,久久没有说话,似是十分为难。 张丞相心里一紧,眼神左右一飘,立刻站出来好几个人,跟着附和道:“丞相所言在理,请陛下开恩。” “哪有什么疏忽大意,德不配位之人,若不加以严惩,日后保不齐要做出什么害国害民的事呢!”焦大人不甘示弱,事情既然做了,就要办到实处。 娄大人定了定神,也站了出来,连带着几个刚正不阿的御史齐齐道:“臣附议。” 两方人针锋相对,目光灼热地看着陆时至,焦大人只能暗自祈祷,珍妃娘娘的判断千万不要有误啊! 第314章 :好一个珍妃娘娘 龙椅之上,陆时至妖异的眸子慢悠悠扫过朝臣们的脸,目光凌厉,好似能直刺人心。 无人敢抬头,只静静等待着帝王的生杀予夺。 陆时至将朝中的站位尽收眼底后,嘴角缓缓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片刻后似惋惜似无奈般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丞相如此信任李按察使,朕便从轻处罚。” “传朕旨意,提刑按察使司李吉平疏忽职守、知情不报,贬为并州上州刺史,即日任职。” 这个惩罚一出来,众人齐刷刷抬头,都有些拿不准陛下的意思。 并州是军事重地,上州刺史是从三品官,虽然比起中央三司降了一级,可也是地方长官,这样的惩罚属实不算什么。 可令人不解的是,既然陛下有意轻饶李吉平,还有重用他的心思,大可贬一级把人留在京城,为何又要把人下放? 陆时至却是温和点给出了解释,“李吉平能力有余,妥帖不足,就在并州好好历练历练。” 李吉平眼睛一亮,感恩戴德地俯首拜下,“微臣领旨,叩谢陛下隆恩!” “陛下英明!”张丞相的脸上也浮上了得意之色,叩谢之后凉丝丝地睨了焦大人一眼,冷笑一声。 焦大人则愣在了当场,短暂地和娄大人对视一眼,默默退回了队列中,心中忐忑不已。 就在他心中思绪万千之时,忽的听见陆时至开口叫了他的名字,焦大人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 “太常寺卿焦杰听旨。” 陆时至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搅得焦大人心里七上八下,他顾不上多想,“扑通”一声跪下,“微臣在!” “太常寺卿焦杰心敏性坚、洞察秋毫,敢言常人所不敢言,让你在太常寺属实是埋没了。”陆时至难得给了淡淡的笑容,“即日起,你改去都察院当差,就任左副都御史一职。”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齐聚在焦大人身上,有震惊、有嫉妒,更有恍然。 虽然都是正三品,可都察院监察百官,是切切实实的中央实权部门,可谓一步登天了。 当然比起官职的提升,更叫人艳羡的,是陆时至摆明了要重用的态度。 焦大人再维持不住从容,郑重俯首,重重磕了一个头,一字一句道:“微臣叩谢陛下隆恩!定当竭尽全力,必定不负陛下所托!” 陆时至微微颔首,眼底浮起一抹满意的笑意,过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一个聪明人冒出来了。 有焦大人做例子,朝中那些观望的人也该看清风向,知道该站哪边了。 张丞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此时此刻,望着心思浮动的朝堂,他第一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接下来,只怕要不太平了。 …… 下了朝,陆时至留了纪蕴等亲信大臣说话,几人脸上难掩欣喜,都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并州可是个好地方,有险关在前、兵多粮足,还有水道四通八达,水师更是天下闻名……”说起并州的好处,无人不知,并州刺史可是个香饽饽。 陆时至轻笑一声,“福兮祸之所伏,他日动起手来也方便。” 众人不约而同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他们就知道,陛下的赏赐的背后,用意必定不简单。 理清了随后的安排,就要考虑用人调度了。 纪蕴开口提起,“这个焦大人有点能耐,或可一用。” 