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军演义》 第五百七十二章 饭馆消息多 前面就是福州府。戚继光担任福建总兵官，他的总兵府衙门是设在福州府的。俞大猷做福建总兵的时候，就在福州府办公。 “大帅，马上就到福州了。您带着我们一起走马上任吧。让我们也逛逛大城市，看看福州城的繁华街景。”黄老七一脸向往，跃跃欲试。 戚继光却摇摇头，“不行，现在上任时机不对。我们应该先去部队，把刘监军拿下，让力士营、夜袭队回归，然后再去福州。上任嘛，早一天晚一天没关系。是咱们的，谁也抢不走。” 戚继光自信满满的话，让黄老七失望之中，有对未来多了一丝期待。不过，戚继光并没有让黄老七失望太久。 “虽然我现在不去上任，但是进福州城看一看，品尝一下福州特色美食，倒是可以的。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你、再加上楼楠，只有我们三个人。如果让夫人知道，我可说是你挑唆的。” 我挑唆？黄老七张口结舌。戚夫人的凶悍之名，戚家军里参军时间久一些将领几乎都知道。 戚元帅都怕老婆。戚夫人曾经在倭寇包围新河的时候，率领城里的女人，使用计谋吓跑了倭寇！这是普通女人能干出来的吗？别说女人了，就是大男人，又有几个敢的？ 这样一位有勇有谋、又是元帅夫人的身份，借给黄老七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人家。如果被大帅夫人记恨上，他还能活得了吗？ “大帅放心，卑职绝对守口如瓶！除了你、我，我绝不告诉第三个人知道！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黄老七张嘴就发下了毒誓。 “楼楠也可以知道，我还得带上他呢。楼楠的本事那么高，咱俩进福州带上他，万一要是出点儿什么意外，楼楠一个人就能顶几十个保镖。” 黄老七咽了口吐沫。他刚发完誓不告诉第三个人。戚继光就加上了楼楠。我发的誓算什么？这也太不庄重了吧？戚继光要带楼楠做保镖，黄老七就算再不满意，也不敢提出来。谁让人家是元帅，他是手下呢。 戚继光告诉王娟，他要进福州去打听戚家军的现状。福州是大城市，人多消息多。打听情报，绝对是个好地方。他不打算带部队进城。无缘无故，军队进城，是犯大忌的。 戚继光让王娟代替他，看着这将近八百名官兵在这里休息，同时也是等着他。等他在福州城打探出情报之后，再率队去泉州，寻找大部队汇合。 “夫君放心，为妻一定带好队伍，等着你回来。保证出不了事。只盼望你早去早归，别在福州城中逗留太久。” 知夫莫若妻，王娟知道戚继光是什么性情，叮嘱他，也是警告他，进了福州要早起早回，别见到了花花世界，就胡乱来。 夫妻二人相互嘱咐之后，戚继光又交代杨文和朱珏，你们俩留下坐镇。别让当兵的乱跑。今天我要是不回来，明天中午以前肯定回来。明天我们就启程，今天休息一天。 该交代的交代完，戚继光和黄老七、楼楠，三个人换上便装，混进了福州城。 福州是大城市，城里人口众多，百业兴旺、车水马龙。三人进福州，真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稀奇，见什么都好看。 街道上，豪华的马车明光锃亮。女人们衣着鲜艳、妩媚多姿；年轻男子英俊挺拔、风度翩翩。哪是力士营那些海盗出身的汉子能比的？ 不知不觉，仨人从城东逛到城西，又从城西走到城北。看多了美女，见识了繁华，肚子饿了。找了家不算太豪华的饭店，进去点了几个当地特色菜，坐下来边吃边聊。 聊天不重要，重要的是打探消息。戚继光竖着耳朵听。饭馆里人太多，人声鼎沸，根本听不清讲的都是什么。 就在戚继光失望的时候，隔壁桌上说的话，让他心里一动。 隔壁桌上坐的几个人，正在谈论并不是什么国家大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张家媳妇偷小叔子让发现了，打了个半死；城西陈家的姑娘被一帮贼看上了。陈氏夫妻去官府报案，福州知府根本就不管。 城南王家，老太太把俩儿子给告了，说俩儿子不孝顺，老太太七十多了，晚上睡猪圈、吃猪食，俩儿子谁都不管。 总之，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其中，也就城西陈家姑娘被贼看上这件事，引起了戚继光的注意。哪儿的贼？是海盗、山贼，还是倭寇？ 要是海盗、山贼的话，有福州府就够收拾他们了。如果是倭寇的话，戚继光就不走了。他得留下，把福州的倭寇全部消灭掉。人手若是不够的话，他还可以派人去泉州把部队调过来。 戚继光抬手把店小二叫过来，嘱咐他，隔壁这桌的饭菜钱算到我们身上。和我们点的酒饭加到一块儿，由我来付钱。这块够不够？ 戚继光拿出小块银锭交给了店伙计。伙计高高兴兴地走了。 吃饱喝足走出饭馆，仨人可没走远，就在斜对着饭馆的胡同口，盯着饭馆的大门方向。 过了大约一刻钟，饭馆里走出来几个人，一边走，一边高谈阔论，神采飞扬的模样。 “大帅，我敢保证，这帮人里最少有一半以上都是土匪。”黄老七悄悄地提醒道。 “哦，隔着这么远，你就能看出来？”戚继光不禁有些好奇。 “你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黄老七有点儿得意。“土匪和海盗不一样。”他既干过海盗、又做过金鸡岭大寨主。海盗土匪他都干过，他说能看出那几个人的职业，倒也不奇怪。 说话的时候，那几个人往这边走过来了。 “一共六个人。咱们仨，一个人抓俩。要不我和楼楠动手，一人抓仨。大帅您给我把风就行。” “哼！什么把风？你以为我是来做贼的吗？”戚继光很不满意黄老七的措辞。 俩人正在这里说的热闹，对方已经到跟前了。戚继光做了个手势，黄老七、楼楠都没动手。等人走过去了，楼楠这才开口问戚继光，放他们走？还是拿下？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三个揍六个 “跟上去，找机会抓落单的。” 对方有六个人，自己一方只有三个。一旦打起来，就算自己这边能赢，打仗的动静也小不了，说不定就会惊动过往的群众。万一要是跑掉一两个，那更麻烦。 不如抓个落单的审问，戚继光不相信这六个人一直不分开。黄老七和楼楠答应了，三人悄悄跟在了后面。 走了没多远，六个人就分了手。两个人往左边走了，两个往右边去了，只剩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俩人就好对付了。戚继光一使眼色，三人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停一下！喂，等一等！”继光招手大声喊着。前面那俩停下脚步转回身，惊讶的看着跑过来的三人。“是叫我们吗？”左边那人问道。 “对，就是叫你们俩。”戚继光笑嘻嘻看着二人，“两位，刚才跟你们一块儿的那四位去哪儿了？” “他们？他们四个有事先走了。你们找他们吗？” “不是，我找的是你们。二位，刚才你们吃完饭，结账的时候掌柜是不是说，有人已经把账结了？” “对呀。咦，你怎么知道？”还是左边这人，惊讶的看着戚继光。 “是我结的账。你说我怎么知道？”戚继光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来是兄台破费，多谢了。”这人拱了拱手。“兄台此时叫住我二人，难道是有事情要吩咐吗？” “啧，果然是明白人。刚才在饭馆吃饭的时候，我们和你们六位是隔壁桌。我听见你们吃饭当中曾经谈到城西陈家姑娘被一群贼看上了。这是怎么回事？两位能给我们详细讲讲吗？” “我们哥儿仨就对奇闻轶事感兴趣，你给我们讲一讲，也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怎么样？” “就因为这个，你替我们结了饭钱？呵呵，”这人一笑，“对不起，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这事我也只是听别人随便提过几句，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三位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们就告辞了。” 说完俩人转身就走。 他不肯说？戚继光下意识的就以为对方是不肯讲，而不是像他所说的不知道详情。明明知道却不说，哪能放你们走？ “两位请留步！”继光叫了一声，又追上几步。 俩人转回身，脸上相当不痛快，“怎么？你还有事？” 戚继光也不笑了，“还是那件事。我请你们吃饭，只让你给我讲一件市井见闻，你怎么就不肯详细讲呢？那件事对我们真的有用。你还是多讲一些的好。” “你这人，我不知道，你让我讲什么？至于你请我们吃饭，我们让你请了吗？我们吃饭就带的有钱，是你自己多事还能怪我们吗？你要是觉得请客吃亏了，下一回就别这么干了。我们还有事，告辞！” “我劝两位还是把故事讲完整了再走，免得伤了和气！” 戚继光这句话刚一落，黄老七、楼楠立刻往左右两边分开，三人呈扇面包围之势，威胁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哈哈，”一直说话这人笑了，“果然是不怀好意。三位，你们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还给我们来这套，你们这是班门弄斧、关公庙里耍大刀！伙计们，出来吧！” 下一秒，左右两边同时出现了脚步声，噔噔噔！戚继光大吃一惊。急忙往两边一看，就见左边树后边走出两个人，右边也跑过来两个人。看穿着打扮，应该就是之前离开那四位。 人家六个人早就发现他们了，这是用了一计！ “三位，你们还是交代一下你们是干什么的吧。为什么要跟踪我们？你们和老陈家有什么牵连？快讲！要不是看在那顿饭钱的情分上，三位现在已经没机会好好地站在这儿了！讲吧！” 戚继光一看，得，整天想着怎么对倭寇用计，今天却被几个山贼给算计了。说出去多丢人呐！今天这六个贼，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他快速往左右看了一眼，口中叫道：“一个也别放走，动手！”话音未落，戚继光攥拳头扑上去，对着正前方那俩小子挥拳就打！ “好小子，你敢动手？”两个人又惊又怒，抡起拳头还击。啪啪啪，仨人拳来脚往，厮打在一起。戚继光以一敌二，尤占上风！ “哎哟”一声，一个小子挨了一拳，紧跟着又是一声痛叫，同伴又吃了一脚。戚继光施展拳脚，对两个人拳打脚踢。他一个人殴打对方两个。 那俩想跑都跑不了，被揍的不断发出惨叫。俩人也纳闷，大家都是赤手空拳，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我们两个人，他只有一个人。我们俩，怎么会被他一个人给揍了呢？ 打了一会儿，俩人开始求饶，“别打了，我们投降！