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躺尸的我被迫修仙》 第178章 这僵尸正的发邪! 夜半鸡鸣唤人归, 鹤骨笛下一线牵。 都道胡黄是家客, 却把神诡作仙灵。 且说昔日江涛之上,吴家兄弟被大浪拍散,一个直往京河而去,另一个则往江南渝州漂流而去。 吴文才文采斐然,在渝水中被人搭救后,便以写诗撰文谋生。 渝州城的礼部主事尹大人爱其才情,遂将其收为义子,吴文才因此改名换姓为尹文才,字明轩。 而漂流至京城外高粱河的吴志远,则被一对居住在城外的老夫妇搭救。 老夫妇单有一子,不过那孩子早年却因刑狱事,死在了外乡。 吴志远欲要考取功名为父翻案,但又恐杨鸿此番害他不成,便去纠结州府官差,遵循陷害父亲的法子构陷戕害于他。 于是便也隐姓埋名,随老夫妇姓,改为林志远。 两兄弟虽远隔千山万水,际遇也不甚相同,但想法却是出奇一致。 民不与官斗,书生仅有一张嘴,官匪勾结起来任凭他们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两兄弟不是绿林好汉,没有武道修为傍身,做不了快意恩仇,也只有考取功名,穿上那身官皮,才有可能逆风翻盘。 三月份,春闱已至。 洛京城内,吴文才和义父打过照面后,便带着长随,准备在考场附近寻个寓所住下。 说来也怪,在寻找寓所的时候,吴文才腰间断裂的鹤骨笛总是没来由的颤动。 而在距离不远的客栈里,吴志远亦拿着骨笛睹物伤情。 待到春闱会试之时,贡院外人头攒动,万余考生入院应试。 期间身着麻衣粗袍的吴志远偶然发现人群中似有熟悉身影走过,那人穿着锦贵衣袍,宛如富家俊彦,吴志远几欲开口呼喊,却又在关键处止住。 像这样仪表不俗的富家子弟,又怎可能会是他的兄弟? 人群中,吴文才似有所感,等他扭头看去时,却并未发现异常。 不一日,三场考试结束,万数‘贡士种子’等候揭榜,期间不少文人才子做东请客,广邀各地考生戏耍玩乐。 唯有吴文才和吴志远独守房中,点灯静读。 深仇大恨未报,罄竹冤屈未表,长辈尚在牢狱受苦,他二人又哪来的闲情逸致前去消遣欢愉? 月旬后,春榜既发,一万两千七百余名考生参加会试,录中贡士者,却仅仅只有三百零六名。 张榜之日,吴志远孤身前往贡院,黄榜之上,他的名字赫然在列,在他底下仅隔一个名字,却还有个名叫尹文才的新晋贡士。 “尹文才?” “林志远?” 人群中,吴志远话音刚落,就闻得身后有人呼喊他的名字。 转回头,就见一身锦衣的吴文才满脸惊喜道: “嘿呀!兄弟!果真是你!” 吴志远瞪大眼睛,此时喜中贡士的欢喜情绪已然被他抛之脑外。 “你是文才?” “哥哥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我不是你弟文才,还有谁人能是?” 两兄弟互相认出后,顿时抱作一团,泣不成声。 吴文才身边的两名长随面面相觑,心中好大纳罕。 吴志远孤身赴考,孑然一身,索性跟着吴文才回到了寓所。 礼部主事尹山尹大人闻讯赶来,两兄弟见礼过后,尹大人好奇询问。 兄弟二人相顾无言。 吴文才哂然一笑,说道:“就由兄长告知义父个中原委吧。” 一灯如豆,烛火跳跃。 客房里,尹山听完吴志远所述,半晌无言。 “祸兮福兮,贤侄遭逢大难,幸得良家搭救,此乃吉人自有天相,今后贤侄还要参加殿试,不如就在此处住下,待得来日,老夫当去拜访你之恩亲。” 吴志远闻言即刻起身见礼。 后者侧身避开,言道:“文才如今是我孩儿,你既是他的兄弟,便犹为吾子,你又何必如此见外?” 是日夜,尹山筹备宴席,几人一直畅饮至三更方止。 等到尹山离席,吴文才忽然道:“兄长,白江之水甚急,你我有一人漂流千里毫发无伤,尚可以用运气解释,可如今你我俱皆安然,恐是非神力不可做到” 两兄弟沉吟片刻,几乎同时从腰间取下锦囊。 在那囊里放着的正是徐青和胡宝松相赠的护身符箓。 吴家兄弟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明悟,不过两人却都没有开口道破玄机,而是默契十足的收起锦囊,贴身存放妥当。 窗间过马,斗转星移,转眼已是槐序时节。 四月中旬,今日是科举殿试的日子。 洛京皇城保和殿里,三百零六名考生来了三百零三名。 有三人未曾赴考,这三人或许有中途病倒的,或许有迟来的,又或许有被强盗绑去的也未可知。 但不管原因如何,殿试都不会因为缺少三人赴考延期。 监考官分发考卷,年逾花甲的景兴皇并未现身考场,负责监考的乃是王公大臣,美名曰:监试王大臣。 殿试仅有制策一场,当日便要交卷,吴家兄弟心中郁结已解,此时下笔倒是如有神助。 与此同时,距离京城二百里外,福永陵内。 不见天光的陵墓深处,楠木材质的棺椁表面,不知何时抽出了许多翠绿翠绿的楠木枝芽,整座死气沉沉的墓室像是忽然有了生机。 等到了午时三刻,昭氏山上阳光最烈的时候,端容皇后绿油油的梓宫里忽然溢出无数黑水,那些黑水从棺椁缝隙冒出,浓厚的阴煞气瞬间便将侵入地表的太阳气隔绝起来。 日光错影,斜月高挂,等到夜晚阴气最盛,阳气初生之时,满是黑水的墓室里忽然燃起无名大火,那火炽热宛如地心赤浆,若透过棺椁观看,便能得见一朵阴燃火正在吞吸皇陵里的阴金之气。 隔日,端容皇后的墓室里再次复刻昨日景象,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四月末,殿试黄榜揭示的日子,墓室里的动静方才安稳下来。 此次殿试一甲三名,所书文章策问尽是扬长避短,迎合君心的政见谋略。 唯二甲进士里,有不少文采斐然,具有真知灼见的考生反倒因为讲了太多大实话,无缘一甲。 吴家两兄弟俱在二甲之列,而那三名一甲考生,除了探花在会试时名列第一外,其余两人无一例外,会试时尽在吴志远身后。 有人在太和殿外鸣叫不公,当庭便有殿前学士出言喝止: “公与不公,自有定论。此天子批阅,亦等同天心揭示,哪容得你等在此争议!” 殿前学士话音刚落,京城远处忽然响起一声霹雳炸响,那雷极远,但不知为何整个皇宫都因此震颤。 太和殿宝座上,赵冗一个趔趄,惊疑不定道:“何处鸣雷,怎有如此威势?” 御前内侍总管冯德海侧耳倾听道:“闻其声源,像是在西北城外。” “西北?” 未等赵冗细想,太和殿再次抖动,远处的雷声似是不知疲累,竟有连绵之势! “天生异象,必有缘由,速去通传司天监灵台郎进殿问话!” 一个时辰前,昭氏山福永陵内。 尘封多时的梓宫陵寝内,有尺长的利爪忽然洞穿厚重的棺盖,那暗金色的利爪停顿片刻,随后便继续把棺盖往上掀举。 只不过因利爪太过锋利的缘故,厚重的棺盖非但没有被掀开,反而似刀切豆腐般,被整齐切做两半。 棺盖塌陷,已经腐朽的阴金棺里坐起个长满尸毛,浑身充斥着不详气息的异人。 那人抬起双手,幽若鬼火的双眼似是能洞穿九幽。 “不太对” 从沉睡中苏醒的徐青微微皱眉,在他指骨前端,尺许长的利爪如虎爪伸缩自如,这是他借助山林法,炼化虎主后,得来的毛僵天赋神通。 然而未等徐青庆幸,他便感知到自己身上充满了不详气息。 那些气息像是烽火台上燃起的浓烈烽烟,又像是深夜孤岛上亮起的灯塔。 徐青哪怕身处皇陵深处,都能感觉到自个比正午时分的烈日都要晃眼。 难怪五百年雷灾难以躲过,难怪僵尸的雷灾会更恐怖。 原来是因为这么一回事儿! 徐青恍然明悟,如果把修行者五百年灾劫当作草船借箭的船只,那么僵尸便是所有战船中,唯一一个打着灯笼,插着帅旗,还响着鼓的战船。 老天爷只要不眼瞎,那可不就卯足了劲把雷往你一个人身上劈! 徐青察觉到不妙,打开阴瞳,直接看向周围法界天地。 只见那些影影绰绰,藏匿在阴暗处的邪祟鬼怪尽数遁向远方,此时除了他,整座昭氏山便再无一个鬼影。 再看法界里的天空,无数阴云翻卷汇聚,九天之外雷声阵阵,由远及近。 徐青能明确感知到,在没有尽头的天外,有无法躲避的气机正锁定着他,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还是九幽地下,这道气机都会如影随形,牢牢粘附在他身上! 双手撑着棺椁,下意识想要跟着那些阴间玩意一起逃命的徐青,又缓缓坐了下来。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取出一堆丹药,还有纸包、瓶装的药粉散剂,徐青也不做细致区分,只要是有增益效果的药物尽数都被他吞入腹中。 大力丸,清凉散,青元丹,养尸丹.不管贵重与否,反正能用的徐青都用了! 在他心里,再贵重的东西也得是度过灾劫才有用,若是度不过,就算是长生不老药,也分文不值! 当肚子圆滚滚实在吃不下时,徐青这才停手。 然而,随着药效发作,徐青忽然发现一个操蛋的现象。 他身上的不详气息,竟随着自身气息的攀升,也在同步增强着。 这算什么?防作弊还是搞针对? 徐青闷哼一声,却是皇陵上无形的天威已经影响到了他。 阴云汇聚的现象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像是不把一州之地的云雾尽数汇聚过来,就决不罢休似的。 狂风猎猎,经过一个时辰的积攒,皇陵上空的威压已然如同实质。 徐青好似背负大山,莫说奔走,就是正常行走都十分吃力。 终于,九天之上酝酿许久的雷光撕破天幕,径直朝着昭氏山落下。 这谁能躲过? 往常徐青每时每刻都在闪耀的死兆星竟突然没了动静,看那模样像是在说:终于可以下班了。 且不说究竟有没有负责掌管死兆的死兆星君,此时的徐青是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这种死亡威胁不是人变鬼,也不是鬼变聻,而是真真正正的从三千世界,五行内外彻底销户除名。 徐青强行抬起头,漆黑一片的目光直视皇陵外。 雷灾有三种,阴雷阳雷最常见,天打神雷千载难逢,只要出现此雷,必然是有邪魔出世。 不管人还是妖,在面临雷灾的时候,都有机会遇到属性相契的雷。 妖喜阴雷,人喜阳雷。 若遇到属性契合的雷,便是命中有仙缘,可以轻易度过灾劫。若不契合,那便是九死一生! 而徐青面临的恰恰是千载难逢的天打神雷。 “行善积德的僵尸就活该被雷劈吗?” 这是什么道理? 徐青抬起头,浑身气机攀升到了顶点,既然如此,那便别怪他铺张浪费了! 在紫霄神雷即将落下的刹那,二十万香火组成的巨大功德碑拔地而起,直插霄汉! 那功德碑穿过厚重的阴云壁障,复又冒出金光闪闪的碑尖,几乎触及天心。 神雷被堵在门口,差些炸膛。 天公有些不愉,你便是有再多功德香火,也不该如此招摇。 这样岂不是告诉所有仙神人鬼,我这神雷劈错人了吗? 于是乎,第二发威力减半,但是气势加倍的神雷毫不留情的朝徐青劈下。 继而第三道,第四道,似是不把皇陵夷平誓不罢休! 徐青精神高度紧绷,并没有察觉到神雷的威力出现打折现象,他只看到那略带警告意味的神雷来势更凶了! 这不欺负老实人吗,徐青牙花子直呲。 既然你不讲情面,那就让大家评评理,就算爷们今天哐唧,死这里了,那也死的壮烈! 当即,徐青两手抬起,每只手都搓出数十万百姓的愿力,已然有破罐子破摔的趋势。 下一刻,连绵不绝的天打神雷降下的前一刻,一座更高,更伟岸的功德峰碑拔地而起。 这一下不仅穿透了云层,甚至直接捅进了老天爷的嗓子眼里。 咱也不知道天王老子咳没咳嗽,反正天上的神雷跟见了鬼似的,拐着弯就劈向了别处。 这僵尸真是正的发邪! 雷云退去,一束暖白的天光落进破了个大洞的皇陵里。 徐青收回余散的香火,那经常闪烁的死兆星复又恢复闪动。 死兆星君今天还要照常上班。 (本章完) 第179章 伏尸三变 “这动静就是千年前湘阴那具金甲僵尸也比不过,京畿重地,还是皇陵龙气汇聚所在,到底是何等邪魔敢如此作为?” 昭氏山上雷云汇聚,外界人看不穿阴云里的景象,只能凭借主观推断。 “也是,阳雷克制妖邪,本就九死一生,这又是天打神雷,此祟绝无生还可能,自然无所顾忌。倘若换作我,莫说皇陵,就是天师府我也去得!” 皇陵东南,百里辽阔的江面上白气升腾。云蒸雾涌的半空中,有一对如炬如渊的金瞳穿透云雾,看向昭氏山方向。 金瞳里晦涩玄奥的古老符号不停排列组合,当达到某种平衡时,天机便会随之显现。 然而就在江面上的庞然大物即将窥视到天机时,远处昭氏山上降下的雷霆,忽然分出一道径直朝它劈来! “???” 庞然大物瞪大眼眸,刹那愕然过后,便是彻骨的惊悚席卷全身。 神雷未至,它便已然感觉到身上有电流窜行! 不是,我就看个热闹,这雷灾和我有屁的关系,你闲着没事劈我干什么?! 一道跨越数百里的雷霆,劈落在烟波浩渺的江面上,玄黄的血液晕染江面,数十片青金色的鳞片映衬出耀眼的光芒。 庞然大物悲愤长啸,继而遁入深不见底的江河,消失无踪。 四月二十五,宜沐浴,打扫,馀事勿取;忌交易,问卜。 京城外,天师殿内。 璇玑七子之一的姜静尘正在听取师父闾天师教导时,倏尔听闻殿外有雷鸣之音传来。 闾天师取出备用宝鉴,左手并作剑指,于镜面寸许距离,隔空书符。 待符光隐入鉴子,一百余里外,绍氏山的情形随之浮现在宝鉴上。 天师眉头皱起,正要抬手掐算,旁边姜静尘忽然开口道:“师父,这昭氏山的神雷来的蹊跷,况且今日不宜问卜,不如待雷劫过后,由弟子前去查探一二,再做区处。” 姜静尘有自己的小心思,谁人都知道天打神雷无法躲过,待雷灾过后,若去现场查探,说不得还能捡来些不错的宝贝。 闾天师觑视着姜静尘,淡淡道:“俗世禁忌,不过是凡人枷锁,焉能束缚我等。” 对于眼前这位弟子,闾天师多少有些不待见。 至于为何不待见,则是因为半年前姜静尘在津门行走时,遇见了一座香火极其鼎盛的庙宇。 若是没多少香火的野庙倒还罢了,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是瞎家雀找食吃,谁也不在乎那几粒米。 但你要是天天大鱼大肉,便是心里没数了。 毕竟你一个乡野小庙,一没有朝廷敕封,二没有官方背书,哪来的雄心豹子胆,敢和猛虎争食? 姜静尘看着那庙就觉得双眼发热,心里酸的要死,即便把人庙给烧了,他心里仍不得劲儿。 这不,姜静尘回到天师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闾天师打小报告,把那玄女庙如何如何非法持有香火的事,告诉给了闾天师。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闾天师原也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同道之争他无所谓,秃驴抢香火他也能忍,但你一个小庙,贫道难道还拿捏不了你吗? 于是当天,闾天师就被雷给劈了。 这事之后,闾天师闭关了半年之久。 “再一再二,哪有再三再四?” 闾天师听到姜静尘劝诫,反而更加坚定了问卜的决心。 一个即将被天收的邪魔外道,还不能被他这个根正苗红的天师卜问吗? 拈指掐诀,星数命理浮现,然而下一刻,一道神雷倏忽跨越百里远近,穿透天师殿,直直往闾天师脑门上劈落! 瓦砾烟尘弥漫,刚补好没多久的天师殿再次多出一个大洞,短短一刹,灰头土脸的闾天师便已然做了个时兴的烫卷发型。 也正是这一天,璇玑七子变成了璇玑六子。 昭氏山的雷云千里可见,除却天师府,还有不少懂得蓍占龟卜,或是扶鸾谶纬的能人异士,没有忍住出手测算。 京城外,有瘸腿狐狸狼狈逃窜。 慈照寺,躲过初一的胖和尚,终究没有躲过十五。 四五月的时节里,夏雷滚滚。 今天注定是雷部诸神的加班日。 大雍皇陵开了天窗,等到缉妖司、司天监的人赶来时,里面早已没了邪魔的身影。 宗人府管理皇室宗族事务的府丞亲自带人入陵查验,经过半日调查,除了文庚帝时期一位皇后的棺椁不见外,倒没其他异常。 此事传到京城后,全城哗然。 当今国朝本就动荡不安,眼下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有心之人私底下就议论,这大雍朝是不是要亡了,不然怎么祖坟都让雷给劈了? 这兴许就是老天爷在暗示什么. 什么暗示,这分明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大雍朝要完了! 有南厝国的细作,北境的造反分子,尧州的反叛眼线趁机散播各种言论。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波诡云涌起来。 景兴皇大为震怒,当即下令纠察一切造谣之人,凡是抓到,均施以割舌之刑,游街示众,留待秋后问斩! 同时勒令宗人府即日修缮皇陵,并择选吉日在祭天台施行大祭,以求国运安定。 此时白沙河流域,剔了尸毛的徐青早已乘坐轻舟,一路朝着津门赶去。 皇陵毗邻京城,此番渡劫声势浩大,必然会引来许多人窥伺,是以徐青在雷灾刚刚结束时,便果断的离开了昭氏山。 站在船头,徐青的精气神前所未有的好,阳光照射在肌肤上,甚至还有暖玉般的莹润光泽。 相比之前苍白没有血色的面貌,如今的他便说自己是个死人,恐也不会有人相信。 游尸三类终究只是凡尸之列,如今他在皇陵闭关养炼百日有余,已然在成就金甲尸的同时,提前选好了伏尸进化的道路。 僵尸生来亲近大地,如铁甲、银甲、金甲僵尸无需选择道路,自然而然便拥有土之厚重、金之肃杀。 唯有毛僵、黑僵、火僵对应的山林、水泽、赤地需要自主选择修持。 凡僵尸之属,有了变化,便为伏尸。 徐青闭关数月,每日都在经历变化,出世的那一刻起,他即是金尸,亦是伏尸。 伏尸三变,一变一通识,徐青早先已经开启目识,若他是普通伏尸,或许此时已经可以选择身体尸骨养炼,望向不化骨境界。 不化骨便是炼化一部分骨头,这部分骨头就是僵尸不灭的根源,只要不化骨存在,哪怕骨肉消疏,但余一骨仍在,就能重获新生。 徐青观阅尸说时,上面有这样一则传闻,说是万年前有位修士的道侣寿元耗尽,那修士便把自家道侣养炼成僵尸,并把她的右手手骨蕴养成了不化骨。 后来这位修士东窗事发,引来同道攻讦。 说来也怪,那僵尸虽然没有了原来的记忆,却极为听从修士的话。 修士也曾明言,他从来没有纵容驱使过僵尸为害世人,那僵尸就如同他的影子,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仅此而已。 但在那时候,养僵尸就是原罪,不管你的僵尸有多听话,哪怕它功德无量,会背老奶奶过河,也是邪魔外道! 而邪魔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当诛! 修士自知躲不过众人攻讦,在僵尸妻子即将被诛杀的时候,修士提前取下了妻子的一块手骨。 那块骨头便是不化骨。 众人见诛杀了异类,也就不再为难修士。 自那之后,修士寻了个僻静所在,每日熬制兽禽骨汤,浸泡妻子手骨。 日久天长,妻子的手骨逐渐生长出皮肉筋膜,继而是手臂头颅,身体躯干。 尸说关于养妻为僵的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徐青也不知这对跨越生死界限的伉俪,到最后结局如何。 不过这则故事也侧面说明了两件事,一是不化骨对僵尸的重要性,另一件则是关于人心成见。 莫说人,就连老天爷心中的成见都是一座大山。 徐青可还记得想要劈他的天打神雷,若没有那些功德抵挡,他现在八成就是飘荡在昭氏山的一撮尸灰了。 “那修士也不知为何会选择炼制妻子的手骨,尸说也不给个解释,不然我还可以参考参考。” 徐青肯定是打算把全身的骨头都炼制一遍,但最先炼制的骨头他却还没想好。 直到船只靠岸停歇,徐青看到船公做鱼熬汤的双手后,才明悟过来。 “是了,人手最为灵巧,即便僵尸身亡,只要有一截手掌还在,便能行走自如,甚至还可以捕猎滋补身躯,可若是换作其他骨头,就没这么方便了。” 伏尸一变一通识,徐青开启三变后,舌识、鼻识、耳识已经通彻。 若加上早先得到天眼阴瞳时,自主开启的目识,他就是已经开启四通识的伏尸。 人有九通识,但人穷其一生也不见得能开启一识。 徐青如今四识开启,所闻所见与以往又大不相同。 耳为通耳识,能闻鬼话神音,也有灵性浓郁者,能解它外音,沟通于鸟兽昆虫。 徐青原本就懂鸟兽之语,开启耳识后,基本不需要任何修持,就达到了灵性浓郁的标准。 鼻为多闻识,能辨气数浓薄差失,纤毫必记。不论四方上下,神境鬼域,不分香火明邪,阴嗅之味,闻之如列面前。 徐青自觉便是狗鼻子也没他灵验,倘若此时有一人的味道被他记下,千里之内他都能循迹追踪得到。 舌为五味识,万品众物,仙珍邪毒,合为一食,分别其味,明辨悉知。 伏尸是僵尸的分水岭,餐食无忌,如今有了舌识加成,他也终于不用整日去嚼那蜡烛了。 船公取来渔仓鲜鱼,不多时便炖煮出了一锅珍味。 说是珍味,其实就是新杀的鱼肉,和一些姜盐。 不过虽然烹法简单,但却也最能突出河鱼的鲜美味道。 徐青鼻翼翕动,唇口舌尖几乎都要分泌出尸水来! “这鱼倒是鲜美至极,只可惜玄玉不在。” 徐青也不嫌滚烫,把那鱼肉连汤带汁吞嚼干净,随后又掏出一些银钱,让船家再做一锅。 “客人却是不巧,小老儿今日只钓得一尾鲜鱼,若是客人不急,容我再去钓一尾上来,只是怕耽误了时辰。” 徐青闻言随性道:“在下略通渔猎之术,还请借老丈鱼竿一用.” 拿了鱼竿,徐青沿着河滩一路绕行,待行至船公看不见的地方时,他收了鱼竿,径自跳进江河之中。 刚入水时,徐青还试图借助水行术御水,不过当河水包裹他的身躯时,他却发现自己已然不需要水行术御水。 此时的他在水中甚至比在岸上还要自在。 黑僵亲水,江河湖海就是黑僵的主场,在水中徐青的法力用之不竭,使之不尽,若是与人斗法,水中无疑是个极好的去处。 徐青宛如游鱼,尽情驰骋在辽阔的白沙河内。 此时他才算切身体会到了海阔凭鱼跃的感觉。 待兴致稍减,徐青意念微动,在没有施展控水法的情形下,方圆十里的水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随手猎得数尾灵鱼,等浮出水面后,徐青取出箱庭,将鱼收进大半,只余两尾用作烹饪,剩下的则给玄玉带回去。 