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被前夫强取豪夺》
1. 试探
元熙廿三年,春日。
一早起来,窗外桃花枝上站了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叫人听了心生欢喜。
宋清音坐在梳妆镜前,对着晨光,拿梳子抿了抿鬓角。
小丫头朝儿将一支赤金嵌宝海棠挂珠钗插.入她的发髻中,端详着镜中如花一般的容颜,竟有些移不开眼:“夫人,世子爷要是见了您,一定喜欢死了。”
冬云掀帘子进来,斥道:“什么死呀活呀的,没规矩!”又搬着脸向宋清音回禀道:“夫人,车已备好了。”
冬云脸上看着恭敬,心中却满是鄙夷:真是小地方来的,上不得台面,老夫人昨日刚由表小姐陪着去了崇华寺礼佛,她今儿就迫不及待要跑出去乱逛了。
等老夫人回来,她一定要好好告一状,看老夫人怎么罚她!
宋清音是一名从六品武官的女儿,家在京城以西五百多里的泊吾郡。
去年春天,她与二哥意外救了受伤的萧永贺。萧永贺在她家养了一个月伤,回去后没多久,宣宁侯萧大将军就派人来向她求亲了。
她们一家人很是震惊,萧永贺养伤时并没有表明身份,没想到他竟会是大名鼎鼎的萧大将军的儿子。
父母怕齐大非偶,拒绝了亲事,但萧永贺很快赶来,说萧家不讲究这个,他父亲也说,萧家刚封侯二十来年,以前也是普通的武将之家,与宋家正好门户相当。
当时郡守也遣了媒人来给儿子提亲,其人是个纨绔,父母不愿,却又不好推托。
而萧家诚意满满,父母对萧永贺的人品才貌又很满意,所以就同意了这门亲事,正好也推了郡守家的提亲。
萧大将军镇守在泊吾郡以北一百多里的饶州,二人是在那里成的亲。婚后二人琴瑟和鸣,很是和美。
如此过了半年有余,到了腊月,萧永贺回京述职,顺便带她祭祖,拜见婆母。然后,小两口就被“扣留”在了京城。
侯夫人严氏以自己年老体弱需要照顾为由,让儿子留在京城,弃武从文,重新考科举。
皇帝正不想叫宣宁侯父子二人都留在边关,立时就答应了。
当年严氏嫁来时,萧家还没封侯,严氏也只是个小官之女。她因自己门第不高,平日里总觉得别人看不起自己,所以一心想要给儿子娶个高门大户的媳妇。
宋清音却只是个从六品镇抚的女儿,还从小在边地长大,严氏自然死活瞧不上。她不好找丈夫和儿子的事儿,就只对宋清音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平日连门都不让她轻易出。
想起婆母,宋清音雀跃的心情有一瞬的黯然。
昨日,婆母由侄女严姑娘陪着去礼佛,夫君就约了她今日偷偷逛街,他从书院出来,到时假装是偶遇。
朝儿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而冬云则是侯府的人。朝儿知道这事儿,只瞒着冬云。
一来到大街上,宋清音就被热闹的景象吸引住了。
街道两旁边布旗招展,茶坊、酒馆、当铺,肉铺、米店、布店,书肆应有尽有,街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小贩,支着小摊卖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驴车牛车络绎不绝。
宋清音先找了一处馉饳摊子,要了两碗馉饳,她一碗,朝儿一碗。冬云不吃,说已经吃过饭了,还偷偷撇了一下嘴。
朝儿吃了馉饳,又吃了一个油饼,满足地擦了一下嘴边的油:“这馉饳好吃,跟我们在泊吾吃的一个味儿!”
宋清音听到泊吾,神情有些怀念,冲着朝儿点头一笑。
吃完早饭,在街上逛了会儿,买了些小玩意儿,刚要进一个书肆,一个高大俊逸的年轻书生打帘子出来,一看到宋清音,惊喜道:“音音!怎么是你?”