别打了，求求您别打了！”两个人躺到地下不起来，连声乞降。戚继光这才收回拳头，停止战斗。 扭头去看另外两处战场。楼楠那边已经结束了，两个对手在他面前跪着。黄老七那边还在打，不过也到了尾声。他那俩对手，也是处在光挨打，没机会还手的程度了。 “你们两个，都起来。给我站好了！”戚继光命令道。 两名对手爬起来，规规矩矩并排站好。楼楠一看，也让他的对手站起来，去和戚继光的俘虏站到一块儿。 “老七，你那边好了没有？快点儿！”戚继光大声催促着。 “好了，已经好了！”黄老七最后又一人踹一脚，然后命令两个对手过去站好。 还是三个对六个，但场面已经完全不同，双方的精神面貌也是截然相反。戚继光、黄老七、楼楠，趾高气昂。对面那六位，却是垂头丧气，鼻青脸肿。 “你们六个！放着面子不要，非得找揍。谁来给我讲一讲，城西陈家姑娘被贼盯上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我不相信！你们要是不说，可是还得挨揍。谁来讲？” 六个人还是低头不语。黄老七狞笑着说话了，“别以为不说话，挨顿揍就能混过去。今天不把话说明白了，你们六个，一个也活不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五虎山的贼 福州以南二十里有座五虎山，山上有群贼，时常下山抢劫来往的行人和客商。不过这帮贼知道轻重，凡是和官府有沾边的，他们一概不招惹。 福州府也派兵去剿灭了几回，但是每次去剿匪，也就是清净十天半个月，然后贼们又出来活动。老百姓都说，五虎山上的贼，其实就是福州官府豢养的打手。 大约两个月前，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伙儿人，把以前的贼打跑，他们占据了五虎山。新来这些贼，不抢穷苦百姓、也不抢过路的小商小贩。专抢大商户，以及附近的土豪劣绅。 老百姓都管他们叫侠盗，是替天行道的侠客。城西陈家姑娘就是被这帮贼给看上了。山大王给老陈家送了聘礼，说好了下个月初六就要上门迎娶陈家女儿过门成亲。 这几天可把老陈给愁坏了。不答应吧，害怕给家族人招灾引祸；答应了吧，就等于是把女儿推进了火坑里。就算他们不顾女儿的死活，但是和山贼结亲，他们就算是山贼家属了。官府要是追究起来怎么办？ 老陈家左右为难。报官不敢，不报官更难受。这六个人知道这件事，今天喝酒喝高兴了，吹牛皮的时候不小心说顺了嘴。没想到被隔壁桌，正在搜集情报的戚继光听见了。这才导致挨了这顿揍。这才叫祸从口出、病从口入。 “你们六个是干什么的？”戚继光问他们。黄老七说这六个人是土匪，戚继光就想证实一下。 “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老百姓呀。我们可没干坏事，好汉，您想知道的我们都讲了，您就饶了我们吧。”其中有一个哀求着。 “饶了你们？当然可以。不过你们得说实话。不说实话，我可不会饶。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戚继光歪着头继续问。 “我们就是种地的农民，老实巴交，啥坏事也不敢干，从来也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好汉，饶了我们吧。” “有没有干过坏事，你说了可不算。”戚继光可不吃这一套，想走，哪有这么容易？“报出你们的名字，年龄、原籍，以何为生？不说清楚，你们可是还要吃苦头。” 六个人都说自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黄老七上去，一人几个嘴巴，然后开始挨个儿搜身。搜出几把匕首往地下一扔，农民出门随身都带这个？不说实话是吧？不说一人先剁一只手，然后再割脚！ 六个人这才慌了。有个小子想跑，被楼楠拽住，一顿好打。剩下那五个吓得脸都绿了，这才交代了实话。他们六个也都是贼。 以前他们在五虎山上做贼，逍遥自在。自从五虎山被新来的贼占领之后，他们就成了无家可归的蟊贼。偷鸡摸狗，绑架勒索，生活质量大幅度下降。 城西陈家，有钱。他们正想去敲一笔，却碰上了五虎山新来的大当家去给老陈家下聘礼。六个人又恨又怕，才会再喝了酒之后，无意间说出了这件事。 他们也是想通过在人多的地方讲出这件事，破坏五虎山大当家的名声。什么侠盗？什么侠客？也是一帮强抢民女的流氓、山贼！ “五虎山新来那帮山贼有多少人？领头的叫什么名字？”戚继光问六个人。 “有，大概一两百人吧。领头的好像叫陈东，据说以前是倭寇。” 戚继光和黄老七交换了个眼色，果然是陈东！力士营这三位，除了做海盗，就是当山贼，正经营生他们一样也干不了。 还好，陈东当山贼，并没有做出什么天怒人怨、不可饶恕得罪行。说是强抢民女吧，他还知道给人家下聘礼。戚继光知道陈东没老婆，黄老七也没有娶媳妇。力士营三将当中，只有麻叶有媳妇。 陈东要是看上陈家的女儿，正经的三媒六聘迎娶，戚继光还应该替他感到高兴呢。 “你们这六个小子，既然除了做贼，不会干其他。陈东占领五虎山，你们为什么不跟着他干？偏要跑出来？” 戚继光对这点感到奇怪。反正都是贼，你们总不会是因为对原来的贼头子忠心不二吧？不跟着陈东干，却要下山当蟊贼，总得有点儿原因。 戚继光以为这六个人会说他们和陈东八字不合，看着不顺眼，相处着别扭。没想到六个人说出了真实原因，让他都感到吃惊。 陈东在五虎山，定的有规矩，不许抢劫普通老百姓。他抢的都是恶名在外的土豪劣绅、或者和官府勾结，坑害百姓的大奸商。 人家规矩多、纪律严。凡是违反山规的，处罚相当严重。轻则一顿毒打，重则小命不保！他们当初也是加入过陈东队伍的，因为违反山规，糟蹋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媳妇。那家人找上了五虎山。 六个人害怕被陈东宰了，这才偷跑下了山，沦落成了到处游荡的蟊贼。 “我就说嘛，陈东怎么会做了山贼？大帅，陈东那家伙和我一样，也是找个地方暂时栖身，其实是等着您回来呢！咱去五虎山找他去吧。” 黄老七为曾经的伙伴并没有堕落，而感到高兴。戚继光也挺高兴。陈东可是戚家军的中层将领，他要是干了民愤极大的坏事，破坏的可是戚家军的名声。所幸，陈东还算不错。 “哼！算你们运气好，今天我心情不错，就不杀你们了。你们六个跟我走吧。” 戚继光、黄老七、楼楠带着六个贼，回到了军营。六个贼一看，吓得话都不敢多说了。他们知道这三位武艺高、身份不一般，但是没想到，人家带了这么大一支队伍！ 进了军营，戚继光直接吩咐楼楠，找人看着这六个人。有什么脏活儿累活儿，只管让他们去干，就当是劳动改造了。不听话就收拾，不信打不改。 见了王娟、杨文、朱珏，戚继光把这次进福州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王娟、杨文、朱珏全都竖起了大拇指，大帅出马果然有收获！连陈东的消息都找到了。 休息一晚，第二天早晨队伍启程，赶奔五虎山，去找陈东。 第五百七十五章 晚饭有肉 为了避免误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戚继光一到五虎山下先命令队伍停止前进，原地休息。安排好了警戒的人员，戚继光让黄老七带上八个人，上山去见陈东。 等啊等啊，从将近中午，一直等到太阳都快落山了，山上还是没有动静。杨文有点担心，问戚继光，黄老七不会出事吧？ 这话问的戚继光心里也没底了。五虎山上的贼头要是陈东，黄老七上山当然没事。万一要不是陈东呢？或者是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个陈东，黄老七就带了十个人上山，那可是真要出事了。 “队伍集合，随我上山！”不管黄老七出事没出事，戚继光都不打算再等了。一个时辰之内，天就会彻底黑下来。天黑之前黄老七如果还不下山，那就能确定五虎山的贼头子绝对不是陈东。 队伍很快集合完毕。楼楠是新来的，立功心切，他主动请缨要求当先锋。戚继光给了他二百个人，让他走在最前头。戚继光在中间，杨文率队断后。 队伍刚启动，就见顺着山路，从山上跑下来一伙儿人。楼楠把战斗队形都摆开了，听见对面有人喊：“我是黄老七！别动手，是自己人！我是黄老七呀！” 戚继光带领中军正在上山，前面队伍停住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队伍怎么停了？是遭遇敌人，和山贼打起来了吗？一会儿，有人来报告，说是黄老七回来了。 这个家伙，磨磨蹭蹭，到现在才下山！戚继光命令队伍停下，他下马等着。这次等的时间并不长，也就过了十来分钟，黄老七就跑过来了，在他后边跟着的，就是陈东。 俩人离得老远就喊：“大帅！大帅！我们来啦！”跑到跟前，两个人一起抱拳行礼。 “大帅，让您等急了。都是老七我的错，请大帅处分！” “都怪我，是我拉着老七喝酒，喝多了睡到现在。都怪我，请大帅降罪！” 俩人争着请罪。戚继光伸出两只手，把二将拉起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见俩人脸上红扑扑的，酒气熏天。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陈东没说瞎话。 “你们这两个混球，不知道我在山下等着吗？你们俩喝酒，为什么不叫上我？” “嘿嘿，大帅，都是我的错。怪我。我这不是下山来接您了吗？请吧。酒菜已经备好，请大帅上山，陈东我给您倒酒赔罪。” “还有我，我也得给大帅您敬几杯酒。” 戚继光瞪了俩人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看见黄老七和陈东都活蹦乱跳的在这儿站着，他比什么都高兴。“好吧，我上山，看看陈东都给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你要是想拿一锅村酿的米酒来糊弄，我可不答应！” “不会不会。我那里有好酒，有好酒。大帅请！杨将军请。” 众人欢欢喜喜上了山。山寨聚义厅外，两桌子酒菜已经摆好。有酒有菜有肉，一个桌上八个盘子四个碗，都是好吃的。 戚继光虽然不馋酒肉，但是这个时间已经到饭点儿了，又是从山底下爬上来，肚子早就饿了。看见满桌子美酒美食，不由得食欲大涨。 陈东请大帅入座，戚继光问他，我们在这儿好吃好喝，弟兄们怎么办？官兵们有没有肉吃？咱们在这里喝酒吃肉，当兵的在外面要是只能喝稀粥，这饭我可吃不下去。 “大帅的规矩我没忘。”陈东伸出一只手，“您若是不相信，我现在就带您去看。您看我陈东给弟兄们准备的晚饭是什么。” “好，那你就带着我去看。看完了咱们再回来吃。弟兄们吃得好，我才能喝的下酒。” 楼楠以前没和戚继光打过交道，他只是听说过戚继光是抗倭名将，抗击倭寇战功卓著。戚家军战斗力强大 ，只要一出场，就能把倭寇打得落花流水。但是戚继光怎么带部队的，他却没听说过。 