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玩单机游戏吗!?》
1. 文学城独家发表
汲光背靠着床,下半身盖着厚厚的棉被,手里拿着游戏手柄。
他正对面的墙上按了一台电视,还连接了游戏主机,这样哪怕不下床,也能打发时间。
移动着手柄,汲光漫不经心的浏览着游戏商店。房间没开灯,窗帘紧紧闭合着,微暗的室内只有屏幕的灯光亮起。
……上次的游戏已经全白金完美通关了,是时候找新的游戏了。
……找什么好呢?
……最近似乎没什么新的单机游戏,而评分好一点的游戏,都已经玩腻了。
思索着,汲光不知不觉的走神,他眼睛虽然看着屏幕,但完全没有聚焦。
屏幕上游戏商场滑过的页数已经过了50页。
但还是没有找到感兴趣的游戏。
叹息一声,正当汲光打算放弃,选择关机好好睡一觉时,他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
是比他大了一岁,现读大三的发小危弈辰。
汲光立即深一口气,他按下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精神点:
“早啊,辰哥。”
“不早了,现在都下午四点多了。”危弈辰名字很优雅,嗓音却相当低沉粗犷,他笑了笑,问:“小奇迹,最近身体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汲光的名字音同“极光”,危弈辰刚认识汲光的时候,就把人名字听岔了。
正好极光有奇迹的寓意,危弈辰干脆就给发小取了个绰号,叫小奇迹。
后来知道人家不姓极,而是三点水偏旁的“汲”,也不想改口,就这么一路称呼到现在。
小奇迹语气浮夸:“挺好,感觉今天能吃三大碗。”
“那可别,一碗够了,不然你消化不良,搞得胃痛,你爸妈要把我骂个狗血淋头——还在天天打游戏?”
“就打发打发时间。”汲光回答道:“不过最近游戏荒了,没什么单机可以玩的了。”
“那要不和我们一块打竞技游戏?那个企鹅公司出的XXXX游戏听说过没?我们战队刚好四缺一,我带你。”
“算啦,那种游戏又没法中途暂停,要是我突然哪里不舒服急着休息,直接断连让你们队伍少一人,到时候输了比赛,我可过意不去。”汲光摇头,“我就只适合玩单机,话说回来,辰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今天周一吧,我记得你下午四点多有课?”
“不急,还有十来分钟才上课呢,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我老家后院那颗柿子树结果了。”
危弈辰嘿嘿笑了笑,神神秘秘:
“你还记得不?就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那棵老树,好几年没结果,今年突然就大丰收!我爸给我寄了一袋子,我收到后挑了十来个适合的寄给你了,我昨天寄的,喊的顺丰快递,预计今天就能到,你记得让叔叔阿姨第一时间签收啊。”
……柿子。
汲光眼神一亮,脑海里立即浮现出甜得像蜜的红彤彤的果子。
危弈辰家的那棵树,是棵软柿树,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他们家的柿子,丰收的时候像挂满了小红灯笼,他能一口气吃到撑。
“我会和我妈说的!”
汲光想着想着就咽了咽口水,琥珀色的眼睛都仿佛在闪闪发光。
他这回是真的精神了起来,有气无力的腰板都挺到笔直,虽然下一秒就重新垮了下去。
“辰哥,感谢,爱你,啾咪。”汲光无比真诚。
“好好好,咪咪咪。”
危弈辰笑嘻嘻地回应。
他也就愿意拉下脸,用自己那粗厚的嗓子配合自己和亲弟没什么差别的发小“咪”了——哪怕他旁边的舍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脸见鬼地吐槽他发什么疯。
“但你得保证你要好好养身体,玩游戏没关系,但该休息得休息,等柿子到了,你也别一天吃光,你现在可没小时候的肠胃,要节制,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这周末会去看你。”
“嗯嗯嗯,知道了哥。”
汲光连连点头,然后迫不及待地把通话挂到后台,去查自己手机号下的快递。他想要看看柿子现在运到了哪里。
发小俩人又聊了一会,在十分钟后,危弈辰那头传来了了上课铃,他们这才挂断电话。
汲光放下手机,一边心念着他的柿子,一边顺手拿起手柄。
他打算关机了,但刚刚抬头看向前方的屏幕,就发现右上角跳出了一个“下载完成”的提示。
嗯……?
我下载了什么东西?
他茫然的点开,发现是一个叫做《七宗诅咒》的ARPG单机游戏。
没听过。
是刚刚打电话不小心碰到了手柄,误触按了下载吗?
直接下载,没有付款……
这是个免费游戏啊。
点开游戏说明界面,汲光看起了简介,随后他眨巴眼,摸了摸下巴。
是西幻废土题材,传统的剑与骑士,神明与魔法那类的冒险游戏,简介有点轻小说的味道。
主要背景,说的是一个被称为“奥尔兰卡”的大陆遭到异界黑暗恶魔的入侵,魔域的统帅者将七宗诅咒散播到了这片大陆,大陆的各个种族甚至是光辉诸神都因此而被感染,然后死亡、陨落、异变,昔日繁荣光辉的世界就此生灵涂炭的故事
而玩家所扮演的主人公,是一位外乡旅人。
宣传上说,他们游戏有着史无前例的极高自由度:主人公可以成为英雄拯救世界,也可以助纣为虐成为恶魔的一员,甚至可以成为独立的第三方两边通杀,成为这片大陆唯一的统治者。
除此之外,他们拥有世界第一的AI系统,他们的每个NPC都是独立的,并拥有成千上万的支线和命运线,甚至有着极其模拟真实又充满幻想灵异的战斗系统……
汲光看着宣传上堪称天花乱坠的文字,然后满脸怀疑地看了一眼游戏标签:冒险,西幻,角色扮演,以及3A大型开放世界。
哈?
成千上万的支线?
3A大型开放世界?
看着自动下载、摆明是免费的游戏,以及那在超高的网速中完成下载,总共也就18个G的游戏容量。
……开发商还真敢写啊。
汲光满心槽点。
如果是文字游戏,18G倒是足够大,或许能够实现开发商说的高自由。
但对标3A?谁信啊!
而且还不收费,不收费的3A?
疑点重重,汲光自然没有抱多少期待,但秉持着下都下了,干脆点进去看看的想法,汲光按了开始游戏。
没有开发商的logo。
这游戏开门见山,直接放出了开场动画。
伴随着呼啸的风声,沙沙的脚步声,干涸龟裂的荒土上 ,一位骑士正在漫步前行。
那是一位宽肩窄腰,体态修长,手里握着漆黑修长轻大剑的骑士。
看上去并不怎么健硕,哪怕穿着包拢全身的铠甲,给人的第一印象也是偏瘦。但是个子非常高,至少看上去很高,身体比例很好。而骑士身上那件秘银色的铠甲,相当精致华丽,连同那深红披风一块,绘制有精妙的日月星辰图纹,仿佛寓意着对方举足轻重的地位。
重要NPC?
还是说,这就是后期成型的主控?
开场动画并没有说明,银白的骑士只是一路往前走着,随后在漫天大雾中,骑士停下脚步,画面一转,前方出现了无数不同的道路。
“你要做出选择,无数的选择。”
“在无数的轮回中,找到你心中的道路。”
等待许久的旁白,终于开了口。
那是一道平静又空灵,很有特色的女音。
……凭借多年的游戏经验,汲光当即从旁白的一句话里,确定刚刚出场的银白骑士就是玩家本人。
那么那套铠甲就是毕业套装了?
帅倒是挺帅的,如果游戏实操的画风和开场动画一致,那审美应该不用担心。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主控体型看着不够魁梧。也不知道有没有捏脸系统。
汲光歪歪头,走神地挑剔着。
也不是嫌弃主人公的默认外形,老实说,那肩宽窄腰,修长高挑的轮廓,和汲光生病前的体型还蛮像的——可能有点自恋的嫌疑,但他过去的确经常被人夸体型,被人说能原地出道。
……但人的审美总是五花八门,人也总是会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
比如汲光,心底就一直很向往发小危弈辰那身仿佛能把衣服撑爆的虬结肌肉,甚至为此所有能捏人的游戏,他都喜欢把自己的角色捏成刻板印象里的维京壮汉。
唉,可惜他先天条件不行,怎么都变不成那个样子。
在过去没病的时候,他每天都去健身房努力,顶天也只能练出六块腹肌——人有多少块腹肌,其实是天生的,靠基因决定的。八块是少数,普遍只能练出六块。
现在……
现在他连腹肌都没有了。
汲光悲痛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一片平坦,往上一点甚至能摸到根根肋骨,瘦了吧唧,别说肌肉,脂肪都快掉光了。
果然,人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他现在才觉得其实六块腹肌也很好了。
摇摇头收回注意力,汲光再度关注起屏幕的动画。
随着旁白的话音结束,镜头一点点拉远,随后汲光发出了惊叹。
这着实是非常逼真又绚丽的动画。
伴随着低缓旁白的陈述,一个绮丽至极的幻想大陆,尽在汲光眼前展现。
名为奥尔兰卡的奇幻大陆,居住着神圣的光辉九柱神。
他们仁慈和睦,用神力带来繁荣,在其庇护下,这片大陆的精灵族,龙族,人族,兽人族,矮人族,妖精族,人鱼族等七大种族各自安居乐业,连战争都从未发生。
一个美不胜收的乌托邦!
直到某一天,在毫无征兆的一个晚上,天空降落了一枚陨石。
陨石砸裂了大地,不祥的气息从陨石的碎片扩散,然后在裂谷中增生。
随后,名为「魔域」的异空间,连接了裂谷。
诸恶的统治者盯上了这片沃土。
他散播了七道诅咒,命令自己的七位领主与其麾下的恶魔入侵这片丰饶和平的土地。
——于是,长达数百年的战争爆发了。
奥尔兰卡的各大种族全力抵抗,然而可怕的诅咒,却让他们不攻自破。
感染了诅咒的人,大部分都迈向死亡,少数一部分会被恶魔选中,魔物化成为他们的俘虏。
为了拯救信徒,神明想尽办法驱逐诅咒,播撒恩惠。
可诅咒仍旧如瘟疫般扩散,甚至连光辉九柱神都未曾幸免,就此衰弱甚至是陨落。
最终仅剩下两位神明还在苦苦支撑。
神明陨落,恩惠减少,失去神明力量庇护的子民,便越发对诅咒束手无策、节节败退。
人们杀死魔物。
人们感染诅咒。
驱散诅咒的恩惠再难寻觅,诅咒的侵蚀开始步步逼近。
于是大量的死亡降临,少数变成魔物的,则在满怀恶意的原初恶魔的驱使下,杀死了他们昔日的亲朋好友,将诅咒更进一扩散。
……恶性循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渐渐,尸骨堆砌如山,昔日丰饶的土地早已不再。
过场动画的末尾,是一个长相极其掉San,颇有种克苏鲁风的庞大恶魔将人活生生的撕碎吞噬的画面。
嚼碎骨头的咔咔声,那滴滴答答不断掉落的血肉和人骨或其他幻想种族的肢体碎片——汲光捂住嘴巴,差点没看得吐出来。
太吓人了。
这种细节过头的画风,居然不用打码吗?
你们怎么过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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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光这么震撼地想着,内心倒是对这个游戏的期待提高了不少。
游戏动画暗了下去。
随后,传来了齿轮转动,以及古老时钟从遥远尽头摆动的哒哒声。
漆黑的屏幕中央,渐渐亮起了光。
一个没有五官,脸部一片平坦的苍白长发女神,从光中缓缓走来。
女神浑身苍白,头发,皮肤,衣物……全部都是白色的。
但大片大片不祥的黑红荆棘痕迹,遍布了她的身躯。
她声音虚弱,不过依然平静又空灵:
“我是命运之神缇娜,奥尔兰卡大陆仅存的两位光辉九柱神之一。”
“倾听我说,被选中的、回应我呼唤的英雄。”
“你将以凡人之躯,背负救世的重担。”
“你将死去无数次,经历所有超乎想象的死亡。”
“你将复生无数次,永远也无法和别的死者一样得到安息。”
“不死是我给你的祝福,也是我给你的诅咒。”
“如果你愿意背负这样不死轮回的苦痛,成为那至高又伟大的圣人,就请伸出手,和我签订契约,成为我的骑士,为我完成最后的遗愿。”
“作为交换——▇▇▇▇▇▇,▇▇▇▇▇▇▇▇▇▇。”
无面的命运之神,最后一句话被模糊的噪音覆盖。
她对着屏幕外的玩家伸出了手,与此同时,屏幕出现了两个选项。
【接受O,拒绝X。】
汲光想都没想,按下了手柄的O键。
“啊……感谢你。”
“那么,契约成立。”
伴随着悠远的钟声,与身体破碎成灰的命运女神最后的话语,游戏正式开始了。
没有职业选择和捏脸功能。
角色直接就出生在了森林。
而角色身上穿着的,也不是封面上帅气的秘银板甲套装,而是一身灰扑扑,带着黑色连帽斗篷,混有皮革的分体式扎甲装——这倒在意料当中,封面上的应该是后期装备。
汲光调出属性栏,打算先看看基本属性。
【命运骑士】等级:
血量:11
耐力:10
力量:10
敏捷:9
魔力:1
诅咒:10
只有六个属性。
前四个很好理解,是动作游戏和轻小说里常见的属性,魔力也是很普遍的设定,对应的是法术之类的使用条件。
而“诅咒”数值的话——
汲光想起了开场动画中苍白无面女神所提到的祝福与诅咒。
大概是这个游戏的特殊设定吧?
这么分析着,汲光开始尝试操作角色,流畅的手感让他眼神越来越亮,满点的环境细节也让他认真了起来。
这个沼泽质感,这个泥土和水坑……这种物理引擎和画面渲染是真实存在的吗!?
迫不及待的确认完各个按键对应的功能,他当即就想要从附近找个怪砍一下试试。
他开始探图。
两分钟后,汲光终于在安全的出生点外找到了一只怪。
一只……恶心到有点让他忍不住吐槽“真没必要那么高清”的满身脓包的魔物。
他冲上去。
他按下了攻击键。
他被反杀了。
很快啊,就“唰”的一下,汲光操控的人物被魔物锋锐的爪子劈成了两半,伴随着逼真的音效,血量瞬间归零。
汲光:“……?”
汲光茫然地看着在出生点复活的游戏角色。
好家伙,这是出生点的地图该有的难度吗?
这护甲是纸做的啊?
真就挨一下直接秒?出生地图就得无伤?
他不死心的重新跑了过去,然后再一次被野生怪送回了传送点。
数十次后。
“……”
我懂了。
……这玩意,是个万恶的魂类游戏。
还是引导极少,难度一开始就点满,容错率基本为0的那种平衡性极差的魂类游戏!
如果不玩3A游戏,用其他游戏来比如的话,差不多等同于i wanna。
总之想要通关,就必须死几十上百遍去背板,堪称虐心、虐身、虐键盘/手柄/鼠标的游戏。
汲光倒吸一口气,认真了起来。
又是数十次的死去活来。
每次死了都得跑路两分钟才能回去。
在耐心快要耗竭的时候,汲光终于在某个角落发现,这玩意不同于常规的魂类游戏——它是有即时存档窗口的。
即·时!
存·档·窗·口!
可以随时随地的自由存档!换句话来说只要在BOSS门口存个档,就能快速重复挑战至通关!
有即时存档,还怕什么魂游?怕什么i wanna?
这种游戏最可恶的就是一死回到原点,一切困难重新开始,而即时存档的存在,毫无疑问意味着难度骤然下降:不用重头开始,容错率就提高了。
虽然非常吝啬,只给了四个即时存档窗口,但那也够用了。
只是存档界面顶端的说明栏上,有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文字标注着【时间诅咒】的字眼。
汲光再次想起过场动画中的无面女神。
……他现在有点点怀疑,如果开场动画他没有点“接受”,而是选择“拒绝”那个女神的契约请求,他是不是就没有即时存档功能了。
以汲光游戏刚开始就接收到的庞大恶意来看,他是真的觉得这个游戏公司会做出这种事。
这哪里是诅咒啊!
请多开几个存档窗口,谢谢。
汲光心底嘀咕着,火速在怪门口存了个档。
然后犟上了一般,在那反复读档、跳过跑路的过程,和出生点的小怪硬刚。
2. 文学城独家发表
死亡次数:22
死亡次数:34
死亡次数:49
第50回挑战。
……
灰扑扑的骑士手里握着平平无奇的古朴直剑,第五十次步伐凝重地走向前方。
前方,满身脓包、腐烂,多少还有些豹子模样满嘴尖牙的魔物转动浑浊的眼珠子,阴森地盯住了不速之客。
魔物从漏风的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气音,满是血污的獠牙掉下了点点碎肉。
骑士当即将直剑抬起,横在胸前。
吼!
0帧起手,没有预兆,魔物见面就是一个冲击。那速度犹如幻影,破空的炸响预示了其力道之可怖。
不知死在了这个扑咬中多少次的骑士,这回时机完美的一个垫步侧身躲闪,随后紧接回旋劈砍,直直在魔物脊背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甚至割破了魔物身上的脓包,流下了腐臭难闻的脓液。
魔物当即因为痛感发出了尖锐的嘶鸣!
它真实性十足的因为痛苦而晃动了片刻,骑士抓住时机,又是接连的三剑,随后猛地一个翻滚,堪堪躲开魔物那削铁如泥的爪牙,接着再次翻滚,起身后向右垫步——被惹怒的魔物将会因为连续受击而被愤怒控制大脑,进而发起神经质的连击。早有准备的骑士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躲得完美。
地面的泥水溅了骑士一身,但这并不会拖延他的动作,魔物连续扑咬后疲倦的刹那,全神贯注的骑士抓住时机,将那长而直的剑狠狠刺穿对方的喉咙。
随后一转,全身力气集中一点。
噗嗤!
那比脓疮更加腐臭难闻的血液,随着魔物头颅被斩断喷涌而出。
被断了头的魔物身体仍在挣扎。
在这种状态下,它依旧能够发动最后的扑咬,甚至扑咬的速度远胜开局,哪怕是骑士也躲闪不及,必须抬起武器防御,但仍旧不可避免被震得双手发麻,一时不察的被魔物利爪破坏了臂甲,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抓痕。
可骑士还是活了下来,甚至只受了皮外伤。
手中的长剑刺入地面用作支撑保持平衡,在满身污血的骑士的剧烈喘息下,无头魔物的濒死反扑结束,砰然倒下。
。
【战斗分析中。】
【经验值+1000。】
【已自动升级。】
【状态:轻伤,肮脏。】
升级提示跳出来的瞬间,汲光差点喜极而泣!
“终于——咳咳、咳咳咳——终于打过了!”
死了49次,才打过一个小怪。
不,这必须得是精英怪。
哪有小怪会有这么多招式的?那0帧起手的神经扑回回都不一样!伤害还高得离谱。
这要是小怪,我当场就卸载游戏。
汲光坚决地想。
他是有动作游戏的基础的,甚至可以说玩得很不错,否则也不会在开局没有回血药的前提下,敢和精英怪死磕。
老实说,他已经许久没有死上四十九回才打赢一个精英怪的体验了,毕竟他挺能背板。这类游戏,只要摸透BOSS的招式,把对方的抬手招背下来,及时躲避,就能准确抓住攻击机会赢得胜利。
……但这游戏的怪不太一样。
招式太多了,几乎看不到底。
唯一的突破点在于诱招,至少以目前人物属性强度,只能通过诱招来找突破口,而事实也证明汲光的判断是对的,他通过诱招来迫使敌人做出他预判的反应,并最终将其斩杀。
总结来说,这游戏很难,是发售出去绝对会被喷死的难度。
哪怕是玩了无数游戏的汲光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有史以来遇到的最难的游戏。
但骂归骂,身体却很诚实,汲光丝毫没有放下手柄的打算。
难度?他有的是时间去死磕,有难度也没关系,正好能更耐玩一点,而且他对这个游戏的极限很感兴趣,一个精英怪的招式都那么多,BOSS又会有多强呢?
兴致勃勃的点开通知栏,看着系统跳出的升级告示,汲光最先被自动升级的提示所吸引。
自动升级?
点开属性,汲光认真看了看。
【命运骑士】等级:2(轻伤,肮脏)
血量:11
耐力:10→12
力量:10→11
敏捷:9→10
魔力:1
诅咒:10
总等级升了一级,耐力,力量和敏捷都提高了属性。但数值增加的依据是什么,目前不太好判断,毕竟找不到说明。
难不成和怎么击败对手的方式有关?
汲光重新注意到那个“战斗分析中”的告示文字,觉得这个概率很大,这游戏很可能有看不见的熟练度条。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种靠bug打败对手的行为,或许会影响数值的提升。
按照这个游戏开发者对难度设计的认知,指不定能猜得更狠点:bug手段击败BOSS的行为,大概率都不给经验。
“……这个游戏公司,真就直接把刁难俩字写在脸上啊。”
嘀咕着,汲光关掉了属性栏。
他没漏掉自己的状态条,左上角空了一节的血条非常刺眼,画面里的主控也浑身脏兮兮,甚至手臂还在不断的淌血。
可是他身上没有治疗物品,道具栏里空空如也。
得去找回复药了。
但是得往哪里走呢?
四周是树林,是沼泽,是泥坑,但就是没有黄土小路,更没有空气墙,只要是前方障碍物之间的间距比角色大,角色都能钻进去,自由度的确很高。
但也正因为太高,导致不知道往哪走了。
这游戏的新手引导未免也太差了。
姑且硬着头皮探索,汲光开始努力思考:附近绝对有回复药的,哪有游戏开局不给回复手段的啊?
只不过得找,说起来,刚刚那个怪也不一定是要现在打的,我上头死磕了而已,所以,或许最开始我就走错了方向,回复药可能就在出生点的另一边?
