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万历修起居注》 第138章 科举落幕,三甲皆定!海刚峰终于要 三月十六日,近午时。 一份张贴于大明门外的布告迅速引起了诸多百姓围观。 大明门,皇城正南门。 是皇城官衙与市井的分界线,对面便是摊贩云集的棋盘街。 贴在此处的布告,大多是与百姓息息相关的内容。 除了皇帝的即位诏、罪己诏、科举金榜等重大布告会张贴在午门,其余如赋税调整、赈灾救荒之类的告示都会张贴在大明门。 每次张贴在此处的布告内容,很快就会传遍全城。 而此时。 这份张贴的布告,正是沈念所撰写的盛世论。 不过,当下的名字叫做:《万历五年丁丑科举殿试释疑书》。 此布告解释了昨日殿试策论题的出题缘由以及借此题向天下士子引导的政治抱负。 一言以蔽之:谨以此题,培养天下士子爱民、敬民、不与民争利之心。 许多押对主题的士子都甚是兴奋。 朝廷在河南假丈田亩之事被百姓热议之时,出这样一道题目,自然是为了维护百姓利益。 惟有此,丈田之法才能严格执行。 而一些撰文认为加征田赋乃补充国库之良策的考生,则面带沮丧。 他们忽略了当下朝廷的强大,忽略了当下新政的目的,更忽略了当下朝堂官场的行事氛围。 其中。 这篇布告中,最吸引百姓的一句话是:何谓盛世?天下黎庶皆可饱食也。 任何一个心系百姓或本就为生计所困的人听到此话,都会有所触动。 因为以前的官样文章。 描写盛世都是“太仓充盈,甲兵强大,天下熙然若春阳”之类的虚话。 而今,此公告直接将天下百姓放在了首位。 不同于曾经喊口号般的恤民诏令。 这一次,朝廷借科举殿试之题表达对天下百姓的重视,告诉天下想要入仕的官员:做官,就应以令“天下黎庶皆可饱食”为首要目的。 至真,至诚。 令很多百姓再次对朝廷的好感度倍增。 此外。 一些不知此事的官员都在打听此殿试之题是谁的想法,此文是谁草拟的。 当得知是翰林编修沈念后,很多官员便不再说话且丝毫不觉得惊讶。 出自沈子珩之手,太正常了! 此刻的沈念,已被很多官员打上了“百姓官”的烙印,而与百姓官相对的,则是朝廷官。 百姓官,就是做所有事情都以百姓之需为出发点;而朝廷官,则是朝廷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被称作“百姓官”的官员并不少。 但九成以上都是沽名钓誉之徒,以此谋取官声。 一些人觉得沈念也是如此。 但又不得不钦佩沈念总是能在许多政事上都展现自己的与众不同,让皇帝、内阁、翰林院都对其甚是器重。 沈念根本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身在官场,做的再好,也会被人寻到匪夷所思的角度抨击。 他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快速成长,一旦居于高位,这些话语对他便没有任何影响了。 …… 三月十八日,清晨,乾清宫。 小万历穿戴完毕,用过膳食,准备前往文华殿。 今日,乃是传胪(殿试唱名)之日。 他要去文华殿拆卷,确定一甲前三名,外加在皇榜之上,加盖皇帝印宝。 就在这时。 李太后从外面走了过来,后面除了跟着两名侍女,冯保也在一旁。 “孩儿向母后问安!”小万历连忙行礼道。 李太后点了点头,朝着一旁轻轻摆手,殿内就剩下小万历、李太后与冯保三人。 就在小万历疑惑之际。 李太后说道:“皇上,稍后拆卷,能否将张阁老与吕阁老家公子的名次提一提。二人若在三甲,至少提到二甲前十名,若在二甲,张阁老家的二公子可提到一甲,可以不是状元,但成为榜眼与探花还是可以的。如此,方能体现皇恩浩荡!” 李太后非常注重人情世故。 她知当下大明呈现蒸蒸日上之态的缘由,是有张居正与吕调阳坐镇内阁,故而想令小万历以此为恩惠,使得二人感恩。 另外,上届科举,张家大公子名落孙山,张居正是非常恼怒的。 若张家在此届能出个一甲,张居正绝对感念皇恩,会更加努力地处理政事。 小万历微微皱眉。 “母后,若放在往昔,朕必依母后之言。” “然本届科举出了尸谏之事,影响甚大。朕若这样做,恐怕……恐怕会使得天下读书人质疑科举之公正,另外,此二人已有了进士身份,日后能走到哪一步,还需看为官后的政绩,将他们放在前列,并非好事,还会使得两位阁老背负骂名。” “元辅与吕阁老已不止一次暗示朕,不能因他们而对他们的儿子徇私,朕还是不宜在科举上动手脚,以后多多照顾他们就是了!” 小万历语气非常柔和地否决了李太后的建议。 李太后张嘴欲言,但竟不知如何反驳,当即道:“好,那皇上便看着办吧!” 听到此话,小万历甚是开心。 在政事上,他已能独挡一面,完全不会对李太后言听计从。 李太后接着说道:“后日,三百名适龄女孩便会进宫,在宫内生活一个月,观察她们言行举止,交给冯保的手下人就是,皇上无须亲自查看。” 待观察一月行为举止,淘汰一批女孩后,便该由两宫太后挑选合适人选了。 “孩儿明白!”小万历拱手道。 当下,李太后若不依靠张居正,根本管不了前朝政事。 因为小万历总能有理有据地反驳他。 不过,小万历的生活之事,还全是她说了算,她是在提醒小万历,不可私自去见这些女孩。 一些女孩为了成为妃嫔,无所不用其极。 若碰到小万历,她们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钻到小万历的怀里,一旦二人干柴烈火,发生了关系,皇家就丢人了。 故而,李太后不得不提醒小万历。 待小万历册封了皇后,宫内女娥才是他随便挑随便临幸的时候。 …… 片刻后,小万历来到了文华殿。 马自强、申时行、王锡爵三名读卷官已将四百八十份试卷依照成绩高低排列整齐地放在御案上。 随后,冯保开始拆卷。 这些殿试试卷,小万历全都阅过。 此刻,他拥有着一甲三名的决定权,可对当下名次进行调换。 冯保身后的两名小宦官,熟练地将一甲、二甲、三甲的姓名、籍贯,写在纸上。 不多时,便撰写完毕。 小万历望着此名单,大致扫了一眼,将其放在一旁。 然后先看了看一甲前三名的殿试文章,又看了看后面二甲前十名的殿试文章,沉吟片刻后,道:“便如此吧!” 当即。 一旁的制敕房官将一甲、二甲、三甲的姓名与贯籍,分别写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皇榜上。 冯保与马自强、申时行、王锡爵,在一旁认真检查。 保证无一字有错漏。 之后,等候的尚宝司官员在小万历的授意下开始在皇榜上加盖皇帝印宝。 如此,本届的科举皇榜便正式诞生了。 …… 约一个时辰后,马自强捧皇榜而出。 他将与礼部官员们一同在午门外举行传胪大典以及张挂皇榜。 而此刻,书生们早已将午门围得水泄不通。 四百八十名考生则是身穿统一的进士巾服,排成队列,站在最前面。 稍倾。 午门外,礼乐响起,鸿胪寺官员开始传胪唱名。 “一甲第一名,沈懋学,南直隶宁国府宣城县人。” “一甲第二名,宋希尧,江西袁州府分宜县人。” “一甲第三名,曾朝节,湖广衡州府桂阳州临武县人。” 一甲三名都是单独传胪。 三人听到名字后,都需要出班跪拜,叩谢圣恩,至于二甲、三甲,只需要在原地俯伏行四拜之礼。 很快,鸿胪寺官员开始念二甲名单。 “二甲第一名,汤显祖,江西抚州府临川县人。” “二甲第二名,陆可教,浙江金华府兰豀县人。” “二甲第三名,冯梦祯,浙江嘉兴府秀水县人。” “二甲第四名,刘庭芥,福建漳州府彰浦县人。” …… “二甲第三十二名,张嗣修,湖广荆州府江陵县人。” …… “二甲三十九名,吕兴周,湖广武昌府大冶县人。” …… 当张嗣修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略带不悦。 但很快就释怀了。 他知晓,自己的殿试试题答得并不好,有此等名次已算是不错了。 倒是吕行周非常兴奋,处这个位置,对他无疑是最合适的。 很快。 二甲的五十七名进士名单念完后,剩下的进士们不由得皱起眉头。 一甲、二甲、三甲,差距非常大。 一甲第一名,直接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一甲二名与一甲三名,直接绶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而二甲与三甲进士,需先到京师的各个衙门中观政,学习刑名律令,至少半年,然后才会被陆续授官。 二甲,可在京师任六部主事或外出任知州;三甲,大多是任知县、评事、博士等。 起点明显要低一些。 而这个差距,有时用十年都难以弥补。 除非。 除非能像沈念那样成为一名能留馆的庶吉士。 很快。 三甲的名字也陆续念出,足足到午时,三甲名单才念诵完毕。 然后,顺天府官用伞盖仪从送状元回家,其它人则各回各家,准备明日的恩荣宴。 这就是第一名的待遇。 状元,注定是要名垂青史。 这一届的进士登科录,其别名也会被称为:沈懋学进士榜。 这一日。 对京师的百姓而言,无疑是欢腾的一日。 因为又有四百多人通过科举,逆天改命,获得了官身,这也将激励着更多读书人为入仕途而努力。 而此刻。 礼部与翰林院负责本届会试、殿试、放榜的官吏们都被批准,回家休息了。 最近,他们累坏了。 明日,他们也将参加恩荣宴,然后接受小万历的奖赏。 张居正与吕调阳知晓各自儿子的名次后,都是淡淡一笑。 他们已经满足了。 若真冲到一甲三名,他们必然还会被无数书生士子质疑,甚至这种声音会传到野史中,称他们操控了科举。 这种野闻,百姓向来是喜欢听且绝对会信以为真的。 …… 近黄昏。 小万历收到了户部尚书殷正茂的查案奏疏与河南宗藩周王朱在铤递交的捐田于民奏疏。 殷正茂在奏疏中称:他已查明,河南假丈田亩之事非祥符县之事,而是河南自巡抚以下的省官们为个人仕途,为巴结宗藩,而阳奉阴违,合谋的一场利宗藩、害百姓的阴谋。 另外,他也如实汇报了周王朱在铤捐田于民的缘由。 小万历看过之后,不由得大喜。 他就喜欢殷正茂这种能够为朝廷带来“惊喜”的官员。 当即,小万历便唤来张居正,告知了此喜事。 然后,张居正便准备连夜起草文书,待到明日常朝之时,表彰殷正茂,表彰周王朱在铤。 当然,重点还是表彰周王朱在铤。 表彰殷正茂,是因殷正茂做事做得漂亮。 而表彰周王朱在铤,则是为了让天下的宗藩都明白朝廷的意思,他们即使再抠搜,只要不傻,定也会捐田于民。 虽然大概率不会捐田五十万亩之多,但捐田五万、十万亩还是可行的。 大明如此多的宗藩,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一刻,小万历的心情甚美。 拥有一个不但会算账而且还会赚钱的户部尚书实乃大明之大幸。 …… 翌日常朝。 小万历与张居正配合默契,夸赞了户部尚书殷正茂近半刻钟,夸赞了周王朱在铤一刻多钟。 很快,这些夸赞之语就会通过驿站,传递到地方所有宗藩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 河南这些涉及此案的省官们,都会根据大明律严惩,即使有人能保住官身,也几乎不会再有晋升的机会。 除非,他也能做一件如殷正茂这样为朝廷疯狂敛财的大事。 …… 而此刻。 山西太原府,一处驿站内。 海瑞搜集的文书已达二十四竹筐。 当然。 他不可能将这二十四竹筐的文书全呈递给小万历或内阁阅览。 他要将这些内容筛选梳理,变成一份薄薄的奏疏。 就像《治安疏》那样能让全朝震惊的奏疏。 他觉得,今晚就能开始动笔了。 而此刻,山西的晋官晋商都没有人敢动海瑞。 因为王崇古与张四维没有动。 二人笃定海瑞伤害不了他们,而海瑞若在山西出了意外,将会有诸多晋商晋官为其陪葬。 (本章完) 第139章 叛逆的潞王!李太后掌控全场 三月二十日,清晨。 五百名符合要求的适龄女子被送往禁中。 她们将在一众宦官的监督下,在皇宫后苑生活一个月。 之后,将会有五十名女子晋级。 这五十名女子将有一名幸运者成为皇后。 其余四十九人也将留在宫内。 若得小万历垂青,很快便能成为嫔妃,为家族带来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就是皇帝的婚姻。 全遵礼制与规矩,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 这一日。 沈念等所有参与科举的考官与执事官都得到了奖赏。 其中。 沈念得到的奖赏是:银锭八十两、紵丝五表里,外加金铰洒金川扇两把。 金铰洒金川扇。 即川蜀出产的一种名贵折扇,市场价黄金一两,多见于宫中赏赐。 因正好是两把。 沈念便准备将其寄给远在西北的父亲与岳父。 与此同时。 内阁与吏部正商讨着河南众省官的新人选。 这次,河南官场将迎来大换血。 一些河南的宗藩已开始捐田免灾,而其它省份的一些宗藩也都纷纷捐田,并迅速上奏称完全配合朝廷的丈田事宜。 虽然这些宗藩捐的都不多,但已将态度表现了出来。 他们看出了朝廷此次的丈田决心。 曾经的隆庆皇帝对他们仁慈,但当下的小皇帝却不一定,谁都不想成为反面典型而被重惩。 而这些宗藩的举动,让张居正、沈念等人都意识到:宗藩皆是纸老虎。 此外。 礼部与翰林院在二甲、三甲新科进士被分配到各个衙门学政的同时,也开始进行庶吉士的选拔。 要求:四十岁以下的新科进士。 然后需在一个月内向礼部呈递十五篇以上的文章,论、策、诗、赋、序、记等皆可。 随后。 礼部将根据文章的词藻文理进行筛选,然后确定日期进行考试,通过考试者,便可入馆,成为一名庶吉士。 此选拔一开始,四十岁以下的二、三甲进士便踊跃报名。 这又是一次鲤跃龙门的机会。 庶吉士曾经的上限是张居正,而当下的上限可能就是沈念。 沈念若非庶吉士。 当下可能还在某个偏僻的州县担任主官,可能十年、二十年,都没有机会见到龙颜,更别提成为一名经筵官和日讲官了。 …… 三月二十一日,近午时,文华殿。 日讲官、翰林编修沈一贯正在为小万历讲解《资治通鉴》中的汉匈战争。 其他日讲官列于两侧。 受沈念影响。 当下所有日讲官的日讲方式都不再是:朗诵原文,翻译原文,最后以史为鉴,勉励皇帝。 而是在讲解时穿插各类故事,让史料变得生动有趣。 虽不像沈念那样极富有感染性,但也能让授课效果好上很多。 沈一贯本来是最看不上沈念这一套的。 但在感受到沈念讲课法的效果以及小万历尤为喜欢后,还是模仿起了沈念。 他还是模仿最像的。 就在沈一贯讲得最兴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沈念余光一瞥。 张居正走在前,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院侍读陈经邦跟于后,后面还跟着两名小宦官。 沈念注意到,陈经邦一手捂着脑袋,面带痛苦状。 似乎是额头受伤了。 小万历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当即一招手,令沈一贯停止了讲学。 “元辅,这是发生何事了?”小万历问道。 张居正扭脸看向后面的陈经邦。 噗通! 翰林院侍读陈经邦突然跪在地上,高声道:“陛下,臣无能,实在教……教不了潞王殿下,请陛下降罪!” 