今天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心里不由得生出敬佩之情。能够始终不忘记士兵，始终惦记着官兵们的伙食，这样的统帅谁不爱戴？谁不愿意跟着这样的长官做事？ 戚继光跟着陈东去看官兵们的伙食，楼楠也跟着一块儿去。 聚义厅里这两桌子酒菜是提前做好的，部队的晚饭却是现做。军队的伙夫没来，山上的人也没法做。不过食材都准备了。 十几只鸡、两口大肥猪，已经杀好退过了毛。伙夫们正在分割。那边架锅烧火，淘米的、洗菜的，忙的不亦乐乎。 看看戚继光了，伙夫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儿，抱拳行礼。戚继光赶紧摆手，“不用多礼，赶紧干活。做的味道好一点啊，陈大寨主给咱们准备的有鸡有肉，各位可要做些好吃的，让弟兄们改善改善伙食！” “大帅您放心，我们保证做的可口好吃。等做好了，给您也端一碗尝尝。” “好！我等着品尝你们做的美味。好吃了有赏，做的不好吃，我可不答应！” 交代完厨师，戚继光又走到战士们中间，把好消息告诉官兵们。 “弟兄们，陈东，陈将军在这五虎山上做山大王，给咱们准备了两头猪、十几只鸡！今天的晚饭大家伙儿终于能够吃到肉了！待会儿好好吃，多吃点儿。” “好哇——！”官兵们一片叫好声。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戚继光再回到聚义厅，坐下。陈东先端起酒杯，双手捧着，“大帅，陈东我先敬您第一杯！我白天也盼、夜里也盼，终于盼到您回福建了！您不在，可把弟兄们愁坏了！” “您就是戚家军的主心骨，您不在，弟兄们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干什么都别扭。现在您回来了，一切都好了！陈东敬您这一杯！” 戚继光听黄老七说过他回浙江之后的事情。心里也明白陈东、黄老七的委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东，黄老七，大家伙儿心里的委屈，我知道。你们放心，既然我回来了，一切就都过去了。戚家军还是抗倭的戚家军！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朝廷升我的官了，现在我是福建总兵官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筹备陈东婚礼 “您是福建总兵官？那俞大猷呢？” “俞将军调去了别的岗位。”戚继光不想多谈俞大猷的事情，毕竟自己是做了人家之前的位置。就算他没在这里面暗中使劲，也怕别人乱讲。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陈东高兴的拍起了巴掌。 “嘿，大帅做了福建总兵官，今后福建就是咱爷们的天下了！那混蛋刘监军再敢难为咱们，大帅就砍了他的狗头！到时候您下命令，我来动手！陈东，这个活儿你可别跟我抢。” “凭什么？他解散力士营，被赶走的可不光是你，我和麻叶也被他从戚家军里赶出来了！要动手的话，也得算我一个！”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是怎么处置刘监军，其实是述说他们之前受过的委屈。戚继光听得明白，心里也清楚这俩人故意这样说，是想让自己给他们撑腰出气。 戚继光对此倒是并不反对。从黄老七和陈东讲述的往事中，他对那位刘监军也是恨得咬牙切齿。那家伙差点儿就把他辛苦建起来的戚家军给毁了！对这种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你们两个不必再说了！等回到大部队之后我看看，那个刘监军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样不堪，我绝饶不了他！来吧，我们还是喝酒。吃饱喝足，休息够了，我们回泉州和大部队汇合。” 第二天上午，酒醒了之后，黄老七和陈东过来请示，部队什么时候启程？戚继光说，我们今天就走。刚说了没几句话，夫人王娟满身戎装的来了。黄老七和陈东赶紧行礼参见。 王娟先和丈夫打了招呼，然后又和黄老七、陈东说话。“二位的酒醒了吗？” “啊？醒了，早就醒了。我们昨天没敢喝多。今天早晨醒的很早，多谢夫人关心。”黄老七和王娟说话小心翼翼的。 一个是这位是元帅夫人，不敢轻慢。再一个，这帅夫人本领太高，黄老七从心里往外有点害怕。陈东也是一个模样。 “陈东，我听说，你打算去福州城西陈家的女儿，连聘礼都送过了？这事情你和大帅讲了没有？你打算怎么对待陈小姐？”王娟忽然问起了陈家小姐。陈东有点儿懵，戚继光和黄老七也不明白王娟是什么意思？ “禀告夫人。末将我本来是准备迎娶陈家小姐的。这不是大帅来了嘛。大帅要带部队去泉州，和主力会合。我当然得跟着。末将军务繁忙、无暇分身。和陈小姐的婚事嘛，也只有往后延期了。” “往后延期？夫君，咱们晚走一天没什么大不了的吧？陈东的终身大事我们可不能不管。浪子回头金不换呀。陈东好不容易看上陈小姐，准备真正的娶妻生子，过上稳定的生活了，您可得支持呀。” 王娟直勾勾的看着丈夫。 戚继光一听，王娟说的有道理，赶忙称赞，“夫人说的太对了！去和大部队汇合，早一天晚一天的不碍事。陈东的婚姻大事，我当然得支持。我还得参加他的婚礼，让他夫妻二人一块儿敬我一杯酒呢。” “陈东，我问你啊，你是真的喜欢城西陈家姑娘，还是只打算抢上山玩玩，就把人家抛弃了呢？你是怎么想的，说实话。放心，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只要没做，我都不会惩罚你。” “报告大帅，卑职我真的是喜欢陈小姐。我爱上她了！她长得漂亮，我一看见，就觉得我们俩有缘。这辈子要能娶她为妻，我活的就值了！给她家送聘礼，那是我真要娶她做老婆的！” “好！既然你真的喜欢人家，聘礼也送了，那你就娶人家做老婆吧。部队在这里停留一天，等你的婚礼结束以后，再启程。结婚所需要的东西你都准备了吗？” 结婚那一套东西陈东早就准备了。从头到脚一身新。大红喜服、头戴乌纱，两边插花。迎亲用的马和轿子都准备好了。就查选个宜婚嫁的好日子，两个人举办仪式成亲了。 结婚绝对是人生的大大的喜事！戚继光宣布部队今天休息。官兵们不用训练、不用辛苦赶路，在这里休息一天。给所有官兵加餐，庆祝陈东结婚大喜。 红灯笼挂起来，红绸子札起来。请乐团是来不及了，这个环节干脆省了吧。鞭炮要准备的足足的，糖块、瓜子、花生、更是不能少。 陈东身穿结婚喜服、帽插宫花，骑了一匹大白马。要不是满脸横肉暴露出一身凶悍的匪气，他还真就像个富家公子哥儿。 这是戚家军高级将领第一个在部队结婚的，戚继光相当重视。他打算亲自跟着陈东进福州去接亲。但是被王娟劝住了。 你是什么身份？你是戚家军大帅，福建总兵官、朝廷的都督同知、高级武将。陈东去接亲，你用不着跟着，让黄老七、楼楠跟着去就行了。杨文、朱珏也能去，你不能去。 你是陈东的上级，戚家军主将。陈东的婚礼你能够亲自参加，已经是给新婚小两口，给在场的宾朋，以及新娘子家最大的尊重了。 你要是去接亲，陈东的婚事成了，没你半点儿功劳。婚是人家结的，新娘子是嫁给的陈东，你跟着出那么力气干什么？这是你不能去。你可以在军营布置布置，悬灯结彩，让咱们戚家军多一些喜庆的气氛。 戚继光觉得王娟说的有道理。陈东娶妻确实是一件难得的大喜事。不管怎么说，这场婚事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让陈东有面子，就是让戚家军有面子！ 最终定下的接亲名单，有陈东、黄老七、杨文。他们三位当中，杨文穿一身崭新的盔甲、黄老七换上了读书人的长袍。寓意一文一武。陈东不必说，浑身喜袍，十字披红。 临时组成的军乐队，吹吹打打，离开军营，去福州接亲。戚继光张罗着，准备婚礼现场。又让伙夫准备酒席。 这回可不是每个人的午饭里多加两块肉这么简单了。戚继光准备搞十桌流水席，招待所有的官兵和来宾！ 第五百七十七章 陈东的婚礼 鸡鸭鱼肉、山货海鲜，除了鱼翅燕窝、熊掌鲍鱼那样的高级食材没有，一般的，像什么蒸海鱼、炒山鸡，炖牛肉、扒羊肉，都在菜谱上。一大群伙夫在厨房忙碌着，扑鼻的香味儿让人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 中午十一点，迎亲的队伍准时返回山寨。吹吹打打，把新娘子接上山，戚继光宣布，婚礼正式开始！ 新郎官抱着新娘子跨进彩门，表示新人今后的日子会红红火火。介绍恋爱经历。新娘子害羞不敢说话，新郎官陈东发言。 陈东说，上个月他去福州办事，偶然看见了陈小姐，立刻惊为天人！当时就爱上人家了。他虽然年纪不小，但一直没有正式娶妻，到现在还打着光棍呢。 于是，他精心准备了丰厚的聘礼，请媒人去提亲。从这以后，婚礼走上了流程。婚姻六礼全部走一遍，直到今天才把心仪的女人娶进了门！ 大家伙儿一起鼓掌，祝贺陈东能够娶到心仪的贤妻。接下来戚继光高声宣布：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陈东没有高堂，他爹娘早就过世了，其他的亲戚也有好多年不来往了。于是，戚继光站在新人对面，接受第二拜。他虽然不是长辈，但却是上级长官，也受得起新人的这一拜了。 夫妻对拜之后，下一项就是送入洞房。陈东牵着红绳，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拉着新娘子进了洞房。黄老七就在外面喊：“喂！新郎官，别光顾着抱老婆。赶紧揭了盖头，带新娘子出来给大帅敬酒！外面这么多人都等着呢。” 外面一阵哄笑。 众人各找位置落座，戚继光宣布：喜宴开始！所有人一起举杯，庆祝陈东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大家伙儿推杯换盏，拿起筷子，尽情吃喝。过了一会儿，陈东带着新娘子出来给众人敬酒了。第一个敬的自然是大帅戚继光。新娘子红着脸，双手捧着酒杯递过去，戚继光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戚元帅好酒量。”新娘子娇滴滴的夸了一句。陈东已经倒了第二杯。戚继光接连喝了三杯酒，新娘子还要端，他摆了摆手，“够了，喜酒三杯就够了。陈东，祝贺你们俩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新人连连感谢，继续敬下一位。敬完了一圈，陈东把新娘子送回洞房，他一个人出来继续陪众人喝酒。又喝了两杯，戚继光就赶他走，“别在这儿喝了，赶紧回去陪新娘子吧！” 陈东脸上红扑扑的，还想继续喝，黄老七过来推着他就走，“啥时候想喝酒，我陪你。今天你是新郎官，赶紧回洞房里去。大帅不是说了吗，赶快回去陪新娘子。过一会儿，我还要去听墙根呢。动静闹大一点儿！”