于是操作角色原路返回。
一边走,汲光又冒出另一个想法,并开始观察森林:还有一种可能,说不定回复药是森林的草药呢?
有些游戏就是不给回复道具,得自己采集。
而森林,植物不是最多了吗?
可以采集吗?
这么想着,操控人物靠近一株小草,停顿了一会,右下角跳出了加载状态。
【一株不知名的草。】
【采集O,否X】
汲光眼神一亮,暗夸自己聪明,然后点了O。
满身狼狈的骑士当即半蹲下来,并将草药放进了腰间的皮包里。
点开道具栏,直接就点下使用,于是画面中的骑士拉开头顶的厚实风帽,将头甲覆面推上去,把草塞进嘴里。
【状态:轻伤,肮脏,中毒。】
【图鉴更新:不知名的毒草,茎叶上分布着浅红色绒毛,叶子宽大,有锯齿轮廓,有剧毒。】
血条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掉。
汲光目瞪口呆。
他惨叫一声,手忙脚乱:“救一下啊,救一下!”
他可不想回档重新去打那个精英怪。
我怎么就没在吃草之前存档呢?
那么可疑的陷阱,提示都告诉我这是不知名的小草了!
肠子都快悔青了,汲光赶忙继续往前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他现在就指望这个了!
血条biubiubiu的下降。
汲光把手柄推到底了,在附近疯狂搜刮植物。
【一株不知名的毒草。】
【一株不知名的毒草。】
【一株不知名的毒草。】
……
怎么全是刚刚的毒草啊!扎堆生长这也太坏了!
血条下降过半的时候,画面突然开始暗沉了起来,屏幕边缘也冒出了警告的危险红框,背景音也开始嘈杂,变成了心跳鼓动的咚咚声。
系统还不断跳出提示:
【状态:轻伤,肮脏,中毒。】
【状态:轻伤,肮脏,中毒,伤口感染。】
【状态:中伤,肮脏,中毒,伤口感染,疲劳,饥饿。】
……我咧个大槽啊!
负面状态唰唰的冒出、叠加,让本就不富裕的身体状况进一步恶化。
不多时,汲光发现画面开始摇晃了起来,角色也仿佛踩在了弹簧床上,浅一脚深一脚,一副天旋地转的模样。
汲光转动视角,发现自己角色走过的路,全是滴滴答答的血迹。
他不由瞳孔地震,目瞪口呆,一个猜测让汲光调出装备栏,再把手臂装备卸掉——主控的手臂上果然有伤口,并且因为被魔物的污血渗透,而开始发黑、间连不断的渗血。
地上的血,全都是从伤口滴落的。
汲光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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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把脸,再次体会到了所谓的“真实性”。
但这种类型游戏,真实到这个地步……完全没有必要啊!
我是来塔塔开(战斗)的,不是来玩模拟O生的。
“而且,如果有饥饿值、健康值等这类设定,好歹把属性条显示出来吧,”
“不要突然间就告诉我饿了累了啊!”
“而且,恢复点到底在哪!”
汲光焦躁的推动摇杆,最终放下手柄,挠乱了自己及肩的翘发,“呜”地后仰倒在床靠上装死。
完了完了。
又要死了。
可上一个存档点,在击败那个精英怪之前。
我为什么没有在打完的第一时间存个档?为什么?
汲光目光放空,生无可恋。
屏幕上,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的流浪骑士也背靠着一棵巨树缓缓坐下,背景音除了砰砰的心跳声,就只剩下越发急促的喘息,边框越发趋近于黑的红框,也像是吃鸡游戏的毒圈一样越发扩大。
甚至整个视野画面都昏暗了起来,像是八十年代信号接收不良的电视机一样,泛起了滋滋声的雪花屏。
……这还挺有意思的。
汲光重新坐起来,歪头看着这个死亡画面表现。
虽然难度让人抓狂,但细节的确做的很丰富,让人又恨又爱,又惊奇。
唉。
就当做收集到了一个死亡cg吧。
很快就调整好心情,汲光心底想着,重新拿起手柄。
他耐心等待角色死掉,但似乎久久还有一口气。血条虽然还在不断后退,可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完全掉空,汲光尝试着移动,角色身体只是晃了晃,然后“砰”地摔倒在地面,艰难朝指令方向爬了爬。
准确来说是挪了挪。
没满月的猫爬得都比他快。
满脸无语,汲光想要直接手动回档了。
但下一秒,背景音响起了细碎的沙沙声,还有枯树枝叶被踩断的动静。
这游戏的音效模拟地极好,汲光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远的树丛窸窸窣窣,摇摇晃晃。
一道极其高大健壮的身影拨开挡路的植株,从角色刚刚靠着的巨树身后走了出来。
那是个……
怪物?
看不太清,因为角色虚弱到了一定地步,屏幕已经变得昏暗无比,汲光只能勉强看见来人的剪影。
那是个双腿站立的存在。
结实的腿长而壮,手臂明显短于腿部,并有着分明的手指,与人类轮廓很像。
可那绝不是人,不仅是因为它健硕的身体覆盖着的厚厚皮毛,勾状的爪子,更是因为对方脖子上显而易见的野兽头颅。
长长的吻部,竖起的耳朵,剪影看着有点像狗……或者说是狼?
西幻世界的话,难不成是狼人?
可又不太对,虽然有着一身皮毛,脖子上还挂着狼头,但对方额头两侧还生长着如北山羊一般弯刀似的长角——汲光原本以为是装饰品,后来才发现那是切切实实长在上面的。
除此之外,来者脖子上的一圈毛发也过于茂盛,远超犬类该有的密度,粗看过去,感觉更像是雄狮的鬃毛。
随着对方靠近,怪物尾椎后拖着的尾巴也露了出来。
更奇怪了。
那是一条长长的,足以垂地的,布满鳞片属于爬行动物的尾巴。
这是什么物种?
汲光满脸纳闷,但很快就想通了:纠结什么呢?一个幻想世界的生物,长成什么样都可以啊,不就纯看设计师的想象力吗?
想开之后,汲光转而开始观察来者的外观与行动。
这个造型与夸张体格,得是个BOSS了吧?
怎么会突然出现呢?难不成是游走型的不固定位置的BOSS?
唉,视野太差了,好想打个虚弱状态不会有异常画面干扰的MOD,这除了轮廓以外完全看不清嘛!
汲光在心底吐槽着,而画面里的高大怪物,也已经迈步走到了骑士身旁。
哪怕只有一个漆黑剪影也异常惹眼的耳朵抖了抖,接着缓缓歪了歪头,片刻,并未发动攻击,双腿站立的野兽在倒地的骑士身旁蹲下,试探性地用长长的吻部嗅了嗅。
并忽然伸出了手——那覆盖着皮毛,指爪锋锐,宽大无比的手。
汲光眨了下眼睛,发现整个屏幕彻底漆黑下来。
3. 文学城独家发表
日常在森林里巡逻的高大怪物,捡到了一个人。
被魔物腐臭的血沾染,但还活着的人。
他很新奇,不由迈步上前,用那巨大的、毛茸茸的、有着危险黑色指爪的手,小心翼翼挑开对方的风帽,和下面的头盔面罩。
人乌木似的黑发滑落了出来。
还有独特的,年轻的,漂亮的脸。
怪物顿住了,眼睛一点点睁大,忍不住再次抖了抖耳朵。
……黑发。
宁静高贵的黑发,纯粹不含杂色的黑发。
手指不由滑过对方同样乌黑纤长的眼睫,怪物歪着脑袋,视线在对方的五官上停留了片刻。
忽然旅人呼吸声不稳,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眼睫都在微颤。
怪物一惊,猛地收回手,他高高竖起狼耳,布满鳞片的蛇尾也猛然绷紧,甚至结实有力的双腿做好了随时逃窜藏到树丛中藏起来的准备。
但人并未睁开眼,反倒是气息进一步微弱。
……怪物这才平复下来,并一路嗅闻,精准找到了魔物污臭血液中干净的鲜血味。
移动他那巨大的手掌,怪物将人受伤的那只手臂捧起,细细观察。
——人卸掉的臂甲还没戴上,打底的衬衣也破损了一块,下面露出来的发黑伤痕清晰可见。
怪物看了看,确定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因为魔物污血的原因无法愈合,导致感染、失了太多血。
啊。
还有一点剧毒的气味。
。
屏幕一片漆黑。
但……
好像没有死亡自动读档?
右下角甚至还有加载的提示,所以说——
本已经做好一切白干,再次重来打算的汲光,不由眼神发亮,面露一丝期盼。
他耐心等待游戏加载完成,这并未等待多久。
很快,一个过场动画跳了出来。
最开始是虫鸣鸟叫的背景声,随后是以第一人称视角展现的,那沉睡许久睁开眼,世界由模糊过渡到清晰的全过程。
画面一点点清晰,蔚蓝的天空,堆积的白云,摇曳的树叶,跃过的飞鸟,都依次出现,还有藏在树叶后的闪闪烁烁,刺目但温和的阳光。
接着镜头摇晃,第一人称视角重新变为方便行动的第三视角。
主控躺在了一颗树下,身上衣着没什么变化,风帽与头盔也依旧稳稳当当的戴着。只不过受伤的手臂被不知名存在用一块干净的亚麻布包扎了起来,而脚边还堆放着一些草药、属于汲光的臂甲,以及他的长剑——上面还有他猎杀怪物时残留的发黑血迹。
【状态:轻伤,饥饿,肮脏。】
血条还没满,但不停有“+1”的增益效果,在buff栏看一眼,还没结束的止血药与解毒药的作用标识非常惹眼。
“芜湖!”
汲光当场存了个档。
他们这种抖爱慕单机游戏玩家是这样的,哪怕之前被难度虐得死去活来,气得敲桌锤键盘扔手柄,也依旧会为一次好运侥幸逃过死劫而欢呼雀跃。
默默下定决心之后一定要勤快存档,汲光推动手柄,操作角色从地面起来。
他把臂甲捡起戴回手上,又把长剑重新挂在腰间,之后开始观察身边还很新鲜的草药堆。
镜头定在草药上,开始转加载圈。
片刻,系统跳出标识:
【十株草药,混有止血草药与解毒草药。】
……狗屎的识别功能。
两种草药混在一起,就也混在一起告诉我是吧?单独识别呢?哦,单独识别,就告诉我这是“止血or解毒”功能。
无语地垂下眼,汲光随便挑了一株长得有点像艾草的吃了下去。
buff栏止血效果的标识时间增加了一节。
识别系统立即更新了。
【图鉴更新:止血草药。叶片肥厚,羽状半裂,覆有灰白色短柔毛,可内外服用,有止血消炎,阻止感染扩散的作用。】
【图鉴更新:解毒草药。株长约10cm,奇数羽状复叶,叶片边缘呈波状,两面光滑翠绿,唯叶脉发黄,非常少见。能解部分剧毒。】
很好。
起码不用再吃一口解毒草,才会跳出解毒草药的图鉴。
并且看着血条依旧慢吞吞的“+1”,汲光还得出了一个结论:止血药效果不会叠加。
“看来不适合用作战斗时的回血道具。”
自言自语着,把东西收入腰间包裹,然后操控主控四处看了看。
汲光沉默了半晌,“这是不是……不在原来位置了?”
主控昏迷前的位置,四周远没有那么明亮,时间固然是一个因素,但最主要还是因为树。
那里的树高大得夸张,枝叶也极其茂盛,层层叠叠的叶片,几乎要把天空都完全覆盖,遮挡了九成以上的采光——因此底层自然不可能明亮。
而现在,虽然树木依旧茂盛,但抬头看去,起码还能看见蓝天的影子。
如果这游戏讲究植物种间竞争,四周种类繁多的矮生花卉也能证明这一点:大多数花都是需要阳光才能开得灿烂的,这样丰富又鲜艳的花,在光照资源被巨树包揽的丛林深处,相当少见。
除此之外,之前的地方可没有那么生机勃勃,那里不仅没有连绵不绝的鸟叫虫鸣背景音,甚至都没有见过什么其他松鼠之类的小动物。
原本还以为是这游戏没做这方面细节,现在看来,是那块地区有问题——那里安静得过分。
“应该是救了我的那个NPC,顺带把我搬过来了。”
喜欢玩游戏但更是个剧情党的汲光,对这些不起眼的细微东西很敏感。
他思索道:“救我的,应该就是黑屏前看见的那个身影,总不可能是对方要杀我,我又被其他人救了——以那个……呃,生物?总之,以那个毛茸茸大家伙的体格,如果真的下死手,很难想象有谁能够在那种距离把我救下。”
当然。
强行剧情杀就另当别论了。
但按照游戏的角度来思考——既然给了那个毛茸茸大个子足够的镜头,就总不会是毫无意义的。所以汲光还是认定自己的判断。
“反正已经存了档了。”汲光抛开思绪,“干脆去周围找找那个大家伙,说不定是任务。”
顺带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模样,是什么物种。
汲光开始在四处探索。
周围的确生机勃勃,甚至还有出来觅食的兔子。
汲光下意识就想要抓,可惜兔子跑得贼快,蹭的就钻进地洞里。
【状态:轻伤,饥饿,肮脏。】
轻伤暂时不知道怎么处理,清洁问题目前还没有发现负面作用。
在迫在眉睫的饥饿问题下,这两个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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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buff都得给它让步。
汲光已经发现饥饿状态□□力恢复速度会下降了。对于一个近战而言,体力条就是另一条命,体力耗空意味着没法垫步闪避,更没法攻击。这是绝不能容忍的。
所幸,这附近能吃的东西还不少。
比如刚刚的兔子,树枝上停留的肥鸟,不远处就有的小溪里头的鱼。
唯一的问题,就是抓不住。
这些野生动物都机敏的很,汲光刚操控人物靠近几步就跑了。
汲光:“……”
干!
看不见的饥饿值已经渐渐跨入下一个阶段。
血条开始不断的“+1”与“-1”——止血药的效果和饥饿掉的血,刚刚好中和。
汲光:……不需要的细节增加了。
作为一个ARPG游戏,饥饿值设定这会让游戏变得更有趣吗?不,不会的,玩过《模拟O生》与《O荒》之后,汲光就确认自己绝不是这种设定的爱好者。主控的生理需求条,只会让他感到折磨。
可他不喜欢也没办法取消这个设定,如果不打算弃游,就只能顺着来。
于是好好的冒险战斗游戏变成了狩猎模拟器,没经验的新手猎人忙活了一圈,愣是什么猎物都没打到。
也没找到救了他的NPC。
甚至还没找到能回血的手段。
忧心忡忡的在附近逛了一圈又一圈,甚至还回到原地等了许久。
确定救了自己的NPC真的不在,汲光才在饥饿的逼迫下开始前进。
抓不住动物,就只能找些果子。
附近没有果树或浆果丛,他打算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寻找吃的。
希望我没有错过什么重要支线,汲光心想着,操控主控往明亮的方向走。
在与第一百多棵树擦肩而过,并第十二次尝试狩猎动物失败,太阳的光线也开始转换方向后,一座……村落?姑且称之为村落吧,出现在了眼前。
汲光没有第一时间过去,而是原地存了个档。
并且认认真真调整角度,把四周看了个遍,才敢握剑上前。
原因无他。
这座村落,被无数缠满铁刺的栏杆包围了起来。
铁刺栏后是一片特地空出来的空地,空地之后连接着一片农田,上面零零散散种着些他认不出来的植物,而农田附近,大大小小的房屋屹立着,木头做的,石头做的,都有,但数量很少,也很小,甚至有些破旧和摇摇欲坠。
这不是个多么繁荣的村落。
但最惹眼的,肯定还是与房屋、农田混杂在一起的墓碑们。
墓碑简直数不胜数,掺杂在房屋与农田当中。
乍一看,与其说这是个村落,倒不如说是有一批人在墓地里定居。
怎么看都很可疑,所以汲光不得不打起精神,存档后再靠近——有些游戏的村落,是纯粹的刁民聚集地,见到外乡人就往死里砍,压根不给交互的选项。更有些游戏的城镇村子早已沦陷,里面扎堆藏满了怪物。
但无论如何汲光都得进去看看。
毕竟村落代表着生活物资。
一个身上除了剑与救他的不知名好心毛茸茸给的草药外什么都没有的旅人,现在非常需要补给。
哪怕里面只有农田里的作物,对于一个抓不到猎物,找不到果实的蹩脚猎人而言,也是充满了诱惑力。
4. 文学城独家发表
汲光靠近了村落,试图寻找入口。
入口处,铁门被牢牢封锁,还有两名猎人打扮的守卫拿着武器站岗。
他们在听见动静的第一时间看向了汲光。
“有外来者!”嗓音听上去很年轻的那位猎人,当即抓起了自己的长刀,冷冷盯住了不速之客。
而另一个可能三十来岁,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猎人,则是把背上的弓箭抓到了手里,并搭弓引箭,将箭头对准了汲光。
“喂!你是什么人?”年长的猎人嗓音低哑,却响亮似雷鸣。
【选项:
1.……(不说话,发动攻击,强行突破)
2.我没有敌意!(并放下长剑,举起双手。)
3.有人拜托我来送点东西(进行欺骗)
4.我只是迷了路(离开)
5.……】
哇哦!
是可交流互动的NPC!
终于遇见活人的汲光立即打起精神。
手柄按键不断往下,交互选项里总共有十五个选择可以选。
汲光没有犹豫,按直觉选了第二个选项。反正有存档,万一放下武器被杀了也能重来。
“我没有敌意!”风尘仆仆旅人主动收剑回鞘,并将双手抬起,掌心向前。
猎人们面面相觑,低声交流了几句,看上去显然还未放下警惕。
一人问:“你是哪里来的?来这是想要做什么?”
汲光选了最诚实的一个选项:“我只是个异乡的旅人,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只是偶然路过,希望能在这休息几天、换点东西。”
年长猎人眉头紧皱:“这里不欢迎外人,快点离开!”
“我身上的物资已经耗尽了。”汲光继续选,“我真的很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发发慈悲吧。”
“最后说一次,这里不欢迎外人。”
年长猎人拉弓的手随时都要松开,他低沉的嗓音也越发轰轰作响。
和汲光这种半吊子猎人不一样,对方显然有一箭穿过铁刺栏的缝隙,并命中不速之客的底气。
选错选项了?
被毫不留情拒绝的汲光,犹豫是否要读档重来。
【选项:
1.不再多言(发动攻击、强行闯入)。
2.转身离开。
3.请求交换一些物资。
4.再次请求他们让自己留下。
5.……】
姑且还是按照友善态度选到底吧。
“那我能在离开前,和你们换点东西吗?”
汲光选完就觉得糟糕,选错了。
他身上能有什么东西?什么都没啊!没有钱,除了身上的装备,就只有一把剑和几株草药。
装备肯定不能给出去的,而住在森林边上的村落,会缺草药吗?
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
汲光这次是真想读档了。
他其实有点怕见到尴尬场面,不光是现实,还包括游戏。比如等会对方问“你有什么能换的”,自己却给不出东西后的剧情发展。按照至今为止的交流状况来看,自己给不出东西很可能真的会被骂,毕竟对方的态度显而易见的排外。
唉,说起来,他们的人物建模好自然啊。
动作也好,表情也好,是用了先进的动捕与面捕技术吗?但太真实,也让汲光的尴尬症越发严重。
刚刚怎么就手快了呢,该仔细想想再选的。
“你身上有什么?”年长猎人果然这么问了,“事先声明,我们不需要金钱。”
汲光默默想:我身上也没有哪怕一个子……
【选项:
1.……(假装拿东西,实则拔剑,趁机发动攻击。)
2.卖掉自己的剑。
3.卖掉自己的铠甲。
4.拿出所有草药
5.赊账。
6.还是算了。】
说起来,为什么默认的第一选择,总是攻击NPC的选项啊?
汲光突然发现这一微妙细节,眉头皱起。
一不小心手滑了怎么办?故意的吗?这也太阴险了。
汲光在读不读档里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摸了摸鼻子,选择继续对话。
他抬手选了4,这也是唯一能选的东西了。
于是贫穷的外乡人局促地摸向了自己腰上的皮包,从里面拿出几株不起眼的植物。
他小心翼翼捧在手里:“你们……需要草药吗?止血和解毒的。”
另一个没怎么说话,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眼睛的年轻猎人闻言,眼神当即变得不善。
他语气不快,都没去确定草药的模样:“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这样的地方,会缺草药吗?我们的田里自己就种有各种草药……”
汲光:唉,果然。
“……等等。”年长猎人忽然开口打断道。
他脸上生动地展露出了迟疑神色,甚至手中握着的弓也垂了下来。
“那个,该不会是……”年长的猎人眼力非常好,哪怕隔着那么段距离,也能看清汲光手里植物的特征。
他脸色骤然变了,扭头让身旁的年轻人去喊“艾伯塔先生”,接着对汲光的态度也放缓了下来。
年长猎人仔仔细细打量这位外乡人,从头到尾一处不落。
汲光:“……?”
汲光看着他大变的态度,忍不住又看了看那几株草。
还真可以?
他想起黑屏前见到的那个毛茸茸的大家伙。
嗯……
这该不会是系列任务吧?
那个大家伙给的东西,其实就是用在这里的?
猎人身后,越来越多居民再警惕的窥探。
不久,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在他人的搀扶下,走到了最前面。
这就是刚刚年长猎人说的“艾伯塔先生”。
艾伯塔满脸褶皱,眼珠浑浊,看上去最少有七八十岁。他认真盯着汲光看,眼睛眨也不眨。
半晌,他缓缓张了张口:“看起来,你不久前刚刚经历过一场艰辛的战斗,你身上的血太多,如果全是你的,你不可能还站得起来,所以,那是你斩杀敌人的证明。”
咦,会对主控的衣着打扮有反应的吗?
