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实习也算工龄》 第118章 是人! 贾川琢磨了一下说:“若是想要将重要之物转走,那些徒儿们势必要回去几个,除非只让庄子里的老师父护送,可这些江湖中人规矩大,说好了只看护庄子,教徒弟,理应不会管别的事,汉王也只能与他们商量,可汉王未曾出府,别人去传令,他们怕是不会遵守……” “你怎知的这般清楚?”侯泰问。 “朱瞻圻在我这儿,他别的知道的不多,也就知道点庄子上的事。” 刘勉哦了一声说:“他在北京几年,做的事大多与庄子有关。” 顾佐问:“可是往官员府中送美妾?” 刘勉点头说:“是,顺便得点消息给汉王,汉王将这事儿全推给了朱瞻圻。” 侯泰说:“若是这样的话,此时的庄子最是空虚啊。” 贾川说:“就算是空的,谁敢硬闯?总要有个理由才可,眼下汉王应该比咱们着急,他既着急让你们赶紧走,好杀我解气,又担心皇上新旨意不知会如何,他既然说出那样的话来,想吓唬皇上,同时也是没给自己留太多准备的时间。” 顾佐皱眉道:“不知他此时到底准备的如何了。” 贾川说:“不会有什么进展,只看他们对付我的方法,汉王身边没有什么得力的,又或者汉王听不进去,不管哪一种,他都不可能有太多准备,也就是快乐快乐嘴,觉着自己是天选之子,想要什么便会有什么……” 刘勉轻咳了一声,说:“吴兵既然还在盯着,便再看看,反正还要等旨意,旨意未到之前,你千万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贾川重重点头。 …… 又过了两日,旨意还没到,不用朱高煦来催,刘勉和侯泰都已坐不住了。 尤其是侯泰,他这趟跟来的差事是劝汉王效仿赵王的,虽说没成功,这本就在意料之中,但也算是办完差事了,多留个一两日尚可,如今多了这些日子,他这个身份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刘勉也一样,他这个指挥使离开京城时间不宜太长,尤其是裁撤的差事早就办完了,皇上若是有意让他在乐安多待上几日,这个消息会很快速的传到他手里,不用跟着旨意一起来,皇上是否需要他参与乐安的事? 刘勉越等心里越没底。 可刘勉和侯泰一旦离开,只留顾佐一人,贾川难以保命。 刘勉有心传个消息回京问问,可这一日拖一日的,竟是错过了最佳时机,眼下再传消息,一来一回的,他怕是等不及了。 这一晚吴兵正好回来,几人用过饭坐在一起商议,刘勉的意思再等两日,若是旨意还没到,便只能离开,贾川只能靠宅子躲避。 因汉王动手杀贾川的事还没有成为事实,贾川此刻逃离说不过去,唯有等汉王真的出手再逃,可这一逃,庄子的事也就暂时到此为止了。 顾佐表示只要有口供在,他便可去汉王府要求汉王配合查验庄子。 侯泰问:“汉王将顾御史轰出王府,顾御史当如何?” 刘勉说:“汉王做的出来的,顾御史便是豁出命去,汉王还是汉王,至少暂时是。” 顾佐阴沉着脸,没再说话。 如今他总算是彻底明白了贾川的难处,之前他并非不知汉王软硬不吃,只不过是不太信一个年轻人能在乐安与汉王如此周旋,还能保住命罢了。 几人只能这般商定,再等两日,两日后旨意不到,刘勉和侯泰先行回京。 吴兵几次想开口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也无人注意到。 几人聊完,贾川又去了吴兵的屋子。 他的心情不太好,刘勉他们没来之前,他本就做好了一切准备,那时候他肾上腺分泌较高,可这几天已经正常了,再想调动起那股子积极性有点难,有的只是头疼。 他跟吴兵说了下高云天他们回来与刘勉他们离开要无缝衔接的意思,吴兵只是点头。 贾川强调汉王府一定虎视眈眈的,一旦衔接有漏洞怕被汉王府的人抓住机会,高云朵虽说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也未必有胜算。 吴兵点头表示明白,会安排妥当。 贾川又问了问庄子的情况,吴兵说还是无人巡逻,他的人也不敢靠太近,只能远远盯着。 贾川没再说什么回屋睡觉去了。 躺在床上的贾川脑子里分析着庄子异常安静的可能性,朱高煦肯定知道贾川盯上庄子了,为何这么沉得住气? 只是三家铁匠铺子,王府就要修一条暗道运送原材料,运走成品,庄子上若是也在私造兵器肯定不止三间铁匠铺子的规模,所需的原材料从哪运?这么多天没见车马运送,是停了?还是说庄子里也有暗道?又或者庄子里压根没有这么一项业务? 朱瞻圻说请来江湖上的人教徒弟是为了给朱高煦和他儿子们,当时朱瞻圻说的是‘……剩下的给我们兄弟几人做侍卫’,也就是说最初找江湖人的目的是为了贴身侍卫,那时候的朱瞻圻还算是王府中的一员,当时肯定是有这么一个原因在,可到了乐安后,是不是目的又不同了? 让他们在庄子看着什么?反过来问,什么东西值得让他们看着? 这种日子口,庄子像是收起了所有爪牙,静悄悄的等着什么,汉王可不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他不可能因为乐安来了谁,而有所收敛,那就是庄子一向如此,只是平日里能带人出来巡逻的,都被汉王调到王府了,剩下的人……真有冒然闯到庄子外围的人,剩下的这些人能干啥? 与其出来显眼,还不如守在庄子里。 汉王这时候做任何事都会以贾川为假想敌,他能想到的也是贾川的人去庄子周围晃荡,在汉王看来,贾川身边的人那一身功夫可都很是了得,出来巡逻毫无意义,还不如守好庄子。 汉王退了一步,为的便是庄子里的那个东西。 这东西一定是朱高煦十分惧怕让朱瞻基知道的,他不怕让朱瞻基知道他有谋反之心,却怕朱瞻基知道他藏了这么一件东西…… 贾川立刻起身,他要再去问问那个活口,他的猜想可是对的。 吴兵给贾川留了人,虽说没有高云天和陈默默契,但这种问话,也不需要身边人如何。 再次来到那间密室,那名活口在邓医师的医治下依旧是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但双眼倒是比之前有神了。 贾川能看清是因为他手中端着一盏油灯。 在进屋之前,贾川让随从将火把熄灭,点上了带来的那盏油灯。 油灯的光线柔和,而周围昏暗,贾川觉着这会让那人心里有安全感,那人几日未见光,已习惯了黑暗,突然的亮光会让他惊慌,所以,贾川善解人意的只带了一盏油灯。 他只需要看清那人的表情便可。 “你的师父还在庄子里吗?”贾川坐在那人身前,语气温和的问。 那人看了眼贾川,闭上眼没有说话。 “那就是在,你是个尚未出师的徒弟……我要是你便睁开眼,这辈子能见到的光亮或许就剩这一点了。” “你,要杀我了?” 听到这句话,贾川很是惊讶,他没想到这人会开口。 “我不杀你,也会有人来杀你,这几日我不知道替你拦了多少回,如今……” 贾川成心拉了一个长音,可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人。 那人睁开眼睛,哼了一声,没说别的。 “所以我来试最后一次,万一你想明白了,愿意说点啥呢?不愿意说也没事,人这一辈子,别管活成什么样,都得死,就这一点还算公平,你下辈子投胎看清楚了,不行就多排几年,别着急来,我觉着你这辈子待的地方还不如下面。” 那人面无表情。 贾川又说:“你们三个来了之后,又来了几个。” 那人下意识看向贾川。 “你不用看我,他们没能进来,所以我也不确定是来了三个还是四个,加上汉王贴身的那两个,你应该能想得明白,我……撑不住的。” 那人脸上顿时有种惊讶和疑惑的表情。 “我知道你纳闷,我这么一个小小判官,值当汉王如此重视?你们都是谁?截杀皇上的项目你参加了吗?我就是带着皇上逃出来的那人……不说这些,你们也算是幸运的,至少能被选中,到庄子学一身功夫,若是赶上太平盛世……好像跟你们也没啥关系,眼下庄子里除了你们的师父,基本全来对付我了,你说我这时候要是出去直奔庄子……” 那人皱了皱眉。 “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人都拿我没办法,你可以想象我的本事,想要出去不难,我只是担心打不过那几个老师父,带不走……他们看着的人。” 那人猛地看向贾川,眼神满是惊愕,瞳孔都跟着有些放大。 那人的表情让贾川心中波涛汹涌,下意识挺直了腰背,他猜对了!他们看着的是人而非物。 贾川深吸一口气,故作淡定的说: “我既然能将你们留下,你心里便应该对我有点敬佩,如今你也知道汉王如何看中我了?若不是我知道点什么,他怎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想要我的命?可惜,我的命他要不走,但我却保不住你的命,你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今日咱们一别,只能来世再见了,我就一个问题,你觉得我能不能打的过那几个老师父?” 那人表情有些慌乱,但仍旧紧紧抿着嘴,没有吭声。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帮我,我也不强求,咱们就此别过,他们几时来杀你我不知道,也有可能他们进了宅子找不到你,但我离开此处,他们若是这几日不来,你怕是要饿上几日了,咱俩都自求多福吧。” 贾川说罢站起身,因盘腿坐的时间有点长,他起来的过程不算十分顺利。 那人突然开口纳闷的问:“就你这样,还想去庄子?” 贾川站稳当了,呵呵一笑说:“就我这样的,你家王爷就是杀不死,连庄子他都看不住,还想坐上皇位,你说他是不是无用的很?” “你去了也一样无用。” 贾川摆手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朱高煦以为没问题的,都在我手里有了问题……” “你带不走他。” 贾川举着油灯歪头想了想,纳闷的问:“我在想你这是在提醒我还是……临死都在为王府考虑?” 那人闭上眼不再说话。 贾川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便也不再停留。 贾川离开,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那人心里忐忑不已,他想不通这个年轻人为何对庄子如此了解? …… 转日,西北风呼啸。 贾川本想跟着顾佐去衙门,万一旨意今日能到,他也可提前一点知道消息,可他都走到院门口了又回去了。 太冷了,这天骑马风一打穿什么都能透,再说,刘勉不带人跟着,只吴兵留给他的人和顾佐的随从,他怕回来的路上被汉王的人送走,还要连累顾佐性命。 刘勉不去州衙是因为旨意若是到乐安了,他会提前一会儿知道,所以不用去州衙等,贾川没问,他便没说,且他也只是知道汉王想要杀贾川的决心,却没有经历过那种阵仗,以为只要他与侯泰在乐安,汉王便不会再动手,眼见贾川去而复返,他笑问缘由,贾川说怕死,他还不以为然。 贾川又提了一下庄子里的人还没回去,刘勉想了想,才琢磨过味来,眼下只有这个宅子是贾川的壳,他敢露头便是一刀…… 贾川着急啊,今明两日若是旨意再不到,明日很可能便是他此生安稳的最后一日了。 心中惴惴不安的贾川,在院中又做了一遍广播体操,身上暖和了些,情绪也稳定了些才想到这个时辰了,陈默怎还没来? 吴兵昨晚又走了,贾川还想着等陈默来了,问问后日回宅子的安排,可到了用午饭的时候,陈默还是没来。 莫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贾川立刻命吴兵手下去看看,那人犹豫了一下,劝道:“之前陈千户也有过一次下午过来,要不,再等等?” (本章完) 第119章 惊慌下的决定 贾川皱眉看向那人,这人是吴兵留下近身保护贾川的,名叫古江,二十多岁的年纪,在贾川看来或许身手还行,但人生阅历嘛…… “你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贾川严肃的说,用的不是问句。 古江顿时面露紧张,忙说:“我只是这么猜,我这就去看看。” “站住!你知道!” 古江连连摆手,慌乱的说:“我不知道。” “陈默是有一次下午来,但那是在他清晨来过一次的情况下,下午又来一次,他知道我会担心那边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必定会早早来露一面,让我安心,后来下雪了,他贪睡,也会在上午过来一趟。” 那人紧张之下,下意识的看了眼刘勉。 刘勉放下筷子,说:“我就说跟他提前说明白,你们偏要瞒着他,他沾上毛便是猴,能瞒得住?” 贾川听罢一种不详的预感冲进脑子,他着急的问:“可是用朵朵为饵,进庄子?” 刘勉双手一摊,看向古江说:“你看,都不用你说……” 贾川腾的一下起身,气得他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他指了指古江,不敢指刘勉,一个字没说出来,转身出了屋子。 古江赶紧跟上,边追边解释:“你先别着急,这事儿他们商讨的很细致,若是高姑娘和董姑娘被带去王府,他们便会在进王府之前将人抢过来,此时没有消息传来,便是出城带去庄子了,这一路上都是咱们的人,若是不进庄子去了别处,随时可将人抢回来,若是进庄子了,晚上里应外合……” 贾川此时已经跑到地下那一层,原本这里有三十多人的,眼下只剩下五人。 古江忙说:“你看,人手真的够用,你大可放心。” 贾川扭头又往地上跑,根本不搭理古江。 重新跑回用饭的厅中,贾川气喘吁吁的问刘勉:“你带来多少锦衣卫?先借我用用。” 刘勉皱眉说:“这事儿昨夜吴兵找我说了说,我觉着可行……” “可行?如当真可行,他为何不与我讲?”贾川的怒气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说你对一名女子有爱慕之心,定不会同意让那名女子涉险……” “他也知这是涉险!汉王对我身边这些人早就虎视眈眈了,若不是摸不清我身边这些人到底身手如何,早就将他们住的地方掀翻了,真说抓住了,最先做的便是带去王府逼我现身,去庄子做什么?汉王比谁都清楚我盯上庄子了,他还将人送去庄子?” 贾川已经气得不行,他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当然脑子也跟着宕机了。 刘勉怎会看不出来,他也不计较贾川的无礼,赶紧劝慰道:“你先莫急,吴兵自有分寸。” “我怎不急?庄子这几日为何如此安静?吴兵以为安静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段时间需要等待,两边都不会有动作,他来个突然行动,必定会让王府措手不及,他怎就想不到王府会将计就计?这是乐安!在城里我敢折腾是因为知道王府不敢调兵,城外呢?吴兵带的那几十号人能有个屁用!” 刘勉忙说:“吴兵想到了,所以他们想的是速战速决。” “能不能快,这事儿吴兵说的算吗?你将你带来的锦衣卫给我用用。” “你,你去了不是更麻烦?汉王等的就是你!” “我不去,他们一个都活不了!”贾川脸上青筋都露出来了。 刘勉愣住了,侯泰更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没有皇上旨意,他与刘勉最好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论功过,来日都好解释,若是直接参与了…… 这与刘勉想的一样,陈默与高云天虽说也是锦衣卫的人,但现下不归他管,做了什么自然无需他担责,这是算计一个王爷,还是让皇上视为眼中钉的王爷,除了逼着这位王爷谋反再惩治,便无其他好法子了,轻了无用,重了与建文何异? 皇上能允许贾川折腾,是因为贾川只是贾川,不论做出什么来,都有回旋的余地,可锦衣卫不同,这可是代表皇上啊。 眼见刘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坚毅,贾川知道那些人的性命在刘勉心中无足轻重,给刘勉时间衡量利弊,结果肯定不会让他带走锦衣卫的人。 此刻贾川的脑子多少回来一些,他赶忙说道: “我知道庄子里藏着什么,藏着一个能帮汉王夺取皇位的人!不管汉王调兵几何,只要我能将这个人露出来,汉王再没准备好也得反!” 刘勉果然来了兴致,忙问:“何人有这般能耐?” “是谁我还不知道,但这个人对汉王极其重要,那几个江湖人便是看守他的,吴兵并不知道此事,我也是昨晚才从那名庄子活口嘴里诈出来的,我若是不去,他们便是汉王眼中的蝼蚁,随时可出手碾死,也可随时抓住几人用来逼我就范,吴兵之所以以为能速战速决,是因为他看到汉王这段时间被我耍的团团转,尤其是我说过汉王身边无良将……他等了数年,先帝交给他的任务,可能会在后日清晨,你们离开之后全都化为泡影,来日即便有人能完成,也不是在他手中实现的,他接受不了我能理解,但,这种心态下产生的计划极容易忽略掉最致命的因素……” 贾川快速的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了,他是意识到眼下跟刘勉说这些没用,再说,最致命的因素是啥,他还没工夫想。 但也就是顿住的这个工夫,他脑子里闪过了一种可能。 如果汉王知道抓了人往庄子送,那就是将高云朵和董圆圆当做饵,引诱他出城,他收到消息后理应出现在庄子附近,或者随后乔装出城,而此刻他宅子周围必定被盯得紧紧的,这也是吴兵他们敢冒险一试的主因,汉王府的高手都在看着贾川,吴兵觉着给他们提供了时间。 而之前贾川想的是此时他带人从暗道出城,而后送消息给吴兵,不论周围多少人,不等晚上立刻进攻庄子,将高云朵和董圆圆先救出来,但是否能打得过看守庄子的老师父们,贾川不敢想,他不知道吴兵的底气从哪来。 而现在他叨叨了几句,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能在汉王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出城了,利用这个时间差,攻进庄子将那名被汉王看重的人抓了,呃……难度有点大,露出来也是好的,这个人对汉王至关重要,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真的做到既救了身边人性命,又完成了皇上的差事。 刘勉见贾川突然不说了,竟是催促问道:“吴兵哪方面考虑不周全?” 贾川见刘勉有些动摇,捋了捋思路立刻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这是贾川暂时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他知道不周全,可他没时间仔细琢磨,吴兵别的都错了,唯独速战速决这一条还算能用,汉王也是突然知道他的人抓了高云朵和董圆圆,一样没有时间多想,眼下王府中还有庄子里的人,他能想到最佳杀贾川的法子便是将运送的路途拉长,因他不知道突然抓住人是真的突然还是贾川的计谋,按照贾川对汉王的了解,他赌汉王觉得是汉王的人抓住了机会。 这一点刘勉倒是也认同。 看到刘勉下意识的点头,贾川赶忙在脑子里又捋了捋头绪,又说道: “汉王从未在心中将我看做对手,他不会认为我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哎呀,这话该怎么说?”贾川急得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侯泰说:“你想说汉王自视甚高,在他眼中你是泥鳅,不是抓不到,而是你太奸猾,所以用自己人做饵这种事,你想不出来。” “对,就是这意思,还有就是,汉王知道我盯着庄子,但他也知道我拿庄子没辙,不然他不会将庄子里的那几个徒弟都弄出来……” 刘勉摆手说:“不论眼下事态如何,没有皇上旨意,怎可让你带走锦衣卫的人?” “你来之前,皇上可有说过要保我安全?” 刘勉想了想点点头。 “还是的,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就算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一意孤行,就要出去,能看着我孤身前往?” 刘勉眼睛一亮。 贾川慌乱中终于找到了拿下刘勉的关键,他乘胜追击道:“你的人是为了护住我的,你们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么定了,古江!出城之后你可有联系吴兵的方法?” 古江忙点头。 “老刘,不能再耽误了,再耽误怕是要露馅了。”贾川急急的说。 刘勉看向贾川问:“你可是要用宅子地道出城?” “当然!” “如此一来,这地道怕是……再用不得了。” 贾川愣了愣,随即深吸一口气,苦笑道:“这次我若是能保住性命,差事便算是办完了,这地道理应也用不上了,若是不能活着回来……能不能用的又与我何干?” …… 贾川一开始想到吴兵背着他让高云朵和董圆圆冒险时,脑子是乱的,想的只是尽早赶去庄子,要死也得死一块儿! 可随着他劝说刘勉,脑子也慢慢冷静下来,他明白吴兵他们不是没做周祥的思量,正是因为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才没有告知他,吴兵说的速战速决依据便是王府的人一定会盯紧贾川,只要贾川不动,王府中那几个庄子里来的人便不会动。 这确实是吴兵他们想到的,他们提前想到三种可能性,一种将高云朵和董圆圆带去王府,一种带去别的地方,这两种他们都做好准备随时将二人救出来,还有一种便是送去庄子。 也就是说吴兵他们想到了王府会借用这次机会将贾川这伙人一网打尽。 贾川走在地道里的时候想明白一件事,朱高煦不会认为这是精心策划的,更谈不上将计就计,只会觉得是贾川身边的人仗着这几日安静,以为有京城高官在,王府不会如何,胆子便大了起来,被他们抓住了机会。 王府的人会快速上报,朱高煦也会快速做出回应,是带回王府还是送去别处。 显然,朱高煦是中计了,听古江的意思,这个时辰没动静应该就是出城了。 但吴兵他们也想得乐观了,他们以为趁庄子空虚,他们里应外合,不仅有强闯庄子的理由,还能趁机将庄子上的秘密揭露出来,可他们低估了朱高煦对贾川的感情。 而所谓的里应外合,是想着高云朵和董圆圆被带去庄子后能顺利脱困,这是高云朵的自信还是吴兵的轻敌? 他们这一趟无论如何都是有去无回,因不知庄子里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就算高云朵和董圆圆脱困,他们找起来便要花费不少时间,庄子不是几间屋子,不是说抓住了谁严刑逼供便可顺利拿到什么,关键不在何处上,而是……看守秘密的老家伙他们能打得过?,更不要说还有随后赶来的人,只要吴兵他们不能做到在天黑前撤离,便没机会再离开了。 朱高煦不会因为没见到贾川便会任由吴兵他们在庄子任意妄为。 …… 贾川知道眼下不是抱怨谁的时候,他带着刘勉手下十几名锦衣卫,跟着古江六人急匆匆的从地道出了城。 宅子里眼下除了刘勉和侯泰,以及几名跟来伺候的下人,还有地下室关着的人,再无其他人。 贾川甚至闪过一个念头,朱高煦会不会一怒之下连刘勉和侯泰,顾佐都不放过?若是如此,庄子上的那个人露不露出来都无关紧要了。 贾川还想到了老郑头和顺子,玉砚,不知道他们会被吴兵如何安排,若是留在住处,这个时候或许已经在王府了,那他跑着一趟……贾川觉着吴兵他们不会这么没脑子。 一路上贾川想了很多,唯独没敢细想与老师父一战的可能性。 出了地道,古江几人便开始联系吴兵。 地道出口是一家农户,常年有人驻守,贾川带人心急如焚的等在这里,时间不等人! 好在没等太长时间,吴兵急匆匆的来了。 (本章完) 第120章 高手 贾川见到吴兵上来便问:“他们几时进的庄子?” “刚刚进庄子,我们……” 吴兵还想要解释,被贾川打断说:“路上可有异常?” “他们走的很慢。” “汉王觉着抓住我的人,我需要时间收到消息,这是在等我呢,你现在是否可以联系上所有人?” 吴兵点头。 “叫上所有人,即刻汇集庄子正门,冲进庄子救人!” “我们……” “你也知道要速战速决,可快慢是你能决定的吗?!汉王小瞧了我,你也同样小瞧了汉王!差事是要完成,但用我的人,用他们的性命,赌这一场毫无胜算的一战,你,我真想采访一下你是咋想的!别人不知,你怎会不知那庄子碰不得?” 眼见贾川是真急了,吴兵的底气没有之前那般足了,他只能解释道:“并非是我执意如何,是我说了这个方法,高家妹妹执意要这般做,她说你要是知道了必定不会应允,且这一趟你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不如……” “只侥幸赢了汉王几次,你们便不知天高地厚了!”贾川不想在这个时候谈论责任的问题,可一时又忍不住,他在原地转了一圈,长出一口气,尽量平和的说:“朵朵和圆圆既然到了汉王手中,你觉着他会让她们俩有机会做什么?不管你们事前如何商量,朵朵如何厉害……” 贾川深吸一口气,他不敢想下去:“眼下唯一能救朵朵和圆圆的机会便是迅速集结冲进庄子,找到人马上便撤,回来我再跟你细说缘由。” 吴兵怎会看不出贾川已是在极力的控制怒火了,他虽仍有很多话要说,但以往贾川的推断像是从未出现过大的偏差,这也是吴兵佩服的地方,他曾暗地里琢磨过,若是他遇到贾川经历过的相同情况会如何做,答案是汉王府的人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早就被杀了,没有机会像贾川这般上蹿下跳,看上去他与贾川只是差了官职,实则他心里明白得很,即便他与贾川一般位置,他也会缩手缩脚,不可能有贾川这般‘胆大妄为’。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总结,吴兵才会提出这样冒险的计划。 谁能想到贾川比任何人都惜命,他敢做实属是脑子里对皇权这个东西没有当地人这么惧怕罢了,若是让他在各处待上几年再走这一趟,有些事,贾川未必还敢做。 就比如现在,几十人大白天的冲进王府庄子,在冬日暖阳西下的时候,用地上的鲜血应和着天边那抹金黄的余晖。 吴兵这时候才知道贾川是对的,倒不是庄子上的人比他想得多,而是根本不见高云朵和董圆圆。 他们事先商议出几个方案,都是为了保证高云朵和董圆圆被抓后,能够有机会摆脱控制的方法。 他们之所以敢冒这个险,一方面确信汉王不会立刻杀了二人,还要用这二人要挟贾川,另一方面便是高云朵和董圆圆确信被抓之后,能够在需要的时候挣脱任何束缚,与庄子外的人里应外合…… 若去的不是庄子,根本不需要她们二人做什么,一旦发现方向不对,高云天他们便会上前将她们救出。 普通麻绳对高云朵和董圆圆都毫无用处,他们试了几种粗细不同的麻绳,董圆圆都能发力挣脱,铁链有些麻烦,但只要董圆圆手中随便有个结识的物件,便能先将高云朵的铁链砸开,他们想到了庄子关押二人的地方必定隐蔽,但不管在何处,以董圆圆的一身蛮力都能硬闯出来,到时随便找个什么东西都能救出高云朵。 他们也想到二人被蒙汗药之类的东西迷晕,这方面老郑头做出了贡献,他知道一种醒神丸,提前备下,高云朵和董圆圆出门时含在舌下,没事精神精神,有事了也能早早醒来。 吴兵进庄子后一开始认为是时间不对,他们说好了会在天黑后动手,考虑到关押二人的地方未必有光线可做参考,高云朵和董圆圆不用等到天黑,只要是清醒的,她们二人会根据情况自行定夺动手时间。 他们知道庄子大,只要二人挣脱束缚,在庄子里周旋到天黑,顺便找找那个秘密应该不难完成,到时庄子里需要应付这两个女人,天黑后还要应对外来的敌人,如此里应外合……吴兵他们觉着至少保住性命不难,找不到那个秘密,撤走便是了,至少看了一圈,回去也好给贾川做个参考。 可眼下这么多人冲进庄子,已经打通好几个院落了,仍旧不见高云朵和董圆圆,眼看天色暗了下来,吴兵怎能不急? 急的何止是吴兵一人,高云天就不说了,贾川是拎着刀跟来的,他也想挥舞长刀发泄一下子,但别人进了庄子忙着砍杀,而他需要通过地上痕迹找寻之前马车进来之后的走向。 可庄子里的人很勤快,每个院落打扫的都很干净,不见积雪,可马车一路进庄,车轱辘上可是带着雪的,怎会连零散的雪渣都这么少?而这些许雪渣也只能说明马车朝哪个院落而去,中途有没有停下便无从考证了。 庄子里的人可不少,高云天心急如焚,下手怎会留情?吴兵知道自己可能犯下大错,也是将懊恼化作动力,手中剑化游龙,势不可挡,而他带来的几十人都是有些身手的,至少与庄子上的这些人打在一处没什么压力。 陈默一直跟在贾川身旁,眼见前面的人打得风生水起,好不痛快,他手也痒痒,奈何还要看护只知道盯着地面看的贾川。 “要我说,抓个人来问问更简便。”陈默建议。 “你可以试试,只问人,别问车。” 陈默真就这么做了。 前面人在开路,他瞅准机会窜出去抓住一个受伤的,刀架脖子上便问,问了好几个都说没见到一胖一瘦的姑娘。 没过多久陈默刀上已开始向下滴血。 贾川却拎着刀站住不动了,他记得在哪看到过几小堆的雪,…… 他们这时候已经到了第三处院子,贾川拎着刀突然往回跑,陈默赶紧跟上。 “你干啥去?”陈默追上来问。 “她们可能就在门房里。” “啊?怎会就在门房里?” “门口的雪最多,咱们进来脚上会带些冰雪,但我当时扫了一眼,门房门口有条状堆积的雪……你问了那么多人,生死攸关之际,总能碰上一个口松的……” “你说的我怎听不懂?或许是马车去了其它院子,咱们还没打到。” 贾川站住了脚。 此时他们二人已跑回正门的那个院落,院子里一片狼藉,院门也是敞开的,而旁边的门房前站着一位老者。 这老者一身道袍,背手而立,真有些道骨仙风的意思。 贾川倒吸一口凉气,陈默立刻握刀站到贾川身前。 “我以为你们会一直向里搜寻,不会想到回来,也……没机会回来。”老者说得云淡风轻。 贾川向左迈了一步,拍了拍陈默说:“打不过,也没必要打。” “哦?”老者笑了笑问:“不打如何救出你的人?” 贾川指了指门房前散落的雪说:“那个胖丫头的分量不轻吧?” 老者笑呵呵的点头说:“是,需四人合力,呦,又来了不少人。” 刘勉手下的锦衣卫的职责是要保护贾川,打着打着发现人不见了,有五人赶紧往回找,此刻便也出现在此处。 贾川回头看了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又转过头来说:“大侠与汉王有承诺在,我们进庄子有些突然,大侠没有拦,想着不放走便是了,至于庄子上的人死了多少……大侠倒是不放在心上。” “他也配称‘侠’!”陈默沉着脸说。 老者哈哈一笑说:“如何称呼不重要,你们是自己了断还是……” “逗你玩呢,你还真当真,他们是锦衣卫,又不是你在江湖上看到的哪个小门小派的徒子徒孙,不是我说你,挺大岁数了,怎会这点事都不懂?江湖也在皇上的地盘上,你参合皇家的事干啥?” 老者听说这些人是锦衣卫,脸上的笑容即刻收敛,背着的手也放到身体两侧。 “你以为杀了我们就没人知道你在这儿了?庄子外面的卫所官兵很快便到,那两个女人你可知是谁?汉王巴不得你脱不了干系,自然不会命人与你说明真相,若只是普通女子,怎会来这么多锦衣卫?” 老者皱眉,面现疑惑之色。 “你们与汉王的约定里有守住庄子,有守住那个人,但没有护住临时送来的人吧?” 老者面露惊讶之色,问:“你怎知……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些消息?” “我乃朝廷命官,你觉着汉王做什么能瞒得住皇上?今日我们能来,敢来,便是说明汉王的好日子到头了,你若是为了银钱,赶紧想法子逃走藏于深山,别再惦记那些黄白之物,没命花赚来何用?我也是看你挺有眼缘才多说两句……” 陈默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贾川,这可不是多说两句,这是没话找话,莫不是真有卫所官兵会赶来? 其他几名锦衣卫的人也纳闷,大冷天的,就这么站着聊上了? 眼看贾川都扯到面相上了,老者不耐烦的摆手道:“我虽不知你为何要拖延,怕是想着那些已经冲到里面的人回来救你,若是这般想……” 老者突然住口,脑袋向一旁小幅度的扭了一下,像是想要仔细听什么,偏这时贾川爆喝一声:“动手杀了他!” 陈默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其他锦衣卫本以为一个老头,是吧,这么多人都上不好吧。 贾川紧跟着又喊了一句:“他功夫了得,一起上!” 除了贾川向后退了几步,其他人都上了。 老者双脚迈开与肩同宽,这时陈默的长刀已到他身前,他抬起右手貌似轻轻一点,贾川却听到刺耳的‘铛’的一声,贾川有种错觉:陈默在快放,老头却是慢动作。 陈默收刀勉强站住,与此同时,老者脚下青砖‘啪啪’碎裂,几名锦衣卫这时已攻到近前,有贴地面横扫下盘的,有直刺双目、咽喉、心窝的……刀光织成银网扑向老者。 老者道袍陡然鼓胀,脚下碎石积雪随掌风而起,劲射而出,几人赶紧掩面后撤,仍有被碎石击到的,不免脚步踉跄。 