他身后的小厮捧着一摞书,艰难地跟宋清音见礼:“见过夫人。”
这男子正是宋清音的夫君萧永贺。
朝儿与冬云一齐上前见礼。
冬云看着姿容俊雅,气宇轩昂的世子爷,心中不忿。
一个边外之地的小官之女,那里配得上尊贵的侯府世子爷?更气人的是,世子爷说夫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答应了夫人,一生只她一个妻子,不纳妾,不收通房。
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讨好了老夫人,胜过了那几个小蹄子,本以为世子爷一回来,就能成为房里人儿,当半个主子,结果……却只能做个丫头!
宋清音并不知道冬云心中所想,只防着她是老夫人的人,故作惊讶地上前挽了萧永贺:“夫君,你怎么在这儿,今儿学堂没课吗?”
回京城后,萧永贺重新回了岳翰书院读书。他读书本就很好,12岁时就中了秀才,13岁时,母亲听说父亲带在身边的庶兄立了功,还听说父亲有意培养庶兄,母亲急了,怕他得不到世子之位,怕侯府的一切给了庶兄,就将他送去了边关。
他小时虽不在父亲身边,但父亲也给他安排了武师傅,抽空每日练习,底子打得很好,到了边关,有父亲亲自教授,不但武功大有长进,且不到十八岁就带兵立下大功,封了昭信校尉,父亲也请封了他为世子。
如今他回来,母亲又叫他去读书,以后科举做官,平平安安的,省得在边关打打杀杀。
他当然不愿意,但母亲以死相逼,圣上也发了话,他能答应下来。
岳翰书院可以每日回家,也可以住宿,他本想每日回来,但母亲非要他住在书院,说是这样能专心学业。
他与妻子新婚不久,这样一分离,每日思念不说,有时还会胡思乱想。
前几日好友周宜滨跟他说起以前一位同窗郭轩的事儿,很是嘘嘘:“有些女子,她喜爱的只是你的钱,而不是你的人。你瞧郭轩,游湖时救了一位姑娘,那姑娘说爱他爱得命都可以不要,他没嫌那姑娘门户低,执意娶了,结果没两年,郭家获罪罢官,家财罚没,那女人就抛下郭轩跑了,听说是偷偷入了端王府。”
一开始萧永贺并没多想,听周宜滨感叹过几次后,他忽然想起了妻子,这一阵子他们不常见面,因为母亲的为难,上次他回家,音音待他冷冷淡淡的,他忍不住多想:音音心里是否有他?还是只是看上了他侯府世子的身份?
今日他有心试试妻子,虽然这样有失君子之风,但……不试,他心中总觉得没底。
“今日夫子有事,我出来买几本书。”萧永贺挽了妻子的手,高兴地说,“可巧遇到了娘子,走,我们一起逛逛。”
小两口说说笑笑,一路闲逛,萧永贺又给宋清音买了一些小吃,街边古朴的笔筒、样式新鲜的绒花之类的,都叫身后的冬雨等拿着。
走到一处布店,宋清音拉着萧永贺进去。
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正忙着给几位主顾介绍料子,另一位年近四十模样的迎了上来。
周嫂子先福了一福,刚要开口喊东家,朝儿朝她施了一个眼色,又冲身后的冬云呶了呶嘴。立周嫂子马会意,那个丫头必是老夫人的人。
老夫人不许夫人抛头露面,这铺子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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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偷偷开的,平日里铺子里有事,或是每月对账,掌柜李全福都是以朝儿兄长的名义去府里的。
“几位客官,想看些什么?我们店里的料子都是好货,另外店里还有寄卖的首饰,都是大师精工制作的……”
萧永贺想着一个布店寄卖的,能有什么好首饰?谁知余光一瞥,看到了一串桃花玉芙蓉手串。
那粉色的玉珠圆润晶莹,搭配三颗赤金镂空珠,粉玉桃花吊牌,萧永贺想着,戴到音音的手腕上,必定十分好看。
“拿这个手串来看看。”
周嫂子略一迟疑,东家说过了,这个是镇店之宝,一般人不卖,要卖也要卖个好价钱。
但这位是东家的夫君,自然不是一般人。
她立刻笑道:“好嘞,您先坐下喝口茶,小的这就给您拿。”
她小心地用铺了黑绒布的托盘将手串捧了出来,放到了萧永贺跟前。萧永贺将托盘推向宋清音:“音音,你看看喜欢吗?”