这一刻。 大家都看到陈经邦的额头左侧有一处红肿,眼角处还有未曾擦拭干的血痕。 听到此话,外加看到这处伤。 大家便明白,这定然是今年初刚满十岁,在禁中一直无法无天、小万历的同母弟弟,潞王所造成的。 潞王,即朱翊镠。 其顽劣之名,众人皆知。 但因李太后与小万历都甚是宠溺,故而没有官员敢去招惹他。 今年,潞王已满十岁。 张居正在小万历的授意下,便为其增多了一些课程。 其中,翰林侍读陈经邦主要负责他的讲读课,任职还不到两个月。 小万历眉头微皱,问道:“陈侍读,到底是怎么回事,细细道来。” 陈经邦一脸委屈。 “陛下,臣来讲可能会带有情绪,有失公允,还是让伺候潞王殿下,刚才站在一旁目睹所有经过的两名宦官来讲吧!” “可以。”小万历点了点头。 随即。 两名小宦官便讲述起了此事的经过。 简单来说—— 就是陈经邦在东华门内的南三所书斋向潞王讲学时,潞王坐相不端,外加陈经邦让其抄写文章时,他因不认真将“圣贤”抄写成了“贤圣”,将“忠孝”抄成了“孝忠”。 陈经邦不由得委婉劝诫了潞王两句。 潞王觉得陈经邦啰嗦。 恼怒之下,拿起桌上的砚台扔了出去,然后失手砸中了陈经邦的额头。 潞王见陈经邦的额头见血,不由得大骇,便飞快地朝着李太后的寝宫奔去。 两位小宦官特意强调是“失手”,但在此的官员都觉得他可能是故意的。 这已经不是潞王第一次惹事了。 就在三月初。 他曾朝着陈经邦的茶杯里倒墨水,曾骑在一名小宦官脖子上在书斋里玩耍,还曾偷偷出宫去象房骑象,害得四名伺候他的太监被冯保打了个半死。 相对于小万历受到前朝、后苑,外加宦官们的三重监督,很少做逾矩之事。 十岁的潞王,嚣张跋扈,想要做什么,就要立即做什么。 李太后对他甚是溺爱。 即使其做错了事情,也多是口头训斥两句,根本舍不得重惩。 小万历见张居正面色严肃,不由得问道:“元辅,您以为该如何惩治潞王?” “陛下,臣建议,应惩潞王在奉先殿跪先帝像一日,而后禁足一个月!” 张居正提出的惩罚极重,可见对潞王这种行为已非常不满。 禁足。 不是将其关在房间内便不问不顾,任其玩乐睡觉,还为其送一日三餐。 潞王若被禁足,是要罚抄文章的,完不成,便增加禁足时间。 小万历微微皱眉。 他非常疼爱这个弟弟,也非常清楚李太后对他的疼爱。 莫说禁足一个月,就算是七日,李太后都不可能会答应。 就在这时。 冯保从外面快步走了过来,张嘴欲言,明显有话要说。 “大伴,何事让你如此步履匆匆?” 冯保先是看了一眼陈经邦,然后拱手道:“陛下,太后让臣传话,潞王失手用砚台砸到了陈侍读,已经知错,她已训斥过潞王,以后潞王定然不会再有此举。” “另外……另外……潞王称陈侍读讲学过于枯燥,他想换一名讲学官,最好是能令沈编修抽出时间,每月为潞王安排几次讲学。太后认为此建议还算可行,特征求陛下的意见。” 当下,御座下站着两名沈编修,一位是沈一贯,一位是沈念。 但大家都很默契地认为,潞王所指是沈念,而非沈一贯,就连沈一贯本人也笃定指的是沈念。 这就是沈念的讲学魅力,大明独一份。 潞王点名沈念。 一方面是因小万历不止一次在潞王面前称沈念讲学有趣。 另一方面是有曾在内书堂听过沈念讲学的小宦官在潞王身边当差,也在不断夸赞沈念的讲课之法。 就在大家都认为李太后此举过于宠溺潞王时。 本就跪在地上的陈经邦突然道:“陛下,臣有罪,臣该死!” 砰!砰!砰! 陈经邦完全不顾额头上的伤,朝着石板地猛地磕头。 声声都是脆响。 他不是在认罪,而是在表达不满。 明明是潞王顽劣之过,而今却成了他讲学有问题。 对一名日讲官最大的污辱就是被指责讲学不行。 关键。 陈经邦是经过小万历认定的。 他自认没有沈念讲得好,但也不至于被如此污辱。 小万历若不为他主持公道,他能磕死在这里,对他而言,士大夫的尊严高于一切。 “快……快……拉住陈侍读!”小万历高声道。 两名小宦官连忙拉住了陈经邦,并将其拽起来,站在一旁。 这时。 张居正再次拱手道:“陛下,为潞王讲学,错不在陈侍读,潞王顽劣,不听管教,满朝皆知,臣恳请陛下劝太后重惩潞王!” 潞王的种种行为,张居正早已看不惯了。 今日若换掉陈经邦,日后将无官员再愿为潞王讲课。 张居正还是很护下面官员的。 但是,当下有资格惩罚潞王的,只有小万历与李太后。 小万历想了想,看向张居正。 “元辅,潞王才十岁,正是顽劣的年龄,依朕来看,还是不禁足了,让其在先帝面前罚跪一个时辰,然后……然后罚俸半年吧!” 罚俸半年。 这个惩罚,对潞王而言,压根与没有惩罚一样。 当下的潞王对俸禄根本没有概念,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李太后皆会满足他。 小万历是想将此事朝着小处处理。 “另外,朕不会无缘无故为潞王更换讲学官,朕稍后会态度强硬地向母后汇禀。”小万历说道。 “陛下,潞王之行为,代表着皇家尊严,若如此处理,日后可能会促使潞王犯下更大过错!”张居正仍忍不住劝说道,觉得对潞王惩罚太轻。 小万历面带无奈。 “元辅之意,朕会考虑,朕尽量与母亲言说吧!” 当下,此事的决定权在李太后身上。 当即,张居正退到了一边。 他知李太后是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的,小万历能如此妥协,已算作不错了。 就在这时。 突然有小宦官高声道:“慈圣皇太后驾到!” 李太后已许久没有在日讲之时垂帘于幕后,但她仍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文华殿,算不得前朝。 很快。 李太后在数名婢女、宦官的陪同下,缓步走来。 小万历连忙站起身,张居正等官员都纷纷拱手,站在一旁的陈经邦也连忙拱手。 “母后!”小万历柔声喊道。 李太后点了点头,先是看了陈经邦一眼。 “陈侍读辛苦了,潞王失手砸到你,他已承认错误,我也训斥过他了,你莫见怪!” “臣不敢!”陈经邦拱手。 随即,有宦官将一张大椅放在御座一旁,李太后便坐了下去。 “陛下,不知您打算如何惩罚潞王?” 小万历道:“回母后,潞王近日着实顽劣了一些,朕准备惩罚他在父皇像前跪上一个时辰,然后……然后罚俸半年。” 李太后微微皱眉。 “他才十岁,身子骨又弱,不用罚跪,换作罚俸半年,然后令其写十张大字吧!” “听母后的。”小万历怂的非常快。 当年,他继位时也是十岁,但罚跪两三个时辰是常有的事情。 如今换作潞王,就是身子骨弱了。 李太后对潞王的宠溺已经到了令人无言以对的地步。 一旁,张居正一言不发。 管教潞王,乃是皇家家事,虽说皇家事就是国事,但在管教潞王之事上,李太后向来都是一言堂。 李太后对潞王没有什么政事的期待,只希望他过得开心,故而潞王的学业如何,她根本不在乎。 张居正向小万历恳请惩罚潞王,是因小万历能辨是非,听对错。 而向李太后言说对错,李太后眼泪一落,说起“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之类的话语,就不好哄了。 这时,陈经邦面带不悦。 想要再次跪在地上磕头,反对此等溺爱行为。 但他刚想有动作,就被一旁的两名宦官抱住了手臂,根本不让其下跪。 随即,李太后看向小万历。 “陛下,不是陈侍读讲学不好,可能是与潞王性格不合吧!我建议辛苦辛苦沈编修,让他每月抽空为潞王上几节课,当然,其它讲学官都照旧上课,陛下以为如何?” 小万历道:“母亲所言甚有道理,朕来安排吧!” “好!”说罢,李太后便离开了。 一众日讲官面面相觑,在这种事情上,他们一群日讲官都斗不过一个李太后。 而小万历更是怂到了对李太后言听计从的地步。 小万历看向沈念。 “沈编修,接下来几日就辛苦你为潞王上几节课,好好教育教育他了,若他对你也心生不满,甚至动手,朕一定重惩他!” 沈念想了想,拱手道:“陛下,请允许臣用自己的方式教导潞王殿下,臣保证最多三日,一定能让潞王殿下勤勉向学,不敢再肆意捣乱,且臣不会令潞王殿下对臣不满而向太后告状!” “真的?若真能如此,朕定然是准许的!”小万历笑着说道。 沈念总能为他带来惊喜。 沈念两世为师,专治问题少年。 潞王当下明显处于叛逆期,喜欢寻找存在感,沈念已想到用何法让他彻底老实下来。 一旁,陈经邦面带兴奋地看向沈念。 若沈念能让潞王老实,变成勤勉好学的少年,下次日讲官聚会,他定要多提几杯,敬一敬沈念。 (本章完) 第140章 哭泣的潞王!十岁的孩子最好欺 三月二十二日,清晨。 沈念来到东华门内的南三所书斋,潞王的讲学之处。 小万历已应允。 接下来的三日,潞王的课业全由沈念做主。 三日后,沈念将会为潞王拟定出一份全新的日讲方案。 书斋前厅,潞王的书案上。 一本《大学》、一本《书经》置于一旁。 中间位置处,放置着一盘果馅饼,一盘鸭梨脯,一盘金枣脯,还有一盘榛子、栗子、核桃混在一起的干果。 当下的潞王非常爱吃零食。 除非李太后或小万历或张居正三人来此,他才会命人将桌上的零食撤下去。 其他人,他根本不理会;其他人,也不敢训斥他。 这时。 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宦官快步来到沈念面前。 “沈编修,小的叫顺子,是伺候潞王殿下的随堂(贴身宦官),您在内书堂教过小的,潞王殿下大概还要一刻钟才能到,您先到侧厅休息片刻,喝杯茶吧!” 沈念点了点头。 随即,沈念被引领到一旁的侧厅。 两名小宦官为沈念端上热茶,还呈上了两盘点心。 沈念远远一闻,便知此茶乃是“形似雀舌,色似象牙”的御茶毛峰。 这种待遇,比在文华殿日讲上还要好。 “顺子,这……这规格有些过了!” 顺子笑着道:“其他讲读官并无此待遇,此乃潞王殿下特意交待的,潞王殿下非常崇敬沈编修。” 沈念淡淡一笑。 小万历与潞王关系甚好,平时没少向潞王讲述沈念的各种事迹与讲学时的表现。 故而潞王对沈念有所了解且很有好感,不然也不会专门点名沈念为其讲学。 很快,一刻钟过去了。 潞王仍未到来。 若依皇家礼仪,当下的潞王已算犯错。 沈念已能弹劾他。 不过此错太小,李太后与小万历大概率不会惩罚他。 又过了近半刻钟,潞王终于来了。 沈念快步来到前厅,潞王的面前。 十岁的潞王,与小万历有七分相像,不过稍微胖一些,给人一种虎头虎脑的感觉。 “翰林院编修沈念参见潞王殿下!”沈念行礼道。 “沈编修免礼!母后与皇兄经常夸赞沈编修,称沈编修会讲学,本王也甚是仰慕,本王已知接下来的三日日讲全由沈编修负责,接下来,本王便全听沈编修的。”潞王笑着说道。 潞王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但已有皇家王爷的范儿了。 他虽任性,但嘴巴很甜。 尤其是面对李太后与小万历的时候。 皇家之人。 自小便擅于察颜观色,知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谁能欺负,谁不能欺负。 甚至,啥时候能任性,啥时候不能任性,都将尺寸拿捏的非常好。 若昨日潞王的讲读官是沈念。 潞王“失手”再严重,也不会将砚台砸到沈念的头上。 沈念虽不如陈经邦官衔高,但受器重程度远远高于陈经邦。 若伤了沈念,暂且不论沈念的脾气,小万历都不会轻饶潞王。 潞王还是很有眼色的。 沈念微微拱手,道:“多谢潞王殿下抬爱,接下来,臣便向殿下讲一讲四书中的《大学》,今日只讲两字:修身。” 随即,沈念的讲学便开始了。 潞王坐于书案后,沈念站在他的对面。 不同于小万历的正襟危坐。 潞王则是仰着脑袋,双手合在一块,搭配着桌上的干果馅饼,俨然如茶馆内的百姓听说书先生讲书的坐相一般。 沈念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当即就按照自己的节奏讲了起来。 沈念讲修身,并未讲修身之理念。 而是直接拿北宋名相文彦博曾经数豆修身的故事讲了起来。 文彦博年轻时甚是顽劣。 为让自己上进,他做一件错事,便朝着瓷罐内放入一粒黑豆,做一件正确的好事,便朝着瓷罐中放入一粒红豆,最后比较红豆与黑豆的数量,以此克己修身。 沈念讲得非常诙谐且不断与潞王互动,让潞王知晓什么是错事,什么是好事。 潞王知晓沈念在点他。 但由于沈念的讲学方式诙谐,没有学究的腐朽味,使得潞王兴致甚高。 在沈念讲学之时,他未曾吃一口零食。 一个十岁的孩子,还不会喜怒不形于色,高兴与不高兴,全都挂在脸上。 约半个时辰后,沈念讲完了“修身”二字。 潞王听得意犹未尽,对沈念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紧接着。 沈念便让潞王写一张大字。 潞王的字,都是挑选出的正字官所教,他虽十岁,但写得并不差。 不过,写了不到十个字,潞王的耐性便没有了。 不时停笔,偶尔还会拿一块糕点填在嘴里,磨磨唧唧,不时撇嘴,写了半个时辰,才写完一张大字。 而这一张大字。 也只有前十几个字还能看,后面的水平明显差上一大截。 显然是不认真。 潞王写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交到沈念手中。 他感觉,大概率会罚他重写,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写着写着,便厌烦了。 沈念看过后,道:“还不错,今日的讲读课与大字课便算结束了!” “潞王殿下,接下来臣带您去做您喜欢做的事情!” “啊?何事?”潞王有些迷惘。 沈念笑着道:“您听臣的安排就行,这也是课程的一部分。” …… 片刻后。 一辆马车从东华门出,走东上北门,很快就来到了位于禁中东北角的象房前。 潞王下马车之后,看到象房不由得一愣。 上次来此处。 他便被讲读官弹劾,然后被李太后狠狠训斥了一顿。 虽然他当下还想去,但因刚犯过错,根本不敢来这里。 沈念一脸认真地说道:“殿下在学习的同时,身体锻炼也非常重要。” “接下来,臣决定先带着殿下去象所骑象,然后去北膳房的官厨吃饭,再去里草栏场骑马,去明器厂参与瓷器的制作……然后再到正阳门外坐着马车溜达一圈,如此,今日臣为殿下准备的课程就算结束了。” 潞王一脸不敢相信地望向沈念。 沈念所言,全都是他想做的,但这都是犯错误的事情。 十岁的潞王虽然任性,但谈不上无法无天。 这些事情,他隔三差五做一次还说得过去,若一日做这么多错事,即使李太后再疼爱他,也是会惩罚他的。 他看向沈念。 “沈编修,本王……本王……做完这些事情,是不是要找个瓷罐放进一大把黑豆啊?” 今日沈念所讲,他全听进去了。 沈念笑着摇了摇头。 “殿下放心,这些都是臣为殿下安排的课程,乃是为确定殿下的喜好,一切后果全由臣承担,保证殿下不会受到丝毫责罚!” “真的?” 沈念点了点头,道:“臣要根据殿下的喜好,重新规划布置殿下的课业,陛下已答应这三日全由臣做主。殿下绝对不会被惩罚的。” 听到此话,潞王兴奋了起来。 “去象房,去象房,本王要去骑那只鼻子最长的大象!” 潞王朝着象房狂奔而去,后面的两名小宦官连忙跟了过去。 接下来。 便到了问题少年潞王的欢愉时刻。 