收起箱庭,徐青转回头,正欲回返上岸时,却忽然嗅到远处传来浓浓的血香味。 “嗯?这是什么血,竟如此香甜?” 僵尸喜食血液,其中又最好人血,徐青知晓人血气味,可眼下这股香味却绝不是人血。 除了奇异的血香,他还分辨出空气中有十数种其他血液的腥味。 徐青沿着味道寻去,约莫二十里远近,他看到了河流中央互相厮杀的数条大鱼。 有鱼妖刚把一片外表青金色,碗口大的鳞片吞入腹中,便有其他大鱼群起攻之,将之撕扯成碎片吞下。 徐青仔细辨别空气血气的浓薄差失,发现那股奇异的香味就是从群鱼争食的青金色鳞片中传来。 控制水流将鳞片招来,待落入手中,徐青便把那鳞片收入山河图。 一些粗通修行的鱼妖想要逼近争夺,却被徐青伸出的尺长利爪,切成了一块又一块的鱼肉段。 如此寻觅盏茶功夫,徐青已然收集到五六片奇异鳞片。 当河水中闻不到相似的气味后,徐青便折返回到了岸上。 鱼公等待多时,待看到灵鱼后,老头明显一愣。 “公子倒是好运道,如果小老儿没有看错,这应该是极少见的灵鱼,若是在埠口鱼栏买卖,至少也能卖到百两银钱。” “公子当真要吃了这鱼吗?” 徐青笑道:“吃!” “这”船公迟疑道:“小老儿这船上只有一些姜块,盐巴,并无其他佐料,怕是会糟践了公子这宝鱼。” “无妨,我要的就是这口鲜味,要是被其他味道压了鲜味,反而不美。” 等鱼公做完鱼肉,徐青分一碗与对方,随后便开始享用起眼前的美食。 当鱼肉入口,徐青浑身一震。 真的是好吃的尸体发颤! 将近两年没有吃过正经饭的徐青,头一次感觉到了活人才能体会的滋味。 “僵生如此,夫复何求。” (本章完) 第180章 仗势欺恶,售后保修 穷家富路。 徐青携百万香火赴京赶考,方才登得天榜,躲过五百年灾愆。 如今回返临江,他自然也不能空着手回去。 正所谓出门不空手,回家不空篓。 抓了几条灵鱼,整了几片看起来很适合炖汤的奇特鳞片后,徐青仍觉得差点事。 来到临江街头,看着吆喝来吆喝去的摊贩,徐青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洛京是国朝气运汇聚所在,哪怕当今大雍朝的气运没以往强盛,却依旧是奇人异士扎堆的地方。 徐青虽说是去洛京‘赶考’,但到底没有进到京城里面,那地方他不熟,他也不稀得去。 走在临江街头,徐青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京城特产’,遇见卖早食的摊子,瞧着那满蒸笼的热气,以及摊主不停搅拌防止鬻锅的鱼粥铺子。 徐青整个僵都精神了! 这烟火气,一般山沟沟里茹毛饮血的僵尸可闻不到。 来到饭铺子,焦圈豆汁,咸甜豆腐脑,油条包子可着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饿死鬼跑街上来了。 “客官,您的焦圈豆汁,您慢用!” 什么叫焦圈?本草纲目有云,入少盐,牵索扭捻成环钏之形,油煎食之,便是焦圈。 焦圈和油条虽然都是油炸,但却有明显区别,油条大而软,焦圈则如手镯,小而酥,可贮存十天半月,质不变,脆如初。 是千百年来津门人热爱的美食。 豆汁儿同样是传承千百年的京津风味,这东西喜欢的人特喜欢,在不喜欢的人眼里则和泔水没什么区别。 豆汁养胃、解毒、清火,还是洛京皇城里流行的宫廷饮品,如今徐青拿着焦圈蘸豆汁,一口下去,便是皇帝老儿把皇位给他也不换。 打街头开吃,徐青一路品鉴,遇到心怡的食物便打包一份带回仵工铺给大伙尝尝。 这边,徐青来到一个面摊前,刚买了几碗河蟹面,还没过吃瘾呢,一把带鞘宝剑忽然拍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徐青侧目看去,只见一个仪表韶秀,举止大方的白衣公子坐在了食桌前。 那人甫一坐下,目光便下意识扫向四周,待瞧见徐青面前堆积尺余高的面碗时,对方的目光明显停滞了一瞬。 这家面摊好吃归好吃,可也没见过谁人一顿吃这许多,这得是多久没吃过饭了? 叫上一碗河蟹面,白衣公子慢条斯理的吃着。 徐青勉强吃了个半饱,打算喝碗面汤就打道回府时,忽然有个衣衫不整,脸上有青紫淤痕的女子来到了面摊前。 女子目光在徐青和白衣公子身上打量片刻,当瞧见徐青面前堆积成小山的面碗后,她还是选择了看上去更有钱的白衣公子。 “公子可以赏口饭吃吗” 女子怯生生的发问,就像是路边怕生的小猫小狗,实在饿极了,才抖着胆子凑到人跟前。 被打扰的商少阳眉头皱起,有些不高兴道:“这面馆又不止我一人,你为何单问我讨要,我很像好人吗?” 讨饭女看了眼美滋滋喝汤的徐青,小声道:“公子和其他客人面相都好,只是别个看起来不像有钱的主,倒像是经历过苦日子,没吃过好饭的穷苦人。” “.” 徐青喝汤的动作一滞,寻思这穷苦人该不会说的就是他吧? 商少阳瞥了眼徐青面前堆叠的碗,点头道:“你倒是心细入微。”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找我必然是找错了人!” 讨饭女瞧了眼白衣公子俊逸的面容,鼓足勇气道:“若公子赏我饭吃,我可以陪公子睡觉。” “.” 这回倒是轮到徐青侧目看过来了。 商少阳深吸一口气,猛然扭头道:“店家,给她一碗面!” 等面做好,讨饭女也不上桌,就那么靠在门槛处,狼吞虎咽的把面吃完,末了又意犹未尽的舔了舔碗沿。 正欲吃面的商少阳抬起筷子,复又放下,直到女子吃完,他才开口道:“店家,再给她多做一碗吧。” “多谢公子,公子真是个好人!” 商少阳眼皮跳了跳,眼前明明有顶好吃的河蟹面,可他却再也吃不下一口。 “你家是哪的,怎么一个人在这?” 女子愣愣看着手里空碗,沉默了会,方才开口。 “家是尧州,老家闹蝗灾,收不到粮食,官家要税,家里交不出,便只能拿地来抵。后头又有流匪强盗欺负了我.我嫁不出去,就算一粒粮食的聘礼也没人愿意给,爹娘就把我送给了有钱老爷家,可老爷没多久就把我卖了” 说到这里,讨饭女停了下来,是卖面翁的面做好了。 女子吃第二碗面的时候,比第一碗还要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说了那番话的缘故。 眼看对方被呛到,商少阳皱眉道:“慢些吃。店家,再盛碗面汤。” 等吃完面,讨饭女眼含泪光,声音激动中又带着几分拘谨和讨好: “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是公子让我吃上了饱饭,公子真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商少阳面色一僵,递面汤的手顿了顿,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讨饭女继续道:“不过公子放心,我吃你两碗面,就一定陪你睡两次觉.” 面汤溅出,商少阳常年持剑的手忍不住一抖。 眼看对方目光真挚,商少阳急忙移开视线,躲开讨饭女的目光。 邻桌,店家收走徐青的面碗,叹了口气。 等吃饱喝足,讨饭女起身,恳切道:“公子请随我来吧。”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店家忽然开口提醒道:“公子千万不能去,这女子样貌端正,脖子上也点了印花,显然是从贩子手里逃出来的。” “若是公子去了,被贩子抓到讹钱事小,万一这女子身上有个什么病” 讨饭女闻言再也把持不住,掩面泣道:“我就算饿昏了头,也不会去害自己的恩公,我被贩子转卖是真,逃出生天也是真,却绝没有害人的心思,公子若不嫌弃,奴家自然有闺中秘术伺候好公子,届时公子即舒展了身心,也不会沾染到奴家这破损的身子。” 一旁,徐青听得眉头直皱。 这临江,什么时候来了人牙子?这事李四爷和牙行知道么? 他离开临江的这几个月,怎么感觉这临江地底下的事,就不归他姓徐的管了呢。 商少阳沉默了会,从钱袋里取出十两银子,说道:“我相信你,这些银子你拿去做盘费,往后做个小买卖也好,拿去花销也罢,总之不要再作践自己了。” 讨饭女子推拒不要,却被商少阳硬塞了过去。 “这钱你若不要,我便丢到街上,任人捡去,只是你以后哪怕饿死在街头,我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讨饭女收下银子,泣声道:“我本贱命,公子何须这样对我?” 商少阳眼睛微眯,语气莫名道:“算我欠你的,也算这天下人欠你的。” “公子叫什么名字?奴家必定会记在心里,哪怕不能报答,以后也要时常为公子念经祈福。” “我” 商少阳刚要开口答话,街道上忽然冲进来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地痞泼皮,领头的则是个头戴高丘帽,身穿马褂长袍的生意人。 “好你个贱皮子,到了我贾士贵手里,还敢往外跑!把她给我带回去,今日送去船上沿河行走,不接够客人,就别让她下船!” 随行于船或马车上的娼妓是市井间最常见的流动娼妓,这种人一般被称为‘行妓’或‘行首’,买卖这等人的多是些做贩卖人口生意的人牙子。 若没有找到合适买家,人牙子便会把人送去暂时当个行妓,总之不能白吃饭,必须要每时每刻都为人牙子谋利。 那些官妓还好些,许多都是罪臣女眷,除了送进教坊司,终身不得脱籍外,倒没有其他娼妓困难。 再次一些的是私妓,这类女子或自愿或遭拐卖,自身精习琴棋书画,常以‘清倌人’待客,择人而事,虽不如官妓,但吃穿用度却也遂心。 再往下便是市妓,行妓。这等人为市井最低等的人,接的客人不分时候,贩子让你伺候客人,你便得伺候,就是得了病,也不见得会为你诊治。 似这等,常陷贫病,命运多系于他人之手,莫说终老无依,就是生死也尽在他人掌控。 徐青经营丧葬生意这么久,娼妓伶人的单子他也接过,里面私妓官妓都有,却唯独没有市妓、行妓。 因为人牙子只会把这些因病或是因为毒打折磨而死的市妓丢到乱葬岗喂狗,绝不会良心发作,置办棺椁为其装殓。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不是没有道理。 徐青坐在桌位旁,手中胎晦珠已然翻出。 不过没等他暗中动作,那白衣公子就横出长剑,挡在了讨饭女面前。 “你们是牙子?” “谁是牙子,会不会说话?这人是爷们买来的,那是有卖身契在的,便是到了官府也是爷们占理,你莫要多管闲事!” 商少阳眯眼道:“官府?你可知道我是谁?” “黔西商家,是我宗族,我且还是嫡系一脉,你道官字是为谁写的?” 说罢,商少阳将持剑之手负于背后,随即仅用一只单手,闲庭信步间便将四五个泼皮尽数击倒。 骨骼筋膜错位折断声音清脆无比,徐青看着商少阳出手,眉头轻挑。 对方这手分筋错骨的功夫谈不上有多精妙,但胜在赏心悦目。 甚至在做完这一切后,对方还有闲心取出手帕,擦拭自个伤人的手。 “你这是仗势欺人,我必要去报官拿你!” 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中,为首牙商开口怒斥。 “仗势欺人,报官?” 商少阳好像听到了极好笑的事。 “你有没有做过触犯律法之事?”商少阳笑道:“且不管你有没有做过,你就是没有做过触犯律法之事,我商家也会有人给你安扣上罪名,我今日哪怕是要了你等性命,官家非旦不会怪罪我,还会夸我铲除了江洋大盗,赏我银钱替我扬名。” “你信是不信?” 那人牙子恨声道:“不信!爷们就不信你能手眼通天!” “不信?那咱就试一试。” 商少阳呲牙露出笑容,下一刻他便抬脚踩断了牙商的脖颈! 其余痛苦哀嚎的打手见状,竟都噤了声。 然商少阳显然并不打算就此了结,他迈步走到另一人跟前,依旧是前一番话。 “你呢,你信是不信?” 那地痞疯狂点头:“信,我信!” “信?那我岂不是可以放心取你性命?” 说罢,面摊前的尸体又增添一具。 待到第三人跟前,那泼皮疯狂求饶,却没有丝毫效用。 “你等伤天害理之时,他人求饶,你可饶过?” 话音刚落,第三具尸体出现在面摊前。 接着是第四具、第五具 徐青看着大开杀戒的商少阳,眼睛里熠熠有光。 这小伙子好啊,要是天底下多一些像这样的人,他的仵工铺哪还愁收不到尸体? 瞧着业务能力出众的商少阳,徐青难免生起爱才之意。 “你在做什么?” 商少阳杀了人,也不慌也不跑,就那么坐在餐桌旁,开始闭目养神。 然而,还未等他屁股坐稳,就看见之前那个饿死鬼托生的青年来到近前,为那些尸体把起了脉。 面对询问,徐青一边把脉,一边回道:“我粗通医理,想要看看这些人还有没有幸存者。” “这等恶痞,你难不成还想医治他们?” 商少阳横眉竖眼,似是待会对方有片言回答不对,他就要唾口骂之。 徐青怪道:“若是有幸存者,便是你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干系,为何要我来医治他们?” 商少阳挑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又成了我的问题?” “你目的是杀人,若是有活人幸存,当然是你的问题,难不成还是我的问题?” “.” 商少阳瞪大眼睛,半晌无言。 等到徐青检验完所有尸体,商少阳忍不住开口道:“如何?” “一般,不过你要是能把天心教圣主杀了,我指定给你竖大拇哥!” “.” 商少阳冷哼一声,不做回应。 徐青坐到一旁,乐呵呵道:“你真不怕官差拿你?” “不怕!” 见商少阳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徐青还真当他背景通天。 只可惜,仅仅不到盏茶功夫,这人就被衙差押回了衙门。 赶到现场的赵中河看到徐青后,两人还唠了会嗑,以至于商少阳临走时还问了一句:“你是官家的人?” 徐青闻言摇头。 “在下井下街仵工铺掌柜,今日方才游学深造归来。” 徐青回应一句后,复又看向围观百姓,拱手道:“列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来仵工铺寻我,不管起棺移灵,还是入殓下葬,统一五折优惠!” “若是亲友介绍,还赠永久售后,不管冲坟露棺,还是碑裂碑倒,咱都可以保修!” (本章完) 第181章 持家有道 井下街,徐青提溜着大包小包的京城特产,那模样跟外地行商刚回来的小老百姓没什么区别。 虽说这次行商搭进去不少香火,几乎折了本,但好歹挺着尸蹦跶回来了。 仵工铺里,看到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口,一个高挑的女子猛然从铺子里头窜出,直往徐青身上扑去。 “欸欸!你还当自己是只猫呐,我这手里可还提着东西呢!” 玄玉一直打理着店铺,此时出来依旧附身在孙二娘身上,这女僵身形高挑,扑过来的时候,一个头槌刚好顶到徐青下巴上。 疼倒是不疼,就是火星子直往外冒! 银甲女僵本就刀枪不入,此时撞到金甲伏尸的徐青身上,就跟铁锤砸到铁砧上似的。 香烛铺里,程彩云听到动静,可就端着饭碗来到了门口。 程老板站在门前打眼一瞧,光天化日,仵工铺门口一对狗男女正贴在一块,也不知道注意影响。 再看仵工铺房檐底下嘁嘁喳喳来回飞的一对燕子,程彩云觉得早饭都不香了。 仵工铺里,一僵一猫搭伙过日子。 徐青炖了一锅鱼,猫嘶哈着热气,想吃又怕烫嘴。 要说一般的汤再烫也有个限度,可徐青炖的这锅灵鱼,却不知为何,吃起来格外烫嘴。 玄玉身为吃鱼的行家,一眼就发觉了问题所在。 一般鱼汤清炖都是乳白色,可今日的鱼汤却是金黄色。 味道也与普通灵鱼不大一样。 面对玄玉疑问,徐青若无其事的从锅里捞出来一片碗口大的鳞片。 “这是什么?”感受着青金色鳞片上传来的浓厚血气,玄玉睁大眼睛。 “不知道,兴许是哪条妖鱼身上脱落的鱼鳞吧,看模样应该还是个大妖.” 说话间,徐青食指前端冒出一截泛着暗金色哑光的指甲。 那指甲仅伸出半寸长短,随后一缕诡异的阴燃火苗陡然窜出,瞬间将尸甲包裹。 炽热的温度配合锋利的指甲划过青金鳞片,没一会功夫,坚硬的鳞片就被切割成数块。 徐青优雅的动作像是在切牛排,玄玉看着眼前已经切好的食材,头一次怀疑自己的牙口能不能降伏得住这片鱼鳞。 再看徐青,嘎嘣嘎嘣像是在吃鹅卵石。 自打突破伏尸后,徐青就多了两个极为便利的能力,一个是降伏山林虎主后,指甲可以自由伸缩,最长有尺余,短则可以尽数收进皮下。 另一项能力便是尸牙。 如今哪怕让徐青吃铜丸铁丸,那也跟吃豆子似的,随便嚼一嚼,就能咬的稀巴烂。 同样,寸许长的尸牙也可以收缩自如。 徐青估摸着,那些拥有铜头铁骨的修士,或许也有吞嚼铜丸的能力。 不过真要对比起来,同境界下,怕是没有任何人或是妖的咬合力,能比得过僵尸。 “玄玉要是咬不动,我可以先帮玄玉嚼一嚼。” “.” 玄玉现在的牙口虽然不如徐青,但毕竟是只几百年道行的猫妖,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沦落到吃进口食品的地步。 虽然普通小猫有时候确实需要人类咀嚼喂食,但它可不是那些只会依赖人类的无用小猫! 吃完废牙的早食,玄玉便迫不及待带着徐青去到了偏房。 瞧着玄玉神神秘秘的样子,徐青一头雾水。 直到推开房门,徐青直接僵立当场! 只见满是霜气的偏房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尸体。 男女老少,有头的没头的,瞪眼的瞑目的,还有一些穿着囚服搞制服诱惑的。 徐青粗略估算一下,至少得有七八十具尸体。 为了防止腐坏,屋里贴了许多冰魄符,尸体身上也有芦荟粉防潮防腐。 “这些尸体.”徐青惊疑不定的看向玄玉。 后者跳上棺材盖,昂起脖颈,毫无保留的展示着自己的杰作。 “这些都是你不在的时候,铺子收来的尸体。” “有些是衙门的,有些是李四爷让人送来的,还有几具是翻进水门桥别院,想要行盗,却被吓破胆的蟊贼。” 玄玉如数家珍。 徐青逐一分辨,果然如玄玉所说,这些尸体都对照得上。 就连那几个吓破胆的蟊贼,到现在都还摆着一副看到鬼的惊恐模样。 徐青看向乖巧懂事的玄玉,久久无言。 像这样持家有道的贤猫,他得是积了多大的德,才能聘回家。 晌午时候,徐青饭后消食,顺带去拜访了一圈熟人。 逸真道长回来没多久,徐青也没什么可送的,索性送了些自配的胭脂水粉,经常给死人殓容的他,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顶级的妆造师,手中的香妆用品自然也都是给尸美人殓容级别的高档货。 至于衙门里的熟人,比如师爷唐舟、门房秦大爷,还有一些相熟的衙差,这些人徐青就敷衍许多,把那酒虫往水坛里一泡,一人抱去一坛,便算完事。 不过纵然是徐青随意送出的‘假酒’,却也甩出那些好酒几条街,就是醉仙楼的招牌醉仙酿,也不见得比他的酒水好。 酒虫,原是酒之精所化,瓮中贮水,入虫搅之,即成佳酿。 此法已经通玄入神,自然不是凡酿所能比拟。 另外像仵房王师兄、牙行的李四爷、花鸟街的冯二爷,这些人可都是徐青的挚爱亲朋。 他们能为徐青源源不断提供尸源和阴行物品倒还是其次,关键是哥几个关系融洽,送去的礼物自然要更用心一些。 至于茶楼的郭东阳,徐青早已经将之忘到脑后,若不是途经福来茶楼,听到里面熟悉的说书声,他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人。 拐进去听了会书,此时郭东阳正巧讲到半年前临江、万寿两县,有神灵潜降,救苦济世的段落。 “列位看官,今日这出书,说的不是才子佳人,不表那王侯将相,单讲一段天上玄女显圣济苍生的奇闻。” “且说两年前,尧州河水倾闸,潮淹两郡十六县” “就在这人间地狱当口,有座玄女庙出现在了万寿县二十里外。 “没人知道这庙什么时候修建,你们想想看,万寿县本地的老少爷们有多少人?平日里砍樵的,打猎的,走山的,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庙的来历。” 茶楼底下,徐青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侧着身子听郭东阳讲书,待听到对方讲玄女庙来历的时候,他微微一愣。 这老家伙,莫不是专门跑到万寿县调查走访了一圈?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细节。 继续往下听,郭东阳把扇子揣手里,左右扫视一圈,说道: “那玄女庙不似大庙气派,也没什么人前往礼拜,庙顶上的青瓦早蒙了灰,神像上的金漆也褪了色,香火冷清得能结冰碴子。 但就是这么个冷庙,一日里却忽然有一个灾民闯了进来,你道那灾民什么模样?” 郭东阳嘿然一笑道:“这人瘦得两腮凹进去能盛二两水,俩眼窝子比井窟窿还要深三分。浑身上下就裹着件破袄,风一吹直打旋儿,活像胡杨树上挂了千年的老树皮。 此人走路也不带声儿,飘悠悠跟踩着棉花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芦苇杆子成了精” 一些吃茶的看客听得发笑,唯独只有徐青默然不语。 他见过那些流民的模样,眼下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那人进了玄女庙,眼看是快要饿死的数,但这人却没给自己求活路,反而敞开了怀,把一个瘦的发黄的婴儿抱了出来。” “男人把孩子放到香案上,二话不说咚咚咚三个响头下去,可就磕出了血!” “玄女娘娘,您开开眼,我死不死活不活无所谓,这孩子命苦,孩他娘昨日才咽了气,今日一早怀里娃还扒着冷尸寻奶吃.” “我实在找不来人救他,只能来求您了。” 郭东阳讲的煞有其事,徐青原本不以为意,只当是这老头从哪听来的瞎话传说,直到听见玄女娘娘手持净瓶,拈起杨柳枝显灵的时候,徐青终于绷不住了。 你说的这是玄女娘娘吗? “玄女手持柳枝轻点,那香炉里的香灰便都化作了白米白面。