宋清音当然喜欢,这是她费了老大劲儿才请到的宝缘楼的秦大师亲手雕的。她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刚要说算了,就听萧永贺问周嫂子价钱。
周嫂子忐忑地看了宋清音一眼,报了五百两银子。这是当初说好的,就是为了吓退顾客,当然,如果顾客不在意钱,非要买,也可以卖。
萧永贺一听五百两银子,有些为难。他没带这么多。
要不,让安平回家去取?这时,好友的话钻入他耳中:“女子若是不爱你,你只要没钱了,立马跟你翻脸。”
要不,趁此试探一下?
萧永贺抬起的手又放下了:“五百两有些贵了,我们再去别家……那个,音音,我还在读书,手里没多少银子,首饰以后再买吧。”
说完,他低头喝茶,只拿眼偷偷觑着宋清音。
她肯定会很生气吧?会不会拍桌子骂他?还是冷了脸拂袖而去,很多天不理他?
本来说好的,前几天两人相遇的纪念日没能回来陪她,今日要送她首饰补偿的。
却见宋清音很淡然地叫人将手串收了起来,转而指了另一根白玉竹叶发簪。
“这个簪子夫君戴一定好看,包起来吧。”
“好嘞,夫人真是好眼光,这个玉簪质地温润,雕工又好,才三十两银子。”
宋清音叫朝儿付了钱,将发簪递到萧永贺手中:“夫君喜欢吗?”
萧永贺愣在了那里,心中五味杂陈。
“音音,你,你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那手串确实太贵了。”宋清音起身,“走吧,咱们再到别处逛逛。”
萧永贺捧着锦袋中的白玉发簪,只觉手臂都是沉重的。
他一个大男人,给娘子卖不起首饰,反倒让娘子送他发簪!真是……
还有,他怎么能听了几句闲话,就怀疑音音呢?前几日音音跟他生气,也是母亲太拘着她了,她以前在边关,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一到京城,被困在宅子中,还整日见不到他,能不生气吗?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萧永贺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等到天和楼吃饭时,终于下了决心,叫安平悄悄回家取钱,把那手串买下来。
吃过饭,萧永贺回了书院,宋清音支开冬云,又回铺子里处理了些事,这才回府。
进了府门,一下车,就见婆母身边的汤婆子面色冰冷,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夫人,老夫人叫您回来后去延瑞院一趟。”
2. 误会
延瑞院,严氏斜坐在正房东屋靠窗的小榻上,倚着锦褥,两个小丫环手中拿着美人锤,轻轻地给她锤腿。
她容长脸,不大的眼睛微微上挑,唇角耷拉,不笑的时候面相看起来有些刻薄。
宋清音进来,福身行礼:“母亲怎么今儿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多住几日吗?可是累了?”
严氏眼一瞪,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地撂在炕几上:“怎么?嫌我老婆子回来得早,耽误你在街上闲逛了?!”
宋清音忙堆起笑来:“儿媳怎会如此想,只是怕母亲累着了。儿媳今日出去,是想着母亲您最爱吃荣德胜的山药栗子糕,这才去买了,正要给您送去崇华寺,可巧您回来了,倒是不用送了。”
她朝门外站着的冬云招招手:“还不快将栗子糕拿进来。”
冬云这个气啊!原来下午叫她去买栗子糕是为这个。她排了一个时辰才买到的,倒叫夫人讨好了老夫人。
她低着头,将栗子恭恭敬敬地放到了小几上,垂手站在了一旁。
严氏冷着脸说了一句:“有心了。”端起茶碗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
突然,她将茶碗又重重地撂在了小几上:“买个栗子糕,用得着出去一天?”