汲光很意外。
主控之前斩杀的怪物溅潵到身上的血,仍旧牢牢扒在衣服与护甲上。
血迹表现在主打战斗冒险的游戏里并不罕见,罕见的是NPC会对此有所反应,虽然不算独此一家,但也算不上多。
如果不是老人提起这件事,汲光都没意识到主控外观打扮会影响与NPC的交互——那没什么存在感的“肮脏”状态,原来是起到这个作用?
这么一想,守门的猎人们排斥他也不奇怪了。
一个一身血,还不露脸,来历不明带着凶器还想留宿的外乡人,呃,的确很像变态杀人魔……
“你是从北努巨森的中心穿过来的?”白发苍苍的艾伯塔这么问。
北努巨森?
指身后那片大森林吗?
汲光:“如果你说后头那片森林的话,是的。”
艾伯塔又道:“让我看看你的剑。”
汲光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上面的血迹没清理,看着非常刺眼:虽然已经发黑,但血迹边沿泛着微妙的灰绿色。
“……”看上去像是这个小村落话事人的艾伯塔沉默了片刻,走上前,把手伸出了铁刺栏外:“我同意这笔交易了,但需要你先把草药全部给我。”
汲光思考了三秒,有点心痛地点了同意,交了出去。
切切实实拿到草药的老人没有食言。
他看向了那位持弓的年长猎人,说:“放他进来吧,默林。”
叫默林的古铜肤色的猎人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去把铁门上的锁一道道解开。
开门时的吱呀动静很刺耳。
但那道门总算是打开了,留给了汲光一条进来的道路。
“欢迎来到边缘墓场,不知名的流浪骑士。”
老人鞠了一躬,以一个全新的陌生称呼代指汲光。
他平静且理性地继续说:
“我会包揽你的衣食住行,为你提供一部分出行的物资,你可以在这休息最多一周。”
“记住,只有一周——你尚未被黑暗侵染,和我们不一样,所以,一周是极限,之后,你必须离开。”
随着老人疏离的话语落下,名为“边缘墓场”的场景解锁提示,浮现在了大屏幕上。
【图鉴解锁:边缘墓场】
在北努巨森边沿的一片墓地,不知何时搬来了一群人。
他们建立起了围栏,建立起了房屋与耕地,日复一日苟活,等待着救赎,或者自身的终结。
墓碑是死人的房屋。
房屋是活人的墓碑。
。
……
顺利进入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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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光也不知道自己选没选对。但既然没有死档,他也就这么继续玩下去,起码看看这条线会是什么发展。
话虽如此,贫穷如他还是对花出去的草药感到万分心疼。
……虽然加成不多,但好歹是他目前拥有的唯一的恢复物品啊。
唉,至少物品图鉴解锁了。
他想:这样下次去森林里采集,也不会说采错药。
。
这个村子很小,总共也没多少人,所以自然也不会有旅馆之类的存在。
基于这点,艾伯塔先生——这里的村长,或者说主心骨——把汲光安排到了某一户人家里借住。
对方还是个熟面孔。
就是之前拿弓指着他,叫做“默林”的年长猎人。
默林大约比主控建模高一个头,肩头很宽,穿着有点像维京风格的猎人装,脖子挂着金红绿三色线编出来挂有兽牙点缀有鸟羽的饰品,露出来的古铜色皮肤充满了阳光的痕迹,看上去硬朗又野性。而眼睛是琥珀色的,棕黑的头发剃得很短,但又不至于称之为寸头,外表看着有三十来岁,典型的高鼻深目的深邃长相。
具体是什么人种,汲光就看不出来了。
不过既然穿着的衣服是维京风,加上这与主控鲜明的身高差,说不定是参考了北欧人。
被艾伯塔先生吩咐收留外来者的默林,没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
事实上,他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公事公办说道:“跟我来吧。”
“默林!”反倒是年轻猎人很不满。
汲光看过去……没看见对方的脸。
年轻猎人比主控高了半个头,也是和默林差不多的猎人打扮,只不过多了个风帽,和遮住半张脸的围巾,汲光只能看见对方露出来的一对浅蓝带着灰调、如冰川似的眼睛,与眼部附近白得过分的些许皮肤。简直比□□的女子包得还严实。
默林淡淡道:“这是艾伯塔先生的安排,阿纳托利。”
“……”年轻的猎人,阿纳托利顿时闭嘴了,他有点焦躁地扫了汲光一眼。
那眼神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像野生动物那般,不喜欢被外人入侵自己的领地。
两个猎人是住在一起的,位置是在最靠近村口边缘的木屋里。
木屋就是纯木头搭建,没有上漆,住久了便满是岁月的痕迹,例如入门的台阶,就已经有些腐烂了,还长着青苔。建筑只有一层,里面勉强分出了两个狭小、只有一张单人床大小的房间,剩下的区域,就只有一张破旧的大桌子,一个铁炉,钉在墙上的木柜,与四张椅子——两张摆在了壁炉前,剩下两张因为不常用,放在靠墙的位置,已经沦为了临时的桌子。
杂物倒是很多,斧子,油灯,备用弓箭,几张褪色的毛毯,挂在墙上的熊皮,柜子里锅碗瓢盆小刀杯子勺子……
默林带人走进了木屋。
他把背上的弓与箭筒挂在了墙上,随后迈步走向屋内唯二的两个房间之一。
打开门,两三平方米的窄小空间只有床铺,上面还放着几件衣服,默林把衣服拿出来,拎在手上,然后看向汲光说:
“这几天你就睡这吧,厕所在屋子外头,出门右拐直走。”
汲光:“这是你的房间吗?让给我的话,你睡哪?”
“睡那。”默林指了指那姑且称之为客厅的地方,“把桌子移开,再把杂物收拾一下,铺个毯子,就能睡了。”
汲光看了下客厅,犹豫了一会,选了客套话:“不如还是让我睡外面吧。”
“不用。”默林说话很直白,“我睡外面也方便监视你,这样你晚上一出来我就能听见、看见——虽然我会听从艾伯塔先生的吩咐给你提供日常衣食住行,但我不信任你。”
“……”这也太警惕了吧。
汲光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选了省略号的选项作为回复。
两位猎人也不在意他的无言,只是放下自己的东西就去各做各的事。现在似乎已经是饭点的时间了,默林喊阿纳托利去摘点食材回来,然后自己去外头搬柴火。
木屋小得很,自然是没有专门的厨房的,猎人们平日煮饭,都用屋里那个小小的铁炉——比起现代人印象中的冬天取暖,平日生火做饭反而是这个铁炉的主业,虽说它很小。
默林抱来柴火,丢进铁炉里,然后看向汲光:“你没事干的话,帮忙生个火吧,火镰在柜子第二个抽屉里。”
说完头也不回,拿起一把小刀出门了。
5. 文学城独家发表
“啊?哦……”莫名被安排了任务的汲光顿了顿,心想火镰是什么。
他按照默林说的走到柜子边上,拿出了里头的东西,接着操控角色走到铁炉旁,按下了生火的交互键。
【生火失败。】
【你不会使用火镰。】
汲光:“……”
随着交互失败的提示跳出来,屏幕中央的主控拿着火镰,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于是,在默林拎着一块风干肉回来时,看见的就还是没有半点温度的铁炉。
他奇怪的挑眉,问汲光怎么还没生火。
【选项:
1.突然想到,我是客人,你凭什么让我干活?
2.对不起,我不会用这个。
3.……(一言不发)
……】
汲光诚恳道:“……我不会用这个东西。”
默林似乎愣了愣,半晌,他面色古怪:“生火都不会,你怎么在外面活下来的?”
“……”汲光神情纯良,虽说戴着头盔对方也看不见,“吃素?”
默林定定盯着汲光,眉头紧紧皱起。
他是很硬汉的长相,一旦皱起眉,加上他那身体格与气势,就显得很有压迫感。
哪怕隔着屏幕,汲光都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默林问的不是这个。
吃的方面,不会用火也不是不能活。
吃生肉,水果,蔬菜,或者到停留的地方向居民购买干粮,勉强算是说得过去——不,听起来还是很离谱,但总归还是有可能性。
可冬天的问题就没法忽视了。
这边的冬季能到零下四十多度,野兽也会更加危险。不会生火,从对方反应来看,想必也不会火魔法,除非是龙族那种体格惊人的存在,否则怎么可能在野外活下去。
对方明明自称是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的旅人……
连火都不会生的旅人?第一反应都没考虑过难熬冬天的旅人?
默林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一步步上前,从汲光手中拿走火镰,一言不发地蹲在铁炉旁,开始生火。
【默林认为你很可疑。】
【默林好感度下降。】
汲光:“……”我咧个好感度系统啊。
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汲光站在了默林旁边好奇观看。所幸这个游戏没有跳过生火画面,的确把每个细节都做到位了,让汲光好好学习了一把。
所谓的火镰,就是古代没有打火机与火柴时常用的生火工具之一,包括燧石,火绒(容易引燃的植物),与火钢三项。
拿起火钢,反复撞击在燧石上,通过打出火星使其落到火绒上,便能点燃火焰。而因为火钢经常被制作成弯弯的近似镰刀的形状,所以叫做火镰。
在C国古代,火镰一度还是身份的象征,贵族的火镰更是装饰得五花八门,宛如一个艺术品。直到科技渐渐发展,这个古老的工具才被慢慢淘汰,到了五十年代,C国只有少部分农村地区还有人在用,再之后,除了野外爱好者与这方面的收藏家,它可以说是完全销声匿迹了。
生于21世纪初的汲光不知道,也很自然。
因为日常已经见不到,他也没有这方面的需要,所以也没有刻意去搜查这方面的知识。
西方那边的历史也有火镰的身影,在火柴与便捷打火器的出现之前,火镰也是他们的生火工具。显然,这个游戏的世界观里,火镰还没有被取代,仍旧是本地人认知中,最日常不过的工具。
因为操作并没有什么难度,汲光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原理,恰好这个旁观,也让他的角色顺利学习。
右下角的加载提示也跳出已学习火镰技巧的文字。
阿纳托利此时也回来了,他抱回了一些蔬菜,有看着像卷心菜与土豆之类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清洗,反正阿纳托利回来拿刀将蔬菜切碎,再拿起默林带回来的风干肉,也切碎,就这么一起丢进锅里。
又撒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叶子碎,可能是香料吧,然后拿起一旁提前装好水的水壶倒了进去,再直接把锅放在铁炉顶端掀开的铁网上。
单纯的一锅乱炖。
看得汲光眼皮一跳:这能好吃?
等待食物煮熟还需要时间,所以必须要等。
汲光左右看了看两位猎人:默林盘腿坐在铁炉前,一边看火一边保养弓箭,而阿纳托利坐在屋内另一角,背对着他们在磨自己的刀。
或许现在就是搭话询问这个村子状况的时机。
那么去找默林,还是阿纳托利?
想起默林刚刚对自己好感度下降的提示,汲光还是去找了那个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
在靠近的瞬间,阿纳托利的动作就猛地一顿,如敏感的猫科动物一般转头。
“……做什么?”
【选项:
1.问问这个村子的事。
2.问问阿纳托利的事。
3.问问草药的事。
4.没什么(结束对话)。】
“我想向你请教一下这个村子的事。”汲光说,“这个村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墓碑呢?”
“因为这就不是村子。”阿纳托利冷哼一声,很快就把头扭回来,继续磨刀:“你没听见艾伯塔先生的话?这里是墓场,我们只是搬到墓场住的人。”
“为什么要搬到墓场来住?又为什么不离开?看你们搭起的铁刺栏,这附近应该并不安全吧?”
“……与你无关。”
阿纳托利说着,下意识把头上的兜帽往下扯了扯,脸也更深的埋进围巾里,然后生硬道:
“外乡人,你只需要休息,七天后离开就行了。”
【选项:
1.问问阿纳托利的事。
2.问问草药的事。
3.结束对话。】
汲光思考了一下,选择了结束对话。
以阿纳托利目前为止表现的性格与态度,恐怕不会回答他什么,继续追问很可能会适得其反。考虑到有好感度系统,他应该得耐心拉一下好感,才能触发某些剧情。
“抱歉,是我问太多了。”汲光说,“希望没有冒犯你。”
“……”对方识趣的行为,终于让阿纳托利再次抬眼,与汲光对视。
说是对视,也只不过是在看着汲光兜帽下头盔的眼部缝隙,并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说起来,他们俩人都是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打扮,阿纳托利好歹还露出了一堆灰蓝似冰川的眼睛,而汲光?兜帽加上全包式的头盔把整个脑袋都包拢了起来,就连头盔眼部的缝隙,也在阴影的干扰下把里头遮挡得彻底。
阿纳托利甚至不知道这个暂住的外乡人的眼睛颜色。
因为自己身上的某些原因,阿纳托利先入为主的闷声思考:会不会,对方也是外表、长相上有什么异常呢?
不然怎么会迟迟不解开风帽、取下头盔?
不闷吗?铁炉的热气都快扩散到屋子内每个角落了,他半张脸包个围巾都感觉闷得很,更别说对方那副打扮。这位外乡人,总不可能就这么穿着一身武装住七天吧?反正都要取下来,为什么不现在做呢?
除非不愿意露出面容,能拖一会算一会。
……如果是自己,一定会这么拖延。
之所以会猜是外表长相异常,是因为艾伯塔先生说他未浸染黑暗——没有感染七宗诅咒。既然不是因为黑暗可怖的诅咒痕迹而遮挡的话,阿纳托利能想到的就只有外表了。
就像他自己。
阿纳托利垂着眼眸,眼底有些麻木。但总归是因为胡思乱想,而稍稍放下了些对汲光的排斥。
随后,他有点好奇。
毕竟活到那么大,阿纳托利从未有过旅行。
所以。
一个来自遥远异乡的旅人……吗?
。
汲光搭话碰了一鼻子灰,转身回到原位。
在他思考是否要出门走走时,阿纳托利忽然反过来搭话。
“喂,外乡人。”
年轻的猎人低声喊:
“如果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一些村子的事……等价交换,天经地义,对吧?”
默林顿了顿,抬眼看向阿纳托利。
而汲光立即道:“当然可以。”
“艾伯塔先生称呼你为骑士。”
阿纳托利说:
“魔物的血是能力的证明,你的护甲与剑都宣告了这一点,能独自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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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魔物还几乎毫发无损的勇士,不像是会被驱逐的,所以,你为什么会流浪?又是效忠于哪个领主,亦或者哪个王国、哪个势力的骑士?”
骑士并不是什么能简单自称的头衔,也不是什么人穿了套护甲就能被称为骑士。
这是一种荣誉称号,是一种社会阶层。
虽然不知道那位艾伯塔先生为什么笃定汲光是一名骑士,明明对方打扮没有任何徽纹,但阿纳托利从不怀疑对方说的话。
而一名骑士会流离失所,往往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是他效忠的对象已经死亡,而他又不愿意追随新的继承人,因而获得恩准离开。
第二,是他犯下了不可原谅的大错,被自己的领主所驱逐。
第三——
则是骑士背弃了誓言,擅自逃离了自己的责任。
这个问题让汲光愣住了。
【选项:
1.拒绝回答。
2.我从来都不是骑士。
3.我受到“命运之神”的指引。
4.我已经不是骑士了。
5.……】
汲光没有第一时间选,而是思索了许久。
他的个人属性栏里,的确有命运骑士的标注,而登录游戏的开场动画,那位没有五官浑身苍白的女神,也的确自称自己是掌握命运的神明。
那他是骑士吗?
唉……汲光其实也不知道,这个游戏没有给他角色身世介绍。而回答的选项里,大多只有微妙的细节上的不同,让人很难判断究竟会怎么回答。
汲光思来想去,还是按照开场动画的暗示,抬手选了3。
“是命运的缇娜阁下,指引我来到这片土地。”主控说,“但我应该算不上是骑士。”
咦?
汲光眨了眨眼,看着主控的回复,若有所思。
他好像猜到玩家扮演的背景了,开场动画那里其实就已经很明显了。玩家是与神明达成契约,才会来到这片大陆的,所以——根本没什么背景,玩家在这,就是一穷二白的黑户。
类似于……
轻小说身穿异世界的套路?
“命运女神缇娜阁下?”阿纳托利似乎很意外,眼睛都睁圆了些,他低声自语:“那位神秘的阁下,原来也有自己的骑士吗?不,这种时代,哪怕是不偏爱任何一族的中立神,也会需要自己的护卫……”
默林和阿纳托利完全没在乎汲光那句“算不上骑士”——如果隶属于神明,那完全不需要授勋,不管穿得怎么样,天然就是高位圣骑士。
他们各自沉吟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汲光没法读心,但屏幕跳出了好感度变化:
【默林好感度上升。】
【阿纳托利好感度上升。】
……不知道为什么好感度上升了。
虽然不清楚具体增加的数值,但起码距离打好关系、解锁任务又进了一步,汲光自然乐见其成。
而阿纳托利得到了回答,也遵守约定满足了汲光的一部分好奇心。
他说了墓场的事:
“五十年前,那些该死的诅咒已经扩散到了北努巨森,里面出现了一批魔化的野兽。”
“偶尔会有失去神志的魔物或因为痛苦而无差别攻击任何生物的野兽靠近这,为了保护没有战斗能力的其他人,我们自然得建立围栏,至于为什么我们要住在墓场——”
顿了顿,阿纳托利满眼阴沉,半自嘲地说:
“因为我们都是一群等死的人。”
等死?
汲光还想问什么,但是没有交互的选项了。
默林在此时忽然插话:“该吃饭了,阿纳托利,去拿三幅餐具来。”
古铜皮肤的猎人放下手中的弓箭,起身用一块抹布盖在炖锅的锅柄,轻松将其直接拎起,砰的放在了木桌上。
高热的锅底立即发出气音,直接把木桌烫出了痕迹——桌面到处都是这样的高温痕迹,显然过去也没少被两位猎人这么粗暴对待。
“至于你,外乡人,搬多一张椅子过来,上面的东西随便放地板就行。”默林看向汲光,毫不客气指挥,然后平静道:“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但这是我们这能提供的最好的食材了。”
6. 文学城独家发表
阿纳托利没有磨蹭,直接起身去翻柜子,汲光也走向墙边,拉多了一张椅子过去。
坐在椅子上,视角直接定格在了桌上唯一的一锅菜——勉强称之为蔬菜炖肉汤吧,里面有什么食材看得清清楚楚。
汲光是不知道游戏里时间过了多久,但从菜色状况来看,总感觉炖的没有十五分钟,这甚至不能用炖来形容,完全就是把水煮开,把食物煮热就完事。
默林一人盛了一碗。
虽然卖相不怎么样,起码分量是够的:满满的冒尖的水煮风干肉,体积缩小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的蔬菜,与大概充当碳水补给的……薯类?原本以为是土豆,但开水烫过变红的颜色又有点像红薯。
感觉除了好熟的绿叶菜,剩下的两种食材肯定夹生。
说到底,会把绿叶菜和肉同时放进锅里炖,就是很奇葩的操作了。当绿叶菜熟度刚好,肉就不够火候;而肉炖好了,绿叶菜早就成糊了。
【选项:
1.表达嫌弃。
2.拿着自己的那份去房间吃。
3.说自己不饿。
4.询问食材。
5.摘下兜帽与头盔,坐到餐桌旁用餐。
6.……】
“我能问问食材有哪些吗?”汲光当然选四。
没别的原因,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触发图鉴,方便他以后采集食物。
“角鹿肉,水莳,沙木果,这边最常见的食物。”默林看了汲光一眼,“怎么,有你过敏不能吃的东西?”
汲光:“……不,并没有。”
隔着屏幕,再隔着风帽与头盔,汲光都能看出主控的犹豫。
总之,这个选项的确如汲光所愿,跳出了对应食材的图鉴。虽然是不完全的图鉴,只记载了大致特征。
阿纳托利拿来了餐具,一人一份给出去后,却没有坐下来。他一声不吭的端起自己那份,迈步就朝大门走。
默林看向他,皱眉,“阿纳托利!”
“别管我。”阿纳托利步伐一顿,不耐烦地说。
汲光看向两位猎人:“……怎么了吗?”
阿纳托利含糊着:“屋子里太热,我去门口吃,不用理我。”
“门口?”汲光一愣,“可端着出去吃,会很不方便吧。”
阿纳托利头也不回,干巴巴道:“不会。”说完就继续走。
“阿纳托利,站住!”默林再次喊道,这次几乎称得上呵斥,把汲光都吓了一跳。
阿纳托利回头瞪了默林一眼。
汲光看着默林越来越臭的脸,一时间有种引起他人家庭矛盾的紧张感。
毕竟他能猜到原因:阿纳托利不想要在外人面前露出脸,所以才打算端着碗出去吃饭。
这位年轻猎人在外表可能有什么不足,因而才会把自己藏得那么严实,甚至还相当在意自己的缺陷,有一种……看似冷漠排斥外人,实则自卑的感觉。
能证明这一推论的细节其实很多,比如之前,除开在村门口放风时会尽职尽责盯住外来者,其他时候的阿纳托利都不爱和人对视。
难得好奇对视一眼,也会没多久就会撇开脸,然后把风帽往下拉一拉,亦或者把脸埋进围巾里,生怕自己因为一时好奇、哪里不注意,而露出丑陋的痕迹。
【选项:
1.不管他们,自己用餐。
2.劝阿纳托利坐下来吃。
3.劝默林尊重阿纳托利的想法。
4.让阿纳托利留下,自己找个理由出去,十五分钟后回来用餐。】
嗯……
选一旁观,怕不是会越演越烈,选二、三的话,自己和他们之间又好像还没那么熟,劝一方可能不会有用。
所以干脆还是选四吧。
这两位猎人似乎都不太喜欢外来者,自己主动让步,应该会好一点。虽说之前年长猎人声称不信任汲光,所以会监视他的行为,但现在大中午的,只是出门十五分钟,应该不会被拦……
总不能上厕所都跟着吧。
于是汲光选了四。
主控当即硬着头皮,先后对两人委婉道:“还是坐下来吃吧,毕竟是热汤,说起来,我有点想上厕所,我先出去一趟……”
“你坐着,用不着因为这家伙而让步。”汲光蹩脚的谎言显然瞒不过精明的猎人。默林明显看出了汲光的打算,并阻拦了他的行动。
随后,阴沉沉看向阿纳托利。
古铜肤色的猎人表情硬邦邦的,语气更是硬得像钢铁,他那本就低沉的声音,如同轰隆隆的雷鸣劈在阿纳托利头上:
“都说了多少次了,没什么好在意的,二十岁的大男人,还一天到晚只会胡思乱想,成天被别人的目光与言语左右,真是废物,还有脸拿热当理由,你给自己套那么严实,就活该热死!”