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陈东傻笑着，在大家伙儿的起哄中走向洞房。就在这时候，院子门口出现一个人。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了看，高声喊道：“官军来了！不好了，官军来啦——” 院子里人声鼎沸，划拳行令的声音此起彼伏。门口那人声音虽大，听见的人却并不多。但凡是听见的人，无不惊讶，有的甚至惊到跳起。 离得最远，已经快走到洞房门口的陈东惊讶的回过头。看见院门口报信的那人，又隐约听见了大声示警的内容，陈东脸色一变，转身他又回来了。 “静一静！都安静！别吵了，肃静！” 本来宾客们就对新郎官去而复返很是好奇，陈东这么一喊，所有人都安静了。戚继光也坐直了身子，眼睛看着陈东。 陈东招招手，大门口那位小跑着过来，俩人说了几句什么，陈东脸色变得严峻了。 “大帅，山下来了一伙儿官军。”陈东神情严肃的报告道。 戚继光却并没有紧张，“哪儿来的官军？老七，你去，让他们当官的过来见我。” “末将遵令！”黄老七兴冲冲带着一伙儿人跑下山去了。 戚继光又喝了一杯酒、夹了两口菜。发现在场的众人都把筷子放下了。陈东一直在低声交代着手下，集合部队、发放兵器、检查弓弩，做好战斗准备。 王娟她们几位女眷，在厢房里另有一桌。厢房门打开，王娟带着曹灵儿走过来，向戚继光打听出了什么事？女眷们在厢房里也听见动静了。 继光把情况大概一讲，他告诉王娟，你用不着担心，接着回去吃席，招呼好女眷不要惊慌、别胡乱走动。外面有我，出不了事。 安稳住女眷，戚继光也无心继续喝酒了。一抬头，他看见一身新婚礼服的陈东了。 “陈东，你回去陪新娘子吧。有我在外面招呼，出不了事。人家陈小姐嫁给你，结婚头一天，你可别把人家一个人晾到洞房里呀。” “大帅，我没事。”陈东还要解释。 “我没说你，我说的是新娘子！赶快回洞房。这个时候，你更应该陪着老婆。快去！” “这，末将遵命。”陈东不敢抗命，拱了拱手，转身跑回洞房了。 新娘子羞羞答答坐婚床一动不动。陈东顾不了那么多，进去之后关上房门，一把将盖头掀开，搂着新娘子先亲一口。 新娘子含羞带笑靠在他怀里，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的幸福一刻。陈东却说，“娘子，山下来了官军，我不能在这里陪你了。我得出去跟着大帅打仗去了！” 新娘子一听，吓得花容失色。“你，你要走了，我怎么办？” “你？”陈东眼珠一转，“我送你到厢房，和夫人们再一起。” “夫人？”新娘子的眼睛睁大了，“你有夫人？” “你想错了！那不是我夫人，我哪儿有夫人？不对，我的夫人就是你！厢房里的是大帅夫人，以及杨文、朱珏将军的夫人。” “你们不是山贼吗？怎么还有大帅、将军的？山贼也用元帅、将军做称呼吗？”新娘子好奇地问道。 “谁告诉你我是山贼的？你夫君我可是真正的国家军官、朝廷的武将，我是有品级的！今天我带你敬酒的那位元帅，你知道是谁吗？那位就是福建总兵官、都督同知，一品武将，戚继光元帅！” 第五百七十八章 山下官军来战 新娘子虽是女人，也听说过戚继光、戚家军。知道自己的郎君是戚家军战将，戚元帅麾下的将军，新娘子激动坏了。 原本她以为自己是被山贼抢来做了压寨夫人。度过了最初又惊又怕的阶段，她已经接受现实，心里认可了自己这山贼女人的身份。没想到陈东的几句话，让她瞬间改变命运。从压寨夫人，变成了将军的夫人！ 新娘子站起来就脱衣服。陈东吃了一惊，“你干什么？我现在不能跟你同房！” 新娘子白他一眼，“你我是夫妻，什么时候同房不行？现在山下出了事情，你是戚元帅麾下大将，军队有事，你就应该立刻到元帅麾下听令。你我的婚礼已经办完，为妻我还穿这喜袍作甚？” 把外衣脱下来，新娘子拉着陈东抛出了洞房。在厢房门口，和新婚的丈夫告别，然后推门就进去了。 新娘子的喜袍虽然脱了，满头的珠翠发钗可还没去掉。再加上脸上画的浓妆，还是一进门就被房中的女人们认出来了。 王娟问她，“新娘子，你不在洞房里陪新郎，度过你的新婚之夜，跑到这里干什么？” 新娘子回答，她丈夫是戚家军的大将，现在出事了，丈夫去戚元帅身边听命令了。听说这屋里的都是戚元帅的夫人，和戚家军将领们的夫人，所以她来和大家伙儿在一块儿。 王娟乐了，这新娘子好聪明呀。“过来坐，让我问问你。”王娟招了招手，新娘子乖巧的走过来坐下，问她：“您就是戚元帅夫人吗？” “对，我就是戚夫人。”王娟更开心了。“妹子，戚家军有一支女兵营，我是指挥使。你愿意去担任一个职务吗？” “陈慧娴愿意在夫人麾下听令。”新娘子立刻站起身行了个拱手礼。 “好哇。我给你介绍一下众位姐妹吧。这是我的二妹，陈小英。”王娟把在场的女人们挨着介绍了一遍。陈慧娴一个个的给行礼。每个人也都给了她见面礼。钱倒不多，几枚铜钱，表示个吉利。 介绍完，陈慧娴免不了担忧的问王娟，不会有事吧？ 王娟淡然一笑，“放心吧的妹子，什么事都不会有。你来的晚，还不知道戚元帅的本领。对付倭寇尚且是屡战屡胜，跟别说一帮官军了。再说，咱们元帅可是福建总兵官，山下来的只要是明朝官军，都归元帅管。那能出什么事？” 王娟嘴上是这样说，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她是在安慰这些女人们，稳住她们的心。 戚继光这时候正喝着茶，向陈东的手下打听着山上的情况。看见陈东过来了，他还有些生气。觉得陈东不听他的命令，把新娘子一个人扔到洞房里，他跑到外面凑热闹。 直到听陈东讲了夫妻俩在洞房里说的那些话，以及接下来做的那些事情，戚继光不由感叹，陈东这家伙，这次是捡到宝了！这样的好女人，打着灯笼都难找。竟然被陈东强行强山上，做了压寨夫人。这是什么运气？ “陈东，你这老婆可是难得的好女人。你要好好对她。你说她去找夫人了？哈哈，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夫人见到她肯定也是十分喜欢。很可能会把她招进女兵营，做手下女将军。” “陈东，以后你要是敢欺负老婆，也许我家夫人领着一群女兵就会打上门，去给你老婆撑腰出气了。你好自为之吧。” 陈东听完傻眼了。他万没有想到，娶的老婆竟然在新婚头一天就找到组织了！加入女兵营，做戚夫人麾下的女将军？这到底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有人来报告，黄老七在山下和官军打起来了。戚继光一听，得，这事情有些麻烦了！赶紧点兵，下山去救援黄老七！ 黄老七那两把刷子，戚继光可是不放心。再说黄老七带的人也不多，万一要是出点事，这事情就不好办了！留杨文在山上，戚继光带着陈东、朱珏、楼楠，又带了五百兵冲下了五虎山！ 走到半山腰，就听见山下鼓声大作、喊杀声震天，打的正热闹呢。戚继光也好奇，黄老七那两下子，也能和人家打出这么大动静？ “快！加快速度！”因为担心时间长了黄老七会吃亏，戚继光催促队伍加快速度！ 到了山下，战斗还没有结束呢。戚继光倒是松了口气，黄老七没出事就好呀！队伍排开了，戚继光命令，鸣金！ 当啷啷，铜锣敲响。战场上有规定，擂鼓则进、鸣金则退。鼓声是进攻的命令、锣声是撤退的信号。所有官兵都明白，这是战场纪律。黄老七拨马跑回来。看见戚继光，急忙过来参见。 “大帅，您怎么敲锣鸣金了？再晚一会儿，我就把对面那小子拿下了！”黄老七还有点儿不满。 戚继光刚想问他这些官军是从哪儿来的？带队将领是谁？还没来得及问，陈东跳出来了，“大帅！老七刚打过一阵，第二阵交给我吧！我去把带队的军官抓过来，您想知道什么，随便问。” 戚继光一听，好像也有点儿道理。“好吧，你过去要多加小心。” “没事儿，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陈东跃马扬刀，冲上战场。和对面将领互通姓名，两个人打在了一起。 戚继光就问黄老七，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把官军将领请到山上，我和他聊聊吗？你怎么一来和人家打起来了？ 黄老七也挺委屈，我说了呀。但是人家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我请他上山，他不但不上，还拿刀砍我。我肯定不能站那儿不动让他砍死。他要杀我，我得还手，我们俩这不就打起来了嘛？ 俩人正在这儿说着呢，忽然听见战场上喊叫声忽然变大了！戚继光心头一惊，急忙扭头往战场上看。 这一看，急的他噌就跳起来了。陈东落马了！让人家拿刀指着，当兵的一拥而上，把陈东生擒活捉了！ 戚继光一直以来的印象中，黄老七、陈东、麻叶三个人的武艺都差不多。黄老七和人家打了半天不分胜负，陈东才上去，怎么就被人家抓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楼楠立功 “楼楠，你过去，把抓陈东那小子给我捉过来！”戚继光派出了最能打的楼楠。 这可是楼楠头一回接到戚元帅的正式战斗命令。并且还是在陈东被抓之后，派他去报仇的。他知道，今后在戚家军里混得好不好，就看今天这一仗了！ “末将领命！”楼楠大声答应着，提着刀跑上了战场。他没骑马，用两条腿跑着去的。 到了战场上，楼楠用刀指着对面，“呔！对面的贼兵听着，赶紧把我家陈将军放回来。然后你们老老实实跪地下投降！要不然，我把你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对面的将领刚打了一场胜仗，抓了陈东。一看，又来个送死的，当即上马提刀，又返回到战场。两个人见面说了没几句话，就问候了对方的家人，同时也遭到了对方的问候。 俩人大怒，各自挥刀冲到一起，开始互砍。只不过，官府的将领是骑着马，楼楠用的是两条腿。楼楠脚快如风，比骑马都快。二人打了两三个回合，官府将领就被楼楠从马上拽下来了。生擒活捉！ 朱珏带着人跑过去，把敌将先揍一顿，再捆上。嘱咐楼楠多小心，带着俘虏就跑回去了。他这么做，倒把楼楠搞愣了。 楼楠以为朱珏会说你累了，下去歇会吧，下面的战斗交给我了。楼楠知道朱珏是戚继光的亲信，人家要是来抢功劳，他不给还不行。但他可没想到，朱珏根本没提这事，带着俘虏就回去了。 既然你朱将军这么仁义，那我就不客气了！楼楠提刀大吼，“喂！对面的官军，还有能打的人没了？有就赶紧过来送死！没有的话，你们就放了陈将军，自己跪下投降！你们放心，我家戚元帅不杀俘虏。投降免死。” 骂了一会儿，官军队伍中又冲出一员将领。楼楠抡刀冲上去，俩人打了五六个回合，楼楠还是拽着脚脖子，把人家从马上拽到了地下。 朱珏再次出场，又抓了一个俘虏回去。临走之前，给楼楠竖了个大拇指。可把楼楠高兴坏了。他得到了朱珏的赞赏，就等于是得到戚元帅的赞赏！ 楼楠抖擞精神，对着对面官军队伍高声喊喝：“喂！对面的官军，这个还不行！你们再上的话，派个能打的。别一来就当俘虏，难道是想到我们山上混饭吃的吗？有没有敢打的？没有的话就赶紧投降！” 再也没有将领过来单挑了，但是官军也没撤退。