陈默挥刀拦下碎石,又猛地刺向老者,老者轻轻跃起,足尖轻点刀背的瞬间,长刀发出古琴般的嗡鸣,陈默只觉着虎口发麻,刀势不受控的劈到地青砖上,又是震得他差点丢了刀,他赶紧向后退了两步,换做左手握刀。 老者重新落地,依旧站在房门口。 这便是高手。 老者手中无刀剑,若是有,此刻陈默几人怕是已没了呼吸,贾川为自己提前退后几步感到庆幸,飞到他面前来的碎石,力度大大减弱了,他也可像模像样的挥了挥手中长刀,将无力的碎石拦下,而后道:“多些大侠手下留情。”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死在我手上罢了,莫说屋内的二人你们带不走,便是这敞开的院门,你们死前也休想出去。” 贾川知道这老头所言非虚,可仍旧嘴硬的道:“给你个台阶下,你还不要,你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吧?说出的话可作数?你是不想取我们的性命……还是不能?你既然说不想,一会儿打不过了你又下狠手,将来传到江湖上……” 不知是不是嫌贾川聒噪,老者突然衣袖一挥,一粒碎石直奔贾川面门而来,这与之前的碎石可不同,目标明确,用力集中,好在陈默退后两步,有机会挥刀挡住碎石,才让贾川保住了这张脸。 贾川心中惊了又惊,可面色未改,他慢慢将颤抖的双手背到身后,主要是手中的刀在晃,他哼了一声,说:“你想试试我的身手,有本事你到中间来,你我一战,上次动手收拾你这个年纪的还是上次!” 陈默惊愕的看向贾川,差点脱口而出:“你疯了吧?!” (本章完) 第121章 合力一击 贾川也怕啊,他不怕老头真的走到他面前来,他怕老头直接飞过来。 但他赌老头不会动,只要老头不动,便说明高云朵和董圆圆并未被戴上枷锁,至少是可随时被带走的状态,老头才会执意站在门前,在不知道他们这几人功夫到底如何之前,不会轻易离开。 虽然用这个方法试上一试有些冒险,但只有试出这个,贾川才能知道拖延是否有效。 最好是连绑绳都没有,若屋内的高云朵和董圆圆没有被绑,只是不知被什么迷晕,贾川除了寄希望于老郑头的那个什么丸能有作用外,还寄希望于董圆圆的体重,同等药量对高云朵和董圆圆来说,药效差别可就大了,董圆圆一定会提早醒来,他想拖到董圆圆能站起身来。 刚刚老头扭头听动静的举动,或许是董圆圆醒来后不知所措的翻动,又或者是挣脱绑绳的动静,贾川不觉得还有别的可能。 不管何种精神类药物,醒来后都要缓上一会儿,贾川知道他需要再吸引老头的注意力,好给董圆圆争取站起来的时间。 高云朵说过,正面对敌董圆圆一招都过不去,但突然奋力一击,高手也难以应对。 贾川‘失踪’有一会儿了,高云天吴兵他们并没有找来,可见是也遇到了高手,且汉王随时有可能带人赶来,谁知道他们之间传信儿用什么? 贾川心里这个急啊,就眼前这个老头,高云朵就算是十分在状态也未必是对手,更别说高云天和吴兵他们眼下的境遇了。 所以,贾川冒险试一下,眼下只有董圆圆醒来且恢复体力,可能才是唯一能全身而退的机会。 老者听罢贾川挑衅的话,犹豫了一下,庄主连胜说过,这些人功夫都不错,可刚刚试过这几人,都不咋地,莫非是这个年轻人有些身手? 就在老头琢磨的时候,贾川突然喊道:“你有力气吗?是不是动不了?别着急,忍一忍,一定要等自己差不多了再说,要不然你过来了,我一掌将你拍死,咋整?” 老者听懵了,他皱眉看向贾川,眼神犹如利箭,贾川收到,差点向后退了一步。 可陈默听懂了,他突然爆喝一声:“再来!” 几名锦衣卫不知所以然,但像是听到号令一般,再次挥刀上前。 一时间院中像是局部地区风力暴涨,贾川扯着脖子喊:“多喝水啊!”他脑子里不知怎的想起上一世的传达室,还是一个镜头似的画面:传达室正中间有个炉子,上面坐着水壶,冒着热气,传达室的老爷爷披着棉衣喝着茶。 “有热乎的,带水的东西,一会儿用上!” 这么两句话,让老者有点分心,尤其是他确实听到里面有动静。 老者心中不喜,心想只能尽快解决了这些人,进屋看看。 他确实不想手上沾染这些人的血,他知道一会儿后面自会有人来收拾这些人,但眼下像是不得不下狠手了,刚刚庄主的托付他还是要完成的。 若不是没想到这些人来的这般快,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做,何须他犯难? 他将人留在门房,便是有意躲过这次‘闹剧’,至少在他看来是闹剧,谁抽风了要硬闯王府庄园,还仅仅是为了这两个女人? …… 庄主连胜在马车还未到庄子的时候便收到消息了,他急匆匆的找到这位老者说了诉求,无论如何要看住这两个女人,王爷有大用! 吴兵他们之前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过庄子上会如此看重,竟是找一位老家伙看着二人,若是贾川没有来,他们按照原计划行动,高云朵和董圆圆没有机会与他们里应外合,更谈不上全身而退。 这就是贾川说的‘你们低估了汉王想杀我的决心。’ 老者是不以为然的,他既不想让两个女人待在他的住处,更不想随两个人女人去庄子地牢,便来到门房跟连胜一起等,等马车到了,直接命人抬进门房,他觉着这事儿等天黑了也就完事了,到时这两人不是被杀了,就是被带回王府,放在门房也方便。 连胜没资格与老者讨价还价,待马车到了之后,他还要安排别的事,来人说了,这两人十分的重要,王爷更是十分看重,天黑前后定会有人来庄子救人,且这些人功夫都很强,庄子上的人一定要扛到王爷带人赶来,王爷的命令是:一个都不能放走。 连胜不敢怠慢,高云朵和董圆圆身上的绑绳在门房前被解开了,是为了方便搬移,当时连胜想的是一会儿换成结实的牛皮筋,但等二人被搬到门房内,他着急到后面去安排一会儿如何应对,而后又去找剩下的俩老头…… 忙中自然会出错。 连胜知道需要好好求一求,这俩老头没有门房里那个好说话。 这俩老头好像是来出家的,大有不理红尘俗世的意思,只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教徒弟,看住屋内的那个人,还剩一个守住庄子的任务,他们说了:“你们打不过我们自然会出手。” 若是那些徒儿们有一个在庄子,连胜都不会这么紧张着急,既然说了来人功夫了得,便不是庄子上这些武夫能拦得住的。 可谁能想到,就在连胜给那俩老头做思想工作的时候,那些人提前上门了,连胜还没来得及想起来命人去取牛皮筋,便投入到一线作战中。 贾川确实像是有神明护佑一般,因之前来人报信的时候说的信誓旦旦的,连胜以为一切尽在王爷掌握之中,这些人提早来了,王爷自然也会带人提早来,再加上贾川他们来的突然,连胜根本没有想过报信这件事。 而王府中,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贾川出城,他们便会尾随而来…… 更让连胜想不到的是,贾川进庄子没多久便想到了被抓来的人就在门房,董圆圆的身板,有了些许意识后,翻动一下的动静可是不小,老者也是听到了这个动静有了扭头的动作,虽说动作纯属下意识的且幅度不大,但还是让贾川抓住了。 而贾川的那句‘多喝水’终于是让老者琢磨了一下后,反应过来这不是跟他说的,之前那句也不是,后面的那句更不是,那是跟谁说的? 还用问吗?老者意识到这是跟屋里人说的话,可屋里的人还在昏睡中,押送的人说了,到明早方可转醒。 老者虽说脑子里想着其他,但却不耽误收拾眼前这几个人。 于是,局部地区风力八级之后,贾川看到门房外不远处,贴着墙根摆放的一个水缸突然崩裂,水缸内的水已结成冰,冰块四射,与碎石无异。 贾川惊讶不已,心说:古时候真有这样的内力啊!怎就传着传着都变作花拳绣腿了呢? 也就在贾川走神的功夫,有几名锦衣卫已倒地不起,陈默嘴角也渗出血来,贾川急了,赶紧爆喝一声: “老家伙,你有种冲我来!你师父是谁?我见到必定要告你一状,你师父教你武功就是为了让你持强凌弱的?为了让你攀附权贵不分善恶的?你可有儿女?……撤!” 老者彻底被贾川说怒了,难得的用了连招,看在贾川眼中也不过是双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太极,而后双掌送出,院中角落那棵不知道是什么树上面积攒的雪顿时纷纷扬下。 陈默带着锦衣卫听到了贾川的一声‘撤’本就打算退下去,还没来得及,便被老者劲力推到,连贾川都没有站住,一屁股坐到地上。 可就是这一瞬间,一声熟悉的怒吼冲破天际,紧跟着便见一物嗖一下冲出门房房门,那东西来的太快,力道也大,老者被那一声怒吼震了下心神,而后下意识的回身舞动衣袖,那东西‘啪’的一声碎裂,里面的热水四散开,但碎片与水滴竟是没有冲进门房里面,而是被一个硕大的人影带动着直接砸向老者。 老者下意识展现出的内力大打折扣,董圆圆又是铆足了劲扑出来的,这一刻董圆圆是风一般的女子。 距离太近了,老者反应已是极快,只见他脚尖像是轻点地面,人便向后飘去,奈何那庞大身躯力道太足,下落速度也快,饶是老者功力再高,最终还是被力道带倒,且被冲出来那人砸中脚踝,贾川甚至仿佛听到了‘卡’的一声。 要说董圆圆这一下没能砸在老者身上,反倒是好事,董圆圆力道虽说够足,一般人被他砸这一下不死也只能剩下半条命,但老者练了一辈子,虽说不上金钟罩护体,也差不多,偏董圆圆没有老者的速度,最终只砸在老者的脚上,这地方老头可没有啥护着的,折了是必然的,有没有粉碎性的就不好说了。 贾川顾不得尾巴骨再次受伤,紧紧握着长刀,高喊一句:“将刀扔给圆圆。” 陈默艰难起身,使出全力将刀扔向董圆圆,可贾川没想到的是董圆圆没有金钟罩护体,摔这一下已是做出了再也起不来的准备,她用了多少力,这一刻她伤的就有多重,哪里还能伸手接刀,而被她扔出来的铜壶帮她受了老头的大部分力,可碎裂处锋利无比,董圆圆不知道自己现下身上是否有伤,只觉着一动不能动,动一下浑身疼得像要裂开。 而那些被贾川觉得有用的热水,一点用没有。 贾川在陈默扔出刀那一刻便后悔了,眼见长刀飞舞在半空,眼见老头龇牙咧嘴的抬起手臂,时间像是定格在这一瞬间,忽地,房门内飘出一条白色缎带般的人影,在空中接到长刀,刀尖朝下,俯冲而下。 老者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他奋力想要挣脱脚上的累赘,奈何董圆圆死命保住他的双腿,眼见高云朵手中长刀便要刺中老者,老者一边挥动双手击向高云朵,一边用诡异的姿势贴地挪向一旁。 高云朵使出了全力,她甚至看清了老头的掌纹,可这一刀还是未能刺中,而她却生生受了老头结结实实的一掌,只是这一掌并非老头全力,他眼下也无法施展全力,但这也不是刚刚缓上来一些精神的高云朵能承受的。 眼见一袭白裙摔向一旁,贾川青筋暴起,他一手撑地往前快速挪动,一手举着刀扑向老者……返祖表现明显。 这一刻贾川已将生死抛在脑后,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到即便是这样的老头,杀他也是容易的很。 老者眼下所有注意力都在高云朵身上,忽的感受到另一侧有动静,他再想转头已是来不及,但下意识的反应,还是精准的判断出危险来自何处,他伸手握住了刺过来的刀尖。 贾川变作双手握刀,使出全力却是分寸未得进,此刻他已失去理智,怒吼着松开握刀的手,以手为刀朝老者脖颈砍去。 老者此刻手里可有刀,虽说握错了地方,但只要能砸中贾川的脑袋,贾川这一世的剧本便可落幕了。 偏这时董圆圆动了动,老头疼得额头一层密汗,刚刚他用内力强行将自己的身形挪动,便已是在忍受断骨之痛,可没人让他缓一缓,就在他要处理了贾川的一瞬间,董圆圆动了这一下,他斯哈了一下,只耽误了这一下,落幕的便不是贾川了。 朵朵手中也有刀,她此刻是动不了,却仍旧有力气贴地甩出长刀,老者左右都有险情,双脚剧痛无法动弹,他下意识的斯哈了一下想要左右手同时发力,一把刀正中胸口,他愣了一下,哪来的?随后高云朵的刀也到了,正中侧腰,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这两份疼痛,贾川的肉掌狠狠砸在他的脖子上…… 院子里安静了那么一刻,静得让躺在地上的贾川感觉听到了别的院子里的打杀声。 青砖上的冰冷让贾川迅速冷静下来,他长出一口气,可周身的疼痛让他想迅速起身有点难,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而后龇牙咧嘴的爬向高云朵。 (本章完) 第122章 撤! 临近的时候,贾川便已看到高云朵十指上的血迹,他原本的疑惑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董圆圆能醒是在贾川的预料之中的,但高云朵为何也能这么快醒过来? 显然是高云朵提前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便事先准备了细针藏在身上,嘱咐董圆圆若是提前醒了便扎她十指放血。 贾川一阵心疼,爬到高云朵身前,还未开口,先听到高云朵轻声说:“这次是,我错了。” 贾川忙摆手,憋了一下才说出:“相信我,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你,伤的重不重?” 说罢,贾川顾不得男女有别,扶着高云朵坐起,而在高云朵坐起的那一瞬间,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射而出,吓得贾川一激灵,只觉着一股血涌向脚底,他扶着高云朵的手不停的颤抖。 高云朵却舒了一口气说:“吐出来好受多了,你莫担心,他那一掌确实伤了肺腑,好在不重,这口淤血吐出来了,便也就无妨了,你快去看看圆圆,我自己调息片刻。” 贾川只知点头,眼见高云朵盘膝而坐,他这才爬到董圆圆身旁。 董圆圆之前是趴在地上的,现在是仰卧,眼角还有泪水滑落。 贾川吓一跳,忙急急的问:“圆圆,跟大哥说你哪疼?” 董圆圆抿了抿嘴说:“若是顺子哥在,定是先来看我。” 贾川长出一口气,说:“你该庆幸他不在,要不然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活着。” 董圆圆眨了眨眼,将眼中多余的水分挤出去,说了一句:“大哥说的对啊,顺子哥要是在,我护不了他,他见我倒地必定会如大哥救姐姐一样,想要冲过来……” “这时候了,你先别乱想,跟大哥说可有伤在哪?” “我以为我伤的挺重的,其实好像没啥大事,就是得缓一缓,刚刚我还以为我动不了,可一使劲就翻过来了,翻过来也没咋着,我自己慢慢能起来,你去看看陈大哥吧。” 贾川又爬向倒在老者头顶位置的陈默。 刚刚那正中胸口的致命一刀便是陈默使出洪荒之力,飞身而起扎上去的,他的刀扔给高云朵了,但陈默手中无刀会很别扭,便爬到一名晕过去的锦衣卫身旁,拿起了刀。 贾川看到高云朵吐了一口血,吓得不行,可在刚刚千钧一发的时候,没能见到陈默长刀扎向老者的时候,先是吐了一口血,刀才捅进老者胸口,而后陈默便晕倒在老者头顶位置。 当时贾川全神贯注的想着给老头颈动脉狠狠来一下子,让他大脑缺氧晕一下,他那把刀才能用上力道,至于同一时间周围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所以他刚刚抬头看向四周,看到陈默晕倒,还以为与其他晕倒的锦衣卫一样,就是气血不顺畅导致的,一会儿就好,便没着急先看陈默。 可眼下贾川使劲拍着陈默的脸,陈默半点反应没有,贾川着急了,他先试了试鼻息,而后又摸了摸脉搏,再然后转头看向还醒着的锦衣卫,开口问道:“你们几人还有谁能行走?” 两名锦衣卫勉强站起身。 贾川忙让他们看看其他人可都还活着。 在确认都活着,只是伤的都不轻之后,贾川回头看了看董圆圆问:“你觉着何时能动?” 万幸的是董圆圆没有铜壶碎片扎伤,只是狠狠的摔了一下,虽说浑身少不得青紫,但至少没有伤及肺腑和经脉,她缓了这一会儿也能勉强站起来了。 “你跟我去后面找马车,然后驾车将他们全送走,让他们给你指路。”贾川指了指站着的锦衣卫。 “我跟你们一起去。”高云朵捡起地上的长刀说。 “你身上还有伤……” “无碍!赶紧走,我怕我哥他们撑不住。” 贾川心中暗叹这个女人不听话,却也不敢耽误,只嘱咐能动的锦衣卫将地上昏迷的都搬去门房中,地上太凉,而后三人朝后面的院落跑去。 …… 马车好找,董圆圆比贾川想的聪明很多,她见过别人驾车,便像模像样的将马车驾走了。 贾川和高云朵原本是奔向打斗声传来的院落,贾川却突然站住脚,他闻到了一股酒味,他脑子里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他扭头跟高云朵说:“先把庄子里这些房子点了,点之前,看看里面有没有孩子,孩子应该不会被放在这么靠前的院子中,也应该有专人看着,若是发现火势,或许会将人带出来……” 贾川像是跟高云朵说话,也像是跟自己解释。 高云朵不问缘由,跟着贾川找到几坛酒和火折子,每间屋子先看一看,而后将坛子里的酒泼洒到门框,木窗上…… 天完全黑下来了,庄子却烧了起来,北风呼啸着将火星子带到各处,后面便不用贾川和高云朵做什么了。 连胜慌了,他不明白王府那边怎的还没来人?庄子上能打的都被调去汉王府了,来人又如此能打,三个老家伙一个守在大门,一个守着那个人,一个眼下被多人围着,胜负难料,偏这时候庄子起火,若是烧到那间屋子,屋子里的人必定要被带出来,即便有老家伙看着,是否一定能保住? 可连胜知道,眼下他连组织灭火的能力都没有,今日事发突然,庄子又大,安排在各处的人手没办法一时间调过来,眼下即便知道这里有事,其他地方的人不得令也不得擅自赶来,更何况就算他能命人去下令,能及时赶来的人也没什么大用,且这些人怕是会拖上一拖,真正忠心的有多少,连胜心里清楚。 眼见四周火起,连胜只得分出围攻的几人去传令救火,这样一来可真就是每个人都有对手,谁都腾不出手做别的事了。 要说也是巧,连胜将庄子上的小头目全部叫来开会,虽说他跑去求两位老师父出手了,但这些小头目可还没走,贾川他们便来了。 没有准备好的结果便是这些小头目们都参与到一线作战了,如此一来,连胜派出去传令的人是否能尽快调来人手,可就不一定了,且庄子还这么大,一来一回的…… 庄子是大,但架不住都是木质结构的房屋,且北风还在吹,贾川和高云朵点了几处之后,便朝打斗之处跑去。 贾川气喘吁吁的关心着高云朵:“你还行吗?要不歇一会儿?” 高云朵气息比贾川稳定,她问:“他们为何要朝这个方向打?” “随机的,哦,就是一路追着打,原本是想找到你们,后来……应该是退不下来了。” 很快,二人便跑到了打斗的院子。 眼前的景象正如贾川推断一般,所有人都被安排了对手,而高云天,吴兵还有两名吴兵手下正与一位黑发老者打在一处。 贾川人还未站定便喊了一句:“卫所官兵马上就到!” 别说参与战斗的连胜,便是吴兵都信了。 那黑发老者虽被高云天的铁尺和三把长剑纠缠着,却丝毫不落下风,若不是怕伤到自己人,他或许发挥的能更好一些,可突然跑来一人喊了这么一句,老头的心绪顿时有些飘忽了,没想到这人还有第二句。 “门口的老家伙已经死了,一会儿卫所官兵来了直接便可围了庄子,待那人被找到,咱们便可撤了。” 对连胜和黑发老者来说,这一句的杀伤力比上一句更甚。 高云天便是瞅准了黑发老者走神的一刹那,铁尺有机会碰到了老头的手腕,而这时,高云朵挥动着长刀也杀了过来。 贾川现下手里可没刀,好在敌人都被安排了人照顾着,没人有能力脱身对付他,他也只是看了看高云朵的状态,发现比之前要精神很多了,他在这里也没有用处,便朝连着的下一处院落跑去。 连胜看到了,他以为贾川又去放火,奈何有人缠住他不放,他又没有能力一举将人击退,只能喊道:“谁能退下去,将放火之人收拾了,他跑去玉园了。” 贾川刚刚在回答高云朵问题的时候,答了一句‘随机’,这倒是给他自己提了个醒,吴兵他们追着拦路的人打,其实是没有目标的,他们只盼着高云朵和董圆圆突然出现,而拦路的这些庄子上的人退的时候可是知道哪里是哪里的。 人的潜意识是很可怕的一个存在,尤其是在危急时刻,不知该怎么做的时候,潜意识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他们会朝着重要的地方退去。 什么地方重要? 不是藏金银的地方,而是关押那人的地方。 贾川便是怀着这种推断,跑去了下一个院落,可院落中空空如也,只有随风飘来的火星子随风乱舞,很快这个院子也会着起来。 贾川看到回廊尽头的一处木门,他缓缓朝木门走去,走到院中的时候,他清晰的听到开锁的动静,随后木门打开,一名白发老者带着一个佝偻身形的老头走了出来,在看到贾川的那一刻,二人停住了脚步。 此时前面几个院落火光冲天,借着火光,贾川看清了佝偻身形那人的装扮,好巧不巧的,他见过。 “你是玉匠。” 贾川说的很肯定,老头抬头看向他,目光中满是期许。 贾川朝那白发老者礼貌的抱了抱拳,说了句违心的话:“大侠容我片刻,我知大侠与汉王之约,护住庄子,护住此人。护庄子的事,另外两位大侠在做,这个人……我没想过带走,我知道我也带不走。” 那佝偻身形的老头顿时一脸绝望。 贾川看向佝偻的老头又说:“我知你并非自愿,若是自愿,也不需要这样厉害的人看护你,你知道这是何等样的罪过!你放心,我知道了便是皇上知道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皇上定会体恤,且你已经尽力了。” 老头掩面痛哭。 贾川又抱了抱拳,对白发老者说:“汉王若是相问,你照实说便是了,加一句,就说贾川都知道了。” 说罢,贾川转身就往回跑,路上遇到高云天刚刚拍倒尾随而来的人。 贾川问高云天:“你还有力气吗?高声喊卫所官兵已到,咱们撤!” “真撤?” “真撤!” …… 眼见着一伙人说撤便撤,连胜是真的信了卫所官兵已到。 他没有命人去追,只想着如何应对卫所官兵,他想过将来人留下与官兵对峙,再等王爷赶来,可这不是他想留下便能留下的,与其再添伤亡,不如放走这些人,全副精力应对官兵。 所以贾川他们撤退的很利索。 可那黑发老者惦记大门处的老兄弟,便跟了出来,待见到老兄弟真的死在院中,他不可置信的冲过去,拔出胸口的刀,他想要为老兄弟报仇,他手中有刀,他能做到!可若是门口有官兵,他该如何? 也就是犹豫了片刻的工夫,贾川他们便已经全部撤出了庄子,等他下定决心要为老兄弟拼上一把的时候,贾川他们已经上马而去。 黑发老者拎着刀追了出来,借着庄子上的熊熊烈火,他看清门口哪里有什么官兵,这使得他更是怒火中烧,飞身朝马蹄声处追去,两个起落进了一片密林他便觉出不对,待他想要退下时,暗箭破空而至,且不是一两支。 这地方只有淡淡月光,老者也只是凭动静挥动长刀挡箭,奈何刚刚一战,他的手腕被高云天的铁尺近距离接触过,肩膀处也被高云朵突来的长刀伤到,此刻若非功夫了得,便要葬送此处。 老者艰难的退出密林,后背还是中了一箭,他知道即便追上,他也难以报仇,他咬了咬牙,转身回了庄子。 只是,自此之后,贾川的名字深深的刻在活下来的两名老者心中,平白为贾川往后的路添了麻烦。 …… 而此时的贾川还不自知,眼下他要做的是快速离开这里。 这里指的不是庄子,而是乐安。 庄子这一趟虽说没有找到别禁锢的幼童少女,但至少看到了玉匠,这便够了,若是能因此逼着朱高煦起兵,待收拾了朱高煦之后,那些孩子自然也能被救出来,只是,以后的路她们也不好走。 (本章完) 第123章 终于可以回京了! 贾川在半路问清楚顺子和老郑头的藏身之处后,命还能动的锦衣卫从暗道回宅子,告知刘勉侯泰,他先一步回京了,因他知道庄子里的人是谁了,事关重大,必须亲自回京禀报。 不离开等着朱高煦亲自来杀他?贾川相信他眼下知道的,或者说朱高煦以为他知道的,必定会逼迫朱高煦提前举起谋反大旗,他的差事可说是完美收官了。 …… 同一时间,朱高煦带着王府一众人等,带着满腔怒火刚刚蛮横的命守城官兵打开城门。 贾川不知道的是,高云朵和董圆圆昨日便已经出来试探过了,只是王府盯着的人没有下手,他们将此事回禀给朱恒,朱恒一开始疑心过是否又是陷阱,贾川的奸猾让他心有余悸,可盯梢的人盯了一天,发现这俩人主要是吃,还去了几间成衣店,一路小心翼翼的,最终还是瘦些的女子强行将胖胖的女子拉回去的,一路劝说着明日再来,那胖胖的女子才不再挣扎。 朱恒想了又想,便将此事回禀给了朱高煦,朱恒说他收到的消息是贾川此人十分在意身边人的安危,这次京中来人,这两名女子不便住在宅子里,搬离那日也是十分谨慎。 朱高煦自然十分看重此事,他一心想着杀了贾川,奈何那些人迟迟不肯离开,让他憋着的这股火越积越盛,此时有机会抓住贾川身边的人,到时便可等着贾川前来送死,这等绝佳的机会,朱高煦怎会放过? 但他也知道,有京中这几人在,真说贾川知情后带着刘勉和侯泰前来要人,他即便不放,也无法杀了贾川,还是得忍。 若是送去庄子呢? 朱恒分析道:“消息突然,贾川又十分看重这两名女子,他必定能想到王爷是想用此二人做要挟,势必会带足人马前去庄子救人,而那刘勉也好,侯泰也罢,在没有收到旨意之前,理应劝说贾川莫要冲动。” “他们不敢参与!”朱高煦笃定的说:“顶多会找到王府见我,而贾川……这么多次被他侥幸偷生,他必定会轻敌,自作主张的带人去追,待他离开宅子出城……” 于是,高云朵和董圆圆转日出门后没多久,在假装抵抗了一番,差点逃脱之后,被王府几人拽上了马车。 朱恒考虑的很周全,可谁去给贾川报信? 汉王府的人满城到处都是,但贾川没有这么多人用啊,这俩女人被劫走,需要到点没有回家才会被发现,而后再通知到贾川,这中间可能耽误的时间可就不好预计了。 为了方便贾川的人知晓两名女子是被带去庄子了,朱恒刻意强调动静要大,大到贾川的人随便一问便会有人告知两人被王府的马车带走了,而那驾马车出城了,如此一来也能节省些时间。 可从城门到庄子也需要些时间,所以朱高煦命人去庄子传话的时候说要等到天黑,才会有人来偷袭庄子。 但朱高煦也盼着有奇迹发生,万一贾川身边有人暗中盯着这两名女子呢? 所以他吩咐下去,马车慢行,等一等。 若是贾川能及时收到消息,利落的追出来,一锅烩了,多好! 至于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给王府惹麻烦?朱高煦大手一挥,说:“本王就是不认,他们能奈我何?” 可惜,宅子那里一直没有消息。 朱高煦等着刘勉和侯泰前来质问,只要这二人离开宅子,后脚贾川便会带人出城,朱高煦觉得他已经很了解贾川,贾川势必不会听劝,只要那二人离开宅子,朱高煦即刻动身。 可朱高煦等的心焦,甚至想让钱巽去宅子报信,钱巽吓得声调都变了:“王爷,若是刘勉问起如何得知此事,微臣该如何答对?说王府确实将人抓去庄子了?” 朱高煦一想也是,这种直接受人把柄的事有些蠢。 朱恒劝说朱高煦莫急,越是没这么快,越说明这不是个坑,朱高煦觉着有理。 这个逻辑…… 可等到天色渐暗了,宅子那边依旧没有动静。 不仅贾川的宅子没有动静,连两个女人住的宅院也没有动静。 这就不对了,那两个人这个时间早该回去了,宅子里还有旁人,怎不见有人出来找? 朱恒开始心慌了,他想弄清楚昨日究竟是王爷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朱高煦已经沉不住气了,他想了几个可能,不管哪种可能,他都要先去庄子看看。 于是,夜幕下城门打开,朱高煦率先冲了出去。 …… 朱高煦远远的便看到庄子方向有火势,那一刻他还有些激动,只要贾川那些人还在,他晚来了一些也没什么。 可等他临近庄子,便感觉到动静不对,前面有侍卫举着火把带路,朱高煦的脑仁虽然小,但还是有的,他看到了雪地上散乱的脚印,马蹄印…… 再等他到庄子大门前,看着敞开的大门,听到的喊声都是与水有关,没有喊杀声。 朱高煦想到了一个可能,但他迅速的甩掉了,不可能!应是来的那些人都被抓住了。 连胜本没有受伤,混战的时候,他一开始是旁观的,最终找了个不太厉害的锦衣卫交手,二人像是说好了一般,你别伤我,我也不伤你,打的甚是和谐。 可朱高煦见到的却是浑身是血,手臂与大腿都有伤的庄主。 …… 连胜并不知道谁是贾川,朱高煦问得详细,连胜便也就知道那个跑去玉园的便是贾川,那几个被调去王府的徒儿们,尤其是死了师父和师父受伤的徒儿更是将贾川的名字谨记心间。 此时正催马朝京城疾行的贾川,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朱高煦听说贾川去了玉园,心中除了愤怒又添了几分惊慌。 他亲自去了玉园,当他知道眼前这老头担心火势烧到玉园,竟是带着那人想要避到后面的水榭,偏在刚出玉园的时候遇到了一名年轻人…… 朱高煦怒了,他忘了眼前这个老头是谁,竟是伸手想要揪老头的衣领,老头轻轻扒拉了一下,朱高煦没抓找,这让他更是狂怒,他吼着:“将他给我绑了!绑了!” 老头站起身,朱高煦向后退了数步,熊熊怒火也跟着变成了火苗。 老头淡定的说:“王爷莫急,那年轻人让我给王爷带句话,说:贾川都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他能知道什么?!” 老头指了指床上躺着那人,说:“至少知道他是玉匠,还知道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朱高煦呆愣住了。 汉王府的庄子动用了江湖上的高手护着的是一名玉匠,为何要护住一名玉匠?这名玉匠是谁? 贾川说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便是朱瞻基知道了…… 朱高煦心中再无怒火,他知道他已没有别的出路了。 …… 清晨,大道边上,一队人马正歇在路边。 顺子和老郑头是跟着吴兵他们提前乔装出了城,而后被安置在地道出后附近的屋舍内,贾川他们马不停蹄接上所有人,也包括被董圆圆驾车带走的那些人。 总之,逃跑的时候那叫一个乱,吴兵安排人这儿去几个,那去几个,贾川他们跑在前面,因有马车跟着,速度起不来,他眼见着队伍逐渐壮大,却没空停下来仔细瞧瞧,直到吴兵安排下的人赶来报信,说清楚汉王是几时赶到庄子的,贾川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踏实。 他命陈默带来的锦衣卫先行一步,到京城报信,也算是搬救兵来接,万一汉王的人半路从天而降,他也有个盼头。 如此疾行了一夜。 贾川也是算了算时间,才同意太阳出来后路边修整半个时辰,他也得空好好问问高家兄妹和吴兵,怎就突然想到要去庄子折腾一番? 高云朵本就有些内伤,又骑马赶了一宿的路,此时面色煞白,盘腿坐在地上调息,贾川不忍追问她,只好拉着高云天和吴兵,他有很多问题,怎的邓医师也跟了来?还是带着准备好的药丸,连熬药都省去了。 而高云朵他们住的宅院定是被王府的人盯的紧紧的,顺子和老郑头他们是怎么出来的? 高云天说:“我嘴拙,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我只知道大家也是想为你分忧,我们都知道京中来人若是离开了,咱们都逃不过被王府收拾,最好的结果便是保住你的性命,仓皇从地道出城……” “就这么没信心咱们靠着宅子赢上一场?” 高云天摆手说:“我们都与庄子里来的人交过手,知道他们的本事,其实早些时候我们几个便跟着吴大哥一起试了试宅子,这么说吧,拦不住庄子里来的人,也就能将前面爬墙,用扶梯的那些人留住,一旦被庄子里的人看清楚路数……” 高云天摇了摇头。 吴兵接口道:“没跟你说,是怕你担忧,反正保住你的命我们还是有把握的。” 贾川深吸一口气,问:“就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了我丢了性命,是吧?” 高云天叹了口气说:“说到底,既然知道逃不过,也守不住,不如就去庄子折腾一下,这般安排也是为了有个冲进庄子的理由,哪怕来日要论罪,有皇上帮着,也能落个‘情有可原’,朵朵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再加上圆圆……你说过庄子上有汉王十分看重的东西,只要我们打上门去,说不准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你便可以离开乐安了。” 贾川搓了搓脸,他转头看了看四周,问:“若是汉王的人想着先将朵朵和圆圆带去王府,而后再如何,你们便只能将她二人救下,而这种可能性最大……” 吴兵忙说:“她俩并非第一日出去。” 贾川即刻明白了,高云朵和董圆圆试探过了,而这个试探的过程也是给汉王时间提前想清楚抓了这两人后要如何安置? 所以一旦高云朵和董圆圆被抓之后,他们会走的路一定是提前安排好的,即便如此,吴兵他们还是做了各种可能的准备,也算是想得周全了。 贾川挠了挠鼻子问吴兵:“你那个院落也有暗道?” 吴兵笑了笑说:“不算暗道,但也确实是暗道,是通往前面那条街的一个院落,就是住处正门前面隔了一条巷子的院落,所有人都去了那里,然后分批乔装出城。” 贾川‘嗯’了一声,问:“玉砚呢?我没见她人。” 一旁调息的高云朵睁开了眼。 “她的身份比较特殊,我觉着带着她不太合适,便将她留在村子里了,等尘埃落定吧,再看如何安置她。” 