“……”汲光瞳孔地震。
兄弟,倒也不必这么个语气。
我跟你讲,你这样的态度会导致很多家庭矛盾的!
这种发言属实有点太典了,典得让汲光忍不住瞟向阿纳托利。
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年轻猎人看不见表情,但身体显然抖了一下,胸膛因为深呼吸而明显起伏——如果不是被吓到,就只剩下气疯了一个答案。
【选项:
1.劝架。
2.扯开话题。
3.不理会,开始用餐。
4.……】
“你们……是父子吗?”
汲光选了2,结果主控这么说。
他愣了,虽然他也很好奇,但这时候扯出这个话题,真的没事吗?
默林哼声,却还是回答了:“养父子,这小子六岁那年被我捡回来的。”
阿纳托利沉默了片刻,磨了下牙,很不服气:“……你又不是我亲爹,我从没这么喊过你,少在那摆当爹的谱。”
默林冷笑一声,手中的碗重重放下,汤都洒出来了部分。
他继续轰隆隆如雷鸣般呵斥:“给我坐下,把你那破围巾和破风帽都给摘了,然后老实吃饭,别逼我揍你!”
阿纳托利:“……”
“……”汲光好像知道这对父子的性格为什么差异那么大了。
外表有点问题导致自卑敏感,偏巧养父不懂得任何开导,只是一味的批评施压,甚至还有不容他人反驳的独断专行的毛病……这对敏感小孩来说,只会适得其反。
汲光的家庭是很幸福美满的,父母恩爱又开明,并且一个是小学老师,一个是初中老师,或许正因为见多了各种奇葩家庭和被影响到的小孩,他们时常会互相交流,讨论自己能为那些孩子做些什么,又该怎么和他们家长交涉。
而众所周知,父母都是老师的情况下,小孩很可能会在父母任职的学校上课,并很可能拥有一个父母担任的班主任。
汲光就是这样。
他小学足足六年都在亲爹那个班,而初中三年也都在亲妈那。
于是理所当然的,汲光偶尔会被爹妈鼓励去和一些性格孤僻的同学接触,久而久之,汲光也见识了很多神奇的家庭,与各种有创伤问题的同学。
汲光不知道这对猎人父子的具体情况,加上这个世界的背景设定……也不好现在就给默林下定义。虽然对方的情商似乎确实有点问题,也确实不太会说话。
总之。
汲光看向了阿纳托利。
就在他以为阿纳托利要直接摔碗走人的时候,这位年轻猎人却只是气呼呼走回来,并用力砰的拉开椅子,找了一个距离默林最远的位置坐下。
……意外地听话。
阿纳托利自暴自弃的低着脑袋,在僵持了数秒后,他动作粗暴地把脖子上的围巾和脑袋上的风帽扯了下来。
随后垂着眼,一声不吭的拿起汤勺吃东西,一勺接着一勺塞进嘴里,就仿佛感受不到烫一样,全程都不抬头,一副想要快点吃完就重新藏起来的急促。
汲光眨了下眼。
他入目是一片白。
皮肤,头发,眉毛,眼睫,全部都是白色的,阿纳托利简直像是冰雪捏出来的人,和他爹完全是两个极端。
而其中眉毛和眼睫的颜色会稍稍深一些,那种色差大致是因为光线或阴影而缘故而带上一点金或灰,如果不是近距离观察,很容易会误判为浅金色。
也是高鼻深目的长相,五官轮廓清晰,是不同于默林的冷硬风格,在没有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很唬人——虽然在目睹阿纳托利这一系列表现后,对方的高冷已经自动被汲光替换成自卑和社恐。
唯一有些惹眼的,是阿纳托利左半边的脸颊一直到耳后的大片不祥黑红荆棘痕迹。
有点眼熟。
仔细想想,就和开场动画的无面神明身上的荆棘痕迹一样。
【选项:
1.表达恐惧。
2.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准备用餐。
3.表达赞美。
4.表达愤怒,要求换一个地方住。
5.……】
汲光想都没想,飞速选了第三个。
汲光:“……哇哦。”
阿纳托利敏感地绷起身体,捏着勺子的手都一顿,随后凶巴巴瞪了一眼。
仿佛受到惊吓,竖起刺的刺猬。
汲光:“你这不是长得挺帅气的吗?”
这是发自内心选的。
网络上有个陈年老梗,说C国人盛产白毛控。这话虽然更多是调侃与跟风,但汲光的确是白毛控的一员。
多好看啊,唉,多好看。
阿纳托利闻言一愣,眼睛都瞪圆了一点。
半晌,他扯了扯嘴角,回过神,并干巴巴地说,“用不着睁着眼说瞎话,也不必讨好我,艾伯塔先生说了,你只能在这呆七天,讨好我也没法给你延时。”
“可我是真的这么觉得啊。”汲光和游戏里的主控同时这么说。
撑死不就是白化病吗?
——如果这个世界也有白化病的话。
还是说,阿纳托利在意的是脸上那个黑红荆棘痕迹?
想起过场动画的描述,这应该就是诅咒的痕迹。
据说感染诅咒只有死或魔物化的下场,但后者的概率似乎并不高。而阿纳托利脸上的痕迹不大,至少比起无面女神身上的黑红荆棘,这实在是非常轻了,再加上对方的精气神,想必也没那么快到绝境。
而且,过场动画也提到所谓能驱散诅咒的恩惠。
虽然还有个尾缀是“再难寻觅”,但也不一定找不到吧?
汲光对此很乐观,不仅是他性格如此,还是因为他的身份——玩家,总会找到突破口的。
这么想,也这么交互。
游戏给出的选项里,总有一个能完美贴切汲光的思考:
“还是说,你现在的身体就很不舒服了吗?”
“……还没有。”阿纳托利沉默片刻,撇开脸,把左半边脸颊藏起来,并故作冷淡说:“我好得很,能轻易猎杀一头成年角鹿。”
“既然如此,那一切状况不都还好嘛。”汲光道:“至于诅咒的问题,说不定未来会有转折呢?”
一个挺好的大小伙,怎么之前就那么悲观,说在等死?
汲光语气轻快,不含半点恶意甚至饱含对青年外貌之俊美而倍感惊叹的目光,更是不躲不闪。
阿纳托利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与双眼,但是对态度很敏感。
对方……的确没有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存在的厌恶。
——没有对自己不祥模样的厌恶。
是演技吗?
阿纳托利阴暗的猜测,可就算如此,他也控制不住的动摇。
就仿佛有根柔软温暖的羽毛扫过心脏一样,让他瘙痒得想要躲闪,又因为那点柔软与温度而停留。
——哪怕是谎言,对于一直自卑,生活在压抑环境的人来说,也充满了诱惑力。
谁让对方的语气太过真切。
但很快,阿纳托利就用更深刻的自卑,将那小小的喜悦埋没。
他表情冷硬,露出不吃这套的嘲讽神色,他张了张口,像是炸毛的凶狠白熊:
“收起你的花言巧语……”
你这个愚蠢,狂妄的家伙,能说出我“外貌好看”这样可笑谎言的低劣骗子。
而这个世界,这些诅咒,才不会像你这样口头说说就会变好,你这个不曾感染诅咒的健康人,只会张口就来。
我才不会被你另有图谋的圆滑话术给——
阿纳托利未说完的话卡住了。
因为屏幕外的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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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点了吃饭的交互键。
他的主控饥饿的负面状态开始进入下一个阶段了,饥饿扣的血从“-1”变成了“-2”,而草药的回血效果,却仍旧只有“+1”,维持许久的平衡终于被打破,本就空了一小节的血条,开始越发减少。
那可不行啊。
所以汲光点了吃饭。
边吃边聊天也可以的嘛。
而要吃饭的主控,自然会摘下头上的风帽与头盔。主控取下装备后还晃了晃脑袋,那头漆黑柔软的短发也随之动了动。
“……”猎人们似乎顿住了。
好半晌,在汲光都开始疑惑时,直直盯着他的阿纳托利忽然咽下了原本要说的内容,然后喃喃道:
“你……长得真奇怪。”
汲光:“???”
汲光满脸问号。
兄弟,你也太会说话了。
你和你爹其实还是有像的地方啊,比如没有情商这一点!
汲光在心底震声,痛心疾首:
我试图鼓励你,你居然直接扎我心?
自己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说别人长相奇怪吗?
可恶,我要单方面给你扣好感度了!
愤愤地抗议,随后汲光陷入沉吟。
还有——长得奇怪?
说起来,主控长什么样来着?
至今为止都没有进入捏脸系统,恐怕就是没有这个功能了,这应该是个固定角色的游戏。汲光开始调整视角,想要转到正面,看看主控那能被评价为奇怪的五官。
然而镜头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一点,不管怎么转动,主控总是用后脑勺对着玩家。
好奇心像是猫爪子似的,一下一下挠着心脏。
汲光较起了劲,非得看看主控的正面。
直到阿纳托利再次开了口,他才停止了动作。
“你……一点也不像个战士。”
寒冬化身似的年轻猎人,明明故作不在意的撇过脸,眼睛却一下一下的瞟向这边。
他低声,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道:“你太……太……”
太清澈了。
明润的眼睛像极了刚出生的幼鹿,漆黑的头发也是营养充足的光亮,与他们明显不同风格的秀丽五官,美丽中又带着带着显而易见的朝气,甚至皮肤光滑,年纪看着也不大。
让人一眼就确定,这位外乡旅人不久前一定还活得幸福美好,所以才会充斥着一股未遭遇过多少挫折,如早春新芽般生机勃勃的气息,能说出乐观十足的话语。
这位外乡人,仿佛来自艾伯塔先生曾经描述的过去。
——那魔物未曾入侵,光辉九柱神依旧仁慈慷慨的播撒自己的神光与祝福,美好得不真实的黄金时代。
阿纳托利有点恍惚。
似乎也很意外的默林,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主控那如乌木似的黑发与眼眸。
默林忽然道:“……如果你之前没说你受到缇娜阁下的指引,我都要以为你是黑夜女神穆特阁下的神眷了。”
奥尔兰卡大陆很少人有这样纯粹漂亮的双黑色彩,大部分类似的发色都掺杂进了棕色调,眼睛颜色则是会更浅。比如默林自己的棕黑短发与琥珀色的眼睛。
而提及这样的特征,所有人、所有种族,都必然会想起那掌管黑夜的女神。
——以及曾经那宁静包容的夜空。
但默林知道那不可能,这位外乡人不会是黑夜的神眷。
因为那居住在北努巨森的北面,被兽人族供奉着的黑夜女神穆特阁下,早就在二十五年前就彻底销声匿迹。
而失去了仁慈黑夜女神庇护的晚上,也彻底成为了魔物们狂欢的乐园,成为了令人畏惧的时段。
“黑夜女神穆特?”
念着这个陌生的名词,主控语气还带着被人评价为长相奇怪的郁闷:
“你们到底是想夸我,还是损我啊?又说我长得怪,又说我像神的眷属——你们应该不讨厌那位黑夜女神吧?”
听语气还是蛮尊敬那位神明的。汲光也很喜欢夜晚与星空,所以更倾向于当做夸奖。
而事实也是如此,默林说:“当然是夸奖。”
阿纳托利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引起了误会,不由挺直了身体,把脸转回来,紧张地解释:“我说你长得奇怪,不是指不好看,只是、只是——总之,你也很漂亮。”
顿了顿,阿纳托利低声道:“你的话,不用藏起脸也没关系。”
“……”其实并没有隐藏,之前只是单纯没摘下头盔的主控歪头,“好吧,我就当做是夸奖好了。”
然后想起了什么,他又随口对阿纳托利道:
“说起来,在我的家乡,会把像阿纳托利你这样浑身雪白的人称之为‘月亮的孩子’。”
说着笑了几下,开朗又欢快:
“你们提到黑夜,我就想起这个了,听上去还挺不错,对吧?”
阿纳托利:“……”
阿纳托利呆呆对上了外乡人那明润的黑眸。
没有外物的阻挡,能明确看见对方神情,明确看见对方眼底的笑意与友善的年轻猎人,陷入了长久的凝滞。
阿纳托利好似看见了一只不怕人的幼鹿在蹦跳。
天真到愚蠢,清澈到真实,开朗到过度乐观,与他这种背负不祥诅咒的半死之人格格不入。
阿纳托利很犹豫,很小心地想:
可对方似乎……真的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奇怪,真的没有撒谎。
自己那作为人族极其古怪的白。
自己那诡谲的,不祥的诅咒痕迹。
好像都不是什么值得厌恶的东西。
甚至在外乡人眼里,还能称得上帅气英俊。
阿纳托利僵硬着,头一点点低下去。
他重新把头垂地死死的,重新开始闷声吃饭。
只不过不再拼命的赶,而是慢吞吞的咀嚼,表情虽然依旧冷硬,但耳根却无比鲜明的通红了起来。
像是点了一把火似的,烫得阿纳托利脑袋嗡嗡的。
。
【阿纳托利认为你没有撒谎。】
【阿纳托利好感度上升。】
【默林认为你没有撒谎。】
【默林好感度上升。】
7. 文学城独家发表
眼瞧着气氛缓和了下来,三人开始正式用餐。
在等待主控吃完的过程中,汲光抽空开始思考之后要怎么探索这个村落,又要怎么触发任务,以及怎么升级。
不。
任务和升级的事情先放到一边。
目前最迫切的,应该是生存问题。
就像玩《饥O》那类生存游戏一样,比起第一时间走主线打BOSS,新手得率先学会怎么活过春夏秋冬,怎么解决饥饿、寒冷、野兽以及更多他不知道的威胁,得先活下去,才能有进一步的机会。
至于这个村落……或者说墓场。
虽然只被允许呆个七天,但谁说不能下次再来呢?
如果那个解毒草与止血草是入场券,已经知道草药模样的汲光,完全可以在森林采集到新的,然后重新回来,到时候再触发任务。
那么,要怎么学习生存的技巧?
这游戏没什么指引,似乎得他自己摸索。
而想到自己之前在森林蹩脚又失败的狩猎,汲光看向了两位猎人。
——两位一看就生存经验十足的本地人。
嗯……
能不能和偷学火镰使用方式那样,暗戳戳的偷师?当然,如果能直接请教就更好了。
汲光沉吟着。
不知不觉,屏幕上的用餐加载进度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吃饭也是有完整流程的,不会简单一个吞吃的动作就结束,但游戏总不会真让玩家坐着等十几二十分钟,所以系统会在没有需要玩家操作的地方,默认自动加速。
说起来,三人吃饭的画面其实很有意思:
比起大口大口咀嚼的猎人们,主控的进食速度显然不快。
默林连吃三大块肉,主控还没有嚼完嘴里的东西。
阿纳托利已经把汤都喝完了,主控……主控喝了一口汤之后,就再也没喝第二口。
默林吃完自己那碗,问汲光还要不要,游戏都不给他交互选项,主控直接就摇了头。
于是默林和阿纳托利把炖锅里剩下的平分了。
等猎人们吃完两大碗,汲光控制的角色才终于吃光自己那份——剩下了汤和一些碎渣。
……
玩家与NPC的动作都是独立的,吃相、喜好都各自不同,不免让汲光无数次赞叹这精妙的细节。
而在主控放下勺子那一刻,用餐完毕的属性加成提示也跳了出来:
【口味评价:肉柴且膻,蔬菜软烂,沙木果夹生。】
【很难吃。】
【饱食度增益-30%】
【饱食度+50】
【状态:轻伤,肮脏。】
哇,我就说这菜一看就炖得不行!
难吃到系统都看不下去了。
汲光一时失笑,然后自语:起码饥饿的负面状态解除了。
游戏中,默林在汲光吃完放下勺子的时候抬眼看了过来,随后皱眉,紧盯着汲光那碗剩汤,片刻目光变得无比严肃。他与汲光对视,表情写满了不赞同。
就仿佛在看一个挑食的小孩。
汲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抵达了一定好感度,亦或者是默林对汲光的出身有了一定判断,总之,这位年长的猎人对汲光换上了一副批评指导的语气:
“汤里有煮出来的油脂与淀粉,哪怕吃不惯也得吃下去,那是能量,是生存的根本。”
汲光:“……”
汲光:“我不……”
默林稳如泰山的坐着,目光锐利如箭。
在汲光抗拒着开口的瞬间,他那轰隆隆如雷鸣的声音,就劈到了汲光头上。
默林呵斥般严厉道:“喝掉。”
汲光:“……”
不是吧,兄弟。
你管你儿子就算了,连我这个暂住的外乡人都不放过吗?
过分了啊。
阿纳托利也很意外,随后就是无语,“把你那该死的控制欲收敛起来吧,默林,人家只是暂住的客人。”
“我也真的已经……吃饱了。”汲光也点了交互,强行把之前被打断的话说出来。
可从默林对阿纳托利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了,这家伙独断专行的臭毛病,已经到了旁人难以干涉的程度。
或许也是想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亦或者有种继续僵持下去可能会被强行灌汤的不祥预感,为了不产生矛盾,汲光最后很勉强的伸手,捧起了那个碗。
浑身散发出一股“打算当做中药一口闷”的壮烈气息的汲光在即将赋予行动的前一刻,仿佛被他艰难的表情所触动的阿纳托利行动了。
白发的年轻猎人一手撑着桌子,然后探身过去,把汲光的碗抢了过来,并手脚麻利的把其他用剩的餐具都收到一起,随后端起就走。
“我去洗碗。”阿纳托利刚迈出一步,想起了什么,回来把兜帽围巾带了回去,然后重新走出门。
默林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看着阿纳托利背影的眼神带上一丝不快,阴沉沉像只被挑衅地位的棕熊,但他最终也只是臭着脸,没做什么。
而主控则是大大松了口气。
看的游戏外的汲光都不免好奇,这顿饭到底是有多难吃啊,反应居然这么大。
。
午餐结束,默林并没有打算休息,他重新背起了自己的弓箭,并马上就要重新出门。
出门前,他对汲光说:
“我下午还得巡逻,你想休息就休息,想出去走走,就自己注意——这里的人大部分都不喜欢外来者,尤其是你这样的正常人,你不会被欢迎的。”
“说起来,你身上的护甲和衣服也得清理了,我们是猎户,不在乎血腥味,但这毕竟是魔物的血,留太久没好处。”
上前比划了一下汲光的身高,默林继续道:
“看你的样子,也没有换洗的衣物吧?我让阿纳托利拿一套他的衣服给你,你可以先穿他的。”
“替换下来的衣物,你要是不放心交给别人,就自己去洗,门口附近有水缸,你直接用就行;要是放心,就先丢到角落那个衣物篮里,晚点会有人拿走统一清洗,晒干后送回来。”
“至于护甲,那个柜子里应该有备用的布,你自己去找,自己把护甲洗完擦干净——作为一名战士,就给自己维护自己的武器和甲胄。”
汲光耐心听完,连连点头说好,乖巧表示自己知道了。
控制欲过剩的默林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因为对方听话的表现,而平缓了之前的不快,甚至还能露出点不起眼的笑容。
他偏爱着这样的年轻人——听话,无畏,有作战能力。
听话是最重要的。
尤其是像这位暂住的客人这般,生涩又毫无戒心的年轻人。
……这样的年轻人,就得听从长者的命令。
默林心念,顽固的像一块巨石:听话,才能更好的避开危险、更好的活下去。
在汲光摘下风帽与头盔后,看见对方模样和神情的默林,就直接笃定对方是在和平、没有危险的地方被保护得很好,从未担心过生存问题的温室小孩。
对于他这样敏锐的猎人来说,凶猛或狡诈的肉食动物与温顺的草食动物之间,再好分辨不过。
汲光在默林眼里,就是个有点爪牙的草食小动物。
他甚至在猜测汲光流浪的原因。
——这个小家伙曾经所生活的隐蔽家园,也终于被恶魔所发现,被诅咒所颠覆了吗?
——他也失去了自己的一切,不得不独自出来流浪,自力更生吗?
这种事并不罕见。
哪怕是曾经隶属神明的骑士,在神迹近乎完全褪去的时代,也堪称名存实亡,因而大多流离失所。
而默林之前怀疑的事也有了答案:这个年轻小家伙流离失所的时间应该还没多久,还没经历过流浪生涯的可怖寒冬,所以哪怕连火镰都不会用,也依旧能凭借一身武艺,勉强且狼狈地活到现在。
默林不着痕迹心软了些。
他难得放轻了些许声音,虽说他那低沉过头的声线再怎么放轻,也柔和不到哪里去:
“那还有什么需要,你就去找阿纳托利,怎么打水清洗自己,你也直接喊他帮你,反正正午太阳最烈的这几个小时,他都没事干,会一直呆在家。”
汲光继续乖乖点头。
仔细交代好每件事情的默林,也准备动身了。
在他出去后,整个小屋便只剩下汲光。
汲光立即就去柜子里找了块布,再把身上脏兮兮的护甲取下来。
他抱着护甲,穿着一身同样脏兮兮的打底衣出了门,想要找默林说的门口附近的水缸。
很好找,就在屋檐旁的一棵树附近。
因为阿纳托利就坐在浓密树荫底下取水洗碗。
。
汲光过去的时候,他刚好洗完。看见汲光,问清来意,阿纳托利便继续留下来,一块帮忙清洗护甲。
“你这护甲看着灰扑扑的不起眼,质量却还不错。”阿纳托利敲了敲,说。
“是吗?但我怎么感觉很薄很脆……”汲光想起之前死了足足49回才打败的魔物,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那个精英怪,每次都是一爪子就抓烂我的护甲,这真的算是“不错”吗?