纪蕴的话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是啊,有些事情,咱们办起来太扎眼,难得有个明白人,不如交给他办,杀张丞相一个措手不及。” …… 众人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明明在朝堂上表明重用态度的陆时至却始终没有点头,大掌虚握着成拳,大拇指轻轻转动着扳指,他总觉得不对劲。 纪蕴不解地呼唤,“陛下?” “此事容朕再想想。”陆时至开口止住了这个话题,目光落在了殿中墙面上那幅疆域图上。 纪蕴点头,几个将重心落回了边疆事务上。 …… 约摸一个时辰,一行人退出御书房,于力行缓步入内,茶盏放在了陆时至的手边,陆时至却久久没有动作。 于力行心里暗叫不好,识趣地没有吭声,默默退了远了些。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陆时至忽然掀开眼帘,妖异俊美的狐狸眼射出凌厉的锋芒,令人触之胆寒。 “好一个珍妃娘娘。”陆时至薄唇轻启没头没尾道。 于力行现在已经被窦昭昭整出心理阴影了,一听这几个字膝盖就发软。 陆时至的脸上透出几分释然,缓缓吐出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好一个料事如神、揣摩人心的窦昭昭。” 想起窦昭昭,陆时至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朝中文武大臣的心性、本事如何,他不说了然于心,但凭他多年兢兢业业,怎么也绝不可能出现满腹才华却被埋没的。 怎么忽然就冒出来这么“经天纬地”的能臣? 陆时至想到今日一唱一和的焦大人和娄大人,一个是被排斥在朝局之外的太常寺卿,一个是前些时候才因进言献策得力被提拔上来的……偏偏这么巧,焦宝林和乔婕妤可都与窦昭昭十分亲厚。 陆时至险些气笑了,他还在对干涉朝政、行为不端的张贵妃上火呢,却没想到,他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得圣宠的女人,才是那个玩弄时局的高手。 于力行被陆时至狰狞的笑吓得喉咙发紧,想着陛下对窦昭昭一贯的嘴硬心软,硬着头皮道:“陛下可是要召珍妃娘娘来?” 话音才落,陆时至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哑声音响起,夹杂着从齿缝中挤出的冷笑,“呵……珍妃忙着搅动风云,哪里顾得上朕?” 这话可把于力行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陆时至宽厚的胸膛起伏不定,重重一摆手,他从未蒙受此等愚弄和轻视。 第315章:口是心非 于力行不敢再留,快步退了出去,站在廊下,才来得及长出一口气,忍不住嘀咕:“珍妃娘娘哟,这面都没见,您是怎么把陛下气成这样的?” 一旁的张公公毫无所觉地凑过来,“师傅,陛下早膳没吃两口,膳房新做了几样陛下爱吃的点心,要不要给陛下送进去?” 于力行一把拉住了他,连连摇头,“陛下只怕是没胃口。” 张公公对师傅的话自然听从,转身就要往回走,又被于力行叫住了。 于力行难得流露出几分犹豫,缓了片刻才道:“你悄悄地,送去秋阑殿。” 张公公瞪大了眼睛,瞳孔都不会动了,呆了好一会儿,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问:“陛下吩咐的?” 话没问完,先被于力行白了一眼,张公公默默闭上嘴,“也是,陛下吩咐的哪里需要偷偷摸摸的……” 于力行闻言嗤笑一声,呢喃了一句,“那可不一定。” 或许陆时至自己都没有发现,比起对于窦昭昭越矩的不满,他更不忿的,是窦昭昭对他的疏忽。 于力行自然不会嚼陆时至的舌根,在狠狠瞪了张公公一眼后,只管催促道:“你去就是。” 陆时至舍不下这个脸,只能由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想法子,哄了珍妃娘娘主动低头,只要这二人和好如初,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 秋阑殿,窦昭昭收到这两碟点心可是惊讶了好一会儿,再一看张公公闪烁其词的模样,略一想就明白了。 这是于力行擅作主张。 