他先是在象房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然后与沈念一起,奔向北膳房,在一众内承运库官吏的官厨中吃了午饭。 之后,潞王便前往里草栏场骑马。 彻底释放自我的潞王。 就像一个小牛犊子一般,尽情释放着自己的活力。 然后,在沈念的引领下,去了制造瓷器的明器厂,制作了数个奇形怪状的瓷器。 最后,二人去了正阳门外。 看杂耍,吃小吃,听说书先生讲书。 直到黄昏才返回禁中。 这是潞王做梦都想拥有的生活。 沈念不断告诉潞王:他这个年龄,就应该是开心快乐、自由自在的时候。 潞王对此深信不疑。 他日后不用参政,又不用参加科举,根本不需拼了命地读书。 不如及时行乐。 潞王有些悔恨没有早些认识沈念,不然他的日常可能早就这样了。 …… 翌日一大早,一切照旧。 沈念讲学了一个时辰,又让潞王写了一张大字后,又带着潞王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比如:微服游街、享受花鸟鱼虫之乐等等。 午后,潞王也不再是练习棋艺、书房、绘画,而是去军教场的树林中射兔子,去和锦衣卫们一起吃大锅饭。 全是潞王不曾体验过的新鲜事物。 第三日。 沈念完全遵从潞王的心意,去了诏狱,去了城西的柴炭厂、数家寺庙。 …… 这三日。 潞王觉得自己如同活在云端,连懒觉都不睡了。 每日都过得充实而快乐。 潞王这三日的经历。 小万历知晓,张居正知晓,日讲官们都知晓,他们已知沈念接下来要做什么。 …… 第三日,黄昏。 沈念与潞王在棋盘街转一圈后,回到了书斋。 随后。 沈念将一份崭新的课业清单呈递到潞王面前。 潞王翻看后,不由得大喜。 新的课业清单上,除了每日上午一个时辰的日讲课,外加一篇大字,外加下午半个时辰的或绘画或棋艺或音乐练习外,其它时间,潞王皆可自行决定。 “知本王者,沈先生也。”潞王拍着胸脯说道:“此课业清单,张阁老或许不会同意,但本王有自信,一定能说服母后与皇兄!” 潞王的自信,来自于李太后与小万历对他的溺爱。 也来自于在他眼里,李太后与小万历是他最亲最近之人,他的任何要求,二人都会答应。 听到此话,沈念又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 潞王面带疑惑,打开一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也是一份潞王的课业清单。 不过此清单对潞王的要求甚是严苛,课程任务量还要大于先前张居正为他制定的那一份。 与此同时。 还要求他,需要准时上早课,不可在讲学时吃零食,写大字因不专心而出错皆罚抄三遍等等。 唯一的好处就是,每个月,他有一日的自由时间,可去做些他喜欢的但必须经过讲读官同意的事情。 潞王撇嘴看向沈念。 “沈编修,此为何意?” 沈念面色认真地说道:“臣拟定了两份课业清单,殿下可任选其一。” “本王肯定选第一份嘛!”潞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沈念缓了缓。 “殿下,第一份课业清单确实符合殿下当下的喜好,但有一个缺陷,殿下若能接受,便选第一份。” “什么缺陷?”潞王面带不解。 沈念面色严肃,先是朝着潞王深深拱手。 一般有这个动作,那接下来的话语,定然是有所得罪的话语了。 “殿下若依第一份课业清单去做,其实对大明并无什么影响,且还会使得殿下开心,殿下开心,太后与陛下自然也会开心。” “然皇家有皇家的规矩,殿下若不认真读书,若不守皇家礼节,如第一份课业清单这样学习,很快便会有一群科道官弹劾殿下。” “这个呀!”潞王摆了摆手,笑着道:“本王丝毫不惧他们弹劾,母后与皇兄不会责罚我的。” 潞王虽有十岁,但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 日后,他不能参政,不能参与科举,只能做一个闲散富贵王爷。 这也是他心无学业,甚是任性的主要原因。 学而无用还枯燥无味,他自然不愿学,他对自己都没有什么期待,自然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期待。 一个王爷,奋发向上,钻研学业或政事,并不是什么好事。 沈念微微一笑。 “臣也以为是这样,不过长此以往,殿下的名声必然不佳,殿下想做个闲散王爷没错,但若过于懒散,惹得百官不喜,大概最多三年,殿下到了成婚的年龄,恐怕满朝官员都会要求殿下离京就藩。” “殿下若能接受提前离京就藩,那咱们就选第一份课业清单!” “三年后,本王……本王……就要离京就藩?本王……本王……不离京……绝对不离京!” 此话带着哭腔。 潞王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离京就藩乃是潞王的软肋。 一旦就藩,就如同被圈养起来,不能离开封地,非有诏而不能入朝。 这是潞王当下不能接受的。 天下他最亲最近最重要的两个人,便是李太后与小万历。 他不愿离开他们。 然而,他若一直任性。 在百官的一致请求下,特别是张居正都不喜欢他的前提下,即使是李太后与小万历也不能将他留在禁中。 若是乖巧一些,一直遵守礼制,依照大明的常例,他可以多留数年。 此刻,潞王渐渐明白了沈念的意思。 他可以不优秀,但不能不懂事。 不然所有文官都会在他成亲后,立即上奏请他离京。 不守规矩、不守礼制的亲王,是不允许在京师内肆无忌惮地玩乐的。 这一刻。 沈念觉得这三日之课,已然成功。 接下来,或许潞王的功课不会很优秀,但绝对会是懂事的,守礼制的。 因为他有软肋。 有了不得不遵守礼制、遵守规矩的缘由。 (本章完) 第141章 沈念擢升!海瑞:论呈递奏疏的正确 三月二十三日,一大早。 潞王先是前往慈宁宫与坤宁宫向两宫太后请安,然后又到皇极殿向小万历请安。 随后。 潞王到内阁值房将沈念为他制定的第二份课业清单交给张居正,郑重承诺以后将以此为日常。 最后。 潞王又亲至翰林院向翰林院侍读陈经邦致歉,并恳请对方继续担任自己的讲读官。 态度非常诚恳,恍若在一夜间长大一般。 这一系列举动。 让熟知潞王性格的官员们都感觉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他们非常好奇。 沈念是如何在短短三日内就将这个“不能打不能骂,天不怕地不怕”的潞王调教成了如此乖巧的模样。 很快。 他们就打听到了沈念这三日来的行为。 先由着潞王的性子去玩去闹,最后告知潞王:他若持续这种不拘礼制、任性乖张的生活方式,待大婚后,官员们定然会齐齐请奏,让其离京就藩。 潞王与李太后、小万历,感情甚笃。 最怕的就是这个。 朝堂群臣作为大明礼制的维护者,若对他印象皆不佳,确实有能力让他成婚后,迅速离京就藩。 即使小万历与李太后都阻拦不得。 宗藩,在京师有在京师的过法,在封地有在封地的过法。 简而言之,就是沈念抓到了潞王的软肋。 这一点儿,一些官员也能想到,但换作他们,却不敢如此对付潞王。 因为沈念拥有让小万历与潞王都难以离开的讲学之才。 沈念的倚仗。 是小万历的信任,是张居正的信任。 若换作别人,在第一日拉着潞王去象房游玩时,可能已被人弹劾或制止了。 这就是沈念的能耐。 李太后知晓此事后,并未觉得沈念在恐吓潞王,反而觉得沈念是真心对潞王好。 与此同时。 沈念也成为了潞王的讲读官,每月要为潞王上五次课。 …… 翌日,近午时。 文华殿日讲。 沈念立于一旁记录起居注,翰林修撰王家屏一脸认真地为小万历讲史。 就在这时。 沈念突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且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这几日,他陪着潞王一阵闹腾,外加晚上与儿子小言澈玩耍,有些疲惫。 由于他站在众日讲官的对面。 大家都对御前礼仪较为敏感,故而在这一霎那,所有人都望向沈念。 这一刻。 沈念骤然精神起来。 御前日讲失仪,罚半月俸禄起步,若在经筵上失仪,那就是三个月俸禄起步了。 与此同时,小万历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在他扭脸望向沈念的那一刻,王家屏也停止了讲课。 沈念连忙从御座旁走到御座下面,然后朝着小万历拱手道:“陛下,臣君前失仪,恳请陛下责罚!” 小万历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朕知沈编修最近为了潞王,颇为辛苦,看来是需要休息了,此次朕便不责罚了,下不为例!” 听到此话,众日讲官们都非常羡慕沈念能拥有此等待遇。 这就是宠臣啊! “谢陛下!”沈念拱手道。 就在这时。 一旁的翰林编修沈一贯眼珠一转,快速站了出来。 “陛下,沈编修最近太累了,在完成翰林院编修本职事务的同时,既要修史、又要记录起居注,还要担任经筵日讲官与潞王殿下的讲读官,我朝之编修,从未有像沈编修这般,承担如此多重任的,臣恳请为沈编修减负,有些事情,翰林院的其它编修,皆能为沈编修分担!” 听到沈一贯的话语,一旁站着日讲官申时行、王锡爵、王家屏等人都忍不住笑了。 沈一贯的小算盘打得太响了! 他分明就是看到沈念身上全是好差事,想让沈念从身上卸下去几个,然后自己能担一个。 他最期盼的,自然是记录起居注,如此便能经常陪在小万历的身边。 不过,他倒是没有说错。 沈念承担的事务确实要比一般的翰林院编修多一些。 此话,小万历听在了心里。 他看向沈念,问道:“沈编修,是不是朕交给你的事务太多了?当下能胜任不?” 沈念拱手道:“臣感谢陛下关心,臣尚年轻,当下未曾感觉到疲累,之所以打哈欠,是因昨晚陪孩子陪久了,臣日后会注意。” 小万历想了想,看向申时行。 “申学士,当下你掌翰林院事,沈编修多项重担在身,你应提醒朕的,朕都差点儿忘了,为皇室成员讲读经史,乃侍讲侍读之职责,非是一个编修能承担的!” 申时行先是一愣,然后瞬间领悟了小万历的意思。 “陛下,沈编修身兼多职,甚是操劳,近日又多了为潞王殿下讲学一事,臣以为,当将沈编修,特例擢升为翰林院侍讲!” 听到此话,沈一贯特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没想到不但没能让沈念身上的差事卸掉一个,反而还使得小万历动起了为沈念升职的想法。 翰林院侍讲,乃正六品。 沈念若真擢升,相当于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完成了三级跳。 并且,这个正六品还不是一般的正六品。 含金量极高。 价值远远超过六部里正六品的主事之职。 一般情况下。 翰林院侍读、侍讲若再擢升,就会变成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 而侍读学士、侍讲学士,是可以兼任六部正三品的左右侍郎的。 即使会因资历浅而换一换,也会让其任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而非去担任六部正五品的郎中。 待沈念成为侍读学士或侍讲学士后,那就是朝着六部堂官兼翰林学士的方向培养的。 晋升将非常快。 当年的张居正,便是在一年的时间,从掌翰林院事的从五品侍读学士、一跃成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 除了沈一贯,众日讲官都觉得此乃沈念应得的。 而沈一贯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是他将沈念担任的公事罗列了一遍,才引得小万历生出擢升沈念的想法。 小万历笑着说道:“此事便交给你与吏部吧,一切都遵循规矩来!” 此事,只要张居正不阻止,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随即,日讲继续,沈一贯的脸就像一只蔫了的茄子,而沈念完全不瞌睡了。 升职,意味着他能参与更多政务,拥有更多话语权。 这正是他想要的。 …… 午后,内阁。 吏部尚书张瀚拿着申时行所撰写的为沈念申请特例擢升的文书,出现在张居正的面前。 “阁老,您……您看,是应该再历练历练沈编修,还是依照陛下所想,将其特例擢升!” 擢升沈念的理由非常好找。 仅仅沈念兼任潞王的日讲官一事,就能为沈念提升一级了。 张居正想了想,轻捋胡须。 “就依陛下之意吧!另外若有质疑者不满,你告诉他们,谁若能写出一篇比盛世论更好的文章,朝廷可对其特例擢升三级!” 张居正此言,显然是要堵那些质疑者的嘴。 另外,张居正也想让官员们明白:只要有能耐,便能特例擢升。 “下官遵命!”张瀚拱手道。 翌日近午时,沈念被擢升为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讲。 此次擢升,令沈念拥有了一间专属于自己的公房,虽然不大,但令人心情愉悦。 此乃申时行特意为他安排的。 对这种屡次为翰林院长脸的官员,定要让享受最好的待遇。 接下来,沈念若想在三十岁前掌翰林院事,就需要立下一些更大的功绩了。 …… 五更天,天微微亮。 山西太原府,一座驿馆内。 海瑞将一封蜡封的书信交给了吏科给事中姚斌。 “姚斌,务必将此奏疏亲手呈递到陛下手中,若无法做到,可以交给翰林编修沈念,其他人皆不可给,包括张阁老、吕阁老,还有司礼监的宦官们!” “学生明白,学生一定完成任务!”姚斌面色严肃地说道。 海瑞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站在姚斌后面的两名锦衣卫。 “二位,切记,奏疏最重要!” 两名锦衣卫迅速拱手,道:“海佥院放心,我们一定誓死护卫此奏疏!” “好,启程吧!”海瑞说道。 海瑞要将奏疏从山西送到京师,且直接送到小万历的手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难出山西。 海瑞知晓,山西一直都有人盯着他。 一旦他有动作,便会有人想要知晓他要做什么,山西的官员与商人们,最惧怕的就是海瑞的奏疏。 其次。 即使奏疏送到京师,仍有可能被通政司截留、或被司礼监截留,甚至被内阁截留。 故而。 海瑞命两名锦衣卫护送拿着奏疏的吏科给事中姚斌返京。 锦衣卫因受东厂节制,没准儿会被人截留,而姚斌作为科道官,有权利将奏疏直接呈递到小万历手里。 至于海瑞。 他需要坐镇山西,待小万历看完诏书,确定如何执行山西之事时,自会对他有具体的安排。 片刻后。 姚斌与两名锦衣卫牵马走到驿站门口。 海瑞走到姚斌面前,罕见地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小声道:“切记,你的命最重要!” “学生明白!” 姚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甚是自信,然后翻身上马。 随即,姚斌便在两名锦衣卫的护送下朝着前方的官道奔去。 