这护甲真不是一层纸吗?
“已经很很不错了。”阿纳托利认真说着,忽然一顿,睁圆了眼睛。
……在清水的冲洗下,他手里拿着的脏兮兮臂甲被褪去了凝固的污秽,上面明显的破损痕迹暴露了起来。
那可怖的抓痕就像是刀切豆腐一样干脆利落,足以预示汲光之前经历的苦战。
心骤地一跳,阿纳托利倏地抬眼,“外乡人,你手臂受伤了吗?”
汲光:“啊?”
阿纳托利抬起那个臂甲。
汲光恍然,“你说这个啊,之前遇到的那个……魔物?被它濒死反扑时伤到了一下。”
阿纳托利:“那伤口呢?严重吗?处理了吗?”
“已经没事了啊。”汲光动了动手臂,“你不说,我都没什么感觉了。”
“让我看看。”
阿纳托利神情凝重,语气固执,坚持要检查。
汲光也不在意,就这么老实伸出手,仍由皱着眉的年轻猎人挽起袖子,把上面缠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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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麻布小心翼翼解开。
伤口入目一瞬间,阿纳托利松了口气,“上面敷的是你带来的那些草药吧?那就没事了,看起来也的确只伤了些许皮肉,伤口也没有因为魔物的污血而持续溃烂,应该过两天就能愈合了。”
原来魔物的污血会导致伤口溃烂,怪不得我当时止不住的流血。也对,那看上去就很多病菌。
汲光:“说起来,被魔物伤到会感染诅咒吗?我还是第一次对上魔物,不清楚这件事。”
“不一定。”阿纳托利犹豫道,“除了真正的恶魔有能力直接刻下诅咒外,魔物们传播诅咒的规律,还没搞清楚。”
阿纳托利:“我曾经见过被魔物重创的战士依旧健康,而从未接触魔物的普通人被诅咒侵蚀,也见过身患诅咒的人与普通人长年住一块,后者十几年都没有事,甚至见过一个平静的城市毫无征兆出现了感染者。”
汲光:“原来如此……”
“总之,遇见魔物,与其担心伤口感染,不如担心怎么活下来,毕竟和魔物碰面,直接死亡的概率更高,所以我说你的护甲质量已经很不错了,像你这个伤,如果没有臂甲保护,你整只手都会被抓穿。”
阿纳托利叹气道:
“尽管这个‘不错’,只是针对野兽与一般暴徒,如果对标魔物,强度就不太够了——顶多,能给你留一丝生机吧。”
这一点汲光深以为然。
毕竟之前死去活来的49回挑战,他的确有好几次丝血残存。
虽说最后还是被杀了,死亡画面极其残忍。
“我看看……这个损伤程度也不严重,看着挺好处理的。”
说着阿纳托利再次拿起臂甲,反复观察,然后随口说:
“艾伯塔先生家有锻造炉,默林会用,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帮你修一修这个缺口,我记得我家地下仓库是有一些合金的,虽然材料比不上你这套护甲,但也能凑合一下。”
这还是个兼职铁匠?
汲光眼神一亮,“他会答应吗?”
“他不答应,我就帮你修。”在那对如幼鹿般黝黑明润的眼眸注视下,阿纳托利下意识脱口而出。
说完他就顿住了,然后垂下细长的眼睫。阿纳托利很熟练把脸埋进脖子上的围巾里,极浅的灰蓝眼睛也悄悄转动,看向一旁的石头,仿佛石头有多好看一样。
他用后脑勺对着汲光说: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水平没他那么好。”
“当然不嫌弃了。”眼眉弯起,汲光笑了起来,像一束不会灼伤人的阳光,“帮了大忙了,阿纳托利,谢谢你。”
“嗯……嗯。”眼睛偷偷瞟了一眼,又立即躲闪开来。阿纳托利结结巴巴应道,随后不着痕迹把脸埋得更深了。
咚咚作响的心跳不着痕迹加速,过快的心率激活了交感神经。
阿纳托利很能忍热,哪怕是盛夏四十多度的高温也能一声不吭。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热得那么厉害,那么难以忍受。
汗水不可避免的滚落,一部分被风帽与围巾吸收,另一部分从未被遮挡的额头处落下,“啪”的砸在炙热的土地上。
汲光注意到了对方冒出来的汗珠,以及显而易见的热气。
“说起来,你为什么又要带上围巾和风帽?”汲光看了看周围,“现在是正午,很热吧?”
我都已经见过了,也不在意呀,而这附近也没有其他人,只是洗个碗的功夫,不用那么密不透风吧。
阿纳托利僵了一下,没吭声。
汲光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也敏锐地眨眨眼,没再继续追问。
并装作若无其事的主动聊起别的事,比如说刚刚炖菜的食材:“说起来,今天中午的鹿肉是你们自己打的吗?不愧是专业的猎人,我之前有尝试过狩猎,结果完全抓不到,连兔子都逃了……”
“我——晒不了太强烈的阳光。”
汲光转移了话题,阿纳托利却又主动把话题带了回来。
他眼睛盯着手里的护甲,一边擦拭,一边慢吞吞地说:
“完全不遮挡的话,我的皮肤只能承受破晓那种程度的阳光,之后就得穿上防护,而到了正午,哪怕穿着防护,我也不能长时间呆在太阳底下,加上树荫是极限了,否则会灼伤,光线太强眼睛也会看不清。”
当然。
就算能晒破晓时的阳光,阿纳托利也十几年没这么做过了。
除了和养父独自在家,年轻的猎人总是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恨不得全天24小时都不露出任何一根发丝。
他只有在小时候被日光晒伤过,之后就再也没有那种经历。
。
「无法接受太阳洗礼的异端……」
「神弃之子。」
「一定是因为他留在这里,才会导致曙光之主不再将光辉赐予我们,让诅咒在这里出现!」
「杀掉他,献祭他,换回拉拜阁下对我们的垂眸。」
。
……本想着长大后就会变得耐晒,就可以证明自己并未被太阳遗弃。
可最终迎来的只有失望:阳光对阿纳托利皮肤的伤害反而比小时候更大了。
8. 文学城独家发表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猎人,雪白的眼睫在不安的颤抖。
他忍不住小心翼翼看向汲光。
眼底有期盼,更多是不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只认识不到一天的外乡人谈论自己最敏感的事——或许,是想要再一次得到认可。
就连养父默林也会对养子的外貌担忧叹气,视之为异常,并逼养子每天晚上都要念太阳祷文——因为在墓场,阿纳托利也是最特殊,最被排斥的一个。只有表现得足够虔诚,证明他哪怕身负多重诅咒也不改对曙光之主拉拜的信仰,才能被艾伯塔先生认可,被允许留在这。
阿纳托利也的确信仰着那位庇护人族的神,是个虔诚的太阳信徒。
哪怕他因此遭遇了许多不公。
可同时他也认为,自己不会被神明接受:伟大的曙光之主,不需要一个见不得光的信徒。
他身上的诅咒,他与众不同的模样,他脆弱的皮肤……
这样的自己本该有自知之明,可却轻易被一个外乡人点燃了期待。期盼的火星化为了火苗,以至于让他升起了更多贪婪。
比起诅咒,阿纳托利其实更在意自己的外貌体质。
所以想要被认可,被接受。
哪怕只有一个人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
或者……让我干脆地把软弱扑灭,让我不要再胡思乱想。
“这样啊。”汲光恍然道,然后歪头沉思。
阿纳托利在汲光脸上看出了凝重。
这让阿纳托利心头一凉,不由的瑟缩回了衣物的阴影里,铺天盖地的失望让他燥热的头脑瞬间冷却。
……也对,就算是命运女神的骑士,一个来自人族的罕见异信徒,也到底是人类。
人类过去千百年来都受到曙光之主拉拜的恩惠,每一个人族都到底对太阳有着独一份的情怀、有独一份的向往。
所以,怎么会接受一个晒不了太阳的神弃之子呢?
阿纳托利的头耷拉了回去。
他自嘲自己的不自量力:为什么要去提这件事?不说的话,起码对方不会讨厌自己古怪的外表,不会讨厌自己身上的诅咒。
自己不该那么贪婪。
而汲光——
他只是反复地思索,最后确认:这症状……其实,真的就只是普通的白化病吧?
白化病也分为好几种病型,不能一概而论。
比如根据类型不同,患者皮肤头发的白化程度以及眼睛的颜色也会有差异。有比较广为人知的白发红眼,还有黄白、浅金的头发,蓝、灰、紫调的瞳色等等——这类也是白化的表现。
与此同时,不同病型的白化症状,病症也有区别。光敏问题算是各病型都有的比较普遍的表现,只是程度不一样。
比如畏光,眼球震颤,视力下降,晒伤等等。
回忆着曾经听过的公益讲座,汲光歪头分析阿纳托利的模样与表现:也不知道是不是异世界这的白化症状有了新的病型,这位猎人看上去比他认知中的其他患者健康很多。
比如说最关键的:视力好像很正常。
这点很重要,在汲光看来,不耐晒没关系,防晒方法多得很,可视力障碍就不同了——大部分白化患者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视力低下问题,最严重的甚至能抵达法定的眼盲标准,能拥有一个健康视力的反而是少数。
当然。
汲光只是觉得阿纳托利视力正常。
毕竟提到猎人,下意识都会认为对方有一副好视力,尤其对方之前还盯着自己,说自己长得奇怪。
但究竟是不是,汲光还得确认一下。虽然这么直接问可能有点太自来熟,可对方都愿意和自己分享这些苦恼了,应该也不会介意自己的询问。
汲光郑重开口了:“那你的视力还好吧?”
“……?”自闭的阿纳托利一顿,稍稍抬眼,和汲光对上目光。
汲光表情很认真。
也只是认真,夹杂着紧张和担心,不带半点厌恶的味道。
微弱的小火星摇摇晃晃的死灰复燃,阿纳托利犹豫了一会,低声重复了之前的话:“就光线太强会看不清。”
能理解,白化患者眼睛状况特殊,正常人觉得稍稍刺眼的光线,对他们来说就是闪光弹。
作为猎人,这似乎是个很大的缺陷,但从北努巨森里出来的汲光倒是觉得还好——他亲眼见过那片森林的茂密,只要稍微深入一点,光线都会暗淡下来,所以如果非强光下视力正常,那可能并不影响阿纳托利的行动。
但汲光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知道的是无干扰下的具体视力。
“除此之外呢。”汲光左右看了看,指着他们脑袋顶浓郁树荫里某个极高位置的树杈子,“你能看见那只小鸟吗?就在那边……”
阿纳托利抬头,精准敏锐的在一大片绿叶和枝杈里找到蹦蹦跳跳的小绒球。
他更加茫然了,不知道汲光为什么这么问,因此只好按自己作为一个猎人的理解回答:
“你是指那只蓝羽山雀?那只鸟太小了,看着圆,其实都是毛,打下来也没什么可吃的,还是你想要它的羽毛做项链?那你在这等一会,我去拿我的弓箭……”
似乎只要汲光点头,阿纳托利就会给他猎鸟。
汲光赶紧摇头:“不用,真的不用!”
很好,不在强光下的时候,这视力没什么大毛病,甚至动态视力很优秀,那么小一只鸟都能瞬间找到。从语气来看,阿纳托利的射箭技术应该也可以,这视力哪怕不是顶尖,也绝对不会差。
当然,有些白化患者早期视力正常,等到某个年纪可能会突然视力下降。这和基因、身体状况以及用眼习惯有关,毕竟他们的眼睛比常人要更加敏感脆弱。
但总归现在没什么事,除了预防也不必想那么多。
不然整天怕这怕那,活得也太累了。
洗了个手,安慰拍了拍阿纳托利的肩:
“视力没问题就好,不耐晒就不耐晒吧,衣服一穿,帽子一戴,照样能在太阳底下跑,晒不了正午的太阳又怎么样,我也不爱这个时间出门啊,别说你,我以前在正午军训,都被晒了个秃噜皮。”
……主控的语气态度,是真不觉得晒不来太阳有什么问题。
屏幕前耐心选交互选项,依次作答的汲光,就更不觉得了。
晒太阳是有好处,但时间过长、太阳过烈,只会适得其反。至少,不会有医生建议别人去晒正午的太阳养生的。什么都得适度。
比起这个,汲光还是更担心阿纳托利的眼睛。
虽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多嘴,毕竟他对白化症状也是一知半解,是只听过公益讲座,连半吊子都称不上的水平。
可这个世界好像没有白化病的概念,就连阿纳托利也不清楚自己的问题。
他至今以来的遮挡行为,与其说是为了自身健康专门做的防护,不如说是因为自卑,而阴差阳错顺带保护了自身健康。
所以汲光还是忍不住选择了【提供日常护理建议】的选项:
“还有你这个症状,我在家乡那……听说过一些,虽然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有些护理知识可以告诉你:除了防晒,你还要记得保护眼睛,你这样的白化症状因为色素缺失,眼睛比平常人脆弱,所以千万不要以为自己现在没事就勉强用眼,不耐晒可以用衣服挡,但是视力出问题就很麻烦了吧?”
语气有点认真严肃,但无疑是关心的。
甚至会絮絮叨叨解释一下白化症的出现原因——虽然阿纳托利没听懂。并说一些对眼睛有帮助的食物——尽管那些食物大部分阿纳托利都没听说过。
年轻的猎人只是一声不吭的听着,时不时嗯一下。被扑灭的燥热好似又回到了他大脑,浑浑噩噩间,阿纳托利只想着对方声音真好听,带着点吴侬软语似的方言腔调,就和对方的长相一样,充满异域的神秘色彩。
接着,黑发的年轻人眉眼一弯,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幼鹿似的黑眼眸清澈如明镜,将阿纳托利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脸倒映了出来:
“然后,还要记得最最最重要的一点。”
汲光一字一顿,笃定的说道:
“你只是生活方式与其他人有点不一样,就像有人注定不能吃虾,一吃就会严重过敏甚至休克,有的人不能喝牛奶,会因此而泛起大片红疹、肠胃绞痛——是天生的特质而已,和其他任何东西都没有关系!”
白化患者最重要的日常护理:防晒,防强光,防内耗。
尤其是防内耗。
阿纳托利:“……”
阿纳托利:“…………”
阿纳托利脑袋嗡嗡的,比想象中更好的回答直球似的打得他晕头转向。
阿纳托利甚至忍不住确认道:“……你是人族吧?”
汲光:“当然啊。”
阿纳托利嗫嚅了一会,结结巴巴:“那你真奇怪啊。”
“又干嘛啦。”汲光睁圆眼睛,“你又说我奇怪。”
“不是说你不好!”阿纳托利连连摇头,“我只是……从没见过哪个人族,会不介意我晒不了太阳这件事。”
“为什么?”汲光很诧异,“他们这也要管?谁那么闲?没别的事干?还是作业太少了?”
“不是因为这个。”阿纳托利有时候真不知道汲光到底是不是装傻,“是因为拉拜阁下。”
汲光脱口而出:“拉拜是谁?”
……阿纳托利被他这一句问话震惊到了。
他差点跳起来,不敢相信外乡人说了什么:“那可是光辉九柱神之首,你难道从没学过神学吗?”
神学?
……不好意思啊,生在社会主义旗帜下的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顶多在拜财神的时候变成坚定不移的信徒。
汲光默默想着,然后干巴巴道:
“我只知道命运之神缇娜。”毕竟是送了我存档点的超级无敌至尊伟大的好神。
阿纳托利久久没回神,好似终于想通了一切,一时间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他不知道该庆幸不信仰拉拜的汲光也不会因此视自己为洪水猛兽,还是该以太阳信徒的名义对这个可恶的异信徒进行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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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批评——哪怕信仰其他神明,信仰拉拜的兄弟姐妹,那也不该如此侮辱人族千百年的庇护者。
但阿纳托利最后只是叹气。
他解释:“曙光之主拉拜阁下,人族信奉的神明,掌管破晓、希望与太阳的光明神——你啊,可千万别对其他人问这种事,哪怕装也要装起来,现在这个时代,很多信徒都非常激进,容不得他人对神明的半点诋毁。”
说罢,阿纳托利有些惆怅。
他舍不得生气,于是汲光那句问话,只让他感到难过:
“是因为九柱神的各位阁下几乎都已经销声匿迹了吗?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抛弃了信仰,你曾经生活的地方,是否已经是信仰稀缺的环境,所以你的长辈才完全不教导你、让你在神学上如此欠缺?你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竟除了选中你成为骑士的缇娜阁下,其他都一概不知,由此可见……”
汲光眼睛瞪得圆滚滚的,他满脸不可思议,并发出了抗议的声音:“等等,你在说什么,我二十了!哪里像十五六岁的小孩啊!?”
“……”阿纳托利卡了壳,一时间都顾不上难过。
他也瞪圆眼睛,眼底满是震惊,用更加不可思议的语气道:“……你和我同龄?”
汲光叫起来:“对啊,很奇怪吗?我也就比你矮一点啊!哪里看着不像同龄?”凭什么我无缘无故小了个四五岁。
“哪里像啊!?”阿纳托利喊得更大声。
两人面面相觑,互相僵持。
阿纳托利想:哪里像?哪里都很像啊。
柔和的五官,清澈没什么阅历的神情,圆润微翘的眼型,几乎看不到细纹的皮肤。
就是哪哪都给人一种年轻的感觉。
所以不管是默林还是阿纳托利,都在心底用“少年”来代指这位外乡人,更年长的默林还背地里喊他小家伙。
阿纳托利想不通,还是觉得汲光在谎报年龄。
有些小孩就是想要快点成为大人,不想被人觉得能力不足、看不起,所以才会多报一点岁数。
……总之,怎么会和我同龄呢?
汲光一时间无言,忍不住叹气,在强调自己绝对没有谎报年龄后,便再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扯回话题,从阿纳托利那捋清楚了曙光之主对人类的重要性,然后从自己过去浏览的无数极端宗教迫害事件的案例中,搞清楚了对方自卑如此的原因:
“所以,身为人类,却会被太阳轻易晒伤的你……被某些傻子视为怪胎了?”
阿纳托利呆呆点点头,都没注意到汲光用“傻子”凶巴巴代指曾经语言霸凌过他的人。
明明一直都很介意,可现在,阿纳托利却因为仍旧陷入对汲光年龄的纠结,而没法集中注意力沉入过去的负面情绪,因而难得平静地说:
“毕竟人族信仰着太阳的神明,我这样的外貌体质,不就是被神抛弃的证明吗?被神抛弃,又感染了诅咒,仿佛在被说,我已经不可挽救。”
雪白的皮肤是不受待见的,唯有默林那样充满阳光气息的肤色,才能被人族视为吉兆。
而晒不了太阳,更是会被视为神弃的特征。这种情况身体还出现了黑暗诅咒的荆棘标志,只是排斥,都已经算是好的了。
还有更极端的家伙认为阿纳托利“见不得光”是神看穿了他的本质,说他迟早会成为魔物的一员,所以必须要提前将他杀死。
如果当初没有默林将他捡回来、带回墓场,阿纳托利可能都没机会长大。
汲光对此,有以下六点看法:
“……”
我的乖乖,这调调也太熟悉了。
什么中世纪女巫审判啊,合着是不是罪人纯靠一张嘴说呗。
白化病只是一种基因问题而已,退一百步来说,考虑这是个幻想世界,是真正有神明存在的地方,那这一论调,也有明显的不对劲——
“曙光,不是指破晓时的阳光吗?”
汲光咬文嚼字,敏锐抓住矛盾点:
“你明明就可以晒早上的太阳啊,凭什么说你被遗弃啊,你们的……人族信奉的神,所谓的曙光之主,写在名号上最重要的职能,不就是曙光吗?”
似乎从没有思考过这个角度,阿纳托利顿住了。
汲光语气认真,还有点忿忿不平:
“换个角度想想,哪怕皮肤脆弱到能被轻易灼伤,曙光也愿意用最柔和的光线笼罩你。”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才没被太阳抛弃呢!”
。
屏幕外的汲光拿着手柄,“啪啪”不断地选择交互选项,然后在冷哼一声,心底骂得更直白。
什么神不神的旨意,神自己开口了吗?没开口外人凭什么瞎逼逼,成天拿神的名义乱给人冠罪名,经过人家允许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和神多熟呢。
再退一百步,就是神开口了,在信徒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仅因为对方先天病症就对人嗤之以鼻,还嫌弃地想要把人弄死的神,有什么信仰的必要啊。
还不如去信飞天意面教呢。
起码意面能吃,还好吃。
9. 文学城独家发表
“……”
阿纳托利呆呆地瞪圆眼睛,像是遭到了什么极强的冲击,以至于脑子都过载了。
好半晌,他嗫嚅着,声音久久卡在喉咙。
天啊,天啊……
一个自卑了十几年的信徒在心底喊着,像是苦旱煎熬许久才发现甘霖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眼眶泛起了酸涩,心口堵了许久的巨石终于被击碎,难以言喻的畅快感席卷了四肢百骸。
是的,没错。
我能沐浴曙光啊。
拉拜阁下的确是太阳的象征,可他最重要的职权是曙光。他是曙光的主人,是希望的象征。
我唯独能被曙光笼罩,为什么不能是拉拜阁下对我这个特殊太阳信徒的庇护呢?