贾川点点头说:“你将事后有人可能伤重的事都提前想到了,邓医师不仅来了,还带着准备好的药丸,可见你也算是周全,只是我纳闷,醒神丸这东西,你不让邓医师做,怎的会听老郑头的?他对死人多少了解些,活人的事……” 高云天忙说:“你可莫小瞧了老郑头,连邓医师都说老郑头钻研的是如何致死,有些时候比他只知医治还要厉害,说老郑头需要先知道如何治,才能知道如何死。” 贾川哼了一声说:“我怎不知他还有钻研的时候?” 吴兵说:“归根结底还是我低估了庄子里那三人的本事,若是按照我们预先商议好的行事,怕是都没办法全身而退。” 高云天问:“你怎知我们……” “陈默今日没来。” “就这你便怀疑了?”高云天惊讶的问。 “陈默知道我会惦记你们,每日必来,且刘勉就在宅子里,若没有十分重要的事,他没理由不按照惯例每日过来晃一晃,可你们能有什么大事?” 吴兵垂下头,说:“好在你发现了,若不然,我们等到天黑动手,一时找不到两位姑娘,而汉王带人赶来,别说脱身……留下性命也是用来要挟你用的,我怕是要悔死。” 贾川皱眉问:“你其他方面都考虑的很是周全,为何在动手时间上会选天黑?” 高云天接口道:“这还真不是吴大哥的意思,是……是朵朵想多点时间,她算着如果真的被带去庄子,她与圆圆脱身之后,或许能有机会先暗中查找……” “啊?”贾川不解。 (本章完) 第124章 宋声 这时高云朵站起身,仰着头说:“是我的错,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们。” 吴兵忙说:“说到底是我思虑不周,我想着汉王的人一定紧盯宅子,盯着你的动静,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天黑出城,我们只要能做到里应外合,那时我们进去也只是将已经拿到什么,或者知道什么的两人接出来,理应用不了多少时间,那几位老师父,唉,我想着总有走神的时候,那便是两位姑娘的机会,而事后,有京中三位官员坐镇,汉王也只会更恼……” “你们觉得这一趟无论有没有拿到什么,对汉王来说,最终都是一次盛怒,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就不好说了。” 吴兵点头,又赶忙说:“事前我们与两位姑娘说好了,进到庄子后一定要见机行事,莫要逞强,高姑娘沉稳,董姑娘又很听高姑娘的话,我们才……” 高云朵说:“没想到他们这般重视我们俩,竟是让那老人看着我们,若不是圆圆能提早醒来……所以,都是我的错。” “哎呀,我又没说谁有错,我只是想知道这事儿是怎么发生的,现在知道了,都翻篇了,别的不说,结果还是好的,没你们这般……英勇无畏的,我也知道不了庄子里藏着的秘密。” “知道了?” “是什么?” “啥东西?” 三人同时好奇的询问。 贾川嘿嘿一笑,说:“是个玉匠。” 三人都愣住了,片刻之后,只吴兵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嘟囔了一句:“难怪他不急。” 贾川伸了个懒腰,说:“他也急,就算有一日能拿出什么来,总要有人跟在他屁股后面认才行,走吧,继续赶路,等到了北京,皇上自然会有决断。” …… 北京,腊月二十八。 北京城处处喜气洋洋,碎琼似的积雪堆在青石板缝隙间,街市上大多已悬满朱红纱灯,瑞福祥门前支起两丈长的竹棚,新染的松江布在晨光里泼出层层霞色,街上不少店铺都已挂上‘岁岁平安’的洒金桃符,店中伙计忙里忙外的,时不时的用口中热气呵在冻红的指尖上。 街上不少行人拎着描金漆盒往来如梭,大隆号的蜜饯铺子前围着领着孩子的妇人,糖霜梅子的甜香混着炭火的烟气,让这些孩子们流连忘返,更有几个顽皮些的孩子,举着琉璃喇叭在人群里钻,险些撞翻老香铺门前的降真塔香,引得店铺里的伙计一顿笑骂。 肉市口飘来炙鹿脯的焦香,回回贩子揭开热气腾腾的铜釜,琥珀色的羊羔肉汤在釜中翻滚,飘出的香气引得路人咽着口水望过来…… 要过年了,别管这一年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到处都在努力的表现着喜气洋洋。 …… 离北京城不远,有个献县,属北直隶管辖,新任县丞是个年轻人,可说是风华正茂,风流倜傥,眼下正冻得俩耳朵发红,缩着脖子,吸溜着鼻子揣着两只手,走在城外乡间小路上,后面跟着一个背着工具箱的老头,骂骂咧咧,语无伦次。 “……我也没想着能享福,但你也别让我遭这份罪呀,眼下是啥时候?有了案子,那,就算是要查也应是捕快衙役来,你带着我来,还有驴,哎呀!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现在不叫贾川,你叫宋声,这里不是乐安,你在乐安跟与汉王硬碰硬那是因为都知道你是皇上派来的,眼下没人知道你身后有谁,该服软的时候要服软,你一个小小县丞,来了没几日便想教知县如何做事,人家不收拾你收拾谁?” 贾川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随风散去。 老郑头跟在后面还在叨叨: “遇到这么个案子,明天便是二十九了,往年这几日我一个人再如何也有一壶温酒,也能见见荤腥,今年行了,我看就咱俩喝西北风吧!你说你吃饱了撑的跟那个老东西打什么赌呢?这样的案子,两日时间你便能查明?真当自己是神仙了?真是神仙,那就应该在命案发生前阻止,而不是出事后再来干预!那老东西可是封印了,虽说回不去老家,需驻地过节,别忘了人家家人就在后衙,那得准备多少年货?你是怕他们吃不完吗?咱俩就那么点吃食,你都赌上了,这年可咋过!” “你说驴就拴在村口了,不会丢吧?”贾川回头看了看。 “你还有心思惦记驴?你先惦记惦记我吧,这个年纪跟着你大冷天的跑到城外来遭罪,原本还有驴,进村了咋就不能骑着走呢?你偏要拴在村口……” 老郑头话没说完,便看到前方几个村民正朝他们跑来。 贾川穿着一身官服,双手又是踹在袖口里,身后跟着一个老头,着实没有什么官威,那几名村民也是看了又看,这才勇敢的上前询问,而后才发现远处三名衙役懒散的,磨磨蹭蹭的走来。 …… 这日子口发生命案,想报案也会被留守衙门的衙役轰走,偏今日一早贾川闲的无事,带着老郑头想要上街看看,带来的钞银都花光了,上街也只是看看,用贾川的话说‘沾沾喜气’。 他不知道要在这个破地方待多久,按照朱瞻基的说法,要等汉王的事尘埃落定,贾川不再有性命之忧方可,至少这个年要在这里过。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趟乐安行之后,贾川的赏赐少不了,且官职方面即便不能一下提升多少品级,但一定是个肥差,陈默还预测说贾川必定会进锦衣卫。 贾川进宫与朱瞻基就个人的未来发展说了说自己的意见,当然,朱瞻基跟没有听到一样,谁让贾川先说了汉王庄子上的那名玉匠,而后便说了自己对未来的期望,好在他没有说想去彰德带上赵王旅个游。 贾川与其他人也说了玉匠,但也仅限于此,有的人想到了什么,有的人不明所以,但朱瞻基一听便明白了。 靖难之役,朱高煦的功劳在无数人的见证下,就摆在那,而当年有些话却只是朱棣与朱高煦父子间的私语,朱瞻基坚信他爷爷不会当着旁人的面,有针对性的说些展望未来的话,但朱瞻基也相信现下正在静悄悄传言的那几句话,极有可能是爷爷当年说过的。 人在感动的时候,说什么都不为过。 ‘勉之,世子多疾!’ 据说朱棣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浦子口战败,想要议和北还,这时朱高煦带兵赶来,朱棣激动之下说出了这句话,或许正是这句话,激发朱高煦率兵殊死一战,竟是反败为胜。 这些事知道的人不多可也不少,在朱瞻基做皇太孙的时候便有耳闻,那时有他爷爷,后来也有他爹应对,可如今朱瞻基知道有人在私下传言,甚至添油加醋又加上了好几句,尤其是那句:老二最像我。 想当年爷爷只顾着北征,监国之任便交给他爹,爷爷不喜这个大胖儿子,为此三杨进去了俩。 朱瞻基很清楚的知道爷爷……犹豫过。 眼下再听了贾川的汇报,知道他二叔庄子里请来那么多江湖人护着的是个玉匠,朱瞻基的脸阴沉的可怕。 贾川这个时候想岔开话题,谈谈自己的未来,可朱瞻基可没这个心情,这件事细思极恐,一个玉匠何必如此看管?只要给足银两,这匠人也确实有本事,商量妥当后何必看管? 且寻江湖人看管玉匠这件事,好像也是汉王去了乐安之后才有的,不是几名玉匠,只是一名玉匠……这件事并不难查。 朱瞻基知道爷爷当年为彰显正统,沿用了太祖皇帝的‘皇帝奉天之宝’玉玺,用于祭祀、传位、重大诏书等,他现下也是这么做的,但他同样知道爷爷曾下令制作了一批新的玉玺,比如‘皇帝亲亲之宝’用于册封宗室,颁发诰命,‘敕命之宝’用于日常政令,还有‘广运之宝’‘永乐御宝’以此彰显永乐朝权威。 尤其是永乐十九年,爷爷迁都北京后,为区分于南京旧制,爷爷重新制作和补充了玉玺。 汉王手里不会缺好料子,有几块与玉玺同等材质的,不足为奇,重要的是,有一模一样的…… 而见过这些玉玺,甚至参与制作玉玺的人……可细查御用监,当初南京御用监的玉作都有哪些人?眼下还剩下哪些人?北京这边的玉作可有少人?报上来过世的也要查! 朱瞻基现下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哪里听得进贾川说了什么。 但二人都知道朱高煦想做什么,贾川见朱瞻基始终沉着脸,便说了自己给汉王留的话。 朱瞻基脸上阴云即刻散去,埋怨贾川为何不早说。 贾川嬉皮笑脸的说:“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怕皇上骂我多嘴。” 朱瞻基哼了一声道:“你敢跑回来便是知道捅了二叔心窝,他若是突然拿出什么来,朕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写了什么……模仿字体容易,玉玺却是难题,若是真就是当初那人参与制作的……朕怕是难辩真假。” 朱瞻基顿了一下又说: “既然提前知道了,他这个安排便也就无用了,但若你没有留下这句话,他或许还会心存侥幸,如今他知道这条路走不通……” 朱瞻基没再说下去,沉默片刻便让贾川回去好好歇着,等旨意。 可惜皇上的旨意贾川还没等到,先等来了庄子里的两名徒儿,那一晚高家好不容易修整利索的院子又都破败了,高家兄妹加上董圆圆合力,且陈默带人来的及时,才勉强保住贾川的性命,而三人却都受了伤,那二人却是全身而退。 此事发生之后,贾川想起吴兵说过的话:只要汉王还是汉王,你便会一直在保命。 可眼下贾川觉着,即便汉王不是汉王了,这几个徒儿们或许还是会找他索命,找到高家的这二人可是难得的开口说了要为师父报仇。 贾川想起了那个胸口插刀的老头,先不说那致命一刀不是他捅的,就说各为其主,他们曾杀过多少人?谁找他们报仇了?当然,或许不是不想,是打不过。 这就是典型的持强凌弱!严重双标! 可这种事靠严重谴责是无用的,朱瞻基知道后便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让贾川改名换姓到京城不远处的县做个县丞,偷偷的去上任,只带老郑头,暗中自会有锦衣卫的人看护。 这样一来,那些寻仇的徒儿找不到贾川,刑部又下发了海捕文书,加上朝廷也可找江湖中人,悬赏重金,这等样的追杀令便足以让这些人不敢随意走动,而朱瞻基觉着这样还不够,竟是直接给二叔下了道旨意,你不是让我将你想要的人交给你,你才与我谈吗?我下明旨让你交人,且有时效,至于不按日期交人会如何,朱瞻基没说,这事儿可留给朱高煦自己琢磨。 知情的人都道皇上如何看中贾川,只有贾川知道朱瞻基确有维护之意,但更多的还是要给二叔施压。 于是,贾川在某个清晨,带着老郑头兜兜转转的跟着不认识的人出了北京城,来到了献县。 献县知县赵光已年过六旬,此生仕途也就如此了,临了就任之处临近京城已是极好了。 赵光在献县已三年多,无功也无过,妻妾伺候在身边,儿孙在老家县衙也都是吏员,一家人虽说不上如何富有,平日又无法相聚一堂,但赵光已是很满足,尤其是今年过年,儿孙们已请好假,一家人能过个团圆年了。 哪知突然调来一名叫宋声的县丞,之前的县丞与他交好,他竟是不知因何临近年根说升任便升任了,要升也该是他升,虽说他并不想离开献县,但不想和不能是两回事,尤其是平日二人交好,这件事县丞竟是瞒着他…… 这件事让赵光心里很是不爽,以至于见到贾川时甚是敷衍,甚至在贾川介绍完这个陌生的身份之后,有些不屑一顾。 身份就是……你身后有谁? (本章完) 第125章 离奇命案 贾川心情也不好,本来以为回到京城,即便不像吴兵那样等着封侯,那也应该是京城中人人羡慕,官员争相交往,门庭若市那样的状况。 他知道朱瞻基不可能赏个大官,贾川也不想要,但总该赏个宅子,赏些金银,待汉王的事尘埃落定,将他外放个肥缺。 贾川甚至想过能不能用外放的机会换个去彰德见赵王的机会,至于婚事,贾川觉着高云朵对他已有所不同,这件事未必需要朱瞻基成全,他可利用住在高家的机会,再多多的表现一番,同时先弄到点真金白银固定资产啥的再确定关系不迟。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贾川被汉王逼得只能躲到这么个地方,还只能带着老郑头,心情能好才怪。 于是,初见面的时候赵光有多不屑,贾川便有多冷漠,一个小小知县已无法入贾川的眼。 但紧跟着被送过来的小鞋,激起了贾川的斗志,想到在乐安斗王爷都未曾失手,一个小小知县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贾川报到的时候,秋粮征收已告一段落,但总有未交齐的,赵光将催收这个苦差交给了贾川,原本这也该县丞负责,只不过会有衙役捕快前去催收,赵光只说县衙人手不够,只给了贾川两名衙役跟随,更是授意户房篡改鱼鳞册,等贾川按照黄册催收时,竟是惹得已交齐的民户寻死觅活,更是声称要去找知县做主。 贾川知道自己上当,回县衙找赵光理论,他想说出自己的‘丰功伟绩’镇住赵光,才想起来自己眼下是宋声,一个毫无根基,凭科考成绩混入体制内的年轻人。 想起这件事后,贾川上窜的热血回落了,献县属北直隶,他没有认识的人,难不成要进京找人告状? 这状要怎么告?说自己挨知县欺负了? 赵光等的便是这个时候,竟是做出恼怒之后当堂摔碎茶盏的举动,指着贾川咆哮道:“连太祖定的赋额都收不齐,你的圣贤书读狗肚子里了?” 贾川竟是无法反驳,圣贤书?他没怎么读过,读过的也早就还给老师了,他想说此事与狗无关。 老郑头劝他:“忍忍吧,眼下没人能帮你。” 贾川意识到之前之所以能混得开,并非只因他如何有本事,而是因他离开黄芦岭的契机,他遇到了朱瞻基。 他赢在起跑线上,前世积累的那点经验才有机会被用上。 眼下他顶着另一个人的名号,没了那棵大树,他还是他,他却不再是他。 贾川想到韩信、勾践……也就能想起这两位,他觉得自己应该收敛一下,忍一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老话咋说的来的?能人大多在民间,只不过他们没有机会展现罢了,自己委屈一下算啥,还有终生没机会发光的呢。 哪知赵光是个记仇的,眼见贾川笑脸相迎了,他也只认为是自己下马威给的绝好,让这个初生牛犊知道了畏惧,可他并不满足,他觉得就此停手不会让这个年轻人长记性,教训一定要给足。 贾川到献县来可没有人提供住处,他要住在县衙廨舍,按理说应是比衙役们住的吏舍要好些,是个单独的,很小的一个院落,原本刚住进来的时候确实还行,哪知几日后,莫说是热饭热菜,便是炭火都少了,老郑头的身份暂时还不是仵作,只是宋声的老仆,老仆有生活经验,带来的行李中竟是有个红泥小炉,他又上街买了手炉,添了两床被褥,又买了些菜肉米粮,锅碗瓢盆的…… 赵光生气了,他如此刁难就是为了让这个叫宋声的年轻人亲自来找他认错,只是态度上的变化还不够,他要看到宋声痛哭流涕,痛改前非,而后拿出些什么来……想当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可看他们有银钱买这买那,却不知道往他这儿送,赵光觉得这是点拨的还不够。 贾川对工作还是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虽说半年时间他已调任数个岗位,各个岗位实习期都没过,但他还是尽量按照实习生的标准要求自己,对新岗位多加了解。 贾川了解到按照《大明会典》,县丞可审理杖刑以下案件,偏这日遇上一起偷鸡案,偷鸡贼被当场抓获,押送至县衙,贾川便按照自己了解的律法,判了偷鸡贼笞二十。 赵光得知后,举着《问刑条例》找到贾川,指着其中一条‘凡盗牲畜者枷号三日’质问贾川:“宋县丞莫不是收取了这人贿赂?” 贾川解释:“鸡是家禽,与牲畜略有不同……” “家禽便不算牲畜了?” 贾川怒急:“你跟我咬文嚼字是吧?” “本官只是按章办事。” “你竟是知道按章办事?这四个字你会写吗?牢房中多少淹禁之人?是县尊找不到理应按照那一页的章程办案?” 赵光也急了声称要向上如实禀报宋县丞不按律法办案,有收受贿赂之嫌。 贾川最不怕向上找人,摆手说:“你随便,最好是告去京城,看看是查你,还是查我!” 赵光气得胡子都在颤,原本不是已经认低伏小了吗?怎的突然又硬气上了? 赵光不解,贾川却从此摆烂,一副爱咋咋地的模样,与赵光斗嘴已属日常,赵光甚至在贾川的穿着上找过麻烦:“宋县丞这镶边云纹可是有逾制之嫌。” 贾川实习了那么多地方,对明代穿着这方面还是多少有点了解的,朱元璋对服饰有着极严苛的规定,不同阶层人的衣服材质,花色纹路都有严格划分,真说逾制了,那是要被治罪的。 赵光以为自己会看到贾川惊吓之后的苦苦哀求,没想到贾川却梗着脖子问:“你是眼瞎吗?我这是素云纹!大晚上的你追到我住处查看,是闲的无事还是对吏部将我调任此处有意见?又或者……后宅的妾室人数不够?” 赵光气得叫嚷着要让宋声再穿不了官服。 …… 虽说贾川不怕赵光告状,但日日如此度日换谁也不会爽快,他只盼着年前年后的,朱瞻基能快点收拾了他二叔。 贾川是想不通,都已经这样了,这叔侄俩怎还都坐得住?他来献县已是月余,可京中并无任何消息传来,可见朱瞻基还未曾动手,朱高煦也老实待着,莫不是这里也讲究到了年根,凡事都等过完年再说? 贾川便是带着这么一份不开心,在腊月二十八这日上午带着老郑头出门的时候,见到了前来报案,又被衙役轰走的几名村民。 原本贾川也不想多事,后日便是除夕,这个时候若是一起偷鸡摸狗的案子,他也会劝人回去,哪知听罢之后,他急匆匆去了县衙后宅找赵光,这案子,他接了! 报案人说他们村子边上有座小山,小山上有座小庙,内有佛堂一座,庵房两间,低矮的小厨房一间,里面住着两位风烛残年的老和尚,整日念经,与世无争。 小年那日,村里竟是来了两个云游的道士,找到小庙借宿,当时村中不少人都跟着道士一路到了小庙,有大人也有孩子。 他们回来与没去的人说第一次见牛鼻子对上老秃驴,老秃驴竟是不同意牛鼻子借宿,牛鼻子好说歹说才被允许进了庙门。 这件事被当做一个乐子,在村中传言了一日。 这是小年那日的事,接下来几日,村中未见道士离开,有调皮的孩童日日守在山边,也未见有人离开,腊月二十六那日,村中有人觉着不对,几日未见小庙上空有烟雾飘起,便有人大胆去了小庙,叫了门,无人应答,几人便翻墙入内,可庙中里里外外找遍了,却空无一人。 而昨日,有孩童在山下玩耍时,发现山下一座枯井的井盖不见了,那井盖是村里人用草席制成,周围用大石块压着,就是为了防止孩童落入其中。 几个孩童胆大,跑到井口探头一看,吓得哇哇大叫,叫来村中大人,却也无人敢将井里的尸首弄上来,但有胆大的探头仔细看了看,说里面不止一具尸首,最上面的是个道士。 众人找来里长,众人也知这日子口报案也无用,但里长觉着,无用归无用,不报便是罪过,只是这日已有些晚了,里长便决定明日早早派人去县衙报案。 …… 贾川像听书一般听完村民声色并茂的演说,便去后宅找赵光,这案子他必须要查。 赵光正与妻子商讨孙儿的婚事,哪有闲工夫搭理贾川,连见都不想见,贾川叫嚣着要去京中告御状,不知是几条人命,赵知县竟是连案情都不打算了解一下,待过了元宵节,再想查,黄花菜都凉了。 贾川当时很是着急,他是很爱惜自己的,但遇到这样的案子,他还是无法控制胸口的激动,浑身像是上了发条,一副蓄势待发的状态。 他知道他威胁的话半点威慑力没有,地方官员怎可擅自离岗?哪怕是封印了,他想走也得知县批,再说宋声去京城能有何用?赵光怎会怕? 可赵光还是见了贾川,贾川这才意识到在赵光看来,‘宋声’这个县丞毫无杀伤力,大过年的,能戏耍‘宋县丞’才是最有趣的。 于是,贾川按照赵光这个心理,与赵光打了一个赌,除夕夜前他会将案子查明,但赵光必须给他人手和驴。 赵光一听赌注是年货,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他这一大家子的年货不知比那主仆二人的多多少,贾川忙说:“除了已买年货,我身边能用来买年货的钞银也算。” 赵光这才欣然同意,却不曾想想是否提前看看这位县丞眼下手中还有多少钞银? 可被点名跟随的三名衙役可不乐意了,一路上明嘲暗讽,指桑骂槐的,因知县未曾将这个新来的县丞放在眼中,衙役们常年在衙门里办差,本就有欺生的毛病,又有知县做榜样,再加上大年二十八在家歇假被叫出来喝冷风,三人一开始还低声抱怨,眼见宋县丞没啥反应,胆子便大了起来。 他们是跟着报案的村民一起骑驴前往案发地的,贾川路上没少问问题,只不过来报案的村民并非翻墙进入小庙的,知道的也不多,贾川更多时间是全神贯注的想着案情,对身后三名衙役说的话一开始是真没听到,但后来还是听到了。 待到了村口,贾川便下了驴,几名村民说要去回禀里长,贾川命衙役将驴栓好,想跟在村民身后往里走,哪知也只是一转眼的工夫,村民便跑的没影了,贾川只能和老郑头慢悠悠的朝村子里走去。 也不怪老郑头抱怨,原本还是可以骑驴再走一段路的,可贾川偏要步行,老郑头以为贾川是为了惩治那三名衙役,可没有这么惩治的,若要惩治也是他们俩骑着驴,命衙役步行跟着。 贾川眼下可没心思想如何惩治衙役,他在照那两名道士进村的路线走,他想看看一路上会路过几户人家,为何一定要投宿到庙中? …… 贾川和老郑头在寒风中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里长带着村民迎上来,贾川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想来是没想到这日子口真有人来查案,里长的表情并非真心愉悦。 里长确实没有想到真有用心办差的官员。 贾川只是简单的与里正寒暄了两句,便让他们带路,里长的意思先去他家中喝口热水,山上更冷,贾川摆手说不用,一行人便朝山盯小庙走去。 路上,贾川又从里长口中得到了几条线索,首先庙中一间庵房中的桌上摆着四杯清水,桌上还摆着两名道士的包袱,包袱里竟是有现银二十多两,里长说村民淳朴,知道这种横财要不得,这些银子才留了下来,里长顺便歌颂了一下自己教化上的功绩。 小山就在村边,说是山,贾川觉得就是一个土坡,连台阶都没有,但就算是土坡也是海拔五六十米的土坡,总是需要些时间攀爬的。 (本章完) 第126章 来了 看着山不高,爬起来是真累啊。 贾川爬的都不冷了,他气喘吁吁的问:“听说两位僧人是上了些年纪的,平日里如何进出?” 里长四十出头,体力却比贾川好得多,至少气息眼下还很稳,一路上也是会照顾到贾川和老郑头,时不时的停下来等一等,或者说让贾川多喘两口气,说上几句话,等二人气息均一些了,再走,走的也很慢。 就像现在,里长站住脚笑呵呵的答道:“山上有菜地,村民都是心善的,两位老人家一年也吃不了多少,再早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反正这些年都不用他们下山,自有村民往庙里送。” “听说,他们几十年前,便在这庙里了?”贾川也停止脚步问。 “这庙,前朝便有了,我小时候见过更老的和尚,听家里长辈说,早些年是来了一个老和尚,住在山顶处,只搭建了一个茅草房,后来村民见他可怜便帮着慢慢的建,也就有了这座小庙,而后那老和尚便有了徒弟,徒弟又收徒弟,就这么传下来了,说是徒弟,唉,不过也是苦命人罢了。” “我在来的路上想着能碰上村民,也能多问问,怎的一个没见?” “这天太冷了,没有急事,也就孩子不怕冷,在午时出来玩耍一会儿。” “我听说两个老道去小庙借宿的时候可是跟了不少人去,他们进村后怎就碰到人了呢?” 里长摆手道:“不是碰上的,我听说他们先是找了几户村民家想借宿的,谁知道最终竟是将两位道士带去了庙中。” 贾川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看老郑头和三名衙役,再转过头来,他才想起来跟着的村民呢? 里长看着贾川四处张望,笑道:“他们几个此刻定是已经到山顶了。” 贾川深吸一口气,说:“继续走!” …… 山顶很平坦,孤零零的立着一座灰墙黑瓦的小庙,小庙从外看就不大,周围都被白雪覆盖着,已分不清哪里是菜地,但到处是脚印,贾川喘着粗气掐着腰看着眼前的景致,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里长说:“当时见庙中无人,村民便将这四周找了一个遍。” 贾川皱眉围着小庙走了一圈,问:“当年建的时候为何没有将菜地建在院内?” “这……我就不知了,或许是当时的和尚觉着一时半会儿的不用种地。” 几人走到庙门口,贾川抬腿迈过门槛,便开始查看院墙下的痕迹。 确实有翻墙痕迹,贾川让两名衙役将他托举到能看到院墙顶部的位置,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是翻进来,不是翻出去。 “最先翻墙进来的人,确定当时院门是上了门栓的,推不动?”贾川重新回到地面问。 “那是自然,不然何必翻墙?” “当时是几人?” 此时有四名村民已站在院中,一人上前一步说:“我们当时来了四个人,拍门的时候便试过能不能推开,推不开的,应该是上了门栓,后来又来了七八个,我们在庙里鬼影都没见到一个,里长便让我们出去在周围找了找。” 贾川扭头问里长:“你也来了?” 里长点头说:“虽说没那么多规矩,但翻墙这事儿,他们也不敢擅自做主。” “你是等着他们打开院门才进来的?” 里长又是点头,说:“这事儿奇就奇在四个人原本都在院内,院门并未被打开,可四人尸首却在西面山脚下……” “咱们是从东面上来的?” 里长对于贾川不能辨认东南西北诧异了一下,才答道:“是,我命人看了,西面没有脚印下山。” 贾川还是有些惊讶的,没想到这位里长竟是有留意这方面。 里长见贾川看向他,便解释道:“我总要先看看是否是本村村民所为。” 贾川皱眉问:“那就是说,现在西面下山方向也同样都是脚印?” 里长不知眼前这年轻人为何会如此问,找人嘛,还能将双脚扛在肩膀上找? “没事了,进去看看。”贾川无奈的说。 正殿不大,正中有个台基,上面摆放着一尊佛,佛前地上有两个蒲团,殿内逼仄没有多少空间,贾川围着佛像走了一圈便出来直奔庵房。 两间庵房都十分简陋,一间干干净净除了几本经书,两身僧袍,一张木桌,一张由砖石堆砌上面放了一个木板的床,床上被褥都十分单薄,而后外再无其他。 贾川翻了翻经书,很多字不认识,经书破旧的好像也经不起他粗暴的翻阅,他将经书轻轻放下,去了另一间庵房。 另一间房内果然如里长说的那样,简陋的屋内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四碗水,眼下是冰块,贾川皱了皱眉,是碎冰块。 桌子正中摆放着一个被拆解开的包袱,露出里面的几件道袍和一个钱袋子。 里长忙解释道:“这些东西他们没敢乱动,这几日也是有人守在山下,未曾有人上来,我想着等上几日,若是年后再无人来,我便命人报案,谁知竟是发现了尸体,我不敢自作主张等到年后,只得……” “为何不住在此处?”贾川问的时候人已经走到床边。 床一样是用砖石堆积而成,上面放了一张木板,木板上有一床薄薄的褥子,还有一床薄薄的被,还有一个被摔了几处的汤婆子,刚才那处庵房里可没有。 “听说两位僧人都上了年纪,他们只靠这汤婆子便能过冬?”贾川扭头看向里长问。 里长叹了口气说:“村里人也帮不上,这庙又没有什么香火……” “当初为何要在这个地方建庙?只是因为来了一个僧人?” “这我就不知了。” 贾川又围着桌子转了一圈,仔细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老郑头在他身后低声问:“是否需要带回去?” 贾川没吭声,先是拿起一个碗看了看,又放回去,拉开那个钱袋子,一名衙役上前便要将包袱裹一下拿走,贾川皱眉问:“谁让你拿的?” 那名衙役眼一瞪问:“不拿留这儿?丢了算谁的?” 贾川这个气啊,一名衙役竟敢如此与他说话,他仿佛看到了站在汉王们面前的自己,不对,他没见过汉王,贾川不耐烦的道:“要拿也不是现在拿!” 衙役不听,将包袱系好就要往身上背,贾川忙伸手拦着,又上来一名衙役竟是伸手拦住了贾川,老郑头即刻冲上前来,奈何衙役健壮,老郑头不是对手,那衙役不敢扒拉贾川,还能对老郑头手软? 眼见老郑头就要被那衙役推到,贾川竟是拉着踉跄的老郑头向后退了两步,老郑头倒在贾川怀中,衙役刚要恶狠狠的说上两句,身子便腾空而起,而后被摔向屋外。 那名拎着包袱的人刚要将包袱背上身,便看到眼前一幕,就在他呆愣的时候,手中的包袱被刚才闪进来扔人的那人夺了过去,而后他也腾空而起被扔了出去。 老郑头站好,揉了揉眼睛,才哽咽的说:“你们怎么才来呢?!” 高云天扭头上下打量了下贾川,不解的说:“我能想到你得吃些苦,没想到你能吃亏啊。” 贾川苦笑,看了看门口的陈默问:“那几个徒弟被抓了?我无性命之忧了?” 高云天纳闷的问:“为啥不问我?” “我怕你说不清楚。” 陈默已走到桌旁,看都没看里长,从高云天手里接过包袱,放到桌上,一边打开一边说:“一物降一物,我们没办法的事,江湖上的人自有法子,当初离开的那俩老头出面了,汉王还会不会用别的法子杀你不好说,但那几个人不会再出手了,老的都离开了庄子,徒弟们……你不让动这个包袱是觉着这包银子有问题?” 比起案子,贾川更关心自己的性命,他着急的问:“早知道不问你了,怎话还说一半呢?” 高云天笑道:“徒弟打不过师父,别管出没出师的,虽说他们只听王爷号令,但师命也难违,汉王拿师父们也没啥办法,眼下那几个徒儿乖乖的待在庄子里,不敢出来,自是有人盯着,再说,庄子里那名玉匠还在。” “汉王和世子身边的那三个出师的呢?”贾川眼下可不关心朱瞻基和他二叔如何斗智斗勇。 高云天说:“他们仨的师父可都活得好好的呢,若是有违师命,会被废了武功,听说为了你,已经走了的两位师父又回了趟王府,他们与汉王是如何商议的就不知了,但传来的消息是,那几个徒儿不会再对你动手。” 陈默接了一句:“别人便也就不怕了。” “我可以回京了?”贾川激动的问。 陈默说:“我们俩是来接你回京过年的,皇上知道汉王一定没有死心,这些人不动你,汉王也会寻别的法子,是否会在年后恢复你的身份,我们俩不知道。” “怎还没收拾汉王?”贾川不解。 陈默认真的说:“你是不是忘了去乐安的差事?皇上若是能先动手……” “对,他怎么还没反?” “快了,前两天汉王派人以送节礼的名义去见了英国公张辅……知道是谁吗?” 贾川摇头。 陈默一副早就想到了的表情,说:“张辅在永乐年间因征讨安南的功勋,被太宗皇帝封为英国公,中军都督府乃五军都督府之一,负责京营及京城附近卫所……眼下归他掌管。” 贾川倒吸一口凉气。 “英国公在靖难之时与汉王有些交情,好像还兼任过王府的什么官职,此时汉王已无路可走,便命人找到英国公,英国公倒是热情,留了饭,听了来意后便绑了下了大狱,可惜了那一桌席面。” 贾川了然的点了点头,他也觉着都这样了,是该快了。 高云天说:“等汉王反了,那几个徒儿们也就死到临头了,皇上觉着让你这么个功臣在这个破地方过年,委屈你,便命我二人来接你了,你是现在便与我们回京,还是……” “这命案没我破不了,等我一日如何?”贾川的心情阴转晴,直接跨过多云。 陈默指了指桌上的包袱问:“这东西究竟哪里有问题?” 贾川说:“桌上这些东西,都是有人故意摆放的,你掂量一下那个钱袋子,估摸一下大概多少两?” 陈默惦了惦,高云天也惦了惦,二人都说‘说不好,二三十两吧。’ 贾川扭头看向一旁已经呆愣了很久的里长,问:“是谁告诉里长这里有二十多两银子的?” 里长左看右看,这才想起来屋内狭小,跟来的村民都站在院中,他下意识的看向院中。 贾川走出屋,看向院中的四人问:“你们怎知那钱袋有二十多两的银子?” 一人左右看了看,勇敢的向前一步说:“我,我看了。” “绑了!”贾川怒喝一声,旁边的里长直接坐到地上。 可跟来的三名衙役,两名被高云天扔在地上还没缓过来,一名呆傻的站在一旁,他先前看着两名锦衣卫冲进屋子后,便一直这么站着,都没有想到要去搀扶同事,可见脑子不是一般的空白,自然也没能听到贾川的话,直到高云天看向他,与他眼神交汇,他才听到高云天问:“让你将这人绑了,难不成要我亲自动手?” 那衙役这才反应过来。 