依照他们的速度,最多四日便可抵达京师。 三人还未曾走远。 驿馆外树林内,突然钻出来两个汉子。 一名灰衣汉子朝着另外一名灰衣汉子说道:“速速汇禀三爷,海瑞已令人送奏疏入京,待他们离开山西境后,我们便立即动手。” 这个三爷,不是别人,正是张四维的三弟,张四教。 张四维家族当下的话事人便是张四教。 他在海瑞来到山西的那一刻,便一直派人盯着。 他等待的就是海瑞调查的结果。 张四维早有交待,若海瑞的奏疏入京,无须截留奏疏,但必须要知晓奏疏内是什么内容。 张四维有自信。 只要提前知晓奏疏的内容,便能见招拆招。 至于“杀人灭口、纵火烧人”那种昏招,在海瑞身上不但没用,反而会使其抓到更多漏洞。 他们的目的—— 是在运送奏疏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到奏疏的内容。 …… 两日后,入夜。 姚斌与两名锦衣卫出现在顺天府境内的一处驿站中。 三人不知晓的是,此处驿站早已被人布控。 不多时,三人吃罢晚饭,便沉沉睡去。 姚斌将奏疏放在枕头下面,无论是吃喝拉撒,都不会让其离开自己半步。 近子时。 在两名锦衣卫都被迷烟迷晕之后,姚斌的屋内也弥散出一道迷烟的味道。 很快,姚斌便昏睡了过去。 房门被撬开。 两名蒙面人迅速找到姚斌枕下蜡封的奏疏,将其拿了出去。 片刻后。 驿站另外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内。 一名中年人手拿一把小刀,熟练地将蜡封毁掉,取出了里面的奏疏。 两名青年一头一尾迅速誊录着奏疏的内容。 誊录完毕后,将其迅速塞回信封,并重新用蜡封封好。 俨然未曾开封一般。 从这伙人的速度与熟练程度来看,显然不是生手。 做完这些后,他们将奏疏重新放回枕头下面,然后将迷烟的味道去除后,迅速离开了驿馆。 …… 翌日清晨,姚斌睁开眼来。 他的首要之事便是查看奏疏。 他眉头微皱。 当即就发现昨晚他放在奏疏上的一根头发不见了。 这说明有人已对奏疏动了手脚。 姚斌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容,喃喃道:“还是海公聪明,真正的奏疏其实在我的脑子里,接下来,应该就安全了!” 海瑞连跟随他的锦衣卫都不相信,只相信姚斌。 片刻后。 姚斌三人吃罢早餐,再次启程,朝着京师赶去。 而此刻。 两名留下观察姚斌的灰衣人见三人没有什么不自然的表情,当即便确定三人并不知昨晚被迷倒之事。 于是乎,非常开心地离开了。 这意味着他们已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当日晚,一处豪宅内。 一个与张四维有着五分相像的中年人,翻阅着属下从海瑞那里抄来的奏疏内容,不由得微微撇嘴。 “小小海瑞,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足惧哉!不足惧哉!当下无人能动我张家,即使大明不在了,我张家依然还会在!”张四教双手背后,抬头望天。 (本章完) 第142章 海瑞的奏疏!小万历:快宣元辅!快 三月二十八日,入夜。 张四维宅邸,书房内。 张四维坐在一张篆刻着云纹浮雕的紫檀官帽椅上,拆开了其三弟张四教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 书信内。 夹带着他们抄录的海瑞命吏科给事中姚斌送至京师的奏疏。 张四维看完后,面带疑惑,喃喃道:“章法严整、逻辑如刀,事事都有《大明律》为依托,确为海瑞的言事风格,不过……不过……此奏疏的破坏性,远比老夫想象中要弱,根本不足以毁掉我张家与王家,更无法撼动老夫在朝堂的地位!” “看来,海瑞是老了,或是想明白了,攻击我张家与王家,山西就完了,山西的百姓就遭殃了!”张四维轻捋胡须,将书信放在桌子上。 此奏疏名为:《晋省官商失序疏》。 海瑞汇禀了山西境内所发生的一系列官员贪赃枉法、盗卖勘合公文、张王两大家族垄断河东、长芦盐引等罪行。 若奏疏内容全为事实。 山西境内将会有上百名官员、胥吏被罢黜,甚至流放、斩首。 同时。 王崇古家族、张四维家族也将会有至少三十名经商者被重惩。 此惩罚看似很重。 其实全在张四维的意料之中,且他早已寻好了背锅之人。 这样的惩罚。 就像从一棵枝叶繁茂的参天巨树上砍掉一些枝枝蔓蔓,根本不会影响张、王两大家族在山西的地位。 信中。 张四教还甚是自信地称:即使张、王两家犯下大错,朝廷也不敢重惩,因为一旦张、王两家要倒了,山西境内,将尽是流民乞丐。 他这股自信。 来源于山西近乎七成的底层百姓都靠张、王两大家族养活着。 这一刻。 张四维长呼一口气,开始思索应对此奏疏之策。 待奏疏呈递到小万历面前,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假意呈递请辞奏疏。 他笃定小万历不会因这道奏疏而免他的官职,因为内阁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做呢! 紧接着。 他便令张氏族人全面配合朝廷调查,然后将提前准备好的“替罪羊”推出去。 待查清罪名,他将率先上奏主张对张家人进行重惩重罚。 本应杖责四十、罚俸一年的,他主张杖责八十,罚俸三年;本只是徒一年的,他主张至少流两千里。 如此。 他还能博得一个“秉公灭私,不阿亲故”的好名头。 待海瑞归朝。 山西还是原来的山西,还是张、王两家所控制的山西。 张四维越想,心情越轻松。 只要将这道坎迈过去,接下来便无人再会针对山西,而他只需等待吕调阳致仕,就能成为次辅。 到那时。 他的地位将更加稳固,张、王两大家族的地位也将更加稳固。 …… 翌日,近午时。 吏科给事中姚斌与两名锦衣卫风尘仆仆,回到了京师。 姚斌换上官服,直奔禁中。 通禀过后,他将怀中的奏疏呈递给了当值宦官张鲸,并请求当面向小万历汇禀山西之事。 张鲸知晓此事甚是重要。 当即便将奏疏带到文华殿,呈递到了小万历的面前。 此刻。 小万历正在批阅奏疏,沈念以起居注官站于一旁。 “陛下,吏科给事中姚斌将海佥院的奏疏,从山西带回来了!”张鲸汇禀道。 “快快呈上来!”小万历兴奋地说道。 因海瑞的《治安疏》珠玉在前,故而小万历非常期待海瑞的这份奏疏。 沈念也露出兴奋的表情。 海瑞巡视山西近半年,终于要有结果了。 宦官张鲸刮去奏疏上的蜡封,将其呈递给了小万历。 小万历打开奏疏,认真地看了起来,不多时,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啪!” 小万历看完奏疏后,一巴掌拍在御案上,冷声道:“没想到山西的问题竟如此多,官商勾结竟到了此等程度!” 说罢。 小万历将奏疏递给了一旁的沈念。 沈念打开奏疏,其名为:《晋省官商失序疏》。 奏疏中,详细描述了在晋官员卖官鬻爵、贪赃枉法、占夺盐粮,以张四维家族、王崇古家族为主的一些晋商与官员勾结进行一系列肮脏交易的罪行。 沈念看完后,微微皱眉。 此文定是海瑞的文风无疑,查出的官商勾结之罪行也不少。 但沈念觉得,这份奏疏如同隔靴挠痒,并没有找到山西官商勾结的痛处。 若查这些罪行,根本无须海瑞前去。 即使吏科给事中姚斌前往山西,也能够查出来。 这一刻。 沈念怀疑是否有人调换了海瑞的奏疏,更或是海瑞根本没有将在山西查到的结果反馈过来。 依照海瑞的性格与能力。 奏疏上反映的应是山西官商勾结对整个大明的危害,是张四维、王崇古掌权对两大家族带来的私利,而非控诉这么一群小鱼小虾。 这时。 张鲸又道:“陛下,吏科给事中姚斌恳请面见陛下,详细汇禀山西之事。” “让他进来吧!”小万历说道。 …… 片刻后。 吏科给事中姚斌快步来到殿内。 “吏科给事中姚斌参见陛下!”姚斌跪在地上行礼道。 “姚给事,快快请起!”小万历笑着说道。 姚斌抬起头,见殿内只有小万历、沈念、张鲸三人,当即再次拱手。 “陛下,刚才臣呈递的《晋省官商失序疏》乃是海佥院迷惑一些人的奏疏,不然臣很难顺利回京!” “此奏疏所言不假,但山西的问题不仅仅如奏疏所言那么简单,海佥院令臣将真正的奏疏记在脑中,当下臣可立即写出来。” 听到此话,小万历皱起眉头。 在他眼里,《晋省官商失序疏》反映的情况已经足够严重,没想到实际情况更加糟糕。 一旁的沈念,从姚斌的话语中也听出,他们此行颇为不易。 那些害怕海瑞查出问题的人,或许不敢除掉海瑞,但却有很多办法让真正的奏疏难以及时呈递到小万历的面前。 “拿笔墨!”小万历沉声说道。 稍倾。 姚斌站在一张方桌前,在一张空白的奏本上迅速写了起来。 小万历坐在御案前,一脸严肃。 他知晓,接下来奏疏中反映的内容,一定是他想都难以想到的。 唰!唰!唰! 姚斌的撰写速度甚快。 在山西时,海瑞让其将奏疏内容铭记于心后,曾命他背诵了两次,以此保证一字不错,一字不漏。 此奏疏很长,至少有两千字。 姚斌写完之后,又检查了一遍,然后将其呈递到小万历的面前。 “陛下,此奏疏乃海佥院以在山西巡察所得的二十四竹筐文书为依据,句句都是实言,字字都经得起推敲,请陛下御览!” 张鲸接过奏疏,双手呈递到小万历的面前。 当即,小万历认真地看了起来。 一旁的沈念,观察着小万历的表情。 小万历先是面色阴沉。 不多时,嘴角微微颤抖,很快连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此乃大怒的前兆。 看完奏疏后,小万历靠在龙椅上,先是长呼一口气,缓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后,朝着张鲸道:“宣元辅!立即宣元辅!” “是!”张鲸朝着小万历拱手,然后快步向殿外走去。 “跑着去,用最快的速度!”小万历突然间大声喊道。 张鲸吓了一跳,连忙提起衣衫,朝着外面狂奔而去。 随即,小万历将奏疏递给了沈念。 沈念打开奏疏。 奏疏名为:《官商蠹国疏》。 “官者,执公器以治民;商者,通有无以利生。二者分途,则政清而民安;二者相兼,则蠹生而国危。” “蒲州王氏,以盐商起家,借宗族之势,结交边将,垄断河东、长芦盐引。每岁运粮不过十之一二,而支引十之八九,致边储空虚……” “蒲州张氏,假阁臣之势,广置邸店,凡马牛毡帐之属,皆垄断而独卖,更有甚者,阴遣人贩铁贩两于虏,通商于蒙古、女真诸部……” …… “张、王两家,以官爵为刃,剖剥天下之财;借商贾之术,淆乱朝纲之正。两族之财富,可敌太仓之半。” “内阁阁臣张四维,居庙堂之高而怀市井之心,鬻货以乱权;山西总督王崇古,握军国之重而计锱铢之利,以垄断而渐富,此非官商一体之祸乎? …… “经臣彻查,晋中有卖官鬻爵之事一百二十三例,有占夺盐粮、征赋役敲诈、监守自盗、卖闲占役、盗卖勘合官文……之事约五百例,侵占军饷屯田、勒索藩属贡物、走私粮铁贩于蒙古、女真者,不下千例……十中之九,皆出于张、王两族。” …… “而今,晋非大明之晋,而是张、王之晋;张、王非大明之张、王,实乃蒙古、女真之张、王。” “山西之大同、宣府、太原,九边之三,临近京畿,山西有失则大明有失,臣建议,应严官商交接之禁,杜权力寻租之门,使官者无苟得之念,商者无攀附之心。” “臣海瑞不胜惓惓之至,陈此肺腑之言。” …… 沈念看完此奏疏后,不由得沉默了。 此疏主要讲述了张、王两族的三大害。 其一,官商一体之害。 当下的张、王两大家族,已将官商勾结做到了极致,家族子弟,要么入仕为官,要么选择经商。 既商之,又官之。 彼此勾结,已形成恶性循环,几乎掌控了整个山西,若不强势干预,他们的势力必将越来越大。 其二,长期垄断之害。 这里的垄断,指的不仅仅是边贸对外的盐粮茶布。 还有面向山西周边各省的贸易。 张、王两家的霸道与贪婪,使得边境军士嗷嗷待哺,饥民饿殍相望,而他们车载万金,私家之廪愈实。 其三,走私养敌之害。 张四维、王崇古家族为谋私利,违反朝廷法令,将铁锅、箭镞藏于布袋之中,走私到辽东。 此举。 无异于通敌卖国,使得大明已有倾覆之危。 小万历喃喃道:“晋非大明之晋,而是张、王之晋;张、王非大明之张、王,实乃蒙古、女真之张、王。” “沈侍讲,是这样吗?” 令小万历浑身都感到颤抖的正是海瑞这句话。 山西已不是大明的山西,而是张、王两大家族的山西。 张、王两大家族已非大明的张、王两大家族,而是对面敌虏的张王两大家族。 此话的意思是:张、王大家族已将山西从大明的领土分裂了出去。 沈念想了想。 “陛下,这……这……只是海佥事推测出的情况,当下还未有如此糟糕!” “还算是推测吗?海佥事用二十四竹筐文书总结出的数据,难道有假吗?张、王两大家族是要翻天呀!” 海瑞若听到此话,一定会很欣慰。 他用了近半年,整理出二十四竹筐、张、王两家强势掌控山西的恶行罪证,就是为了让小万历相信他的推断。 当下的张、王两族,虽然没有造反,但若大明与蒙古开战,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他们还真不一定会站在大明朝廷这边。 这个理由,足以让朝廷清除掉张、王两大毒瘤。 这一刻,沈念非常倾佩海瑞。 这篇奏疏,让皇帝都对张、王两大家族的势力感到了畏惧。 如此,距离张、王两家覆灭也就不远了。 接下来,最重要的是用什么样的形式处理此事。 如太祖那般让山西血流成河,肯定是下下之策,然一点血都不流,也是不可能的。 …… 不多时。 内阁首辅张居正快步来到了前厅。 张鲸称小万历甚是焦急,张居正便从内阁值房一路小跑来到了文华殿。 张居正对待政事,向来都是兢兢业业。 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此刻的张居正,脸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臣张居正参见陛下!” “元辅免礼,元辅先看看海佥院呈递的这道奏疏。” 张居正见小万历有些焦躁,迅速接过奏疏看了起来。 一盏茶后。 张居正阅罢奏疏,眉头皱起,也沉默下来,不停地去捋长至腹部的长须。 他想到山西官商勾结之事非常严重,海瑞定能查出一些让大家都看不到甚至想不到的事情,但没想到竟严重到了此等程度。 涉嫌动摇大明江山社稷,乃是天大的事情。 涉及此事者。 一位是内阁阁臣,一位是边境总督。 要将这二人的家族连根拔掉,非常困难,稍有不慎,不但会令新政成果毁之一旦,还会使得大明有覆灭之危。 (本章完) 第143章 先礼后兵,和解为上,但绝不放弃使 文华殿内。 张居正手握海瑞的《官商蠹国疏》,陷入沉思中。 小万历面色严肃。 一只手攥着衣角,另一只手的食指与拇指来回搓动,不时抬头望向张居正。 此等涉及摇撼大明江山之要事,当下只能交由张居正做主。 因为没有人比张居正更了解大明军政,没有人比张居正更能权衡利弊,以最小的代价处理此事。 稍倾。 小万历为了张居正能了解所有情况。 还令姚斌具体讲述了海瑞在山西巡察时发现的问题,以及将那份《晋省官商失序疏》交给了张居正。 张居正知晓所有情况后,左手抬起,非常缓慢地轻捋着长须。 一遍又一遍。 