自此方圆百里的难民算是有了粮吃。” “说来也奇怪,任是千军万马来取粮,那米山总不见少,那庙门口的面也总刮不完。” “只可惜,玄女娘娘私自放粮,引来天帝不满,在灾民刚顾住性命的时候,天火突降,把那玄女庙烧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今年开春降了甘霖,玄女庙前忽然生出一眼清泉,泉边石碑现出四句诗词,说是——泥塑能救急难人,真神不在高香勤。若叫天下官清正,何劳神仙显圣灵?” 底下茶客议论纷纷,有人出言道:“难不成真有此事?我听闻万寿县确实有一眼新泉和一座石碑,上面刻着的确实有这么几句诗。” 徐青微微皱眉,他可没有立碑,更没有闲心去挖一眼泉水出来。 这事谁干的? 离开茶楼,徐青别的事没干,但他却记下了玄女庙遗址外,被神秘人立下的那座碑。 您可记着,往后指不定还有这碑的事。 仵工铺,徐青溜达完,拜访完朋友,便回到了自个儿的‘停尸间’里。 关上房门,看着一库房的尸首,徐青兴奋的搓搓手,宅在皇陵的半年,把他憋得身上直长毛,如今出关归来,除了在面摊浅尝辄止外,这还是他头一次畅享摸尸。 度人经翻页,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走马灯浮现眼前。 像老常客大力丸,狗皮膏药这些自不必多说,就当是充库存了,期间除了些常见的民间百艺外,徐青还得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小术——以假乱真术。 这是个造假的江湖小术,古玩字画,奇珍异宝,只要是以外形质地分辨真假的物件,都能凭借此术进行仿造。 徐青对这小术有些兴趣,不过他更感兴趣的还是这人的走马灯。 这人原是花鸟街的常客,经常倒卖造假的物件,冯二爷买的好几幅画,都出自此人之手。 后来这人东窗事发,被收监入狱。 按大雍律,只要你不造假钱,没造吃死人的假药,一般都是判处徒刑,罪不至死。 但这人事发的时候,却被衙门直接押进了死牢。 原因无他,只因津门有不少商贾富绅都花了大价钱,从这人手里买了假货,里面甚至还有津门的一些官员。 怪只怪那些假货实在太逼真,但就因为太逼真,审理此案的主官直接给这人判了死罪。 而罪名却是铸造假银。 外界人不知内情,等到秋斩过后,那些假货也就成了真货。 包括冯二爷的那几幅画,若徐青所料不差,冯二爷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整日捧着假画在那儿品鉴。 除了冯二爷,津门知府请进府里供起来的清廉诗《赠余乾文》真迹也是假的,还有提督府上的马踏飞燕、张员外家里的聚宝盆、楚大官人珍藏的仕女图. 徐青一路看下来,啧啧称奇。 此人作假技艺高不高超暂且不论,胆子那是真的肥! 这些人不论哪个,单拎出来就能要了他的命,他竟然还敢全部骗上一遭。 徐青细数对方作假骗人的经历,却没有发现一例是骗普通人的。 受害者最差的都是家财万贯的乡绅老爷。 这骗人的方式,倒是和江湖暗八门的麻门有些相似。 麻门的骗子无一例外,全是一些单枪匹马的骗子手。 这些骗子个个身怀绝技,多数会扮作和尚道士、隐匿高人,专门去骗取有钱人家的钱财。 而他们所学的绝技,大部分都与造假有关。 街头常见的白纸显字、油锅捞物、胸口碎大石什么的,都属于此列,不过街头卖艺的江湖人并不会装作世外高人,拿这些虚假把戏行那治病救人,或是驱邪捉鬼的勾当。 在麻门这行,造假最顶级的,就是去帝皇家行骗,据说麻门的祖师爷,曾经凭借此术一度坐上了国师之位,并且直到死前,都没有被人发现破绽。 或者说,即便发现是假的,那时候的皇家为了皇室面子,也得捏着鼻子认作成真的。 只要假到一定程度,那便是真的! “是个人才,只可惜好好的手艺人,却差点让这手艺彻底失传,得亏遇见了我” 生死簿上无僵尸,徐青学来的独门技艺不在少数,只要他还存在世间,这些尸体身上的技艺便不会失传。 (本章完) 第182章 魇镇,天香 人生在世,生死有时,荣辱休惊。 徐青眼前的尸体像是一卷卷展开的画卷,不论达官显贵,江湖浪子,还是贩夫走卒,囚徒罪隶。 到了他这里,都是戏台上的主角,等唱完人生最后一出戏,便会走下台,化作沙尘溶于红尘俗世间。 冷房中,徐青取出袖珍箱庭,正要清理眼前尸体时,却忽然瞥见箱庭里多出了一口敞着棺盖的棺材。 那棺材里头还躺着个身穿五彩五蝠龙凤袍的女尸。 他这箱庭里什么时候多了具尸体? 徐青贵人多忘尸,愣了会儿,这才想起自己闯入皇陵,急于闭关时,曾随手把墓主人连同棺材一起丢进箱庭的事。 而且那墓还是一座皇后墓。 想起尸体来由,徐青心里忍不住一乐。 什么叫惊喜? 几个月前忘在衣服兜里的碎银子,忽然在浆洗衣服的时候掉了出来。 家里揭不开锅,眼看要喝西北风,只能抱着鸡舍里唯一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去市集上换米换面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人,告诉你说,月前你进京赶考,中了举人,现在大伙正围在你家门口等你这个举人老爷回去庆祝! 这种不经意间获得的喜讯或是财富,就叫惊喜! 眼下,早将皇陵尸体忘到后脚跟的徐青,陡然发现箱庭里多了一具女尸,心里可不就惊喜万分。 掠过棺材里珠光宝翠的陪葬物,徐青径自看向那栩栩如生的女尸。 这尸体有些门道,明明死去多年,气息全无,却依旧容颜不腐,而且尸身上还有萦绕不散的异香环绕。 徐青看得啧啧称奇,他伸手在女尸身上仔细检查了会香气来源,除了有一些阴晦气息外,并无任何类似药尸,或是经过防腐处理的痕迹。 “怪事,尸臭倒是常见,这怎么还有尸香的?” 饶是阅尸无数的徐青,此时也不免觉得惊奇。 直觉告诉徐青,这尸体身上指定有事,说不准就藏着什么秘密。 把手搭在皇后的手腕子上,徐青忍不住捏了捏,还挺软和。 这尸体有意思。 度人经刷刷翻页,眼前这位皇后也登到了戏台上,开始最后一舞。 而此时徐青则是坐在看台下的唯一看客。 眼前皇后谥号端容,原本是择选进宫的秀女,出身不算富贵,但却有一颗争名斗艳的野心。 一个女人要做到什么地步才叫有名?小秀女思来想去,就把目光放到了眼前的深宫高墙里面。 试想一下,一个急着往上爬的小姑娘,打小就送到后宫里教养,那能简单的了吗? 小答应,御女,才人,美人 秀女从伺候主子的小答应开始,一步步走向妃嫔阶级。 不过可惜的是后宫有十几等妃嫔,她哪怕爬到了前列,却依旧没有等来帝王宠幸。 某日,皇帝春狩,晋升美人的秀女陪同几位妃嫔出行伴驾。 彼时未承君露的薛美人已然有八分颜色,虽然青涩,却也是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说是天姿国色也不为过。 春狩伴驾出行,这可是接触到君王的绝佳机会。 薛美人本打算借机舒展风情,引来君王采撷,却不料同行的昭仪嫉恨她的颜色,众人伴驾观景时,唯独留下她守着昭仪刚收养的野兔,负责喂养事宜。 那昭仪哪是想养兔子,分明就是想找个借口支开她,不让她见驾面圣! 薛美人独守帐中,伤春悲秋,本以为今后再无出头之时,却不曾想正午时候,幄帐里忽然闯进一只后股中箭的瘸腿狐狸。 那狐狸进帐后口吐人言道:“好妹妹救我一命,我日后定有所报!” 薛美人惊吓惶恐,然下一刻就听见帐外传来人群的呼喊声:“快去寻到那只青毛狐,谁若寻到重重有赏!” “那狐狸似是朝仪妃帐子去了,那便是仪妃娘娘的功劳。” 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起初还惊吓万分的薛美人,一听到这话,忽然就不觉得害怕了。 帐子外,有军士询问,薛美人掀开帐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方几案,和一床帷幕能隐藏身形。 薛美人开口道:“帐中并无动静,许是那野兽往帐后逃了去.” 有侍者探头看向帐里,见里面确实没有异常后,便带着那些军士又咋咋呼呼的往帐后寻去。 薛美人救了狐狸,让它藏在随行车箱底下,等到春狩结束,那狐狸便也一路跟着入了皇城。 在此之后数月间,薛美人都未曾见过那只狐狸,直到溽暑时节,她正在歇晌之时,一只狐狸忽然窜进屋内。 狐狸口吐人言,尖细似女声:“好妹妹不必害怕,数月前你曾助我度过人劫,今次我特来相报。” 薛美人惊疑不定,只听到狐狸继续说:“妹妹居住在这深宫大院里,多半会觉着寂寞不自由,若是妹妹有意,我可以助你逃离这处囚笼,做个自在的人儿” 出宫?薛美人闻言立时就像踩了尾巴的猫,她努力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在宫里出人头地,若是出了宫,她的努力岂不尽数东流,甚至还要沦落成卑贱的草民 “我不要你助我出宫,你要是真有意报恩,倒不如助我夺得君王宠爱,做个贵妃皇后” 青狐闻言奇怪的打量一眼面前女子,最后点头道:“也好,不过我若助你完成心愿,你对我的恩情就算了结,往后我也不会再来找你。” 自那之后,宫中薛美人忽然有了迷人体香,一日天子路过翊坤宫,恰巧闻得一股奇特异香,似是花香,却又比花香更加幽邃。 天子寻着香味,最后在后园发现了群蝶环绕的薛美人。 天子询问薛美人何以有如此香味,竟能引来蜂蝶?后者则浅笑嫣然道:“妾身自幼便有体香,不需香粉扑面,就有彩蝶环绕,想来是误以为妾身是这枝头上的花朵。” “花朵?那朕今日便要做一做那采撷娇花的人。” 此后,天子几乎隔三差五都会寻薛美人侍寝,短短一月功夫,薛美人便一路晋升为香妃。 这日,青毛狐狸再次来到香妃殿里。 “如何,如今你已然成为天子宠妃,我也算没有食言。” 此时承受过君露的香妃已经有九分颜色,顾盼之间,娇媚自现。 “还要多谢狐公子。”香妃取来茶盏为青狐敬茶,后者拒绝道:“我可不是公狐狸,你莫叫我公子,此外你的恩情我已偿还,按照约定,以后我便不再来寻你。” 香妃一听这话,急忙开口道:“我对狐仙子的恩情可是救命之恩,狐仙子若是真心报答,单是助我当上贵妃还不足够” 见青狐直勾勾盯着她观瞧,香妃理所当然道:“狐仙子若真想报恩,需得让我坐上一国之母的位子,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青毛狐狸瞪大眼睛,看着这厚颜无耻的人类,不过最后它还是松口道:“人有命数,你坐上贵妃的位子,是你原本就有这个命,我不过吹了阵风,助你提前了几年,但你却未必有皇后的命。” 说着,青毛狐狸人立而起,伸出一只爪子就开始掐算起来。 少顷,狐狸开口道:“你压不住一国之母的位子,这事我帮不了你。” 香妃脸色登时一变:“我不信,你是狐仙,有法力在身,如何帮不了我,你不要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青狐看向香妃,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可以再提点你一回,你若是非要争夺,或许也能当得皇后,不过相应的代价需要你自己承担。” 香妃闻言眼前一亮,至于所谓的代价,她早已抛之脑后。 “要当一国之母,必须得拥有国朝气运临身,你只要先皇后一步,为皇帝诞下龙子,往后自然有机会成为一国之母。” 不等香妃欢喜,青毛狐狸就再次开口道:“不过你若先产龙子,他日必有劫难临身,我且再指点你一回,往后你要是遇见为难处,可以焚香祈愿,挂前朝清官余乾像,念诵清廉赋,届时自然有神力为你分忧。” 香妃大喜过望,但当她想要出言道谢时,眼前却已经没有了青狐的影子。 只有窗外,传来青狐的声音—— “你的恩情我已偿还,往后我不会再来,你好自为之。” 青狐离去后,香妃每日都想着法获取天子欢心,每回侍奉天子就寝的花样都不带重样的! 总之,徐青大为震撼。 约莫两个月过后,正当朝中皇后的亲族后援团,那些国朝肱骨大臣准备上书谏言天子纵情声色,荒废国事之时,宫中忽然传来喜讯,香妃有了身孕。 十月怀胎,香妃诞下一子,而皇后那边依然只有一位公主,却未曾再育龙子。 香妃势头更盛,在三宫六院里,隐隐已经超越皇后,成为了最受关注的那个宠儿。 然而,就在香妃忘乎所以的时候,香妃殿里却忽然闹起了妖氛,不少宫女太监都声称看到有鬼影飘忽,夜半之时,宫闱里也常有窸窣交谈的动静,或怒骂或嬉笑,有时还有凄凄楚楚的哭泣声从香妃宫寝传出。 宫人传言,香妃乃是妖物所化,她身上的异香便是佐证。 至于是什么妖怪,有说是蝶妖,有说是花妖,更有甚者说她是前朝投井而亡的妃嫔鬼魂所变。 连带的,香妃产下的婴儿也沾染上了不祥的滤镜。 天子一连两月不在香妃处留宿,本该是皇长子的皇子也被送到了太后处抚养,期间太后甚至还将天师府的天师请去做驱邪法事。 天师直言宫中确实有晦物作乱,且就在香妃居处。 但天师却又以后宫重地不便涉足为由,不肯进去香妃殿内查找原因。 香妃日夜忧虑,一日午后歇晌之时,香妃忽做噩梦,醒来时大汗淋漓,榻上床铺都被汗水浸湿。 香妃欲要呼唤宫女进来打扫,却连叫三声都无人回应。 香妃一怒之下,伸手揭了铺卧,把那底下的软席都掀了去。 也正是此时,香妃看到被掀开的床榻里,多出了一只缚有红绳的白毛龟。 那龟已经干瘪死亡,发出的白毛像是霉变后长出的尸毛。 香妃看着这邪门玩意,本打算叫太监宫女前来处置,但想起宫内关于香妃殿的流言,香妃还是压下了将此事传扬出去的想法。 若让别人知道她床下多了个死去的白毛龟,指不定旁人要怎么传她的闲话,造她的谣。 万一有人说是皇子是她和龟妖所生,她该如何辩解? 是日,香妃寝食难安,直到夜幕降临,殿内再度传来若有若无的嬉笑怒骂声后,香妃终于想起曾经狐仙子所赠言语。 当下,香妃便取出早些时候珍藏的前朝清官余乾画像,在殿内焚香祈愿,诉说情由。 等到夜半三更,香妃困倦之时,忽然梦见一只驮着石碑的赑屃来到跟前。 那赑屃口吐人言道:“我乃前朝之官,今日为鬼,却不能管今朝之事,你所受冤屈是今朝事,我不能管,日后莫再求助于我!” 香妃闻言急声道:“妾身听闻余大人是万世留名的清官,如今得见,原也是个惧凶怕恶,见人下碟的主。” “眼下妾身有冤情在身,苦苦乞求大人做主伸张,却不曾想余大人会惧怕至此,莫非大人生前也是遇到难办冤案就甩与他人,所以才落得今日清名的吗?” 若换作旁人,无论如何求告,也难动摇余乾决心,但这香妃恰好是个嘴里不饶人的主。 当初青毛狐狸便是看穿了她这一点,不然也不会指引她去求前朝的清官出面援手。 余乾自称为鬼,鬼都有所执,而为官清正就是他的执念。 如今听到香妃的话,余乾神思受固,当时就应声道:“我余乾从不惧恶怕恶,昔日黔西皇亲作恶我都办得,到了今朝,遇见不平事,我亦办得!” 说罢,余乾便指引香妃取出白日里发现的白毛龟,言道:“这龟乃是当今皇后拿来害你的镇物,你若想破掉此法,需得把镇物击碎,丢入井中,龟通水路,镇物被破自会循着旧迹,反噬做法之人。” “待破了法,来日天子重临此殿时,你只需向天子道明原委,让他燃香一柱,呼唤我名,我自会托梦与他,洗清你之冤屈。” 果然,自打香妃将白毛龟击碎丢入井中后,皇后便害了头疼病,一连数日不曾转好,直到请来天师府的符水,方才无虞。 未过半月,天子移驾香妃殿,当日夜里,赑屃背负石碑,如期而至。 余乾道明身份,天子方知赑屃乃是前朝干臣余乾墓前的镇墓兽。 而此时的余乾已然为鬼矣! 天子得知内情,安抚香妃之余,不忘提醒道:“此事我已知晓,但你需知家丑不可外扬,帝王家的事更不能随意向外道出,梓童那里自有我去分说,你不必忧虑。” 话虽如此,可依照香妃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又岂能安心听从? 没隔几日,三宫六院里,包括京城坊间都传起了清官余乾真灵显现,审理当朝皇后谋害香妃母子的事。 天子闻听大怒,不二日便让内侍太监送去白绫,欲要赐死香妃。 香妃大惊失色,自个明明占理,天子为何还要如此待她。 太监说:“怪只怪你拎不清自己的地位,你当谁人都当得皇后?说到底你当初不过是一个选秀来的秀女,能当上香妃已经是皇恩浩荡,皇后是何许出身?当朝皇亲国戚是谁你怕是忘了!” “莫说娘娘,就连那死后多管闲事的余乾,也被砸了存身的赑屃,奴才听闻那赑屃裂开时,赤红的血直往外冒” 御前太监笑呵呵道:“咱家话已说明,娘娘最好也不要让奴才们为难,毕竟奴才的手没轻没重,万一疼着了娘娘,总归不好。” 眼看香妃仍有不甘,太监复又开口道:“娘娘只管安心的去,陛下有言,娘娘是生产皇子落下了暗疾,病重而亡,死后当追封为后” 香妃瞪大眼睛,一口气噎在喉间,竟直挺挺的栽倒在地,没了声息。 原来她命里的皇后是阴间皇后,天下只能有一位一国之母,如果有两个,必然是一个已经崩去。 走马灯结束,度人经给出尸体评估:地字中品。 奖励是一门魇镇术,和一枚天香丸。 (本章完) 第183章 猫虫,损鸟 天香丸一出,满室生香。 此时莫说是千年桂魄,便是万载檀香也比之不过。 仅刹那功夫,徐青所处的整间尸房都充满了馥郁芳香的气息。 你道为何会有这些异香? 原来这香丸是集百花之精,以霞光、风光、月光,滴露为引炼制。 香味可随季节时辰变换,晴雨霜雪亦有差分,晨曦至暮色又各有不同。 徐青拿着香丸,满手留香,再看香妃尸体,香味不知不觉中却是淡了许多。 曾经的香妃,现在的端容皇后,原本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秀女,除了有些姿色外,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佳丽里,并不显得有多特殊。 直到获得青毛狐狸赠送的香丸后,她这才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 纵观香妃的走马灯,看似香妃一直工于心计,利用狐仙子和清廉鬼爬上高位,但徐青看下来后,却发现掌控全局的从始至终都是那只青毛狐狸。 春狩偶遇,青毛狐因人劫临身,被帝皇用箭射伤,后赠送香丸使香妃得宠,最后更是早早就预料到了香妃的结局。 徐青作为台下看完整场宫斗大戏的看客,可不觉得这是巧合。 曾经胡宝松和他讲过有关狐狸修行的事。 狐依靠学人修仙,论心计,一般人断没有狐狸诡诈。 也因此,除了三灾利害外,狐若想得道,还会有一劫,名为人劫。 顾名思义,就是因为人导致的灾劫,或生死之苦、或利欲逼迫、或恩爱牵缠 青毛狐狸的人劫明显和当时那位天子有关,但对方却巧妙的拿一枚精心炼制的香丸,躲过了人劫,最后死在人劫下的,反而是那位香妃。 徐青原也以为只是巧合,不过当青毛狐狸预料到香妃能够求来前朝鬼官余乾帮助时,他便觉得这一场戏,十有八九就是那狐狸有意为之。 对方了解香妃的程度,倒像是提早就在布局准备,而一直想要上位的香妃就是它用来挡劫的目标。 只不过人劫并不一定致死,青毛狐狸曾有意提点过香妃,让她好自为之。 若香妃安安生生当个皇妃,不去抢育皇子,不惦记皇后的位子,也不会因此丧命。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暗中早已标好了价格,而皇后之位的价格,就是香妃的性命。 徐青看向香妃尸体,除了天香丸外,他还获得了一门关于魇镇的术法。 所谓魇镇,就是利用各种邪晦的‘镇物’来给别人带来灾祸的邪术。 鲁班书中多有“魇镇之术”的记载。 除此之外,民间说书人也常爱讲这类故事。 比如财主盖房,赊欠货款,或是言语辱骂匠人后,匠人便埋藏邪晦‘镇物’作为报复。 当新房落成,雇主搬进房中后,接连遭遇各种灾祸,轻则家宅不宁,重则家破人亡。 此类镇物常见袖珍棺材、女鬼画像、染血凶刀,或是断锯、破瓦、钉子、小草人、小纸人、邪神塑像等。 魇镇之术是远程术法,虽然隐秘便利,但也有缺点,那就是害人不成,必会遭到镇物反噬,若是道行低微者,甚至会当场毙命。 香妃损毁白毛龟,将之丢入水井,使皇后患上头疼病,卧床不起便是此等缘故。 徐青所接触的旁门术法众多,此前的渔猎巫术、青蚨归钱咒、金蝉脱壳法大都有互通之处。 如今徐青触类旁通,再看向眼前栩栩如生的皇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死后追封的皇后没有药尸痕迹,却依旧如活人一般,就连躯体关节也和活人没什么不同。 原本徐青还以为是天香丸的作用,可他现在得到了一颗相同效果的香丸,里面却并没有防腐的功效。 结合皇后身上若隐若现的那股阴晦气息,说不准对方身上就有着一件能让身体不腐的镇物。 徐青再度检查端容皇后的尸体,这回他更细致了些,最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皇后身上怎么还有插件的? 掰开端容皇后依旧粉嫩的朱唇,徐青在对方的舌头上发现了一颗两寸长的钉子。 除了钉子,徐青还发现了一些类似植物块茎的杂物堵在端容皇后的口中。 徐青伸出手指,将端容皇后喉咙中的杂物抠弄了出来。 捏着那植物块茎,精通医理,识得百草的徐青,一眼便分辨出了那块茎来历。 那是一团黄连根茎。 看着那黄连,徐青露出恍然之色。 老话讲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是有人怕端容皇后到了阴司鸣寃叫屈,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一损招,将一团黄连塞到了端容皇后嘴里。 人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又道是宫斗如战场,杀人不见血,一个好端端的皇妃,死后竟也不得安生。 徐青把那困舌锁喉的镇物取出,随后伸手拍打端容皇后肚腹,下一刻囚禁在皇后喉间不得疏散的阴晦气,便尽数化作黑烟喷吐而出。 怨气散去,端容皇后的尸体迅速腐败,短短刹那便已经失去了活人颜色。 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不外如是。 