陈默问贾川:“他说谎了?” “你们经常手中过银子,尚且说出大概二三十两,可他却知道是二十多两,不是我小瞧了农夫,可这是事实,莫说是现银,便是钞银,他这辈子何时见过这么多银两?” 高云天登时明白了,忍不住上前拉起已经瘫软在地,任凭衙役捆绑的村民,恶狠狠的问:“人是你杀的?” “不是,不是!”那人使劲摇着头:“里长救我啊。” 里长坐在地上狠狠拍了一下地,而后跪在原处,悲戚的道:“怪我见钱眼开!但是人,真的不是我们杀的,我们来的时候见庙中无人,见到包袱,打开一看那么多,那么多银子,我只想着快过年了……” “为何要报官?你也知报了也是白报。”贾川问。 (本章完) 第127章 尸体 里长抹了一把脸,哽咽着说: “若只是人不见了,这些银子分了,也无人知晓,可偏昨日有孩童发现了枯井中的死尸,银子的事……暂时没几个人知晓,可枯井中的死尸只一个时辰便嚷嚷的全村都知道了,晚上更有邻村的跑来问缘由,甚至想要今日看一看,我见这事儿瞒不住了,若是年后再报官更是说不清……” “你不是怕说不清,你是怕留不下!县衙的刑具足可让你将吃下去的都吐出来,甚至这些年你攒下的钞银也留不住,即便这样,你能不能逃得了干系也要看赵知县的心情。” 里长是真的哭了,不知是吓的还是吓的,浑身都在抖,悲戚的说: “现下也是说不清啊,我们只是留下了五两多,想着剩下这些衙役们也能过个肥年,便不会找我们麻烦了……” “你还在信口雌黄!今日报案,你根本没想过县衙会有人来!你只想做出一副年前报案的假象,而后利用县衙封印的这些日子,慢慢将银子的事解决了,至于怎么解决……最先见到的人都分了是最佳,若是县衙能查证出两名道士是谁,或者说这十几日的时间有人找来,你再看如何分配,你刚才说的见钱眼开是说对了,但凡有机会留住,哪怕一两,你都会不遗余力!” 高云天放开手中那人,不解的问:“我怎的听不懂?尸体在何处?被杀的人身上带着银子?他们想私吞?直接全拿走便是了,莫非还有知情人?” 贾川背着手说:“我眼下知道的是,这庙中原本有两位年长僧人,小年那日来了两个道士非要借宿庙中,后来村民发现庙中几日无烟,有人翻墙入内发现庙中空无一人,而尸体在山下的一口枯井中,死了几个我现下还不知道,包袱应是道士带来的,到底带了多少银子……怕是无人能说清了。” 陈默问:“你刚才说桌上都是有人摆放的,你怎知是有人摆放而不是原本就如此?” 贾川指了指屋内桌子,说:“几日时间足够桌上留下一层灰尘,我不想让衙役动包袱,便是看出水碗和包袱上都没有灰尘,我拿起一只碗看了一下,碗下有灰尘,说明这些东西都是放在灰尘上的,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 “我又不是高云天。” “你这叫啥话?”高云天急道:“我也听懂了,桌上本来啥都没有,碗和包袱是后来放上去的。” 贾川笑了笑说:“且这水碗中的冰是碎的,好端端的怎会碎?” “因水缸内的水结冰了,想要弄出来只能先整碎了。”高云天的脑子突然就回来了。 贾川习以为常,他点头说:“我来的时候,里长说村民早一步上来了,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我在村里见到里长的时候,他身后分明站着三人,可到了庙中却是四人……” “有人先上来,放下这几样东西,那便是说,和尚道士都被他们杀了,谋财害命!”高云天笃定的说。 里长吓得直磕头:“真不是啊,我们上来的时候庙中真的无人,若不然怎会隔了几日才报案?” “自然是你们觉着万无一失了,刚就说了,你们以为县衙不会派人前来查案,等到年后,即便有人来了,还能查到啥?收走尸首,多一起悬案罢了,你作为里长也无失职之处,哪知贾县丞来了……” “宋县丞!”贾川提醒道。 “随便吧,反正是县衙来人了,你一下不知如何是好,惊慌之下便取出一些银子放回原处……” “不是原处。”贾川又打断高云天:“之前包袱放在何处还需细细勘察,而他们不过是想着用桌上这些银子将衙门里来的人尽快打发走,你们来的时候那衙役正打算这么干。只是我想不明白,何必弄四碗水摆这儿呢?”贾川扭头看向里长问。 里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是这么一说,说的时候就没想到会结冰这事儿,只想着做的逼真一些,来人了,没茶,总要给点水喝,然后人不见了……哪知老六他,他上来之后见水缸结冰,就弄碎了放碗里了,老六也是一根筋。” 贾川点点头,转过头来,嘟囔道:“慌乱之下忘了这个温度水会结冰,只想着衙役见了银子便会今早离开……” 高云天两手一摊,说:“那人还是他们杀的,要不然为啥这么着急轰你们走?” 贾川没理他,说:“我去小厨房看看。” 厨房甚是低矮,贾川需躬身才能进入,里面倒是整洁,最里面码放着劈好的柴火,临近灶台放着一个水缸,灶台在一进门处,贾川掀开锅盖看到锅底已有发黄的水锈和冰碴,灶台里的柴火呈燃尽的状态。 贾川又掀开水缸,里面明显有被人凿动的痕迹,冰坨上渗出一些水来。 贾川走了出来,看向里长问:“平日里庙中的水,谁帮着打?” 里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道:“村民轮番帮忙,赶上谁是谁,柴火也是村民送来的。” “小年那日,谁帮着打水?” 里长摇头说:“这我就不知了,这么多年反正是没少了他们水吃,但每日都是谁来送水……这,这我就没有细问过。” “走,先去看看尸体的情况。” …… 一行人从西面下山,贾川一路仔细看着脚下,想要背着尸体下山……若是来了四人,四人同时背,路上的脚印也与一人单独行走的不同,也去除不掉,他们也不会懂得去除,若是一人上下多次将尸体运下去,同样会有深深的脚印留下。 为此,贾川还让一名村民背着老郑头在没有人踩过的雪地上走了几步,又让他放下老郑头走了几步,如此一来便不用他一个人盯着地面看了。 踩在雪地上的印记不会有人想着去除,可被反复踩踏之后,跟去除也没什么区别。 山坡本就不算高,原本应该是有一条下山的路,落雪之后将原来的路盖上了,但走的人多了,自然便又有路了。 贾川很是不解,这是一处打卡地吗?怎的被这么多人路过? 一行人虽说一直注意着路面,还是没费多少工夫便到了枯井边,一路没有发现较深的脚印,或者说都被踩的无从辨识,路边偶有半完整的脚印,也都不是负重的。 而枯井边上跟贾川想的一样,周围被踩的已看不到松软的雪,都已结结实实,站上去都有点打滑。 三名衙役两人带伤,却不得不负责将尸体弄出来。 贾川则去查看被扔到一旁的那副草席,这草席曾被当做井盖,周围用石头压着,如今这草席孤零零的被扔在一旁,周围的石头散落各处。 石头都不算小,孩童抱起来肯定是费劲,但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单手……不对,脚踢也能将石头踢开。 贾川又看了看周围地上的痕迹,虽说已被村民踩得差不多了,贾川还是想找到曾经摆放尸体的痕迹,可惜,没有找到,他有些气馁,如果痕检那些技术人员在,一定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贾川很不解,枯井藏尸,有这么好看吗?有几个胆大的跑来看看也就罢了,怎会将周围踩成这样? 这时第一具尸体已被衙役拽了上来,老郑头开始忙乎上了。 第二具也算好弄,很快也被拽上来了,是两名道士,可再里面的可就不容易弄上来了,需有人下井将绳子拴在死者腰腿上才可。 谁下? 三名衙役很是谦让,最终高云天拍板,那名身上没伤的下。 那人此刻无比希望刚才被扔出去是自己,身上疼些总会好,可今日之后,他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噩梦。 陈默走近贾川说:“眼下不知下面是一具还是两具,若是一具还好说,若是四人皆在此处……” 贾川站起身,说: “即便只有一具也是难办,活着那人极可能是凶手,可他因何要杀人?但凡凶杀,若非一时气急,便是事前谋划,现在上来的是两名道士,说明下面的可能是僧人,若是有一人逃脱便是凶手的话,那也理应与另一位僧人事前商量好,共同行凶才对,两名僧人据说也是老者,这个年纪,这种天气,杀了人之后没有回庙中,他能去哪?凶杀,无外乎因仇,因财,因色……因情杀人?不太可能,你看这两位道士也不小了,五六十岁总有了,因财?银子还在庙中……” 贾川这时注意到被弄上来的两具尸体都是蜷缩着的。 陈默点头说:“可若是下面是两位老僧,你岂不是更难推断?” 贾川扭头看向陈默问:“你这是觉着我没有怀疑里长和村民?” “你若是怀疑了,必定会让我们先绑了再说,你只是让他们跟着,便是想到了可能不是他们。” 贾川笑了笑说:“进村的时候,我刻意在村口便下了驴步行,我想看看村民们的反应。” “这大冷天的,还能有人在村中闲逛?”高云天听到了,转头问。 “你问到点儿上了,我进村的时候有村民带路,他是骑着驴直奔里长家中而去,我是溜溜达达的步行,这个时候理应与那俩道士进村差不多,属于是暂时无人知晓,若是无人知晓,怎会有人跟着上山看热闹?还能听到老僧打开院门后与道士说了什么。” “说了啥?”高云天凑过来问。 “僧人不肯答应道士借宿,道士说‘大师如何这般想不开,所谓三教本一家,我们虽分属佛道,你们度人,我们度己,可说皆是普度世人,怎好分彼此?’” 高云天忙问:“僧人便答应他们住了?” 贾川皱眉问:“你不是应该问这么一句:村民怎就记下了?还能讲与我听?” “对啊,他们为何记得这般清楚?” 贾川看向瘫坐在冰雪之上的里长,说:“他们没想到我会来,我也是上山的路上才知道道士先找的村民家借宿,没有村民留宿,道士上山的时候,屁股后面才会跟了不少人,大家本就是跟着看热闹去的,想着回来讲给别人听,记得自然清楚,这一点上,他应该没有说谎。” “你进村的时候,村里真有人闲逛?”陈默问。 贾川摇头说:“无人,所以我推断,村民不仅无人收留他们还刻意引他们去小庙,想着看热闹,牛鼻子对上老秃驴,最终会如何?” 高云天和陈默相互看了一眼,高云天纳闷的问:“这便说明不是村民行凶?” “是他们……真的没必要整出这些节目来……两名道士对村里人来说都是陌生人,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又赶上年根,村民家不愿收留也说得通,有一户不收等着看热闹,便会有下一家,两名僧人在此居住多年,与村民一向和睦,真说有仇怨,早就动手了,怎会让他们活成老僧?村民更不知老道身上有银子,知道就更说不通了,他们当时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跟着上山的,俩老道进了小庙之后,僧人轰走了看热闹的村民,当日已是黄昏,便是有人藏了歹意,天黑后翻墙而入,咋出去?若村民中有这样的人……” 这时老郑头抬头看向贾川说:“奇了怪了,两具尸体身上均无伤。” “可能看出死亡时间?”贾川走向前问。 老郑头怒道:“这种天气如何分辨?!” 贾川蹲下身子,皱眉看着两具蜷缩的,被老郑头扒的乱七八糟的尸体,这样的姿势想要将身上衣物脱掉着实是有些麻烦,尤其是在天寒地冻的露天,老郑头的手指头活动的也不是很自如。 贾川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没过多久,又一具尸体被拉了上来,是个僧人,下面还有一具。 此时太阳已偏西,陈默提醒再不走,进城的时候城门便要关了。 贾川觉着在这里露天尸检,很容易被特么带走与四名老者相聚,他已经分几次,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了,老郑头更是冻得直哆嗦,动起来还好些,只要有片刻不动,冷意便朝骨头里钻。 (本章完) 第128章 冻死 待第四具尸体被拽上来,贾川立刻决定带尸体回县衙,需要跟着回去的,还有里长及四名村民,不论他们说的是否属实,都得带回去细细盘问。 拉尸体的板车倒是不用愁,村里能找到,但贾川不知道他离开后再回来,村中会不会少了谁?庙里会不会少了什么? 警力不够,遇到这种需要仔细勘察现场,甚至需要重返现场的案子,贾川也是空有一份决心,却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 回去的路上,贾川才想起来问陈默和高云天怎会知道到何处找他? 高云天说: “我与陈大哥到县衙门口本想让你出来迎一下,也好让我见见你窘迫的模样,谁知只是随口一问,守在门前的衙役便说了你的去处,我与陈大哥连县衙都没进,便找了来,若是晚来一步,哼!不知道你要被那三名衙役欺负成啥样。” “没人带路你们也能找到?” 高云天纳闷的看向贾川问:“说得好像我们能到献县是因为有人带路一样,鼻子下面有嘴,你不知道?” 贾川皱眉问:“你说这么多,不怕喝一肚子冷风,回去拉肚子?” “你甭操心我,还是赶紧想想如何查明真凶,朵朵还在家等着你回去过除夕迎正旦呢,这案子我还真不信你明日便能查明,若是明日能查明,咱们星夜赶路不耽误回京过除夕。” 贾川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也不觉着冷了,也不觉着累了,只恨不得快些到县衙尸检。 …… 县衙内,赵光从知道上午来了两名锦衣卫后,便坐立不安,他知道锦衣卫是来找县丞宋声的,一开始还暗自窃喜,可没喜多久便意识到宋县丞长了一张嘴,若是说些他的事,还是添油加醋那种的,他会不会受牵连? 而到正午时分,或许是因为阳气较重,赵光又想到宋声这个小小县丞,怎会惊动锦衣卫?他连为官的经验都没有,想贪腐也没机会,且宋声到献县也不过月余,也没见他做过旁的事,一直都在与他这个县尊针尖对麦芒。 赵光想不通锦衣卫为何要找他,竟是连县衙的门都没进,按理说,若是宋声有何问题,锦衣卫的人大可等在县衙,自有衙役前去绑了带回…… 赵光这般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无论如何得罪了锦衣卫绝对不是好事! 这一日赵光每想到此处都会松一口气,喝一口茶,而后又是从头捋一遍,问出数个‘为何?’周而复始,只内心有个坚定的推断,宋声不知因何事得罪了锦衣卫。 待天色渐暗,有衙役飞奔跑来说:宋县丞带着尸体回来了,两名锦衣卫跟随一起回来的。 锦衣卫是个泛泛的称呼,在赵光看来,来人是个小旗他也得当祖宗一样供着,当然,也只能是小旗,不能再高了。 赵光赶紧往外走,走到前衙才知一行人竟是直接去了殓房。 赵光更糊涂了,若是宋声有何罪行,理应绑了直接带回京城,若只是来问清一些事情的缘由,这一路上也该问的差不多了,回到县衙去他的二堂里,暖缓和和的多舒坦,为何要跟去殓房? 若是换做平时,他自是不会亲往,可这时候非比往日,万一宋声‘恶人先告状’,这年根上,他到何处找关系替自己辩解? 赵光急匆匆的跑到殓房所在的院落,一进院子先看到自家衙门的仵作喝的五迷三道的,正站在院中以脚后跟为轴半空画圆,动感十足,使得赵光的目光不得不先被他吸引,随后才看到旁边站着的两位高大威猛的汉子。 这一看不要紧,哪里是小旗的装扮,赵光迈过门槛的腿突然便有些不听使唤了,他是曾亲历永乐朝锦衣卫横行的,那种对锦衣卫发自肺腑的怕比这冬日寒风还刺骨。 赵光脑子像是被冻僵了,他一心只想着莫要被宋声连累,进了院门朝高云天和陈默行礼之后,竟是开口便道:“那宋声还有几项错处,不知二位……可否愿听其详?” 陈默和高云天都愣住了,没听懂啊! 赵光眼见二人皱眉看他,他赶紧上前小声说:“本官早就看出这宋声非良臣!” “良你大爷!”高云天双目一瞪,吼了一句。 吓得赵光缩了缩脖子,再次抱拳问:“不知宋声因何事惊扰到锦衣卫?当真与我无关啊,他来的这一个多月,我是没少整治他,他住的那处院子的炭火,吃食都被我停了,但他手中有钞银,虽说能买些来,但也只是将就……” 赵光可能是怕到时贾川介绍的不全面,自己便先都交代了,且为显自己能耐,少不得添油加醋凸显自己的苛待,以为可以帮锦衣卫解气。 赵光为官几十年,可说是千里为官只为财,至于其他,能不做的就不做,能不管的就不管,庸碌昏聩是他历任各县留下的‘美名’,只不过在他手下的衙役吏员倒是很舒坦,像献县这里的衙役,便是如此。 那三名衙役也在院子里,眼见赵光进来,以为是救星来了,正想悲戚戚的诉苦,告宋县丞一状,便见县尊卑微的躬着身子站到那二人身旁,开始的两句对话他们没听懂,待县尊开始讲解这一个多月发生的种种,三人顿时来了兴致,凑上前你一句我一句的补充。 陈默早就听得不耐烦了,高云天更是听得一肚子火,没等四人说完,高云天抬脚将三名衙役踹翻,又要踹赵光,被陈默拦住了。 “收拾他不用你,先找个地方暖和暖和,这一天就没暖和过。”陈默说。 高云天伸出的脚收回来,朝赵光吼道:“整盆炭火来,再拿俩汤婆子!” 赵光被冻得四肢都不协调了,这么冷的天,还是这么个时辰,他何曾出来过?就算出来,也不曾待了这么久。 但他耳朵还是好使的,他赶紧扭头吩咐站在门口的下人去准备,而他自己此刻该何去何从他不知道,他迷茫了,锦衣卫若不是来抓宋声的,还能是干啥?有两名锦衣卫跟着,宋声还能查案?宋声在干啥? 赵光抬头看向殓房内,屋内点了灯,他记得好像是说带回来几具尸体…… 赵光心内一紧,莫不是那几具尸体……不对,是这起案子与锦衣卫有关!宋声查的是锦衣卫的案子!必定是如此,这两人来了便直奔城外村子了,这等样的功劳怎可让宋声得了去? 赵光觉着自己抓到真相,顾不上别的,便要进殓房,正赶上贾川从殓房里出来,与赵光走了一个对脸,二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着,里面有你认识的?”贾川纳闷的问。 赵光低声恶狠狠的说:“你知道这是一起与锦衣卫有关的案子,才这般用心,装作与我打赌,实则是想独吞功劳!” 贾川没听懂,指着赵光问陈默和高云天:“你们怎么他了?他像是疯了。” 高云天冷哼一声,说:“若非他身上穿着官服,他现下不是疯了,而是残了。” 贾川笑了笑,问赵光:“你怎么得罪他俩了?他们一个是千户,一个是百户,你一个芝麻绿豆官跟他们俩结仇……” “我没有,我没有!是你想要……” “哎呀,莫要与他多言,是不是查看完了?先去你住的地方,又饿又冷的。”高云天上前将赵光扒拉到一旁,拉着贾川便朝外走。 贾川说:“等会儿老郑头。” …… 托高云天和陈默的福,贾川住处从来没这么暖和过,老郑头也是月余没有吃的这么饱了。 陈默纳闷刚与尸体待了那么久,竟是不耽误这俩人用饭。 高云天却是着急案情,问了好几个问题,贾川忙着往嘴里送,暂时没工夫回答高云天的问题,直到吃饱了之后,贾川才说: “那四人是冻死的。” “啊?!”高云天张大嘴巴,想了想庙里看到的景象,问:“冻死之后他们四个自己走到枯井,就为了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安葬自己?” 老郑头擦了擦嘴,说:“你别听他的,我不认为是冻死的。” 陈默问:“你觉着死因是什么?” “不知道。”老郑头摇头说。 “你不知道,他知道,你还不信他,这……” “他竟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解释尸体上的症状,我怎信?听不懂啊。”老郑头打断高云天,两手一摊。 高云天问贾川:“既然并非凶杀,明儿一早你是不是便可跟我们走了?” “去哪?” 门外传来赵光的声音。 贾川皱眉高声道:“你怎还在外面?要么回去,要么进来。” 高云天诧异的看向贾川问:“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这样对他?” 贾川笑了笑,没说话。 赵光将门推开一条缝,挤了进来。 “这案子你咋看?”贾川抬头问鼻子耳朵冻得通红的赵光。 赵光先是愣了一下,这案子的前因后果他在刚刚可是问得清清楚楚了,而后又偷听到刚才里面的对话,他琢磨了一下说: “这四人是否是同时而死怕是难下定论,两名道士偶然借宿,丧命不说,还连带两名僧人也送了命,别管事后钱财如何被村民惦记,但死时应是完好无损,一物不失,银钱俱在,四人又均上了些年纪,因仇,因财,因色凶杀均不可能,且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离奇的是,四人被放到枯井中,是活着就下去了,还是死后被放里的?到枯井还需下山,若是死后被放到枯井,谁放的?因何要这么做?如何从庙里出来?” 赵光顿了一下,看了眼陈默和高云天,像是鼓足了勇气又说道:“如此诡异,恐怕……牵扯到神鬼之力,我能审问人,却不能审问鬼。” 赵光说罢,又偷瞄了一眼陈默和高于天,而后躬身垂头。 他会这么答对,是因为看出锦衣卫的人着急走了,他只记住了这一点,却没有细想高云天说的要带贾川一起走这事儿,当然,他也觉着这案子确实难断,难查,即便想要找村民顶罪,也需花些时间补漏,会耽误锦衣卫的人回京,而神鬼之说便容易多了。 贾川皱眉看向赵光问:“若是他俩没在,你便打算这般往上报?” 赵光朝贾川看去,这才意识到为何他站着,宋声却坐着? 他又看向一旁的老郑头,更是不解了,怎一个老仆都坐着? 老郑头偏这时候开口道:“他只说牵扯神鬼之说,没随便找个村民顶罪已是不错了。” 贾川哼了一声问:“我还得谢谢他?” “现在知道东照县知县还是不错的了吧?”老郑头笑呵呵的问。 赵光却听得脊背发凉。 贾川冷冷的看向赵光说:“回去该交代儿孙的交代清楚,走吧。” 贾川摆了摆手,赵光鬼使神差的听话退了出去,而后被冷风一吹,脑子是清醒了,可身上忍不住的发颤。 他快步朝后宅走,他觉得应先弄清楚宋声究竟是谁? …… 屋内,高云天问贾川:“你就这么放过他?” “他这几天睡不着了,大过年的,晚晚心惊胆战的,儿孙好不容易过来团圆,也没心情,还要找关系送礼打听我怎么回事,兴许这些年攒下的都得送出去,还需我做啥?” 老郑头问:“你刚将他叫进来是不是就是想听听这个案子,他是咋打算的?若是个称职的,平日欺负你便就算是白欺负了,若是……也是难为他,连鬼神都用上了……” “没想着随便栽赃,他算是能活到死了。”贾川淡淡的回了一句。 高云天哼了一声说:“说的好像你能断他生死一般。” 话音刚落,高云天便收到陈默质询的目光。 陈默问:“他不能,你能?他去见皇上都能坐在皇上对面……那知县看着就是禁不起查的。” 高云天哎呀了一声说:“我就是这么一说,你还当真。” “别的先不说,你们俩尽早回去将朵朵,圆圆和顺子接来这里过年吧,这案子……恐怕没这么快查明,我写封……不是,我口述你们帮我写封信给徐佥事或者刘指挥使,这起案子我需要锦衣卫的帮助。” 高云天立刻起身,陈默却皱眉问:“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本章完) 第129章 两全其美 高云天听陈默这么一问,便又坐下了。 贾川说:“明日我需要与村民多聊聊,但是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道士与和尚真不认识吗?那破庙你们也见了,说是前朝便有,既然建庙必定是要受香火的,但那小庙常年没有香火,我看过主殿,建的时候应该就没打算要什么香火钱,僧人靠什么活着?村中村民家也没有余粮呀。” 高云天忙问:“你觉得是寻仇?” 贾川摇头说:“不知道,所以要查呀,可我也想与你们一同过年。” 陈默哎呀了一声说:“给你接来便是了,但我不行啊,我一大家子都在北京呢。” 高云天问:“万一就是村民因财害命呢?” “那些银子不是还在嘛,若是他们,他们为何要送回来?”陈默问。 老郑头探身问:“有没有可能是两拨人,里长后来发现了,怕牵扯到自己,便命那些人将银子送回来了……” “你找到伤口了?村民行凶还会知道不留痕迹?四个人,虽都年迈,但也不会坐在那里等死,你刚才也看过了,没有抵抗伤,村民若是想要银子理应更粗暴,更细致,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收拾现场,藏尸,甚至打开院门,做出一副四人一起出去云游的假象,总之都比现在这样合理。” 高云天挠头:“你越说我越迷糊。” “你迷糊不要紧,我别跟着迷糊,这案子不是立马能断的,你们俩帮我写完信,赶紧睡一会儿,天不亮出城,快着点的话,后天中午最迟天黑前能回来,除夕夜咱们也算是能团圆。” 几人赶紧收拾了一下,贾川口述,陈默执笔写了一封介绍案情的信,信中贾川说可能会用到锦衣卫查些陈年旧事,但不急于这几日,最后还不忘为高云天请假。 陈默家便在北京,大过年的不好让他跑来,说定破五后陈默再来。 二人睡了三个时辰后起身回京,虽然城门没开,锦衣卫出城可没人能拦。 如此一来,贾川算是踏实了,也算是两全其美。 …… 转日一早,贾川与老郑头又去了殓房。 昨晚睡觉的时候,贾川又认真回忆了一下上一世法医与他闲谈的时候说起的冻死案例,他确实没有亲自碰到过,所以老郑头质疑他,他底气不是十分的足,但经过昨晚认真回忆,又结合案情,他决定再仔细查验一番。 这时候他有点后悔上一世没有多买几本法医类的书,仔细研读,老郑头不懂解剖,他若是多了解一下,或许能有勇气动刀。 他记得当时的法医跟他说过,冻死的人胃粘膜会有‘维系涅夫斯基斑’,也就是应激性出血,左心血因氧合血红蛋白的滞留呈鲜红色。 因没有解剖的实力,贾川只能通过体表状态判断,他想起当初法医跟他说过,冻死后的尸体还要区分:未完全冻结、完全冻结、有解冻过程。 具体怎么回事,贾川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但他想起来一条:末梢部位局部冻伤。 昨日贾川认为死者是冻死的,推断依据除了尸体呈蜷缩姿势,还有便是死者面部有些许貌似苦笑的面容,法医说过面部肌肉痉挛可导致表情扭曲,这是冻僵面容的一个特征,但贾川并没有发现死者有反常脱衣现象。 反常脱衣现象是冻死前体温调节中枢麻痹,死者可能出现‘热幻觉’进而会有主动脱去衣物的行为,通常衣物会散落周围,这是冻死的典型特征之一。 但庙里的僧人和来访的老道被拽出来的时候,身上僧袍和道袍都还在身上,只凭蜷缩的姿势和脸上的一点点表情,贾川与老郑头理论的时候没有底气,而死者身体呈蜷缩状,或许跟抛尸时的时间有关,若是死者刚死的时候,尸僵尚未形成,井下与井口一般的宽度,将尚未有尸僵的尸体扔下去,后面继续扔,下面的尸体会因为上面尸体的重量挤压而形成蜷缩状吗? 即便能,最后一具怎会也是蜷缩状? 老郑头的解释是:“抛尸之人算过井底到井口的距离,他抛的时候趁着尸体还没有尸僵……” “尸体可有骨折?”贾川打断老郑头问。 老郑头知道贾川的意思,尸体不是泥人。 昨晚两人没有再深入讨论,今日再到殓房,县衙的仵作睡在隔壁屋子里,鼾声如雷,他们便在‘伴奏’声中开始了工作。 贾川将冻死的特征,掰着手指头给老郑头见讲了一下,老郑头颇不以为意,他说:“每年冬天,路边都有冻死的,也不是所有尸体都是蜷缩的。” “冻死者的姿势从蜷缩到伸展均有可能,取决于失温速度,先不争论这些,昨日天黑,光线不好,今日咱们俩仔细看看脚趾,手指可有冻伤。” “有冻伤太正常了……” “让你查看你就查看,这些特征单独拎出来或许说明不了什么,但放到一起便可推断出死者是否是冻死……他们怎就没有脱衣呢?” “脱了不会穿上?又不是没有旁人,没有旁人他们四个是如何到枯井中的?” 老郑头嘟嘟囔囔的,却给贾川提了一个醒,他赶紧拿起昨日剪开的僧袍和道袍,仔细的查验了起来,他心中庆幸那个仵作整日沉浸在醉酒状态中,没有收拾殓房,真说将这些碎布扔掉,想找回来可就难喽。 老郑头则在仔细查看四具尸体的手脚耳朵是否有冻伤。 僧袍是麻布做成的,穿的日子可是不短了,上面大大小小的补丁不说,贾川在衣领处发现了拉扯产生的撕裂痕迹,贾川赶紧又看道袍,道袍的材质明显比僧袍也好,但因是棉质的,极容易产生褶皱,尤其是狠狠攥过的地方,贾川虽没有在道袍上找到撕裂之处,却找到了揪拽的痕迹。 与此同时,老郑头也分别在尸体的脚趾,手指,耳廓上找到了水泡和青紫色,他忍不住问:“……为何会有发绀?” 贾川头都没抬说:“寒冷导致血管收缩,使得末梢循环出现障碍,坏死……你看一下他们全身是否都是苍白的?” “你昨日不是看过了吗?白呀,冻完之后怎会不白?你能不能用我能听懂的话……” “身体发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昨天怎就没想到?”贾川说着站起身:“现下可以确定,他们四人是冻死的。” 老郑头急了:“怎就确认了呢?我今日还想看看如何试毒。” “蜷缩姿势,反常脱衣,局部冻伤……算是综合判断吧,可惜不能做解剖……” 老郑头正琢磨着,门外传来赵光的声音。 “宋县丞可在?” 贾川皱了皱眉,走到门口开口就问:“查我查的如何了?知道我是谁了吗?” 赵光没有想到贾川这般直白,愣了一下,而后忽略贾川的问题,照着想好的说道:“之前你我之间多有误会,明日除夕夜,你一人在此多有寂寥,不如与我家人一起守岁,也可……” “你快拉到吧!”贾川不耐烦的摆手道:“我最多留你性命,这已是极限,都让你赶紧跟儿女交代明白,那俩锦衣卫明日便回来,回来后会如何,是否会让你安心过完年,我可真说不好。” 赵光的表情僵住了,他自然是知道锦衣卫的两人天不亮就走了,他昨晚也写好了信命家仆带着所谓的节礼再次进京了。 之前已经送过节礼了,再去自然要带足了诚意。 可回信没这么快,赵光想着趁着没回信,与这个叫宋声的关系近乎一些也没坏处,这事儿是他一夜未眠想明白的,那两名锦衣卫与宋声不仅认得,且关系还不错。 他认真回忆了每一个细节,更是找来跟去村里的三名衙役,仔细问了问,三人睡得迷迷糊糊的,但也记得锦衣卫与县丞之间没有做自我介绍,且看着十分熟络,至于锦衣卫来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有一人隐约记得好像是听过这么一句‘接你回去过年’。 赵光心里有些怕了,若宋声是哪家官员的子侄,他还真没这么怕,不过是多花些银钱的事,自己都这个岁数了,顶多致仕回老家,不耽误儿孙们,想到这里,赵光也是欣慰儿孙们没有出息,只是当个吏员,不然若是因他耽误仕途…… 可与宋声亲近的是锦衣卫,这就不是只用银钱便可解决的了,且之前他确实打听过这个宋声的来历,吏部的人说就是科考之后补上来的,不是谁的谁,他才对这位新任县丞放开手脚,卖力收拾的,如今…… 但赵光安慰自己,也并非一点救没有,只要让宋声不再与自己计较,锦衣卫又怎会找他麻烦?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决了宋声,便也就无其他了,若宋声真是谁的谁……家仆这一趟必定能问出来,到时再使些银钱找人做个和事老便是了。 不怕遇到难事,遇到了解决便是了。 于是,赵光一早便关注着宋县丞的动向,知道他又去了殓房,便给自己打了打气,追了来。 他以为自己放下姿态,无论如何宋县丞都要给几分薄面,常年在官场上待着,人情世故上总要顾忌一下,他这辈子屁事没干成,还能坐在知县的位置上,他觉着宋声能想明白其中缘由,没必要当真撕破脸,眼下宋声还只是个县丞,仕途上也才刚刚起步…… 哪知他抛出的善意竟是被宋声这般嫌弃,这一下赵光真的不会了。 贾川没再搭理赵光,转身回去和老郑头再次讨论起来。 “……咱们先假设冻死成立,死者是在死亡之后被人抛尸枯井中的,先不考虑庙门为何是关着的,只说一点,那人是如何将衣衫重新给死者穿上的?死者死时便已成蜷缩状,外面的僧袍道袍还好说,里面的里衣有袖子裤腿,如何穿上?昨日你在现场扒了半天,回来之后咱俩是用剪刀剪开的,一个人若是想帮他们穿戴好……难啊!” 老郑头说:“你的意思是抛尸的人不止一人,要我说还是村民合伙干的。” “村民会想着给四人穿戴好再抛尸?他们就算是见钱眼开,也只需收起银子,悄悄的过年,若是尸体被人发现了,远行的道士身无分文也不会引衙役猜疑,可……别管是谁,为何要帮尸体将衣袍穿戴好呢?有这必要吗?” 老郑头想了想说: “你说的有道理,若是村民发现这四人冻死在庙中,理应直接拿走银子报案,确实没必要将尸体转移他处,又不是他们杀的,可……他们四人是自己冻死的?还是有人成心将他们冻死?应是有人吧?别管是谁,能从院墙出去,便可以将死者脱下来的衣衫带走处理,真没必要给他们穿上,他们四人也无需道袍僧袍来判定是谁,看脑袋就知道哦,你说的那几点……会不会有偏差?是不是所有冻死的人都会脱衣服?” 贾川挠了挠头说: “确实不是所有冻死的都会脱衣服,但他们的衣袍上有揪拽,撕扯的痕迹……” 贾川顿了一下,脑子里开始找寻深处的记忆:“大多没有脱衣的案例是存在影响因素的,比如极低的温度,低于零下三十度,极低的温度会更快的抑制中枢神经系统,进而减少脱衣行为,还有外衣是湿的,冻结后难以脱下,死者喝酒了行动力下降,还有一种可能……” 贾川狠狠拍了脑门一下,说:“老年人行动力也下降,所以他们只有揪拽衣袍的举动,并没有脱下来!” 老郑头看着贾川,看了片刻,说:“你自己听得明白就行,不用管我。” 贾川有些激动了,脑子里的记忆碎片被他一点点拼凑起来。 “低温初期,人体会通过屈曲四肢,抱胸这样的姿势来减少体表暴露的面积,延缓热量流失,这需要死者符合缓慢失温的条件,也就是说死者在意识尚在的情况下,保持保温的姿势,儿童或体弱者因肌肉量力不足,更易维持卷缩状态。” 