此乃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问题越棘手,他捋须的速度便越慢,而此时,俨然已慢到了极致。 此事之所以棘手,是因牵连甚广。 张、王两大家族的生死兴衰,不仅与整个山西的军政、商贸、民事息息相关,而且还影响着大明与蒙古人的关系。 此外。 张四维与王崇古在朝中还有一群追随者。 即使小万历与张居正联手,在没有充足的证据下,也不能罢二人之职,严惩张、王两族。 ……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张居正用双手将长须迅速捋了三下,整理齐顺,然后挺起胸膛,看向小万历。 “陛下,山西,枕长城,跨大河,乃九边之要枢,漕运之咽喉,北境盐铁盛产之地。蒲州王崇古、张四维两族,官商相结,疑私交外虏,操控山西政事、军事、商事,当下无论只是初露苗头还是已呈大势,都须即刻铲除!” 听到此话,沈念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他也是这样想的。 山西官场、商界已呈畸形之态,必须立即矫正。 不然,日后必成大患。 张居正接着道:“臣建议,首先将此奏疏留中不发,降低对方的警觉性。” “而后,以《晋省官商失序疏》为饵公示于朝堂,待这份奏疏公示后,张四维必上奏请辞,陛下可暂去其阁臣之职,令其归家待查,之后,以‘廷议边策,召对咨询’为由,立即召刑部尚书、山西总督王崇古回京。” “与此同时,派遣厂卫前往山西,与海佥院联合将此奏疏上反映的罪证一一落实,形成铁证。” “待王崇古回京后,臣愿代陛下拿着这些铁证与二人聊一聊。” 当下,王崇古与张四维皆无罪。 即使奏疏上的一系列罪证确凿,也只是张、王两大家族之罪。 自有安排好的背锅者。 张四维于朝堂有功,王崇古于边政有功,不宜拘禁,更不宜罢职。 张居正缓了缓,又道:“臣的想法是,与二人商量一番,令张、王二人在仕途与商途之间选其一。” “若张、王二人选择仕途,则可留张四维阁臣之职,卸王崇古山西总督之职,令其留守京师,再加荣衔。但前提是,二人都必须自削家族之势,在一年之内,停下所有买卖,承诺不再经商,由朝廷指定的商贾接手,两大家族当下的财产,已足以让他们衣食无忧地过下半辈子了!” “若张、王二人选择商途,则罢张四维阁臣之职,强令王崇古致仕,养老于京师或南京。待张、王两家在官场少了这两大倚仗,地方官府便可渐收张、王两家之势,将山西商贸之事交给更多的商人,让张、王两族从巨商大族,变成普通的商人家庭。” “当然,臣是倾向于二人选择仕途的。” “依照臣对二人的了解,他们可能不会顺着臣意妥协。他们若真与朝廷对抗到底,那朝廷即使以山西大乱为代价,也务必要将此内患彻底解决掉!” …… 张居正的应对策略很清晰。 大官不商,大商不官,若想大官大商兼之,朝廷便让他们官商两失。 先礼后兵,和解为上。 张居正选择这种“柔中带刚”的做法,正是充分考虑了张、王两大家族在山西的影响与张四维、王崇古二人在朝堂的影响。 能私下达成和解,要比造成山西内乱强多了。 小万历认可地点了点头。 国家大事不是打打杀杀,不是除掉两位高官,便能彻底解决问题的。 而是要考虑朝廷的利益,考虑大多数百姓的利益。 张四维与王崇古并没有大错,是他们家族所处的位置错了,是他们家族过于贪婪了! 此时两大家族若听话,悬崖勒马,朝廷便不会让“血流成河”的事情发生。 “朕无异议,可依元辅所言去办。” 说罢,小万历看向沈念,张居正也看向沈念。 一旁,姚斌与宦官张鲸有何想法,小万历与张居正根本不在意。 但他们在意沈念的想法。 沈念连忙拱手道:“臣亦无异议。” 沈念是赞同张居正这一套“先礼后兵”之策的。 当下之事,已变成了一个见招拆招之事。 最坏的结果无外乎就是以山西动乱为代价,暴力清除张、王两大家族的势力。 目前。 张居正敢于这样做,小万历也敢于答应这样做。 这正是沈念乐于看到的。 张居正接着道:“此事暂时保密,稍后,我会告诉吕阁老,与其一起谋划此事,也会告知张部堂,与其提前商议筛选派遣至山西的新官员,至于其他人,皆无须知晓。” “马学士(马自强)便不要告知了,他虽与张四维关系不睦,但毕竟是姻亲,此事理应回避!” “是!”沈念、姚斌、张鲸三人齐齐拱手。 …… 大半个时辰后。 海瑞的《晋省官商失序疏》经由六科衙门和通政使司的抄录分发,渐渐传到了京师各个衙门。 在诸多官员眼里。 此奏疏反馈的内容已相当惊人,也基本符合他们对海瑞的期待。 这样的奏疏,足以让山西官场与商界发生一次大地震了。 一些想要看张四维、王崇古倒霉的官员有些失望。 此奏疏足以使得张、王两大家族断臂,但对张四维与王崇古而言,不过是擦伤而已。 饶是如此。 一些官员还不忘火上浇油,上奏弹劾张四维或王崇古。 而一些与张四维、王崇古走得较近,靠着二人才有今日地位的官员则是长呼一口气。 张、王二人的官场地位越稳固,他们的官场地位才会越稳固。 当下的朝堂,有七成以上的京师官员都认为,张居正之后的首辅,定是张四维。 故而,很多官员为了前途,都不愿得罪张四维。 …… 此奏疏的内容很快就传到了民间街头。 书生士子们对海瑞是崇拜的,是几乎盲目崇拜的,对海瑞这样一份足以能惩罚上百名官员奏疏更是兴奋不已。 在他们没看到《官商蠹国疏》之前。 以为山西官商勾结的情况最坏也就是《晋省官商失序疏》里面所撰写的那个模样了。 几乎一夜之间。 海瑞这篇奏疏便成了诸多书生士子背诵的范本。 每一名读书人都希望入仕后能写出这样的文章:一纸之言,打落百官。 …… 翌日,天刚蒙蒙亮。 张四维的请辞奏疏便呈递到了小万历面前。 张四维称自己管教督导族中子弟不严,使得家族中出了坏人、败类,害群之马。 其有罪,愿请辞谢罪。 另外恳请朝廷重惩触犯法令的族内官员或商人。 他看似在认罪。 其实句句都是在言别人之罪,而对自己进行推脱。 这一刻。 他手里还放有一份情绪更加激烈、态度更加诚恳、篇幅也更长的请辞奏疏。 他准备待刚刚呈递的那份奏疏被小万历退回后,再呈递这份请辞奏疏。 依照常例。 他请辞两次若皇帝还不准,便可正常处理公事了。 如此做,才不会令科道言官钻了空子,而他也能洗脱自己的嫌疑与罪行。 …… 午后。 张四维刚午睡醒来,便看到吕调阳站在他的面前。 “吕阁老!”张四维连忙起身拱手。 面对内阁次辅,他还是要甚是恭敬的,更何况吕调阳的资格要比他老许多。 吕调阳微笑着将张四维清晨呈递的请辞奏疏放到他的面前。 “凤磐,无须再撰写请辞奏疏,陛下已答应了!” “答……答应了?” 张四维面带不解,打开奏疏一看,发现上面用朱笔批阅的文字是:因山西官商失序之事,即日起,内阁阁臣张四维暂停阁臣之职,于家中暂歇,须随宣随到。” 张四维有些懵。 这和他计划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奏疏,怎能答应呢? 小万历这样做,显然是不信任他的表现,甚至此举对一位阁臣而言,几乎算作一种污辱。 前年,弹劾张居正的奏疏都将御案堆满,外加张居正多次请辞,态度极其坚定,小万历都没有让其停职。 去年,吕调阳因年迈不断呈递致仕奏疏,小万历不但不准,而且还不断奖赏他。 一时传为朝廷佳话。 而他张四维,作为一名阁臣,刚刚呈递第一份请辞奏疏,没想到就被停职了。 这说明:内阁有他没他,并无太大区别。 “吕阁老,这……这……陛下如此做,是不是……是不是被某个小人挑唆了?内阁那么多事情,我若停职,谁去做呀?” “凤磐,莫想太多,内阁有张阁老与我呢,你回家歇息数日,没准儿很快就回来了!” 说罢,吕调阳便离开了。 “没准儿”这三个字,让他有一种可能回不来的感觉。 张四维望着值房外灿烂的春阳,微微撇嘴。 被停职,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他将看不到朝堂的奏疏,将难以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 这种未知感,让他心中有些发慌。 内阁的大门,一旦被挤出来,再进去就困难了。 …… 不多时。 张四维停职归家的消息便传到了各个衙门官员的耳中。 张四维的人缘还算不错。 许多官员纷纷上奏,称张家对边境互市有功,张四维对朝政有功,在没有调查出具体情况下,朝廷不应该对一位阁臣停职。 当然,也有官员觉得,这就是朝廷走的一个过场。 海瑞的奏疏,杀伤力不足,根本不会对张四维与王崇古产生严重的影响。 朝廷需要张四维与王崇古,山西需要张、王两大家族,一旦这两个家族出现问题,那山西就出现大问题了。 这几日,官员们上奏。 有求情的,有弹劾的,有揭发举报的。 但却没有一个人上奏称:朝廷应严禁官员家族经商。 之所以没有提出这一点,乃是因大明官员家族,经商者甚多。 若言禁止,在大家眼里,实乃因噎废食的建议,根本无人愿去遵循。 …… 接下来的几日。 京师内讨论的都是海瑞的奏疏,与张四维家族、王崇古家族近些年来的功过是非。 而此刻。 张居正与吏部尚书张瀚正商讨着山西诸多地方官员的最佳人选。 若山西发生内乱,发生暴动,及时更换地方官乃是减少内乱的最好方式。 必须提前布局。 近几日。 张四维总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只能等待着,等待着朝廷给他一个说法。 …… 四月初三。 身在山西太原镇的山西总督王崇古收到朝廷召令,令其迅速赴京,廷议边策,召对咨询。 王崇古面带不解。 一般情况下,朝廷讨论边策都是在年底,而这次改到四月份,几乎没有这样的先例。 他虽然奇怪,但亦不敢有所延误,当日便开始返京。 此刻的他。 已读过海瑞的那篇《晋省官商失序疏》,预计会有三十多名王家人受到重惩。 但他并不觉得朝廷会对他发难。 当下的王崇古,有一种自信。 这种自信建立在他戍边三十余年的成功经验之上。 他笃定,山西离不开他,山西百姓离不开他,朝廷也不敢让山西离开他。 与此同时。 小万历派过去的厂卫已找到海瑞,然后直接就奔向王崇古家族与张四维家族的大本营,蒲州。 如今,王崇古在赴京的路上,张四维停职在家,根本无暇顾忌山西。 海瑞有足够的时间与人力,将未曾查清的事情再彻查一遍,将更多“上蠹国帑,下剥民膏”的官员或商人揪出来。 (本章完) 第144章 谈崩!山西柱石王崇古:臣无罪 四月初十,近午时。 时年63岁,总督山西军务兼理粮饷的刑部尚书王崇古抵达京师。 依照常例。 王崇古将在鸿胪寺当值司官的迎接下,从崇文门入内城,先呈递请见奏疏,然后入住馆舍洗漱,等待小万历召见。 一般情况下。 他这种非“驰驿进京”的普通回京方式,不会当日便被召见。 另外,王崇古兼有山西总督之职。 进京之后,他不能私自离开馆舍与京官见面,亦不能在馆舍内设私宴邀请京官讨论政务。 他与京官私下的拜访交流。 须提前向内阁报备,然后觐见过皇帝后,才能开始。 若违制,将依“结党”之罪惩处。 …… 此刻。 在二十多名亲随的护卫下,王崇古骑着一匹银鞍骏马,距离崇文门已不足八百步。 作为文官,他本可以乘坐软轿。 然而他的功绩几乎全为军功,外加为向朝廷展现身体硬朗,仍能为国效力,故而选择骑马回京。 就在这时。 王崇古的一名亲随从前方来到他的面前。 “部堂,崇文门下,除鸿胪寺官员外,吕阁老也在门前迎您!” 听到此话。 王崇古不由得胸膛一挺,甚是自得。 他拽紧马鞭,说道:“咱们加快速度,莫让吕阁老久等了!” 此次,王崇古回京的缘由是:廷议边策,召对咨询。 但他清楚,必然与海瑞的弹劾有关。 无功而返京。 皇帝命内阁次辅在崇文门下相迎,已是最高礼仪。 若有军功,必定是内阁首辅张居正亲迎。 若有大军功,甚至会是皇帝亲迎,不过皇帝最多会到午门下,而非来到崇文门下。 王崇古乃是当下新政的支持者,与张居正,吕调阳的关系都还算不错。 因边政问题,张居正与吕调阳都与王崇古私信沟通过许多次,彼此很熟悉。 片刻后,崇文门下。 王崇古见到出来亲迎他的内阁次辅吕调阳,连忙翻身下马,拱手道:“王崇古参见阁老,阁老亲迎,折煞下官了!” 吕调阳伸手扶起王崇古,笑着说道:“陛下称,王部堂乃勋著边陲的柱石之臣,理应阁臣去迎。” “臣王崇古谢陛下隆恩!”王崇古朝着皇城方向,重重拱手。 二人寒暄了数句后。 吕调阳朝着年龄比他还要大一岁的王崇古说道:“学甫兄,接下来你先去顺天府会同馆休息,然后午后前往内阁,张阁老与老夫都想与你聊一聊,这也是陛下的旨意。” 王崇古面带疑惑,旋即又恍然,当即道:“全听吕阁老安排!” 他知晓,张居正与吕调阳与他所聊之事,定然是海瑞的弹劾之事。 有些事情,放在桌面上讲和私下讲,完全是两种结果。 他疑惑。 乃是因他往昔回京,都会居住在太平会馆。 而旋即恍然,是因太平会馆乃是山西官员与商贾一起建造的,此时的他,应与晋商、晋官都远一些。 吕调阳亲迎他。 一方面是代表朝廷对他在边境政绩表示肯定,另一方面便是让其住进顺天府会同馆,而非山西太平会馆。 若是鸿胪寺的官员安排,王崇古大概率不会听从。 …… 午后。 王崇古吃罢饭,洗漱完毕,身穿二品锦鸡官服,来到了会极门东的内阁值房。 他心中已盘算好,尽量以自己在山西的政绩与地位为依靠,使得内阁同意对张、王两家,轻惩轻罚,能少一只替罪羊,便少一只替罪羊。 这点儿,他与张四维的想法完全相反。 张四维主张的是对张家的替罪羊重惩重罚,以此彰显自己的大公无私,为日后的擢升,积累名声。 而王崇古已年过花甲,在他眼里,家族的荣辱兴衰,高于一切。 …… 内阁值房。 茶厅。 张居正与吕调阳端坐于前。 “下官王崇古,参见张阁老、吕阁老!”王崇古拱手道。 张居正轻捋胡须,笑着道:“王部堂无须拘礼,坐吧!” 待王崇古坐下后,一旁伺候的文吏连忙为其端上一盏茶。 紧接着。 张居正、吕调阳、王崇古三人便先聊起了边政。 王崇古一脸自豪。 先言北境互市的热闹繁荣,后言修筑边墙的辛苦不易。 尽显个人边防之功。 约半刻钟后,张居正提到了海瑞的奏疏。 “不知王部堂如何看待海佥院巡视山西后,呈递的《晋省官商失序疏》?”张居正问道。 目前,《晋省官商失序疏》已传遍京师内外。 即使王崇古一直忙着赶路,路过驿站也不可能看不到这篇奏疏。 王崇古胸膛一挺。 “海佥院之奏疏,言过其实,有哗众取宠之嫌。当然,山西也确实存在官商勾结的问题,若彻查属实,无论他是什么人,都应重惩,下官绝不会徇私,也绝不会包庇!” 张居正与吕调阳听到此话,已知王崇古的态度。 对方先给海瑞扣一个“言过其实,哗众取宠”的罪过,显然是想将此事由大化小。 吕调阳看向王崇古。 “王部堂,民间有传言称,张王两家私下已与蒙古人、女真人做起了生意,只要有钱,百货皆可买卖,是否为真?” “纯属谣传!山西境内的商人皆是依照我大明与蒙古的互市条例做买卖,绝无私通之事,下官与凤磐食君之禄,绝不允许族内有此等事情发生!” 王崇古的情绪有些激动,显然是被戳到了心坎上。 他极为护家。 听不得任何人说张、王两家有一点不好。 张四维是他的外甥,与他在朝中互为依靠,故而他始终不忘护着张四维家族。 张居正微微皱眉。 他之所以选择先约谈王崇古。 乃是因只要王崇古有所妥协,便可帮朝廷劝说张四维,二人出现对立,张四维便好对付多了。 但而今。 