不过窦昭昭的眼底还是浮起一抹笑意,于力行日日在御前行走,最能体察圣意,他的行事一定程度也表明了陆时至的心意。 “多谢张公公。”窦昭昭收下东西,念一将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了张公公的掌心。 张公公掂着银两,难得的有些心虚,他还记着师傅的嘱咐,犹犹豫豫道:“娘娘,那陛下那边……” “本宫闲来无事,做了些绿豆糕,夏日里搭配西湖龙井,消暑纳凉最好不过,一会儿叫彩兰送去。”窦昭昭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张公公长出一口气,乐颠颠地告退了。 窦昭昭说话的同时,彩兰已经下去张罗了,不一会儿就传话来,“主子,东西都备好了。” 念一扶着窦昭昭起身,担忧道:“小厨房里闷热,您怀着身子,不如由奴婢来代劳吧?” 窦昭昭摇头,陆时至的舌头刁钻的很,明明是一样的步骤和材料,他就是能吃的出来是不是她亲手做的。 合面、倒模、蒸煮……一通忙活下来,窦昭昭久违地感觉到了乏累,待摆盘完成,直起腰时,竟有一股子天旋地旋之感。 踉跄着倒退两步,念一和彩兰吓了一跳,连忙手忙脚乱扶住了她,不等窦昭昭阻拦,已经慌里慌张地叫嚷道:“快传太医!” 跟绿豆糕一起到乾清宫的,还有秋阑殿请了太医的消息,于力行端着热气尚未散的绿豆糕,默默挑眉,还得是珍妃娘娘会拿捏圣心。 于力行心中大定,脚步轻快地捧着东西进去。 粉青瓷盘还未搁下,陆时至就先猜到了,寒着脸道:“谁叫你送进来的?朕不饿。” 于力行赶忙道明原委,顺便不经意地提起,“暑天燥热,珍妃娘娘亲自守着蒸笼,险些中暑……” 于力行清楚的看见陆时至的身板僵直一瞬,捏着笔杆的右手指节微微泛白,这才继续道:“方才陈医监来报,珍妃娘娘已经吃了药睡下了,请陛下放心。” 陆时至的姿态重新放松下来,故作悠然地抬笔,笔尖抵在纸面上,好久才落下一个草草的“已阅”。 于力行将陆时至的口是心非看的分明,默默将瓷盘推近了些,“绿豆糕清热解毒、祛暑止渴最好不过,搭配您爱喝的龙井更是滋味上佳。” “新出炉的绿豆糕口感绵软,陛下入夏胃口不好,不如尝尝看?”于力行体贴地将台阶给足了。 陆时至的笔尖悬在半空,眉头从始至终就没有舒展开,俨然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于力行心领神会,默默放下东西,缓步朝外退去。 “秋阑殿可着人来了?”陆时至状似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 于力行立刻打了个激灵,飞快斟酌一二后,悬着心道:“回皇上话,只珍妃娘娘许是不愿叫陛下忧心,只遣了贴身宫女来送绿豆糕,暑热的事,还是太医院传的消息。” 于力行说完,眼巴巴地瞅着陆时至,心里止不住嘀咕,不管您生的哪门子气,珍妃娘娘待您的心意可是没的说的,您就赶紧顺着台阶下了吧! 只可惜,行事果断、雷厉风行的天子,在“情”之一字上,却是个优柔寡断的,沉吟许久,也只是挥手叫于力行退下。 于力行无声的叹气,皇帝纠结,他们这些人又要提心吊胆地当差了。 临到门口,于力行福至心灵地抬头,正瞥见陆时至拈着一块绿豆糕,眼睫低垂,目光柔和又复杂……于力行不敢多看,匆忙退下。 他是有心想躲,可陆时至偏不给他机会,不一会儿,里间传来声音,“取酒来。” 不等于力行应声,陆时至又补充了一句,“要烈酒。” 于力行惊地瞪大眼睛,用、用烈酒配绿豆糕?是这么吃的吗? 只可惜陆时至的想法,轮不到他质疑,在陆时至地催促下,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精酿摆上了内殿的圆桌上。 于力行眼睁睁看着陆时至面无表情一杯杯灌下,直至冷峻的面颊上染上薄红,幽沉莫测的眼眸也似有似无地罩上朦胧的迷雾。 ****** 窦昭昭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孕妇体热,加之暑气入体,更叫她辗转反侧。 偏偏彩兰和念一生怕她受凉,无论如何也不肯给她多用冰,得亏了陈医监的安神汤,窦昭昭从黄昏时分就睡起了囫囵觉,半睡半醒间,竟舍不得起床,闭紧了眼睛,试图睡个回笼觉。 就在她酝酿睡意的时候,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一道阴郁低沉的声音,“怎么?