徐青收好尸体,转而就拿着天香丸,兴冲冲的来到了前铺。 试问谁不喜欢香香的猫啊! “好香,这是什么?” “这可是我云游时候得来的好东西,吃了它,身上就可以变得香香的,据说曾经有位天子的宠妃身上就有这种体香” 徐青循循善诱,然而当玄玉听闻天香丸的功用后,它反而比徐青还要兴奋。 “吃了它就可以浑身香香的?” “那是当然,这丹丸是由百花香气,借助日月四时节气,滴露为引炼制,哪怕是再邋遢酸臭的人,吃了它,也可以浑身充满香郁。” 玄玉眼睛愈发明亮,正当徐青以为这猫儿要上钩时,下一刻他便听见玄玉说:“那徐仙家快快把这香丸吃了,这样徐仙家往后就不用拿脂粉捯饬自个,也能变得香香的了。” “.” 见徐青伫立不动,玄玉又趁热打铁道:“那些脂粉一点都不好闻,我闻到就觉得鼻子发痒,但这香丸却好闻的紧,徐仙家吃了它,往后我就不怕徐仙家抱我了。” 徐青无言以对。 他是僵尸,为防止一些鼻子比狗灵的修士闻到尸气,所以他常用脂粉掩盖身上气味,就连出门也时常携带袪味药粉。 但他从未想过玄玉会不喜欢脂粉气味。 此时听到玄玉的话,徐青这才恍然。 怪不得这猫总不爱亲近他,每回他想抱起对方时,都会被躲开。 原来是这猫不喜欢脂粉的气味。 若按往常,玄玉不服用这枚香丸,徐青只会将其收入山河图,当作库存吃灰,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哪怕是僵尸,那也是七尺高的男尸,怎么能跟女儿家一样,浑身花香? 不过想起自个一直以来依靠涂脂抹粉掩盖尸味的事,徐青便又释然了。 ‘吃了天香丸,就能获得媷猫的机会,往后去花鸟街遛弯,也不用拎着比猪肥的公鸡,光锻炼臂力了。’ 徐青审视得失,当他想到出门闲逛能抱着猫,边媷边走时,便再没了顾虑。 就这么,本打算劝猫服丹的僵尸,却仰口自个把那天香丸吞进了腹中。 下一刻馨香四溢,徐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平时闻惯了尸味的原因,此时他倒是感觉自己身上的香味似是比香妃还要香妃。 关键这香味它还不腻歪,反而是那种迥异于庸脂俗粉的异香。 像是槐序时节,露水揉碎的槐花香,又像是蝴蝶采完花蜜后,不经意间抖落的花粉味道,一切都是那么的随和,没有丁点刻意。 “好香的徐仙家!” 玄玉略微湿润的鼻尖翕动,贪婪的嗅着空气中萦绕的味道。 闭关半年,未曾媷过猫的徐青,似是猫瘾发作,他蹲下身子伸出手,乐呵呵的等着眼前的猫扑到身上。 然而,玄玉走到徐青跟前时,却错开了他的身子,径直跳到了柜台上。 徐青笑容僵滞,他扭过头,一字一顿道:“玄玉,做仙家一定要信誉,你可不能骗我吃丹。” 跳到柜台上的猫转过头,奇怪的看向徐青:“骗你吃丹?徐仙家为什么会这么说?” 徐青很严肃道:“你说我身上没了脂粉味,就不怕我抱着你。” 玄玉眨眼道:“我是不怕你抱着,但我却没说喜欢被人抱着。” “.” 徐青听得牙花子直嘬,没曾想他终日骗猫,今日却被一只猫给摆了一道。 玄玉跳到柜台里面,扒拉一阵后,嘴里叼了个罐子,又跑到了徐青跟前, 放下罐子,玄玉兴奋道:“徐仙家,你猜猜看,蛊罐里的虫子是哪一只当了虫王。” 看到千虫蛊罐,徐青愣了好一会儿。 他出去的这半年,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罐子。 见玄玉期待的看着自己,徐青挑眉道:“总不会是那只懒白虫吧?” 玄玉蹲坐在地上,抬起两只前爪,将蛊罐翻了个身,并往下抖了抖。 啪叽!一只肥若鸡子的白虫落到了地上。 在肥虫落地的一瞬间,甚至还弹了弹肚皮。 给人一种既肥嫩,又皮实的双重视感。 白虫受惊苏醒,发出啾叽啾叽的怪异叫声。 不过等看到徐青后,这白虫就跟鸡崽子见到老母鸡似的,蛄蛹着就要顺着他的靴子往上爬。 徐青伸手捏住肥虫的后颈,将其提溜起来,怪道:“这只知道打瞌睡的小破虫,竟还真的活到了最后?” 白白胖胖的蠕虫有两只芝麻粒大的眼睛,前肢有三对,没有后肢。 此时被徐青拎住命运的后颈,便不停的在空中拱身扭摆,三对小爪子也不断的隔空抓挠。 只是因为身体太肥的缘故,扭动起来的动作倒像是在做仰卧起坐,而且是点到为止那种。 徐青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就眼前这只看起来比金鸾还要蠢的大白虫,也能成为蛊王? 那他这个千虫蛊罐怕不是个假的! “我记得蛊罐最后还有三只变异蛊虫,那些蛊虫可凶残的很,它是怎么杀死那些蛊虫,活到最后的?” “唔”玄玉听到徐青问话,支吾了会,答非所问道:“徐仙家当初不是说这白虫一定会成为最后活着的虫子吗?” 徐青仔细一想,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那时他正打算去面对雷灾,玄玉问他白虫能不能活到最后,他自然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但他内心深处却从没觉得这不爱争斗,靠捡食虫尸生存的懒白虫,能活到最后。 紧皱眉头,盯着眼前似乎和自己有着丝丝缕缕联系的白虫,徐青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他不玄学! 我那么大只自带武装色,威风凛凛,能喷吐毒雾,杀人无形的毒蛊之王,就是这么个货色? 徐青放下胖白虫,催动控蛊法门,指使着它使出自个最强的克敌本领。 结果下一刻他就看到那大白虫立起前半截身子,‘张牙舞爪’发出啾啾的‘凶猛咆哮’。 这别致的小玩意,徐青感觉别说对敌,就是拿去花鸟街当玩虫,他都丢不起那人! 咆哮累了,眼瞅着徐青对它爱搭不理,小白虫就爬到玄玉的脖颈上,潜伏在猫毛里,再次打起呼噜。 徐青总觉得哪里不对,按道理千虫蛊罐陪養出的蛊王应该只亲近他才对,这怎么还黏上玄玉了? 看着眼前的猫虫,徐青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玄玉径自窜到铺门口,临了还扭头和他打了个招呼:“我去后巷抓些虫子喂虫,一会儿就回来。” 玄玉的一会儿,可能是一柱香,也可能是好几天好几月,甚至好几年。 徐青仍记得此前玄玉讲它外出云游了一会儿,它养的人类就死了。 而事实是,玄玉云游了十年之久,而它口中‘养的人类’,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 接下来几天,仵工铺的日子又恢复了平常。 代替徐青打理半年店面,一直未曾离开的玄玉,今次跑出去一玩就是三天,若不是手腕上的红绳能感知到它的方位,徐青怕不是就满大街的找猫了。 这天,徐青掐算着日子,大清早先去水门桥别院种了会地,播了些种子。 哪怕已经成为伏尸,徐青依然没有忘本,耕种田园的粗活累活,他照样做着。 种完地,就听会梨园大拿教给绣娘的新戏,然后再换上一件刚织好的新衣袍,溜达去花鸟街逗逗鸟,捡捡漏。 徐青开启耳识、舌识后,那耳朵听鸟兽鬼神之音,便听得更清晰了些,就连舌头也能卷着各种花样,吹出不同的鸟哨声。 那些个卖鸟的摊贩听了没一个不叫好,这口技真的是没谁了! 关键人还没口臭,开口的时候甚至还有香味伴随。 这点便是京城里的口技大师,也比不过。 然而,等到徐青跑到冯二爷家没多久,整条街的八哥、鹦鹉、乌鸦,反正只要是会学舌的鸟,都开始碎嘴起来。 街西荣记当铺门口挂着的鹦鹉口吐人言道:“津门汪知府请进府里供起来的清廉诗是假的,提督府上的马踏飞燕也是假的!” 街东窄平巷子售卖的几只未开嘴的八哥,竟也自己开了口:“八道口胡同,张员外家里的聚宝盆是假货,是大假货!那聚宝盆的瓷是前年临州土窑里烧的、楚大官人的宫中仕女图是今年临摹的,真货在宣平郡王府上.” 就连天上飞的乌鸦都跟着叫唤:“假的!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此时,冯二爷和几位客人正在院中一起欣赏前不久才得来的几幅古董字画。 当听到天上乌鸦盘旋叫假时,冯二爷脸都绿了。 “哪来的损鸟,瞎说八道什么!” (本章完) 第184章 炼骨,赊葬 “谁的画都可能是假的,唯独爷们的这几幅,绝无可能!” 冯二爷信誓旦旦,天上的乌鸦这回又换了台词,也不说打假了,而是直接开始人身攻击。 “傻子!冯大傻子,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真是大傻子!” 冯二爷气的头发辫都快要翘起来。 “取狗剩儿的鸟弓来,爷们今天要打鸟!” “不至于,二爷真不至于!”见冯二爷撸起袖子,狗剩他爹,蔡管家急忙上前劝解。 其余客人也跟着规劝。 这边,二爷正在气头上,打门外边就走进来一个吹着鸟哨,穿着一身黑色锦衣的青年。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 此时徐青穿着一身和玄玉同款皮肤的锦衣,端得是神采奕奕,音容宛在。 冯二爷瞧见徐青算是看到了亲人。 “徐老弟,你可是老顽主了,你给掌掌眼,我这画是不是真迹?” 徐青心里一乐,晃悠到跟前,目光在摊开的画作上逡巡。 “好好好!真是妙笔天成,瞧这花鸟,翎毛细腻如生,设色淡雅天成,观之令人忘俗,就是孟川、沈从舟在世,也不过如此。” “再看这幅松竹图,图中松竹风姿清雅,似有风声竹响之韵,想来竹怪郑三绝看了也要拍手叫绝!” “还有这鱼戏莲花、寒江独钓.” 精通丹青技艺的徐青如数家珍,把那些画的精妙处尽数点了出来。 冯二爷听得脸色潮红,面儿上倍有光彩! 瞧瞧,什么是行家,这就是行家! 然而,等评价完最后一幅画,就在大伙都点头称道时,徐青话锋陡然一转: “可惜,这些画哪都好,就有一点不好。” “哪里不好?”有人好奇问道。 “可惜都是临摹的赝品,就这点不太好,不过瑕不掩瑜,单论这丹青技艺,此人的综合能力,却是比这些真迹的任何一位大家,都要出色。” “.” 冯二爷完全听不到徐青后面的话,他只听见了赝品二字。 “徐老弟,你可看清楚了,千万别打了眼。” 徐青走到一幅画跟前,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若真把真迹和赝品放到一块,世人又有几个能分辨清楚?” “说实话,这画我也辨别不清,不过我听人说那些个造假的大师,都喜欢在赝品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徐青伸手捏起画作一角,抬到明亮处观瞧。 “二爷请看,这画角有什么不对?” 冯二爷凑到跟前,几乎贴到了画上,可也没看出半点问题。 其余客人看完,则多有臆测揣度者,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听了徐青说的赝品二字,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自然看哪都觉得不对。 “依我看,是这画角纸张露了破绽,数百年前的旧纸必有包浆如蜜蜡色,而这纸角却光亮如新,色彩也与别处迥异,定是旧物。” 有爱画喜画的顽主雅士上前点评,徐青听完对方的话,默默把露到阳光底下的一角纸张推到阴影里,下一刻那所谓的光亮便消失不见,单看纸张质地,却是与别处并无不同。 上前点评的顽主老脸一红,哼哧哼哧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余几个也跟着瞎猜,有的人说笔锋露怯,定是临摹时内心有虚;有的人则说是墨质不同,古墨和今墨味道和颜色都有区别。 徐青听完摇了摇头,接着便在众人目光下,取来了一支未曾蘸墨的笔,点在了画角的一片荷叶上。 众人不明所以,徐青便引导着荷叶边缘纹理,和那水纹连接到了一处。 而那些原本各不相干的纹理,却组成了一个梗卧的‘江’字。 徐青继续拿笔在画上点圈。 最后组成了一个人名:江大千。 先前点评纸张问题的顽主不信邪道:“你这是牵强附会,这名儿笔画简略,许是凑巧而已,若不刻意去圈点,谁能看出不同?” 徐青闻言心里一乐,转而来到其他几幅画跟前圈点。 那些画无一例外,都能找到江大千三个字。 等送众人离开后,冯二爷又好气又好笑道: “这画既然是假的,徐兄弟直言便是,却偏要将它夸到天上,反教我白欢喜了一场。” “因为我知道二爷把玩古器玩物是假,图个人气热闹却是真。” 徐青乐呵呵道:“二爷总是一个人,难免会觉得孤单,不然也不会时常举办‘鉴赏会’邀请各路好友过来相聚了。” 冯二爷沉默片刻,幽幽道:“你不说,我还想不到这一茬,如今你一说,还真叫你说准了。” “这东西是真是假,我还真就不在乎,我没有一儿半女,收再多好物,最后也留不住,如今除了赠送给相熟的朋友外,就是举办这‘鉴赏会’了。” “徐兄弟,你年纪也不小了,听哥哥一句劝,赶早找个婆娘,生一堆娃娃,只有这样年老的时候,才不至于像老哥这般苦闷。” “到时候你家里要生的多,我再收个干儿,往后说不准我这家业还能改成徐姓!” 冯二爷笑呵呵的看着徐青,像是在说笑。 徐青哑然。 这世间却是没听说过僵尸有年老的时候,即便破天荒的真有一个,冯二爷怕是也坚持不到那时。 再者,谁家僵尸会生小孩的? 尸仙或许有可能,但在这个绝地天通的五浊恶世下,得天独厚的修行中人尚且不能得道,他一个人厌神烦,连老天爷都不待见的卑微僵尸,又得花多久才能打破天地桎梏,得道升仙? 莫说千年,万年,就是百年,冯二爷也该化成一抔黄土,归于幽冥了。 “二爷,我看你还老当益壮,不如加把劲,多生几个孩子,到时候我认个干儿,给他养老。” 冯二爷没听出来徐青话里藏着的玄机。 “你别拿我逗闷,我多大年纪了?刮风天都不敢去外头放水,哪有那能耐,还生好几个,一个我都整不来!” 徐青琢磨片刻,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瓶,说道:“这是我云游的时候,从一火门道人那儿得来的回春散,二爷试试效果,说不定来年就能抱个大胖娃娃。” 冯二爷身为顽主,对火门并不陌生,江湖内八门有惊、疲、飘、册、风、火、爵、要,里面火门主要讲究的就是养生之术。 像什么炼金术、房中术都属于火门派系,街头卖大力丸,卖春药,卖哈哈散的也是火门弟子。 冯二爷没太当回事,毕竟这年头卖假药的多,想要求到真药,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运道。 徐青随手把药瓶丢给冯二爷,让他吃着玩。 至于有没有效果.除了尸体,其余事他徐某人向来管杀不管埋。 “二爷,这画挺好,除了是赝品没什么不好的地方,您可别给拿去烧火了。” “嗐!就这赝品两个字,它再好也成不好的了,徐老弟要是喜欢就拿去,改天我再收一些,你本事大,有空帮我掌掌眼就行,省得哪天举办鉴赏会,再让大伙看了笑话。” 就这么,离开花鸟街的时候,徐青手上、胳肢窝里,长枪短棍夹了不少画卷。 回到仵工铺,按文武风水定位,怎么凶煞怎么摆,总之把画挂好后,铺子里就又凉爽了不少,若是一般人进来准得打几个冷颤。 五月,正是仲夏时节。 徐青待在铺子里,入定许久方才睁开眼睛。 在他左手上,缭绕不散的黑色尸气随之隐退。 取而代之的则是类似石榴花的淡淡花香。 天香丸带来的气味可随季节时辰变换,晴雨霜雪,清晨黄昏,浓薄有序。 但当徐青释放出伏尸气息时,那些花香便又源根溯洄,了无痕迹。 想来是人有君臣,气味也有地位高低之分。 君出,则臣隐,君隐,则臣出。 万类众物,原也是有迹可循。 等手上黑气散去,徐青微微摇头。 人死后身体某些部位会因为精神灌注而使这部分的尸骨较其他地方更不容易腐坏。 比如常挑担者死后肩骨最后才会腐朽,轿夫死后则是腿骨最后腐朽。 这种骨头便是僵尸修行不化骨的关键所在。 不化骨是精气贯注之处,必须长年累月以精神、尸气蕴养,等年深岁久之后,才能炼至不朽。 这是一个水磨功夫,只有精神与尸骨彻底相融,所炼骨头才会具有容纳灵性精神的玄奇效果。 “不化骨炼成之日,其色黑如墨玉,熠熠有光,如今我这骨头还是不够黑。” 徐青摇摇头,心里也不着急。 不化骨炼化速度不止和道行进境有关,更重要的是长久的精神蕴养,按徐青的理解,大概就是大脑寄存处。 等何时不化骨有了灵性,也就算炼成了。 把左手藏在袖里,徐青有空没空都在蕴养,除此之外他还打算收集一些阴煞物品,比如那些个用来做魇镇的镇物,正好可以配合无定黑水拿来泡手。 晚些时候,仵工铺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在外云游的玄玉疯了一样往铺子里赶。 到了铺里,抖落身上水珠,接着便伸出小粉舌,开始舔舐身上的湿毛。 徐青诧异道:“玄玉,我给的避水珠你怎么不用?” 黑猫停下舔舐动作,言道:“避水珠在铺子里,我没有储物法宝,总不能平时出门时候,总衔着避水珠子,而且那珠子实在太大了!” “衔在嘴里,会流口水。” 徐青琢磨片刻,说道:“等回头我让绣娘给你缝个装东西的小包,至于储物法器,改日碰到逸真师姐,我去问问她,或许有炼制的法门,或是购买的途径。” 外面淅淅沥沥,铺子里一僵一猫聊着闲天,本以为今日不会有客人登门,却不曾想雨幕里忽然躲进来一个小女孩。 那女孩面黄肌瘦,头发打着结,约莫十岁左右,跟个小乞丐似的。 对方来到铺子门前,也不敢迈过门槛,就站在房檐下,打了好几个小喷嚏。 五月的天气并不算冷,但耐不住仵工铺里没有活人生气,且风水奇特,如今阴风一吹,可不就受了凉。 徐青绕到柜台外,正想上前问话,却不料眼前的小女孩先他一步开了口。 “先生?是你吗先生?” 徐青一脸纳罕,这小孩谁,怎么好像一副认识他的样子? 玄玉舔毛的动作停止,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 “你是?”徐青满脸疑惑。 面色蜡黄的小姑娘见徐青不认得自己,声音便又怯懦起来。 “王梁是我哥哥,先生难道不记得我了?” 王梁徐青猛然回想起来,当初他在万寿县曾给一对伉俪情深的夫妻下葬,那对夫妻有一对儿女,其中一个便叫王梁。 那孩子挺机灵,见他一个人就能抬起重逾数百斤的棺材,就求着想要拜师学习本事。 徐青自在惯了,哪会乐意收个人类当徒弟,说不准往后他还得给徒弟养老送终,那也忒闹心了。 所以当时徐青只传了王梁武道技艺,还有一些大力丸、养气丹之类的丹药。 如今两年过去,徐青早已将此事忘到脑后,却未曾想到有一日王家小妹会以这种面貌再与他相见。 “你兄长呢?你怎会落得这副模样?” 王家小妹开口道:“兄长早前跟随贵人外出,已经一年有余没有音讯。” “贵人?你可知是什么人?” 王家小妹摇头道:“兄长没有说,只说是一位仁德兼备的贤者,要请他一起做事,自那之后,兄长就再没回来过。” 徐青皱眉,这怎么听着像是被人牙子拐去卖了? “兄长离开后留了二百两钱银,还有贵人留下的一位瘸腿老伯。后来万寿乡改为万寿县,村里忽然来了一行人,说要把村子改成街市” 徐青听完王家小妹讲述,这才清楚里面的事。 万寿乡擢升为县后,有趋利之人前来收取乡宅,牟取利事,原本值不了几两银的村房,眨眼就被哄抬到了几十两上下。 王梁离家未归,家中只有小妹和祖母,以及一个不知来历的瘸腿老头,可不就成了有心之人的下手目标。 王家小妹不愿卖掉祖宅,万寿县牙行就时常派遣牙人过来游说,到最后更是请泼皮无赖过来闹事威逼。 那些无赖挑来粪桶,就要往王家院门上泼洒时,负责看家的瘸腿老头忽然化身江湖高手,把那些前来闹事的人打的屁滚尿流。 但这事还没完,牙行前后又派遣好手过来找场子,几次碰壁后,京城来了一人,据说是万寿县牙行背后的东家。 那人颇有本事,来到王家和瘸腿老头只是打了个照面,俩人说了几句话,一错身,一搭肩的功夫,老头就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没了老头护持,王家小妹和祖母又如何是那些恶人的对手? 推倒旧宅,抢去埋藏在米缸里的二百两银子,将王家小妹和祖母逐到城外 期间王梁依旧未曾现身,王家小妹的祖母忧虑成疾,没捱过一年,便撒手人寰。 王家小妹身上没有银钱,无法将祖母下葬,只得头上插草,在路边卖身葬亲。 也正是这时候,有好心的路人上前搭话,说是临江县城门口的布告栏上,有先葬后付的赊贷告示,不必卖身,只需把尸骨送到人铺子里,掌柜的自然会帮忙料理后事。 王家小妹得知此事后,便一路摸索,寻到了徐青这里。 “你祖母遗体如今在何处?” “在城外小庙里。” 徐青瞧了瞧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回首道:“二娘,你替我照顾一下这小姑娘,我去去就回。” 说罢,徐青披了蓑衣,转身就出了铺门。 (本章完) 起点活动番外五月份月票回馈 在说番外活动前先汇报下成绩,目前本书均定八千出头,距离万订还差一些。 五月份作者会加班加点争取产出更多更优质的内容。 然后是五月份月票番外,本书参加了起点官方的双倍月票番外活动,这个活动需要在月票番外下方‘点击解锁按钮’投票,才能解锁,大家投月票的时候千万不要投错了。 (这个活动应该是限时抢先看,五一结束我看看还有没有,如果没有了的话,我会免费放出) 番外名预告【玄玉云游记(一)】,5月1日凌晨准时发布。 最后是抽奖活动,上个月回馈活动还不错,本月会再举办一次,也就是说大家期间投票不仅可以看活动番外,还可以去起点双倍番外活动页面抽奖,然后又能在这里抽五一红包! 月票抽奖回馈活动时间:5.1日0点——5.7日24点,期间所有投票自动参与(本次活动仅限起点主站)。 【兑奖时间】5月8日到5月12日20点。 抽出中奖的月票编号后,请大家在5月12日20点前加群。群在简介或者章节末尾可进。 一等奖:100元红包3份。 二等奖,51元红包25份。 【求月初保底月票喵~】 最后的最后,祝大家五一快乐!!! (本章完) 第185章 千里赶活尸 身为猫仙堂大掌教,临江县里里外外,哪里有寺庙,哪里有堂口,就没有徐青不知道的。 