王崇古自恃有功,句句都是为家族护短,并暗示:看在他于山西立下累累军功的份儿上,朝廷应对王家轻惩。 当即,张居正看向吕调阳。 吕调阳立即会意,从一旁抽出海瑞那份《官商蠹国疏》,命一旁文吏递给了王崇古。 “王部堂,看过这份奏疏后,你再说话。” 王崇古疑惑地接过奏疏,认真看了起来。 不多时,王崇古的脸色就变了。 先是惊慌,后是愤怒,最后又将脸上的情绪全隐藏了起来。 这一刻。 王崇古看似面色平静,其实心中已掀起一道道惊涛骇浪。 他没想到海瑞竟有后招。 没想到海瑞竟能查出张、王两家如此多触犯法令之事。 若依此奏疏所言。 张、王两大家族将有上千人遭殃,数百人的脑袋都有可能落地。 甚至。 他的叔伯兄弟、张四维的叔伯兄弟,都会有牢狱之灾。 尤其是海瑞那一句。 “晋非大明之晋,而是张、王之晋;张、王非大明之张、王,实乃蒙古、女真之张王。” 这句话等同于:王崇古家族、张四维家族,有造反嫌疑。 这是王崇古绝对不能接受的! 这个罪名扣在脑袋上,张四维家族与王崇古家族便全完了。 “这……这……这……是海瑞的奏疏?这……这……这完全是胡说八道!” “我……我王家怎会侵占军饷良田,怎会勒索藩属财物,又怎可能走私粮铁于蒙古、女真!” 由于奏疏中列举的罪名太多。 王崇古便拣这些最致命的罪名进行反驳。 张居正语气平淡地说道:“王部堂莫急,朝廷已命人去查了!” 听到此话,王崇古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顿时明白为何海瑞呈递了两份奏疏,为何朝廷召自己归京,为何张四维假意请辞被免职在家。 原来是为了更好地搜集罪证。 接下来,朝廷会搜查出什么罪证,他完全没谱儿。 此奏疏所言是真是假,有无依据,王崇古的心里如明镜一般。 但绝对不能承认。 因为海瑞总结推断出的结果太可怕,完全是要毁掉张、王两大家族,毁掉他与张四维的仕途。 这时。 吕调阳看向王崇古:“王部堂,这里也没外人,老夫便开门见山来讲了。” “待此奏疏上的罪名被查实,张、王两大家族必然血流成河,甚至关满整个山西的监狱。为边境稳定,为山西百姓免遭牵连,张阁老与老夫商讨出了两条对策,你考虑考虑。” 随即。 吕调阳便将张居正所提的“去官留商”与“留官去商”两个选择交到了王崇古的手里。 王崇古面色阴沉。 选择去官留商。 张、王两大家族将失去靠山,虽然当下有替罪羊顶着,朝廷不会让山西血流成河,但两大家族走向没落是迟早的事情。 选择留官去商。 即他们将要亲手毁掉自己兴盛起的家族,能暂保自己,但张、王两家将在一年内走向覆灭,许多族人都会遭到重惩。 张居正与吕调阳更倾向于留官去商,即直接毁掉张、王两大家族。 他如此倾向。 是因王崇古与张四维对朝廷还有用,二人都在京师任职,便掀不起什么风浪。 张四维虽然是阁臣。 但只要张居正身体好,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阁臣之位都有可能是张居正的。 张四维只能如小万历所言,永远都是“入阁随元辅做事”的那个人。 至于王崇古,已接近致仕的边缘,不去山西,权力只会越来越小。 王崇古想了想,抬起头。 “二位阁老,没必要做这么绝吧!张、王两大家族,是犯了一些错,但只是一些族人的错,将他们重惩不就行了?” 此刻的王崇古,还期望着重惩两大家族推出来的背锅人即可。 张居正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涉及摇撼大明江山者,一律重惩,绝不姑息一人!” 顿时,王崇古有些急了。 “二位阁老,大明之山西,犹人之束带,带断则衣解。如今,毁掉张、王两家,就是毁掉山西的商贸,毁掉山西的百姓,甚至毁掉边境的和平!” 张居正轻捋胡须,质问道:“山西被毁,朝廷可重建,然大明被毁,谁来重建?” 此刻,王崇古已无言以对。 目前。 张、王两家到底有没有造反之心已经不重要,关键是让朝廷相信张、王两家对大明很重要,且没有任何造反之心。 “我要见陛下!”王崇古缓了缓说道。 他期望通过说服小万历,来获得朝廷对张、王两家的轻惩。 此刻,张居正已知晓王崇古不可能妥协。 他点了点头,道:“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向陛下呈递奏疏,然后等待陛下召见,若你难以说服陛下,而又不同意我给的选择,那我只好将此奏疏公之于众了,到那时,山西若有乱,我将让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王崇古没有说话,心中却道:我赌你为了大明江山,不敢闹得鱼死网破! 片刻后,王崇古离开了内阁值房。 吕调阳看向张居正,说道:“稍后,我去凤磐家一趟吧!” 张居正点了点头。 王崇古离开内阁后,虽不会与张四维见面,但必然会将刚才之事告知张四维。 二人,同气连枝,必然会商量对策。 故而,当下已不用再瞒着张四维。 接下来,这对甥舅大概率是要与张居正对着干了,甚至不死不休。 …… 入夜,顺天府会同馆。 王崇古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他已命亲随将此事告知张四维。 接下来。 他们面临的将是张、王两大家族最大的困境。 “这定然是张居正的主意,张居正是想毁掉我与张四维,当下唯一的机会就是取得陛下支持,而让陛下支持,就必须让他知晓毁掉张、王两大家族的危害!” “山西不能没有我张王两家,朝堂不能没有我王崇古与张四维!”王崇古喃喃道。 与此同时,吕调阳劝说张四维无果。 张四维一心想要向上爬,容不得仕途有瑕疵,容不得家族倒下。 他一口咬定海瑞是诽谤,完全不承认张家那些足以被砍头的大罪过,且扬言要弹劾海瑞诽谤。 …… 翌日一大早。 王崇古与张四维的申辩奏疏便传到了小万历手中。 一人尽言张王两大家族对山西、对大明的重要性;一人诉苦,称海瑞为博直名,诬告诽谤,希望朝廷为他们主持公道。 二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在赌朝廷不敢重惩他们,不敢重惩张、王两大家族。 当下的大明,禁不住山西大乱、边境大乱带来的伤害。 小万历看罢奏疏后,直接选择留中不发。 这其实已表明了态度。 宁愿两败俱伤,也要将此毒瘤铲除。 接下来。 待朝廷将海瑞这份奏疏公布,此事便再无挽回时机。 就看海瑞的罪证够不够硬,以及张四维与王崇古如何开脱辩解了。 (本章完) 第145章 甥舅合谋!一个清君侧,一个当首辅 四月十一日,近黄昏。 王崇古与张四维知晓他们的辩驳奏疏皆被留中后,便确定小万历、张居正、吕调阳三人的想法已达成一致,是铁了心要铲除张、王两家。 在二人眼里,张居正给出的“去官留商”与“去商留官”两种选择,不过就是为他们家族制定了两种不同的死法而已,他们必须站出来反抗。 与此同时。 张居正已命人传话,如果二人一直不做出选择,他便将在四月十三日的常朝之上,公布海瑞的奏疏《官商蠧国疏》。 此奏疏一旦公示朝野。 接下来张、王两大家族卖官鬻爵、侵占军饷良田、勒索藩属贡物、盗卖勘合官文,特别是与外虏私下交易粮铁的事情都会被揭露出来。 到时。 不但张、王两大家族会走向覆灭,王崇古与张四维官位难保,也是板上钉钉之事。 当然。 王崇古与张四维也有倚仗。 他们倚仗着自己在朝堂上的巨大影响力,倚仗着张、王两大家族在山西的影响力。 若二人被治罪,张、王两大家族必然会拼命反抗。 到那时,山西的商贸与边境互市都将遭到巨大破坏。 除引发民乱外,甚至还有可能发生战事。 山西无数靠着张、王两大家族生活的百姓、兵卒、读书人,都有可能进行反抗。 这也是张居正主张与他们私下和解的核心原因。 将二人直接投入诏狱问罪容易。 但令山西稳定,边境稳定,底层百姓不受无妄之灾,就困难了! 当下的大明,因新政才刚刚有了一些起色。 一场朝堂地震,足以让新政停滞,足以让大明江山陷入倾覆之危。 …… 免职在家的张四维并未闲着。 在得知小万历将奏疏留中且不愿召见他后,他立即写了一封信,命人交给尚寝局负责坤宁宫寝事的女官江月江司设(尚寝局职位)。 江司设是张四维安插在后宫的一枚棋子,且是随时做好赴死准备的棋子。 非紧要之事,张四维根本不会启用她。 张四维在信中称:小万历、张居正、吕调阳三人受海瑞奏疏蛊惑,欲将张、王两大家族置于死地。他呈递奏疏辩解,然小万历留中不发,让其有冤难申,故而他只能逾越礼制,恳请李太后向小万历说情,单独召见他一次,听其解释,不然山西将大乱,朝堂将大乱,大明江山危矣。 张四维的言辞非常恳切。 他知晓李太后对政事的了解一般,故而并未细言海瑞的奏疏内容。 一方面强调小万历拒见他是受人蛊惑、闭目塞听的表现,恳请李太后劝小万历虚心纳谏;另一方面极言此事将会造成朝堂震动,山西大乱,甚至引发战事。 依照他对李太后的了解,后者见到这封信后,定会甚是紧张,然后立即寻小万历问个明白。 在大明经历过土木堡之变后,大明皇家都将皇帝保护得甚是周全,而拱卫京师的山西,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如此,张四维便能拥有与小万历当面聊一聊的机会。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弄得死鱼网破,他相信,只要能见到小万历,就能说服对方。 …… 入夜,司礼监内。 冯保靠在一张檀木软榻上,正在欣赏一册珍稀的宋版书。 他向来好风雅。 两个小宦官跪在地上,为他揉按着双腿。 这时。 一名青年宦官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然后跪在地上。 “干爹,今日凤磐公命人送给江司设一封信,让她面呈慈圣皇太后,并称此信关乎大明江山安危,务必使得太后亲拆!” 这名青年宦官名为徐康,乃是江月江司设的对食。 自永乐年后,宫内女官的地位越来越低,职务全被宦官替代,女官们在宫内若不找个对食或靠山,将处处受人欺负。 冯保作为禁中所有宦官、宫女的老大,几乎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线。 他早就知晓江司设是张四维的棋子。 故而令徐康将其暗中控制,以便探听张四维会令江司设做什么,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收获了。 “嗯?” 冯保迅速坐起身来。 前廷官员向后宫太后私呈书信,乃是违背礼制之事。 张四维敢这样做,显然是遇到了非常重要、非常紧急的事情。 这两日。 冯保对前朝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感到非常奇怪。 先是对张四维意外被免职,而后王崇古迅速返京,紧接着,张居正又命吏部挑选大量官员欲替换山西的地方官,外加海瑞带着一群锦衣卫在山西正严查张、王两大家族…… 这些事情,一件也瞒不过冯保。 冯保已隐隐猜到,张、王两家之事绝不对不可能像那份《晋省官商失序疏》写得那么简单。 虽然宦官张鲸什么事情都未曾泄露,但冯保已隐隐猜到内阁已呈内乱之态。 冯保望向宦官徐康手里封着蜡印的书信,道:“将蜡印去掉。” 当即。 一旁站着伺候的一名小宦官连忙从一旁的木柜中取出工具,然后在一旁的条案前开始去除蜡印。 司礼监的宦官们私拆过许多官员呈递给朝廷的密信。 去蜡印手艺甚是高超。 去除蜡印后,还能完好无损地封回去。 很快,书信拆开。 冯保展开信纸,认真地看了起来,看完后,不由得忍不住惊呼道:“陛下与张首辅要对付张四维与王崇古这对甥舅?” 此刻,冯保若是将此封书信交给张居正,张居正肯定是欢喜的。 但冯保不想给。 虽然当下他与张居正的关系还不错,司礼监与内阁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但经过皇家选后事件后,小万历对他的宠幸日减。 当下,他盼着张居正、吕调阳与王崇古、张四维能斗起来。 双方两败俱伤。 他的权力才会再次扩大,小万历才会更加器重他。 冯保想了想,看向宦官徐康。 “补好蜡印,让江司设向太后送去吧!” “儿子遵命!” 冯保又道:“此举将会令她丧命,你不会心疼吧!” 徐康一愣,先是朝着冯保磕了一个头,然后道:“干爹,孩儿心里只有你,只要对您有利,杀一个对食算得了什么!” 听到此话,冯保顿时笑了。 其拿起一旁干果盘的一枚花生,朝着徐康扔了过去。 “赏你!” 徐康面色狂喜,连忙张嘴去接。 “砰!” 花生砸在徐康的鼻子上,然后掉落在石板上。 徐康二话不说,直接用嘴将花生含起来,然后连壳都不吐,使劲嚼了嚼后,全咽在肚子里。 “谢干爹赏赐!”徐康跪在地上说道。 冯保赏花生,乃是司礼监的名场面。 被赏者都必须用嘴接,然后不吐壳而咽到肚子里,就像一条哈巴狗一样。 此乃冯保的一种服从性测试。 若能被冯保赏花生,就意味着接下来要被重用。 此乃司礼监所有宦官都向往的事情。 冯保在外面,看上去一脸文雅,其实内心早已有所畸形。 越当奴才,越喜欢看别人成为他的奴才。 徐康离开后,冯保的心情甚是愉悦。 若只是张四维与张居正斗,他定站在张居正那边。 但当下又加一个老资格的王崇古,他就准备先站到一边,看一看热闹了! …… 深夜。 无星无月,天色如铅。 王崇古伪装成车夫悄悄来到张四维的宅邸,与其讨论拯救家族之法。 书房内。 “舅父,快请坐!”张四维一坐下,便忍不住抱怨起来。 “这个张白圭,竟听信海瑞之言,要除掉咱们张、王两家,简直是疯了!若依海瑞的规矩,当下大明九成以上的官员都应下诏狱,谁都跑不了!” 随即,张四维便将他命人向李太后呈递书信,恳请小万历单独召见他的事情告知了王崇古。 王崇古微微点头。 “明日陛下若能见你,若能妥协,同意大事化小,我们便后退一步,此事便算过去了!” “过不去!若我们能跨过这个坎儿,定要迅速积累政绩,待我登上高位,张、王两家才算安全!” 这个高位,自然指的是首辅之位。 张四维平时看似不争不抢,对人和气,讨论朝政时,最喜欢做的,就是在张居正说完后,朝着小万历拱手,道一声:臣附议! 但他并非没有能力,并非没有野心。 他能有今日之地位,其实很大程度上源于前任首辅高拱的培养与举荐。 但他不像锋芒毕露的高拱,而更像擅于隐忍的前前任首辅徐阶。 王崇古认可地点了点头。 “待跨过这个坎儿,老夫倾尽全力帮你登上首辅之位!” 随即。 王崇古又道:“如果明日陛下不愿有丝毫妥协,我们该如何做?” 张四维胸膛一挺,一脸自信地说道:“我们反抗到底!” “后日常朝,即使张居正敢将海瑞那份《官商蠧国疏》公示,陛下也绝对不会对我们张、王两家大开杀戒,一方面是因陛下不是太祖,另一方面,一定会有许多为大局考虑的官员为我们撑腰!” “张居正在朝堂的人缘并不好,而海瑞这番巡视方式也让官员们人人自危,大多数官员定然会替我们说话的,不然罪名落到他们头上,将无人为他们辩解!” “此外,我已开始搜集张家的罪证!张居正攻击我们,我们要做的不是防御,而是反攻,依照海瑞的标准,他也不干净。