如今是见都不想见朕了?” 第316章:臣妾想做陛下的爱妻 昏暗的光线下,淡淡的酒气在不大的帐子里散开,让窦昭昭本就不甚清明的神智愈发昏沉。 窦昭昭思索了好一会,才辨别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可随即脑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幻觉! 定是自己睡懵了,陆时至怎么可能喝的醉醺醺的来寻她? 可下一秒,男人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侵袭而上,淡淡的酒香也随着陆时至的呼吸侵入口腔,唇瓣连着舌根的钝痛让窦昭昭不得不清醒。 居然真的是陆时至! 陆时至似乎察觉到窦昭昭的不专心,大掌覆上她纤巧的后颈,微微收紧,一个完全掌控的姿势,不容后退、不许逃脱。 呼吸被完全掠夺,窦昭昭再没有精力思考,只能顺着酒意软在陆时至的怀里。 这份灼热不知持续了多久,等窦昭昭大口呼吸之时,感觉到男人的唇已经慢慢挪到了锁骨处,随着衣襟半解、大掌不规矩地游离…… 窦昭昭陡然回过神来,连忙按住了陆时至的手。 被搅了兴致的男人阴恻恻地盯着他,幽蓝的眸子在昏暗的夜色中仿佛泛着寒光。 陆时至握着窦昭昭腰际的手一点点收紧,心头的怒火一点点堆积,他眼巴巴地凑上前来,窦昭昭竟连敷衍都不肯? 窦昭昭被陆时至的眼睛盯得发毛,不知他又是生的哪门子气,不过对于陆时至的喜怒无常,窦昭昭已然有了自己的应对之策。 微微红肿的唇瓣荡起一抹含羞带怯的笑,趁着男人目光发直之际,一把搂住陆时至的脖子。 微凉的玉臂与男人热气澎湃的后脖子相触,细嫩软滑的脸颊贴进了男人隐隐有些胡茬的下颌,声音软的好似裹了蜂蜜,“陛下~” “臣妾还怀着身孕呢。”窦昭昭一边说,一边用隆起的肚子碰了碰陆时至的身体。 感觉到陆时至的身体僵硬一瞬,窦昭昭撒娇道:“为了咱们的孩子,孩子他爹且委屈委屈,好不好?” 陆时至的呼吸更重了几分,怀着的女人无处不软,想到这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子,陆时至原本汹涌的不甘和暗火不由自主地消弭于无形。 窦昭昭被陆时至盯的呼吸一滞,一时不知他幽深的眼瞳中暗藏何种深意。 就在窦昭昭忐忑不安之际,腰际的大手陡然用力,视野变换,顷刻间,二人的位置倒了个。 窦昭昭坐在了陆时至的腰腹处,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宛如精雕细琢的眉眼,不过几息的功夫,陆时至的眉眼中的郁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带着释然和戏谑的笑意。 窦昭昭不明所以,目光有一瞬间的放空,“陛下?” 陆时至薄唇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两只手一左一右钳住了窦昭昭的腰侧,力道不轻不重,阻断了任何逃离退缩的可能。 “为了咱们的孩子,只能辛苦孩子他娘了。”在窦昭昭满眼懵然和震惊中,陆时至脸皮相当厚道:“朕没轻没重的,比不得昭昭轻重得宜。” 最后几个字,陆时至放慢了语速,缱绻勾人,仿佛带着呼吸的热度,细细密密地缠上来,叫窦昭昭没由来的脸颊发烫。 等昏沉的大脑意识到陆时至话里的意思,窦昭昭顿时僵住了,面上腾的一下红了,“臣妾……” 陆时至没有给她挣扎的机会,握着窦昭昭僵直到指尖的手缓缓移动,声音带着不均匀的吸气声,声音低哑的不像话,“朕问过陈医监了,你的胎象稳固,还没满六个月,只要轻轻的,没事的……” “你还问了陈医监?!”这回窦昭昭彻底绷不住了,一下子炸毛了,“这样的事,你怎么能……” 您自己没皮没脸也就罢了,我还要脸呢! 剩下的话,窦昭昭没有机会说出,被憋了许久的男人拖入昏沉之中,再没有挣扎的余地。 头皮发涨、羞恼至极的时候,窦昭昭脑中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庆幸,再过两天,就满六个月了。 这样的事再来两次,她是真要没脸见人了! 筋疲力竭之际,窦昭昭无力地瘫软在陆时至的怀里,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着男人意犹未尽地摩挲。 