老郑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本章完) 第130章 再回去看看 贾川在殓房里开始时踱步,好像持续走动能让他的回忆不间断。 “失温晚期肌肉麻痹,也就是俗称的‘冻僵’若是这个时候还没有蜷缩,肢体已无法主动蜷缩,有反常脱衣的,更可能是仰卧或者四肢散开状,就是热幻觉之后便没了意识,而这个案子中四人都是蜷缩着的,没有脱去衣袍,但有揪拽,撕扯的动作,因他们都上了年纪,所以这个过程会快一些,撕扯揪拽之后便没了意识,很快冻死。” 老郑头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我确实是记不清当初法医对冻死后的尸斑是怎么解释的,只记得他说了三种情况,就是跟温度有关,一种是血液慢慢沉积,尸斑可能在数天内逐渐形成,颜色鲜红,但因腐败被抑制,所以尸斑行态保存较完整,还有一种是血液迅速凝固,重力沉积受阻,尸斑可能极不明显甚至缺失,或仅局部形成淡红色斑块,最后一种是……这个我倒是可以确定是尸体解冻过,沉积的血液可能重新扩散,导致尸斑颜色变淡或分布异常。” 贾川说完看向老郑头。 老郑头皱眉:“都说了,你自己明白就行,不用管我。” 贾川挠了挠额头:“我现在就是想不起来那两种尸斑描述分别对应的是什么温度条件。” “他们的尸斑是鲜红的。” 贾川点头说:“对,所以一开始你怀疑中毒,我也没说什么,一氧化碳中毒后的尸斑便是鲜红的,呃,比如炭火在密封的屋子里烧,很容易产生一氧化碳,人若是睡着了,便会在睡梦中因吸入一氧化碳过量死亡。” “那庙里各处四下透风,可没有你说的密闭之处。” 贾川点头说:“这就是我纳闷的地方了,床上有汤婆子,院子里也有柴火,庵房内四处透风,真说实在是冷的厉害,只在屋内点一盆柴火,这一晚也不至于冻死,更何况,两位老僧几十年的冬日都熬过来了,又怎会在两个老道来的时候,冻死了?” “肯定是有人刻意如此做。” “走,跟我去找里长他们唠唠。” …… 原本里长及一干村民尚未定罪,理应另行关押,可大过年的,衙役、狱卒都要轮番歇假,人手不够用,便将这些人直接下了狱。 狱中很冷,几人被关在一处,也挤在一处,贾川见到这一幕,不免生出恻隐之心。 狱卒打开牢门,贾川进去直接坐到几人对面的干草上,老郑头根本没进去,说了句:“我在外面等你。”便跟着狱卒出去了。 贾川看着几人,沉默了片刻开口问了问几人家里多少亩田地?平日里主要靠谁耕种?家中几口人? 这些貌似拉家常的话,触动了这几人,里长先留下泪来,懊恼的说:“我不该见了银子便心起贪念。” 贾川问:“最先翻墙入内的可有你?” “我等在庙门外。” “几人翻墙入内?可是入内后即刻打开了院门?” “三人翻墙,即刻开了院门,我与他等在门外。”里长指了指身旁的中年人。 “翻墙的那三人可在这里?”贾川看了其他人一眼问道。 里长点头。 贾川点点头说:“就是说一开始便是你们五人。” 里长又点头。 “你进庙之后先做了什么?” “自然是找人,几日不见炊烟,我也是担心出事,两个老和尚都上了年纪,那几日又是雪后最冷的几日。” 贾川想了想问:“庙内没找到人,院门还是上了门栓的,当时你是如何想的?” “害怕!庙里地方小,我们五人找了一圈,发现不对,便赶紧带上院门,下山了。” 贾川即刻探身问:“你是说第一次进庙里,没有见到那个包袱?” “见到了,当时没想着动。”里长旁边的中年人说。 “你们当天又去了第二回?”贾川问。 里长叹了口气说:“我们下山回到家中,我越想越怕,这小庙已有百年,突然发生这么离奇的事,我……两个老道借宿庙中这事儿,邻村的都知道,若是有人问起,我当如何答?若是官府知道了问起,我又当如何答?” 最边上的一个中年人垂着头说:“这事儿怪我,我见里长慌乱,便说可能是漏了查哪,里长说庙就那么大,拢共也就那么几间房,我说还有地窖没查……” “地窖?你说小庙里有地窖?”贾川眼睛都开始放光:“那包袱可是在地窖中发现的?不对!”贾川立刻否定自己:“若是在地窖中,包袱不会那般干和净。” “不是在地窖中,是在佛像下的台基上。”里长说。 贾川皱眉,想了想那座主殿,佛像确实是在一个高高的台基上,殿内只有蒲团,没有贡品香烛,当时贾川还在想这里的僧人可能更像僧人。 贾川深吸一口气,被呛人的味道噎了一下,连着咳嗽了几声,而后问道:“你们再次回去,想的还是找人?” 里长垂下头说:“真说他们在地窖,那还能活着?不去看看心里不安啊,若是在地窖中我当如何?地窖中无人我又当如何?那日心里着实乱的很……” “地窖中有什么?”贾川打断里长问。 “啥都没有,村民们都少有人家里有地窖,放啥?能顿顿吃饱已是不易,哪里还有需要储存的?” 贾川说:“他们不是种了些瓜果蔬菜……” “但凡青菜,不能及时吃掉,便会腌制起来,何须地窖?” 贾川纳闷的问:“你们怎知庙里有地窖?” “听家里老人说过,小时候我们几个还曾溜进去找过地窖,那时候地窖里便是空的,啥都没有。” 贾川点点头问:“你们再回去,可有下地窖查看?” “没有,用不着下去,地窖很小,探头望一望便知。”里长答:“我们当日一共上去三次,最后一次我叫来十几人,山上山下的寻了好几遍。” 贾川想起身,忽的想到还没有问完,便又坐好问:“你们第二次上来的时候,在主殿看到包袱,想着取走,莫让后面来的人看到,因你们想的是做出几人可能远行的假象,自然不能留下包袱。” 几人同时点头。 “可你们……不知是谁拎起包袱发现很沉,伸手摸了摸……” 这时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鼻涕眼泪一起涌出来,抬头哽咽的说:“若不是为了给我家妞妞治病,里长也不会留下五两银子,你们抓我吧,他们,他们家中老的老,小的小……” 贾川皱眉,看向里长问:“你留下五两是为了给他家孩子治病?” 里长没有抬头,低声说:“我们每家都留了五两。” 贾川沉默片刻问:“你们将包袱带回了家?” 里长点头说:“不然怎知有多少银子?我们想着年后去兑换成钞银……” “不对,时间上不对,你们将包袱带回家的时候是不知道四人已死的,既然要做出四人离开的假象,自然会将银子全都留下……” “就是想着全留下,一家五两多点,可昨日我知道县衙竟是来人了,便将我们四家的都放回到包袱里,只让狗子留下了银子,他家妞妞病了半年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医馆,看的还行,只是……哪有钞银买药呀,他家之前两个孩子都夭折了,总不能……”里长叹气解释道。 贾川张着嘴,不计前嫌的又深吸一口气,再次被呛的咳嗽了几声,这时老郑头端着一碗水进来递给贾川,说:“他们可比咱们的县尊像人。” 贾川喝了两口,说:“用你说!” 他把碗递给老郑头,很无语的看向里长问:“我就纳闷了,你不将银子放回能如何呢?” “我……没干过,怕!再说,庙里这事儿蹊跷,说不准是因我们动了佛祖面前的银子,县衙这才找来的。” 贾川叹了口气,站起身说:“我需要再去一趟村子中的小庙,你们几个给我带路。” …… 这一趟,赵光也跟着了。 他觉得想要找机会与宋县丞沟通感情,陪着他查案是最佳方法。 所以这次出行有马车。 贾川还是疼爱自己的,拉着老郑头上了马车。 赵光一直认为老郑头是宋县丞家中老仆,虽说听衙役说过从枯井中拽出尸体后,是老郑头先开始查验的,赵光觉着定是与主人学了些,这么冷的天,宋县丞不愿意出手也正常,只是一个参加过科考的书生怎会懂得仵作之能? 赵光没工夫细想这个问题,马车缓缓向城门驶去,赵光几次看向老郑头,示意他下车,可老郑头一直不看他,只与贾川低声耳语。 “……你不等高云天回来,万一地窖里藏了个高手,你没死在乐安,死在一座破庙里,回头朵朵找我要人,我可咋办?” 贾川眼睛一亮,低声问:“你看出朵朵对我……嗯?” “啥?” “你说啥?” 老郑头假装认真的说:“顺子要是出事了,朵朵也会急,都是一起经历生死的,我是没本事,不然我也急。” 贾川撇了一眼老郑头,开始闭目养神。 “我可没跟你说笑,你想啊,庙门是上拴的,你肯定不信是神鬼之力,那便是武功高强之人,能飞檐走壁,身上多个几十斤也能越墙而过……” “如此浑话你怎说得出口!”赵光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口道:“那院墙是那么好翻的?若是有人有这等样的本事,那些高门大户家的院墙还有何用?岂不是形同虚设?” “我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你猜怎么着?我昨日竟是只知道查看院门两侧的院墙是否有翻越的痕迹,还有三面院墙呢,我竟是忘了查看。” 贾川只当没听到赵光的话,继续与老郑头讨论。 “这说明啥?说明这世上没有完人,像我这样的尚且有纰漏,更何况他人。”贾川谦虚的说。 老郑头哼了一声问:“真说有人做了此事,明明有庙门可走,他为何要翻墙?” “如此一来,有些傻子便会以为是神鬼之力,这案子便也成了悬案。” 赵光顿时脸上有些许烧的慌。 老郑头摆手说:“你明明已作出推断,他们四人都是冻死的,既然非他杀,为何要遮掩?直接报官,若是真有旁人,他不方便出面,便将尸体摆在原处,等村民们发现,自会报到县衙,到时意外冻死这个结论总比悬案好听。” “是啊,他或者说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呢?再说,你怎知冻死是意外?你见过的冻死都是冻死,没地方去,或者没能坚持到目的地,天气又太冷,而庙中的四人完全可以不被冻死……” “确实像是有人眼睁睁看着他们冻死的,可图啥呢?” “庵房内有墙体挡风,有被褥保暖,虽说不上暖和,但完全不至于冻死,冻病继而死亡倒是可能,至于为何有人要这么做,这不是得查嘛。” 老郑头想了想说:“这些人不仅看着四人冻死,还将他们的尸体弄到山下的枯井中,得有把子力气才行。” 贾川搓了搓脸,看向怀中抱着汤婆子的赵光说:“我们这一趟凶多吉少,我是习惯了,县尊确定要与我们一同赴死?不对,应说一同历险,不一定就是死。” 赵光深吸一口气,他紧张的探身问:“你觉得这案子是人为?” “你亲眼见过神和鬼?” “呃……” “不在一个维度,他们管不了人间事,就算能管,也是先管管你这个昏聩无能的知县,人家和尚道士招谁惹谁了?” “你……” “你快些决断要不要跟去,眼下刚出城门,一会儿再返回,你可不好回去,这马车我可不让你,临死前总要让自己舒服些。” 赵光真就顺着贾川说的思路想了下去,想到在自己顶着西北风往城门走,他顿时坐不住了,叫停了马车,本想再与贾川说些什么,贾川不耐烦的先开口道:“快走吧,这本就不是你能掺和的……” “若是上官问起……” “你等不到那一日。” …… (本章完) 第131章 团圆 赵光站在冷风中看着马车慢慢远离自己,心中涌起一股悲凉,怎就走到今日这一步了?一个多月前还好好的。 跟在马车旁骑驴的几名衙役,现下无比的羡慕县尊,他们也想回衙门,谁愿意大冷天的喝风。 里长几人愿意,他们现下的心情五味杂陈,但一会儿便能见到家里人了,还有机会回家看看,只这一点他们便很知足。 …… 再次进村,贾川让里长他们先去家中报个平安,再去庙中找他。 这一回马车停在了山脚下,众衙役陪着贾川来到庙中,贾川直奔三处院墙,果真在后院院墙上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非常不一样。 后院院墙上的积雪都被清理干净了,贾川皱眉看着,他想不通自己昨日为何没有注意到,下山去枯井的时候,路过后院院墙,刚下山的时候,只要回头望一眼便可看到,可他就是没有注意到,是脑子冻住了? 别看隔了一日,结论可就不好下了。 贾川叹了口气,急匆匆走出庙门,来到后院院墙外侧,懊恼的蹲在墙下,仔细查看靠近墙边的这片空地。 “你听我句劝,地窖先别下去查。”老郑头在院里喊了一句:“我看了下地窖旁的脚印,你看看村民都穿的啥鞋?这周围脚印有靴子。” 贾川没有多大惊讶,喊道:“地窖里现下没人。” “你怎知道?” “墙下有重物砸下的痕迹,应是有人从里面将尸体抛出来的,也有靴子脚印,昨日我虽没有查看这里,但……”贾川顺着足印走向下山的小路。 “你别走远!这地方有啥还不知道呢,你快回来!” 贾川停住脚步,看着雪地上的几串新脚印。 “可昨日你查过下山的路上没有负重前行的脚印呀,也没看到靴子的脚印。”老郑头扯着脖子喊。 贾川转身往回走:“下山去枯井只是西边最近,又不是唯一的路,若是走东面的山路下去,再绕到枯井,也不是不可能,之后嘛他们胆子就大了。” 这话老郑头没听到。 老郑头见贾川回到庙总,上前将他拉到一旁,避开几名衙役低声说:“你这次查案可没有负责此案的捕快相随,眼下实证更是一样没有,你看到的,由此推断出来的,怎能作数?那姓赵的若是胡乱攀咬,案情难有定论事小,引得皇上对你猜忌事大啊!就那三名衙役,铁定不会跟你站一头。” 贾川没说话。 老郑头又说:“你让里长他们带路,并非是真的让他们带路,对吧?你想放了他们,对吧?” “我想看看我前面的推断是否是对的。” 老郑头想了想问:“你是说,你想看看他们……会不会逃?” 贾川点头。 “若是没逃,便说明他们只是贪了银子,并无其他?”老郑头见贾川又点头,紧跟着又问:“然后呢?” “然后……放了他们,昨日带回去多少银子便是多少,只当他们之前做的这件事没发生过。” “你,哎呀,若是有一日被人发现……” 贾川笑了笑说:“几十两银子,皇上知道我不会放在心上,我还怕没人向上说呢,这种好人好事我自己说出来,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先别不好意思,你何时这么有钱了?皇上赏赐你了?你瞒着我没说?” “从乐安回来后,就数你跟我形影不离,一天吃多少拉多少你比我都清楚,有赏赐能瞒住你?我也着急呢,估摸着要等汉王……是吧,要不然赏我都没有借口。” “你说汉王为啥还没动?” “可能是想着过个团圆年吧。” 俩人躲在一个角落里唠上了,几名衙役还站在可能是地窖入口的地方喝着冷风,几人正商量着谁出头提醒一下县丞,是进屋等着还是…… 这时,庙门传来动静,贾川扭头一看,里长带着四名村民一脸悲壮的来了。 贾川心里踏实了,但表情没有变化,他高声问:“地窖在何处?” 里长也是挺纳闷,这庙本就小,能空出来挖地窖的也就两块地方,几名衙役偏就站在没有地窖的那块空地上。 里长指了指正殿后方。 一名衙役嘟囔道:“我说怎找不见入口。” 贾川无语的看向老郑头问:“你还有脸说地窖入口周围都是脚印?” 老郑头老脸没有红,辩解道:“在哪不重要,你昨日也没注意到这里有靴子的脚印,当然也不怪你,原本要查的地方就多,还无人帮你,不对,昨日高云天和陈千户来了,他们……哦,你们一直都在琢磨那些银子的事,后来直接下山看尸体……” 眼见贾川先是去看了看刚才他看过的那一堆脚印,而后起身便要去里长指的地窖方向,老郑头拦住了说:“你还是等高家兄妹来了再说吧,别管下面有啥,只凭你和那几个棒槌……反倒是误事。” 贾川知道老郑头是因为一趟乐安行后,被吓着了,眼下身边又无旁人,只他一个自己人,有这样的担心也属正常。 贾川想了想,首先确实有新脚印,说明有人在找什么,应是这些天都没有找到,他们之前知道消除痕迹,见衙门来人之后,便不再隐藏了,既然之前找了那么多日都没找到,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他的命还是很重要。 其次他觉得地窖下面现下应该没有人,若是有……他们这几人恐怕是活不到明年了,若是没有人,有其它什么都不怕先放放,隔两日再来也是一样的,或许还能抓个正着。 于是,贾川走到里长面前说:“你们这两日莫只想着过年,有事没事的多上来看看,若是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尽快去县衙找我,我过两日再来。” 里长惊讶的问:“不,不抓我们?” “你们干啥了?银子都原数交上来了,唯有没能及时报案一条有些欠妥,但庙中人不见了,庙门还关着,你们被吓到了也情有可原,且在发现尸体后,没有因为年根县衙封印便拖着没有报官,只这一条便与之前的相互抵消了,回吧,回去好好过年!” 里长‘扑通’一声跪地,后面的四人也跟着跪地,五人说话便要磕头,贾川赶紧低声呵斥道:“赶紧起来!你们这般做,我反倒不好交代,你们是想跟我回去?” 五人赶忙起身,贾川拍了拍里长说:“你虽有些贪念,但……谁没有呢?关键时刻你能想着村民已是难得,过两日我再来,有机会去你家坐坐。” 里长一边摸着眼泪一边作揖。 老郑头想起高云天曾经跟他闲聊时说过的话:这小子最大的缺点便是心太善。 显然朱高煦和赵光他们不是这么想的,要说这个年谁最惦记贾川,非这二人莫属了。 …… 贾川以为除夕这日上午便可见到高家兄妹和顺子两口子,哪知过了午时还没见人来,他急得出出进进的不知道多少回。 昨日从城外回来,便将带来所剩不多的钞银拿出来让老郑头去买些鸡鸭鱼肉什么的,老郑头愤愤不平,先不说就这点钞银能买啥,就说为啥之前不拿出来,俩人过年就不配吃点肉了? 贾川劝解说不知道要在这里多久,两个人好解决,他想着到时去赵光家直接取些回来便可,留下这点钞银也是为了年后的日子。 老郑头想到之前贾川与赵光之间的赌注,便信了。 可都到了年根的根上,商铺店面鲜有开门的,老郑头本就对这里不熟,免不得空手而归,贾川只得带着老郑头去县衙后面,赵光的后宅转了一圈。 等再回来,俩人的手都不够用。 待除夕这日一早,老郑头便在自己搭建的小厨房里忙乎开了,贾川闻着隐隐飘来的肉香,竟是有些伤感,之前三年像是都在浑浑噩噩之中,稀里糊涂的将年过了,他以为没留下什么印象,可那些人的笑脸还是应景的在他脑子里闪过,而上一世过年的画面却不曾出现…… 很快,他的脑子便被白色衣裙覆盖……今年,他也有期盼和等待的人了,哪怕站在冰天雪地中,贾川也觉着胸膛里暖烘烘的。 老郑头将能炖的都炖了,能炒的还需等人到齐了再炒,可人迟迟没到。 贾川等不及了,已经是站在县衙外的巷子里来回溜达了不知多久,像极了过年等待儿女回家团圆的爹。 “大哥!” 终于,熟悉的,有爆发力的声音传来,贾川顿时觉着浑身血液都醒过神来,快速的上蹿下跳。 高云天和高云朵骑着马,后面跟着一架马车,董圆圆大脑袋探在车窗外,满脸的兴奋。 高云天哎呀了一声说:“你喊他作甚?应让他多走几步,说不准一会儿能摔个够啃屎。” 董圆圆的脑袋从车窗上消失,紧跟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马车上蹦下来,贾川觉着他看到马儿长舒一口气。 “大哥!这里全是好吃的,有炸鱼,炸年糕,肉丸子,炖好的羊肉,还有糖瓜,花生,红枣,枣馍……本来还炖了一只鸡,但实在没有东西装了,我怕回去的时候坏了,便在出门的时候喝了汤,吃了鸡。” 贾川连着说‘好好好’眼神却装作不经意的飘向高云朵。 顺子也从马车上下来,好呵呵的说了什么,贾川根本没听到。 马上的高云朵身姿挺拔如青松,为了御寒她特意在锦袄内多穿了一件细面夹袄,又在外面照了件狐腋裘,下身的麂皮苦塞在羊皮小靴里,最外面穿着一件红色大氅,领口一圈雪貂毛被风吹得簌簌颤动,为防风沙,高云朵在发髻外罩了层薄如蝉翼的皂纱,此时皂纱在风中飘舞,竟是让贾川看出了点仙气。 “你不下马是准备去哪?”高云天下了马,纳闷的看着马上端坐的高云朵问。 高云朵本就冻得有点发红的脸颊立刻又红了几分,她慌忙下马。 贾川心中暗喜,上前拍了一下高云天,问:“车内可有需要拿的东西?” 顺子忙说:“可不少呢!” 贾川看了眼站在衙门口的几名衙役,几人赶紧上前。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进了衙门,朝贾川住处走去。 赵光收到消息,竟是等在院门口,待看到几人后,赶忙迎了上去,那股子热情仿佛等到多年未见的老友。 贾川懒得看他那一副虚伪面容,快走几步先进了院子,与迎出来的老郑头走了一个对脸。 老郑头见到顺子和董圆圆十分的高兴,介绍着自己都准备了那些吃食,高云朵不乐意的问:“没看见我吗?” 老郑头呵呵一笑说:“你来轮不到我高兴。” 高云朵脸颊又是一红。 赵光的热情被几人忽视,他只能从衙役手中接过一个竹篮,拎了一下,太沉,他又递给了衙役,转身追上高云天,热情的说:“今晚除夕夜,宋县丞这里难做出佳肴,不如都去我那,美酒佳肴管够,再说你们一路辛苦,歇息一下,什么都不要做,等我命人来叫你们……” 董圆圆急道:“要的就是那股子忙乎,要不然过年还有啥意思?” 高云朵说:“不用理他,咱们自己做。” 老郑头笑道:“你这一身着实不适合做啥,进屋先暖和暖和,等着吃就行。” 老郑头说罢,指挥几名衙役将东西放好,又让董圆圆一一介绍里面都是啥,听说带来不少萝卜,老郑头抱怨道:“真是不嫌沉,这地方虽比不得京城,也不至于连萝卜都带!多带几坛酒比啥不强?就这么几坛怎能够喝?” 董圆圆忙说:“姐姐说了,大哥不怎么喝酒,带了也是放着。” 老郑头哎呀了一声,扭头对顺子说:“你就不知道帮我说说好话?他平日是不喝,我喝呀!” 那边老郑头和顺子,董圆圆讨论着篮子袋子里的物什,这边贾川在送客。 赵光悻悻的离开,但他好像明白点了什么,他之所以没能打听出来宋声是谁的谁,是因为……与宋声有关连的并非朝中的官员。 (本章完) 第132章 舍得 赵光觉着那人高马大的锦衣卫与那漂亮的女子面貌上有些许相似之处,想来应是沾亲,甚至是亲兄妹,而与宋声有关的应是那名女子。 赵光觉着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眼下将宋县丞的毛捋顺了像是很难,但可以从那名女子身上下手,女人嘛,送些漂亮的首饰,花色好看的锦缎,再说些好听的话哄一哄,这事儿便可办妥。 赵光顿时脚下生风,脑中只剩一个问题:这事儿是让他发妻来做还是让他孙女来呢? …… 除夕夜,几人围坐桌前推杯换盏,一同守岁。 愿望是好的,但未到子时就剩贾川和高云朵还算清醒。 贾川看着高云朵脸颊上的红晕,借着酒劲试探道:“待来日,我定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谁稀罕!” 贾川心中暗喜,又道:“你稀不稀罕的我不管,我得给你挣!男人圈子我排老几,你就得在女人圈子排老几。” 贾川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上一世听过的,觉得很霸气便脱口而出,上一世是没机会用的,没想到在这一世有用上的时候。 他觉着高云朵听罢,脸只会更红,哪知高云朵没什么反应,淡淡的问:“你能活到那时候?” “什么话!乐安的事解决的差不多了,待汉王落网,再收拾一番,这事儿便翻篇了,还有谁想要我的命?” “伴君如伴虎。” 贾川张了张嘴,他想到朱瞻基好像并不长寿,他不担心朱瞻基活着的时候,按照他的那点历史知识,至少知道朱瞻基算是个好同志,跟着好同志混,只要不过分,结果不会太差,可朱瞻基死了之后呢? 贾川歪着脑袋在混沌的大脑中找寻一代‘战神’朱祁镇的生平,他想看看自己能活到七老八十的可能性。 高云朵看到贾川神情,以为贾川是听进去了,又说:“我不稀罕高官厚禄,锦衣玉食,我娘说过,高门大户只不过是将女子圈起来的围墙高了些罢了,未见的有小门小户过的舒坦,只要能吃饱肚子,要那么高院墙做甚?” 贾川看向高云朵,高云朵又说:“你拼了性命又如何?眼下不还是在这种地方?功劳再大也要看皇上心情,他眼下觉着你好,你便是惹出天大的篓子,他都会帮你兜着,明日他心情不好,随便谁说了什么,假的也能当成真的收拾你,我外祖就曾说过,嫉恶如仇的想要活的久些,便不要当官。” “我……很随和啊。” “你随和?徐佥事给你的信中说了什么?”高云朵歪头问。 贾川叹了口气,今日高云天带来徐恭的亲笔信,大概意思是查案可以,需要锦衣卫帮忙也可以,但最好是安稳的待到年后下调令,至于献县知县,自会有吏部核查,在其位谋其政,别的事少理,年后,有些事自会有定论,介时皇上必会对贾川封赏,万不可在此时做出僭越之事,何况眼下京城中已开始议论纷纷,往后的路贾川势必逃不开这些纷扰,徐恭最后引用庄子的话: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贾川知道徐恭也算是将他看做自己人了,才会说的如此直白,虽说最后一句他没看懂,但不耽误他理解别的话,他并非御史,只因与知县不睦便生出整治知县的想法来,徐恭就差指着鼻子问他:你算老几? 看完了信,贾川到院中冷静了一下,这与他想得确实出入挺大,可细想想,若是他说谁不好朝廷便查处谁,这是不是也太儿戏了? 贾川来到这世上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幼稚,他觉着自己行了,觉得自己伟大且高尚,理应横着走,这次是整治一名知县,下次呢? 贾川甚至感觉到朱瞻基将他放到这个地方来,并非全然是为了保他性命,或许也是想让他冷静一下,别飘了。 想到吴兵潜伏数年,提心吊胆,愁白了头,也不过是凭着大胖父爱加持,得到封侯的机会,他跑去两三个月便觉着自己可以横着走了,着实有点幼稚。 眼下听到高云朵变相的劝解,贾川苦笑道:“我知道是我手伸的长了,只想着自己痛快了,受不得半点委屈,遇到贪官污吏便想帮着皇上整治一番……好像这世上只我是好人。” 高云朵看了看桌上的剩菜,歪着头说:“我哥进锦衣卫我是不喜的。” 贾川这才想起高家兄妹的爹便是死在诏狱,虽说不是锦衣卫酷刑所致,但总归是死在了锦衣卫管辖之地。 “但哥哥说这样才能帮到你,帮到我……他说的帮才是帮,你说的帮不是帮。” 贾川愣了一下,他不是没听明白,而是没想到高云朵能这般想得明白。 “我娘说,我爹就是一根筋。”高云朵摸着酒杯,垂着头:“当初外祖答应婚事也是觉着我爹一身正气,虽说穷了些,但我外祖有的是银钱,可等我娘嫁过去才知道,日子不止是看贫富,还要看脑子有几根筋,我娘说像我爹这般就一根的,日子如何过都好不了,还连累子女跟着受罪。” 贾川记得高云朵的娘是在她爹去世后没两年便也跟着去了,他之前以为这一对……伉俪情深,可眼下听高云朵的意思,她娘怕是在心中积怨了很多年。 高云朵耸了耸肩说:“外祖在世时说过,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便是答应将我娘许配给我爹,哥哥的亲事和我的亲事……若非我爹说漏了嘴,怕是都商定好婚期了,我娘才能知道。” “你是说……” “不然,哥哥的亲事怎会说定了没有下聘?我的……我爹还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实则不愿的是我娘,但我娘也知道拦不住的……我都不知道我娘被我爹气病了多少回。” 贾川深吸一口气。 “我哥跟我爹很像,也是一根筋,我娘生前说过这两门亲事全都不能作数,哥哥还据理力争,觉得承诺理应兑现,哪怕是再不情愿,父亲定下了便要遵从,我那时候便想着,若是他敢去谈我的亲事,我便打折他的腿,反正外祖给我们留下很多银钱,不愁吃穿。可他在跟着你做了些事之后,好像是变了很多。” “只能说他与你爹还是不同的。” 高云朵点点头说:“祖父说他最厌烦的便是官场上那些绕弯子的话,他说习武之人要的就是个痛快,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非要说一箩筐没用的废话!娘说我是最像外祖父的,我也讨厌绕弯子,我之前与哥哥说过了,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贾川小心脏立刻提溜起来。 高云朵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说:“我知你心悦于我,但我要的聘礼不是绸缎沙罗,头面首饰,聘金几何,珠宝如意,也不要活雁,更不会因为是找了谁走完三书六礼,我便觉着脸上有光,我要的是……许我一世安稳,你给的了吗?” 贾川脑子里嗡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原生家庭彻底影响到高云朵的婚姻观,虽说啥事都推给原生家庭,贾川是不赞成的,但显然高云朵是受到了影响。 高云朵晃晃悠悠的站起身,说:“你不需要这么快答复我,想清楚了再跟我说,我困了,先睡了。” …… 本来是说好一起守岁的,结果子时到了,却只有贾川一人还清醒着。 高云天他们是累了,再喝点酒,也就撑不住了,而老郑头是看到了美酒,都不需要别人劝酒,自己就能把自己喝醉了。 高云朵也早就困了吧,只不过看到众人都撑不住了,她觉着这是个机会,便硬撑了下来,将话讲明白了。 外面隐约传来了爆竹声,贾川轻轻打开院门,走到院中。 喝了些酒,冷风都要绕着走。 贾川抬头看了看天,星光点点,月光如水。 他记得高云天跟他说这个年,北京城,南京城都会很热闹,会放盒子花,皇上虽说了要节俭,但这是皇上登基后的首个春节,自然要热闹些,除夕夜爆竹达旦是肯定的。 可爆竹这东西,也只有皇家和有钱人家能放放,像献县这种地方,能放得起爆竹的不多,所以贾川听到的也是零零散散的动静。 他站在院中,一呼一吸间白雾相随。 上一世恋爱他算是谈过,可论经验算不得有。 这一世,在黄芦岭的时候他对婚姻这东西没有过任何奢望,属于是混吃等死,说到底是自己对自己下不去狠手,只能凑合活着。 现在回头看,遇到了朱瞻基之后,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着他向前走,他好像没有说‘不’的权利,他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一路走来也只能是见招拆招,甚至几次在生死边缘游荡,莫说是安稳,安全他都做不到。 上初中的时候他疯狂喜欢读武侠小说,那时候他总觉着那些大侠出门便遇美女,究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之前没见过女人? 如今他竟是也是这般遭遇,离开了黄芦岭便遇到了高云朵,他觉着是命运的安排,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爱情这东西在上一世都是奢侈品,在这里便更难实现了,贾川觉着高云朵的长相长在他的审美点上,性格爽利也是他喜欢的类型,心生好感再正常不过了,有这样感情基础的婚姻在这一世已算是不错了,总好过忽有一日朱瞻基给他安排一个,而后俩人面都没见过便洞房了…… 之前贾川还暗自窃喜过,这一路上高云朵在保护他这方面还是很上心的,尤其是去庄子这事儿,表现出了为爱牺牲的勇敢,贾川以为他已成功捕获芳心,婚姻的事手拿把掐了,还想着趁过年,跟高云天将婚事定下来,等朱高煦的事解决了,皇上封赏他的时候,他也好要个赐婚,他还想在北京二环里要个大宅子,他想给足高云朵颜面,让高云朵风风光光的嫁给他。 但,人家不稀罕这些,她只想要安稳,偏这个贾川暂时给不了。 贾川不信朱瞻基之后会将他调去哪个州县衙门安安稳稳的做个什么官,他太年轻了。 贾川叹了口气,安稳的日子?要不等能回京了,好好求求朱瞻基?吃软饭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干,软饭硬吃有几种方式,像他这样为了婚姻将仕途都搭进去了,吃起来一定是硬气的。 可朱瞻基会放他离开吗? 贾川深吸一口气,他细想想觉着自己也没那么重要,只要勇于放弃所有封赏和官爵,或许朱瞻基巴不得他离开,他觉着朱瞻基一定会在封赏他这件事上费脑子,多了少了都不合适,谁让他年轻呢? 他愿意离开,这个难题也就自行解决了。 眼下不是他想清楚,而是需要回京后与朱瞻基说清楚,贾川不觉得有什么不能放弃的,说到底如此拼命也是为了那几两碎银,为了将来不随意被人拿捏,若是家中有矿,何必冒险求生? 这个道理,贾川懂。 以前没机会,不用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有机会,只要能做到‘舍得’……贾川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回屋睡觉了。 …… 转日一早,赵光的孙女跑来了。 这个孙女十六七岁的模样,长相普通,身材也有些圆润,几句话便与董圆圆熟了,等贾川起身,赵光孙女已几次出入,带来了不少金银首饰和漂亮的绸缎。 高云朵进进出出的只当做没看到,董圆圆看着这些东西,眼睛都在放光,但她就是不肯收,任赵光孙女说什么,她都是摇头,直到看到贾川出来,她才期盼的看着贾川问:“大哥,我能收吗?” “为何送?”贾川揉揉眼睛问。 “她说她有的是。” “那就收!” 董圆圆立刻像孩子一般开心得蹦了起来,顺子在一旁轻声说:“轻点!这次收了,下次也得问,哪怕只是一两银子,也得问。” “我知道!下次也没人送呀,这是婷婷与我交好,若不然的话,我是不会收的。” 赵婷婷看着也很开心,因着急回去邀功,说了句只董圆圆信的客套话后,便急急的走了。 (本章完) 第133章 撞见 贾川皱眉看着在他眼前晃动的房门,问:“这般年纪随意出入外男住处……传出去不好听吧?” 顺子耸耸肩说:“估摸着那知县也是觉着没别的法子了。” 董圆圆开心的摆弄着桌上摆放的首饰,嘟囔道:“这个给娘戴,这个给将来的弟妹,这个娘一定喜欢,还有这个……” 贾川问:“你不给自己留几样?” 董圆圆摇头说:“我长得不好看,戴了也是白戴。” 顺子忙说:“谁说的,要我说那几样看着厚重的都留下,将来给孩子做嫁妆也是好的。” 董圆圆像是突然想起来:“对啊,除了娘,我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呢。” 贾川笑着摇头出了屋子,董圆圆从没在心里怨恨过她娘,有了好东西必定会想着家里人,顺子和董圆圆不知是谁更幸运一些。 出了门冷风一吹,贾川才想起来赵光要送也得送高云朵呀,怎会送董圆圆? 偏这时贾川看到高云朵从小厨房里端着一盘蒸饼出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贾川一想,那孙女或许想与高云朵亲近,也得能亲近才行。 …… 几人用早饭的时候,贾川说了说案情和自己的想法,他想歇两日后再去一趟村中小庙,那个地窖确实蹊跷,或许与案情有关,他怕夜长梦多。 高云朵问:“你很累吗?还要歇两日。” 贾川说:“我是怕你们累。” 董圆圆忙咽下口中的蒸饼摇头说:“不累!” 高云天说:“今日本就无事可做,不如就走一趟。” 老郑头说:“这案子一日查不明,你便会放在心上一日,赶紧查吧,只要赶在天黑前回来,有工夫做饭就行,还有不少好吃的呢。” “有酒有肉的,咱们只要在一起便是过年。”高云天说。 老郑头忙说:“平日里哪有机会这般喝酒,还是过年好。” 顺子说:“与之前的日子比,现下可不就是日日过年嘛。” 董圆圆重重点头说:“我都胖了。” …… 正旦这日贾川便要接续查案,这让赵光着实没有想到。 他赶紧追到县衙门口,正赶上贾川他们都上了马,贾川和老郑头骑的马是县衙的,衙役们准备马匹的时候,赵光得了消息。 赵光跑到县衙门口气喘吁吁,扯着脖子问:“宋县丞带几名衙役跟着吧,也好给你们带路,护你们周全。” 贾川扭头问老郑头:“你记得路吧?” 老郑头说:“我以为你记得。” 贾川叹了口气转头对赵光说:“找个带路吧,有劳赵知县了。” 门口衙役纷纷后退。 高云天纳闷的看着贾川,本想说他记得路,随即一想有人带路,未尝不是好事,便没有吭声。 …… 莫说赵光诧异贾川此举,里长见到贾川的时候下巴都快掉了,几辈子加一起也遇不上如此勤奋的官员啊。 贾川带了些吃食,递给里长说:“不是给你的,给那个孩子生病的人家,过年了,给孩子打打牙祭。” 里长只知点头,贾川扭头带人去了小庙。 里长反应过来见吃食转身递给身后的村民,追了上去解释道:“今日是正旦,我便没有安排人守着庙。” 贾川‘哦’了一声说:“无妨,我也只是上去看看地窖。” 里长说: “我昨日琢磨了良久,那小庙虽说就在村中,可两个老和尚甚少与村中人走动,之前的僧人也是一样,村民平日里也只是帮着担担水,偶尔送些粗粮,他们从未下山讨要过,宋县丞那日问过,这二人平日里如何过活?就好似这般天气,他们如何避寒?我从未想过,反正他们一年年的活的挺好,怎就来了两个老道便死了呢?” 贾川扭脸看向里长,追问:“可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就是想不明白啊,那日命人去报官,我们无论如何想不到县衙会来人,情急之下,只能让蔡老二先上山布置,就是宋县丞看到的,桌上摆了四碗水和那个包袱,后来我问过蔡老二,他说他去厨房内取冰,本以为水缸会冻得结实,哪知凿了几下便渗出水来……” 贾川站住脚,皱眉道:“就是说有人来过,还曾烧过火,才使得厨房内的水缸没有冻结实,高云天!速速进庙看看庙内可有人。” 高云天即刻跑了起来,高云朵没用贾川开口,自动跟了上去。 贾川也加快脚步,董圆圆和里长紧跟左右,顺子和老郑头呼哧带喘的跟着,老郑头低声跟顺子说:“我觉着,咱俩,就不该来。” 顺子说:“我不该来,你,万一有死尸,你有用。” “他比我强,我就多余来,咱俩,应该在屋里烫壶酒……” 老郑头突然想起来还有个衙役,他回头看了看,衙役呲着牙喘的比他还厉害。 “你们就是,太缺历练,等回去,我给你点,好酒。” 衙役呲着牙问:“他们为何这般匆忙?” “应是担心庙里,有人。”顺子答。 “怎可能!这日子口,也就宋县丞会出门。” 衙役话音刚落,突然从小庙方向传出呼喊声:“圆圆!护好贾川!” 董圆圆即刻想要拉着贾川下山,贾川忙说:“让你护好我,没让你带我跑,我不进去,他们抓到人知道如何处置?” 这时候的贾川还是不急不缓,在他看来,能让高家兄妹束手无策的,也就是朱高煦庄子里的那几个,在贾川看来,放眼武林,高家兄妹能进前二十,怎就这么寸又遇到几个排名靠前的?不可能! 也就是抬腿迈过门槛的一瞬间,贾川反应过来了,刚才喊话的是高云朵不是高云天,若非开不了口,理应是高云天喊话才对。 既然高云天一直没有出声,便是出不了声! 贾川想到此处,进了庙门便朝后面地窖入口跑去,边跑还边指挥:“顺子,老郑头,带着里长衙役找个背风的地方等着!” 顺子刚到庙门便听到这句,嘟囔道:“都这时候了,还要考虑的这么全面。” 老郑头忙说:“他着急时说出来的话,不能只听表面意思。” 顺子插着腰点头说:“他的意思是找个无惊无险的地方,至少别被人捉了去,里长!下山!” 里长是听话的,衙役更听话,四人着急忙慌的下了山。 …… 董圆圆一直紧跟贾川,她听到顺子那句下山后,全副精力便都放在贾川身上了。 很快,董圆圆便跟着贾川跑到主殿后面,高云天正与三名道士打扮的人打在一处,董圆圆没等贾川开口说什么,脚下根本没停便朝一人撞去。 那人是听到动静的,他也想回头看看啥情况,奈何高云天的铁尺不给他机会,他正想着向左前方迈两步,人便飞了出去。 两名同伙心中俱是一惊,可高云天不惊啊,董圆圆来了,这只是见面礼。 三人围攻,高云天勉强应对,确实难以分出精力喊点啥,但此刻少了一人,剩下的二人又都慌了一下神,等一人想到用手中的剑刺向地上翻滚的董圆圆时,铁尺无情的拍在他的肩膀,那人手中一顿,哀嚎了一声,董圆圆已经滚到被扔出去那人身边,只见她麻利起身的同时,将那人拎起来再次扔了出去,这次是扔向院墙…… 同时,高云天铁尺雨露均沾般打在那二人身上。 贾川看着眼前的一幕,松了口气,但也焦急的看向院墙外,问:“朵朵追的那人,是不是比这三个厉害?” “不知,我们进来他正翻墙,等我收拾了这三个便去帮她。” …… 小庙外,北风卷地。 高云朵举剑拦在一名老道身前,老道发髻已有些松散,花白的几缕长发随风摇曳着,臃肿的道袍脏兮兮的已看不出颜色,冻得通红的脸满满的怒意。 “让开!我不杀女流之辈。” 高云朵冷笑,左手一抖大氅系带,猩红披风如一片红云飘落雪地之上,露出一身劲装。 “莫以为,女子好欺!” “大过年的,何苦送命?你若是死了,刚刚拿铁尺的男人是你夫君?他该如何过活?” “你如此拖延时间,是觉着我哥打不过那三人,一会儿便会有人来救你?你有耳朵呀,没听到庙外我们还有人?” 老道心内一惊,他确实是想着庙里的人腾出手来救他,可今日是正旦,怎会有这么多人到小庙来?他们算准了今日白天出没也不会被人看到,他盯着高云朵看,像是想看清楚高云朵的话是真是假。 高云朵笑了笑,抖了抖手中的剑问:“你是没本事,还是……不方便动手?” 话音刚落,高云朵足尖在雪地上轻点,身形如燕回旋,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 老道连连后退,眼看高云朵到了身前,老道突然抬起一只手,一支袖箭带着破空的低鸣直奔高云朵面门,高云朵强行扭动身形,袖箭擦着她的脸颊飞过。 老道以为此时是逃跑的绝佳时机,来不及看看对手落地后的状态,放箭之后撒丫子就跑,可这种小插曲对高云朵来说也只是一落一起的事。 老道没跑两步,便感觉到身后寒意,他只得长刀出鞘,回身挑开高云朵的剑继续朝山下跑,可也就是回身这一下,他的刀与高云朵的剑两刃相击,他是将高云朵的剑挑开了,但高云朵带着内力的一剑不仅让他觉着虎口发麻,浑身也跟着震了震。 这可不是他想经历的,明知道这一下后那姑娘还会再来,老道却只能下意识的向山下跑。 雪地反射着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老道眯着眼睛,余光见到人影飞跃到他身前,他站住脚一看,不是那俏丽的姑娘是谁? “你跑不掉的。” 这是个男声,且是从身后传来,老道下意识转头一看,不是刚刚那名高大壮汉是谁? 也就是一转头的工夫,高云朵的剑刺中了老道的左肩。 老道也是够狠,侧身忍痛挣脱剑尖,同时举刀挡住高云朵的下一剑,这时高云天的铁尺到了…… “你说你有机会直接送走他,为何偏只刺中肩膀?”高云天喘着粗气问。 “你看看他身上还有地方让我刺吗?” 刚刚高云天飞身从老道身后给了他一铁尺,因院中有活口,高云天便没有手下留情,铁尺正中老道后脑,老道再无生还的机会,此时倒地后的鲜血正慢慢渲染着冰雪。 高云天用铁尺杵了杵老道身上,胸前肚子连大腿都是硬邦邦的。 这时贾川跑来了,他没办法像高云天一样直接翻过院墙,只能让董圆圆看住那三名伤重的活口,自己从庙门绕过来。 “他身上有东西。”高云天扭头说。 贾川捡起雪地上高云朵的大氅,递给高云朵说:“穿上!”而后才看向高云天说:“有东西你倒是看一下呀。” 高云朵接过大氅低头披上,高云天刚蹲下便吼道:“金子!土块?” 老道身上用绑绳困了数个长短大小不一的袋子,袋子里是成条的金子,而有几个袋子里是土块。 贾川眯着眼睛看了看,说:“尽数带走,装土块的也带,跟我去地窖看看。” …… 地窖入口的木板这时候被仍在一旁。 里长他们之前确实打开过地窖,但也仅限在入口处向内张望,没有看到人影便作罢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地窖大小与他之前所见是否相同。 此刻贾川蹲在地窖中,凭借高云天点燃的一根木柴便已看出地窖四周应是都被拓宽了,其中一面凹进去一大块,里面放着一个半打开的木箱,箱子用木块顶住,里面是一箱子的金子。 凹进去那一面的对面有个小土堆,应是没来得及带走的废土,旁边是一个瓦罐,里面是水,上面有一层薄薄的冰,旁边是高云天和高云朵从庙外那人身上带回来的数袋金子,也堆放在这里。 贾川脑补这些人为了防止土渣泄露,在这里先将土渣做成土块装进袋子里,那鞋底的泥土如何处理?莫不是戴着鞋套?上去后坐在入口处先摘掉? 这般细致吗? (本章完) 第134章 下次就好了 三人刚刚下来之前,贾川还仔细看了看入口四周,四周被踩得有些滑,已没有雪迹可寻,全是结结实实的冰坨子,这要多少人踩?若是坐出来的呢?又是踩又是坐……可入口盖着一张木板,木板上的雪与院墙下的一般雪白,且贾川之前虽未勘察这边,但看还是看过的,没有发现异样,那日老郑头与衙役还曾找错了入口,可见这地方也被动过手脚,做过掩饰的工作。 这个入口离后面院墙很近,贾川还问了下高云天是否能从入口处直接飞出去? 高云天试了试,需要朝院墙多走上两步,便可一跃而出,当然普通人得爬墙。 这便是贾川没能更早发现此处的原因之一,也是整个后院院墙上的积雪全部被清理干净的原因。 那些道士需要频繁出入此处,只一处干干净净太过突兀,且走的多了,自然便会留下痕迹,可之前他没有发现这些痕迹,除了自己没有仔细勘察现场之外,那些人之前每次离开时都会用雪盖住他们留下的痕迹,只是这两日过年,他们觉着不会有人来,才会这般的肆无忌惮。 贾川想到之前看到的装土块的袋子,贾川挠头,这些人这般细致吗?这个地窖应是挖出不少土,除了还留在地窖中的,他们这般带出需要多少人?走多少趟?之前那些日子他们怕是都在带土块,这个箱子应是刚挖出来的…… 贾川站起身,严肃的看向身旁的高家兄妹说:“能装多少装多好,带出去先藏好,高云天!你即刻回北京城告知徐佥事……跟徐佥事说这事儿必须要通知刘指挥使,再面见皇上,说明此处理应还有更多金银,呃,你先去衙门里让赵光将所有能找来的衙役都叫来,我需要守在这里,那些道士的帮手可不少,万一一会儿寻来……” 高云天和高云朵还在惊讶贾川的第一句话,能装多少装多少是多少? 高云天打断贾川问:“我要回京,如何装?装哪?藏哪?” 高云朵说:“若是如你所说这墙里还有,每个箱子装了多少是不是都差不多?拿走了岂不是一眼便会被人看出来?” 贾川笑了笑说:“我不拿,别人也会以为我拿了,我拿了,别人才好拿,这些袋子都是从那道士身上找到的,鬼知道他们已经带走了多少,再说,就算我不拿,皇上收到的与这里有的,也对不上,既然如此,我为何不拿?别管将来去哪,咱们都需要银钱,至少眼下便要张罗着给圆圆和顺子买个宅子,他俩年后也该成亲了。” 高云天着急的说:“哎呀,你先别说这些没用的,我装哪?” 高云天摸了摸自己的腰身。 贾川想了想说:“这事儿你就先别管了,赶紧回京,越早回来越好!我眼下不知这伙人究竟有多少人,只凭朵朵和圆圆还有衙役们是否能撑得到你带人回来……” 高云天将手中那根快烧完的木棍递给妹妹,没等贾川说完,人便消失了。 “内个,我昨晚好好想了想……”贾川话锋一转,刚想趁着没人说一句,被高云朵直接打断。 “先出去换根木柴,圆圆身上应该能装一些,我有大氅,也可多装些,只是……你确定来日不会有事?” 贾川想了想措辞,说:“若是来日我会出事,今日装不装都会出事,若是我来日不会有事,我现下整箱留下也不会有事,有事没事与它……”贾川指了指箱子:“无关!” 高云朵点点头说:“也对,虽说贪了些,但并没有腐,外祖那些银钱……他跟我说过也是他们一些兵士发现了一个山洞……他还说军中那些当官的才真的有钱呢,若非有这些外财,百姓可就遭殃了,他还说这些银钱不知是谁的,用着也不闹心,所以他早早便已伤病为由回了老家,他说真说当了官,再想要良心可就难了。” 高云朵说罢俏皮的朝贾川笑了笑。 贾川恍惚了一下。 …… 高云朵和董圆圆将三名活口放到一间庵房中,贾川想着问问,而高云朵带着董圆圆去了地窖。 贾川絮絮叨叨的问了很久,三个人嘴都没张。 高云朵和董圆圆上来后,在空地上点了一个火堆,二人坐在火堆旁取暖。 董圆圆比之前更‘胖’了,她紧张的坐在火堆旁一动不敢动,等顺子跟里长他们上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出董圆圆不对。 顺子坐到董圆圆身旁低声问了句:“可是刚才吓到了?” 董圆圆僵硬的摇头,看了眼坐在身旁,被大氅裹得严严实实的高云朵。 顺子皱眉低声问:“到底咋了?” “这么,这么明显吗?”董圆圆紧张的问。 顺子看了看周围,贾川正在跟里长说着什么,老郑头和衙役坐在高云朵对面烤火。 “别人不注意你自然暂时不会知道,但你总要跟我说到底咋了?” 董圆圆凑到顺子耳边低声介绍了一下自己身上现在有啥,顺子惊得差点喊出声了,然后与董圆圆一样浑身僵硬的坐到火堆旁。 老郑头是不太注意董圆圆,但还是看了顺子好几眼,而后俩人走到墙边小声嘀咕起来。 贾川跟里长说了说眼下形势,案情究竟如何他还没来得及琢磨,但是现下已知道的是,那些道士原本是一伙的,他们应是知道了这座小庙中藏了些东西,才找上门来,东西就在地窖中,眼下已派人回京了,很快京中便会派人来,但等待的过程要确保这个地方安全。 里长基本是听蒙了。 贾川又严肃的说:“晚些时候县衙会有不少衙役来……” 贾川说到一半,想到了什么,扭头对那名衙役招了招手说:“你来。” 衙役跑到贾川身前,贾川说:“你即刻回衙门告知县尊,就说是我说的,这两日人吃马喂的不能让村民担负,让他准备好吃食让来的衙役带来,告诉他,只要小庙的事办好了,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且少不得他的功劳。照原话说。” 那衙役听得连连点头,贾川让他复述了一遍才让他离开。 里长这时候多少淡定了些,想到贾川体恤,不由得感动的深深一揖。 这事儿别管大小,衙门里的人来了,若是强硬的要他去准备吃食,他也不能说不,吃的差了怕是还要挨骂,过年全村准备的吃食就算全都便宜这些人了,那也未必够。 贾川忙说:“你无需这般,一会儿衙役们到了,我看看人数,若是少了,你还得帮我找些村民在山下帮手巡逻才行,如何也要撑到初三,我算着初三京中的人肯定便到了,你放心,你们那点事,不叫事,你去嘱咐那几人,莫再提起便是了。” 里长连连点头,而后问:“晚上这么多人要如何安置?” “轮岗,到时你还要说动一些人家能借住,至少暖和些,可这小庙离不开人,我们几个会一直在这里。” “我这就去安排。” 里长刚走几步,又被贾川叫住:“内个,有孩子生病的那户人家,你莫去打扰,若是银钱不够,你便去县衙找我,莫要再做傻事。” 里长又是深深一揖,而后跑出庙门。 贾川长出一口气,转头一看,便知道顺子和老郑头都知道了。 “这还没到晚上呢,便都冻成石头了?一个个的,能不能有点出息!”贾川说完,发愁的摇了摇头,走过去坐在高云朵身旁。 “你不用这么端着,随意一些,等高云天和陈默带人来了,你们和圆圆啥都不用说,直接走,一会儿衙役过来肯定有马车,我提前都安排好,到时你们俩直接上车先回去……” “若是今晚真有人来抢……我这一身怕是打不动。”高云朵低声说。 董圆圆重重点头说:“大哥,太重了!” “谁让你拿那么多!”贾川皱眉说。 老郑头低声问:“用不用我和顺子再下去装点?” “拉倒吧,半箱没了,再贪财也不能可着一只羊薅。”贾川不耐烦的说。 顺子抬头看了看四周,眼下就他们几个,这才低声问道:“刚刚朵朵说得对啊,真要是有人来抢,就她俩能打,还不大能动,不如都装到我和老郑头身上。” “圆圆一人身上的,你俩都装不下……但,分点也行,朵朵身上的是之前道士想带走的,已经装入袋中了,还算好带,圆圆身上的就是愣装的,我都怕她一起身,叮咣的掉一地。” 董圆圆赶紧摇头说:“不能!我宁可肉掉了,也不会让它们掉了。” 老郑头瞪大眼睛问:“说了半天,真来坏人了,谁打?” 几人安静了片刻,高云朵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扭头看向贾川说: “你还说我们几个没出息,你不是一样?既然你笃定来人是陈大哥和我哥,别管带多少锦衣卫来,也无人能拦住我和圆圆,我们便先将身上的这些取下来,分几个袋子藏好,等他们来了,我们俩找机会再将这些装身上,下山上车便是了。” 贾川一想也是,别管谁来,以现在他在皇上面前的脸面,他想放行的人谁能拦着?他安慰自己,凡事都有第一次,第一次总会有些慌张,下次就好了。 …… 高云朵和董圆圆去了一处庵房,过了好一会儿才轻松的出来,她们前脚出来,里长后脚带着几人就迈进了庙门。 贾川起身迎了过去。 里长笑呵呵的说:“想着你们没用午饭,便弄了些蒸饼,枣馍,热乎的,还有一些米粥,赶紧吃一口。” 那边老郑头和顺子几乎同时低声问:“藏好了?” 董圆圆得意的点头说:“老和尚有闲置的僧袍,我将好东西放在正中间然后系了一个死扣,藏好了。” 高云朵低声说:“这间庵房是我跟圆圆的,就我们两个女子,谁也别想进去。” 老郑头一听,起身就朝厨房跑,紧跟着抱着一堆柴火出来,口中说:“咱们就在庵房门口再点一个火堆,两个妹子住这里,咱们得守着,一会儿可是要来很多衙役的。” 顺子一听,赶紧起身也去抱来一些。 里长看着几人抱柴火,在庵房门口点燃了火堆,想了又想,低声跟贾川说:“其实这种事,还是让两位姑娘回去的好,或者住到村民家中,我找个家里有女娃的……” 贾川笑着摆了摆手说:“咱们这些男的加一起也打不过她们俩,我将衙役叫来不过是虚张声势,真说有人来,还得靠她俩,另一间庵房里有她们留下的三个活口,她俩不能离开这里,所以……” “明白,明白!赶紧用些吃食。” 贾川转头对顺子和老郑头说:“你俩赶紧吃,吃完给庵房中那三个加点柴,喂上几口粥” …… 赵光亲自带着十几名衙役和一车吃食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了。 要说贾川首次贪污这么大一笔钱财,还是分外紧张的,道理他明白,就像见过猪跑一样,但想要装成吃过猪肉还是有点难,细节上便可看出他的沉稳是装出来的。 高云天回京本就是件很着急的事,贾川还要让他先回一趟县衙,不然,高云天无需进城,直接便可回京,可节省不少时间,如此折腾只因贾川忘了还有一名衙役跟着,何须高云天跑这一趟? 赵光在见过高云天后,敏锐的感受到这件事的结果可能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他只从高云天的匆忙中便可感受到。 赵光有片刻后悔当初不是亲自去查这个案子,能让锦衣卫这般着急的,必定是个大功劳,可越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赵光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那宋声本就与他有些仇怨,若是因此事得了封赏嘉奖,整治他岂不是更方便? 这一刻,赵光忘了高云天说的:“多找衙役,看好小庙,最迟后日,锦衣卫必定会来。” 他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拖一拖宋县丞的后腿,至于小庙中到底发现了什么?高云天自然不会跟他说,他脑子里也没有琢磨这件事的空间,只是觉着此案关系重大且已经有所突破。 天大的功劳马上就要砸到宋县丞头上了。 好在紧要关头,那名衙役回来了。 (本章完) 第135章 戏弄 衙役是自己人,赵光问的也详细,衙役把自己经历的一字不差的说了,贾川让他说的也没有任何遗漏。 赵光听明白了,他知道小庙中死的那四个人必定是因为点啥,且小庙中有让人惦记的东西,今日是正旦,那些人以为衙门不会有人去,便在今日去了小庙…… 这是功劳啊!若庙中之物很重要,便是天大的功劳!显然,很重要,不然那个锦衣卫怎会如此着急,甚至有些惊慌。 宋县丞怎么说的来着? 赵光又问了一遍衙役,衙役学着贾川的口气说:“若是将小庙的事办好,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且功劳少不了。” 赵光登时眼睛放光:“速速将能在半个时辰内找到的衙役全部找来,就说这个月加钱,赵忠!你速去后宅将能带的吃食全部带上,你估摸一下……要够二三十人吃两日的,若是不够,半个时辰内买来装车!” 赵光那么多年的的县领导不是白干的,他快速安排完所有事后,急急回到后宅更衣,他需要多穿些。 很快,一切都准备妥当,那衙役见县尊也要跟着,便讨好的上前说:“县尊何必亲往,那地方冷的很,有事交代给小的就是了。” 赵光哼了一声说:“他说既往不咎,还说有功劳,我就信了?这事儿只要我也在,等京中来人之后,他便不能独揽功劳,想用过之后再不认账,门都没有!” 衙役听懂了,县尊是怕县丞不兑现承诺,这俩人斗了可有些日子了,谁赢谁输……现下看应是县尊输,县丞与那锦衣卫看着可是相当熟络。 衙役听罢赵光的话规规矩矩的退了下来,赵光上了他那驾马车。 二十多名衙役听说加钱都来了,这时候围着知情的衙役问东问西,县衙现有的驴和马都用上了也不够,赵光便命他们一部分人骑驴,一部分人步行,半路上换一换。 如此一来,待马车和骑马的人到了村中,天色已暗。 赵光的这个速度,贾川还是很满意的,他收到消息拉着老郑头快步下了山,山下里长指挥村民正在搬运那车吃食,里长安排放到离着小庙近的农户家中,在这里做得后的吃食,送到山上可能还是热乎的。 赵光见宋县丞亲自迎到山下,很是欣慰,觉着这是宋声在给他台阶下,他在来的路上还在心疼今日送出去的那些首饰和绸缎,早知有这么一出,何必忍痛割肉一般的送出去那些东西,尤其是赶去京城送礼的,更是白白没了那么多银子。 这一路上赵光的心情可说是五味杂陈,到了山下一下车被冷风吹了几个来回之后,心情更糟,他觉着自己一把年纪了,若非…… 这时贾川来了。 赵光顿时觉着心里暖呵呵的,之前他怎就没发现宋县丞长得很是英俊呢? “劳烦县尊将车中可取暖的物件交给我,山上有两名女子,呃,不瞒县尊,若是有人来犯,全指望她们俩了,所以别人可轮番下山休息,她俩不能下,而山上只靠火堆难抵寒风。” 赵光张着嘴想问‘给她们了,我用啥?’ 可贾川并非与赵光商量,直接让老郑头上车自己拿了了。 赵光抬手想阻拦,被贾川拉住,说:“眼下形势严峻,一会儿需要众衙役排个班,十人一岗吧,就在山下举着火把巡逻便可,整出点动静来,声势要做足,若是能让那伙人知道怕了而不敢来是最好的,但山顶十分危险,那些人功夫都不差,今日打了一架,哎呀,若非我身边的人本事了得,县尊现下见到的便是我的尸骨了。” 赵光非三岁小儿,怎会轻易相信,便说要上去看看,贾川劝了又劝,上面风大,寒冷,渗人……贾川越劝,赵光越要上去。 老郑头这时抱着一个汤婆子,拎着一个温热的小炉子,身上披着两件盖腿的锦被下了车,他听着二人的对话,忍不住摇头,贾川明显在算计赵光,可赵光若是不配合,贾川也算计不成啊。 老郑头知道高云天和陈默之前那一趟回京后,未能给贾川找到出气的路,贾川还因此郁闷了半日,是贾川的功劳无用?还是锦衣卫管不了吏部的事? 莫说是贾川,老郑头也很气恼赵光,只不过一辈子忍气吞声遭白眼的都过来了,老郑头很容易便自洽了,他主要也是替贾川委屈。 当官的不都是相互帮忙吗?贾川认识的可都是大官,怎就没人帮他呢? 没人帮,贾川只能自己出手了。 …… 赵光着急上山一探究竟,他现下还不是完全的相信贾川所言,白天是不是真的有人来?来人是不是真的冲着庙中的什么来的?是不是真的身手了得?庙中究竟有何物竟是能引那些人如此劳心费力的? 这些事情他必须亲眼见见,不然等京中来人,一问三不知,莫说是功劳,宋县丞稍微添油加醋的说点什么,他便是张了十张嘴也说不清,尤其是这座庙可是在这村中上百年了,一直安安静静的,怎的在他任上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至于宋县丞那些承诺,赵光在心里‘呸’了一声,他又不是毛头小子,好歹为官几十年了,还看不懂这是缓兵之计?要想让宋县丞对自己无可奈何,只能让自己参与到这次的案件中来,介时他与宋县丞只能穿一条裤子,才是真正的过了这一关。 贾川帮老郑头拎着小炉,赵光带着几名衙役一同上了山。 进了小庙,贾川将小炉交给顺子,带着赵光先去看了看庵房内伤重的三名道士。 衙役举着火把,赵光蹲下身子还问了问,三人都是闭口不言。 赵光起身说:“理应将他们送到县衙看管,待伤势好些了便可用刑审问。”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想到他们的人有可能会再来,能用的衙役也需被调来此处,若是将这三人送去县衙,县衙空虚,只凭狱卒……那伙人人数可不少。” “先放这儿吧!”赵光说罢转身出了庵房:“你带我去看看这庙中到底是何物竟是惹来这般大的麻烦。” “县尊先别急,庙外有个好东西。” 贾川说罢,接过衙役火把,带着赵光出了庙门,还转头用眼神制止了跟来的衙役,若是放在之前,贾川这个眼神只会被衙役无视,可现下他们知道县衙里谁才是真的老大,自是乖乖的停下了脚步,留在了庙内,董圆圆却是大步跟了出来。 赵光以为贾川口中的庙外指的是庙门口,他出来便四处观瞧。 贾川举着火把前面带路,说:“县尊确实需要看一下,要不然京中来人问起,县尊不知实情,难免惹些麻烦。” 赵光心中冷哼,待见到拐弯了,才想起来回头看了一下,只见一个胖丫头在后面,他惊愕的问:“人呢?” 贾川忙说:“还是不要那么多人看到的好,大过年的。” 赵光不太明白贾川的意思,还以为真是什么好东西,看到的人多,嘴自然便会杂,便也就没再说什么继续前行。 又拐了一个弯,赵光顺着贾川走的方向向前望去,隐隐约约中看到前方雪地上有一物,又走了数步,贾川临近了便站住不动了,说:“县尊可上前看仔细,莫觉着我诓骗了你。” 此时赵光已看出来是具尸体,他不敢往前走,站在原处问:“你,你,他是谁?” “我说是谁,县尊便信了?万一京中人问起,县尊照我说的说了,实则实情并非如此,到那时县尊再说是我说的,恐怕是没用了,我只需一句话:尸体便摆在这,县尊怎就不知来看看?是怕冷吗?县尊官威好大啊。” 赵光感觉自己被架在那里了,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就是一具死尸,县尊平时断案总会见过,有什么……” “你早便想好了算计我!之前让衙役捎话,不过是为了那些衙役,你知道你找不来……” 贾川摆了摆手说:“我说了只要衙役安排到位,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没毛病啊,现在说的是眼下这个案子,我不让你上来,你不听偏要上来亲眼看看,是我算计你还是你怕我算计?上来了,你倒是看呀!” “你可敢仔细说说那尸体,因何而死?” “被锦衣卫的人一铁尺拍死的,看装束是个道士,且现下道袍是敞开的。” “为何敞开?” 贾川耸了耸肩说:“你自己看呀,我长篇大论的说了案情,你又不信,我何苦费劲?” 一阵冷风路过,赵光忍不住一激灵。 “你不看是吧,那咱们回吧。” 贾川说罢举着火把往回走,赵光赶紧拦住,说:“你与我一同过去。” 贾川顺势将火把塞到赵光手中,说:“我没工夫,你爱看不看!” “那我回去叫衙役陪我过来。” “你随便,提醒你一句,这人是锦衣卫打死的,临走时他还嘱咐莫要乱动,若是他们回来发现何处不对,你自己解释。” 董圆圆一直跟在贾川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此时突然喊了一句:“高大哥打死他之后说放这别动,我们都没敢动。” 赵光气急,举着火把停下脚步怒斥道:“若是你不在身边我过去了,待锦衣卫回来……他们与你关系好,你诓骗他们说我动了……” “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我想收拾你,需要这么费劲吗?你要么扭头回去,待京中来人问起案情,你就实话实说,光想着一家子团圆了,没把这山上的案子当回事,要么你就向前走两步……这地方这么冷,你到底看不看?” “看!你陪我过去。” “走!” 赵光太过紧张,以至于忘了火把在自己手中,待走到尸体近处,他下意识的将火把探到尸体近前头部的位置,刚看清那个被高云天铁尺拍碎的脑袋,黑红透白的背景下一张惨白扭曲的头颅……贾川突然惊叫了一声,赵光直接扔掉火把,连滚带爬的退了好几米远,连不远处的董圆圆都吓了一激灵。 火把躺在雪地上,慢慢的收了火焰,周围陷入一片漆黑。 贾川埋怨道:“你怎将火把扔了?” “你,你叫什么!” 贾川走向赵光用渗人的声音说:“我刚好像看他动了一下。” 赵光还坐在雪地上,屁股已然是湿了,湿了哪里已经不重要了。 …… 赵光被贾川搀扶着朝庙门走去,董圆圆嫌他有味不肯上前,贾川只能亲力亲为,边走边劝:“别满脑子都是别人算计你,你看了这么多了,我可有一句是诓骗你的?这么大岁数了,又是惊又是吓还这么冷,你这身体扛的住吗?京中来人至少也得是后日,你说你大晚上的来干啥?” 最后这句倒是给赵光提了个醒,他马上反应过来时自己操之过急了,应该明日白天再来,若是这样…… “当然,你今晚能来,我很欣慰,你放心,我一定会跟京中来的人说事发当晚,县尊便来过了,你年纪大,我年轻,理应待在这里。” 赵光这时已然是没有心思再去分辨宋县丞是好意还是恶意,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钻进暖暖的被窝,再喝上一大碗姜汤。 …… 送走了赵光,贾川长舒一口气,不添乱也是一种贡献,他甚至有点同情赵光,碰见了他又是破财又是染病的。 真就没有一处的知县是值得他这个皇上身边红人提携一下的?贾川摇头。 知县回去了,里长也松了一口气,山下衙役在赵光临走前已经排好了班,轮休的人被里长安排在不同的农户家中,半夜起来换岗,若是知县不走,还得给他腾地方找人伺候着…… 都安排妥当了,里长和跟他一起入狱的四名村民来到小庙,五人都穿得很是厚重,应是将能穿的都套上了,贾川知道这几人是打算在庙中作陪,淳朴的人想表达感激总是会身体力行,恨不得倾其所有,让你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执着,不容推却。 (本章完) 第136章 包袱 里长他们是知道小庙的危险源自何处的,整不好便是搭上性命,可五人还是坚决要留下。 贾川没再劝,没有里长这几人,他也想调上来几名衙役,总要轮换着眯一会儿,再说这些人再差也比他跟老郑头强,如今他们上来了,那便不用调衙役了。 贾川预计前半夜不会有事便让高云朵和董圆圆去庵房里睡一会儿,有汤婆子,暖炉和锦被,俩人应该不会冻着。 庙中两个火堆,贾川坐在高云朵门前的火堆旁,里长也坐在这里,顺子和老郑头带着村民坐在另一处火堆。 原本老郑头和顺子是坐在这边的,村民带来了酒,老郑头便拉着顺子过去了,反正真有人来他们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喝点驱寒气。 