用手一指冬云:“你说,你们夫人今儿都做了什么。”
冬云看了宋清音一眼,装做不敢违抗老夫人的样子,将一天的事都说了,严氏一听还遇到了儿子,勃然大怒。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成日就想勾着我儿!叫他乱了心神,耽搁了学业,与你有什么好处?你,你!真是边地小户出来的下……”
严氏想骂儿媳下.贱坯子,又想起自己侯夫人的身份,怕人知道了笑话她粗俗,又咽了回去:“这两日不许你回自己院子,到汀兰院去抄佛经,好好悔过!”
汀兰院是侯府的后花园,地方不大,花木茂盛,西南角有一个二层小楼,早年用做藏书之用,萧永贺小时经常被严氏罚在这里思过。
小楼前有古杏一棵,也被称做杏花楼。如今只二楼还有些藏书,一楼堆了些杂物。
上个月宋清音已经被罚在这里待过一夜,这次一点儿都不慌乱,在哪里睡不是睡呢。
朝儿叫人回去拿了被褥、熏香等物品,将二楼的一间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宋清音还找了一本书看了会儿,主仆二人才睡下。
却说萧永贺回了书院,满脸喜色地把玩着宋清音新买给他的玉簪。同屋的好友周宜滨问道:“你新买的?玉质不错。”
“音音送我的。”萧永贺脸上的得色压都压不住。
周宜滨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笑道:“你娘子待你真好。你肯定也送了她更好的。”
“这个……倒是没有,”萧永贺满脸幸福,“本来看中了一个手串,要五百两银子,我没带那么多钱,再一个也太贵了,就没买。音音不但不生气,还送了我玉簪。”
周宜滨听了,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了。
萧永贺来书院那天,周宜滨见到了他新婚的妻子,只一眼,周宜滨就觉得心怦怦直跳。后来,又听了他们相遇、成亲的故事,周宜滨羡慕之余,又遗憾自己怎么没能遇到她。要是他先遇到的她,那……
他不该这样想的。他从小就与萧永贺相识,两人是很好的朋友,后来萧永贺去了边关饶州,二人也时有书信往来。
萧永贺没注意到周宜滨眼神中的黯然,从怀中将桃花玉芙蓉手串小心地拿了出来:“我叫安平回家取银子,悄悄买了,等过两日休沐,给音音一个惊喜。”
周宜滨看向那芙蓉手串,眼一下子就亮了:“这,这手串不会是在东都司街的云绣坊买的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萧永贺惊诧地问。
“因为……”周宜滨心想,因为我见过这手串啊,还差点买了呢,“小生掐指一算,区区小事,逃不过我的法眼。”
周宜滨伸出手指做起卦状。
萧永贺笑骂:“少给我装神弄鬼,快说,怎么回事。”
周宜滨却是不说,只一副神秘的样子:“我不光知道这手串出自云绣坊,我还知道云绣坊是令夫人的铺子。怎么,绥之兄竟不知道吗?你这五百两银子花得……正可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萧永贺一听,又羞又恼,耳根都红了。
那铺子是音音开的?他这个做夫君的竟然不知道?音音什么意思,怕他吞了她的嫁妆不成?把他看做什么人了?
不,音音对他从不隐瞒,她是用自己的嫁妆盘了个铺子,但前一阵子回家时,音音说还没开张呢。
“你胡说,不可能……”
“不信你把这手串送回家,过几天再去铺子里看看。”周宜滨斜靠在椅子上,神情惬意。
当初她可是说,这手串是镇店之宝的。她说,其实是不值五百两的,不建议他高价买。
周宜滨觉得,她是真心为他考虑的,她对他……嘿嘿,周宜滨心中愉悦。
萧永贺叫安平连夜将手串送回了侯府,过了两天,到了休沐日,他先去东都司街的云绣坊看了看,手串果然又摆在了原处。
萧永贺头嗡的一声,气得手都有些抖。他急匆匆回府,见过母亲后,却不回自己的院子,只在外院书房拿着一本书发呆。
他在等音音来找他,可左等右等,天都快黑了也没等来,叫人去一打听才知道,音音因为那日出门的事,又被母亲给罚了。
唉,母亲真是……
萧永贺十分的气立时泄去了五分,他站起身,双腿生风似地往后花园而去。
汀兰院中,严若芳手中拿了一个帕子,一边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一边与宋清音说着话。
“我在府里也没个说话的人,嫂嫂不嫌我烦就行。”
宋清音坐在一旁画花样子:“妹妹说哪里话,我怎会嫌你烦?”