我们也能以清君侧之名攻击张居正,一旦我们开始弹劾他,此事在天下人眼里便会变成一场党争!” “面对党争,陛下要做的,一定是息事宁人,而非将事情闹大,闹得两败俱伤。不然内阁崩塌,外加山西大乱,朝政谁来处理?我们要让朝廷知晓,伤害我张、王两族的代价到底有多大!” “待我们挺过去,接下来,就摆明了要与张居正争夺首辅之位,看谁对朝廷的作用更大,张居正那套新政之法,是得罪天下官员的法子,当年,高阁老被他搞得致仕,我们也能让他提前致仕!” “当下,陛下与太后依赖的是首辅的能力,我们比张居正强,比他更得朝堂官员支持,我们便能顶替他!” …… 张四维讲得热血沸腾。 他不怕将事情闹大的倚仗是:他相信,朝堂之上,那些顾大局,那些痛恨张居正专权,那些害怕被海瑞清查的官员,都会支持他。 王崇古也听得甚是激动,当即道:“好,接下来我们便大闹一场,清君侧,助你当首辅!” …… 翌日,清晨。 李太后洗漱之时,伺候她的江月江司设突然跪地泣哭,然后将张四维的书信呈递了上来。 李太后看罢书信,不由得脸色大变。 她缓了缓,看了一眼江司设,然后朝着一旁的另外一名女官道:“赐白绫吧!” 大明禁中曾发生过宫女刺杀皇帝的先例。 这使得李太后只要遇到不忠诚的宫女宦官,便直接处死,无论有任何隐情。 旋即,李太后朝着乾清宫奔去。 …… 片刻后。 李太后在乾清宫遇到了正准备出门上早课的小万历。 她二话不说,直接将书信递给了小万历。 小万历看过后,不由得生气地说道:“这个张四维,竟敢惊扰母后,实在大胆!” “陛下,你拒见张四维,是否为实?” “为君者,切忌耳目闭塞,无论发生何事,你都应虚心纳谏。当年你皇爷爷为何能号令百官,而非被百官所控,乃是因他听取了诸多官员的建议,然后选择……” “另外,无论发生了何事,山西都不能乱,边境都不能乱……” 李太后开始说教起来。 在李太后眼里,无论是什么缘由,拒见官员言事都非明君之道。 她能教小万历的。 一方面是孝道,另一方面是从嘉靖皇帝和隆庆皇帝那里耳濡目染,学到的一点点为君之道。 …… 听着李太后的唠叨。 小万历根本找不到辩驳的机会,且他即使辩驳,李太后还是会当作听不到,然后继续唠叨。 小万历的声音若大一些,语气严重一些,李太后当即就能哭起来,并训斥小万历不孝。 小万历知晓与李太后不能讲道理。 当即趁着李太后换气的功夫,直接道:“母后说得对,朕今日午后便单独召见张大学士,如何?” 听到此话,李太后的脸上不由得露出欣慰的表情。 她不在乎小万历与张四维讲什么,只在乎小万历会不会听从她的命令召见张四维。 一个时辰后。 张四维收到禁中宦官传话,命他午后入宫召对。 与此同时。 小万历命沈念以翰林侍讲的身份陪同。 当下的朝堂,唯有张居正与沈念能为他带来满满的安全感。 (本章完) 第146章 张四维vs沈子珩!谁是忠来谁是奸( 四月十二日,午后。 内阁阁臣张四维入宫召对,来到了文华殿。 殿内内侍皆出且关闭了殿门。 “臣张四维参见陛下!”张四维拱手行跪礼,当余光瞥到一旁站着的沈念后,不由得一愣。 他本以为小万历是与他单独见面。 没想到沈念竟也在这里。 从沈念的站位来看,并不是以起居注官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更像是来旁听的。 对沈念知晓当下发生的一切,张四维并不感到诧异。 毕竟,他是小万历身边的大红人。 张四维甚至觉得小万历、张居正看到海瑞的奏疏后,对张、王两大家族如此心狠手辣,可能就是因为沈念。 沈念一贯的立场是:民事大如天,主张严惩与百姓争利的官员巨商。 他对代表诸多官员与商人利益的张、王两大家族,自然不会有好感。 这种立场。 让沈念在民间的名声甚好,但也得罪了诸多官员。 就如张居正一样。 一旦失势,绝对会被围攻,下场将非常凄惨。 此非张四维的为官追求。 张四维微微皱眉。 有沈念在此,小万历就没那么容易被他忽悠了。 “张阁老,起身说话!”小万历语气淡漠,显然对当下的张四维十分不满。 随即,小万历看了一眼站在下侧的沈念。 “沈侍讲是朕特意召来的,他已阅过《官商蠧国疏》,有些问题,朕可能回答不了,但沈侍讲能回答,张阁老不必有任何顾忌,该说什么,便说什么。” 作为皇帝,须出言必践。 小万历知晓自己可能辩不过张四维这个老狐狸,故而命沈念站在一旁。 一旦他语塞,便可令沈念说话。 今日清晨。 冯保将“昨晚王崇古与张四维私下会面之事”汇禀给了小万历。 小万历也想从张四维接下来的话语中寻到二人与朝廷对抗的底气究竟是什么。 在小万历话落那一刻,沈念朝着张四维微微拱手。 “臣遵命!”张四维拱手道。 小万历如此说,他还能说什么,他根本没理由令沈念离开。 这一刻。 张四维在心中想道:待老夫跨过这道坎,若清君侧,第一个清的必须是这个沈念。 张四维缓了缓。 “陛下,正如臣上道奏疏所言,我张、王两家中虽有贪官奸商存在,但只是少数,我与王部堂对朝廷绝对是一片赤诚之心。” “所谓的侵占军饷良田、勒索藩属贡物、私下与蒙古交易粮铁,实乃少数人私下偷偷而为,朝廷将他们重惩甚至要了他们的脑袋,臣无话可说。但是若以此便毁掉张、王两家,臣觉得非常冤枉!” “海佥院的《官商蠧国疏》称:晋非大明之晋,而是张王之晋,张王非大明之张王,实乃蒙古女真之张王。此话没有任何证据,完全是朝着张王两家泼脏水!” “此奏疏诋毁我张王两族的理由有三,其一,官商一体之害;其二,长期垄断之害;其三,走私养敌之害。” “所谓官商一体之害,当朝马学士(马自强,家族为豫商)与沈侍读亦出自商人之家,他们的族人是不是也应立即罢商?” “所谓长期垄断之害,大明各地,但凡生意做大者,皆在地方处于垄断情况,要不要也全部严惩?” “所谓走私养敌之害,除一些蠧虫走私粮铁外,大多数商人都是在践行隆庆和议时的互市之策,如此做,便是通敌卖国吗?” “众所皆知,海佥院一直期望恢复太祖之制。他眼中的无罪守法者,俨然就是百年难出一个的大圣人!张、王两族的族人可能达不到他的要求,但也绝无他所言的叛国之嫌!倒是海佥院,用此奏疏扰乱朝纲,有邀名卖直之嫌疑,他从一个举人做到当下的正四品言官,靠的不就是这套把戏吗?” “此外,张首辅提出的去官留商或去商留官之策,是因担心我张、王两家权势过大,日后恐有叛国之行径。因这样无理无据的怀疑,便要除掉对山西有大功绩的张、王两族,莫说臣不答应,山西的百姓、兵卒,皆不会答应!” “陛下,若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认为某个官员拥有造反的能力便将其重惩,那当下最应重惩的应是张首辅!” “当下的大明,全由他发号施令,朝堂文武百官,几乎全对他唯命是从,北境李成梁、戚继光、张学颜、外加当下的山西巡抚方逢时,哪个不是张首辅的亲信?陛下若因此怀疑惩我与王部堂,请先惩内阁首辅张居正!” “臣甚至怀疑,待臣与王部堂被惩后,整个大明北境便全是张居正的心腹,朝堂百官若皆膜拜一人,大明才真危矣!” “陛下,《大明律》向来都是一视同仁,若张、王两家有罪,臣恳请将涉嫌与张、王两族同罪的官员们,全部免职调查!” …… 张四维不愧是老狐狸。 他一改昨日奏疏的辩驳之策,不再辩解张、王两族无罪,而是将一群官员都拉扯到了涉嫌与张、王两族同罪上面。 小万历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无力反驳。 他知张四维以偏概全,知张四维是在诡辩,但却不知该如何还击。 他不由得看向沈念。 沈念微微点头,朝前走出一步。 先是朝着小万历拱了拱手,然后扭脸看向张四维。 “张阁老,官商一体之害,指的不是官不能从商,而是官商勾结;长期垄断之害,指的不是行业第一,而是独吞独占,不给百姓活路;走私养敌之害,指的不是边境互市,而是为利害国,德行败坏。” “海佥院是不是邀名卖直,百姓自有公论,朝廷自有调查,史书上也会留下证据,你觉得自己在史官的笔下,是忠臣还是奸臣呢?” “人在做,天在看。张阁老如此说,无外乎是因海佥院的证据还未曾送过来,外加张、王两族早已寻好了替罪羊!” “但是,张、王两家经得起查吗?刚才张阁老称我家也是商人,但我家赚得每一文钱都干干净净,敢于让朝廷来查,张、王两家敢吗?张阁老敢吗?” “张阁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可以去正阳门外商铺云集的街巷转一转,看一看有多少商人骂晋商恨晋商,而这些被骂的晋商与张、王两族到底有没有关系?你真以为山西底层百姓的声音传不到陛下的耳中吗?” “张阁老,辩解无用,当下陛下已决定,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瓦解张、王两家在山西的势力!即使将山西重建,即使引发战事!” …… 沈念缓了缓,语气变得轻缓了一些。 “张阁老,张、王两族到底是什么情况,恐怕您与王部堂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下,在陛下面前扯谎、故作无辜,已无任何作用。张首辅提供的两种选择,已是张、王两家最好的归宿。” “承认吧!陛下仁慈,不会重惩你的,不会令王部堂晚节不保的,只要你们主动罢了自家的商贸之路,散财于民,你们便是朝廷的功臣!” …… 沈念的话语,颇具蛊惑性。 若是换作一般的官员,没准儿已经跪下认错了。 但张四维听过沈念的这番话,突然用四指朝着手心狠狠抓了一下。 刚才,他差点儿就着了沈念的道,若真承认有罪,那将再也无法挽回。 张四维没有理会沈念。 他正视前方,朝着小万历拱手道:“陛下,张、王两大家族中虽有蠧虫,但瑕不掩瑜,对朝廷绝对一片赤诚之心,臣无惧朝廷查证!” “臣恳请明日常朝,廷议海瑞的《官商蠧国疏》,让满朝官员评一评我张、王两族到底是对山西有功,还是山西的罪人?评一评到底应如何惩治张、王两族,以及我张四维!” 说罢。 张四维跪在地上叩首,脸上的表情甚是坚定。 这一刻,小万历有些慌了。 他没想到张四维根本不惧朝廷将《官商蠧国疏》公示。 对方想鱼死网破,但小万历却不想,他还真不敢以大明江山的存亡作为赌注。 而此刻。 沈念渐渐想明白了张四维无惧公示《官商蠧国疏》的原因。 朝廷惧怕山西内乱,朝廷担心战事爆发,朝廷为山西万民的利益着想,张四维借此事可弹劾张居正霸权,弹劾海瑞邀名卖直,弹劾沈念也是官商一体化家族…… 这些都是张四维无惧公示《官商蠧国论》的原因。 公示之后,细查则生大乱。 故而朝廷肯定还会将此事由大化小,尽可能减少影响。 但这些都不是核心原因。 核心原因是:张四维觉得朝堂百官,大多都会支持他。 因为顾全大局的官员不愿山西内乱,不愿北境发生战事;因为德行有失、贪赃枉法、谋取私利等各种害怕被查的官员担心海瑞撰写完此奏疏后,将火烧到他们头上;因为一些厌恶张居正的官员,肯定会以反对专权为理由,与张四维与王崇古一起压制张居正,甚至使得双方形成党争;还因王崇古与张四维在朝堂的名声要好于张居正…… 明日,即使有三成的官员支持张四维与王崇古,认为不应毁掉张、王两族,官员们都会吵成一团,无法定下结果。 到时,受影响最大的便是朝政。 即使小万历皆以轻惩定性,只要张四维与王崇古仍留在朝堂,那日后的内阁就会非常乱。 小万历与张居正的权力虽大,但一些官员若不要命地吵起来,他们也有可能无计可施。 这一刻,小万历非常气愤。 “既然你愿明日廷议,那便廷议,退下吧!” “开门!”小万历高声说道。 很快,殿门大开。 “臣告退!”张四维大步走出文华殿。 这时。 小万历看向沈念,道:“真要鱼死网破吗?这是朕最不愿看到的场面。” 沈念想了想。 将他认为的张四维敢于公示此奏疏的缘由,向小万历汇禀了一番。 小万历缓了缓,道:“沈卿,你速速去寻元辅商议解决之策,山西内乱,实乃下下之策,而当下朝堂更是不能乱!” “臣遵命!” 沈念离开文华殿,快步朝着内阁值房走去。 …… 半刻钟后。 沈念走到文华殿东侧,一处铺着青砖、两侧是朱红色矮墙的夹道中。 再拐两个弯儿,便能抵达内阁值房。 就在这时。 沈念一抬头,突然看到前方站于路中间,身穿绣着仙鹤补子绯袍的张四维。 张四维脸色铁青地看向沈念。 显然是在此处等他。 沈念大步朝着张四维走去,在距离他还有七八步之时。 张四维伸手指向沈念。 “搅吧!搅吧!沈念你便搅吧!待搅得山西商贸乱成一团,搅得朝堂上下人人自危,搅得北境爆发战乱,搅得大明朝彻底完了,你们就都高兴了!张、王两族是与你有仇吗?非要将其置于死地!” “你以为将我赶出内阁,你便能早日入阁吗?没有人的仕途永远是春天,自重吧!” 沈念挺起胸膛。 “张阁老,无论何时,大明边境都不能出现一个可能叛国且具有叛国实力的家族!张、王两族,为钱走私,贩卖粮铁,已犯禁忌,难道不应铲除吗?” “直到此刻,你依旧冥顽不灵,不认为家族已犯下滔天大罪,你的仕途已经完了,你就等着遗臭万年吧!以后若是我来为你立奸臣传,一定将你今日之言写进史书之中!” 张四维在此处等沈念,本是想辱骂沈念一顿出出气,没想到竟被沈念反驳得更加愤怒。 他提高声音,指向沈念。 “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朝廷该除掉的是你这种口口声声称为了百姓,实则只是为了朝上爬的官员。如今大明朝的两大奸臣已经跳出来了,一个是你,一个是张居正,明日常朝,老夫便要清君侧!” 张四维骂完沈念之后,不想听沈念反驳,当即大步甩袖离开。 这时。 沈念悠悠地说道:“谁急,谁怒,谁便已经输了!” 此话的声音虽然不大。 但还是完完整整地传到了听力非常好的张四维耳朵里。 他愈加愤怒,将官袍甩得都有了破风声,很快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 (本章完) 第147章 闭门朝会,百官站队!莽撞人殷正茂 四月十三日,四更天。 午门前,钟鼓响起,文武百官分别从左右掖门向皇极门下的丹墀走去。 就在这时。 前方皇极殿的大门缓缓开启。 鸿胪寺引导班次的值官与两侧校尉引导着官员们朝大殿内走去。 此举,使得许多官员都面带疑惑。 依照常例。 唯有元旦、冬至、皇帝生日等大庆典才会在皇极殿内举行朝会。 而常朝朝会,皆是在皇极门下。 这时。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站在皇极门下,高声道:“陛下口谕,今日常朝占时较长,天渐炎热,特于殿内举行!” “谢陛下隆恩!”官员们齐齐拱手。 当下,京师的天还算不得炎热,但若常朝真进行到日上三竿,确实很晒脸。 官员们皆已猜出,今日常朝定然会议山西官商勾结之事。 因为海瑞那篇《晋省官商失序疏》已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停职待查的张四维与刚到京城的王崇古更是早早便来到了禁中。 不多时。 官员们鱼贯而入,全都来到殿中。 随即,小万历来到御座前。 其西侧站着冯保,东南侧站着当值记录起居注的翰林修撰王家屏。 御座后,仍有李太后的专用帘幕,但近来的常朝朝会,她几乎都未曾参与。 她在后宫正忙着为小万历选择一个如她那般“贤良”的皇后。 至于沈念,则是以翰林侍讲之职,站在翰林院侍读学士申时行的后面。 