又过了一会儿，官军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不是跃马扬刀，出来应战的将领，而是一队当兵的。每一名士兵手上都拿着一把弩机！ 不好！楼楠一见撒腿就跑。他的本领再高，也怕弩箭。这玩意儿，压制一切武艺高强的所谓高手。哪怕天下第一，对上弩箭也得完蛋！ 戚继光在后头看见了，连忙让朱珏带人过去，把楼楠接过来。官军不讲武德呀，说好的单挑比武，你们怎么动上军队了？要是论军阵作战，你们能比过我的鸳鸯镇？ “老七，列鸳鸯阵，迎敌！” “末将遵命！”黄老七大声答应了，一阵口令传下去，当兵的迅速列阵。二十支鸳鸯阵杀气腾腾，出现在战场上！ 对面的官军充其量也就三四百人。用二十支鸳鸯阵去对付他们，虽然人数没有对方多，戚继光还是有一种杀鸡用了牛刀的感觉。鸳鸯阵是对付倭寇的，对付官军，总觉得别扭。 鸳鸯阵摆开了阵势，对面官军弓弩手也并没有继续进攻，双方隔着一百多米相互瞪眼怒视。停了两三分钟，黄老七等不及了。他命令鸳鸯阵，向前压上！ 两支鸳鸯小队打头，后面跟着火铳手，再后面还是鸳鸯阵。离着官军还有一百步左右的时候，鸳鸯阵往两边分开，火铳手走到了前面。 “且慢进攻！等一下！”对面官军当中传来了喊声。黄老七命令火铳手暂停开枪。他想听听对面官军讲什么？ “对面的队伍，你们排出的是鸳鸯阵吗？你们和戚家军有什么关系？”原来是对面官军认出了鸳鸯阵。 主要是狼铣这种兵器太独特，除了戚家军鸳鸯阵，别的地方没人使用。估计是官军里面，有人见过狼铣和鸳鸯阵。 “我们就是戚家军！你们是哪儿来的军队？”黄老七大声问对方。 “我们从福州而来。你们是戚家军？请稍等，我们将军要和你们讲话！” 之前我说请你们上山谈，你们不答应，还说我是山贼想要冒充戚家军。现在抓了你们两个人，又排出鸳鸯阵，你们知道害怕了？黄老七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过去时间不长，对面出来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位顶盔披甲，手拿三尖两刃刀的将领。黄老七也催马上前，两个人相隔十几米，开始交谈。 对面将领问黄老七，你们真是戚家军？黄老七说当然是，如假包换。黄老七让官军把陈东放了。对面将领也让黄老七释放他们被抓的将领。 最后双方约定，走马换将，一换二！用陈东，还福州府那两员将。至于退兵的事情，交换完战俘再谈。 这边俩，那边释放陈东。两边同时放人，陈东往这边跑，两名官军将领往那边跑。戚继光还担心对方言而无信、背后伤人。结果还不错，陈东平安的跑回来了。 黄老七过去狠狠给了陈东一拳，“你没死呀？我还以为你这次要交账了呢！”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丧门星！你才要交账了！”陈东吐了几口吐沫，跑过来参见戚继光，讲他怎么样被人家抓了俘虏，人家又是怎么对待他的。 一被抓，他就说了自己是戚家军力士营的指挥同知、是戚继光元帅的麾下将领。 人家不听他的，但是也没难为他。一直等到交换战俘，他才被放回来，这一切就跟做梦似的。 “你跟做梦似的，我们都快吓死了！你要是死了，你那刚结婚的漂亮老婆就不知道便宜谁了。” “黄老七！你要再胡说八道，姓陈的就跟你拼了！” 第五百八十章 继光下山 “拼就拼，我还怕你不成？咱俩又不是没拼过。来来来，咱俩大战五百回合，看谁不敢？” “黄老七，你安分点！”戚继光怒斥一声，黄老七和陈东俩人都老实了。这二位，只服戚继光。 又过了一会儿，官军那边来人了。一共九个人，三员将领，六名士兵，都骑着马。来到山寨的军阵前面，九人下马。黄老七把人带过来，见戚继光。 这三员将领里面，有两个都是之前放回去的被俘人员。这俩也不嫌害臊，被抓之后放回去，又返回来，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的。 黄老七给介绍，这位就是我家大帅，都督同知、浙江都指挥使、福建总兵官、龙虎将军戚继光元帅。 来将一听，连忙抱拳躬身，以下属之礼参见戚元帅。这位是万安所的千户官，奉福州知府的命令，前来五虎山剿匪、救人。 说起来，还是陈东娶了陈家姑娘惹的祸。福州府的老陈家可不是一般的土财主，人家是当地的望族。祖上曾经出过多位进士举人，还有人做过朝廷高官。 陈东请媒人送聘礼，人家根本就没拿正眼瞧他。正赶上陈家家族内部出了点事，没顾上这头。让陈东钻了空子，带着人过去把陈小姐给接走了。 陈氏族长刚开始没在意。女孩子长大之后早晚都要嫁人，嫁谁不是嫁？女婿虽然身份禁不起审查，但总归是有钱有势，姑娘嫁过去不会吃苦受穷。 有人提醒他，你家姑娘被土匪抢走做压寨夫人，你还高兴呢？土匪早晚会被官府剿灭，到时候你女婿夫妻被绑到衙门里严刑拷打。肯定会招供出来你陈氏是娘家人。 陈氏受牵连，姑娘的爹娘也少不了要去坐牢。到那时候，家族几百年的清誉毁于一旦！多少辈人的努力付诸流水。将来你们怎么去见列祖列宗？ 族长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于是，连忙跑到府衙去报官。知府这才调兵，围剿五虎山的贼寇，营救陈小姐。 不过谁都没想到，五虎山这些所谓的贼，竟然是戚家军！大帅戚继光就在山上！ 军官把前后经过、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最后他说，“戚元帅，末将我不知道您在这儿。要是知道，我早就过来拜见了。是末将我未经调查就率兵冒犯，请戚元帅千万赎罪。” 戚继光笑着摆摆手，“不知者不怪。将军你是按照知府的命令来救人的，我岂能怪你？这两位将领，之前我手下的将领下手没有轻重，让两位受罪了。你们也别往心里去啊。” 俩人赶紧笑着摇头，“我们没受罪，就是受了点惊吓。不过谁让我们遇见了您的戚家军呢。能被戚家军活捉，又放了，一般人还没这待遇呢。这也是我们和戚元帅有缘呀。” 众人都笑了。 戚继光告诉他们，“三位，你们是带着军队出来的，我就不请你们上山喝酒了。军队有明文规定：喝酒不打仗、打仗不喝酒。我不能带头违反军规。” “请三位回去回复福州知府，就说娶走陈小姐的是我戚家军将领。我戚继光可以作证。他若不信，让他到五虎山来见我！” “元帅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说！” 三人答应了之后，率领队伍返回福州，去见知府缴令。戚继光带着人重新回到五虎山上。酒宴已经结束了，陈东回新房去陪他的新娘子度过新婚之夜。 戚继光告诉黄老七，让官兵们早点休息，明天上午福州府如果不来人，下午我就带着陈东两口子进城。福州知府不来找我，我上门去见他！ 老子如今是福建总兵官，我倒要看看知府见了我，说些什么？ 黄老七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嘿嘿，那敢情好。大帅，去福州的话，您也带我去吧？我也想进城去见见世面。” “你去见什么世面？福州城你又不是没去过。你留在山上，杨文要指挥部队，我们都去了，杨文手底下一个人都不留吗？” 黄老七想了想，如今戚继光身边的将领只有他、陈东、杨文是带兵的将领。楼楠是刚加入的，朱珏是亲兵将领。人家杨文是骑兵指挥使，又是戚大帅副手、亲信中的亲信，他哪能指挥人家？ 陈东娶了陈家小姐，今天那位万安所千户官就是因为陈家人告状，才带领军队跑过来剿匪救人的。陈东去，是为了和陈家解除误会。只有他黄老七，倒是无关紧要了。 想明白这些，黄老七也只能暗叹自己运气不佳了。 第二天，一直到了将近午时，山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戚继光一看，得，看样子福州知府还真沉住气，就等着我上门呢。 早早地吃过午饭，戚继光带上朱珏、陈东，又带了五十名士兵，正说要下山。杨文说话了，“大帅，你把老七也带去吧。你看他花耳挠腮，猴急的样子。我看见就烦。你把他带走吧。” 黄老七眼巴巴看着戚继光。把戚继光都给逗笑了，“哈哈哈哈，你个黄老七，真是人见人烦的货。好吧，既然杨将军看见你烦，你就跟我进城吧。” “多谢大帅，多谢杨将军！”黄老七感谢戚继光、又感谢杨文。他当然知道这是杨文再给他机会。 杨文摆摆手，又让戚继光把楼楠也带走。楼楠武艺高，戚继光带在身边能够防止发生意外变故。 其实哪来那么多的意外？再说戚继光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腐儒，他也是战场上的大将。一般人他还不放在眼里。他倒是对杨文没那么放心。 “让楼楠留下，陪你守山。我去福州不会发生意外的。你难道忘了，谭巡抚可是也在福州城的。” 戚继光提起谭纶，杨文不再坚持了。谭纶和戚继光的交情，别人不清楚，杨文却知道的最多。谭纶和戚继光可以说是死党，有谭纶在，福州知府敢难为戚继光？吓破他的狗胆！ 戚继光换上戎装，带人下了五虎山，直奔福州城。到了城门这儿，守门军拦住问他们是干什么的？朱珏扬着下巴告诉人家，“浙江都司来的，见你们知府！” 第五百八十一章 戚总兵进福州 城门军见这帮人盛气凌人的模样，不敢阻拦，老老实实把人放进了城。 守军头子长了个心眼，派了一个手下远远的跟着，看这帮人到底去哪儿？如果是假冒的、进城找事儿的，好第一时间报告，免得真出了事被追责。 戚继光的心思不在这儿，他没注意身后。其实就是看见了也不会在意，他这个朝廷都督同知是从一品的高级武官。连福州知府他都不放在眼里，一个城门守军头子的小心，他哪有空搭理？ 戚继光没直接去知府衙门，他带着手下先去巡抚衙门见谭纶。到了衙门口，往里一通报，时间不长，谭纶亲自接出来了。 “继光！你从浙江回来了吗？你要再不回来，我可是要到新河找你去了！”谭纶笑着快步抢过来，一把拉住戚继光的手就往里走。 “走，这些日子不见，哥哥我都快想死你了。咱哥儿俩进去好好唠唠！你给我说说，你回家干什么去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戚继光乐呵呵跟着谭纶往里面走。周围那些当兵的、随从、办事员可是傻眼了。谭大人什么时待人这样热情过？ 以前不管是谁来登门拜见，巡抚大人总是板着一张脸。原来谭大人也会笑呀。 “这位是谁？” “你不认识他？他就是抗倭大将戚继光！” “原来是他！戚老虎？难怪，难怪。” 戚继光不知道别人怎么议论，他只觉得谭纶手上劲儿挺大，完全不像个文官。拉着他健步如飞，两个人走进巡抚大堂。分宾主落座之后，谭纶问他，你回浙江探亲一去这么多天，都干什么了？ 这话问的戚继光挺尴尬，回家探亲能干什么？那不就是陪老婆孩子嘛。几房妻妾在家翘首以盼，他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得好好尽一尽丈夫的责任？这种话，能拿到你这巡抚大堂上说吗？ “继光，朝廷任命你做了福建总兵官，今后咱哥儿俩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块儿共事了！”