里长便坐到贾川身旁,他沉默片刻后问:“屋里那三个……会不会冻死?” “赵知县带了些碳来,屋中有个炭盆……他们身上的伤不能动,要么这么死,要么那么死,只看能不能撑到京城来人。” 里长听罢着急的问:“那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贾川耸了耸肩,火光应得他面色发红:“应该不会,这种事换做谁来处理都一样难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我也审了好一会儿,他们不开口,又动不得,我也没办法。” “他们……全是道士?” “看着是,但谁知道真假?” “这庙有些年头了,他们咋找来的呢?” “前仆后继呗,我之前就纳闷,怎地村中来了一个僧人便建了一座庙?而后还能招到徒弟,这可不是百姓们都信奉的土地庙,娘娘庙,而是一座寺庙,我看村中无人皈依我佛吧?这就更解释不通了,没有香火钱……他们想苦修?那理应去大山里,那地方要灵气有灵气,要仙气有仙气,要么去些现成的寺庙……” 这时顺子坐了过来,说:“也许是来避祸的,住久了也就不想走了。” 里长点头了点头,说:“我还以为僧人本就如此。” 顺子问:“老郑头说你推断那四人是冻死的,冻死之后这几个道士就来了?还是说他们本来就与冻死的道士是一伙的,那是不是说明,四人冻死真的是意外?” 贾川揉了揉鼻子,他感觉要感冒,鼻子有点堵。 “当时道士的包袱在哪里发现的?”贾川问了一句。 “主殿佛像台基上呀,之前你问的。” 贾川点头问: “两个老道就一个包袱?且道士没必要去主殿参拜佛像吧?老和尚也没必要带着俩道士去参观主殿,不论俩道士的真实目的是啥,理应进了庙之后,被安置在一间庵房内,那时已是黄昏,在庵房内用些斋饭,便也该歇下了,他们若是歇在庵房,有可能冻伤,冻病,但绝不会冻死,但,他们死了,且装着银子的包袱在主殿台基上,也只有一个包袱。” 里长想了想说:“一个包袱也能说得过去吧?他们出门……” “但带着那么多银子就说不过去了,两个道士的身上没有钞银,铜钱,买东西或者住客栈,他们要如何解决?出行在外,财不外露,这个道理很简单,他们不可能不懂,若是执意如此,路途又不近的话,他们没可能活着走到这里。” 顺子眼睛一亮,他扭头看了眼贾川,用眼神阻止检查继续说下去,而后又扭头对里长礼貌的说:“有劳里长先坐过去,我有点私事要与他讲。” 里长愣了一下,这说的好好的呢,怎突然要谈私事了? 他看了眼贾川,贾川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里长起身去了另一处火堆。 顺子见里长坐好了,转过头来低声说:“眼下地窖中的事不宜让村民知晓,万一……” “你怕村民知道了,把咱们这些人都灭口?” “那是多少金银啊?!”顺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贾川看着火堆没有说话。 “出家人都把持不住的事儿,就别去试探贫民百姓了。” 贾川眯着眼看着火堆,还是没有说话。 顺子低声问:“你刚才说的意思是这座小庙当初建的时候就是为了这些金银,也有一拨人当初就在找这些金银……” 贾川也压低音量说:“当初的事我不知道,但这个案子……两个老道来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二人背了几个包袱,我觉着应该是两个,因为他们年纪差不多,若是一老一少,或许有机会就一个包袱,即便二人就背了一个,那些银子在他们进门的时候,应该也不在包袱里。” “你是说……” 贾川搓了搓手,说:“一直没时间仔细琢磨案情,刚刚想了一下,我是觉着两个老道本身可能是有些身手的,他们那伙人查到那些金银就在这里,也打听到庙中只有两个老和尚,他们二人来了,逼着老和尚拿出了一些银子,或许还有金字,他们装到包袱里……” 贾川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屋外北风呼啸,两个老道苦口婆心的劝两个老和尚,语气诚恳但字字威胁,两个老和尚态度还是端正的,老实巴交,可怜巴巴的,最终不知道他们是谁说动了谁,两个老和尚带两个老道去了主殿,那里有他们藏的很小一部分金银,可就在两个老道往包袱里装的时候,有人来了…… 贾川想到这个可能,立刻站起身,让顺子举着火去了主殿。 里长几人看到也要跟去,老郑头说:“你们别动,让干啥干啥,没让干啥就啥也不干,帮不上他啥,不添乱便是帮忙了,你们等着,若是需要你们,他自然不会客气,若是不需要,你们去了,反倒是麻烦。” 里长一听,看了看四人,这四人倒是没有多事的,都听话的坐下了,里长点着头也坐下了。 那边贾川跟顺子围着佛像台基转了一圈,贾川也是有机会仔细的端详了一下佛像,他之前觉着佛像是因为有破损才显得破败,可眼下举着火把细瞧,没破损的地方也不咋样。 正殿内除了这尊佛,便是四面墙了,贾川又在四周墙壁上敲敲打打,终于在一处与地面相连的墙角发现了端倪。 墙面原本的颜色应是白色的,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灰尘和剐蹭,早就失了原有的颜色,有墙面剥落的地方,能看到里面的夯土层,夯土层中的麻刀和稻草都能清晰可见。 那里,最下面有一块地方颜色尤为暗沉,且贾川看到了遗留在上面无数个叠加的指纹混迹,或许是老和尚触碰这个地方的时候,正好手脏,还有些湿。便将指纹清晰的印在墙面上。 顺子举着火把已经看到向旁边了,可指纹这东西对贾川来说尤为显眼,哪怕只是一眼,他喊住顺子,蹲了下来,他伸手将略显突出的地方按照指纹显示的位置按了一下,这块只有手掌大小的地方便陷了进去,旁边一块抽屉大小的灰色墙面慢吞吞的向外移动。 真的很像一个抽屉,墙体里三面都是木质的板子,上面的分割线就像墙上随处可见的裂缝,贾川皱眉看着,这个地方还是在贴近地面的地方,很容易躲过其他人的视线,当然,也没什么其他人会来。 ‘抽屉’完全展露出来,里面是空的。 顺子举着火把惊讶道:“真有这么个地方!” 贾川又按了一下,‘抽屉’又慢悠悠的回去了,他站起身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是没有鼓励百姓发展科技,不然第一次工业革命是不是得换地方了? 这种东西如果出现在汉王府里,贾川一点不会觉着奇怪,可这里是偏僻的破庙。 …… 贾川重新回到火堆旁,里长又坐不住了,他坐过来问:“可是发现了啥?今晚……会有人来吗?” 贾川搓了搓脸,表情严肃的对着火堆发呆,像是没听到里长的话,顺子低声解释道:“他想事儿呢,听不见别人说啥。” 里长‘哦’了一声,问顺子:“里面有啥?” 顺子耸了耸肩:“啥都没有。” 贾川不是没听到里长问什么,这个时候他刚坐下,思绪还没有集中,他不答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答。 但二人后面的话,他确实听不到了,他脑中再次出现那一晚的画面。 看着像是道士说动了老和尚,实则两个老和尚也只是仅仅将放在外面的金银交给了两名老道,俩老道看到了‘抽屉’里的金银,便将自己的包袱取来,全都装了进去,是不是装的时候就分好了金银?还是说那‘抽屉’里只有银子,俩道士也确实只带了一个包袱……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还在主殿内,庙里来人了。 来人有身手,不用走庙门,老和尚听到动静赶紧出去了,俩道士急急将包袱系好,殿内四壁皆空,他们只能将包袱放在佛像侧面的台基上,他们应是知道来人是谁,那一刻他们俩见到为数不多的银子,或许想的是私吞。 在院中发生了什么?为何来人会将他们四人都冻死?四人身上并无抵抗伤,也就是来人并没有拳脚相加的逼问金银藏在何处,他们是没有见到那个包袱还是说看不上包袱里的那点银子,才没有动那个包袱?又或者是两个包袱,他们只拿走了装金子的…… 说不通! 贾川长出一口气,在地上捡起一根细细的树枝,用手擦了擦,叼在嘴上。 那个包袱应该是那些人成心留下的,之后数日里,他们频繁出入小庙,没理由将那个包袱落下,为何要留下? 贾川先将这个想不通的地方放到一旁,他扭头看了看四周,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如果现在坐在他身边的是上一世的同事,很多线索理应在第一次上山的时候便都查明了,可他呢?也不知道是天冷冻着脑子了,还是业务生疏了,有多处没有及时查证,地窖旁的痕迹是他当时没时间仔细勘察,那后院的院墙呢?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大的疏漏。 四人应该是死后被扔出后院,而后被抛尸山下枯井的,那就是死在庙内的,庙内一定有这么一块儿地方有四人蹲靠躺,即便后来有村民进进出出,只要仔细些,应该能找到这么一块儿地方…… 贾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小案子,痕迹明显的他一个人能应对,这么大的案子,他要瞻前顾后的,脑子必定不够用,这么一想,贾川立刻原谅了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脑子继续分析下去。 这座小庙在最初建的时候便不是本着认真负责虔诚的态度,佛像建的都不是很庄重,却装了一个机关抽屉…… 这伙儿道士来就是为了银子,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道士,这些年传宗接代的就为了找到这些金银,可他们之间并不团结,这一点,贾川很肯定。 冻死的两个道士若是真心想留宿农户家,包袱里又有银子,虽说不能露富,但表示不白住还是可以的,再说,村民中大多都很淳朴,怎会一路走来一户愿意收留的都没有?是村民刁难还是……道士引导着村民刁难? 最初贾川不知道庙中藏有一个宝藏的时候,便曾推断村民被老道带了节奏。 牛鼻子对秃驴,这是村民觉得好玩的事,但道士要装出不知道山上有庙,村民忽见有道士上门也不会马上想到山上那两个老和尚,怕是需要两个老道提醒。 唉,贾川心想:走访摸排人手不够,交通又不方便,不然这件事挨家挨户的问问,总会问出点什么来佐证。 老道本可悄无声息的上山,甚至不让村民知道,可他们不仅要让村民知道,还要让村民跟着前去见证他们的入住。 首先,这两个老道肯定没想着要老和尚的命,其次,这般大张旗鼓的让村民注意到他们借宿寺庙,肯定不是为了宣传佛道关系融洽,若非为了宣传,吸引村民注意力更大的可能应该是自身的保护,也就是说这一趟两个老道知道危险很大,那些不团结的人们在分配任务的时候,挑选了他们两个上年纪的,像是弃子……所以,刚才想的那一幕应该是错的。 (本章完) 第137章 身份 危险来自何处?是庙中的老和尚不好惹?贾川挠了挠头,他觉着脑子有点乱,站起身叼着树枝开始在院中溜达。 几人都抬头看着他。 贾川深吸几口冷气,换了角度继续分析。 为何要让两个老道先来试探?既然是自己人,为何要将老道也一同冻死?他们四人都上了些年纪,这等样的天气,又是半夜趴在冰雪上,用不了多久便会意识模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来的人不是与前面俩老道一伙儿的?那怎会抓到的三人也还是道士打扮? 前朝就有的庙……那就是元朝,唐宋元明清嘛,这个贾川知道。 几人就这么看着贾川,突然,贾川转身扔掉口中的树枝,跑向装着三名伤重道士的庵房,顺子起身举起火把便追了过去。 庵房内,贾川挨个查看三人谁还有力气睁眼,之前里长送来的蒸饼,热粥,老郑头给这三人多少喂了些,眼下两个昏迷不醒,一个至少还能睁眼看他。 这时候顺子觉着火把进来了,贾川拎起睁眼那人:“你是鞑靼的人还是瓦剌的人?!” 那人瞳孔收缩了一下,一脸惊讶。 贾川将那人放下,走出了庵房。 “啥意思?北元部落的?不是汉人啊。” 顺子跟在贾川身后刚说了一句,贾川猛地转身喊了句:“老郑头,来验尸,不是,来检查身体!顺子掌灯,不是,里长找俩村民帮手举着火把。” 老郑头急急的起身,差点摔倒在地,旁边的村民扶住他,二人朝庵房快步走去。 庵房里地方小,顺子还有两位村民举着火把,地上躺着两人,那名刚才睁眼的被贾川和老郑头费力的抬上了床,而后贾川便开始脱衣服,那人想要挣扎,却苦于身上无力,滴里嘟噜的说了什么,最后放弃了挣扎。 “你可知道常年待在马背上的人与咱们有何不同?”贾川边脱边问。 老郑头脸颊泛红,眯着眼睛,眼神迷离,晃着身子认真思考了一下,说:“他们罗圈腿,我见过。” “还有呢?” “大腿内侧得有茧子吧?手掌……”老郑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虎口和指根处也得有茧子,握缰绳嘛……” “他们需长时间用力分缰,小指可能外翻变形。”贾川接了一句。 “还真是!”老郑头举起那人的手看了看。 贾川将那人脱了个干净,老郑头皱眉说:“这是啥味?” “马汗、皮革,干草,羊膻混在一起的味道,他们当年攻打欧洲,大部队还没到近前呢,味儿就先过去……” “啥?” “没事,帮我将他翻过去,活着是比死了难弄。” 贾川想要将他翻过去,那人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反抗者。 “要不先弄死再翻?”老郑头认真的问。 那人的力道一下就泄了,可翻动的时候带动骨头,疼得他龇牙咧嘴,忍不住呻吟,画面实在不太能入眼。 贾川嘟囔道:“没带手套,你当我愿意摸你!老郑头你看,他臀部肌肉发达且扁平,能看出来有马鞍形状的印记,按一下……这叫色素减退斑,尾骨这里……应该是慢性皮炎,再看他腰椎……有前凸。” “他有前途?你摸骨看相呢?” 贾川扭头问老郑头:“那两个冻死的老道,身上可是细皮嫩肉的吧?” 老郑头歪头想了想问:“你是说他们几个是北元部族的假道士,冻死那两个可能是真道士?” “其实还可以看看牙,他们习惯性紧咬缰绳或者习惯性咬牙抗颠簸,门牙可能有横向裂纹和磨损,等死了再看吧,顺子,你们给他穿上吧,暖和一点是一点。” 贾川说罢走出庵房,在门口深吸一口气。 老郑头走出来,凑到贾川耳边问:“梦里那人跟你说的?” 贾川叹了口气,点了点,坐回到火堆旁。 他也是突然间灵光一闪,想起上一世办过一起无头男尸案,找不到头颅,也找不到尸源,法医通过尸检确定死者是多年骑在马上的,他们缩小来了范围,那也是耗时三个月才确认了尸源。 他记得当时他还按照法医报告上写的内容,去了趟解剖室把各种特征都对了一遍,只不过当时法医报告还写着‘坐骨结节磨损’和‘第三腰椎前凸’,不是他眼下能确认的。 怎就突然想起来了?怎就记得这么仔细? 贾川抬头看了看星空,是同一片星空下吗?为什么有些他以为早就忘了的,会突然在脑子里闪过?他都快以为自己就是这个朝代的人了…… “你说你用得着这么费劲吗?刚才他情急之下滴里嘟噜的说了一堆,不就已经说明他不是……” “你能让冻死的俩也开口说两句我听听?”贾川打断老郑头问。 这时里长也坐了过来,好奇的问:“屋里那仨不是汉人?” 贾川抬头看向对面的里长,问:“你们家从根上就是这个村里的人吗?” 里长愣了一下说:“还真不是,我听我爷爷说过,我们祖上是从西边逃荒过来的。” “这个村子……再早也没这么多户人家吧?” “那可不,我小时候……洪武十四五年,我也就五六岁,记事了,好像是那时候开始村子里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我爷爷做了里长,后来是我爹,再后来是我……” “哪几户人家是比你们家还早的,你可记得?” 里长呆愣的眨了眨眼,问:“找之前的老村民?” 贾川突然沉默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若是他据实跟朱瞻基说了,以老朱家的脾气,这个村子……朱瞻基还能管谁先来谁后来? 贾川又站起来了,他需要想明白这件事要如何说,不然,便是上百条人命! 最早来的僧人极有可能便是当时还叫元大都的北京城里的谁,不知道是蒙人还是汉人,但他绝对是很钱人甚至有极高的官职,且有自己的死忠仆人。 不知道他因何事避到此处,为了防止被一锅端了,他与家人应该是分开藏匿的。 这个老人能来这么个村子……当时周围可能是零零散散的有些人家,又或者根本周围就是一片荒野,他瞧准了这座小山,建了这么个破庙,埋了那些金银,留下供庙里人活着的银子放在抽屉里,或许他觉着不用等太久,便可等到能重见天日与家人团聚的日子,于是,为了掩人耳目,跟随他来的人便在山下暂做村民。 为何菜地不在庙内?山下自然会给送,且这个传统传到今日,莫说吃食,便是柴火和水,日用的东西都是山下的人去买来的。 可等这人去世也没等他想要的日子,只能传给后面的人继续等,所以这座庙始终就一两个人,里长说的徒弟,可能都是最先来的那人藏在别处的后代……慢慢的,山上的人究竟在等什么?庙里藏了什么秘密?知道的人越来越少。 村民也只记得送吃食,帮着打水劈柴,里长一家不是那人的家仆,便没有上山送东西的习惯,可有的人家还在做,应是祖训。 而地窖中藏的东西始终还是有人惦记着,他们是如何断定就是这个小庙的?贾川下意识的看向那间庵房,里面有三个活口,之前他想过送回衙门再找医师给医治一下,可今日是正旦啊,大年初一的日子莫说衙门里没啥人,颠簸一路,不用等到县衙这三人怕是半路便颠簸死了。 他们可是伤在高云天的铁尺下,加上董圆圆再来一下子,这三人少说身上也得有多处骨折,哪一根插进肺腑,华佗在世也无用。 所以贾川想先不动,就像乐安宅子那个庄子上的徒弟被董圆圆砸了一样,摆那不动也许还能活,颠簸一路必死。 可眼下该如何是好?若是继续让他们活着,看着都是铮铮铁骨,用刑以后能守住秘密的人有几个?万一他们招供了一些…… 贾川开始努力回忆历史,他刚刚说出了鞑靼和瓦剌,这倒不是贾川记忆里有的,是之前在乐安闲聊的时候,听陈默和高云天讲过的。 元朝被明朝推翻后,元顺帝逃回北方草原,建立北元政权,初期还有些威望,后来就不行了,北元分裂为多个部落,其中鞑靼部自称是黄金家族后裔,而瓦剌又是各部落中逐渐强大,可与鞑靼部争雄主要力量。 朱棣发动了五次北伐,主要针对的是鞑靼部和瓦剌部,前期打鞑靼,后期打瓦剌。 瓦剌……贾川在记忆深处找到了一条跟这个名字有关的消息,好像那位‘战神’朱祁镇去那地方旅过游…… 如果地窖里的东西与北元有关,也必须有关,不然这些人不会找来,地窖里面有多少金银?是否可以帮着哪个部落统一部族? 如果只是元代某个少数民族大家族的家产,现下他们的后代找到了什么线索追了来,这就没啥了,倒是能说得通。 不是国家的,是个人的。 绝对是个人财产,就算是国家的,现在北元分裂成这样了,算谁的?当然算明朝政府的! 献县眼下可是在明朝地盘里,他们找到这个地方又能如何?或许是因为口音或者生活习惯的问题,他们找来了两个中原的道士,他们之前是如何谈定的?或者他们是如何威胁俩道士的?贾川推断不出来,但却能断定他们之间没有信任,所以道士极力的吸引村民的注意,却还是没来得及走,便被留下了。 四人可能并非当日晚间死亡的,这个不重要,贾川摇了摇头,重要的是那些人问出了地窖,却还是将四人冻死了。 对于这些生活在塞外的人来说,冻死这件事他们肯定有经验,不可能是意外……贾川深吸一口气,这里又不用等法院宣判是故意还是意外,琢磨这个无用,他提醒自己要将脉络想清楚,避免整个村子的人牵连进去。 他想一句话告倒赵光是不行,但涉及案情的每一句话……就怕他说的无意,听者有心,一个不小心便是全村人的性命。 贾川回到火堆旁,他告诫自己,先要将整个案情推断出来,才能知道从哪个角度下手,既能完整汇报案情,又能护住村民,前期万不可受这个影响,回避一些可能性。 贾川深吸一口一气,脑子转回到案情上,他一边烤火一边想着那些人为何要将死者扔到枯井中? 应该是知道要从地窖下手,他们等不及了,需要这四人给他们腾地方……他们甚至不愿意亲自动手杀了他们,可这四人死了,他们便有机会在小庙搞土方工作了? 显然不是,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那般小心,那般细致,四人的死亡是他们用来制止村民上山的脚步的,摆在台基上的包袱,是用来堵住第一批上山发现庙里空空那些人的嘴的,他们要的是安静的在夜晚施工…… 那四人为何不跑?应该是跑不掉,也就是说村子周围有这些外族的人盯着,他们是真不怕冷啊。 但是若是能让村民时刻关注小庙,老道觉着那些人暂时便不敢如何,也就是说老道可能是知道一旦他们俩进了小庙,不论结果如何都活不了,至少知道有这个风险。 …… 贾川之所以能想到庵房里的人可能是谁,是因为之前他去庵房内问过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费了不少时间,但三人都是闭口不答,一个字没蹦出来过,这在他以往的经历中是不多见的,除非他不想知道什么,否则哪怕是骂两句脏话呢? 一开始贾川以为这三人的角色像是死士一般,便没有多想,后来想到元朝,便想到了这三人可能是说外语的,说中文有口音,只要张口,别人就能听出来那种的。 而三人想拖住高云天和高云朵,让一人先跑,贾川之前觉着可能是因为这人功夫最好,能带着金子回去,现在看应该是中文最好,只要没人追上,便可带着金子回去。 若是如此,回去哪里便有想头了。 (本章完) 第138章 来了 这些人是有分工的,且从年纪上看,庙外那人年纪明显比庵房里的三人年纪大得多,跑腿的工作交给他……他们藏身之处理应不远,但中途或者他们压根就选了一处村子落脚,进进出出的会遇到旁人,免不得打招呼什么的…… 可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眼下这里这么大的阵仗,那些人要么来狠狠干一架,能抢走的也只有那挖出来的半箱金子,他们应该能想到官府不会再给他们机会鸟悄的挖了。 要么赶紧收拾妥当离开,等京中来人贾川就算有人能用了,去哪里找他们?若是这些人当真是借由过年之名走亲戚来的,查起来费劲不说,就算查到他们曾在何处落脚又能如何? 贾川正想得出神,身后传来开门的动静,贾川扭头一看,高云朵穿着大氅缩着脖子正在转身关门。 “你再去睡会儿,眼下也没别的事。”贾川说。 高云朵关好门转身说:“醒了便睡不着了,再说天也快亮了。” “啊?”贾川四周看了看:“这么快吗?” 顺子打了个哈欠说:“你一直在想事儿,不觉着罢了。” 贾川看向另一个火堆,几人靠着都睡着了,他叹了口气,看向已坐到他身边的高云朵:“昨日你与那人动手的时候,那人可曾开口说话?” “说了,他劝我让开,说了一堆的废话。” “你听他说话可有……” “至少他不是这附近的人,也不像南方口音,说不出来,怎么了?” 这时顺子起身说:“我去庵房里跟那三人挤挤,人多了也暖和,就是味太大。” …… 贾川轻声跟高云朵讲了自己的大概推断,高云朵听得很认真。 “……这些人以为将尸体藏起来,每晚过来挖呀挖呀挖,不会有人知道。” “他们白天不出来?” “对,我之前还在自责为何后院院墙上的雪全都不见了,我一开始竟是没有发现,现在想想应该是我潜意识里觉着只是将人带出去,不用将整座院墙上的雪清理了……” “浅什么?” “没事,你说他们何必逼迫两个老道走这一趟?他们自己趁着月黑风高的翻墙进来,两个老和尚或许比两个老道还好说话,他们又不怕老和尚听出口音,最终四人不一样也是说了地窖……” “你怎知是他们说了地窖,而不是那些人自己找到了地窖?” 贾川张了张嘴,他脑子里再次回到那个夜晚,庵房内四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屋外夜色中一直有人在偷听。 老道可能当晚便已经与两个老和尚说了实话,四人都在危险之中,一起研究如何逃出生天再正常不过了,这个过程中他们可有说起了地窖?过去了这么多代人,传到这两位老和尚耳中的还剩下什么? 但他们肯定知道有个没用的地窖在庙中。 若是如此,他们四人极有可能不是俩老道入住当晚冻死的,而是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商量后,四人可能决定的是带着外面藏得金银离开这里,如何能离开?若是能离开,俩老道便不会去引起村民的注意了,也许他们想到的方法便是转日引来村民,越多越好…… 可这没用啊,那些人肯定在村子外面也安排了人,四人的真正危险是离开了村子后……但若是被县衙来人带走呢? 所以那个台基上放着的包袱不是老道想私吞,也不是那些人留下想要堵住谁的嘴,而是等着转日县衙来人发现之后,将他们四人全带走的引子…… 贾川想到这里深深皱眉,他总觉着哪里不对,若是照这个样子推断下去,那就是这些谈话都被屋外偷听的人听到了,他们等四人将银子准备好,便现了身,哪怕还未听到什么关键信息,他们也要阻止四人逃跑。 这样的话,四人的死像是自己作的,可这与他之前推断的,两个道士来的时候便知道有危险有点相悖。 贾川又站起身在院子里溜达,这时候东方开始泛白,高云朵眼见贾川皱眉来回踱步好一会儿了,便轻声问道:“你要不要睡一会儿?天亮了,那些人理应不会再来……” 贾川停下脚步,看向高云朵,就这么看着,很是严肃。 高云朵被看得有些不知所措,问:“你看什么?” “你再给我些时间,这案子……我暂时肯定不能全身而退,你要的安稳,我……暂时给不了。” 高云朵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而后抿了抿嘴说:“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明日我哥便会带人来了,你可想好了如何应对?若是让他们白跑一趟,我是说我哥自然是没事,别人……” “白跑?”贾川看向地窖方向问。 高云朵即刻明白过来,有这些金子在,别管案情如何,都不可能白跑,不知道多少人要感谢贾川过年劳烦了一趟。 贾川坐回到火堆旁,叹了口气说:“我现在需要做的是护住所有村民的性命。” 高云朵眨了眨眼,刚刚贾川说了一些推断,尤其是地窖中的金银是咋来的?她听懂了,但她没有想得这么深,她的重点还是放在谁让四人冻死的? 眼前贾川一提醒,她立刻反应到若是村民与这庙里的人与曾经的北元有关系,便不可能活命了。 贾川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救了几人一命。 …… 天亮了,几人都醒了,老郑头踉踉跄跄的进了庵房,将董圆圆叫起来后继续睡了,里长赶紧带着村民下山去取早饭,董圆圆起来忙着给两个火堆添柴火,高云朵想帮忙,被董圆圆制止了,说:“这火星子厉害着呢,几个火星子,你这件大氅就得给我了。” 高云朵笑了,说:“这若是让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我这个做姐姐的如何亏待了你,你不是也有一件?怎还惦记着我的?” “我那件等我成婚之后再穿,你这件要是哪里坏了,你定会再做新的,我便可先穿这个,你别的衣裙我再喜欢穿不进去啊,总算有件能穿的,还能不惦记?” 高云朵笑呵呵的看着董圆圆,等她添好柴火之后,拉着董圆圆的手说:“你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跟姐姐说,咱们直接找人做!” 董圆圆俏皮的撅了噘嘴说:“有钱人的日子,我得慢慢适应适应。” 贾川坐在门口听着门里老郑头的呼噜声,也听着董圆圆和高云朵聊天,可能是因为没有再想案情,神经没有紧绷,他突然间觉得又冷又饿又困,上下眼皮激烈的打架,里长带人晚来一小会儿,贾川觉着他肯定就昏迷不醒了。 里长和村民带上来还算热乎的粥饭,腌菜,蒸饼,只是上山的工夫便只剩下温热了。 贾川将老郑头和顺子喊起来,几人快速的用了早饭,贾川直接去了高云朵之前睡的庵房,躺到硬板床上盖上薄被,即刻人事不省。 老郑头和顺子倒是不困了,先是跟着村民收拾,又看着村民一趟趟往山上送柴火,小厨房里的柴火在一晚上持续添柴后,差不多都用完了,董圆圆起来了,小厨房里的灶台便有了用处,烧些热水,热点什么随时都可做了。 随着太阳慢慢升起,庙中的烟火气愈发的浓了。 两处的火堆持续烧着,旺的很。 老郑头和顺子啥也没干,只是看了看也是看累了,拉着里长坐在火堆旁聊起了闲天,转眼便到了午饭的时间。 贾川被叫醒,坐在木板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出了庵房烤火用饭。 里长找贾川汇报工作,说山下的衙役分班巡逻的很认真,吃食什么的都够,连带着村中的孩子也跟着沾光。 贾川喝了口热水,说:“若是快的话,或许不用等到明日一早,后半夜京中来人便会到了。” 里长犹豫了一下,低声问:“我们……会不会被带走?” 贾川挑了挑眉,想了想说:“如果来的是我认识的人,你们不会有事,若是来的我不认识……那也不怕,他们会着急回京交代清楚,不可能带着你们,顶多交由县衙审问一番,我在呢,你怕啥!” 里长点了点头问:“若是有人问起包袱里的银子……” “你们不是拿走后又原数放回了吗?” “哦哦,对对,原数放回来了。”里长松了一口气。 “你只是不放心这么多银子放在山上,代为保管了几日罢了,这个我自会解释,有人问你便这么说,嘱咐好那几个人,莫多嘴解释,你们也是为了孩子治病嘛,都是穷苦人,我理解。” 里长纳闷的看了看贾川,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天刚黑没多久,人就到了,且是徐恭亲自带了一队锦衣卫,约有五十人,人人一脸疲惫的到了。 让贾川惊讶的是钱贯也来了。 小庙顿时亮如白昼。 贾川没能提前知道消息,高云天带着几十人直接到了山下,下马上山。 贾川听到动静,在高云朵和董圆圆的保护下出了庙门一探究竟,也算是迎在门口了。 待看清高云天身后的是徐恭后,贾川立刻上前亲切的喊了声:“大哥!” 徐恭喘着粗气扶住贾川双臂,深吸一口气说:“你又立奇功啊!” 贾川挑了挑眉,刚想问为何是奇功?他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真相,可这时他又看到了龇牙咧嘴的钱贯。 “怎,钱公公怎也来了?”贾川惊讶的问。 徐恭说:“高云天回来一说,我即刻与刘指挥使带着高云天入宫,皇上听了,命我们不可耽误,即刻带队先到,因高云天带回去的消息极少,所以钱公公跟着来了,他来问清案情,便要即刻回去,皇上惦记着呢。” 贾川点点头,上前搀扶着钱贯,几人先进了庙。 徐恭边走边说:“后面还有马车和兵士,要明后日方可到达此处,你先带我到地窖,看清地形,挖掘时免有塌陷。” 贾川见徐恭脚下未停,未曾问过半句案情,来便要开挖,便知皇上对地窖中藏了多少金银十分的期待,他突然很担心,万一下面就这么一箱金字,还被他取走了一半,这,这可如何是好? 朱瞻基算是这里最大的户了吧?怎会听说这里有点金银便这般坐不住了? 这是贾川没有想到的,他之前意识到这个案子可能牵扯到几十年前的旧事,想着锦衣卫或许能帮上忙,他觉着现阶段,真说关系,他还就是与锦衣卫最铁,哪知徐恭的信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这也是让贾川误判的主因。 贾川着急让高云天回京,根本目的是想要人手,地窖需要挖,还要防备有人来抢,哪里想到还带来了朱瞻基的期盼。 国库那么缺银子吗?徐恭说的立下奇功可是说的这个? 贾川忐忑的带着徐恭朝主殿后面的地窖走,余光看到高云朵和董圆圆闪身进了庵房,他边走边回头对高云天:“来了这么多人,你先将朵朵和圆圆,还有老郑头和顺子都送回县衙去,他们在这儿也不方便。” 徐恭站住脚,回头看了看,又扭头对贾川说:“这几人确实帮了你不少,等回去找机会跟皇上提一提,应有封赏。” 贾川忙说:“我先替他们谢谢大哥!但……皇上这么大的阵仗,万一地窖里面没有那么多箱子,咋办?我只看到一个,还是半箱,没敢挖呀,也没人手挖。” 贾川这话多少有点埋怨的意思,这种事既然还没有定论,理应理性处理,跟朱瞻基汇报自然是应该的,但徐恭也好,刘勉也罢,见到皇上兴奋了,理应劝解才是,只确定有半箱金子,对大冷天跑一趟的锦衣卫或许能有吸引力,在没有确定之前,朱瞻基跟着兴奋啥? 徐恭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高云天正等在庵房门口,后面是跟进来的锦衣卫,一半人举着火把,老郑头和顺子贴着庵房墙边垂头站着,钱贯就跟在身后。 钱贯可是听到这句话的,他正紧张的看着贾川。 (本章完) 第139章 明白 贾川这一刻还是冷静的,他知道高云朵和董圆圆一会儿便要出来,都这么站在这里看着……庵房里出来两袋方便面,他到时再想转移视线怕是来不及。 于是,贾川拉着徐恭和钱贯走向主殿后墙,低声说: “大哥先让他们将小庙围了,一会儿就算是挖,也下不去几个人,现下还是要防着外面的人,我感觉那些人就在附近偷偷的看着,昨晚没动也是因为挖出来的只有那半箱,他们也得算算合不合适,万一……” 没用贾川说完,徐恭回身看了眼身后的人,那人便去安排了。 