紧接着,官员们纷纷行礼。 礼毕。 小万历环顾下方,然后高声道:“闭门!” 皇极殿殿门两侧的锦衣卫迅速将皇极殿那两扇巨大的朱红色木门关了起来。 官员们皆一脸疑惑,不知此举是何用意。 往昔朝会。 即使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北风猎猎,这两扇门都未曾关闭过。 小万历缓了缓,道:“众卿,今日咱们便开一次闭门朝会,至于为何闭门,稍后大家自会知晓。” 张居正、吕调阳、沈念三人皆不知会有“闭门”这一举动。 但知晓后,心中甚是欣慰。 小万历召开闭门常朝,实乃仁善之举。 他还是希望海瑞的《官商蠹国疏》只在这座大殿内传播,然后张四维与王崇古能够妥协,自削其族之势。 闭门朝会,不是为了张四维与王崇古。 而是为了山西百姓,为了边境太平,为了朝廷的体面。 此事若发生在太祖、成祖时期。 恐怕张、王两族早就被灭族,坟头草都有一人多高了。 但小万历、张居正、沈念都知晓。 若直接杀了张四维与王崇古,灭掉张王两族,山西必乱,边境必危,最后受伤害的还是百姓。 故而,他们还是希望此事能以对大明伤害最轻的形式,和解。 另外还有一点。 张四维与王崇古对大明也是有功的,小万历不想落下一个“不仁之君”的恶名。 这一刻。 张四维与王崇古也都明白小万历此举的用意,但二人心中所想的是小万历已心生惧意,有了妥协之意。 他们希望,此事以准备好的替罪羊顶罪,海瑞言过其实、邀名卖直而告终。 他们相信诸多官员都会维护他们。 因为朝廷不能以怀疑某个臣子有叛国造反的可能便对其定罪,且是以山西内乱,边境生危为代价。 …… 紧接着。 小万历高声道:“海佥院除了《晋省官商失序疏》外,还有一篇《官商蠹国疏》,命吏科给事中姚斌呈递于朕,众卿都先听一听,然后公议此事。” 吏科给事中姚斌大步走出,开始阅读海瑞的《官商蠧国论》。 “官者,执公器以治民;商者,通有无以利生。二者分途,则政清……” “张王两家,以官爵为刃,剖剥天下之财,借商贾之术,淆乱朝纲之正……” “晋中有卖官鬻爵之事一百二十三例,有占夺盐粮、征赋役敲诈、监守自盗……之事约五百例……侵占军饷屯田、勒索藩属贡物、走私粮铁贩于蒙古、女真者……” “而今,晋非大明之晋,而是张王之晋,张王非大明之张王,实乃蒙古女真之张王。” …… 此道奏疏念完之后。 皇极殿内一片寂静,静得几乎能听到一些官员的心跳声。 《晋省官商失序疏》与《官商蠹国疏》相比,简直就是“杖责二十”与“剥皮揎草”的区别。 海瑞,还是那个一篇奏疏便能使得满朝皆惊的海瑞。 此刻,官员们都认真思索起来。 小万历若认可海瑞此篇奏疏的推论,恐怕早就将张四维与王崇古关入了诏狱。 若不认可,又不会将这样一篇足以使得两大要臣家族覆灭的奏疏在常朝之上公示。 如此做,只能说明一点。 小万历忌惮于山西内乱,忌惮于边境战乱,故而想听百官公议,处理此事。 这场朝会,是一场为山西官商勾结之事定性的朝会。 定性之后。 朝廷才会对张、王两大家族,对张四维、王崇古二人采取措施。 这一刻。 一些官员顿时明白为何这次常朝要闭门了。 有些事情,关着门讲与开着门讲是不一样的。 待朝会结束。 官员们谁敢乱嚼舌根,绝对当日就会被送到诏狱。 吏科给事中姚斌念罢奏疏后,并未退下。 而是接着拱手道:“陛下,海佥事令臣代其向陛下汇禀:《官商蠧国论》所言之罪状,皆有实证,张、王两族依托内阁阁臣张四维、刑部尚书、山西总督王崇古之势,犯下诸多罪状,已成山西之害、大明之害,应禁商于张王两族,另罢内阁阁臣张四维、刑部尚书、山西总督王崇古之职,以防我大明边境倾危!” 大明朝弹劾当朝高官,向来都是言官打响第一炮。 姚斌直接道出了海瑞弹劾的目的:禁止张、王两族经商,罢黜张四维与王崇古。 这个惩罚,相当重。 顿时,很多官员都看向站在前方的张四维与王崇古。 此奏疏所请,是要毁掉张、王两族,断张四维与王崇古之仕途。 二人绝不可能不辩驳。 此刻,官员们并不觉得张四维与王崇古要完了、张王两族要完了。 大明的阁臣与六部部堂官被弹劾乃是常有之事。 在百家议政之前。 弹劾张居正“窃国专权,欺君年幼,变法害国”的奏疏,几乎月月都有。 荆州发生地震,大明文坛领袖王世贞都能上奏称是臣道太盛、张居正专权之缘由,更别提其它关于任人唯亲、家仆仗势欺人、收受贿赂之类的弹劾了。 一些科道言官。 早就知山西张王两族存在的官商一体之害,长期垄断之害,走私养敌之害。 此举,在隆庆朝便有苗头。 但如今大明朝的官商氛围就是如此。 有官便有权,有权便易经商,经商赚大钱后,再将钱用于仕途,几乎形成了一个闭环。 使得官商家族越来越多,使得有权者愈有钱,有钱者愈有权。 此事如何定性。 完全看朝廷要不要惩治以及值得不值得惩治张、王两族。 所谓的走私养敌之害。 在一些官员眼里微不足道,算不得罪名。 因为大明与蒙古已经互市,商人逐利而行,都是什么赚钱售卖什么,不止是张、王两族的族人这样做,贪小利者都这样做,屡禁不止。 …… 就在这时。 张四维与王崇古大步走出,齐齐跪在地上。 张四维率先开口道:“陛下,臣与王部堂承认张、王两族的族人中有涉嫌违逆法令者,这类人定然应依大明律严惩,臣与王部堂亦有失察之罪。” “臣与王部堂若因此罪被惩,即使判处臣等二人死罪,臣亦无怨言!” “然走私养敌、叛国谋私的罪名,臣等不敢担!类似‘晋是张王之晋,张王乃蒙古女真之张王’的说法,臣认为,纯属诬陷!” “众所皆知,海瑞向来尊崇恢复太祖之制,若依照他这样查下去,大明官场、商界,恐怕都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他海瑞不顾实际,夸大其词,为博直谏之美名,不惜毁掉当下之官场,朝廷绝不可依其之意,坏朝堂之稳固。” “试问满堂文武,有几人能禁得起海瑞这样查,禁得起这样乱扣罪名?” 张四维扭脸,环顾四周。 他说这段话,一方面是为自己辩解。 另一方面则是告诉朝堂的官员们:今日海瑞之弹劾若能得逞,那日后殿内所有人都将岌岌可危。 张四维是想将那些害怕被海瑞弹劾的官员拉到自己的阵营。 他说完后,王崇古朝着小万历重重拱手。 “陛下,隆庆和议乃先帝钦定,百官皆无异议,自和议之后,我朝与蒙古俺答互市,终结了百年边患。” “互市之后,我朝九边军费下降,每年可节约150万两,用来补充国库!” “此外,当下边贸繁荣,曾经贫瘠荒凉、四处都是流民的大同镇、张家口,已成北方商贸重地,百姓开垦荒地,发展商贸,人口一年之增长抵得上互市前五年,臣兢兢业业,为配合朝廷新政,开始丈田……” “与蒙古互市,乃是我朝国策,然而今只是因一些人违背法令,售卖朝中禁物,便让张、王两族背上了意欲叛国谋逆的罪名,臣难以接受,若陛下真以为如此,臣恳请陛下赐死老臣!” …… 张四维与王崇古配合得非常默契。 一个言海瑞之奏疏完全是诬陷,是邀名卖直之举,将一部分官员拉到自己的阵营。 一个则是在表功,表达互市之后山西的发展,彰显自己的文治武功,也让官员们明白山西不能离开他。 二人说完后,都察院监察御史郭庭大步走了出来。 “陛下,臣去年曾奉命巡视山西,臣以为,若无隆庆和议,山西不可能有当下之太平;若无张、王两族运送盐粮补充军饷,则无当下边境之稳固;若无山西商人在互市中的贡献,则无边境商贸之繁荣……” “海佥院小题大做,罔顾事实,实为博直名!此事,严惩那些触犯法令之徒即可,令张王两族禁止经商,罢黜张阁老与王部堂,实属荒缪!” 郭庭说完后,礼科右给事中孙成立即站了出来。 “陛下,此奏疏之罪证,根本无法证明、张、王两族有卖国谋私之罪。若朝廷疑罪从有,那将会是整个山西的灾难!” “张、王两族在山西名声甚佳,且还是晋商之领袖,一旦禁商于张王两族,至少有数万受雇于晋商的百姓都难以填饱肚子。此外,张、王两族禁商,必将影响对外互市,如果再因此引发战争,那……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无确凿罪证而重惩张王两族,换来的是山西的内乱,是边境的战火,也会使得许多山西百姓无奈之下,成为流民,甚至是反民!” 自卖自夸,不如被别人夸。 这二人不是被张四维或王崇古授意,便是这二人的门生故旧。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二人说完后,顿时有十余名官员站出,高呼附议。 纵观这些人的身份。 有科道言官,有兵部的、刑部的、礼部的等,大多都是张四维与王崇古的门生故旧。 当然,也有顾大局者。 附议只为避免山西内乱与战事。 还有许多没有表态的官员,并非反对,而是在等张居正与吕调阳表态。 一旦张居正也同意这样做。 无论海瑞接下来查出什么,此事都不会牵扯过多。 此刻。 王崇古与张四维已甚是兴奋,他们最大的倚仗,就是群臣之力。 这些官员为了他二人的只有少部分,更多的是为了自己,为了顾全大局。 就在这时,左都御史陈瓒走了出来。 作为大明三法司中最有权势的官员,他的表态非常重要。 “臣附议!”陈瓒语气坚定地说出三个字。 他如此说,自然是为了顾全大局,防山西生内乱,边境起战火。 他的支持。 对张四维与王崇古二人而言,完全是意外之喜。 这一刻,胜利的天平已经倾向他们。 如此多的官员支持他们,反对海瑞,即使是小万历与张居正不满,也会充分考虑官员们的情绪,不然朝会之后,小万历的御案之上,必然是一大堆奏疏。 紧接着。 礼部尚书马自强站了出来。 张四维的心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马自强虽是他的亲家,但与他的关系一直不好,且对方在朝堂的话语权很重,若支持海瑞,一下子就能将陈瓒之言压下去。 “陛下,臣以为,无论海佥院查出什么,都应轻惩张、王两族,因为山西离不开张、王两族,此事过后,朝廷多派御史与厂卫监督便是,而不必对张王两族禁商!” 马自强做事求稳。 他想出的办法,永远都是最稳妥的办法。 马自强说完后,申时行站了出来。 “臣附议!” 随后,王锡爵、沈一贯、许国、王祖嫡、赵志皋等官员纷纷站出,表示附议。 这群官员全都是“顾大局”的官员。 “亲家,真是我的好亲家啊!” 跪在最前方的张四维已快笑出声,他根本没想到陈瓒与马自强等人会支持他。 依照目前几乎一边倒的支持率,即使小万历与张居正支持海瑞,也必须要照顾到官员们的想法了。 这一刻,张四维与王崇古已感觉胜利在望。 他们将粉碎大明最具有攻击力言官海瑞的一次重击。 就在这时。 户部尚书殷正茂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殷正茂朝着小万历微微拱手,然后瞥了周围表态的众官员一眼。 “陛下,既然关门了,臣以为大家就应说一说实话。” “张阁老身在内阁,大权在握;王部堂守在边境,军权独揽。张王两大家族因朝廷盐引与在朝官之势而发家,成为晋商领袖。” “如此有权有兵有钱且身在边境的家族,朝廷怎能不忌惮!莫说张、王两族有当下如此多的罪状,即使无罪,朝廷也应防着张、王两族。” “臣以为,张、王两族该到了为朝廷做牺牲的时候了,张王两族禁商,张阁老与王部堂致仕,方能使得朝廷安心。大明江山之稳固,高于一切!” “当下,诸位反对海佥院之奏疏,一部分是惧海佥院对其弹劾,一部分是以张、王为靠山,还有一大部分,则是为了顾全大局,为避免山西内乱与边境生战而反对海瑞。” “臣以为,为大明江山之稳固才算是顾全大局,即使山西遭难,也应彻底清除张、王两族的边境之患!” 殷正茂一下子将大实话道了出来。 他话语刚落,礼部员外郎王进便站了出来。 “殷部堂,此言差矣!朝廷怎能因怀疑张、王两族可能威胁到大明江山稳固便将其毁掉,这……这不是因噎废食吗?当下朝堂权势最大的,不是张王两族,不是张阁老与王部堂吧?” 他指的自然是张居正。 他认为依照权势排名,张居正才是最有可能危及大明江山稳固的官员。 张四维听到此话,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礼部员外郎王进乃是他曾经的属下,此话正是他交待的,目的就是让张居正无法以‘张王两族权势过大有倾覆大明江山之可能’对其进行攻击。 因为张居正的权势更大。 张四维甚至还准备好了弹劾张居正权势过大的奏疏。 只要朝廷以这个由头对他定罪,他便找言官弹劾张居正。 让大明朝堂彻底乱起来。 听到此话,殷正茂瞪眼道:“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张首辅为朝廷、为百姓做了什么,张王两族又为朝廷、为百姓做了什么?他们有何资格与张首辅相提并论?” 能在朝堂上这样说话的,也只有户部尚书殷正茂了。 自从在河南收拾完宗藩,让国库增加一大笔收入后,殷正茂已经半只脚跨进了内阁。 腰杆贼硬。 殷正茂看了一眼张四维与王崇古。 “功是功,过是过,立功时已受过赏,还想以往昔之功抵今日之过,简直是痴心妄想!”“张阁老,你有什么功,不是一直跟在张首辅屁股后面做事吗?王部堂,你又有什么军功?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不就是促使了隆庆和议吗?” 即使是张居正说出此话,张四维与王崇古都会怒而反驳。 但此话从殷正茂口中说出,二人却无力反驳。 论政事之功,殷正茂任户部尚书,考绩甚好,外加近日在河南又立下不世之功,训斥在内阁无功无过的张四维,确实有底气。 论军事之功,殷正茂在南方抗过倭,剿过匪,且全是打胜仗,并不比王崇古差。 殷正茂朝着小万历重重拱手,高声道:“陛下,为了朝廷,该是张王两族牺牲的时候了,如果张阁老与王部堂不愿家族弃商,臣恳请将二人罢黜,臣愿前往山西,平一切内乱!” 殷正茂此话,让一众支持张四维、王崇古的官员都低下脑袋,无力反驳。 这一刻,张居正与沈念都忍不住笑了。 二人还没开始发挥,殷正茂一人就快将局势扭转过来了。 王崇古面色铁青。 “陛下,殷正茂之言,完全是莽夫之言,臣不敢苟同。他往昔于西南剿匪之时,贪墨受贿之罪状足以装得下十个竹筐,而今又自居功高,实为奸臣!” 王崇古说完后,几名言官立即会议,开始揭起了殷正茂的伤疤。 一时间。 皇极殿如摊贩云集般的棋盘街一般,满是争吵声。 小万历并没有阻拦。 他想要听清每一名官员的主见,看一看朝堂最真实的模样。 大殿两侧的锦衣卫们全都瞪大眼睛,看着唾液横飞的官员们。 吵架没事儿。 一旦打起来,他们必须立即去拉架。 与此同时。 张居正轻捋胡须,目视前方。 他等待着这些喜欢逞口舌之快的官员们说累了再开口。 御座东南侧。 负责记录起居注的王家屏,眉头紧皱。 望着下面“热闹”的场面和关闭的皇极殿大门,他实在不知今日的起居注应该如何撰写,用一句“四月十三日,上视朝”显然糊弄不过去。 但此时此刻,似乎这句话又最为合适。 (本章完) 第148章 终极反转!仁君小万历,嘴替沈子珩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9章 官场准新人!庶吉士们的斗争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