我……
并非没有被神明注视。
仁慈的曙光之主,也不曾把希望从我身上拿走。
就像是幼年被极端信徒抓捕,为了活命而跌跌撞撞在树林里奔跑的自己,最终在曙光中遇见了正在狩猎的默林,拥有了一个不完美但还算安心的家。
我明明一直在被曙光指引着。
阿纳托利指尖颤抖,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护甲,拿着打湿的麻布,迟钝地将上面凝固的魔物血迹擦干净。
我每日不断的祈祷,有被拉拜阁下听到吗?
神啊,曙光的主人啊。
这位特殊的外乡人,是您向您司管命运的姐妹借来的使者,派他来点醒我的吗?
年轻的猎人情绪跌宕起伏。
见他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汲光也不打扰。内耗与自卑这种事除了外人的帮助,更多还是得自己想开。虽然也不指望对方能一下就振作起来,但起码也不用像过去那样敏感。
所以汲光只是独自把剩下的护甲都统统洗干净,他手脚麻利,如果不是没有水龙头,得一次次去水缸打水,他能洗得更快。
【阿纳托利视你为曙光的使者。】
【阿纳托利好感度上升。】
游戏外的汲光:?
不是说我是命运女神的骑士吗?怎么突然又变成了曙光的使者了。
你们的神之间关系那么好,都可以互相借人的吗?
汲光嘀咕着吐槽,操控角色把最后一块护甲部件冲洗干净,而阿纳托利也回过了神。
他脸颊通红,热气几乎要从头顶冒出来,但还是飞快把他死死抓了许久的臂甲冲洗干净,递给了汲光:
“这个,也洗干净了。”
汲光:“啊,谢谢你啦。”他接过来,和其他护甲叠到一起。
阿纳托利眼睛一下一下瞟着他,憋了好久,忽然小声道:“那个……”
汲光恰好把手里的护甲用力甩了甩,水声哗啦落地,他又同时开口,直接把阿纳托利过于细微的声音盖过:“说起来,我能把护甲放在门口晒一下吗?”毕竟沾了水,他有点怕会生锈。
“当然可以。”被打断的阿纳托利点头,手里揪着擦拭用的亚麻布,片刻又鼓起勇气,张了张嘴,可这次他声音都还没发出来。
“还有,我想问问要怎么洗澡呀?默林让我问你。”汲光很不巧的再次和他同时开口:“我浑身都是凝固的血,感觉只是擦一擦换个衣服会弄不干净,哎,我可能是闻习惯感受不到了,亏得你们刚才和我呆在一块不觉得刺鼻。”
“……不会难闻,我们也习惯了,有时食物不够,默林带上我去打猎,回来分肉给其他人时,都不可避免沾染一身血,我们也经常这么吃饭,毕竟最近的湖泊有点远,分完肉想洗澡没那么方便,我们都是这么等到晚上再装几桶水,去澡堂冲洗。”
阿纳托利下意识说,然后起身,去看水缸里剩下的水:
“你要现在沐浴?那缸里剩下的水不够,我先去水井打一些,然后给你烧水。”
说完他就拎起两个水桶,急匆匆就要赶向水井。
“等一下——”汲光眼瞅着阿纳托利想也不想就打算踏出树荫奔向正午的烈日下,赶紧把人拦住:“你疯了!眼睛不要了?还是皮肤不要了?”
步子一顿,因为心口澎湃的情绪而脑袋宕机的阿纳托利顿住:“哦……是哦。”
“想什么呢?迷糊成这样。”
叹了口气,汲光把手里的护甲塞到阿纳托利怀里:
“好吧,我们来换一下工作,水井在哪边?洗澡的地方又在哪?我去打水,顺带把你们的水缸补满,你帮我把护甲随便找个地方放着晒晒,至于烧水,那就不用了,怪麻烦的,现在正好大中午足够暖和,没关系。”
。
在没有水管,自来水,热水器,下水管道的世界,洗澡是个麻烦事,尤其阿纳托利他们的猎人小屋根本没有专门的单间浴室。
还好,墓场有对应的澡堂——虽然不大,更没有建立水池子,顶多就是一个封闭的,石制的,能容纳浴桶、得由人自己带水过来的空间。
但起码能用。
曾经有一个说法在互联网盛行,声称中世纪欧洲人并不洗澡。
实际上这并不准确,甚至能称之为的谣言:他们不但洗澡,甚至还很爱洗澡,将其视为一种享受,并诞生了大众浴室的文化,并留有不少绘画,诗歌作为证明。
据考据,在罗马和中世纪时期(到15世纪),大众浴室非常普遍,13世纪的巴黎更是有多达26家蒸汽浴室和盆浴浴室,给民众提供公共澡堂和单间。
那为什么会有这种谣言呢?
有的人认为是当年的黑死病太过可怖,公共澡堂方便了瘟疫的传播,所以那段时间内大家都对洗澡避之不及;也有人认为这种认知源于中世纪之后的16世纪,因为新的病毒的传播导致公共浴室的存在遭遇了滑铁卢,所以连带着对中世纪本身也产生了误解。
甚至仔细去探究,可以发现,那些声称不洗澡的大多是贵族及上流阶级,甚至只是部分在那胡吹,连带把其他爱干净的贵族也牵扯了进去。
而除了他们之外的平民,哪怕在瘟疫时期也经常把公共澡堂占满——很好理解,与贵族们相比,平民总是要干更多的脏的累的活计,而且没有私人医生时刻给他们提供防疫建议。虽然平民也有不洗澡的特殊个例,但有机会就冲洗自己的还是在多数。
总之,长达千年的中世纪时期的确有不便和抵抗洗澡的时候,但更多时期的民众都依旧热爱清洁自身。
能说他们洗澡没有现代人那么勤快,生活环境基础设施卫生糟糕,但决不能说他们不爱洗澡。
基于这一点,很自然的:一个中世纪画风的游戏里,会有公共澡堂的存在也就不奇怪了。
……
主控拎着水桶进了所谓的“浴室”,先是左右紧张的看了看,随后第一时间就把门给堵上了。
屏幕外的汲光看得直乐呵,心想:主控怕不也是个南方人。
在南方,哪怕是亲爹亲妈敲门要拿东西,都只会开条门缝缝把东西递出去。这话真是完全写实,起码对汲光来说是这样,他就对公共澡堂这事接受不能。
游戏没有丧心病狂到和吃饭那样要全程加速直播玩家洗澡的画面,这里倒是真正跳过去了,一个黑屏后,穿戴整齐的主控重新出现在正中间。
主控的头发还滴着水,他已经换下了自己的布衣,现在穿的是属于阿纳托利的干净猎装。
样式干净利索,修身却不紧贴,就是肩膀宽了些,被主控穿得像塌肩,袖子裤腿也有点长,虽然是收口的,不会从手腕脚腕滑落影响行动,但堆起来有点像微灯笼袖款。
也不难看,就是有点累赘,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例如那皮制护腕或绑手绑腿就能把多余的布料固定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被阿纳托利评价为看上去像十五六岁,汲光看着主控,总觉得这幅打扮还真有点减龄——穿不合身大人衣服那种微妙感。
然后转动视角……嘿,还是看不见正面。
好想知道主控长什么样。
说起来,设置呢?设置能不能调摄像头视角?
唉……找不到,看来是不能改。
怎么会有怎么奇怪的固定视角。
吐槽着,点开人物状态。现在就差一个“轻伤”没有解决了。
想到这个,汲光就头疼,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补血的办法啊。
虽然血条缺的不多,但想想魔物一爪子能砍掉自己一半血甚至三分之二血的破坏力,这点空缺实在让人很不安。
嘀嘀咕咕操控主控拿着脏衣服与用完的水桶离开公共澡堂,中途还遇见了墓场的其他居民。他们神情迥异,目光都或明显或隐晦的在主控脸上打转。
回到猎人小屋,推门进去的主控挥挥手:
“阿纳托利,我洗完了。”
年轻的猎人已经再次摘下了自己的风帽围巾,露出他冰雪似的优越容貌。
阿纳托利正双手交握垂头,一副虔诚祷告的姿态,在那低语着什么。闻声抬眼,用那灰蓝似冰川的眼睛看向汲光,随后一愣,耳根也好脸颊也罢,都渐渐染上热意。
阿纳托利结结巴巴,视线在汲光身上的衣服来回飘过:“哦……那个,欢迎回来。”
“脏衣服说是放哪来着?”
“那边的衣物篮,会有人拿去洗。”
“衣服让别人帮忙洗,我要不要支付些什么?但我好像没什么能给的东西了,能先欠着吗?”
“不用。”阿纳托利摇头,“艾伯塔先生已经说了会包揽你这七天的所有衣食住行,大家都会遵守命令的。”
“这样啊。”
汲光想,这个艾伯塔先生,威望可真高啊。
好奇的进一步打探,汲光得知了边缘墓场独特的生活方式:
这里居民不多,所以每个人都得做事。
能打猎和战斗的,例如默林和阿纳托利,就给大家带来肉食,保卫墓场安全;擅长种田的,就负责开垦播种土壤种田,给大家提供各种植蔬;除此之外,还有裁缝,洗衣人,守夜人等等。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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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收不收费的说法,这么狭小的据地大家没有钱币流通,平日就靠互相帮忙来互相支撑。
比如猎人一家,因为提供肉食,所以他们能自由去采摘蔬菜来做饭,也有人会去帮他们清洗衣物。
……这听上去似乎还挺理想主义的。
这么想,汲光把脏衣服放进衣篮里。
接下来要干嘛好呢?
屏幕外,握着手柄的汲光本人思考不到三秒,决定去睡觉。
不只是他自己困了想睡,也打算让主控睡。
久久没有发现恢复点和恢复手段的他,根据自身长年的游戏经验,想要进行一个尝试——他想看看睡觉能不能恢复血量。
毕竟主控在昏迷、被那个毛茸茸大家伙救了之前,状态栏是有“疲劳”存在的,当时的血条也空得更多。直到苏醒,主控的疲劳负面状态才消失,血条也补上了一截。
他当时以为是毛茸茸喂给自己的草药补回的血,但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因为休息过的原因。
反正尝试也不亏,他也的确得下线休息了。
想着,便操控角色往卧室方向走。
屏幕跳出了“午睡”的交互键,按了确认,主控倒是先扭头朝阿纳托利打了个招呼:
“阿纳托利,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
“哦,好……”
阿纳托利自方才的闲聊后就一直呆呆的。如果说之前还有布料遮挡面部表情,那现在完全是显而易见的走神。
而过于白皙的皮肤,也将他发红的脸突显得尤为引人瞩目。
考虑到内向不爱说话的人一向丰富的内心……
对方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呢?
或许是因为视角在阿纳托利身上停留太久,汲光刚冒出这一想法,就正好跳出了交互选项。
【阿纳托利似乎有话想说。】
【选项:
1.装作没察觉到,去睡午觉。
2.开口询问。】
当然是选2了,也不缺那几分钟时间。
汲光歪歪头:“阿纳托利,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啊?”
阿纳托利瞬间像是被教导主任点名的学生一样挺直了腰板。
他紧绷着脸扭头看来,表情因为紧张反而变得尤为冷硬,加上脸颊那刺眼的黑红荆棘纹,乍一看还有点唬人。
可汲光却不会被唬住,因为对方脸真的好红哦。
不再竖起刺武装自己的阿纳托利,原来这么容易紧张或害羞的吗?
这让汲光想起那些一和别人说话就容易紧张或激动的人。脸红其实是交感神经兴奋的体现,比较严重的社恐会出现这个现象也很正常。
“……”阿纳托利,“…………”
汲光:?
阿纳托利:“………………”
汲光:?
双方大眼瞪小眼,相视无言。
【选项:
1.催促。
2.如果没什么的话,我就去睡觉了。
3.等待。】
汲光很耐心的等,不催也不离开。
大概过了十秒。
“就是突然想到,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阿纳托利终于开口,这么低声说道,他语气僵硬而认真:“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呢?”
汲光愣住了。
他哭笑不得:“只是想问这个啊?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们外乡人之类的各种别称叫我,就是因为我迟早会走,所以不打算问我名字了呢。”
阿纳托利表情似乎更僵硬了。
实际上,这话说得也没错。
他们一开始的疏离态度,就是因为外乡人迟早会离开,所以并不打算和对方进行过多交流。
毕竟墓场不会轻易接纳外人,尤其是一个没有背负诅咒的健康年轻人。这主要是为了照顾墓场本地居民的情绪。哪怕从外乡人的角度来考虑,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适合定居的场所。
如果是数小时前,阿纳托利不觉得这种冷淡有什么问题。
可是。
可是——
现在不一样了。
哪怕之后再也见不到,阿纳托利也想知道对方的名字。
……人生就是那么奇怪,有些人你相处了十几年都处不来,而有些人不过是相处了几小时就能让你魂牵梦萦。
阿纳托利支支吾吾,坐立不安,满心忧虑。
被外乡人看穿了他们的冷漠与排斥,那——对方还会告诉自己名字吗?
汲光当然会说了。
他在新跳出来的互动选项,毫不犹豫点了告知。
于是主控神情开朗,眼眉弯弯地继续道:“不过,我还是挺高兴你愿意问我,我能理解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了吗?”
阿纳托利:“……嗯……嗯。”
主控笑意更深了:“那么,阿纳托利,很高兴认识你,我叫……”
【请输入你的角色名:____】
10. 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输入你的角色名:____】
……什么,这居然是取名环节吗?
还是说,是有人问了主控名字,才会跳出取名的设定?
玩家汲光拿着手柄满脸意外,然后歪头沉吟,看着屏幕里正满眼期待的阿纳托利,手不知不觉在输入栏里打了“汲光”两个字。
打完就愣住了。
我怎么写了自己的真名啊?
汲光并没有这种习惯,也从来没有给游戏角色取真名的前例,哪怕只是个单机游戏。所以这还是头一遭。
呃,是因为这游戏主控的性格与说话方式意外贴切自己?还是阿纳托利的建模太过逼真,把那第一次交朋友的感情也传递了过来?
汲光想:的确,和阿纳托利交流时,他总是把自己代入进去了,仿佛就是自己在和对方交谈。
算啦,反正只是个单机游戏。
随手按了确认键,于是,游戏停顿的主控自然地继续开口,轻快友好道:
“我叫汲光。”
阿纳托利眨巴眼,舌头打结:“ji……什么?”
“汲光(ji guang),哈哈,是不是有点绕口?”
“不会!”阿纳托利抿了抿嘴,努力念,可是念了好几遍,都不在调上。
……甚至每次念的都有点不一样。
最后是主控让步了:“算啦,这个发音太为难你们了,我想想,要不叫我‘极光’(*奥尔兰卡大陆通用语)也行,这两个词,在我家乡的发音是一样的。”
主控说完叹气,小声用家乡话嘀咕:“他们的发音也太不在调子上了,远远喊我,就跟喊个新名字一样,完全没法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外乡语)。”
这还不如取个本地名。
起码,比起十个人十种不一样的“汲光”发音,还是稳定的新名字比较快适应。
阿纳托利喃喃:“拉图斯(极光)?奇迹?”
反复念了数遍,白发猎人看着面前笑意吟吟的外乡人,顶着通红的耳根,认真但小声道:
“……很好听的名字,很适合你。”
“谢啦,那还有什么事吗?”主控歪头,随后摆摆手,“没有的话,我就先去休息了,晚点见,阿纳托利。”
“好。”阿纳托利点头,“晚点见。”
白发的猎人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汲光去休息。然后汲光拉开那扇默林房间的大门时,忽然皱起眉。
他稍稍向前迈了一步,嘴巴也在嗫嚅。
……默林,默林的房间可没有那么干净,那家伙经常灰尘仆仆的躺上去。
我会稍微好一点。
所以需要的话,我的房间可以借给你。
他这么想,却犹豫着没出声,等到那扇门砰地关闭,错失机会的阿纳托利只能懊恼的停下脚步。
。
属于默林的床铺,是完美按照默林的体型来设计的。
虽然不算宽敞,但比默林要小上一整圈的主控,完全能舒展手脚躺在上面。
爬上床,侧躺在了狭小的单人床上,很快,主控的呼吸就平复了下去。
右上角,时钟加载的图案浮现。
不多时,画面也一点点暗了下去,变为一片漆黑。
片刻。
【选项:
1.起床。
2.继续睡。】
汲光哪个都没点。
他就地存了档,随后下了游戏。
。
“这是C国人做的游戏吗?”
退出游戏后,汲光当即到游戏详情界面里翻找。
刚刚那一段取名的对话太奇妙了,系统是怎么识别“汲光”和“极光”的发音,并自动给人匹配一个本地化的新名字的?
开发商:未知。
游戏介绍:【……我们拥有世界第一的AI系统……】
未知的开发商,是bug吗?
重新浏览游戏的介绍部分,汲光心想:还真把AI和NPC连通,让NPC有了AI的分析能力啊!
现在的技术已经能做到这一点了吗?怎么完全没听过,我是不是和时代脱节了啊?
沉吟着,汲光猜测可能是这么个操作:从玩家取的名字里挑一个合适的关键词进行谐音处理,然后全部都会说,和“拉图斯”这个本地语同一个含义。
打个比方,比如取名苟淡,谐音成狗蛋,然后阿纳托利的对话框里,就不是“拉图斯(极光)”而是“拉图斯(狗蛋)”了。
当然,AI或许会谐音的更好听。但只要被玩家抓住规律,各种五花八门的古怪名字就会层出不穷的冒出来。
如果有人把名字取成“阴湿性感双马尾·Y·八块腹肌蟑螂哥”,那要怎么办?
关键词取哪个啊?
该怎么谐音啊?
……咦,突然好想试试。
但是尴尬症阻止了他,而且,确定都已经按了确认键了,汲光也没在取名前存档。
他最近的存档点,还是在进村前。
唉,二周目再来试试好了。
遗憾中带着一点设想这么做的尴尬,尴尬中又带着一丝想要尝试的蠢蠢欲动。
汲光伸了个懒腰,放下手柄,揉了揉自己的眉眼。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太舒服的感觉,头有点隐隐作痛。是游戏玩太久了吗?说起来,现在几点了?晚上七点了?哇,我玩了那么久吗?得把保温盒的饭吃了才行,之后还得吃药。
这么想,探身去拿床头柜的保温桶。因为要加班,汲光爸妈在中午提前给他准备了饭菜,每道菜都清淡但美味,只是匆匆吃了一半,汲光就感觉胃满满的了,他只好把剩下的收拾好放到一边。
然后拿起药瓶,取出三粒丢进嘴里。
又苦又涩的味道顿时炸开,太难吃了,每次他都得吐槽怎么会有那么难吃的药,但是他必须吃,于是又拿起保温杯,拧开盖子,大口大口吞咽里面的温水,直到把嘴巴里喉咙里的怪味给冲下去。
吃饱会困,吃完药也会困,加上汲光本来就累了,所以身体很快就开始变得沉重。
疲倦感席卷上来,汲光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钻进去,怀里抱着一部分棉被,被他搂得紧紧的。
才晚上七点,早得很,睡几个钟,然后再去洗澡刷牙吧。
想着想着,双眼很快就开始迷瞪,半睡半醒间,汲光忽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喊他。
“汲光?汲光。”
“汲光,我们回来了。”
爸?妈?
你们回来了啊?终于加完班了?
唉,天都黑了,现在小学老师、初中老师都那么忙了?真不容易啊。
“汲光啊!门口有个快递,我看写的是弈辰的名字,他给你寄柿子了?”
哦,柿子,对,我忘了把这事和爸妈说了,不过也不碍事,快递放在了门口,他们看见了也会拿。
“哎呀,真新鲜,有几个已经熟啦,熟度刚刚好,汲光啊,要吃吃看吗?”
柿子,我心心念念的柿子,好想美美吃上五六个。
不过,妈,我已经吃饱、吃过药,准备睡啦。
所以,还是明天再说吧。
“汲光?汲光?”
“睡了吗?哦……嘘,他睡了。”
有房间门被推开的声音,只是汲光眼皮沉得厉害,都没睁眼看过去。
“现在就睡了?”
“啊。”
“我还想和他说说话呢。”
“下次吧,现在还是让孩子多睡一会。”
“唉,该死的加班……”
父母的小声交谈渐渐飘远,汲光也很快彻底陷入梦乡。
。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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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得不太安稳,好似有梦魇缠身,冷汗直冒,但梦醒过后,身体又舒缓了过来,而且一看时间——早上八点了。
他快睡了一个颠倒。
床头柜放着一个新保温桶,与一个黄澄澄的软柿,还有汲光爸妈留下的纸条。
【宝贝汲光,起床记得吃早饭,爸妈今天还得加班,中午会让人给你送饭过来 ——爱你的爸妈。】
【PS:柿子只能吃一个——你严厉的爸妈。】
还画了个很可爱的卡通头像。
汲光弯起眼眉,摸出手机,给爸妈发了精神抖擞的表情包,然后准备起床去刷牙,顺带把澡洗了——难以置信,他昨晚居然没洗澡就睡过去了。
撑起身体坐到床边,骨节分明甚至透着青色血管的脚踩在地毯上,摸索着套进拖鞋里,然后手撑在床头柜,稍稍使劲,把自己撑起来。
稳稳站住了,汲光眼眉弯起,黝黑的眼睛快乐且高兴:诶,今天状态还不错。
刷完牙,洗完脸又泡了澡,换上崭新睡衣的汲光准备开始吃早饭,早饭是鸡汤熬的肉粥,喝下去胃暖呼呼的,喝完粥,迫不及待把心念许久的柿子捧在手里,一口咬下——甜蜜的汁水顿时充盈整个口腔。
真好吃。
好想再来一个。
那就再来一个吧……?