窦昭昭张了张嘴,有些气闷地咬了咬陆时至的锁骨,早知他和天下男人一样,是个急色的,她何必谋划这么多? 明明……明明前世也没有这么不要脸…… “朕知道你与宗氏有故,宗氏的事到此为止。”睡眼迷蒙之际,陆时至多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音量不高,却轻而易举地击碎了窦昭昭所有的困乏。 窦昭昭猛地抬头,不等她想出说辞,陆时至的大掌覆上,轻轻抚过她戴尔头顶,似安抚、似占有,“宗氏杀了就杀了。” “你是朕的宠妃,朕愿意纵你、护你,但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你自己要有分寸。” “……是。”窦昭昭垂下眼帘,陆时至的掌心暖融融,却叫她情不自禁地汗毛倒竖。 陆时至似乎很满意她的乖顺,微微低头,下巴轻轻蹭了蹭,“有什么事,你先告诉朕,朕自会为你做主。” 窦昭昭心中念头纷杂,短暂的匀了一口气后,微微昂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时至,“陛下所言当真吗?” 陆时至毫不犹豫,轻笑一声,“朕是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窦昭昭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隐约流露出几分不信任,纤细的月眉细微地抽动两下,好一会儿才道:“若臣妾说,臣妾不止想做陛下的宠妃,臣妾想做的……” 窦昭昭的呼吸绵长而紧促,红肿的唇瓣动了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道:“想做……陛下的爱妻呢?” 第317章:原来他也会身不由己 此言一出,帐中旖旎的气氛一扫而空,空气都仿佛都凝滞了起来,这片狭小的空间安静到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窦昭昭死死地盯着陆时至,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微妙,既然他多疑,那她就明明白白的把野心告诉他,反正,这宫里的女人没有不想做皇后的。 比起叫陆时至疑心她联络前朝、有心干政,女人的那点野心算什么呢? 所幸,陆时至似乎只是惊讶,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窦昭昭心一横,趁着陆时至愣神的功夫,一头扎进了陆时至的颈侧,紧紧箍紧了陆时至的脖子,好似破罐子破摔一般,不管不顾道:“臣妾就是要和陛下生同衾死同穴,叫陛下这一辈子,再也甩不开臣妾才好……” 说到最后,窦昭昭似乎被陆时至地沉默刺伤,又或许是没有勇气面对陆时至的答案,声音里渐渐带上了哭腔。 陆时至能感觉到一大朵凉丝丝的泪水砸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带起一阵搔动心尖的痒。 “臣妾只想站在陛下的身边,罢了……”窦昭昭说着,似是难以承受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抽噎着咽下所有的话,再不发一言,留给陆时至的只有她因为伤心和委屈而细微颤动、抽动的背脊。 不知过了多久,窦昭昭听见陆时至重重吐出一口气,抚着她后颈的手微微用力,不容抗拒地掰起了她的头,逼着窦昭昭不得不与他对视。 “立后是家事,更是国事。”陆时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特有的凛冽和残忍。 “朕可以宠你。”陆时至一字一顿道,话语戛然而止,未尽之言尽在不言中。 窦昭昭直愣愣地望着陆时至,平静的在心里补全了这句话。 他只能像哄着宠物一般,宠着她、纵容她,却不能爱她,就像主人与宠物的关系,不容僭越。 窦昭昭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丝毫不显,只咬紧了下唇,水晶似的眸子迅速染上水光,眼睫一点点被濡湿,纵容泪水不堪重负地倾泻而出,点点滴滴地砸在香汗未湿的锁骨处。 