此时徐青左手拢在袖中默默催动阴气蕴养,右手则勒着缰绳,骑着五花马一路疾驰,不多会就来到了一座小庙外。 翻身下马,雨水落在宽大的蓑衣斗笠上,迸溅出水雾。 来到庙中,几个乞丐蜷缩在角落,还有一行押镖的镖师围在新笼起的火堆旁。 徐青打眼一瞧,还挺眼熟,这不是泰安镖行的少东家吗! 在小庙避雨的镖师队伍看到徐青的时候,镇行镖师立刻朝周围人使了使眼色。 众人默不作声的将一位头裹面纱的女子护持在最里面,徐青看到这一幕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就那么像坏人吗? 来到一行人跟前,徐青目光落在众人身后的一卷草席上。 “列位,让让路,我接个人。” 呛啷—— 徐青话音刚落,一行镖师可就拔出了刀剑,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架势。 “朋友,这人可不兴接!” 众人护持住距离草席仅有一步之遥的女子。 徐青挑眉道:“你们护送你们的客户,我接我的客户,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有什么不能接的?” 说话间,徐青摘下斗笠,冲里面停摆的草席指了指,说道:“少当家,大家都是旧相识,我接的人在那草席里面,可不是你们护送的这人,我想这草席总不能是你们押的货物吧?” 谢云彦看向徐青,觉得面熟,但一时没能想起来,毕竟此时的徐青气质和之前银甲尸的时候大有不同。 倒是那名不会聊天的挂金镖师眼尖,时隔半年愣是一眼认出了徐青的身份。 “你是那个做死人生意的掌柜?” “死人生意?”谢云彦疑惑。 挂金镖师凑到谢云彦跟前,旁若无人道:“当家的,你忘了,咱们半年前接了冯二爷的单子,折了一队的镖师,当时押的就是这掌柜的货,少当家还因为这事断了条胳膊,养了半拉月才恢复,当家的难道忘了?” 一提到折损的人手,谢云彦瞬间回想起来。 “当家的,我觉的这人多少和咱们有些犯冲,咱别跟他硬来,他想要那草席,那就给他开个道,快些把他送走,免得招惹一身晦气.” 徐青听的眉头直跳,这是真不把他当外人,哪有当着人的面说长道短的? “原来是徐掌柜,久违久违。” 谢云彦客套一句,随后摆手合吾,让众人让开路道。 镖走天下,翻山过桥,钱货稳当,全仗江湖字号。 遇到恶客我武维扬,遇到熟人或是善客,那便合吾借道。 徐青见众人让开路,也就拱拱手,来到了草席跟前。 扒开草席,入眼即是王家老太太的尸首。 一旁,之前一直坐在草席跟前的娇弱女子惊呼一声,显然受到了惊吓。 谢云彦诧异道:“徐掌柜,这是.” 徐青习以为常道:“义庄不一定是野庙,但野庙却可以当成义庄,这些阴门行当的事,少当家多少应该听说过。” “这人是我的客户,大抵和你护送的这‘人镖’差不多,不过我这是死人,你那是活人,仅此而已。” 谢云彦点点头,接着又道:“外面雨大,徐掌柜不妨等雨停了再走,正好这里有火,可以祛除湿气。” “不了,老太太的家属还在等着,我还要回去布设灵堂,做些法事,若是耽搁久了,总归不好。” 尸体不如活人,时间一长就容易腐坏,徐青看老太太至少已经死去两日,况且王家小妹还在铺中等着,便更不宜在外过多停留。 徐青脱下蓑衣,披在老太太身上,瞧那对尸体的态度,却是比对自己都好。 一行镖师看着徐青给尸体披上蓑衣,又看着他背起尸体冒着倾盆大雨消失在雨幕里,心中肃然起敬。 瞧瞧,什么叫敬业,这就叫敬业! 离开城外小庙,徐青骑着马原路返回。 中途他顺手看了看老太太的走马灯。 相比较王家小妹口述,还是尸体讲述的过程更细节,也更真实一些。 老太太前半生平平无奇,就是普通的农妇,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徐青粗略看一眼后,目光便落到了靠近这两年的事上。 一日,王梁归来的时候带了几个器宇不凡,一看就是出身显贵的人。 老太太不认识这些人,只道是孙儿结交的朋友,到了用饭的时候,王家老太太特意杀了只老母鸡,招待这些贵人。 中间她听见里面带头的小胖子说什么天下英雄,男儿志向,又说什么奸臣窃命,欲伸大义于天下,救万民于水火 老太太听不太懂,反倒是她的孙儿听得耳热眼跳,等到第二日,孙儿就收拾了行囊,交待好家中事,随着那胖子离开了家乡。 徐青认得那胖子,不是朱世子还能有谁? 这小胖子倒是大方,临走的时候,给王家留下了二百两银子,和一个瘸腿老头。 老太太原本说什么也不想让那老头留下来,她一个小老太,村子里的人又爱嚼舌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一把年纪又动了春心,找来个小老头做伴。 小胖子就说这人是天门关战役活下来的老卒,有他在,家里就不容易遭人欺负。 徐青从老太太的视角里,看到瘸腿老卒经常大清早在院里演练把式,那三四百斤重的石辗,在老头手里跟个泥丸似的,举重若轻。 再看那把式,估摸着最少也是个进入第三境的通脉武师。 拿一位年迈的通脉武师,来换取一个前景未知的半大小子,哪怕是个瘸腿的武师,也算是豪赌了。 “这小胖子眼光倒是不错。” 徐青继续往下看,如王家小妹所说一般,有通脉武师在,一些杂鱼烂虾根本不是对手。 直到某一天,牙行背后所谓的京城来的东家,站在了王家的门口。 对方穿着一身绣花长袍,说话时,手里总捏着兰花指来回比划,那声音跟谁家鸭子没关好,从鸭舍里跑出来一样,叫唤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咱家不管你是什么时候的老卒,挡了咱家财路,那就是咱家的仇敌!” “今日咱家心情好,不跟你这老东西一般见识,打明儿起,你和你家里的小畜牲离开这处地界,咱家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公公话还没说完,瘸腿老头就开了口:“小老儿为大雍浴血沙场的时候,你的蛋子怕是还没割哩!如今你个没卵的阉人,也敢欺我军户家眷?” 老头挺起佝偻的脊背,却被眼前太监伸手按住。 “老东西,你说的对,咱家就是没卵的人,但如今这世道,便是没卵的人欺负你们这些有卵的人,你又能怎么着?你骂咱家,咱家可是一点都不会生气。” 嘴里说着不生气,但这公公手里的狠劲却是一点没松,就搭个肩,错个身的功夫,久经沙场的老卒便栽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面白无须的公公掏出手绢擦了擦手,末了他目光又落向门里拿着扫帚,却迟迟不敢上前的老太太身上。 “你也是个没卵的,和咱家一样,所以咱家不会为难你。” 说完,公公笑嘻嘻的上了轿子,晃晃悠悠离开了王家。 等那公公离去后,老太太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望着门口瘸腿老头的尸体,老太太一边捶自己的腿,一边痛哭。 直到外出摘菜的王家小妹擓着菜篮子回来,老太太才在孙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自那之后,老太太就得了心病,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再加上宅子被人夺去,整日风餐露宿,没过多久,老太太就撒手人寰。 泥泞的土道上,风雨依旧,地面上的水泡一个接一个,徐青手里捏着一串能宁心静神的佛珠,心里却如这地上砰溅起的水泡,无论如何都难以平静。 这串佛珠是超度王家老太得来的奖励,老太太活着的时候,经常念经诵佛,寝居的陋室就是一个小佛庵。 但可惜,佛不度老太。 徐青盘着佛珠,越盘越觉得心里郁躁,直到把那佛珠盘的冒出白烟时,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差些忘了!这佛珠对普通人有宁心静神的功效,对邪祟僵尸可没这功能,怪不得他越盘越觉得不对劲。 合着是他这野僵尸吃不了佛门的细糠! 徐青啧了一声,道门魁首天师府和他不对付,佛门的东西对他也有成见。 就连度个劫,他都得把功德碑捅到老天爷眼跟前,才能勉强躲过去。 你说他怎么就这么难呢! 仵工铺,徐青扛着王家老太的尸体赶了回来。 王家小妹哭哭啼啼的,听得徐青越来越闹心。 给老太太穿上寿衣,打理好妆容后,徐青点燃蜡烛,找来丧服孝衣,递给小姑娘。 末了,徐青又取出一串佛珠给王家小妹,说道:“守灵枯燥,这串佛珠你拿去,有事没事给老太太祈个福,说说话也是好的。” 做完这一切,徐青重新披上蓑衣,看模样是打算再出门一趟。 附身孙二娘的玄玉疑惑道:“外面下这么大雨,你要到哪里去?” “溜达溜达,消消食。” 徐青戴上斗笠,临出门前又补充了一句话: “顺便再去收个尸。” 出了铺门,徐青直往万寿县赶去。 这回他要收的尸不是死尸,而是要去赶一具活尸。 什么叫赶活尸? 把活人给赶进棺材里就叫赶活尸! 雨天官道无人,徐青骑着五花马走走停停,每到一个路口他都会脱了自己的鞋子往路中间投掷。 此乃投鞋问路法,是一门卜筮的小术。 徐青来到万寿县,一路上不慌不忙,偶尔遇到车马陷进泥泞处,难以脱身时,他还会出手帮衬则个。 到了县城里,打铁铺里的铁匠叮叮咣咣敲着铁砧。 徐青穿着蓑衣,带着斗笠走进铺子,铁匠看不出他的模样,便随口问他想要什么。 徐青默然不语,独自走到墙角拿起一柄劈柴用的斧头,掂了掂。 不等铁匠再次发问,徐青丢出一粒碎银,正好落在铁匠面前的铁砧上。 出了铁匠铺,徐青伸手把那斧面上镌刻的匠人名号抹去。 接着他又伸出指甲,在那斧面上写写画画,一串串的火花明灭,等字刻好的时候,徐青这才满意点头。 拿着斧头来到牙行斜对面的巷弄里,徐青取出一队抹了蜡油,做了防水处理的纸人,抬着一口黑红棺材,可就往那牙行门口走了过去。 纸钱抛洒,电闪雷鸣,雨滴落在棺材上,发出空洞的声响。 老话讲,雨打棺,十年酸;雨洒坟,出贵人。 下雨天抬着棺材出行,是禁忌,对棺材里的人没有好处。 而眼下,大雨瓢泼的牙行门口,却来了这么一队抬着棺材的纸人。 守门的伙计还当是阴司勾魂使者要索他命来了,也顾不得关门插栓,转过身就连滚带爬的躲进了牙行里面。 账房先生听到伙计惊呼有鬼,心里偏不信,扭过头打开楼上窗子就探头往底下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 好么!正好看见丈许高的刍灵纸人,戴着幂篱,从窗子旁经过。 其中一具刍灵扭过头,面纱轻晃,正对着账房先生的脸,露出半张惨白的面孔! 而那面孔上,还有朱砂笔轻点,画出的血红的眼。 “.” 账房先生两眼一翻,径自晕了过去。 纸人队伍继续往里探索,待来到牙行露天的井楼中间时,在对面楼上的廊道里,多出了群掣枪拿棒的护院打手。 最前面领头的,则是个身穿绣花锦袍,面白无须的公公。 那公公开口就是走马灯里熟悉的公鸭嗓。 “装神弄鬼,阁下莫不是以为会些旁门手段,就能招惹咱家?” 旁边牙行的几位打手闻言倒是松了口气,看公公的模样,这些纸人或许真的只是看着吓人。 然而,未等众人提振士气,井楼中间的地面上,倏然冒出来一具牛蹄妖首的猖将出来。 继而是第二具,第三具. 当整整十五具猖将把井楼堵满时,地面又有冒头的猖将现身,不过刚冒出个头,看到井楼已经满员后,便又自个沉回了地面。 这些完全现出身形的猖将皆是牛蹄妖首,白骨身躯,论个头,却是比丈许高的刍灵还要高大。 “你究竟是何方妖人?咱家可是内务府近臣,你开罪咱家事小,可要是得罪了内务府.” 娄小武话还未曾说完,井楼里的猖将便拔出胸前的肋骨,化作骨刃镰刀,朝着他抛去! 十数把骨刃携裹着黑色阴煞,划破雨幕,只是眨眼功夫,就来到了娄小武面前。 “大胆!” 绣袍鼓荡,娄小武浑身罡气罩体,拂袖间便把那些充当暗器骨刃尽数拍散。 “嗯?”娄公公惊疑一声,随后翘起兰花指笑道:“咱家还道是哪路豪杰,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一具猖将相当于一名凝罡境武师,而眼前出身自内务府的娄小武明显已经触摸到了武道宗师的门槛。 不过没等娄小武惊喜太久,他便发现那些猖将根本无法杀死。 你将它们头颅躯干拍碎,它们只要落地,就又凝聚成形。 虽说每次凝聚后气息都会弱上一些,但在十五具猖将轮番上阵的情况下,纵使娄小武有再多真气,也不够耗的。 更恶心的是,地面深处还有排着队等着冒头的候补猖将在。 娄小武心中隐隐不安,他总觉得对方还没出全力,而他现在却已经有些力有不逮。 飞身落至楼上,眼看牙行的武师已经折了不少,娄小武便大声道:“你等拖延住这些鬼物,咱家已经察觉到幕后操纵之人位置,待咱家出去,不消片刻就能将这鼠辈擒下!” 娄小武说罢,转身踹碎窗棂,越过三楼庇檐,跳到街道上,随后便头也不回的往京城逃去。 “.” 徐青彻底沉默。 他听到娄公公的话,还真以为对方发现了他的位置,却没曾想这没卵的太监,竟然是想要舍弃同伴,独自逃命。 徐青走出巷弄,拔出了别在腰间的斧头。 经过猖将试探,他已然知道了这太监的道行高低。 耸身跳上高楼,徐青手持短斧,一边打开阴瞳注视着娄小武的踪迹,一边运转天罡三十六法不停叠加,等叠加至第十二重时,普普通通的铁斧发出颤鸣,显然已经承受到了极致。 “着!” 徐青挥臂落下,手中被重重阴气包裹的铁斧化作乌光,径直劈向十五里开外的黑色小点。 (本章完) 第186章 葬礼预售,寡妇登门 娄公公走的很安详。 距离城门仅仅只有一里远近的街道上,犁出了一条近十丈长的沟壑。 城门洞里,正避雨的兵丁听见动静,刚想冒雨前去打探情况,就瞧见一队纸人抬着雨打棺,抛洒着纸钱,出现在雨幕中。 剌白的电光划过,把那纸人的阴间氛围又衬托出了几分。 守城兵丁顺从本心,刚迈出的脚立马收回,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等纸人把那尸体收进棺材里,原地便只剩下一柄灼烧的通红的斧头插在地上,滋滋冒着白烟。 那燃烧的木质斧把,经过雨水一淋,可就变成了黑炭色。 纸人队伍行走在沟壑两边,三十二条杠抬着的棺材没过沟壑,浩浩荡荡的往城门口行去。 纸钱抛洒,防水的白纸灯笼在阴雨天里格外显眼,就像是坟头冒出的朵朵鬼火,幽冷森然。 城门兵丁,还有一些躲在城门洞避雨的百姓,此时全都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瘦高的纸人走过城门洞,带来阵阵阴风的同时,还携带着怪异的香火味。 等众人回过神时,纸人出殡队伍已经浩浩荡荡出了城门,不知去向。 待到雨霁天晴,万寿县又恢复了往常模样,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仵工铺,王家小妹享受着免费租赁灵堂的服务,在铺子里给老太太守灵, 一墙之隔的停尸房里,徐青正在看一个小太监的发家史。 “论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好吃,除了白面饽头,便再没其他东西了!” “等进了宫,我就会有吃不完的饽饽。” “你是御膳房的新厨子?你蒸的这饽头,味道可不对路子。” “你说没问题,那咱家怎么就吃不出以前的味了呢?” “那厨子!惠妃娘娘吃你做的饭菜,肚里的孩子没了,那可是龙种,还是个带把的龙种!一尸两命,你说你该当何罪?” “咱家明白了,咱家这一辈子喜欢的不是饽头,是钱,是银子,是满屋子的金碧辉煌!” “廖爷,您要是不嫌弃,小武子愿意给您养老。” “干爹,听说陛下要不遗余力,提拔万寿县,孩儿想去为陛下出一份力” 娄公公的一生满是铜臭,只有刚进宫时还尚存一些朴素的愿景。 徐青看完对方的走马灯,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你说你一个太监,一儿半女都没有,攒那么多钱干什么? 摇摇头,徐青看向度人经奖励,尸体评价人字上品,奖励了一门化骨掌法,一门蚀骨剑法。 两门功法都是武道绝学,化骨掌法能隔着皮肉打断人的骨肉筋膜,表面却能够完好无损。 蚀骨剑法则恰恰相反,这门剑法专攻血肉剥离之术,配合剑诀,眨眼之间就能挥出千道剑影,把人剔肉留骨,只剩下一具白剌剌的骸骨。 徐青刚开始还纳闷,这太监既然会这种剑法,却为何在井楼的时候不用? 但当他想起猖将本身就是由一堆白骨凝聚的异类后,心里顿时一乐。 难怪这公公只用化骨掌法,合着是没法用他那剐肉的绝招。 “化骨掌法,名字倒是挺有意思,就是不知道这掌法打在不化骨身上,会是个什么效果.” 徐青也就随便一想,这功法说到底只是名字和他对冲,但要是真打在他身上,怕不是和挠痒痒一样。 不过这玩意也分人,要是放在有道行的人手里,上限还真不好说! 王家小妹借仵工铺守灵的这几天,倒是给徐青增添了不少启发。 那些个没爹没娘,没儿没女的寡妇光棍,哪怕提前置办了寿材,死后也不见得会有人帮他们处理后事。 即便有热心肠的街坊邻居帮衬,可谁又能保证及时发现这些人的尸首? 真等发现的时候,八成也是路过家门口,闻见味儿了,这才反应过来。 徐青觉得这样不好。 他身为津门丧葬行业的扛把子,得解决这种问题。 最起码不能让人死后,暴尸家中,没人埋不是? 说干就干,徐青取出笔墨,又重新写了一篇布告。 “盖闻生寄死归,圣贤同慨;慎终追远,孝悌攸关。本铺承古训而设,秉仁德以行,特为鳏寡孤独者广开方便之门,解百年之忧。 夫预立身后之契,早定百年之仪,可免仓皇无措之虞。 凡立约者,本堂当造册存记,逢朔望日则登门问候,值节庆则馈米面。纵无子嗣承欢,亦有寒暑相顾。 今立三大善诺: 一则,预购寿材,择吉地候阴时,价不过市之半。 二则,定期省视,察起居而备需,资不取分文,所谓人文关怀。 三则,临终全礼,依古制而周旋,务使衣衾含殓皆符仪轨。 凡鳏寡孤独有意者,皆可入堂办理会员铁券,持此券者,虽无儿孙绕膝,亦可免身后伶仃。 言如铁券,重诺如山,践约如铁,敢告十方善信,惠施贫弱,兼顾价廉质优,即日购券者,另赠周年法事,十全烧活。” 写完布告,徐青沉吟片刻,复又提笔写上结语。 “伏愿四海苍生,皆得善终之慰;九泉幽魂,俱享安厝之宁。 ——徐家堂主,甲辰仲夏吉日立” 为防止有人看不懂,徐青还写了个简短的白话招贴,说是为让孤寡老人,或是留守老人老有所终,丧葬铺子特提供后事预售套餐,包含定期上门探视,还有逢年过节送米送油的人文关怀服务。 布告一式九份,寓意九泉之下得享安宁。 拿着九份布告,徐青在仵工铺、棺材铺、寿衣铺、纸扎铺分别张贴,此外还有临江县各处城门的布告栏上,亦有公示。 到了夜里,王家小妹在铺子里守着灵,期间有个大胖子和一个黄衣大汉走进里屋,接着又有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跟着一老头,也进了里屋。 随后她便听见屋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等到众人离去后,开完堂口例会的徐青转而来到了王家小妹跟前。 “王家姑娘,时候已经到了,我在城西有一块坟园子,那里风水尚可,离这儿也不远,老太太住在那里,你往后想去看望也方便。” 闻听此言,王家小妹黯然神伤,不过她还是强打精神道:“多谢先生帮衬,先生的恩情月娥无以为报,若待他日” 徐青摆手打断道:“这些事都是我堂里的业务来往,原也不求报答,咱们还是先把老太太的事处理妥当,其他的事情,往后再说。” 王月娥点点头,小姑娘才十岁,正是需要依靠的时候,此时的徐青就像一座遮风挡雨的靠山,对方说什么,她都愿意听。 毕竟,先生帮王家已经不止一次了。 给棺材钉好子孙钉,绑上皮条,小月娥什么都不懂,徐青便充当起长辈,教导着她扫财、掀棺、辞灵。 所谓扫棺就是用扫帚去掉棺木上的浮土。 至于掀棺却不是掀起棺材盖,而是在棺木一角,垫上一枚铜钱。 辞灵则是生人向死者行礼,做最后道别。 等灵柩出堂,烧了纸钱,摔完丧盆后,小姑娘便接过纸幡,抹着眼泪跟随徐青一路送行。 铺子外头,等待多时的孙二壮赶着灵车——其实就是个胸前戴着大白花,马头上绑着白布条的大马拉的一辆板车。 关大壮则伸出麒麟臂,把手往装满纸钱的篮子里一搂,漫天的纸钱飘飘洒洒。 玄玉跑到门口,坐在门槛旁,望着街道上飞扬的‘纸花’。 不知为何,它竟觉得这一幕十分浪漫。 记得当初那位官家小姐出嫁的时候,也有一对童男童女,擓着装满花瓣的花篮,往天上抛洒 但玄玉却觉得由徐仙家亲手剪裁的纸钱纸花,比那些采摘来的花瓣漂亮多了。 “纸钱纸花那么好看,为什么只有出殡时才能用,出嫁时就不能用?” 玄玉仰头看着飞舞的纸钱,思绪已然不知飘到了哪里。 城西二十里的荒坡上,徐青圈出三个新坟圈,一个是王月娥奶奶的,还有两个是她父母双亲的。 万寿县如今已经物是人非,若是单让一个小姑娘再回去生活,恐怕不太稳便。 索性徐青就问了小姑娘的意见。 “月娥,如今你兄长不在,这家里就是你来做主,既然你打算留在这,那你爹娘的灵柩,最好也迁过来,省得将来想要祭拜时,还要往回奔波。” 月娥点点头:“全听先生的。” 徐青瞧着眼前少不更事的丫头,心里好大郁闷。 这怎么就又当爹又当妈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给王家小子好好敲打敲打,哪有为了自个志气,连家都不要的人? 在徐青心里,不照顾家人的男人,根本算不上是个男人。 他哪怕只有一只猫,都时常惦记着回家,这王梁倒好,有妹妹,有奶奶,结果呢? 丢下一个瘸腿老头,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青觉得脑仁疼,这忽悠人造反的朱世子,和这王家小子,没一个是让人省心的主。 祭拜完老太太,孙二壮兄弟俩架着马车回了关门村,徐青则带着王家小妹朝临江县城赶去。 