强烈的冲动,正不断教唆他出去再拿几个。
但父母留下的纸条让汲光自控力回归,他恋恋不舍的伸出舌尖把残留的果汁舔掉,随后擦干嘴角,伸了个懒腰。
休息了片刻,消瘦苍白的黑发青年再度爬上床,并熟练的拿起手柄,期待满满地打开了主机。
游戏《七宗诅咒》,启动。
。
【选项:
1.起床。
2.继续睡。】
读档,下线前的选项跳了出来,汲光随手按了起床。
屏幕开始重新亮起,床上的主控动了动指尖,然后爬了起来。
他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血条,发现的确回了一大截。猜想似乎得到了证实,休息的确是恢复血条的一个办法。
……只希望不会是唯一的办法。
检查完状态,汲光打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猎人小屋内,橙红的光辉透过打开的木窗倾撒入内,抬眼望向外头,便能清晰看见连绵不断的火烧云。
看来游戏里是刚好睡了一下午。
默林和阿纳托利都不在,小屋空荡荡的,汲光没有犹豫,操控角色出了门。
外面一直有低沉但不停的祈祷声,声音大致是从墓场中心传来的。
走过去,祈祷声也越来越明显,墓场的中央空地,一口釜锅正被架在火上,艾伯塔先生正在拿着勺子熬煮着什么,而周围无数居民都恭敬的站在,他们双手合十交握,低头闭眼的默契念:
“仁慈的神明,伟大的曙光之主,感谢您的指引,让迷途的旅人为我们送来您生机勃勃的姐妹维比娅的恩惠——那能驱逐污秽的珍贵草药。”
“神啊,九神之首的拉拜,无所不能的光明神,请倾听您信徒的内心,请您感受我们的虔诚与谦卑,请赐予我们光辉,祝福我们吧,怜悯我们吧。”
“让我们的痛苦消散,让我们的精神永存,让我们的身体战胜诅咒。”
“……愿荣光归于您,愿荣光归于光辉神族。”
……
祈祷词一遍念完,又会重头再念一遍。
对于无神论者来说,这属实有点诡谲的味道。
甚至哪怕不是无神论者,恐怕也难以从中感受到神圣——四周密密麻麻的墓碑透露着阴森冷气,火红的黄昏边际有漆黑的鸦鸟嘶鸣飞过,墓场衣着朴素的居民低头齐齐祷告,像极了在做什么奇怪的仪式。
偏巧中间热气腾腾的釜锅,还让汲光联想到故事话本里的巫师炼药。
11. 文学城独家发表
默林和阿纳托利也在人群中,是祷告的一员。
汲光看见了他们,但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在一旁静静的观看。直到艾伯塔先生那勺子转动锅内液体的动作停止,并开口说“好了”,漫长的祈祷才就此结束。
居民们立即迫不及待的靠近,他们争前恐后的排队,露出怀里捧着的小小碗。
艾伯塔先生在分发釜锅里的液体。
清澈的液体带着淡淡的绿色,还热气腾腾。每个人分到的不多,只有一小勺,但所有人都非常小心的接过,生怕漏了一点。
默林走到了艾伯塔先生旁边站着,帮忙管理秩序。而阿纳托利则是加入了排队行列,也去接了一碗。他倒是不像其他人那么小心,拿到后就端着走到一边,然后找了个角落,拉下围巾,吹了吹,直接一口喝完。
喝完后再度把围巾拉了上去——只是这次动作并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也不再过分担心自己模样被人看见。
默林一般都是要留到最后,阿纳托利本想自己先回家的,只是他刚转身,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眼神一亮,阿纳托利迫不及待迈步上前。
“你醒了,拉图斯。”
“……嗯。”汲光愣了一会才意识到对方在喊自己,他说:“刚醒,出来就看见这个,你们在做什么?”
“祈祷,等药剂熬好,然后分药。”
阿纳托利眨眨眼,道:
“材料就是你带来的那些草药,理论来说直接吃效果是最好的,但为了能平均分给每个人,就只能将草药提炼稀释成足够分量的药剂,由艾伯塔先生分配。”
汲光:“哦,懂了。”就和吃饭顶饱,但分量不够,只能熬粥一样。
【选项:
1.询问草药的事。
2.询问维比娅的事。
3.询问艾伯塔先生的事。
4.询问森林里的那位兽人的事。
5.什么都不问。】
选择一。
汲光:“说起来,那个草药很特殊吗?看你们好像很珍视的样子。”
阿纳托利:“你不知道?”
汲光:“我就知道它能止血,能解毒。”
阿纳托利:“……”
阿纳托利似乎有些意外,看着汲光的眼神,像是看着暴殄天物的小孩:“怪不得你那么轻易就拿来交易了。”
“很珍贵?”汲光问。
“很珍贵。”
阿纳托利低声说:
“那两种草药,是维比娅阁下的恩惠,由她播撒的鲜血所化,一个能缓解我们身上诅咒的侵蚀,一个能祛除诅咒——虽然只能祛除症状轻一点的诅咒感染患者。”
话语落下,植物图鉴里止血草和解毒草更新了,里头多了个“维比娅的恩惠”的标志。
【选项:
1.询问维比娅的事。
2.询问艾伯塔先生的事。
3.询问墓场居民的事。
4.询问森林里的那位兽人的事。
5.什么都不问。】
选择三。
“祛除诅咒……”汲光想起之前艾伯塔的话,“除了你之外,这里的居民果然都感染了诅咒?”
“嗯……”阿纳托利小心看了一眼汲光:“基本每个人都有,只不过大家都会把诅咒痕迹藏起来。”他比较倒霉,荆棘痕迹在脸上,不然就不用戴围巾挡脸了。那真的很不透气。
汲光得到了回答,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太好猜了,毕竟艾伯塔之前明确说了“你尚未被黑暗侵染,和我们不一样”这样的话,阿纳托利之前也自嘲说他们都是一群等死的人,加上他脸上的荆棘——无一不在预示着这个答案。
这游戏所谓的黑暗侵染,也只能是感染诅咒了。
边缘墓场,本质就是个被诅咒者聚集的村落。
他倒也不在乎,毕竟阿纳托利说过,诅咒的传播还是个谜,和他们这群被诅咒者相处,或者远离他们,都不一定会感染/不感染。
汲光不认为阿纳托利会骗自己,所以依旧平静。大不了,他还有回档的能力。
汲光只是道:“那草药给了你们也挺好的,毕竟我自己用,就只能当最简单的止血药和解毒药,有点浪费。”
“没什么浪不浪费的。”
见他没什么反应,阿纳托利松了口气,虽然他也清楚汲光应该已经猜到答案,但真正目睹对方平静的模样,还是会让他安心:
“你之后还要旅行,万一遇见魔物,这种草药治伤也顶好,还能预防黑暗侵染,本就不嫌多。”
说着,年轻的猎人很可惜:
“你该留一株自己用的。”
汲光:“没关系,未来又不是没有机会再找,现在对你们更重要。”
交互选项又跳出来了
见还能继续交互,汲光干脆每一个问题都问了一遍。
他压低嗓音:“那么,维比娅是……?”
“生命女神维比娅阁下。”
知道汲光在神学方面文盲程度的阿纳托利耐心解释:
“拉拜阁下他同样光辉的姐妹,是精灵族供奉的女神,非常擅长治愈。”
“有维比娅的恩惠,还有其他神明的恩惠吗?那都长什么样子啊?”
“有,但很少见了,我之前也喝过一次药,是在十年前,那回是艾伯塔先生寻来的恩惠——拉拜阁下赐予的一截着金叶树枝。”
阿纳托利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那次熬制的药剂,让我脸上的荆棘从半边脸退缩到三分之一,现在又蔓延了一点,但不多。”
“至于其他神明赐下的恩惠……除了黑夜女神穆特已经干涸的月光泉水,其他我也没见过、没听过,我们的对恩惠的知识,都来自艾伯塔先生的教导,可先生只教我们识别了三种,可能是因为其他恩惠已经消失了很多年了吧。”
汲光想起了开场动画提及的那“再难寻觅,能够驱散诅咒的恩惠”。
懂了,九位神明播撒的恩惠,以不同形式存在于世,帮助子民驱散身上侵染的不祥。
生命女神维比娅是草药,曙光之主拉拜是金叶树枝,黑夜女神穆特是月光泉水,其他神还不知道。
系统图鉴根据对话跳出了新的内容,汲光看了一眼就点了确认,继续交谈:
“那么阿纳托利,你身上的诅咒算严重吗?如果只有脸上那一小块,这次喝完,能不能直接驱散干净?”
“……不好说,喝完也得过几天才能有效果,希望可以吧,我的确算是感染比较浅的。”阿纳托利笑了一下,眼底带着一丝期盼,连带看着汲光的眼神都极其温柔。
汲光没注意阿纳托利的目光,他只是快速点了下一个交流话题,目光移动到中心正在分发药剂的老人身上:
“话说回来,那位艾伯塔先生,到底是什么人物呢?能熬药剂……是医师吗?可他之前为什么一眼就说我是骑士?其实我看起来不太像吧,又为什么那么笃定说我没有被黑暗侵染?”
当时的他灰扑扑的,那么狼狈,哪里像神明的骑士?
他浑身藏得严严实实,又怎么确定他没有感染诅咒?
说到诅咒——
汲光点开存档栏,角落明晃晃的【时间诅咒】四个大字还在散发存在感。
而且他个人属性里,诅咒那栏数字,有整整10点呢。他力气敏捷的评定都才11点和10点。
“艾伯塔先生出身朝圣之地西罗,曾经是光辉神殿里的一名神父,自然知道很多。”
阿纳托利提及老人的语气很尊敬,说完顿了一下,沉吟了许久才继续道:
“先生是很优秀的神父,总会有点特殊本领,能看见黑暗侵蚀的气息也很正常,啊……说到这个,我明白了!你是缇娜阁下选中的人,身上或许还有命运女神给予你的祝福,能看见诅咒,为什么不能看见福光呢?神父可能就是根据这个,判断你是骑士,神明的骑士。”
说着,阿纳托利目光渐渐热切,他眨也不眨看着汲光,灰蓝的浅色眼眸倒映着对方漆黑澄澈的双眼。
“现在很多圣骑士都已经失去了属于他们的祝福,只剩一副华丽的铠甲,完全名存实亡,而你不一样,如果是你的话,还能拥有福光也不奇怪。”
也不说哪里不奇怪。
就这么理所当然。
就和阿纳托利对老人艾伯塔的信任——如果不是汲光这么问,他从不思考艾伯塔做出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就像艾伯塔说汲光是骑士,他就信了,就像艾伯塔说汲光没有被黑暗侵染,他也信了。
阿纳托利会和默林呛声,但从不会和艾伯塔呛声。
因为他是太阳信徒,而艾伯塔是曾经侍奉曙光的神父。相同的信仰往往会降低信任的成本,尤其对方还是信仰的代言人之一。
哪怕后者时常会用打量的目光看他,用怀疑的目光看他的白发白肤,还曾提出让他赤身裸体在太阳底下跪到日落,以此证明自己的虔诚,祈求曙光之主收回阳光对他的惩罚——这一点被默林制止了,阿纳托利得以逃过一劫。
阿纳托利对神父的尊敬是出于他的信仰,是出于神父的身份。不管艾伯塔怎么看待阿纳托利,作为曙光神父的他,的确给了阿纳托利一个信仰太阳的机会,让他得以拥有太阳信徒的名号。
这些事汲光就不知道了,估计知道也只会很难评。
他现在只是听着阿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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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利的回答,努力收集其中的信息:
嗯……
所以【时间诅咒】在神父眼里,其实反而是福光吗?
汲光想:来自神明的诅咒,和来自恶魔的诅咒,看上去是不同的。
“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阿纳托利。”
“请说吧。”
“你知不知道森林里的……狼人?”
汲光终于把很久之前就想问的事问出来。
维比娅的恩惠既然如此难得,那么森林里那个巨大的毛茸茸,为什么要把珍贵的东西给我呢?
而附近又恰好有这么个村落……
汲光还是不可避免的认为,这是个连续任务。
以阿纳托利对他的好感度,现在应该能问这个了吧?虽说看不见好感度值,但对方的态度变化实在明显。
“狼人?”
阿纳托利眨眨眼,困惑道:
“你是说兽人族里的狼兽人吗?兽人族的确住在北努巨森的另一侧边境,但距离这里很远,你是从那边旅行过来的吗?你遇见那里的兽人居民了?”
“不是不是,我没有经过他们的领地,就只是在森林里遇见了一位,呃,虽然我说是狼人,但我也不太确定,因为他看上去有点特殊——很高,比默林还高,好像是有个狼头,但是长着角,有点像弯刀一样的角,还有一条布满鳞片的尾巴……”
阿纳托利听着听着,脸色骤然变了。
他目光变得极其锐利,肌肉都不自觉的绷紧,甚至一把上前摁住了汲光的肩膀。那有着厚茧的手情不自禁的收缩,愣是把汲光摁得倒吸一口气:
“你……遇见那家伙了!?”
“呃?只是见过一面。”汲光不解道:“怎么了?”
“那是个怪物!伪装成兽人,但四不像的恶魔!”
阿纳托利几乎要尖叫了,尤其是汲光的表情如此迷茫: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兽人,不会有这样古怪的特征,狼兽人不会长有蛇的尾巴,虎兽人更不会拥有鸟的翅膀,哪怕是狐兽人和兔兽人结合,也不会生下综合两者特征的子嗣。”
汲光:“咦?是这样吗?”
阿纳托利为汲光又一个常识性缺陷感到震惊。
他不得不向他解释兽人的生物特征——兽人内部有无数种群,而他们的血脉也很奇特。虽然不存在生殖隔离,但不同兽人的混血,绝不会出现动物特征混合在一起的嵌合现象。狼兽人和羊兽人之间,只能生下狼兽人或者羊兽人。
“所以拉图斯,亲爱的、被赐福的拉图斯,记住,绝对不要靠近他,那不是魔物,是比魔物还要危险的恶魔,是诸恶的统治者派来北努巨森传播诅咒的深渊使者。”
阿纳托利一字一顿道:
“那个家伙第一次出现在兽人族的领地,就摧毁了那边的一座小镇,甚至现在还在北努巨森游荡,散播他那该死的污秽,也正是他的出现,才会让南边人类的领土出现前所未有的诅咒大爆发,让森林许多动物被感染。”
这么憎恶地说着,阿纳托利死死凝视汲光依旧茫然的脸。
那独特的、柔和的、漂亮的脸,看上去是如此懵懂。
拉图斯什么都不知道,阿纳托利凝重地想:他缺了太多常识。
……虽然因此才得以拥有如此纯粹的眼眸以及乐观开朗的性格,可这也让他更容易被伤害。
比如因为神迹消失,在苦难中疯狂的昔日信徒——拉图斯于神学上的无知,必然会让无数人叫嚣把他绑上火刑架。
又比如北努巨森里游荡的怪物——哪怕是模仿兽人但完全漏洞百出的拙劣伪装,那个该死的恶魔也依旧能让拉图斯以为那是正常的兽人。
想着想着,阿纳托利好似忘了汲光刚出场时那身魔物的污血,忘记了对方是能和危险魔物较量的战士。
他现在只觉得对方比自己纤细那么多,连自己的衣服都撑不起,看上去是如此让人担心。
……如此需要人保护。
他手抬起,指尖动了动,在触摸对方脸颊的瞬间又收回。随后庆幸着喃喃:
“你竟然和那么危险的存在擦肩而过,幸好,幸好你没事。”
汲光倒是完全没有实感,也完全无法体会阿纳托利的后怕。
他只是满脑子诧异,心想:咦,那个毛茸茸的大家伙,居然真的是敌对生物吗?
难不成自己猜错了?
那个狼人……总之,长着狼脑袋的存在,其实不是出于善意救下自己的恩兽?
可自己的确被救了。
究竟是那个奇特的存在另有图谋这么做,还是说当时真就是剧情杀——对方在想要杀我的时候被第三方阻拦了,而我昏迷的太快没看见?
12.文学城独家发表
以这游戏目前为止展露的细节来看,后者概率好像还是不大。
因为当时的画面,那个大块头离自己真的真的太近了,如果对方真的是摧毁过一个小镇的恶魔,哪怕被阻止,撤离前顺手杀死自己一个才等级2的菜鸟,又有什么难的呢?
难道能摧毁一个小镇的恶魔,真的会因为被第三方发现、阻拦,就匆匆放下触手可及的猎物的逃跑吗?
……这听着好像不太恶魔,反而有点像色厉内荏的小混混。
那如果是另有图谋:他一个一穷二白,平平无奇的外乡人,又有什么好图谋的?
并在帮他包扎了伤口,送他到安全的场所后,消失得不见踪影……常理来讲,想要挟恩图报,也至少得让被救的人知道是谁救他的吧?
可对方完全不见踪影,还这么大大咧咧的把珍贵的草药直接放在自己身旁。
对,草药,维比娅的恩惠!
这才是最最奇怪的地方。
如果说对方是负责传播诅咒的深渊使者,那为什么要给他能驱散诅咒的草药?
这不合理呀!
汲光抓抓脑袋,还是倾向于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兽。
可阿纳托利的态度也不似作假,因此思来想去,只能怀疑传言的源头:
“这些事……是从哪里传来的呀?”
阿纳托利:“什么?”
汲光:“就是森林扩散的诅咒来源于那个毛茸茸大家伙,他还毁了一座小镇……诸如此类的事。”
阿纳托利皱起眉,他似乎不太满意汲光对那个怪物的称呼。
毛茸茸的大家伙?
为什么听上去这么轻飘飘、没什么戒心?
但他看着汲光小鹿一样的双眼,与少年无异的面容,很快就自己说服了自己:唉,拉图斯太年轻了。
他经历的太少,又没得到常规的教导。
正如拉图斯不曾被偏激教徒的主流思想引导,能够坦然接受我的模样与体质,并点出曙光之主对我的包容那般,他也很容易会因为不曾被污染的良善,而被有心之徒利用欺骗。
阿纳托利担忧了起来,所以不得不严肃、如实地回答:
“因为兽人族小镇的事情发生之后,有遥遥目睹这一幕的旅商第一时间传来了消息,不久,那个兽人小镇的幸存者穿过森林,来投奔人族城邦的领主了。”
“他们在哭诉他们的遭遇,那实在是骇人听闻的惨剧:小镇两千一百多名居民,包括年迈的老人,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怀孕的妇女……都如被分食的家畜一般七零八落,残肢、碎骨和血肉几乎覆盖了每一寸土地,原本称之为家的建筑也都沦为了废墟。”
“而幸存者口中那率领一众魔物前来大肆屠杀的恶魔的模样,就和你说的完全相同,甚至有传闻,说那个恶魔之所以有狼的头颅,山羊的长角,狮子的鬃毛,蛇的尾巴,就是因为他吞食了太多的兽人。”
阿纳托利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胆战心惊。
年轻的白发猎人正处于情绪最丰富的年纪,哪怕未曾经历,也依旧能够强烈共情。
就像现在,他咬牙切齿,哪怕故作平静,也难掩提及这事的愤怒:
“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但艾伯塔先生是亲耳听闻的,他甚至去见过那些幸存者,为他们赐福。”
“再之后,便有人发现那个恶魔在森林深处里游荡,有猎人、樵夫为了各自活计进入深处,被对方追杀,艰难地死里逃生——他们传出了的消息,恶魔在森林定居了!自那时起到现在的数十年,北努巨森彻底成为了禁地,哪怕不得不为了生活而去狩猎、采集,我们也最多在外围徘徊。”
汲光听得眼睛瞪圆,喉咙干涩。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脑子才继续运转:“这也太危险了,既然森林里有那么可怕的存在,你们为什么还要住在森林边缘呢?”
阿纳托利苦笑:“因为那家伙目前还只在森林最中心的深处活动,并不直接影响这边,而且……我们也无处可去,北努巨森附近已经是距离裂谷「魔域」最远的区域了,也是整个奥尔兰卡大陆最安全的地方,我们能去哪呢?”
“毕竟墓场的大家,都暴露了自己身负诅咒的事实,这附近所有人类城邦,一旦发现你感染诅咒,就会驱逐甚至是杀死你,墓场虽然时不时会有野兽袭击,但起码有丰富的资源可以给我们采集,也不会有动辄就要打杀我们的极端人士靠近。”
阿纳托利说着呼出一口气,“所以,我们只能在这,只有这里,我们还有好好生活的机会。”
汲光心沉甸甸的。
半晌,他纠结着又问:“那么那个恶魔,为什么会突然定居在森林呢?按照这个说法,他不是传播诅咒的使者吗?一直呆在森林深处,效率不会太慢了吗?”
阿纳托利:“显而易见,动物、植物同样能被诅咒污染,北努巨森是奥尔兰卡大陆最大的森林,有着最丰富的资源。艾伯塔先生说,那个怪物,或许是想要让整座森林都成为魔物的乐园,只要森林沦落,成为一大污染源,南北的人族与兽人族都会遭到致命的打击。”
阿纳托利说着做了个祈祷的姿势:“所幸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毕竟森林同时被北面兽人族供奉的黑夜女神,南面人族供奉的曙光之主,以及所有森林、树木的庇护者,居住在遥远精灵之森的生命女神维比娅,整整三位光辉神族所眷顾。”
阿纳托利:“……可就算如此,森林从内到外的侵蚀也越发严重,有毒的植物侵占了其他花草,动物更不用说,时间对不老不死的恶魔来说没有意义,短短数日颠覆一座城邦,和花费数十年时间慢慢加剧诅咒的浓度扩散诅咒,对他们来说是一样的。”
说着说着,阿纳托利抿住嘴。
他眼眸暗沉,手不自觉摸上腰间的刀鞘,然后低声自语:
“迟早有一天……”
阿纳托利的后半句话,模糊在了他喉间中。
汲光满脸苦恼,他又抓抓头发:这听上去,似乎证据确凿。
都有幸存者的证言了,而且一个小镇被摧毁,还是那副惨状,恐怕也做不得假……
【选项:
1.相信说辞(表达对恶魔的厌恶)。
2.质疑说辞(提及自己获救的事)。】
汲光思来想去,原地存了个档。
冒着被讨厌的风险,选了继续质疑。
“好吧。”他试探道,“我就只有一件事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救我呢?”