窦昭昭清楚的看见,陆时至的瞳孔缩了一下,薄唇微不可觉地抿了抿,她好不容易才压下嘴角的弧度。 无论陆时至想不想,他在被自己牵动心绪。 下一刻,陆时至的手拂开窦昭昭眼睫上要掉不掉的泪珠,抱着她的手一点点收紧,直至窦昭昭把整个人靠进他的胸膛。 窦昭昭敏锐地发现,陆时至不想看见她的泪水,或者说,他心软了。 阴影之中,窦昭昭侧耳贴近陆时至的心口,听着男人有力而震荡的心跳,幽幽扬起一抹浅笑。 你的理智将我牢牢地推拒在外,可你的心呢? 窦昭昭的心前所未有的轻松,时至今日她仿佛才看清了这个记忆里坚不可摧的男人,原来,他也是人,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是会身不由己的。 窦昭昭紧紧环抱住陆时至的腰,好似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二人相顾无言。 等到陆时至的心跳恢复平静,才发现怀中的人已经睡了过去,陆时至将人悉心安置好,细细打量着,怎么也想不通,这么一个娇怯可怜的人儿,怎么就能将他搅得心绪不宁呢? 偏偏…… 陆时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还甘之如饴。 陆时至抚摸着窦昭昭面庞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窦昭昭顺从地微启红唇,陆时至没忍住,俯身,含着唇瓣,报复似的咬了一口。 他纵横宫闱和前朝多年,怎么会看不出窦昭昭那些争权夺利的小心思? 可女人那些甜腻腻的爱语,实在是勾人,诱的他一退再退。 罢了。 陆时至轻笑着摇了摇头,左右是只小野猫,那些小心思和谋算手段也是他教的,无论如何都翻不出他的手心。 娇就娇一些吧,他作为天下之主,也不是养不起。 陆时至倦意涌上头,习惯性地揽过窦昭昭,阖眼。 ****** 第二日,窦昭昭是被念一等人的动静吵醒的,一问时辰,已经巳时了。 念一一边拉起床帐,一边忍不住打趣道:“主子再不起,只怕午膳都吃不上了。” 窦昭昭扶着酸胀的腰,懒懒地翻了个身,不甚在意道:“左右无事。” 念一看着窦昭昭吊儿郎当的模样,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有些得意道:“主子这话错了。” 窦昭昭不解地抬眼,念一笑嘻嘻道:“陛下走之前可是留了话了,钦点了午膳要吃酸辣藕丁和三鲜鸭子汤,叫您亲自送去紫宸殿。” 窦昭昭微微一愣,万万没想到陆时至会来这么一出。 念一喜的嘴角就没下去过,“隔了这么久,陛下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可见有多记挂主子了。” 窦昭昭身子倦的很,撇了撇嘴,不大情愿道:“陛下不是叫本宫在秋阑殿里好好思过么?本宫怎么好出去?” “主子放心,陛下说了……”念一的笑容更深了,清了清嗓子道:“禁足归禁足,珍妃身为嫔妃,伺候圣上是本分事,不算坏了规矩。” 念一像模像样地学着陆时至的口气说话,可把大伙都逗乐了,彩兰抽空接话道:“陛下吩咐了,一会儿午膳时分,张公公亲自来请。” “这算哪门子禁足?”窦昭昭有些不忿地挑眉,为陆时至的别扭,感觉好气又可笑。 …… 于此同时,百合宫里,半青第一时间将消息报给了张贵妃,语气难掩气恼,“这算哪门子的禁足?” “陛下也太宠着珍妃了!”半青越说越来气,“珍妃纵仆行凶,陛下不仅不追究,还帮着遮掩,就连珍妃身边的奴才都没舍得处置……这样下去,珍妃只怕是要上天了!” 出乎意料的,对窦昭昭忌惮已久的张贵妃今日却格外淡然,她不紧不慢地刮着茶沫,轻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她上不了天。” 半青忍不住皱眉,“窦氏这样猖狂,娘娘您还不上心。” 在半青的催促下,张贵妃这才慢悠悠放下茶盏,勾唇浅笑,“若说从前她还值得本宫忌惮,如今看陛下的态度,她已经不足为惧。” 半青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娘娘?” “陛下对她的放纵,恰恰表明了,陛下只想要让她当一个娇嗔可爱的宠妃,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