谭纶只是提了一下，并没有追问戚继光在家是怎么陪妻小的。谭巡抚还不是那种低级趣味的人。 先恭喜戚继光就任福建总兵官，谭纶接着讲到了福建的最新倭情。有情报显示，倭寇已经纠结了上万人，正筹划着侵犯福建沿海城镇，如今已经有多地发现了倭寇的踪迹。 “哦，有这种事？谭大人放心，有继光在此，就是再多的倭寇，我也让他们全军覆没，全部扔到海里去喂王八！” 说起抗击倭寇，戚继光豪情万丈。谭纶听见这话，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了。“哈哈，我就知道，继光是我的定海神针！你回来了，我还担心什么倭寇作乱？你饿了吧？我让厨房准备几样好吃的酒菜，哥哥我陪你喝两杯。” 戚继光一听，赶紧告诉谭纶，现在我还不能安心坐下来陪你喝酒。我得先去一趟知府衙门。 谭纶好奇，你去知府衙门干什么？你找知府有什么事？戚继光就把陈东娶妻，知府派兵攻打五虎山的事情讲了。 谭纶一听乐了，这不就是误会吗？你想和知府把误会解开？这好办，你也不用去知府衙门，咱俩还在这儿喝酒，我派个人去把福州知府叫过来，你当面和他说清楚不就完了嘛。 戚继光不愿意，非要去知府衙门，当面见着福州知府，把这件事讲清楚。至于喝酒，等我把那头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再来找你安安心心的喝酒。 “既然如此，那好吧，我和你一起去！”谭纶是说啥不放戚继光离开他的身边，他要和戚继光一块儿去见福州知府。 巡抚大人出门可不得了。谭纶带了一百名随从和护卫，再加上戚继光的人，一百多人，浩浩荡荡离开巡抚衙门，赶往知府衙门。 到地方都不用通报，知府衙门直接中门大开，放巡抚大人的队伍进去。有人飞奔着跑进去报告。谭纶带着戚继光直奔知府大堂。 大堂最中间，有一张桌案，桌案后边有把椅子，那是知府的座位。谭纶让手下护卫把旁边的椅子又挪过来一把，他和戚继光一左一右，并排坐下来，又命令上茶！ 知府衙门的官差一阵鸡飞狗跳。好不容易把茶壶茶碗端上来，福州知府已经带着同知、通判等一群属官跑过来了。 “下官不知谭大人来到，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知府等十几位官员站在公堂上，一起躬身行礼。 “免了！”谭纶大度的一挥手。看着知府等人站直了，谭纶往戚继光这边一指，“孙大人，这位大人你可认识？” 孙知府看看戚继光，摇摇头。他没见过戚继光。以前戚继光进福州的时候，他还不知这里的知府。这是才调来不久。 “你听说过抗倭名将戚继光吗？他就是。”谭纶介绍戚继光，语气相当平静，脸上的神色却是颇为骄傲。那意思是仿佛是在告诉孙知府，戚继光，大名鼎鼎的抗倭名将，那是我的好朋友！ “哎呀，原来是总兵大人！下官眼拙，没人出戚大帅。请大帅千万恕罪呀。”孙知府知道戚继光现在是福建总兵，急忙行礼拜见。人家戚继光是从一品的高级武官，比他这个四品知府高出好多级呢。 在场所有福州府的官一起躬身行礼，拜见戚继光。这面子给的可不小。戚继光挺满意，摆了摆手，“孙知府不必多礼。本帅此次专门请谭巡抚一起来见你，是有件事情，要和你当面讲明白。” 接下来，戚继光在孙知府惊讶的表情当中，把事情经过又讲了一遍。 孙知府听着脸上的表情用惊讶、用哭笑不得，怎么形容都对，也都不对。等戚继光讲完了，孙知府擦了把脑门上的汗。 “戚元帅，下官不知道陈东是您麾下的将领，从来也没人告诉在下。陈将军他也没说呀。好在没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现在误会解释开了，下官当然不会再派军队去五虎山。” “哼，你说的轻巧！”戚继光仍然沉着脸，“当时我也在五虎山。要不是我身边还有几员将、还有一些兵，我都要提剑亲自上战场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 陈氏族人 “这件事确是下官考虑不周。戚元帅要什么补偿，只要是我福州府能够办到的，绝不推辞。”孙知府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准备伸着脖子挨宰了。 当然，挨宰的是福州府，不是他孙知府个人。不管戚继光要什么，反正是都是福州府掏钱。现场又有谭纶这位福建巡抚大人作见证，他孙知府反而不用担责任。 戚继光不用他补偿。要是没有谭纶跟着，他当然不介意狮子大张嘴一回。有谭伦在场，有些事情就得讲究一些方式方法了。反正他是福建总兵官，军需物资、钱粮装备，缺什么就摊派给福州府，孙知府敢说不给？ 至于现在，戚继光找上门，可是为了陈东娶的新媳妇。 “孙知府，我问你，你怎么会想起抽调万安千户所的军队，去攻打五虎山的？是你自己想这么干的？还是别人让你这么干的？” “下官自己哪会想到这些？是陈氏族人来府衙报案，下官这才给万安所写了公函。万安千户所这才出兵，去五虎山解救陈氏女子。只是没想到，五虎山上的是您戚元帅。” “他叫陈东，是我军力士营副指挥使，也是孙知府口中的五虎山大土匪头子。就是他把陈氏女娶上山，做了压寨夫人。今天我把人带过来了，孙知府打算怎么处置呀？” 戚继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知府。陈东昂首挺胸，和孙知府一块儿站在大堂上。旁边就是陈东的新婚妻子，陈氏女。俩人都姓陈。 过去人讲究不娶同姓女、不嫁同姓郎。戚继光也问过陈东，陈东的回答倒是很让他感到意外。陈东本来不姓陈，他姓李。小时候家里穷、兄弟多，爹娘把他过继给了一户姓陈的财主做儿子。 他十二岁那年，镇子上来了一伙儿海盗。他被一个胖秃头抓走，从此拥有了不一样的人生。长大以后，他也懒得改姓，仍然叫陈东，而不是李东。 所以，他和新娘子虽然都姓陈，但却绝不会存在血缘关系。 孙知府转过身，对着陈东躬身行礼，态度极其谦卑的对请求对方原谅。陈东还没说话，新娘子陈氏女开了口，“不知者不怪，知府大人不必如此。我家夫君绝不会因此而怪你。” 人家态度不卑不亢，说出的话有条有理。陈东只是傻笑着点头。戚继光看到这儿，心里不由得叹口气，看起来，女兵营又要多出一员女将军了。 “孙知府，”陈东两口子不提，戚继光得说。今天凑这机会，一定得把这件事彻底摆平了，免除后患，一劳永逸。“劳烦你派人把陈氏族人，尤其是陈氏族长请过来吧。” “陈东夫妻，和陈氏家族必须把这件事当面说清楚。是要做亲戚，还是从此一刀两断不相往来，今天就得讲明白。我不希望今后在和倭寇作战当中，陈东会因为家事，影响到军事。”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办！”孙知府擦着鬓角上的汗，连连点头。 戚继光和谭纶就坐在福州府的公堂上，一边喝着茶，一边闲聊。孙知府在侧坐相配。他一会儿一起来，一会儿一出去。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戚继光也不搭理他。 过了一个多时辰，陈氏终于来人了。族长带着几个衣着光鲜之人，出现在福州府公堂上。 孙知府给介绍，中间这位就是孙氏的族长。又给孙族长介绍上座的两位大人，谭巡抚、戚元帅。 孙族长连忙行礼。戚继光让人把陈东夫妻叫上大堂，孙氏女和族人见了面。其中一个孙氏族人拉着孙氏女的手，问这问那，十分关心的样子。戚继光后来知道，人家是孙氏女的亲爹，也是陈东的老丈人。 孙族长满脸疑惑，戚继光给他解释，陈东是我麾下力士营指挥同知，朝廷五品武将。 五品，比知府低一级，和知府同知一个级别。这样的人娶你陈氏女，没有辱没你们家族的名声吧？ 陈氏族长拱手赔笑，只说是误会。有这样的女婿，陈氏家族骄傲还来不及呢。他还怪陈东，当初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你是戚家军的五品将领，陈氏也不可能会误会。陈氏家族还得大操大办，让十里八乡、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知道。陈氏和戚家军结上姻亲了！ 陈族长很会说话。几句话一说，陈东心里再有气，现在也消气了。和娘家把误会解释开，陈氏女高兴地喜笑颜开。老陈让女儿女婿上家里去一趟，去让丈母娘见见。 陈东请示。戚继光摆摆手，“去吧去吧。记住，路上别忘了买礼物，把我的一份也买了。我给你拿钱。” “不用，大帅，我有钱。”陈东赶紧拒绝，“买礼物的钱我还能没有吗？” “你有吗？” “有，我当然有。哎？”陈东往身上一模，还真是没有！一文钱也没有。陈东还纳闷呢。我身上明明带的有钱，这会儿怎会如此干净？ “你呀！你被万安所的官军抓了俘虏，这么快就忘记了？”黄老七在旁边提醒他。陈东这才恍然大悟。被抓俘虏之后要搜身，他身上所有值钱不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洗劫一空。 戚继光给了陈东五十两银子，让他买礼物。谭纶也给了五十两，说是庆祝陈东新婚大喜，这五十两算是贺礼。孙知府也随了五十两。 福州知府衙门的官员们按照级别高低，纷纷慷慨解囊，随贺礼。有十两的、还有二十两、三十两的。少的也给二两，加一块儿得有好几百两。陈东发了笔横财！ 陈东夫妻跟着陈氏族人，去回门子。戚继光告诉他，一会儿我去巡抚衙门。给你们一天的带薪休假。明天中午以前，你们夫妻到巡抚衙门去找我，咱们一起返回部队。 陈东两口子，跟着老丈人和陈族长一起去陈氏家族回门子、认亲戚。这件事到此终于算是圆满解决了。 戚继光离开知府衙门，和谭纶一块儿又回到巡抚衙门。谭纶吩咐，准备几样精致的酒菜，他要和戚继光好好地把酒聊天。 第五百八十三章 城外陈家堡 谭纶和戚继光边喝酒边聊天。聊福建的倭情，聊戚家军曾经的战绩，聊福建的形势。聊到了俞大猷、刘显、孙知府。刚开始两个人都有意避开有些敏感话题，比如说胡宗宪。 酒至半酣，俩人都有了一些醉意之后，不知道是谁先提起来的，终于把话头扯到了胡宗宪身上。江南抗倭，胡宗宪总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毕竟当初胡宗宪是二人的上司，也是江南抗倭总指挥。甚至可以说，没有胡宗宪的支持和赏识，就不会有如今的抗倭形势，也不会有二人的今天。 胡宗宪这人，指挥打仗的能力无可挑剔。但个人生活方面、以及人品上却是问题太多。好色、贪财，生活腐化严重。再加上又得罪了某些手眼通天的人物，下台是早晚的事。 但最后在监狱中自杀，却让今天在座这两位免不了升起一些兔死狐悲的伤感。不过这两位都不是普通人，在这样消极的情绪中并没有沉陷太久，很快就起了警觉。 两个人默契的转移了话题，又扯到了最近发生的事情上。说起陈东迎娶陈氏女。人家陈慧娴知书达理，明白事情该怎么办。就算被强娶上山，也是尊敬夫婿，从未让自己陷入险境。 陈东那个粗汉子，能娶到这么一位大家闺秀，真是神灵庇佑，祖坟都冒青烟了。