阿纳托利诧异道:“什么?”
“我曾在森林里误食剧毒的植物,并因而濒死陷入昏迷……”
仗着有存档,汲光把之前的事描述了一遍,包括他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见到那位毛茸茸的,并老老实实把草药怎么来的事说了出去。
这也是他听闻这种惨状,还抱有一丝“会不会另有隐情”猜想的原因。
毕竟是救命恩人……
结果阿纳托利直接脱口而出:“那一定是神明救了你!”
甚至语气无比笃定。
“你是被神明眷顾的人,神自然会庇佑你,拉图斯,你千万不要被蒙骗了,我想,肯定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怪物想要对你下手,而被神迹吓得逃窜。”
阿纳托利沉吟后继续道:
“光辉九柱神彼此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姐妹,或许是能感知世间所有树木的维比娅及时发现了你,并发现她血亲在你身上留下的祝福,所以才久违的显出神迹救助你、将恩惠赠予你。”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你拿到的是维比娅的恩惠,而不是那神秘的命运女神缇娜的恩惠。”
汲光:……是这样吗?
可回想起无面的命运女神那浑身布满黑红荆棘、饱受诅咒缠身的模样,还有开场动画以及缇娜明确说过的光辉诸神仅剩下两位的事实。
——这片大陆的神,恐怕已经没有那么强的威慑力,能让恶魔如此闻风丧胆了吧?
说起来。
这里的本地人,知道神明只剩下两位还活着了吗?
恐怕不吧?
哪怕神不再出现,不再显露神迹,也只是用销声匿迹来形容。
哪怕神明无法有效抵挡诅咒的侵蚀,他们也依旧苦求着神明的恩惠。或者说,是宁可怀疑神抛弃了子民,收回了赐福,也不相信他们的神会落败。
可事实是,九位光辉神里,的确只剩命运女神和曙光之主还活着——所以阿纳托利的推测,从根本上就不可能成立。
但汲光没有再揪着这一点继续质疑。
因为他发现了,这事阿纳托利给不出答案,这个年轻的信徒只会盲从神父艾伯塔的话,并把想不通的事情归为神迹。
而自己继续质疑的行为,也会让自己显得好似偏向那个嵌合体兽人一样。
汲光不想给人留下那种印象。
阿纳托利不像在撒谎,这个自卑、沉闷、被排斥的年轻人,也没什么理由撒谎。他只是在转述自己知道的一段往事罢了,而兽人小镇这种程度的消息,不太可能作假。
所以汲光对森林那只奇怪的兽人的好感骤然跌落谷底。
他极其厌恶任何灭绝式大屠杀,哪怕只是个游戏。
如果那只嵌合体兽人的确用那般惨绝人寰的手段的毁灭过一座小镇,那不管对方是不是救助自己的存在,都绝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对方的确一时兴起救了自己,汲光也无法忽视对方的恶行。
“啊!”
屏幕外的玩家汲光忽然睁大眼睛,拿着手柄自言自语:
“等等,这该不会是结局的分支倾向事件吧?”
按照游戏简介的说话,如果要走与恶魔同行的道路,是不是就得不断质疑下去,在立场上偏向森林的恶魔,反之,如果想要走救世的路线,就选择与恶魔对立?
按照这个逻辑,如果选择站在人类这边——这个村子的主线任务,该不会就是帮他们解决掉那个恶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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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嵌合体兽人模样的恶魔,就是这片区域的BOSS?
汲光歪头沉吟,思索,觉得这个可能性还不小。
而在他与阿纳托利的交谈过程中,墓场中央排队领取药剂的队伍,已经不知不觉到了结尾。
……
艾伯塔老先生往最后一位居民的碗里倒了一勺药,随后便把釜锅里剩余的液体封存进了玻璃瓶里。
默林第一时间上前,帮忙把用完的又重又沉的釜锅搬回艾伯塔先生家。
而其他居民,则是在服用完药剂后陆陆续续回到了各自的屋子。
于是黄昏时刻的热闹稍纵即逝,墓场很快再次安静了下来。
几乎没人在外面逗留,一扇扇门窗关闭后,外头顿时只剩下了风声,和继续嘶哑叫唤的刺耳乌鸦声。
如果说白天这还有个村落的样子,黄昏之后,这就完完全全是个阴森的墓场了。
年迈的艾伯塔也拍了拍衣服,把珍贵的药剂玻璃瓶塞进口袋,撑着拐杖准备回家。
“快跟我来,拉图斯!”阿纳托利忽然抓住了汲光的手腕,拽着他往老人方向走了几步,他认真道:“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请艾伯塔先生替你检查一下身体!”
汲光:“啊?什么以防万一?”
“你的身体状况!”阿纳托利言简意赅,直接小跑了起来,连带着汲光被拽得也跟着迈动双腿。
阿纳托利匆匆的步伐引来了老人的注意,老人停下脚步,回头,目光浮现出些许打量。
“尊敬的艾伯塔先生,请原谅我们的打扰。”阿纳托利谦卑又恭敬道:“拉图斯听说你是一位神父,因而想要请你诊断他身上的纯净。”
“拉图斯?”艾伯塔挑眉,嗓音幽幽。
“是!”阿纳托利腰板笔直,有点局促,“那是外乡人的名字。”
艾伯塔看上去有点意外。
他似乎不认为阿纳托利会去询问一个暂住外乡人的大名,这孩子的性格一向非常排外警觉,但现在……
老人目光看向阿纳托利牢牢握着外乡人手腕的手,随后视线又移动到外乡人那张脸,和对方身上熟悉的猎服。
那实在是张很独特,也很优越的脸。
但最引人瞩目的,无疑是那双眼睛。
老人不由在那双眼睛上停顿了许久,就像有些老人喜欢看婴儿的双眼一样。汲光的眼睛自然称不上如婴儿一般无暇,但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却也足够的与众不同。
尤其是对活了数百年,亲眼见证了美好如乌托邦的黄金时代,动荡不安的白银时代,悍不畏死的英雄时代,以及如今绝望的黑铁时代——这般长寿得异常的老人来说。
足够让他动摇。
真的好久了啊……
好久没见过,这样干净的,和平的眼睛。
这样仿佛永远对未来抱有期待的眼神。
老人嘴唇嗫嚅,随后叹息道:“拉图斯(极光)……你有个美丽的名字。”
“谢谢?”汲光歪了歪头,干巴巴回答
艾伯塔之后不再言语,他只是安静地用他那浑浊的眼球上下巡视汲光。
在把汲光看到浑身不自在,几乎要控制不住开口询问“你干嘛”时,老人才缓缓开口:
“你很好,很健康,心之火依旧在熊熊燃烧,身上的福光虽然很微弱,不比难得一见的星光闪亮上多少,但也不曾染上半点阴霾。”
阿纳托利闻言,松了口气。
事实上,他还是很在意森林的恶魔与汲光接触过的事。阿纳托利担心那该死的东西在汲光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但既然艾伯塔先生说没事,阿纳托利信赖地想:那就真的是没事了。
老人说完便侧了侧身,想要迈步离开,但只走了一步,他就犹豫的重新停下,再次看向汲光。
再三纠结着,老人最后抬抬手,把自己刚刚塞进口袋里的玻璃瓶拿了出来。
——并将其递给了黑发黑眼的外乡人。
“拿着吧,旅人啊。”老人凝视着那对漆黑但明亮的双眼,好似在看什么不复存在的往昔,“如果你身上出现了些微诅咒的荆棘痕迹,这个药应该能救你一次。”
阿纳托利眼神一亮,赶紧拉了拉汲光,把人推上前,示意他快拿。
汲光受宠若惊:“可以吗?这个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吧。”
“这本就是多出来的。”老人慢条斯理,“一人一份,才是刚刚好,多出来的,给谁都不合适,会引起不满,如果你不拿,我只会将它倒进水井里,毕竟大家都要用水,这样就平衡了。”
【选项:
1.接过。
2.不接过。】
汲光犹豫数秒,选了一,“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真的非常谢谢你,艾伯塔先生。”
于是小巧的八角玻璃瓶就这么落到了汲光手中,里面的液体清澈透绿,造型要比在釜锅里看到的要好看上不少,起码像是所谓的灵药了。
13.文学城独家发表
【图鉴更新:艾伯塔的药剂。
出身圣地西罗,曾经隶属光辉神殿的神父艾伯塔,用神明的恩惠熬制的灵药,具有驱散初级诅咒的能力。】
总算不再是除了剑与铠甲之外一穷二白,汲光这么感叹着,把东西小心翼翼收到自己的口袋。
随后一转头,发现阿纳托利比他还要喜气洋洋——他还带着围巾风帽,藏着自己的模样与头发,但弯起的眼眉已经鲜明透露了这一点。
毫无疑问,有些人的眼睛,要比想象中更会说话。
阿纳托利就属于这一类。
“太好了,拉图斯,这可是能保命的东西!”
艾伯塔先生一走,墓场彻底没了其他人,年轻的猎人晃晃脑袋,让兜帽滑落到脑后,围巾也扯得松垮,露出原本的模样。他这么说道,语气是真心实意为汲光感到高兴。
只是说完他就想起汲光那可怜的常识储备,不由无缝衔接凝重,语重心长的告诫:
“不过这个药你一定要收好,别再随便交易出去了,也得藏着,毕竟药算是硬通货的一种,甚至有专门盯着旅人药包偷的窃贼,因为大多数敢独行的旅人带的药效果都不错——你千万要注意。”
“哦……好。”汲光乖乖点头,然后目不转睛盯着阿纳托利看。
“怎么了?”
阿纳托利下意识抓住围巾,想把半张脸埋进去。虽然有意改正这一习惯,但习惯之所以称之为习惯,就是因为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舍弃的。
“现在是黄昏,我……不会被灼伤。”他手抓着围巾,要躲不躲的,并这么低声说道。
能沐浴破晓的朝阳,自然就能感受落日的余晖。
阿纳托利是曙光信徒,没有曙光信徒会不喜欢太阳。
过去只是因为自卑,认为神并不愿意注视他,而从未这么做,但现在,阿纳托利珍惜每一个自己能安静、畅快晒到太阳的时间。
包括落日。
这片大陆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刻意去沐浴落日的余晖,哪怕是曙光信徒。除开落日是曙光的反义词这一点,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近十几二十年黑夜沦落为魔物天下的事实。这导致大家都把黄昏当做了警钟,当做危险到来前的预兆。
如非必要,都躲在屋内不愿意出门,更别说逗留了。
但阿纳托利不在乎,作为墓场为数不多擅长战斗的人,他本就经常和他养父守夜,黄昏与黑夜,对他来说并没有多么忌讳,比起这个,他现在更珍惜每一缕阳光。
但还是做不到在所有人面前都毫无遮掩。就像是刚刚,墓场其他居民都在的时候,阿纳托利还是会隐藏自己。
顶多在独自一人……
或者,在不介意他模样的人面前,才会卸下头部的遮挡物。
比如汲光的面前。
汲光圆溜的黑眼睛明润透彻,他直白道:“啊,我知道你能晒现在的太阳,我只是在看你现在的样子——阿纳托利,你看起来好像在发光哦,真好看。”
白化症不能强晒,但他们在光下又格外的耀眼,可能是白色反光?老实说,如果不要求全日照,阿纳托利这种模样多符合神圣的定义啊,清晨或黄昏,整个人都自带闪光特效的……
“……”阿纳托利耳根又红了,他缓缓绷紧肌肉,板着脸,强撑着:“你别老是这么说……”
【阿纳托利好感度上升。】
对方的脸写满了口是心非,哪怕没有好感度提示也看得出来。
汲光歪头:“为什么?”
阿纳托利支吾着:“太夸张了。”
就……真的那么喜欢我的模样吗?
不然,为什么每次见到我卸下遮掩时,都要这么说?
年轻的猎人嘴里拒绝,目光却飘忽不定,咚咚作响的心跳传来的喜悦也并非作假,他甚至放下了抓着围巾的手,不着痕迹把脸抬高了一点。
黑发的青年眨巴眼,看出对方并不是真的不满,于是下一秒就眉眼弯弯、笑吟吟地连连道:“真好看,真好看,真好看——我说实话怎么了?”
自卑的良药,就是发自真心的夸赞。
让人开心的大实话,多说几次又怎么了。
汲光坦率诚恳,并带了点调侃,谁让阿纳托利的反应真的很有趣。
而阿纳托利——他快被直球打晕了脑袋。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
黄昏的火烧云似乎蔓延到了年轻猎人的脸上,他抬手捂着半张脸,语气很凶,头也深深的低下,不愿意再和那对黑眼睛对视。
然而。
【阿纳托利好感度上升。】
……汲光看着连续两回好感度上升提示,眼睛都睁圆了。
他忍不住在心底大喊:真的假的,这NPC的性格也太可爱了吧!
明明那么高的个子,那么结实的块头,刚开始那么的疏远又不友善,现在却一戳一个脸红,好感度给得仿佛不要钱。
恰好此时,搬完釜锅,顺带帮忙清洗完的默林从艾伯塔先生家出来了,他刚走没几步,就看见寂静墓地边角站着的两人。
属实有点太惹眼,不提这个时间点墓场应该不会再有人出门,就光是自己那个沉闷养子如今的造型……
默林诧异地挑起眉。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出门的姿势不对,才导致自己出现了幻觉。
阿纳托利对视线很敏感,他眯起眼,立即扭头看去,然后直接和养父面面相觑。
顿时,阿纳托利脸上的所有细微表情都消失了,他低咳一声,重新回到冷淡叛逆的模样。
“在那站着干嘛?”白发的猎人对默林说,语气和以往一样不客气,表情硬邦邦地:“有事就说。”
“……”默林沉默了片刻,目光又看向养子身旁的外乡人。
汲光抬手打了个招呼,默林看着他,又看看养子,来回数次,表情缓了些许。
默林点点头,回应了汲光。
随后张口,语气还是命令式的:“时间不早了,阿纳托利,回去搬柴生火、烧水,我去拿点晚餐用的食材。”
“哦。”阿纳托利干巴巴应道,然后看向汲光:“走吧,拉图斯,我们回去了。”
拉图斯?
默林耳朵一动。
但再次看过去,就只剩下两人的背影。
。
回到猎人小屋,阿纳托利把围巾风帽扯下放好,然后开始准备晚餐的东西。
他不打算让汲光动手,反正生个火、烧个水很简单。
但汲光蠢蠢欲动。
【选项:
1.坐等晚饭。
2.帮忙。】
几乎是交互选项出来的一瞬间,他就毫不犹豫选了2。
并在一众“可帮忙”的交互选择中,目标明确的走向柜子,翻出火镰。
拿到火镰的瞬间,主控自然开口道:“我来生火吧!”
汲光迫不及待想要尝试中午学到的点火技巧。
“好,你等等。”阿纳托利没有拒绝,“我去拿点柴。”
柴火就堆在小屋旁,阿纳托利很快就搬了回来,汲光斗志盎然的摆好架势,准备生火。
学着中午默林的动作,先把火绒盘好铺好,随后,按O键反复敲打火石。火星肉眼可见的跳出,噼里啪啦的落入下方。
汲光找准机会,在火星准确掉入易燃的火绒、产生些许黑烟后,按△键吹气助燃,或者按X键甩动火绒靠气流增加氧气,以便能把火星变成火苗。
……这听上去很容易,但新手第一次操作,还是需要一定技巧。
比如助燃的两个选项,前者容易被烟呛到,后者虽然没有这个问题,但很难控制气流,一个动作过大就会导致火星熄灭,一切重头再来。
【失败。】
【失败。】
【失败。】
阿纳托利一看汲光生涩的动作,就知道对方肯定不太会用,他想说些什么,但汲光锲而不舍的执着模样,还是让他闭上嘴。
直到汲光失败第五次,阿纳托利终于忍不住走过去蹲在黑发青年身边,一边看着对方操作,一边开口指导:
“不要急,先敲火石,有烟了再吹一吹,不用靠太近,这样就不会被呛到,好……冒烟了,手拢着火绒,吹气,不不不,太近了,你凑太近不仅会被呛,火也会灭的。”
“再来一次,先敲,再吹,很好,然后甩动火绒……”
汲光按照阿纳托利的教导试到第七次,火苗才终于被顺利点燃。炙热的火苗迅速吞没了火绒,开始越蹿越高。
“咳咳……咳!我成功了!”
被烟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汲光的嗓音透着惊喜。
阿纳托利也想要微笑,但他还没扯动自己的嘴角,就再次紧张了起来:
“快把火苗放进炉子里!你要烧到你自己了!”
汲光一愣,回神,手忙脚乱地把火绒丢进炉子里。
阿纳托利接手之后的事,并耐心教他:火苗引燃后,得第一时间放进炉子里,并不断加入容易被点燃的引火柴——也就是干草之类柔软的存在,直到火越来越旺,才开始加入些树枝,最后再加入劈开的、耐烧的结实木块。木块的摆放也有技巧,得错开架空它们,避免让他们完全叠在一起,这样才能烧得更旺。
屏幕内的主控:“噢噢噢!”
屏幕外的玩家汲光:“噢噢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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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汲光还真没点过柴火。
他老家是县城,他出生时就已经普及了燃气灶,等他能走能跑能学着做饭时,点火就成了件轻松的小事:打开煤气,往下按住灶具阀,一扭,伴随点火器的哒哒哒声,成啦!
他甚至都没经历过早期燃气灶质量不稳定,怎么都打不着火,偶尔需要用火机辅助点火的阶段。
汲光学得不亦乐乎,阿纳托利第一次当老师教人,也教得不亦乐乎。教导他人能带来自信,自信能带来快乐,阿纳托利就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就是难为默林拿着食材回来,刚开门就被屋里还没散的烟给呛了一下。
“?”
默林看向蹲在铁炉旁边的两人,目光带着疑问。
汲光赶紧自首:“对不起,是我点的火,中途不太熟练,弄得烟有点大。”
阿纳托利有点紧张,生怕他没情商的养父乱说话。在他印象里,默林不喜欢连这种“小事”都干不好的人,甚至会因此开口,毫不留情面地责备。
但默林却很淡定,毕竟,他早在中午就知道了这件事,甚至已经逻辑自洽的想通了缘由。
他的确讨厌这点生活小事都做不好的人,可还不至于连没接触过、第一次上手的新人都一并纳入其中,默林现在反而很欣赏汲光的行动力,毕竟无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自己不懂,却不去学。
默林看着铁炉里的火,问汲光:“你点燃的?”
“一半一半?阿纳托利有在一旁教我。”汲光说:“所以也不能说完全是我自己做的。”
“嗯。”默林,“那现在学会了吗?”
“总之是记住了。”
“下次你自己再独立做一次。”
“好啊。”汲光很乐观,他弯起眼眸,“下次我一定能自己搞定的。”
阿纳托利见鬼了一样瞪着默林,甚至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撞了脑袋。
那个跟块铁板似的硬邦邦不知道变通的顽固老棕熊,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
默林淡定的迈步走进屋,因为屋里还有点烟,他也没关门,就这么开着透气。
然后,他把手里的麻袋——今晚的食材倒到了桌面上。
有一只刚杀好的新鲜野鸡,五六个圆滚滚的被称之为沙木果的茎状植物,以及两种新的植物。
汲光不认识那些新植物,但不妨碍他在脑海里匹配相似的名词:胡萝卜,洋葱。
阿纳托利古怪地看着默林:“你杀了只鸡?”
墓场也有养鸡,都是默林他们外出打猎时活捉的野鸡,主要是养来当储备粮,一般是吃它们的蛋,或者孵化出一批新的,养大后再吃掉一部分。
吃鸡是有安排的,阿纳托利不记得现在是吃鸡的时候,因为没有新的小鸡出生,所以现在还是以吃蛋为主。虽然如果他们想吃也没关系,大不了下次狩猎再抓点回来,但默林一般不会这么做。
至少阿纳托利从没见过对方这么做。
面对养子面容古怪的询问,默林很平静:“你没眼睛自己看?还是不认识鸡?”
阿纳托利:“我记得还有很多风干肉。”
默林:“所以?”
阿纳托利:“……”
阿纳托利下意识看向了汲光。
哪怕汲光没开口说出来,猎人父子也都知道,他不太适应今天中午的饭。角鹿肉膻味确实比较重,尽管阿纳托利有放香料一块煮,但显然做不到完全祛除。猎人们不在乎那点腥膻,但看着就没怎么吃过苦的外乡人就不一样了。
一般来说,默林不会惯着这些嘴挑的坏毛病,这年代能吃饱喝足已经很好了,只是——
看着露出头发和脸,整个人清清爽爽,还站在夕阳底下的养子,以及他身边漂亮但稚嫩,怎么瞧都不会超过十六岁,乖巧听话又开朗乐观的“少年”。
……默林挑了只最肥的鸡,杀鸡的手又稳又快,他把毛拔得干干净净,身上连血都没溅到一滴。
阿纳托利纠结的站着,片刻才拎起鸡,闷不做声去找砧板。
默林神情自然的坐到椅子上,也不帮忙,就这么一边调整自己的弓一边等开饭。
汲光看了看父子俩,最终选择在阿纳托利身边旁观。
——从麻袋拿出来的鸡放在砧板上切好,连着血水、脏器就这么扔进了锅里,阿纳托利扭头又去摸胡萝卜洋葱和沙木果,拿起刀就想要将它们也切开。
汲光眼皮一跳,只觉得这流程太眼熟了。
眼瞅着阿纳托利就要像中午一样,将全部食材都切块扔锅里水煮,汲光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
“那个……不如让我来做饭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