到了井下街,眼瞅着小姑娘亦步亦趋还跟着自己,徐青便开口道:“寿衣店的张小姐性子温婉,你要是同意,我和她说说,往后你就暂时住在寿衣店。” 见王月娥撮着衣角,紧张兮兮也不说话,徐青只好耐着性子,继续道:“仵工铺地方小,也没闲置的空房。再者,你一个女儿家,和我住在一块,多有不便” 最终,王家小妹还是选择听从徐青的话,暂时跟着张婉,一块经营起了寿衣店。 张婉是县爷家的小姐,自幼饱读诗书,针织女红同样不差,王家小妹跟着她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相反,对方要是跟着徐青,怕是过不了多时,就得学歪。 一个人类小姑娘,整日折腾尸体,在门口喊着仵工铺大酬宾的宣传口号,想想就让人觉得害怕。 日子如流水,自打徐青和堂口的出马弟子、各堂仙家开过内部会议后,就拟定了丧葬售后的事情,包括墓地翻新,墓碑修葺,还有那些购买会员铁卷,预购丧葬服务的孤寡老人,这些人也需要传堂的黄仙家重点关注。 这日,徐青接待了一位年过七十的老头。 老头是更夫,打了一辈子更,前几年因为年龄大被人顶了去,老头就开始退休养老。 这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成过一次亲,但两口子没过多少日子,婆娘就跟人跑了。 关键跑的时候,还跟奸夫卷走了不少银钱,就连家中值钱的物件也被尽数典当。 后来官家抓到了这对奸夫淫妇,不过钱却是没追回来。 老头打那之后就没娶过妻,身旁也没个亲朋照应,如今听闻徐青这里包办后事,老头二话不说,来到铺子里后,当场就办了会员,领了铁劵。 “小伙子,老头子我如今没什么指望,就指望你了,你可千万别收够了银钱,就卷着银子没影了,那未免忒损阴德.” 徐青笑呵呵道:“那不能够,您要是不信,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这铺子的声誉,城西那片风水上佳的坟园子就是我买的,这事都是在衙门登记造册过的,我人能跑,这铺子地皮总跑不了吧.” “您老只管把心放心肚子里!对了,关于城西墓园的事,我觉得非常有必要给您老介绍介绍.” 城西坟园子靠着一座小山坡,徐青还给那坡取了个名,叫做‘无咎’。 寓意无灾祸,无过失,总体算是个偏向吉利的名字。 “您慢走,当心台阶。” 搀着老头,一路送到铺门外,徐青态度好的不行。 这可都是未来的潜在客户,活生生的尸体,他可不得伺候好了! 送走老头,斜对门的寡妇老板娘擓着香烛篮子,冷着脸把东西重重放在了棺材盖上。 “这是哪个不开眼的人,又得罪程老板了?” 程彩云冷笑道:“没人得罪,就是想到以后我也得让你包办后事,心里就不舒坦!” “.” 徐青干笑道:“那不能够,您老还年轻,赶着这几年嫁个好人家,或是招个倒插门,也不算迟。” “呸!” 程彩云听到徐青的称呼,脸色又黑了几分:“你姑奶奶我一辈子不侍二夫,让我找二家,不如现在就让我躺这棺材里!” 徐青瞧着程彩云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这寡妇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本章完) 第187章 食梦蛊,斗米碗 井下街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每到夜里各家各户的老少爷们入睡之后,总能梦见一只长满白毛的不知名怪虫,在梦境里到处啃食遇到的一切事物。 等到天一亮,大伙起床之时,就总是觉得忘记了什么,像是喝断片似的。 这事闹的邪性,有人就提议,要不咱去庙里找个懂行的高人过来看看,说不准能看出点毛病出来。 香烛铺的寡妇一听要出钱拼凑法事礼金,心里顿时就不乐意了。 那些念经的,跳大神的,十个有九个都是招摇撞骗的样子货。 给他们法事钱,那和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程老板当时就急眼了,但又不能和街坊对着来,那反倒衬得她小家子气,不为大家考虑了。 “这事不能请法师!” 当众人目光看过来,程老板脱口而出道:“请法师做什么?你们是有眼不识真神,那仵工铺的徐掌柜不就是现成的法师,我看他给人做法事比那些个庙里的大师都唬人,说不定就有看家本事在身上。再者,人还是秀才,身上有文气,小鬼小怪都不敢近身的,有这样现成的人选在,你们又何必舍近求远,找劳什子大师?” “依我看,大师都不一定有徐掌柜灵验。” 程彩云是什么样的人?那是连几个鸡蛋都斤斤计较的小女人,一旦碰到触及自己小金库的事,那脑瓜子转的便比车轮子都快! “有道理!那就多少凑些利事,包个红封给徐掌柜送去,让他出马看看。” “凑什么利事,大家都是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们真送钱过去,人徐掌柜也不见得会收,你可别忘了,读书人最是清高。” “那照程老板的说法,这事该怎么办,总不能空着手去” “要我说,不如送点鸡蛋。” 仵工铺,徐青瞧着柜台上盛满鸡蛋的篮子,一阵纳罕。 “你们说你们晚上总做梦,梦到一只比城门楼子都高的白毛虫,在啃食你们梦里的事物?” “然后你们醒来就觉得忘了许多事,头也晕的厉害?” 街尾做棺材活的木匠,香烛铺的寡妇,还有一些街坊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说的邪乎。 但听到徐青的问话后,众人心里又感到诧异:“徐掌柜难道就没做过这梦?” 徐青瞥了眼问话的人,随口道:“我这几日夜里没在铺子住,白天才来铺子照看,不闭眼,自然也不会做梦。” “行了,这事我给你们看看,兴许是因为咱这街上做的都是阴行生意,所以招来了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你们也不用担心,一只毛毛虫罢了。等回头,我就找只避邪的公鸡,做场法事,给它收了。” “那就有劳徐掌柜了。” “这话生分了不是?大家都是街坊,往后少不得还有来往,不用客气。” “.” 来往?一众街坊听到这话,本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大家伙做的生意都和丧葬行当有关,少不了会打交道,但当他们看到徐青笑眯眯的神情后,却总觉得身上不自在。 这徐掌柜的眼神,怎么比登徒子看良家女还要露骨! 送走一众街坊,徐青伸手从篮子里取出一枚鸡子。 尸牙伸出,洞穿蛋壳,略微腥甜的蛋液别有一番风味。 但当徐青把一枚鸡蛋吸完,随手拿起第二枚时,他才想起一件事—— 差些忘了,他如今已是伏尸,已经不用茹毛饮血,吃那些生冷食物了。 靠在柜台前,徐青也不着急去做法事清除妖氛。 他左手藏在柜台底下,默默催动山林、黑水、阴火三重法力,养炼手骨。 直到看见出门遛弯的玄玉回来时,他才停止手上动作。 “玄玉,快来!” 徐青朝玄玉招招手,问道:“你养的那条白虫在哪里?” 玄玉跳下柜台,叼来蛊罐,徐青一瞧。 好么,这大白虫竟然还在里头睡觉! 咱就说它哪来的那么大瞌睡? 徐青朝玄玉摆摆手,附耳言语。 玄玉猫耳颤动,有些发痒。 一僵一猫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反正等话说完,那躺在蛊罐里睡大觉的懒白虫,就被一只大手拎了出来,接下来便是三堂会审。 玄玉脸色很严肃,这虫子身为它养的宠物,如果真在外面调皮捣蛋,做了不好的事,那它这个猫主子脸上也不光彩。 徐青则怀着探究的目的,从街坊邻居说起梦境里的白毛巨虫开始,他就想到了千虫蛊罐里那只总爱睡觉的懒白虫。 在巫蛊一道,不乏有梦境相关的蛊虫,如盗梦蛛,相思蛊,造梦蛊等 盗梦蛛善用蛛丝侵入梦境,通过蛛丝震颤,便能复刻他人梦境,用来作怪。 相思蛊则是通过虚实难辨的梦境传递情愫。 造梦蛊则能编织梦境,让人陷入梦境循环,无法苏醒。 徐青在超度送子庙的大巫时,得知了不少关于蛊虫的事。 这类梦蛊看似难缠,实际上想要驱除一点也不容易! 据徐青所知,这些梦境相关的蛊虫极为稀少,除了找到控蛊施术之人,令其破解法术外,便只剩下凭自身意志维持清醒的粗糙办法。 但这里面还有一句话,叫做——蛊随梦入。 什么叫蛊随梦入?任你意志再顽强,只要你有倦乏的时候,梦蛊便会趁虚而入。 你抵御得了一回二回,可要是长久下去,人的精神必然会萎靡下来,到时再想摆脱梦境困扰,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玄玉听不太懂虫子的话,徐青懂的外语多一些,倒是勉勉强强能当个翻译。 自从开启耳识后,徐青便能闻得鬼话神音,也能沟通于鸟兽鱼虫,但这里面也有难易之分。 鸟兽神思清明,语言易于理解,鱼虫之类则多数神思混沌,沟通起来也最为费力。 徐青眼前的白虫虽然有些灵性,但也仅仅只是有些。 此时他审问白虫,和哑巴交流没多大区别,总之要多费劲有多费劲。 好在,胖白虫啾啾叽叽,拿着六只小短手比比划划一通,徐青也算是能听明白一些事情。 比如街坊邻居口中,那比城门楼子个头还大的长毛虫,就是眼前这么个小玩意鼓捣出来的产物。 徐青听说过盗梦蛛,听说过造梦蛊,但能够变化形态,蚕食梦境主人记忆的虫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瞧着眼前的胖白虫,徐青就跟看熊孩子似的,你说你咋就这么能惹事呢? 整天打瞌睡,都能给他闯出祸事来。 也幸亏逸真道长最近不在,不然要是做梦的时候出了问题,怕不是当场就让金鸾找过来问罪了。 到时候他想搞定那贪嘴鸡,少不得又得去花鸟市,买些虫子回来堵它的嘴。 徐青拉着脸,对着白虫好一通说教,他也不知道这虫子听没听懂,反正小模样看起来委屈巴巴的,像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末了,玄玉也故作严肃的说了一句。 “听到了没?以后可不能再惹祸了。” 口吻就和普通的三口之家教育熊孩子一样,一个演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边,一僵一猫刚做完家庭教育,打仵工铺外边就走进来了一人。 白衣白靴,剑穗轻扬,端得是一副好皮囊。 徐青拿眼一瞧,呦呵,这可是贵客。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徐青刚回临江县时,在面摊前遇到的白衣剑客商少阳。 为什么说这人是贵客?说杀人就杀人,一点都不含糊的江湖侠士,可不就是他仵工铺里的贵客! 不管是杀贼杀匪,还是自个被官府抓去砍了头,到最后少不得都要到他这里走一遭。 不过这人不是被衙门带走了吗,怎么才几天功夫,就出来了? 商少阳打量着仵工铺的环境,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外边酷热难耐,你这地方倒是凉快的紧,不错!” 徐青一乐,拿袖子随意扫了扫棺材盖,招呼道:“兄台坐下说话。” “.” 商少阳抱着剑,不为所动。 徐青不以为意,自顾自坐在棺材上,问道:“兄台当街斩杀数人,按大雍律可是死罪,如今兄台出现在这儿,莫非是越狱潜逃?” 商少阳居高临下,觑视着徐青,淡淡道:“我说了,我是黔西商家的嫡系,官字就是为这些大宗大族写的。那些个欺善怕恶的人,杀便杀了,官家可不会为他们伸张。” “可这官面上总得说的过去” “说什么?我杀了江洋大盗,官家赏了我二百两银子,还能说什么?难道还要我戴着红绸,打马游街不成?” “.” 徐青哑口无言。 天下要都是像这种仗势欺人的二世祖,何愁寰宇不清? 商少阳扫了眼铺内摆设,只有靠近柜台处有一张藤椅。 可那藤椅上此时却歇着一只黑猫。 他又不想坐在棺材上,没奈何,只能干站着。 “阁下如何称呼?” 商少阳挑眉发问。 徐青呵呵一笑:“在下姓徐,你叫我徐掌柜,徐先生,或是徐老板都成!” “徐老板,当初我离开面摊时,听见你在街头招揽生意” 商少阳顿了顿,继续道:“眼下我有位朋友需要安葬,还请徐老板能够妥善安排。” 说罢,商少阳取出丧葬费用,整好是两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 “这些算作丧葬费用,徐老板不必找赎。” 徐青瞧着商少阳,这人洒脱不羁的性子,倒是真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兄台放心,只要是我仵工铺接手的客人,必然会让它宾至如归。” “就是不知客人如今身在何处,是要我亲去迎送,还是暂时接来这里停驻?” 商少阳摇头道:“不必劳烦,稍后衙差就会将她送来。” 徐青给对方沏了盏茶,商少阳没有拒绝。 不多时,衙门两名衙差赶着马车,送来一具用草席包裹的尸体。 徐青收来尸体,摊开草席一瞧,顿时一愣怔。 不为别的,只因为眼前的这具尸体正是当初问商少阳讨要饭食的女子。 徐青抬头看了眼商少阳,后者眼皮低垂,默然不语。 摇摇头,徐青也不打算问他。 尸体头前插上三炷香,尸体脚跟处点燃一对蜡烛,接下来便是殓容妆造。 徐青心无旁骛,仔仔细细的给眼前女尸修面打扮。 等捯饬得差不多时,徐青看向手底下女尸的走马灯。 女尸原名于秋兰,本是尧州良家人,女红针指,可谓样样精通,十里八乡都夸她是个好女子,将来谁若是能娶回家,那便是修了两辈子的福气 后来尧州突发大水,于家举家迁移,却怎奈天灾好躲,人祸难防。 于家几口人好不容易跨越千里之遥,来到他省,却又遇到贼匪烧杀抢掠,那些贼人有些依稀还能看到衣服里面套着甲胄,这些人杀人劫财后,还不忘将人头颅砍去,一并带走。 于秋兰一家未能幸免,只有她因为有些姿色被那些贼人一路消遣,最后快要靠近城郭时,为首将领忽然下令要将她处死。 好在奉命行刑的是个有些良知的少年,行刑途中,给了她一条生路。 于秋兰听从少年言语,像模像样的惨叫一声后,方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然而,逃灾躲难的路注定不太平,于秋兰刚脱离虎口,正腹中饥饿难耐时,有过路人牙子取出一纸卖身契,让她签字画押,而卖身钱却只是一顿救命的饱饭。 于秋兰知道签字画押意味着什么,但她却没有拒绝。 衣食足而知荣辱,可当人穷极饿急的时候,也就没有了尊严。 说到底,一切都只是为了活着。 徐青继续往后看,于秋兰跟着人牙子一路来到津门,中途她看见不少流民连口饭都吃不上,那一瞬她竟也会莫名觉得庆幸。 当妓女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只不过是在夹缝之中求生存,棍棒底下讨生活的苦命人罢了,等以后攒够了钱,赎了身,一切痛苦都会过去。 可等于秋兰到了津门,才发现那些人牙子只是把她当成赚取银钱的牲口,全然没有把她当做人看待。 徐青眉头皱起,快速跳过一些连他这个僵尸都觉得不忍直视的画面。 直到看到面摊前,商少阳出手帮衬对方脱离苦海后,徐青才面色稍缓。 只是好景不长,自打商少阳被衙门带走后,于秋兰就觉得是自己害了恩公,她又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就这么,一个辗转千里,只为活命的女子,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却又自个断绝了生路。 最后,度人经给出奖励,一个人字上品的斗米碗。 斗米碗虽然只是人字上品,但却是一件可以无限提升品级的法宝。 相传当初太平道起义时,曾向五斗米教,也就是正一道同门师兄弟,借来一碗,这碗的名字就叫斗米碗。 斗米碗算是正一道的镇门立教之宝,不过在太平道灭亡后,这碗就彻底失传,有人说法宝自晦,也有人说斗米碗应运而生,应劫而出,眼下不见斗米碗的踪影,只是时机未到。 也因此,众人相传,斗米碗出世,便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的大劫之年。 所谓大劫小劫也有说法,凡劫数有阴阳小劫和水火刀兵大劫之分,小劫庸庸小民不能躲,大劫尊荣显贵者亦难逃。 此为命数,气数来则生,气数尽则死。 斗米碗能收取无尽米粮,正是应劫而生的产物。 徐青瞧着眼前的碗,心说难不成真要到了大劫之年? (本章完) 第188章 二对一,优势在我 宝物自晦,斗米碗虽然只有人字上品,但却可以通过积攒米粮,济施于人,不断获得信愿加成,提升品阶。 似这等因大信愿,大功德出世的法宝还有很多,传说中传度大乘经文,升为佛宝的紫金钵盂,在最初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化缘器物。 再有当年禹王治水时,行至邛崃山,有毒蛇阻道,禹王大怒命应龙庚辰斩蛇,立二碑镇压蛇患,在碑前禹王留下一言:‘若他日汝等成神,当世世杀蛇,为民除害。’ 在那之后,禹王治水功成,当年两块普普通通的石碑,也一跃成了功德开化的宝物。 此后四千年间,两碑时常以蛇为粮裹腹修行,所过之处群蛇精气入碑,只余蛇骨掉落。久而久之,则两碑神气渐盛矣。 徐青手里的斗米碗看似品级只有人字,但却是应劫运而生的宝物,与禹王碑一样,具有无限成长可能。 禹王碑感功德孕神气,斗米碗同样如此。 徐青拿着手里的小破碗,稍微感应,发现里面正好有一斗米的空间。 “传说禹王碑神气大成时,头有虎形,光如万炬,燃照山麓,同时又能喷吐蛇毒之火,所经之处草木皆灰.” “这米碗若是等到神气饱满之时,又会有何等神异?” 徐青背对着商少阳,一阵捣鼓,小小破碗除了装米外,也能把那些个殓容用的瓶瓶罐罐装进去。 不过只能装满一斗空间。 如果想要扩大容量,便要将斗米碗盛满米面济施于人,每济施一斗,斗米碗便会增加一斗空间。 待到二斗时,济施为四斗,四斗时则化八斗,只要有足够的米粮持续济施演化,则碗内空间将无穷无尽,便是白江之水也能装得。 可惜得这碗来的迟了一些,不然单是当初济施津门赈济仓的谷粮,都足够将这米碗扩充至能盛数十万石粮食的程度。 徐青瞧着米碗里被缩小成拇指大小的瓶瓶罐罐,心里一动。 眼下大劫之年将至,往后指不定需要多少粮食挽救人的性命,看大雍朝的情形,往后他说不得还得去帮助这些手脚残疾,推不动仓门的人,去开仓放粮,到那时这个米碗便会是救世济世,获取海量功德的一件神兵利器。 不过目前这玩意除了储物外,似乎也没其他用处。 如此想着,徐青刚打算伸手去捞碗里的瓶瓶罐罐,结果下一刻米碗中忽有白光闪现,徐青只觉手掌滚烫,一股令他尸毛倒竖的炽热气息陡然生发。 但仅有一瞬,那白光便又迅速收了回去,似是一条毒蛇探头,却忽然发现咬错了主人,于是就又松开口,缩了回去,当做无事发生。 徐青嘶哈一声,险些一个后跳,将碗甩出去。 身后商少阳同样一个激灵,他下意识抓向剑柄,惊疑不定道:“何事惊慌?” 徐青腾出一手往后摆了摆,开口道:“无事,方才眼花,我还以为是诈尸了。” “.” 重新回到棺材前,徐青再次沟通米碗,这回他倒是发掘出了更多功用。 米粮谷物承太阳之气孕育生长,是至阳之物,这斗米碗也因此受到影响,具有一定克制阴邪的作用。 普通僵尸怕糯米,便是因为糯米饱含太阳之气的缘故。 徐青大抵明白了斗米碗附带的功能,这玩意若是培养起来,说不定能拿来伏妖炼魔用。 不过正经人谁会拿着一个饭碗去对敌? 但当徐青想到佛门那些喜爱拿着钵盂化缘,又喜欢用钵盂做法的秃驴时,便又觉得拿着饭碗干仗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不过这斗米碗虽然潜力无穷,但毕竟是至阳之物,在他没有把手骨炼制成不化骨之前,拿来对敌却是有些烫手。 暂时将斗米碗的事放到一边,徐青转而开始为于秋兰封棺入殓。 京城,深宫大院内。 内务府大总管廖进忠前脚刚从御书房出来,镜照司新任督主冯德海便紧跟着追了过来。 “廖公公,咱家听说你干儿娄小武在津门让人给拿斧头劈了,连个尸首都没能留下” 廖进忠和冯德海俩人不太对付,虽说俩人都是没卵的人,但私底下见面,俩人却总是喜欢嘴里夹枪带棒,说起话来谁也不饶谁。 人都知道公鸡好斗,可这俩不会下蛋,也不会打鸣的老母鸡竟也能斗得起来,你说稀奇不稀奇。 今日廖进忠刚面完圣,心里正存着事,现在听到冯德海突然开口调笑自己,他几乎出于本能,立刻反讽道:“冯公公也差不到哪去,听闻半年前你干儿子龙恩贵,也在津门翘了辫子,那尸首不也没能找回?” “嘿!咱家还听人说,冯公公事后找了个江湖算卦的半仙,在曹公公府上为龙恩贵占卜缉凶,哪成想被天雷劈了个正着,冯公公倒是跑得快,只是可惜了冯公公的干爹,老人家腿脚不便,竟变成了一撮飞灰。” “你!”冯德海气的翘起兰花指,差些没一口气噎过去。 “好好好!”冯德海指着廖进忠,气极反笑道:“咱家本想着咱们都折了养老的孩子,要寻个法子为俩孩子沉冤昭雪,为他们报仇雪恨,如今看来却是咱家一厢情愿,看错了人!” 廖进忠闻言心思一动,急忙道:“嗐!公公别急着走,咱家跟你逗闷呢,公公没了儿子,咱家也没了儿子,咱们同病相怜。依咱家看,那幕后真凶,兴许就是同一人,不然怎么会那么巧,都在津门?” 冯德海脸色稍霁,收回指人的兰花指,转而抚向自己耳前的一绺鬓发,说道:“此言不差,看来廖公公还是识大体的。” 俩没儿子的太监商量着事,一路来到廖进忠居住的院里。 期间廖公公问道:“那朱世子奉旨去往北境,一直渺无音信。如今北境藩镇又大举操练兵马,陛下谨小慎微,成立镜照司,欲要派遣亲信前往北境侦缉反叛,必要时可以先斩后奏如今司衙新设,冯公公想必事务繁忙,却如何能腾出时间去插手津门事务?” 陛下谨小慎微?冯德海挑了挑眉,不就是疑心病吗,说到底陛下还是担心朱世子会收拢长亭王旧部,转而剑指天下。 不过这事他倒是不着急,北境路途遥远,一路上机会那么多,都不见得有人将朱世子拿下,如今想必到了北境,更是如鱼得水,再想补救,怕是为时已晚。 “咱家就是为这事来的,你也知道咱家现在可以先斩后奏,那津门恰好又是长亭王的封邑所在,咱家怀疑津门的事,或许和长亭王遗留的旧部有些关系。” 廖进忠咂摸片刻,说道:“小武这孩子聪明伶俐,深得我喜爱,武道境界距离宗师也只差临门一脚,似这等人放到江湖上,谁能杀得?就算被人围堵,想要逃命却也不难。” “能杀他的想来只有宗师,如今长亭王已死,这天下除了你我,又有多少个宗师?凭他的旧部,真能杀得了小武?” 冯德海笑道:“娄小武是你得意门生,年不过五十就已经有如此成就,你说身为宗师的长亭王会不会培养一两个干儿义子当做亲信?” “朱世子不曾习武,乃是长亭王为了避嫌,但他一定会培养暗子留做后手。” “公公可不要忘了,朱世子虽然不知去向,但王妃可还活得好好的。” 廖进忠眉头皱起:“你是说王妃身边有宗师护卫?” 不过这算什么,宗师不去护卫世子,反而留着护卫一个女人? 就算王爷王妃是真爱,那也不至于真把世子当意外,任他冒着生命危险,流落到北境去吧? “不对,莫非是朱世子没有去往北境,而是中途折返了回来?不然为何北境藩镇至今听不到朱世子的名号?” “这就不清楚了,长亭王生前算无遗策,死后说不得也有算计。再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反正这事除了王府,我是想不到其他人选,总不能是真闹鬼,阴司鬼差过来拘人吧?” “阴司鬼差?冯公公还信这个?”廖进忠冷笑一声,接着转进书房,取了一只木匣出来。 打开木匣,里头有一柄通体焦黑的斧头正静静摆放。 “冯公公请看此物。” 廖进忠用手帕包起碳化的斧头,递给冯德海,说道: “咱家那干儿哪都好,就是太贪财,万寿县牙行亲眼看见有阴司鬼差抬着棺材接人,可咱家却是不信。” “若真是鬼差,又为何会用这斧头杀人?咱家得到准确消息,杀死小武的并非神力妖法,而是至少踏进宗师境界的武道高人。” “那些纸人鬼差,不过是江湖把戏,至于高过房屋,牛蹄妖首的白骨怪物,想来只是遮眼法,不然又何必用斧头杀人?” 冯德海抓起斧把,还未使力,那被灼烧成黑炭的木柄便断成了数截。 拿起同样被灼烧变形的铁质斧头,冯德海仔细观瞧,发现上面还镌刻着几个小字。 “斧头帮?” “这是什么帮派,津门有这号势力?” 廖进忠道:“津门帮被一人所屠,龙恩贵死在当场,同时死的还有天师府的一位灵童,天师府闾天师不知为何不肯前往津门查探,咱家过去问他,他说方外人不问俗事,你说可笑不可笑?” 冯德海闻言心中一动:“素闻闾天师道行高深,是个真正的得道高修,公公就没问问他背后凶手是何许人?” 廖进忠摇头道:“闾天师高深莫测,不肯直言,咱家开口询问时,他或点头或摇头,不过也算是给了咱家答复。” “公公怎么问的?闾天师又是如何答复的?” 廖进忠陷入回忆:“咱家问幕后真凶是否是厉害的妖魔邪祟,天师失笑摇头;咱家问凶徒是否是武道中人,天师则沉吟点头;咱家问自个能不能揪出真凶,杀之后快,天师则面带笑容,不予回答。” “最后咱家取巧,问天师,凶手和咱家比孰强?天师伸出一指点向咱家.”廖进忠笑道:“宗师之间亦有高低,咱家幼时便入宫习武,如今放眼天下,又有几人敢说敌得过咱家?” “只要冯公公肯不遗余力,找到凶徒,届时咱们联手,还怕除不掉一条只会躲在阴暗处的小蛇?” “是这么个理。”冯德海嘴上附和,心里却是跟明镜似的。 要是廖进忠真有把握,又如何肯放下芥蒂,和他一同合作? 说到底不还是因为心里没底。 临江县,徐青在给于秋兰出殡途中,恰好路过牙行最大的米面铺。 临江牙行是徐青经过筛选,唯一存活到如今的牙商,只因李四爷不做人口买卖,不插手盐帮事务,放贷也不曾重利盘剥。 在徐青眼里,这妥妥就是业界良心,咱也不知道这李四爷名字是不是叫东来,反正这人在比烂的商圈里,足可称得上厚道二字。 徐青已经打算好了,等四爷哪天要是翘辫子了,他最起码也要为对方打造一口两重棺椁的大棺。 灵车停在米面铺门口,徐青喊出掌柜,把二百两银票拿出来,全部购置成了米面粮食,让那掌柜给送到仵工铺去。 商少阳不明所以,徐青则回道:“这又不是给达官显贵出殡,再怎么着也用不着花费二百两银钱。” “我想她在天有灵,也不愿在丧礼上花费太多不必要的钱银,与其如此,倒不如拿去买些米面,济施给那些因为天灾人祸,吃不饱饭的人。” 徐青不差钱,远的不说,单是香妃陪葬的棺材里,那些金玉器具,就价值不止十万两。 皇室葬礼规格向来如此奢侈破费,哪怕天底下有再多人吃不饱饭,都不会影响皇家一个妃子死后的待遇。 徐青正愁没法正大光明的拿银钱来买米面,如今既然有商少阳送来的二百两银钱,他自然要尽数花费出去。 这钱来的正大光明,有商少阳这个权贵子弟背书,也不怕别人来问。 “徐老板,你当真要把这些银钱,尽数换成米粮?” 面对粮铺掌柜问询,徐青笑呵呵道:“换!这钱是商公子给的,又不是偷来抢来的,你还怕事后有人找你担责不成?” 粮铺掌柜笑道:“那不会,徐老板是牙行的熟人,便是拿来一千两银子,粮铺也敢收,我之所以问徐老板,是怕自个听错了,会错了意,万一是买二两银子的米面,那不就闹了笑话。” 一旁商少阳看向徐青的眼神有些异彩,这人倒是挺有意思。 “掌柜,这些银子全部算上,换来的粮食一块送到徐老板铺里!” 商少阳将钱袋丢给掌柜,里面的银票银裸加起来不下五百两。 徐青侧目看向商少阳,后者挑眉看来,似是要和他比个高低。 “商兄仁义,在下佩服!” 徐青嘴上夸着,心里却直乐呵。 这富家子还和他较上劲了,不过赈济仓几十万石粮食他都放得,这富家子若想追上他,怕是不太容易。 (本章完) 第189章 鬼话连篇 今日城西无咎坡又新入住了一位女房客,徐青身为物业经理,也就是所谓的坟地管事,少不得要做一些入住前的迎接仪式。 纸钱飘飘洒洒,十全烧活热热闹闹,隔壁坟头,王家夫妇,瘸腿老头,王家老太太也跟着沾了光,每家坟头都多了一柱香。 徐青此前去万寿县给王家夫妇迁坟的时候,顺带寻到瘸腿老头的尸体,给一并带了回来。 当时他还打开度人经翻看了这老头的过往。 老头是早年天门关战役的老卒,当年天门关抵御外族入侵,死了不少人,最开始守关的将士从上到下,几乎全换了个遍,即便有活到最后的,也少有四肢健全者。 老卒在那场战役中断了一条腿,成了天门关战役屈指可数的见证者。 自那之后,老卒和其他一些伤残士卒一块进了长亭王府,领了一些闲职,在府上养老。 这些老卒看起来身有残缺,但却不能小视。 能从天门关战役开始,一直活到最后的,自身本领必然十分过硬。 不然朱怀安也不会把一个瘸腿老卒留在王家。 老卒别的东西不会,徐青从他身上得了些战场杀伐的武技,简单来说就是纯粹的杀人技。 这种战场厮杀出来的对敌经验远比那些街头把式要凶残的多。 街头帮派厮杀,最毒最狠也不过耍些下三路的把式,或者洒些石灰面,胡椒粉,看起来凶狠,但在真正的百战老卒眼里,不过是过家家罢了。 徐青在老卒的记忆里,看到了自断臂膀,脱离困境,再度加入战团厮杀的悍卒,也看到了瘸腿老卒毫不犹豫截取断腿,远远抛出,击中敌将,解救被困同袍的画面。 徐青若有所悟,这些战场杀人技的真正要领或许不是杀人手法,而是那种生死取舍间的冷静。 如守宫断尾求生、盘羊断角自医,当这种冷静成为本能,不管求生还是杀敌,都会寻到最快解决的那条路。 徐青自认还做不到如此冷静,不过若是等不化骨修成,莫说断尾求生,就是让他把自个的头摘下来当兵器使,他都不带眨下眼的。 无咎坡上,松柏柳树成荫,偶尔野风刮过,整座墓场都掀起窸窣之音。 松针动处,摩挲似鬼语;柳条拂处,青衫白衣隐现;乱草萋时,如闻孝女哭坟,呜呜咽咽. 纵然身处同一片天地,头上顶着同一个日头,但商少阳却明显感觉此地比别处阴寒许多。 就这还是在青天白日里,若是到了日落之后,这地方又该是怎样一副光景? “徐兄,你平时一个人来这里,难道就不怕吗?” 徐青修葺着新隆起的坟茔,头也不回道:“怕?为什么要怕?” 他一个僵尸,来坟地不就跟回家一样,就没听说过回自己家还带怕的。 “偏僻处,不宜独往。我在茶楼听人说,僻静偏僻之地最容易滋生鬼怪异类,更何况还是在这坟地里,说不得就有些吊死鬼、讨命鬼、或是冤死鬼在这里等待替身,让人替它受罚,好让它趁机脱身转入轮回” 徐青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当听到茶楼两个字时,他忽然开口问道:“你说的茶楼莫不是福来茶楼?” “徐兄如何知晓?” 徐青语重心长道:“少听说书人瞎扯,这世上哪有鬼怪?如果有,那也只能是人心作怪!” “人心作怪.”商少阳听得稀奇,不自觉问道:“何为人心作怪?” 徐青停止修葺动作,拄着铁铲道: “井下街的街头,原先有个胡先生,他曾说过这么一段话,他说世间妖氛多是因人而起。 人无衅,妖不自作。世人不干好事,心有积怨恐惧,使地气浑浊,天机无常,妖便趁机入世作恶,反复难消。倘若天地清明,人不自作,太平盛世之下,妖自然会隐去形晦,不入世俗。” 说完这话,徐青笑呵呵的看向商少阳:“商公子,你觉得现在这无咎坡上,可有妖邪?” 商少阳左右四顾,眼前除了徐青这么个心地善良的阴行掌柜外,便再无他人,又何来的妖孽? “这话似是有些深意,可见徐兄口中的胡先生也是个妙人,我合该登门拜访才是。” 登门拜访?徐青眨眨眼,这可不兴拜! “那商兄却是没这个福分了,胡先生早在半年以前,就已经归于冥土,而且还是由我出的殡.” 商少阳略感可惜。 “徐兄经营白事生意这些年,可曾遇见过鬼怪?” 徐青反问道:“商兄可曾见过?” “听家中长辈说过,却不曾见到。” 那你现在见到了。 徐青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曾见过,这鬼呀怪啊的,都是说书人博人眼球,瞎编乱造的东西,我是向来不信的。” “我们要相信格致,格物致知才是硬道理。” 商少阳皱眉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鬼神之说自古有之,我虽未曾见过,却亦有所闻,这事想来不假。” 商少阳一个人在坟岗处,和鬼怪谈论鬼怪,聊至兴起时,甚至想要在无咎坡过夜,看看到底有没有鬼。 徐青一个穷苦坟头出身的僵尸,每日里还要经营店铺仙堂,赚取香火养家糊口,哪有闲工夫陪一个富家子弟在这消磨时光。 再者说,他家就有现成的鬼可看,而且还能唱会跳,他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找其他鬼消遣? 徐青没搭理商少阳,处理完于秋兰的后事,他便赶着灵车回了临江县。 商少阳没奈何,只得兴致怏怏的跟着回去。 等到第二日,徐青来到安置流民的新尧坊,跟着他一块来的还有衙门的捕快。 济施钱粮需要有人维持秩序,不然难免会发生动乱。 徐青倒是不怕,但在外行人眼里,他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哪能抵挡得住饿急眼的流民? 衙门里,唐师爷得了县令授意,便也跟着来到了新尧坊。 支起救济棚,粮铺的伙计还有衙门的衙差招呼着把仵工铺的粮食运到棚内。 在临江县,一两银约莫能换来一百五十斤米面,徐青的二百两银子,加上商少阳添补的五百两,一共置买了不下十万斤的米面粮食。 唐师爷看得眼都绿了:“这么多粮食,得多少银子,我就是干十年师爷,也不一定能攒这么多银子。” 这话徐青相信,师爷是衙门的佐治人员,月俸至多不过三四两银子,一年到头顶天五十两,十年若是不捞偏门,还真攒不下七百两银钱。 “我听闻师爷自从儿女双全后,就洗心革面,开始勤做善事,给儿女积攒德行,怎么现在又贪恋起俗银了?” 唐舟闻言两撮八字胡都歪到了一旁,羞恼的把关中老家的方言都说了出来:“说的甚么话,甚么叫洗心革面?说的好像额以前就贪污腐败似的!” 徐青听得一愣:“师爷不是津门本地人?” 唐舟撇嘴道:“老家关中,当年也是逃难到了津门,幸好认得几个字,粗通一些文墨,这才在津门扎了根。” 两人唠着闲嗑,等到衙差把粮食全部运完后,赵中河扶着刀柄走了过来。 “你俩倒是有闲情,偏苦得我等受劳受累。” “瞧赵捕头这话说的,帮徐掌柜施济于民,可是积累福报的好事,怎么就又苦又累了?” 赵中河呲牙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师爷话说的这么好听,怎么不见师爷来抗米背面?” 来到两人跟前,赵中河还待说话,却忽然抽了抽鼻子。 “什么味儿?徐兄弟身上的味道怎么比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还要香?” 徐青脸一黑,这捕头的嘴倒是和泰安镖行的挂金镖师有的一拼。 唐师爷笑道:“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臭烘烘的。人徐掌柜可是秀才出身,是实打实的读书人,自然要比你这大老粗精致些。” 赵中河闻言嗅了嗅自己的袖子,若是在往常他必然闻不出任何味道出来,可如今有徐青身上的奇异香味在前,倒显得他身上的汗臭味分外明显。 “好像还真有点味也罢,等改日某也去玉颜斋买些脂粉抹一抹。” “赵捕头可别再闹笑了,你去涂脂抹粉和那狗熊戴花有什么两样?这不纯糟践好东西吗!”唐师爷晓之以理道:“买脂粉的钱,还不如拿来请弟兄们吃酒” 两人吵嚷一阵,等回过头,却发现徐青已然跑到救济棚前,支起了布告栏。 赵中河打眼一瞧,井下街仵工铺济施惠民活动现已开启,人生大事首选徐氏铺子. 通俗易懂的标语,底下还写着仵工铺的经营理念,为鳏寡之人施以关爱,为逃难饥民施以援手,广积阴德,福荫子孙 “这徐掌柜果然还是忘不了他的生意。”唐舟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赵中河笑言道:“说起来师爷和徐掌柜也算是熟人,将来师爷若是去到仵工铺子,说不得徐掌柜还能给些折扣。” 唐舟闻言脸色一黑,没好气道:“这折扣还是留给赵捕头自己用吧!老夫福薄,可消受不起!” 救济棚里,徐青拿着一个小破碗,不停的往升子里转盛米面。 每装好一升,他便掀开布帘,给那些面如菜色的灾民发放粮食。 赵中河等人想要帮忙,却被他以维持秩序为由,支到粮棚外。 初时徐青拿着小碗盛装米面还有些缓慢,但等到施济的粮食越来越多时,他的速度便越来越快。 以至于一个小小破碗,就能装满百升、千升米面。 到最后,徐青不得已,便让衙差一同帮忙分发粮食,他则在帐子里负责把袋中米粮转盛至更方便取装的阔口大缸里。 赵中河是通脉武师,四五百斤的大缸在他手里举重若轻。 如此连续济施两日,十万斤粮米便见了底。 此时徐青手里的灰土色小碗渐渐蜕变成了淡黄色,里面的空间也已经拓展至一间房屋大小。 最后一日收棚之时,一身白衣的商少阳来到了救济棚前。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说说,即便真的会去救济这些百姓,也不会把所有粮钱尽数施舍出去,如今看来却是我以己度人了。” 正收摊的徐青哪有闲心听一位富家公子在这谈论感想?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要闲着没事,就帮我把那边的粮食袋子收一收,地扫一扫,没看到我这儿还有急事处理,怎么大户人家出身的少爷,就这么没眼力见.” “.” 商少阳眼皮微跳,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指使他,更别提让他去干下人奴婢才干的粗活了。 沉默片刻,商少阳放下剑,转而来到满是米面灰尘的粮袋前,开始干活。 等把粮棚拆卸装车,徐青方才松了口气。 公开济施真不是适合僵尸干的活,他还是更适合偷偷摸摸放粮。 身为人人闻之色变,只能隐于人皮之下的僵尸,保持偷感还是很重要的。 料理完所有事,徐青看向冯二爷府上负责跑腿的伙计,说道:“天色还早,二爷那边的事,等晚些时候我再过去。” 被抓来当壮丁,干了半天脏活的伙计擦了擦汗,有些拿不定主意道:“徐先生,那东西夜里闹得最凶,这能行吗” “要的就是晚上,要是白天过去,它肯出来?” 徐青总不能说自个也喜欢晚上折腾,沉吟了会,他继续道:“你就这么跟二爷说,二爷懂行,他会明白的。” 等伙计离开,一身白衣变脏衣的商少阳开口问道:“你们打的什么哑迷?什么事非要到夜里去办?” 徐青侧目瞥了眼什么都好奇的商少阳,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去趟花鸟街做场法事,这本来也是我仵工铺的主营生意。” “花鸟街?”商少阳忽然眼前一亮道:“我听说花鸟街闹鬼,昨日我还去看了看,不过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你要在夜里去花鸟街做法事,难道就不怕碰着那鬼?” 徐青不以为意道:“何为鬼?人死为鬼,它活着的时候尚不能有所作为,死了我还怕他做甚?” “若真遇着鬼,但与它斗,斗胜固佳。斗败,我不过同它一样。” “左右不过一死,有何惧哉?” 身为僵尸的徐青说起话来就是硬气。 商少阳不明就里,只听得热血沸腾,心中意气直冲脑门,这话讲得实在太趁他心意了。 “徐兄尚不惧死,我又岂能惧之?今夜我当与兄同去!” (本章完) 第190章 阴宅开张,深夜打假 出身名门的商公子似乎除了宝马香车外,就没见过其他事物。 听说要给穷人放粮,他屁颠屁颠的掏钱过来凑热闹,听说要去给人做法事可能会遇着鬼,他又紧跟着凑到眼巴前,一脸兴奋的要同去斗鬼。 只因徐青说的热血,他便也觉得自己行了! 但他哪里知道,嘴里说着热血言论的徐青,其实比谁都要冷血,物理上的冷血。 徐青瞧着眼前这主,一身脏兮兮的白袍,就跟冬天怕冷跑进灶台里取暖的白猫似的,半白不白,灰了吧唧,关键他还不当回事,见着人就钻出灶台,往人跟前凑。 你说你咋就那么没眼力见呢? 徐青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琢磨着怎么把这不务正业的二世祖糊弄走。 但他又不能直接开口赶人,毕竟人刚花二百两银子办理了仵工铺的业务,又赞助了五百两善款,他要是说翻脸就翻脸,在道德层面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要不然掏出打狗棍把这小子敲晕,丢斜对门寡妇家里得了! 说不得过几日还能吃上程老板的喜酒。 帮助独居寡妇脱寡脱贫,这事听起来就积德。 “徐兄铺子里就是比外面凉快.” 刚进铺子,棺材纸圈映入眼帘,配合上那不知何处吹来的凉飕飕的风,再加上周围阴森森的纸人纸马注视,就什么暑气都没了。 徐青闻言拍了拍停在中间的棺材,说道:“躺在里面更凉快,商公子要不要试试?” “.” 徐青都把话说这份上了,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人家掌柜下了逐客令,不打算陪客了。 但这商公子就装作没听见,赖在仵工铺里这瞅瞅,那瞧瞧。 徐青见对方看起铺子的‘丧事菜单’,索性也不赶人走了。 “商兄弟,慢慢看,咱这铺子里的业务老少皆宜,售后有保障。你看这沙盘” 徐青指着丧事牌子旁边新搭建不久的沙盘,笑呵呵道:“商兄弟不觉得眼熟吗?” 商少阳眨巴眨巴眼,看着沙盘上捏做城池模样的泥塑,还有用白沙装点的白沙河,俨然一副袖珍的临江县城布局。 不过泥塑的临江县城明显粗糙简略许多,最精致的反而是距离城池不远处的墓园。 “这是无咎坡?” “这可不是普通的山坡,这乃是阴宅福地,是亡人宜居之所!” 徐青拿起细木枝,从风水格局讲到购宅保障,事无巨细,讲得分外明彻。 “商兄且看这处阴宅,前庭松柏长青,后坡新池映月,依照丧葬白事四神相应之要义,此等阴宅苍松翠柏恰如青龙昂首镇守明堂。 后院开半亩碧波清池,似玄武垂尾聚藏生气。 我观商兄为人侠义,有惜花爱人之心,实乃雅士一名,若选阴宅,当首选此处雅居。” 徐青越说越来劲,他伸出手把着商少阳的胳膊,拉到沙盘另一侧,指着一处坟茔的后方,说道:“此宅松柏为骨,活水为脉,暗参北斗七宿之象,背靠无咎坡,恰合‘左屏右卫’,‘前案后靠’之局,实乃逝人毕生所求雅居。” “这宅侧面还有柳树成荫,商兄百年之后,若想出门遛弯,便可从此道前行,这里道路阴凉,不惧烈阳灼身,碧柳曲廊百步之外,就是一汪碧潭清池,里面栽有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实是移步易景,四季赏玩的绝佳所在。” “.” 商少阳听得眼皮直跳,他有心打断,但又觉得此宅果如徐青所讲,处处合他心意,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他量身打造。 “此乃传世之宅,价值连城,但我拿商兄当朋友,可以给打个对折,友情价仅需百两,外送二十丈可扩建坟园,百年千年之后亦可享代代同堂之福。” “.” 商少阳眉头皱起松开,而后复又皱起。 买卖人自卖自夸,拉拢客人原也算不得什么,但做白事生意的人跑出来拉客,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就好奇了,像徐青这样介绍生意的,难道就不怕被人骂,被人打? 要知道丧葬白事,凡是和死字有关的,都不是什么吉庆的事,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有所避讳,谁要是敢吆喝着卖坟地卖棺材,那和咒人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全家桶套餐这种咒人全家的行为了。 面对商少阳发问,徐青洒然一笑道:“商兄仗义江湖,豪放不羁,又怎会如俗人一般见识?” “人生一世,谁人不死?有些人对死字闻之色变,畏之如虎,但最后还不是要亲朋好友操劳自己的后事?” “有道是急中易出错,有备才无患。