不过也不对，陈东本姓李，是过继给陈家的。也不知道保佑他的是陈家祖上呢？还是李家的先人？ “二华兄。” 谭纶字子理，号二华先生。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戚继光叫谭纶二华兄，显得亲近。谭纶也愿意戚继光这么称呼他。 “你说，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陈慧娴这样的女子？陈氏一族，真有这么厉害吗？” “啧，这叫怎么说呢？”说起陈家，谭纶也不知道怎么讲。总之，老陈家人丁兴旺，祖上连续出了几位名人，又在朝中做过高官。人家的家族底蕴是靠一辈辈人积累下来的。不是那些乍富之人能比的。 至于再多的，谭纶也不知道了。毕竟他来福建的时间并不比戚继光早多久，对本地的士绅名流、豪门望族只是有一些耳闻。像这个陈氏家族，谭纶就是听说过，却没有来往过。 戚继光端起酒杯，俩人杯子一碰，各自干了杯中酒。 “二华兄，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拜访陈氏家族？”戚继光突然提出一个很让人意外的建议。 建议提完，戚继光立刻就觉得有点儿过分了。谭纶是巡抚，福建名义上职务最高的官员。你陈氏家族再了不起，谭巡抚也用不着上门去拜访。 谭纶真要是想见陈家的人，完全可以派个手下去通知。他点谁的名，谁不得乖乖的跑过来拜见？哪有巡抚大人亲自找上门的？ 也别说巡抚了，就是福州的孙知府，今天也不过是派个人过去一说，陈氏的族长就乖乖带着家族中人，跑到知府衙门报道来了。 巡抚加上总兵官携手登门，这得给陈氏家族多大的面子？有那个必要吗？他家配吗？ 戚继光还在这儿胡思乱想的时候，谭纶已经笑着同意了！“好哇！反正我今日左右无事，就陪着继光你往陈家走一趟。” 戚继光反倒是吃了一惊，“二华兄，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可别当真呀。” “唉，继光，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想去就去，用不着拐弯抹角。哥哥我就陪你走这一趟又有何妨？走，我们现在就去陈氏家族！” 谭纶站起来，就吩咐外面准备车。戚继光再想拦，已经拦不住了。谭纶执意拉着他一块儿去陈家。一个是出去透透气、散散心，再一个，是去给陈东撑腰提气去。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福建总兵官、一个是福建巡抚，拥有着军政两方面的大权。他俩要去什么地方，自然是前呼后拥，扈从无数。亲兵护卫仪仗队，随便都得有好几百人。 谭纶却突发奇想，他不想带那么多人，甚至一个亲兵随从都不带，只有他和戚继光两个人去陈家。 戚继光当然没问题，他是武将，上过战场打过仗，亲手砍杀的倭寇不计其数。戚继光对自己的武艺相当自信，就是一个人去陈家，也能毫发无损、来去自如。 但谭纶是文官，就算会两下子，你能跟我比吗？说是你陪我去，带着你纯粹就是累赘！戚继光果断拒绝了谭纶微服私访的要求。 “二华兄，你是巡抚、我是总兵，咱俩这样去陈家，万一遇到那不懂规矩的，岂不是自找麻烦？” “那能有什么麻烦？敢给我找麻烦，他陈家是不想在福州待着了吧？”谭纶不以为然。有戚继光在身边，他什么也不怕。 “二华兄，咱俩去干什么的？不是给陈东撑腰的吗？只有咱俩过去，能不能镇住陈家人？镇不住他们，怎么给陈东撑牌面？我知道你嫌人多麻烦，咱也不多带，我带十个人，你带十个人。” “好好好，都依你。”谭纶苦笑着的答应了。 就这样，两个人带了二十名护卫离开巡抚衙门，去陈氏家族。戚继光带的十个人里，朱珏和黄老七都在里面。谭纶的十名护卫，也不是普通人。看一个个行动矫捷、目光敏锐的样子，就知道这十位都是高手！ 陈氏家族不在福州城里，住在离城二十里的陈家堡。进堡子的时候还有人盘问他们是干什么的？黄老七说，我们是福州城里来的，来找你们族长有事相商。 盘问那人带着他们来到一处院子外面，跑进去报告。一会儿出来了，“我们族长说了，今天家里有贵客，不接待别的客人。各位请回吧。” 想赶我们走？谭纶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扭头他就看戚继光。人家不见，咱们怎么办？ “贵客？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是贵客？二华兄，咱们进去，看到底是哪门子贵客，族长竟只顾接待他，不见我们？”这时候，俩人已经下了马，戚继光拉着谭纶就往大门里面走。 第五百八十四章 两位贵客登门 “哎哎，你们不能进去！族长说了不接待，你们不能就进去呀！”领路这人一边喊着，一边想冲过来，拦住戚继光和谭纶。 当兵的伸手就把他扒拉开了，“躲开！再敢靠近，立即格杀！”这人让吓住了，站到那儿再不敢乱动。 戚继光和谭纶俩人迈步走进院子。一进大门，就跑过来个人，“各位、各位，我家今天有贵客。各位不管有什么事，都清改日再来。请回吧。” “贵客在哪儿呢？你们族长在哪儿？”戚继光没走，反而问他。 这人一听就急了，“哎，你这人，我说话你听不明白吗？我家里今天有贵客，没空接待你们。赶紧走！”这么多年，戚继光还没被人这样往外赶过呢。他既来气，又好笑。 “你可真是狗眼看人低呀。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比不上你家那位的贵客？” “哎呀，你敢骂我？来到这个院子里，还敢放肆？” “老七，把他扔到墙角去。”戚继光不想和这人多纠缠，直接把人拽着往后一扯。 黄老七答应着，掐着脖子提着腿。想找个墙角吧，一看离墙角还有些距离，走过去挺费时间。主要是戚继光他们已经往前走了，他要是把人拖到墙角，再回来就掉队了。 黄老七干脆把这人往后一推，让他面朝大门的方向，抬起腿来嘭就是一脚。这人噔噔噔，飞奔着往外跑，一直跑到大门口，手扒着门框才没跑出去。 戚继光和谭纶一直往里面走，大厅门前站着几个人，一看见戚继光他们来了，急忙迎上来。却不知来迎接的，也和前两个人一样，都是拦路的。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谁让你们进来的？走，赶紧走！” 这几个比刚才那俩还要横。这回不用吩咐，黄老七和朱珏双双上前，俩人把手臂张开了，过去扯着人就往身后扔。劈里扑腾，眨眼间四个人全给扔后头了。 这四位连摔带叫，声音可不小，迅速惊动了大厅里面的人。唏哩呼噜，人全跑出来了，足有三四十人！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谁在这里捣乱？” 众人纷纷询问。其实很简单，肇事者就在这儿站着呢。戚继光和谭纶一左一后，一个背着手、一个抱着膀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大厅里出来的这些人。 “大帅？巡抚大人？你们怎么来了？”一个人认出了戚继光和谭纶，惊叫着跑过来行礼，是陈东。 “陈东！你小子，眼睛里只有大帅和巡抚大人，我这么个大活人你都看不见吗？”黄老七大声发表着他的不满。 陈东这会儿倒是不跟他计较，老老实实叫了一声七哥，转过身就给双方介绍，“各位！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福建巡抚谭大人！这位是新任福建总兵官，戚家军主帅，我上司的上司，戚元帅！各位还不过见礼？” 这帮人一听，好嘛，一个是巡抚，一个是总兵！并且这位总兵大人还是戚家军的主帅，那不是戚继光吗？众人呼呼隆隆跑过来，躬身行礼，口称见过巡抚大人、总兵大人。 那位戚继光曾经见过的陈氏族长，抬胳膊做了个请的手势，“谭大人、戚元帅，快里面请！鄙宅虽然简陋，还请二位大人不要嫌弃。” 两个人走进客厅，自然是要做主位的。但是主位只有一个，戚继光让谭纶坐、谭纶让戚继光坐。两个人推让了几下，朱珏把旁边的椅子搬过来一把，俩人还是一左一右，并排坐下。 左为上，谭纶坐在左边、戚继光坐在右边。论级别，戚继光更高。他的都督同知是从一品的武官，谭纶的福建巡抚才是个从二品。 但谭纶在福建是主政一方，军事地方都管。戚继光却是只管军事。当然，他这个福建总兵同时还兼管着浙江的温州等几个州县。戚继光让谭纶坐主位，是为了突出人家军政一把手的权威。 俩人坐下之后，其他人排着队过来行礼参见，上面俩人开口说让座，这边才找位置坐下。地位尊卑，一目了然。 谭纶问族长，我和戚元帅进你们家大门的时候，连续有几波人说你们家在接待贵客，要撵我们走。多亏了戚元帅带着戚家军的战将来了，要不然，我们俩还真得被你们家人给撵出陈家堡了。 族长一听，赶忙起立，连连躬身作揖赔不是。眼看他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这要是把巡抚大人和戚元帅赶走，他陈家堡明天就得改名字。下个月，陈氏家族就得灰飞烟灭，再也没有了。 “二位大人请恕罪！都是在下管教不严，得罪了两位大人。请大人千万恕罪。是哪个有眼不识泰山，胆敢阻拦二位大人的，我现在就打死他们！” 他这一声稍微有点儿大，声音传到了外面。外头刚才拦截戚继光、谭纶，被朱珏和黄老七扔出去那四个人吓得脸都黄了。 四个人想跑，又不敢。不跑吧？难道继续留到这里，等着被族长打死吗？其中一个小子看看另外那三个，“喂，你们三个，想死想活？” “想活，我们当然想活。平二哥，你有办法让咱们活吗？” “我当然有办法！”平二哥的脸上露出了狠厉之色，“我认识一帮人，他们天不怕地不怕，敢跟官府对着干。不过，想要加入他们得交投名状！” “投名状？你不会想把我们三个交了吧？” “当然不是。你们是我兄弟。咱们患难与共、同生共死。我哪会害你们？我说的是，”说到这儿，平二哥往大厅门口看了一眼，“你们啥也不用干，只管跟着我！不让我活？嘿嘿，我看你陈家也是到头了！我们走！” 平二哥带着那三个小子，偷偷地溜了。 陈氏族长也就是嘴上这么说说，戚继光和谭纶在场，也不可能让他真的打死人。至于陈家接待的贵客，当然是陈东了。陈东是戚家军的将领，娶了陈氏女慧娴为妻。 新女婿上门，身份又是炙手可热的戚家军将领，陈家提高接待规格并没有错。只是他们没想到，因为这个却差点儿把两位真正的贵客给得罪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舞女刺客 因为是觉得做错了事，害怕得罪这两位大人物，陈氏族长自然是想尽办法的巴结奉承。让厨师做最拿手的菜，把酒窖里珍藏的多年陈酿拿出来，请谭纶、戚继光品尝，又请来美女歌舞助兴。 总之，陈氏族长把他能想起来的奉承手段，全都拿出来了。他甚至都想好了，两位大人要是还不满意，他就设一个赌局，请谭纶和戚继光下场赌博！ 当然，他这个赌局不是为了赢钱，是为了输钱。赌桌上输赢，总不能说是我行贿吧？我把陈氏的产业一半都输给戚继光和谭纶，你们总不能再难为陈氏了吧？