贾川这才低声又说:“我只是推断里面应该有不少箱,但这事儿说不好啊,我瞧着皇上是期盼上了?很重视?” 钱贯脸皱成包子,委屈的道:“你说的话,皇上哪句不信?这要是没有……我,我……” 徐恭安慰道:“先别急,挖了才能知道,哪怕只有两三箱……” “若是……就那半箱呢?”贾川试探的问了一句。 徐恭严肃的看向贾川说:“你自求多福吧,之前的功劳……别惦记了。” 贾川心里一下就舒坦了,不要了命去就行啊,真说此时便让他隐居山林,他还求之不得呢。 徐恭见贾川松了一口气,皱眉问:“你是心里有数还是……” 贾川忙说:“我能有什么数?这案子离奇得很,我脑子一团乱麻,眼下唯一欣慰的便是地窖中有半箱金字,但我推断这座小庙便是为了藏匿这些金银的,若是只有这一箱……大可不用这般费力建庙,那些人也没必要冒险跑这一趟。” 徐恭和钱贯都松了一口气。 徐恭一刻都不想多等,即刻命人下去勘察如何挖掘,看架势即刻便要开挖。 下去的人先将那半箱金字送了上来,徐恭看着手下在火把下清点记帐,而后拿起金块放在手中看了又看…… 钱贯和贾川已坐到火堆旁,钱贯需要知道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待查明地窖中埋有大概多少金银之后便要先回去复命。 皇上是真惦记啊。 “……太宗皇帝数次北征,国库早便入不敷出,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听皇上念叨的,皇上说就跟百姓家过日子一样,手里富裕些,有些想做的事便可做,不富裕便做不得。” 贾川叹了一口气,说:“皇上也是不容易啊!这案子说的简单些,便是前朝有人带了金银寻了这一处无人的小山,或许是想等着乱世安宁后再如何吧,哪知最初来的那人没等到这一日,可这小庙却没断了念经的人,他们之间是否同族已无从知晓,因最后两个老和尚和前来借宿的两名老道均已死了。” 贾川讲了讲对案子的推断,最后说:“……也就是说当年有人知道有人带走了不少金银,藏于某处,如今算是找到了,我才斗胆命高云天速速回京,我想着让人惦记了百十来年的东西……别管是不是只有金银,这案子都得马上让皇上知道。” 钱贯连连点头,长出一口气说:“皇上说你但凡能说出口的,便八九不离十了。” 贾川没想到自己在朱瞻基心中是这么个有担当的形象。 “当时刘指挥使还劝皇上谨慎行事,正旦之日锦衣卫匆忙出城,怕引起恐慌,皇上说‘贾川既然这般着急必定是等不得的大事’,刘指挥使便没再说什么。” 贾川叹了口气说: “还是皇上了解我啊!你是不知道我昨晚是怎么熬过来的,高云天回京了,我身边能打的就两个,还是两名女子,昨日在这里遇到的四名道士打扮的人都挺厉害的,要不是那时候高云天在,你能不能看到我都不一定,我也是纳闷了,是因为我这个人认真负责,对案情一追到底,所以才惹来这么多祸事?别人也当官,为何就没这奇遇?” 钱贯哼了一声,低声说:“你觉着若是别的官员发现了这等样的事,会毫不犹豫的向上报?你是看到地窖中有金子便知兹事体大立刻命人进京,别的官员,怕是想着如何捂着盖着,一再权衡利弊,能一样吗?” 贾川假意叹了一口气,实则要的便是钱贯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时徐恭走过来坐下问:“昨晚你便是这般守了一夜?” 贾川点头,说:“怎么说那也摆着半箱金子呢,他们若是不嫌少,死活也得带走,少不得又是几条人命!其实吧,真说来人了,我也帮不上,可就是睡不着,我算着你们怎么也得明日才能到,今晚还得再熬一宿……” “皇上就是担心你又是不顾性命,才命我们星夜赶路,一刻不能耽误。” 贾川嘿嘿傻笑两声,突然紧张的问:“下面……还有没有了?” 徐恭严肃的说:“肯定有,现在他们在想如何挖,只是带上来的那箱金块,应是融了重铸的,没有年号形制可寻。” “是金子吗?”贾川紧张的问。 “是金块无疑。” “那不就行了,管它是啥时候的。” “不知道这些,这案子你能查明?”钱贯问。 贾川耸了耸肩说:“我就没想过看看金子上有没有你说的年号,形制这些东西,可我也能推断出怎么回事,至于准不准确……也不能将百十来年前的人唤醒问问我推断的对不对?我觉着大差不差吧。” 听贾川说未曾想过查看金块年份,徐恭心里暗舒一口气,只看贾川说这些话时的轻松模样便不像扯谎,连金块年份都没看,可见确实未曾动过别的心思,徐恭心中不由得感慨:还是太年轻啊,这般好的机会。 贾川不知自己一句话便让徐恭给自己定了性,且还将这个看法转达给了朱瞻基。 贾川只顾着将刚才跟钱贯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徐恭听得很仔细,听完后问:“你觉着那两个道士与这些人不是一伙儿的?” 贾川指了指对面的庵房说:“他们三个被抓之后,我问过一些问题,无关痛痒的问题,可说是晓之以情吧,他们都闭口不答,当时没觉着啥,只以为是嘴硬,后来想明白怎么回事了,便知道他们并非是嘴硬不答,而是一说话便会露出他们不是咱们的人。” 徐恭问:“你是觉得两个老道是他们找来套话的,最终却都被冻死了?” “这个我还没想明白,反正是有什么法子让他们俩不得不来,来了之后与两个老和尚唠着唠着,便唠跑偏了,不再是帮着那些人如何,而是变作一同商量着如何逃出那些人的魔爪,最佳的方法便是引来村民,而后村民报官,只要县衙衙役来了,那些人便只能干看着……” 徐恭抬手打断贾川问:“县衙来人将和尚道士带走后,庙内若是无人,岂不是更合那些人的意?” “你忘了还有一个装着银子的包袱在,道士借宿是小年那日,若是真由得他们想法子报官,你说还轮得到那些人挖吗?他们是想要偷挖的机会,可不是看着别人挖,且我现下还不知道那些人是否已知晓东西在地窖中,他们之前一定趁着夜黑来过这座小庙数次了,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地窖入口……” 徐恭马上问:“你是如何知道地窖的?” “自然是村民告知,这里的村民生性淳朴,庙里的老和尚吃的喝的大多是他们送来,就这样的天气,没有村民帮着打水劈柴,俩老头早死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他们知道庙里有地窖,却不知地窖有何用?” 徐恭点点头又问:“这么说,这起案子与村民们理应无关。” 贾川能感觉到心脏有点加速运动,考验他的时候到了,他以下发言影响着上百条人命。 “最初怀疑的肯定是村民,”贾川严肃的说:“最了解小庙的人本应是最可疑,但查验完尸体之后,我便笃定与村民无关。” “村民行凶不会用冻死这个法子,这种法子北边的人倒是常用。” “啊?”贾川真是没想到。 “他们喜欢将人吊挂在杆子上,忍受寒风,比皮鞭抽打有用的多,且每年冻死的牧民不知多少,这方面他们有经验。” 贾川深吸一口气。 徐恭又问:“可有村民知道地窖里发现了金块?” 贾川摇头说:“不是我信不过他们,是……不想给他们惹麻烦,但也因此知道村民不知情,他们只是小时候顽皮,偷着进庙,被他们发现了地窖,再无其他。” 徐恭愣了一下。 钱贯笑道:“皇上就说你到处用情,谁都怜悯。” 贾川只能嘿嘿笑了两声。 徐恭却皱了皱眉,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贾川,这时手下来报,要开始挖了。 …… 贾川不知道这个年代没有任何设备的情况下,勘探挖掘这样的工作要如何进行,也没有好奇心想要知道,跟钱贯聊着聊着便靠着钱贯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高云天都回来了。 贾川一见高云天登时便清醒了,问:“都安全回去了?” 高云天疲惫的点点头。 贾川这才想到高云天可比他辛苦多了,忙指了指身后的庵房说:“你去里面睡一会儿。” 高云天扭头看向地窖方向。 “你不用担心,我会与徐佥事说明缘由的,你一来一回多少日子没有合眼了。” 高云天自是知道贾川与徐恭的关系,没再说什么,进庵房睡觉去了,很快贾川身后便传来呼噜声,连地窖方向传来的欢呼声都未能将高云天吵醒。 …… 可怜的钱贯在等了一夜之后,便上马急匆匆回京了。 倒不是地窖里没有再找到箱子,也不是金银全部挖出来了,而是仅仅挖出来五个箱子,三金两银,后面还有多少不知道,反正是院墙已经推倒了。 钱贯知道皇上惦记啊,他必须先回去复命,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钱贯一刻都等不得,好像是自家发现了宝藏一般的激动离去了。 徐恭从北京出来便一直不眠不休,布满红血色的双眼,这时候正带着诡异的光,盯着地窖那一片工地,好像连眨眼都不愿意。 贾川劝他去睡一会儿,徐恭说他一点都不困。 贾川想到上一世查案到临门一脚的时候,他们也是亢奋的没有困意,但不一样啊,找到了也是国家的,他们又不是考古队,这些金银又没有研究的价值,怎么会这般亢奋? 贾川想不通,但用不了多久他便明白了。 …… 徐恭撑到巳时便撑不住了,贾川将高云天叫醒,将徐恭搀扶进去歇息,徐恭躺好后拉着贾川的手轻声说:“皇上对你有那般的评价,对你日后仕途可没有好处。” 这一刻贾川感动了,他知道徐恭说的是那一句‘谁都怜悯’的评价,他当时听完也觉得是这么个意思,但他倒是无所谓,这不是怜悯不怜悯,是受教育的方式不一样罢了,在他看来除了能上大殿的那些官员,其他人都一样,都是平等的,至于为何大殿上的人就是不一样? 贾川也不知道,反正他知道去省厅见厅里领导时,他紧张,再往上的官他没见过,想来见了只会更紧张,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非说平等这本身就不平等。 就像是小孩找大人要平等一样,那得赶上大人多懂事才会跟孩子讲平等? 理由很简单,你懂个屁啊。 可上下差不多的人就没什么差别了,至少贾川是这么想的,他带着上一世平等的眼光,在这一世扫了一眼,大部分人都在他的视线之下,他很难不心生怜悯。 眼下看到徐恭红着双眼,疲惫的都老了七岁,还能惦记着他来日仕途如何,这怎能不让贾川感动? 他喊徐恭大哥只是为了显得亲昵,在京城的时候没有见人就喊哥已经算是收敛了,这项技能他上一世只看别人用,他倒是没有施展的机会。 可他的虚情假意换来了徐恭的真心,贾川惭愧的低下了头。 “莫急,如今咱们算是有了底子,来日帮你疏通,自是不会差的。” “嗯?”贾川冻得堵住的鼻子一下就通气了。 (本章完) 第140章 知道 徐恭见贾川听懂了,拍了拍贾川的手,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疲惫中仍旧带着几分激动:“我记得谁说过你有天佑,是不是皇上说的?皇上真是圣明啊!” 贾川皱了皱眉,这话是老郑头说的,怎就变成皇上说的了? 徐恭松开拉着贾川的手,闭上了眼,脸上带着满足和欣慰,嘟囔道: “先帝继位后,将锦衣卫中的一些人收拾了,你能想到收拾的是谁吧?我和刘勉才有机会上来,先帝嘱咐我们再不可效仿永乐年间锦衣卫那般行事,锦衣卫的规矩也改了一些,皇上继位后对我们更是不断训诫……我是亲眼见过曾经的上司们是何等样的嚣张,也觉得那般行事着实欠妥,这两年我就想着一定要谨慎办差,不能辜负了皇上,或许会少了些权势,少了些银钱……可你看,这不是给我补上了?所以说啊,别急,不争不抢,该是你的自然会来……” 徐恭睡着了,贾川帮他盖好那床清晨赵光送来的锦被,看了看地上的炭盆烧得正好,轻轻出了庵房。 清晨赵光就来了,被山下的锦衣卫拦住,留下东西后直接轰走了。 贾川眼下可想不到赵光,他站在门口长出一口气,眼下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钱贯与徐恭都跟自家发现了宝藏一样亢奋,他之前想到了,凡是参与的人都会有些好处,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就像韩镇剿灭山匪,缴获一些金银,私下送给他一些,朱瞻基是知道的,也就是说在贾川不知道的领域存在着一种潜规则,连皇上都默许的潜规则。 所以钱贯兴奋的离开了,他知道不论他在不在这里,他那一份少不了。 但贾川听徐恭的意思像是能得到几辈子吃喝不愁的数量,这就让贾川有些紧张了。 高云天见贾川皱着眉,忙问:“咋了?徐佥事说你啥了?” 贾川摇了摇头问:“陈默怎没跟着你们一起来?” “他在后面。” 贾川点点头,坐到火堆前,既然见者有份,他自然希望认识的人都能在,可惜没办法叫吴兵跑一趟。 “山下村民这几日是不能出门了。”高云天向火堆里添了几块柴:“等陈大哥领兵到了,更是麻烦。” 贾川看向已经被拆掉的后院院墙方向,琢磨着这座庙下面也得挖,这可不是几日便可解决的。 高云天又问:“那屋中的三人,你可审问了?他们怎知那地窖下面有这些好东西?” 贾川扭头看了眼高云天,苦笑了一下,到目前为止,除了他主动说的,没人问他案情究竟如何。 也好,不然他还要费心思的想着如何维护村民,而眼下的阵仗倒是给了他最好的法子,让村民可以躲过这一劫。 …… 徐恭只睡了一个多时辰便醒来了,贾川马上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要挖的地方还有很多,待陈默带着兵士们到了,这种天气,安营扎寨的也不是个事儿,且这事儿百姓少知道些最好,可从今日起,马车出出进进的……我当日在乐安的时候,知道汉王会对我下手,便先让州衙的人将周围的居民安置他处,当时想的是汉王手下各个心狠手辣,我不想连累百姓性命,如今……” “你这个法子好,来人!即刻找到知县,命他明日天黑前将村中村民安置他处,一定要安置妥当,待这边处理好了,再让他们回来。” 贾川赶紧补充一句:“这期间一应所需理应县衙承担,莫引得百姓怨声载道才好。” 徐恭笑了笑,摆了摆手,听令的人退了下去,徐恭指了指贾川说:“你呀,还是个记仇的,看样子那知县没少让你受委屈,也是,一个书生,背后无人帮扶,受些委屈再正常不过了。” 贾川想解释这种事本就不应该让百姓自己承担费用,与他受没受过委屈可没关系,奈何徐恭惦记着那些埋在土中的宝贝,边说边朝工地走去。 贾川追了上去,也就是几步的事儿,他便不想解释了。 …… 赵光在清早被轰回来的路上,右眼皮就一直在跳,这让他更是胆颤心惊,总觉着锦衣卫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将他带走。 终于回到县衙后宅,赵光第一件事便是喝药,安神的药,他一边喝药一边在心中咒骂宋声,好好的日子,自打这个东西来了之后,便没有过好事! 赵光宽衣歇下,想睡个回笼觉,虽然他也好奇小庙里究竟有啥,但对宋声的恨和对锦衣卫的恐惧占据了大部分精力,让他没工夫琢磨山上的事。 很快药效来了,他感受到强烈的势不可挡的困意与听到下人急速的脚步声几乎是同时。 赵光想不明白,他在山下可是站了好一会儿的,有啥事那时候不能说?非得等他到家后躺下了,才来骚扰他! 赵光气哼哼的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突然很担心自己会因为宋声而送命。 待赵光平复了心情,穿戴整齐的来到厅中,紧跟着便听到了锦衣卫的命令,尤其是最后一句:一应开销由县衙先行垫付,不可委屈了村民,锦衣卫自会派人协助。 协助?是监视吧! 县衙哪来的银子安顿上百口的村民?还是在这样的日字口,听意思连吃食都要帮着准备妥当才可,且不知多少日才可搬回去,这是逼他动用自己的老本。 赵光很想晕死过去,他这个知县若是病倒了,自然由县丞负责一应事物,他很想看看宋声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就在赵光想要顺着自己发颤的双腿倒向一旁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怕不是那个宋声刻意如此吧? 这个念头一出,赵光立刻站稳了,躬身表示了一下定不辱命的决定。 送走了锦衣卫的人,赵光怎么想怎么觉着是宋声在给他挖坑,目的便是在此期间掌管县衙所有事物,如此一来,来日所有功劳便都是宋声的了。 所以,宋声前日成心吓他,那时候便已经想让他一病不起,但宋声没想到他平日甚是在意养生,身子板硬朗的很!这次没有病倒,眼见他今日清晨还能去村里,宋声一计不成便生二计,成心憋着不在村里告知他这个差事,只待他放松之时再给他添堵,好在他身体硬朗啊! …… 此时山上的贾川又是连打几个喷嚏,他看了看西下的太阳,想着可能是高云朵惦记他了,不由得心中一暖。 这里白天又挖出来四箱,贾川不关心这些,反正该拿的他已经拿了,剩下的徐恭自有安排,不用他操心,陈默晚些时候也会赶来,自是也不会少了他那一份,贾川此刻只想着找个什么借口离开这里,回去和等他的人过年。 可徐恭工作热情很是高涨,根本没闲工夫跟贾川聊点别的,眼下工地上的工人已经停工了,跟来的这些人一小部分留在山下与衙役共同巡逻,剩下的分成两班从昨晚挖到刚刚,不是累的挖不动了,是不敢挖了,再挖随时可能塌了。 可上面的冻土很硬,半天挖不掉多少,眼下地窖口已经拓成了很多大一个口子,可里面的更大,且庙里这些建筑物都得推倒,下面也要挖,只凭眼下这些人,不解决了上面的冻土,累死也很难再有进展。 徐恭正与手下商量如何才能不耽误时间,在等后面的兵士到之前还能继续开工。 有人提出下面用木桩支撑,附近也有山林,村民家的柴火是不行的,但安排人手伐木运送都需要时间,徐恭那颗心急想吃热豆腐的心显然不能接受这个麻烦的过程。 徐恭在来的路上想过且十分笃定贾川发现的是个宝藏,他自认很了解贾川,自然敢敞开了想象,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放这些箱子的人竟是这么随意的摆放,而后用填土的方式就这么埋成了一座小山。 先有的山,还是先有的箱子? 徐恭记得贾川说过是有个元朝的人先带着这些箱子选了这么处无人烟的地方,而后几十年慢慢的附近才有了人烟,那就是先有的箱子,那这座小山下面……会是怎样一种景象? 徐恭兴奋的不敢细想。 有人建议留下年轻力壮的村民帮手,徐恭觉着这个建议好。 贾川听说后,沉默片刻,问徐恭:“若都是带来的兵士们……怎么干,如何干,自然都是大哥说的算,若是需要村民帮手,大哥是不是命人回去讨个旨意更稳妥?这个村的村民怕是不够用吧?可皇上可愿当下便将消息传出去?我是不懂这些,大哥肯定能思虑周全。” 这倒是贾川的真实想法,他是真不知道这种征用民夫的事是不是得向上级申请?至于村民知情后会不会被如何,贾川觉着只要不让朱瞻基怀疑这个村村民的血脉,其他的不会引来太大的麻烦,就说是发现了古墓,抢救性挖掘一下子,上一世地下面的东西属于国家,这一世哪都属于皇家,谁敢有异议? 徐恭听罢冷静了不少,这事儿确实急不得,挖出来容易,安全运送才是关键,陈默后面带着二百人显然是不够的,确实需要再调些人手过来,且这种事最好有个御史在旁看着,免得来日找锦衣卫的麻烦,且当时走得急,还真没有领会到皇上的意思,这事儿能外露吗? 徐恭很认真的拍了拍贾川的肩膀说:“好在有你,不然我怕是做了错事尚且不知,待发现之后想要再如何怕是来不及了。” 这一句话直接将贾川想要回去过团圆年的想法浇灭了,他不死心的说了一句:“我在这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徐恭摆了摆手说:“你很重要,你在这里我心安。” 贾川心中暗叹。 徐恭看出贾川有心思,低声问:“你可是还惦记着将那伙人捉拿?” “呃……” “莫想这些了,他们眼见朝廷来人了,早便不知跑去何处了,你能去哪里抓?有那三人在,还有那具尸体,回京后,我自会与皇上解释,哎呀,皇上也不会问,刑部那里你照实写卷宗便可,这案子也就你能查到这个地步,换做旁人,哼!” 徐恭又去忙了,忙着安排人回京要旨意,安排人继续挖冻土,安排人将庵房内的三名活口和雪地上的尸体送回京城,安排人拆解庵房,正殿,安排人带着衙役去伐木,运送…… …… 火堆换了位置,旁边坐着孤零零的贾川。 天已经黑了,但他知道周围亮如白昼,加上衙役,就这么大几十的人手,还要轮班,忙乎的人也就几十个,却让他感觉到热火朝天的意思。 刚刚里长来过,坐在他旁边,二人聊了几句。 他跟里长说了明日县衙会安排村民先住到别处,待这边朝廷处理妥当了,再回来。 里长没有答话。 贾川也没再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里长叹了口气说:“你都知道了。” 贾川没有扭头,盯着火堆说:“你多余说这么一句。” “不说……心里不舒坦。我很好奇你是从何时发现……” “说多错多,你说过山上的老和尚很少下山讨要吃食,都是村民往山上从送,还有担水劈柴,都是村民主动在做,你甚至不是很清楚他们是如何轮班的,说明他们早便有分工,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能这般有条不紊,必定是长时间遵循惯例。” 里长深吸一口气说:“没想到我随口一说,你便想到了。” “你能在这个村子里做里长,必定也是有缘故的,我不想知道,我只需要知道你们生性本善便可,其他的,谁做皇帝跟你们有何干系?莫说这种事,便是你们世代守着的小庙,跟你们又有多大关系?如今里面挖出些好东西,之前与你们无关,之后跟你们更是无关,我揪着你们不放,没劲!” 里长长出一口气扭头看向贾川:“我想过将你们全都毒死。” “嗯。” 贾川平淡的应了一声。 (本章完) 第141章 翻篇吧 贾川的反应让里长有些不淡定了:“你……” “不是我如何信得过你,我也是在你没来之前才想明白的,人啊,就怕冷静下来,有些事便也就清楚了。正旦那日,庙中只有我和我身边的人,衙役们都在山下,你在山下忙乎,只需简单套套话便可从衙役口中套出我与知县不睦,你若是心存歹心……尤其是你知道我已命人回京调人,那一日一夜是你唯一的机会,若是我死了,不单只这下面的东西保住了,你们的秘密也保住了,你若是个心思缜密的,还能用赵知县帮你定罪。” 里长有些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问:“你怎会知晓?这件事知情的都死了,就连我知道的也不多,我甚至不知道那地窖里藏了什么!我昨夜上山来便是想看看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来的那些人知道的应不少,且你昨夜有些心急了。” 里长长叹一口气说:“若非他们始终惦记着,或者这个秘密再过些年……便无人知晓了。” “我会如此看重这个案子,过年都不放过小庙,不是你的错,是来人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贾川添了几块柴,里长静静地等在一旁。 “冻死的人有必要藏尸吗?他们将尸体运下山很有可能走的是东面的山路,也就是庙门这边的,所以咱们在西面没有找到他们留下的痕迹,能够想到不在雪地里留痕,便是有意让发现此事的人想偏了,不然,为何不直接打开庙门离开?” 贾川扭头看了眼里长,接着又说: “能知道不留痕迹的,便已很有想头了,人是冻死的,若是想让此事就此作罢,最好的方法便是将尸体留在房内,任谁来查案都会说这是一场意外,可他们偏偏要藏尸,还要做出庙门上拴,无人进出的假象来……” “我怎的听不懂?” “杀人需要个原因,这就是他们犯的致命错误,越查越能清晰的看到一切都是谋划好的,我自然不会放过小庙。” “可他们是冻死的呀。”里长显然还没想明白。 “冻死也分意外和人为,再说,四具尸体离开小庙本就说不通,你愿意让我知道小庙有地窖,是因为你觉着那地窖没什么,更没有想到那些人是冲着地窖来的,我也是通过这个断定你不知道地窖里有什么,不然,你早就想到四人之死与地窖有关,更不可能主动让我知晓地窖的存在,你想着实话实说可让我对你们增添信任,可对我来说,知道了地窖便知道了那些人的目的,算是替我解惑了吧。” 贾川顿了一下,扭头看向里长说:“他们需要时间挖地窖,且是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不仅官府不查,村民也不敢上来的机会。” 里长顿时明白了,他说:“老道是他们刻意在年根找来的,银子也是他们刻意留下的,若是我贪念重些便会将此事盖住,而后禁止村民上山……” “你做不到,或者说你的作用不过几日时间而已,他们发现地窖只能在晚上挖,进展很慢,这让他们很心急,他们想在过年这几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尽快将地窖中的东西弄走,于是,他们将盖在枯井上的草席掀开……” “啊?你是说枯井不是孩童们弄开的?” “压着草席的石块对孩子来说还是偏重的,当初既然村民会将井口盖住便是不想孩童掉下去,自然在家中会百般叮嘱甚至吓唬,孩子会有好奇心不假,但偏在那日好奇心最盛,费力的挪开石块,掀开草席……草席不在井边,尸体可就在井口,孩子们哪来的力气和时间将草席扔到一旁,再回来好奇的看向井中……” “原来你第一日来的时候,便已察觉乃人为,并非鬼神之力。” “我也是看了这头忘了那头,不过结果都一样,至少让我盯住小庙了。”贾川笑了笑又说: “他们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发现尸体,就算报官县衙也不会理会,而村民好奇个一日两日的,真到除夕正旦之日只会远离小庙和后山,免得沾染晦气,你作为里长也会管束村民远离这两处,免得年后县衙来人查案时说不清,他们要的是没人来,若非发现了尸体,村民很难远离,尤其是你带着人频繁上山,这让他们心里不踏实了,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你们都没有想到我会来。” 里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将听到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问:“所以,正旦那日你突然带人来了,是知道他们会在白天动手?” “这可不是我提前想到的,之前我两次来都是白天,庙中没有动静,但我知道他们定有所图,没想到撞见他们,倒是省得我再找了,我也并非事事都能预料在先。” 贾川顿了一下又说: “待京中来人后,发现确实难挖,下面的东西并非规矩摆放,更像是很着急的挖一个坑埋一个的样子,这可能就是他们会变换策略的原因,不是在自己地盘,时间不够啊……我原本也没多少工夫细琢磨这个案子,他们也懒得问,但总要向上汇报,他们也得知道个大概,我便只能一遍遍的说,说出来跟想出来差不多,至少对我差不多,我在说的时候,便想到哪里推断的不对了。” 贾川扭头看向工地上热火朝天的人们,他知道徐恭有个想法:这座小山下全是箱子。可贾川心里明白不可能,哪来的那么多土方?村子附近可没有一处处的小池塘,再说,堆成这么大的一座山,需要多少人力?且那么多装满金银的箱子是如何躲过元朝政府的眼睛,堂而皇之的运到这里等着埋? 只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来,所以肯定是先有的山。 里长深吸一口气问:“你为何笃定,不是我们做的?” 贾川收回目光看向里长问:“你是汉人吗?” “是!” “那不就得了,这事儿吧也好想,当初带东西来的人一定是在等什么,等什么呢?当时还是元朝,我不知道皇帝是谁,但带箱子藏在这里的那个人,一定与当时的朝廷不对付,而这个人不可能孤身一人做这件事就是了,他一定有自己的家族,自己的一伙人,或者说忠仆,箱子不是一下子都运来的,肯定是慢慢的,偷偷的,为了掩人耳目,在小山周围多几户人家,隔三差五的在夜间做点啥,十年八年之后,山上有了这座小庙,山下有了一个村落。” 贾川顿了一下又说:“你们的问题是,自家都吃不饱呢,多大的情分还要养着山上的和尚?” 里长一下愣住了。 “小庙不受香火是不想让外人知道此处,若说小庙里供的菩萨灵验,村民愿意养着庙中的老和尚也能说的通,可村民无人上香,还愿意在自己贫苦之下给老和尚挤出点吃食来,心甘情愿的照顾山上的人……这怕是跟良善没有太大关系,应是家训吧。” 贾川又朝火堆中添了极快柴。 “良善这东西,总要在自己吃饱肚子之后……这事儿只需多问问村民便可知晓,尤其是在锦衣卫的协助下,但这个过程,不是村民能承受的,所以,我没这么做,当然,我会放你们一马不是因为我心善,而是我推断,你们……” 贾川扭头看向里长: “传到你们这一代人身上的秘密,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你们应是不知那地窖下到底藏了什么,不然……实话实说,这么多代传下来,若是知情,但凡有一个……地窖中的东西未必留得到现在。” 里长面色一囧。 “不过你们倒真是听话,一百多年过去了,你们还能坚守岗位,只不过……山上的老和尚需要自己种菜了,也没有年轻的徒弟了,而你们怕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不然,我再对你释放善意,你该毒杀我的时候绝不会手软,赔上性命也再所不惜。” “地窖里是……金银珠宝?” 贾川挑了挑眉,说:“我要是你就不会问,那些东西最初跟你们无关,眼下更是一文钱关系都扯不上,知道了又能如何?你眼下还能上来,天亮之后,县衙会带你们离开,自此,过去的便翻篇吧!” 里长低声问:“你能想到,别人……” “你别说,眼下或许还就我能想到。” “你不好奇我们护的人是谁?” “你知道?” “不知道。”里长沮丧大的垂下头:“祖父只是嘱咐我要照顾好庙中的和尚,不管庙中的和尚是谁,老的还是年轻的,都要照顾好,我还要将这话传给我的孙子,直到庙中的和尚被人接走,村中别的人家也是这么传下来的,别的话便没有留下,所以突然发现他们不见了,我一开始很慌乱,后来想会不会是被人接走了?” “来人是元朝后裔,他们祖上应该是知道丢了什么,一直在找,你们是一代代的越来越指不上,他们却一代代的没有松懈,为何能找到这里?我觉着跟准备来这里的新和尚有关,没有新和尚来,便是被他们找到了,也就知道了这里。” “你是说庙里的老和尚都是最早那个和尚的后人?” 贾川耸了耸肩说:“不知道,或许是吧,你们都不知道,我也只是这么推断,眼下还能知道实情的怕是只有来的那些人,他们眼见这里这么大阵仗,也是干瞪眼看着,他们若是不甘心动手了,我才有机会知道真相,但我赌他们不敢动。” 里长点了点头。 “人这辈子就这样,你也用不着沮丧,遗憾无处不在,你也别想着有一日下去了无颜见祖宗,这事儿要反过来看,等你下去了先质问他们:为何不传实情?这种情况下,你能如何应对?先保命吧,还有啥比传宗接代重要的?” “我曾动了杀你的念头,你却还要宽慰我。” “我可不是为了救你,上百条人命,我赔不起,自古朝代更迭与百姓有多大关系?先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里长跪地磕头,而后利落的转身离开。 良久之后,贾川叹了口气,他有些后怕了,刚刚说的义正言辞的,实则他怎会想到里长曾生出毒杀他的心? 毒杀?用什么毒杀呢? 贾川有点后悔没有跟里长深入的探讨一下这个话题,按照上一世法医给他的授课内容,武侠小说中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药根本不存在,毒性讲究的是剂量,纯度,古代人是很聪明的,但提纯这个事,还是很难做到,几口就毒死的药物不是没有,而是气味和口感都能分辨出不对,除非强行灌下,不然想要悄无声息的毒死谁,恐怕要经过一些时日方可。 可这是上一世的总结,这里的实际情况是怎样的?贾川还没机会研究,可惜了刚才的机会。 贾川想过现在反正也没事,不如下山去问问,可他懒得动,又不需要他著书立传,传于后人,他了解那么清楚也没用,有机会再说吧,现下他需要想的是如何离开这里。 徐恭的架势是要铲平这座小山,贾川觉着这个过程着实不用他在这里熬夜陪着,白天还有个庵房能住人,现在想要睡觉就得下山去农户家中,待醒来之后,再上来?没必要啊。 贾川正想着如何再找借口离开,徐恭疾步走过来说:“走,下山歇息去。” 贾川赶紧起身。 …… 下山的路上,徐恭被几名随从簇拥着,贾川只能跟着,没机会开口说些什么,当然,冷风也灌口,就算这时候能说他也懒得开口。 锦衣卫的人找了一家离小山最近的农户作为徐恭歇息之处。 里长早早便将这户人家接到自家先住下,赵光又在清早很是及时的送来了一应日用品,虽说农户家简陋,里面却也收拾的能将就住,尤其是一进门暖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贾川浑身都舒坦了,困意便也紧跟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