商兄试想一下,若世人活时都不考虑身后事,等死的时候,再匆匆置办棺椁寿材,寻找阴宅坟地,那能找到心仪的居所吗?” “伏暑炎热时,有些人急于下葬,顾不得寻找合适地方,便找了个地势低洼,或是老林树木旺盛所在,前者必受水冲之祸,后者树根穿透坟棺,如此这般到时候少不得又要花费财力心力,移灵迁坟。” “届时不光自个受累,亡者也受颠簸之苦,不能安宁。” 徐青正色道:“我虽然做了这门生意,却不想世人因为一些偏见,枉受劳累,毕竟生离死别已经让人心神憔悴,若是我能帮助他们不必为丧事繁琐忧虑,想来我也会为他们感到高兴。” “徐兄大义!”商少阳不吝赞叹。 徐青闻言摆手道:“谈不上大义,只是尽心做好份内事罢了” “话说回来,商兄难道就不想提前置办一处好宅地吗?需知广厦万间不及一隅心安,此间宅地,不仅为遮风避雨之所,也是世代传家之根。若是稍有犹豫,怕是良宅就要归属他人!” “.” 按道理,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哪怕徐青说的再天花乱坠,也不会真的提前几十年,去购置坟地。 但商少阳这个出身权贵的公子哥,却偏就花了百两银子,在无咎坡买了一处房产,而且还是十代以内都能容纳得下的阖家欢款式。 签字画押,红契齐全,哪怕是出售阴宅,徐青也依然谨遵阳宅路数,绝不容许未来有田宅纠葛。 商少阳浑不在意,他只是觉得新奇好玩,在徐青这里买东西的体验是他在黔西时从未体验过的。 “商兄来的正是时候,本铺刚好有购宅地送赠品的活动,里面包含永久售后,还有风水奇石、坟园修葺服务赠送.” “这些我都记着,不论十年,五十年,还是百年,都有效用,我这铺子也会世世代代开下去,随时可为商兄服务,商兄尽管放心!” “.” 商少阳如今那股异样的兴奋劲儿已经过去,此时他看着手里的交接纸契,又看了眼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很负责的徐青。 他忽然产生了后悔的想法。 看这徐老板认真对待的模样,怕是哪天对方真会按照合约,把他的尸体埋到无咎坡上 眼看促成一单生意,徐青看向商少阳的眼神可就变了味儿。 “商兄,你可要好好修行,切勿蹉跎时光,若是将来能考个武状元,也是极好的。” 徐青还没遇见过宗师品质的尸体,眼前的商少阳倒是潜力十足。 他是打心眼里希望对方能活得久一点,而不希望这样的人,过早夭折。 夜静之时,阴气滋生。 刚完成一单生意的徐青和商少阳一同来到了花鸟街,冯二爷的家里。 冯二爷的挚交好友,柳仙出马纪瑞年也在府上。 “说来惭愧,上回我才麻烦徐兄弟帮忙处理身上旧事,如今却又要麻烦徐兄弟” “嗐,说这些干什么。”徐青不以为意道:“我和冯二爷那是实打实的朋友,帮个忙又算得了什么?再者,我平日里不也没少央请二爷帮忙” 徐青前不久还找冯二爷寻找适合的镇物,打算拿来祭养不化骨,当时冯二爷二话没说,把这事告知给了手底下南北通行的商队,让他们多加留意。 这些都是仙家出马之间的人情往来,出马弟子请仙家靠的是交情,出马弟子,各教主堂主仙家之间,靠的又何尝不是人脉交情? “二爷说说是什么事,我想二爷能找我来,一定是有缘由在” “徐兄弟是个明白人。” 冯二爷颇有些感慨道:“这事说来怪诞,徐兄弟可记得前不久花鸟街上会学舌的鸟儿,都开口打假的事?” “.” 徐青愣了愣,这怎么里边还有他的事? 冯二爷继续道:“自那日之后不久,花鸟街就总有人说碰到了一只无头鬼,那鬼行踪飘忽,偶尔出现之时,必会说某件东西是假物。 惧怕它的人,将手里被称作假物的东西丢出去倒还没事,而那些不肯舍财消灾的人,则全被那鬼吃了双目,变成了瞎子。” 一旁,玩蛇的纪瑞年开口道:“我听二爷说过这事,说起来多亏了徐兄弟把二爷的假画收了去,不然.” 冯二爷亦有些后怕道:“我也不怕徐兄弟笑话,最近爷们都不敢去折腾古玩物件,要是万一买回来一件假物,我这双招子,怕是也难留住!” “徐兄弟在古玩字画方面的造诣比我这个半吊子却是强上不少,我就寻思找徐兄弟过来,看看有没有办法,驱走这到处管闲事的鬼。” 打假的鬼物?徐青心中诧异。 除了他,怎么还会有其他邪祟鬼物去打假? 现在的鬼都这么闲的吗? “这鬼打假的物件,难不成真的都是假货?” 商少阳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却捕捉到了里面的关键问题。 冯二爷点了点头:“只有假物,它才现身,不过白日里无妨,这行子只在日暮之后,鸡鸣之前显形,若没有假物,它也不会现身。” “此事可曾报与缉妖司?” “缉妖司最近无暇办案,听闻是京里来了位大人物,要新立一个什么司” 一旁纪瑞年提醒道:“是镜照司,这新立的司衙直属当今天子管辖,听说司里还有天师府的天师记名,往后有了这镜照司,恐怕就不会再有缉妖司了。” 徐青摇了摇头,官家靠不住,关键时候,临江县的老百姓还是得靠他这头僵尸。 “可否借二爷纸笔一用?” 冯二爷不明白徐青的用意,但还是招呼下人拿来了笔墨纸砚。 徐青提笔蘸墨,笑呵呵道:“这鬼既然喜欢打假,那我就顺从它的心意,临摹一副假画出来。” 除了临摹画作,徐青还寻了个僻静客房,借用江大千的作假技艺,把那纸张也做了旧。 等到成品出炉时,莫说在外等待的冯二爷,就连精通字画的纪瑞年都辨别不出真假。 “徐兄弟,你莫不是也有一副真迹,此时故意拿来戏弄我等?”纪瑞年半开玩笑道。 “那不能够,纪兄请看——” 徐青翻转笔豪,拿笔杆轻点,圈出了几处地方。 那些地方如作假大师江大千一般,都留下了拼凑出来的小字当作记号。 纪瑞年看着圈出来的粗细线条,浓淡墨迹,一字一字念道:“仵工铺中奖券,丧葬服务全场一折。” “.” 得亏是一副着墨颇多的松寿图,要是换作其他字画,还真不一定能藏下这许多字。 画好假画,徐青拿着字画就打算出门,商少阳爱凑热闹,抱着剑,就要跟着一块去街上寻乐。 冯二爷胆子小,只敢送到门口。 为了防止连累到徐青,冯二爷还特意找了一盏照夜灯笼,还有一个火折子。 “若是事不可为,还望徐兄弟及时烧毁字画,切莫被那鬼物损害到身体。” 徐青乐呵呵接过灯笼,就这么带着个热血的二世祖上了路。 此时阴云遮月,四处昏黑,徐青专挑小路窄巷行走。 起初商少阳还有些小紧张,握剑的手都不曾松开半刻。 然而,等溜达一个时辰后,还没遇到任何鬼影后,商少阳就有些松懈了。 这鬼兴许只是人假扮,想来这街上也没什么会打假的鬼。 相对于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懈怠的商少阳,徐青则表现的轻松许多。 相比较鬼,徐青更忌惮人,鬼这玩意他倒是不怎么怕。 尤其是这种靠某种特定契机祸害人的鬼。 这类鬼神志不全,只靠执念本能行事,道行相对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俩人一人拎着字画沿途观赏赞叹,另一人则提灯按剑,百无聊赖。 直到某一刻,行走到巷弄里的两人忽然听到头顶有人开口说话: “假,假货!你这玉佩太假了!” (本章完) 第191章 无头尸,两番账 “假,假货!你这玉佩太假了!” 大半夜的头顶上忽然嚎这么一嗓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提着灯笼的商少阳悚然一惊,红纸灯笼里扑朔的烛火随之熄灭。 商少阳刚想抬起头,却忽然想起冯二爷口中,鬼祟食人双眼的事。 只要身上有假货的人,那鬼就会把人看货的一对招子摘去。 商少阳听着对方口中说的玉佩,满脑子疑惑。 打假你怎么不去找徐青,他身上那么大一副假画,说不准墨迹都还没干,你找我干什么? 徐青身上没挂玉佩,此时也就只有他腰间挂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还是他前两天在花鸟街闲逛的时候,随便花五十两银票买来的装饰物 徐青同样始料未及,这鬼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总不会是他画的假画太真了,以至于真到连鬼都无法分辨出来吧? 电光火石之间,徐青开口道:“别抬头,闭上眼睛,把玉佩丢给我,然后往回走!” 玉佩丢给别人?那和卖友求荣有什么区别? 再者,他商少阳今天来到这里,就是奔着抓鬼来的,他要是就这么走了,那他不是白来了吗! 商少阳这孩子打小就叛逆,别个权贵子弟斗蛐蛐玩鸟的时候,他拿着木剑追着狗满大街跑,说是要杀狗官。 等长开了些,别个少爷公子逗丫鬟逛青楼,他则单枪匹马在土匪寨子里七进七出。 大过年的,给长辈问安,同辈都是规规矩矩的拿着礼物,或是献上几首应景的诗词,引来长辈一阵夸奖。 商少阳不一样,他大过年前去拜见长辈,手里拿着匪首的头,下了马就直奔厅堂,见了长辈也不管合不合适,应不应景,把那滴血的裹尸布连带里面的脑袋瓜,一块丢到地上。 然后兴奋的说:“咱把清风寨的匪窝端了,今年咱老百姓总算能过个好年了!” 一个出身千年世家的权贵子弟,却一直觉得自个也是个老百姓,你说他叛不叛逆? 眼下听到徐青提示,商少阳只听了一半,那就是闭上眼睛,不抬头,但他却没有丢掉身上的玉佩,更没转身就走。 而是抽出配剑,循着头顶声音传来的方向果断刺了过去! 寂静深夜,狭窄巷弄里,一只无头尸鬼抱着脑袋攀附在高墙上,那惨白双手跟面条子似的,伸得老长,正捧着脑袋瓜,目不转睛的盯着目标猎物,就等着活人身上阳火虚弱时,好去摘人的眼珠子吃。 人有三朵阳火,头顶一朵,两个肩膀头子上各一朵,只要阳火不稳,鬼就有可趁之机。 此时无头鬼抱着自己脑袋,就等着商少阳抬头看向它。 只要对方受到惊吓,阳火扑朔之时,它伸出长臂,把脑袋凑到对方脸跟前一吹,这人就没了反抗能力,到时候是杀是剐,还不是它说了算? 然而人不随鬼愿,就在它的鬼算盘打的噼啪响时,一点寒芒忽然迎面而来! 漆黑的巷子里雪白的剑光如雷光电舌,转瞬便洞穿鬼物头颅,直到此时,清亮亮的宝剑出鞘声才响彻窄巷。 “.” 徐青重新审视起眼前的二世祖。 这富家子多少有点虎! 默默收起烫手的小碗,徐青来到近前。 那无头鬼此时脑袋已然落地,高墙那头有闷闷声音似是从腹腔里传来。 “我的头,快还我头来!” 商少阳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在他持握的长剑上,正串着一个七窍生烟的鬼脑袋。 “什么玩意?!” 商少阳后知后觉吓了好大一跳,差些没把手里的剑丢出去! 徐青无法评价,你说这人虎吧,他还真就瞎猫碰见死耗子,在危急关头激发出了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意。 那剑没有任何花哨,就是简简单单的刺出,却偏偏正气十足,把商少阳的精气神完全贯注到了上面。 就连不远处的徐青都感受到了那股属于真正剑客的剑意。 但你要说他厉害吧,这人睁开眼看到剑上串着的鬼头,又惊得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徐兄,你看这,这是个什么玩意?它怎么还会冒烟” “把剑给我,你先转过身。” “哦哦!” 徐青看着对方真把剑递给自己,又转过身去,心里又是一阵无言。 这二世祖是真不知道人心险恶,还是怎地?难道他就不怕自个拿着剑,给他腰子上来一下? 徐青随手把剑上还在冒黑烟的脑袋丢进斗米碗,随后又翻身越过高墙,噼里啪啦一顿暴揍,把那到处找脑袋的无头尸收了。 商少阳听见动静,急忙转过身,跟着跳过高墙。 但哪还能见着半只鬼影! “这就没了?” 商少阳接过徐青丢来的剑,心里感觉惊险刺激的同时,又有些意犹未尽。 “商兄,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等回去说不定还能绑上大红花,打马游街。” 商少阳完全不在意出不出名的事,他就想问徐青那鬼跑哪去了,还有他新买的玉佩怎么就是假的了?难道真有人敢骗他? 徐青斜觑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我让你把剑交出来,转过身,你都敢照做,那别人骗你买假玉佩,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商少阳愣了愣,那能一样吗,徐兄可是大善人,就这认识才几天,做的善事比一些当官的干一年都多! 别人可能是坏人,但徐兄弟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徐青没搭理这二世祖,他就是一僵尸,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两人回冯二爷家里的路上,商少阳话匣子就没停过。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遇见的是个话唠鬼,这会儿又上了他的身。 “徐兄,你捉鬼的本事在哪学的?这世上是不是真有得道高人?” 徐青滴水不漏道:“做死人生意的,多多少少都会遇见一些离奇的事,那些不过是死人残存的一些执念罢了,没什么可说道的,至于得道高人” “我要真认识高人,就不会费那么大劲,去哄别人买坟园子了。” “说到底,不过是这天底下的芸芸众生在艰难的讨生活罢了” 商少阳当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徐青刚才可是亲口说,坟园子是哄人买的。 徐青装傻充愣,我刚才说了这话?我怎么不记得? 商少阳黑着脸说要退钱。 徐青则说,白纸黑字,大红的印戳,买卖既然已经成了,那就没有退还的道理! 再者说,阴宅不比其他物件,只有一手没有二手之说,一旦收回,他还怎么二次销售? 两人一个满口鬼话,一个心性率真,前者没当回事,后者讲实话也没往心里去。 等回到二爷府上,徐青简短洁说道:“那行子已经伏诛,这次多亏了商公子,二爷有什么想问的,问他就成。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歇了,有什么事等明个咱爷们之间再详细说。” 徐青说话的时候还给冯二爷使了使眼色,后者人精似的人物,当即就拉着商少阳追问起了事情经过。 眼看徐青要走,商少阳还想跟过去。 他这边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及问,但耐不住冯二爷阻拦,便也只能留下来陪着二爷和纪瑞年。 徐青被商少阳黏了一天,早已经烦不胜烦,还是回去陪他的尸体得劲! 回到仵工铺,把冯二爷府上顺来的点心投喂给玄玉后,徐青便进了停尸房,迫不及待的将斗米碗里的无头尸鬼倒了出来! 滋滋冒青烟的尸体配着一个灼烧的只剩下白骨的骷髅头,滚落在冷榻上。 徐青看得直摇头,打假也得有那本事才行,没多大本事,还敢挖人眼珠子,那就是墓地里溜达,离被埋不远了。 给这无头尸经常抱在手里的脑袋安在身上,度人经哗哗作响,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就此呈现在徐青面前。 洛京城有三处地方最是热闹,一处是东四、西单牌楼,一处是菜市口,还有一处便是南门外的天桥。 南门天桥街上汇聚五湖四海能人,武行卖艺的、街头杂耍的、火门卖药卖大力丸的 而徐青眼前的无头尸体便是这天桥街上,玩变戏法的彩戏师。 彩戏师也叫奇戏艺人,南门天桥前几年没什么太出奇的彩戏师,直到半年前,来了个会砍头不死术的王小半仙。 为什么叫王小半仙?因为他不是真的仙人,也没学过仙法,唯一会的砍头不死术也只是一套蒙骗人的把戏。 他要真能砍头不死,早就去投军从戎,立下不世功名了。 这一天,王小半仙照旧在天桥上表演自己的不死术。 只见一旁徒弟拿起鬼头大刀,往上面喷上一口烈酒,嘿呀一声,王小半仙的大好头颅可就滚落了下来。 王小半仙勾手接住自个脑袋,两手像是捧着一酒坛子,那酒坛子有鼻子有眼,也不觉得痛楚,还在那嬉皮笑脸的和看客互动说话。 “列位,我这不死术原是九天秘术,轻易不得发动,每发动一回,就要折取三年寿数,此乃上苍惩戒,不得将秘法示于世人。” “但我却不愿世人遮眼,不知世间尚有此等奇术,因此宁可违背天数,折损寿命,也要把这术法展示出来。” “我王小半仙也不求报答,列位有钱的捧个钱场,让我能提早攒个棺材本,往后有地方埋也就是了,要是没钱的就捧个人场,只要您看得一乐,我就算没白忙!” 世间常有把脑袋别在裤腰带讨喝彩的人,比如那些个表演吞剑、刺喉、胸口碎大石的,就在此列。 但那些大多都是借助道具表演的骗人把戏,大伙看多了也就那样。 可这王小半仙不一样,最起码看起来是真的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 再加上人说的动听,讨钱不是拿来吃酒潇洒逛窑子的,而是拿回去当棺材本,给自己留后路的。 大伙一听,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不给几个铜板,心里多不好意思。 就这么,王小半仙在天桥混的风生水起,直到有一天他收摊,路过一女卦师的卦摊时,那卦师忽然开口说道: “你说你修行的是九天秘术,发动一回要折损三年寿数,你可知你这几日一共发动了多少回?” 王小半仙闻言心里一乐,这卦师许是一天没开张,见他挣了不少钱,就想在他这捞一笔。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却清楚自家事,他那所谓的九天秘术完全是杜撰出来的,是听过路的老太婆随口那么一说,他就把这套说词给搬了过来。 至于三年寿数代价,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女先生难不成还替在下计了数?” “我不叫女先生,我叫多半仙。” 女卦师意味深长道:“正好比你这小半仙大一点。” “多半仙?”王小半仙没太在意,他摇了摇头,继续问道:“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你会些戏法本没什么,可不该以天为说辞,需知祸从口出,说不得有朝一日就真有应验。” 王小半仙闻言脸登时就拉了下来,这不是存心咒他吗! “做卦师的不知道说人话,活该你挣不到钱!” 女卦师见他骂骂咧咧,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道:“你这些天变了十一回戏法,折算成寿数就是三十三年,你今年三十六,看面相总共寿数也不过七十,小半仙若是想要寿终正寝,往后便不能再拿上苍说笑。” 王小半仙惊疑不定的看着女卦师,他今年确实三十有六,对方怎能一言道出?莫非这人真有多半仙的本事? 王小半仙是个能屈能伸的主,眼下他心里有了疑惑,便觍着脸给人女卦师赔礼道歉,说是有眼不识真神,随后又问了卦金,想要占上一课。 但就在这个关口,京城外边忽然传来霹雳炸响,紧接着便是连绵不断的雷鸣之声。 这大白天的,哪来的晴天霹雳? 女卦师霍然站起,目光紧紧盯着远处雷云。 待回过神,她快速收摊,头也不回道:“小半仙!今日你莫要多管闲事,等今日过去,自然无虞。” 王小半仙听得半天摸不着头脑,我给了你课金,你就给我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我不会是让这娘们给骗了吧?” 王小半仙虽然有些狐疑,却也没当回事。 他就不是那爱管闲事的人! “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大白天夜香桶怎么搁外边,熏不熏人啊!” “这谁家写的招牌,字都没写对,让我给你补上一笔。” 拿出褂兜里的笔,给人缺了笔画的字补上一横。 “抓小偷!抓小偷啊!那小偷拿人钱袋子——” 王小半仙不爱管闲事,他只是热心肠。 一路溜达到京城鸟市,有卖古董字画的人在讨价还价,一百两银子最后以十个铜板价成交. 王小半仙租住的胡同就在眼前,但他刚拐过胡同口,就瞅见一人拿着一副字在没人的巷子里观瞧。 一边观瞧,那人还一边自言自语道:“不错,凭我的手艺,这副字任谁来了,也休想看出半点假来!” 王小半仙路过那人身旁,抻着脖子瞥了一眼,别说这字写的还挺好,比之前那招牌都能写错的人强到不知哪里去了! 那人听见身后动静,急忙收起字画,待扭过头,王小半仙和这人正好打了个照面,随后这人便低着头,急匆匆的离开了巷子。 等到半个时辰后,王小半仙出门找饭馆用饭,路过一处当铺,在那当铺门口,掌柜的正把字画对准太阳光,仔细观瞧。 “好,好哇!真是一副好字,这看起来确实像是鲁公真迹。” “这字是杜太师千金求购,我又岂敢拿仿品糊弄?” 王小半仙本来没太在意,但就是这随意一瞥,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原因无他,那副字和那卖字的人,他半个时辰前才刚见过! “那掌柜!他这字画是假的!你且看仔细了,莫要上当!” 卖字画的人初听这话,还想辩驳,但当他扭头看见王小半仙的面容后,立时脸色大变! 怪只怪他祸从口出,自个不知隔墙有耳,让人听了真话去。 “江大千,你这字到底是真是假?” “假的!他这字画可太假了!我亲耳听到他说他的字画是假的!” “江大千,你可知糊弄太师是什么罪名?” 江大千哼哧哼哧,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看围了不少人来凑热闹,他心里一狠,索性夺过那画,转身就跑。 身后,掌柜的大呼道:“快抓住他,这人在我这卖了不少假货,务必不能让他逃了!” 徐青看到这里,便已然知道了后面的事。 只因那卖假画的江大千,他前不久才超度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