往后陈氏赚了钱，也有你们的一半！ 这是陈族长最后的办法，别的都不管用了，他再拿出来，现在还远没到那个时候。 戚继光品尝着陈家五十年的佳酿，心里美了吧唧的。这酒，可是太难得了！挂杯，浓香，喝到嘴里有一种清爽甘甜的感觉。人间佳酿说的就是这个吧？ “二华兄，来，咱哥儿俩再走一个。”和谭纶的酒杯碰一下，戚继光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咂了咂嘴，长出一口气，好酒！下人端上来一盆红烧鲍鱼，一个都有小孩儿拳头那么大。又鲜又香，好吃！ “啪啪！”陈族长拍了两下巴掌，戚继光有点儿纳闷。吃饭你拍什么巴掌？是夸谭纶我们俩吃饭的姿势比较好看吗？ 香风缭绕、环佩叮当，四名身着薄纱的漂亮女人排着队进来了。后面跟着进来了四名乐师，一个拿着曲谱的指挥，或者是歌舞团的团长。 陈氏族长只是笑，没说话。戚继光的眼睛都快直了。这四个舞女，一个比一个漂亮，身段一个比一个窈窕。 歌舞女郎先对着戚继光、谭纶行了万福礼。接着是乐师，最后是团长。团长把乐谱展开，却并没有交给戚继光、谭纶。而是先把曲目报一遍，请客人现点。你想看哪个，我们表演哪一段。 戚继光哪懂这个？他直接就把点曲子的权利交给了谭纶。“二华兄，您来点。我对这个完全不懂。不知道怎么点。你来你来。” 谭纶也不客气，直接点了汉宫秋月、霓裳羽衣。反正戚继光也不懂，他只是听个热闹。眼睛看的焦点，完全都在四个美女身上。 乐曲声一响，婉转歌喉、妖姬曼舞。彩袖飘飘、香风扑面，更美了。有钱人真会享受呀！戚继光从心里发出感叹。随即就被美女们的曼妙舞姿给吸引住了，看的是目不暇接。 曲声一停，舞女暂停。这就完了吗？继光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谭纶说，继光，你也点两个嘛。戚继光不懂啊。不懂可以问。 “二华兄，我只会打仗，对歌舞实在是不懂。有没有什么和战争、争斗有关的曲目？要是有的话，让她们表演几段看看。要是没有，就当我没说。呵呵，对这些我以前真没看过。” 自己不懂，戚继光也不隐瞒。在谭纶面前，他也没必要隐瞒，不懂装懂，他也没那个习惯。 谭纶哈哈一笑，问歌舞团长，戚大帅讲的你听见了吗？你们有这方面的舞蹈吗？ “有，当然有。”团长立马笑着介绍。“有穆桂英挂帅、擂鼓战金山。这都是很有名的曲目。既然戚元帅喜欢看，我们就表演。开始！” 音乐声变得激昂起来，舞女们风格一变，颇有些英姿飒爽起来。每个人手上都拿了一把剑，剑光闪闪，冷气森森。 团长介绍，“这叫剑器舞。舞女手中的宝剑不是兵器，是道具。大人们不必担心，请放心观看。” 戚继光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看着看着，只见一名舞女跳舞当中，突然对着他妩媚的笑了一下。继光心里一跳，回了个笑容。 唰！剑光一闪，一道白光迎面刺过来！继光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扭身躲避。冷嗖嗖的剑尖，贴着他的颧骨刺过去了。 这叫剑器舞？我要不躲这一下，是不是就被刺中了？继光脑子里刚闪过这念头，那舞女宝剑回旋，有奔着他脑袋过来了。不好，这是真的要扎我！ 戚继光久经沙场，对方刺过来的剑是真是假、有没有包含杀意，他完全分得清。刚才那一剑还算是无意的，这一剑却是真的要杀他！ 戚继光身子往后一仰，一手撑地，险之又险的躲过这要命的一剑！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就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仓啷啷，拉出雷轩剑，翻身跳起来。 这时候，他的心脏还在噗通噗通的跳。刚才反应要是满上半秒钟，他的命就没了！ 事发突然，整个大厅上所有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剑器舞的舞女，会突然刺杀戚继光！而戚元帅关键时刻竟然躲过去了。 “当当当！”戚继光挥动雷轩剑，大战舞女。 “有刺客！”黄老七叫了起来。随着这一声叫喊，大厅上瞬间乱了套！惊呼声、桌椅板凳翻倒的声音，响成一片。 对方可不是这一个舞女，而是四个。另外还有四名乐师、一个乐团的团长。九个人！随着舞女尖刺戚继光，剩下那八个纷纷发动，各拿兵器向着在场的众人发起了进攻。 “快，保护谭大人！”戚继光放声高呼！他手里有雷轩宝剑，可以自保。但谭纶可是文官，刺客要是杀了他，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朱珏！快去保护谭大人！” 朱珏提刀过去，护住了谭纶。黄老七拿出钢刀投入了战斗。陈东是空手，抄了条板凳，和刺客进行着英勇的搏斗。护卫们听见了打斗声，急忙冲过来加入战斗。 对方虽然才九个人，却人人都是高手，每个人的武艺都不简单！戚继光对上行刺他的舞女，能够稳占上风。朱珏以一对二，也能够保持不败。但其他人就不行了。 黄老七打一个都勉强，陈东拿着板凳，干脆就是擦边捣乱的。护卫们两个对付一个都勉强，还得有人过去保护谭纶。形势对戚继光一方相当不利！ 不过这里毕竟是陈氏族长家的院子，时间拖得越长，戚继光这边的帮手也就越多。 第五百八十六章 营救新娘子 戚继光心里是这么想，按照正常逻辑，事情也应该是这样发展。但事实，却往往不会按照人们提前设想的那样去进行。戚继光这边的帮手确实多了一些，但对方的人手也增加了，并且更多！ 后来的人都穿着便装，戚继光甚至分不清是哪一方的？他亲眼就看见了好几对便装陌生人在相互厮杀，到底哪边是陈家人，哪边是贼？ 这和战场上还不一样。在战场上，戚家军穿军装，是敌是我一眼就能认出来。不过这样的混乱场面，还不至于让戚继光感到迷惑。他参与过的战争实在太多了，今天这都是小场面！ 他回手一剑，将对手舞女一剑刺穿，拔剑又迎上了下一个对手。这是战斗，不分男女。我不杀她、她就杀我。雷轩剑已经夺去了两名舞女的性命。 “继光，你快到这边来！”谭纶大声喊他。谭纶虽是文官，每天锻炼，耍刀舞剑他也会两下子。他手上提了一把刀，有没有亲自动手不说，样子却摆出来了。 “二华兄，你和朱珏就守在那里，哪儿都别去。我这边不用你们帮忙！”戚继光这是告诉谭纶，你就待在那儿，别乱跑。也是交代朱珏，别管我，你保护好巡抚大人就行！ “夫君救命！”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戚继光抬头看，就见一个小子右手拿着把刀、左手拽着个女人。那女人竟是陈慧娴，陈东新娶的老婆。 “娘子！”陈东也看见了，惊呼一声，提刀就往妻子那边冲，嘴里喊着：“你不要怕，我这就来救你！” 两个贼扑过来拦他。陈东挥刀猛砍，把二贼打的后退，他飞奔着冲向妻子。“狗贼，快放开我娘子！”陈东一边跑着一边大骂着。 又过来两个贼拦他，刚才被打退的俩贼又从身后追上来，四个人围攻他。陈东左冲右突，拼命厮杀，不但没有冲破四个人的纠缠，他自己反而险象环生。 抓着陈慧娴那贼得意的大笑，“哈哈哈哈，陈东，你这没用的东西！我早就看上慧娴小姐了，却被你横插一杠子，抢了我的先。不过，是我的就跑不了，现在慧娴小姐又归我了！” 陈家有人惊叫，“平洋，你做什么？快把慧娴小姐放了！” 原来这家伙是陈家的人。 “陈东不要慌，七哥我来帮你！”黄老七舞刀冲过去，和陈东两个人合战四个贼。 黄老七、陈东两个人一起努力，眨眼之间砍倒一个，剩下仨见事不好，撒腿跑开了。陈东、黄老七，俩人一块儿去救陈氏女。平洋一看不好，拉起陈慧娴就跑。 陈慧娴不想走，但是人家把明晃晃的刀刃在她眼前晃，她不敢不走。“夫君，快来救我呀！”陈慧娴一边哭叫着，一边被平洋拉着跑。 这场面，别说当事人陈东了。就是戚继光都让气坏了。这个平洋，实在太可恶！戚继光提刀跟了上去。他心里想着，今天说啥也不能让那个平洋把陈慧娴带走。当着我的面把我手下的新娘子抢走，今后我还怎么让福建的老百姓崇拜我？ “继光小心！”戚继光正跑着，忽然有人高声示警。与此同时，他眼角余光看见有一道白光迅速逼近！他来不及多想，急忙在跑动当中奋力一扭身，利刃带着冷风贴着胸脯划过去了。 戚继光想都没想，抬手一剑刺过去，惨叫声响起，偷袭者惨死在雷轩剑下。戚继光回头看一眼，谭纶正向他招手。戚继光点了点头，转身提剑继续追赶。 不断有人跑过来拦截，陈东、黄老七接连受阻，很快就被戚继光赶上了。 在戚继光的安排下，他们三人组成一个作战小组，正好和鸳鸯阵的变阵三才阵相吻合，三个人各负责一方。戚继光负责向前，黄老七护住左翼、陈东守住右翼。三人齐力，效率显著提高了。 不管贼人从哪个方向来，三人都不用担心身后。戚继光双手攥着雷轩剑，只管向前冲杀，谁挡路干掉谁。这样一来，贼们再想阻拦他们，就拦不住了。 戚继光、黄老七、陈东，三人组成的三才杀阵速度虽然不算太快，平洋带着陈慧娴，也快不起来。戚继光能够看见平洋，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不断接近。 再过一会儿，就能追上了，平洋却拽着陈慧娴跑出了陈家大院！ “老七，陈东，快！不能让他们跑了，我们快追上去！”戚继光大声招呼着黄老七和陈东，三人发足狂奔，很快也冲出了陈氏族长家的大门。 前面，平洋拉着陈慧娴离着不到一百步，再加把劲儿就追上了！ “平洋，你给我站住！你跑不了了！”戚继光大声喊着，撒腿猛追。陈东和黄老七在后头跟着，拼命奔跑。 这会儿前面没有贼拦截了，也不用三才阵了，三个人用最快的速度奋力追赶！ 平洋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眼看就要被追上了，他也慌了。“快跑！你这个臭女人，跑快一些！”平洋大声催促陈慧娴跑快一点。 陈慧娴是被绑架的，身后是她的新婚丈夫带着人来救她，她一步都不愿意跑。只想赶紧脱离恶人的挟持，回到丈夫身边。 平洋催了两边眼看没效果，这小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拿刀照着陈慧娴腿上扎了一下，“快走！再不快走，我宰了你！” 这小子也是急糊涂了，你想用武力威胁陈慧娴快跑，那也不能用刀子扎她的腿呀。腿受伤了，还怎么可能跑得快？ 就听陈慧娴惨叫一声，猛地往前一跳，紧跟着一个跟头摔倒地下。这下可好，别说跑了，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陈东看见妻子被刺伤，气的疯狂大吼，“慧娴，娘子！姓平的，我跟你没完！” 平洋用力去拉。陈慧娴起到一半，又坐下了。平洋见后面三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他连再给陈慧娴一刀都顾不上，撒腿就跑！ 因为他知道，一旦被追上，他绝对活不了。这会儿他什么都不管了，只想着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