严若芳是婆母的侄女,送儿子去了饶州后,婆母觉得孤单,就将自己的侄女接来做伴。婆母为人苛刻,严姑娘却是不错,性子温柔,还经常替自己说话,虽然婆母很少听她的。
“都怪我没用,没能说服姑母,”严若芳柔声道,“以后嫂嫂出门,可以叫上我一起,姑母她就不会……就算是罚,也有我与嫂嫂作伴。”
宋清音感激地点了点头:“好啊。”其实她想瞒着婆母出去,有的是办法。区区侯府的院墙也拦不住她。
不过严若芳是好意,她心中承她的情。
“音音!”男子清越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伴随着坚实而急促地脚步声。
是萧永贺来了。
宋清音坐着不动,严若芳惊喜地站起身来,向着掀帘子进来的人福了一福:“表哥今儿怎么回来了?”
萧永贺没想到还有别人在,愣了一下,回礼道:“芳表妹,明儿休沐。”
他对宋清音既愧疚又生气,偏偏有外人在,也不好说什么,就默默地坐在了一旁。
宋清音也不说话,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花样子,严若芳本想与表哥寒暄几句,问问他在书院怎么样,但看夫妻俩这个样子,气氛尴尬,只好站起来告辞了。
宋清音起身将严若芳送到门口,回来就见萧永贺盯着她的手腕,沉声问道:“音音,我让安平送回来的手串呢?怎么不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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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
“我送回铺子里了。”宋清音淡然道,又拿笔去画花样子,不想手腕一下子被萧永贺握住了。
“你,你!……”这是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萧永贺气坏了,头上青筋直跳。
其实送回店里也没什么,他买给了她,她愿意怎样都行。他只是气不过,连周宜滨都知道云绣坊是她的铺子,而他这个做夫君的却不知。
“你什么你,”宋清音用力一甩胳膊,没甩开,“我不过出去一趟,就被罚在这里思过,哪里敢开什么铺子。”
一听这个,萧永贺手一松,被宋清音挣脱开来。
她走到椅子前坐下。
萧永贺追过来,半蹲在她跟前,又去拉她的手:“音音,母亲是过分了些,明日我会跟母亲说,以后你随时可以出门。”
“真的吗?”宋清音眼睛一亮,“母亲她能答应吗?”
萧永贺握紧宋清音的手,眼神一暗:“母亲她会答应的。”
“太好了!”宋清音跳起来,抱住了萧永贺,“夫君真好!”
萧永贺反手抱住她,看着她高兴的样子,笑靥如花,眼睛中如盛着漫天星光,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走,咱们回崇光院去。”
路上宋清音向萧永贺解释了铺子的事。
前些日子他一直在书院,铺子开张没顾上跟他说,那天又有冬云跟着,她怕婆母知道,就没当面说清。
至于他的同窗周宜滨,是因为铺子开张第三天,他恰好去了,想买那个手串,她刚好在,认出了他是夫君的同窗,跟他解释后,没卖给他。
音音都不卖给他,萧永贺顿时不生气了,心里甜丝丝的。两人回房,自然是芙蓉帐暖,香冷金猊,一夜缠绵。
第二日,两人一同去给严氏请安,严若芳也在。
萧永贺关心地问母亲身体可好,严氏道:“老了,家里事又忙,你媳妇也不知道帮衬,成日出门闲逛,多亏有你若芳表妹在,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散唠。”
萧永贺沉默了一下。
是母亲不让音音插手府里中馈的,如今又说这些话。
“是儿子和儿媳的不是。母亲,以后您就歇着养身子,家里的事都交给音音。”
“那怎么行!”严氏立时瞪眼道,“偌大个侯府,人多事杂,她一个小……她在娘家时家里才几个人,哪里理得清这些,少不得还得我操心着。”
“母亲!”萧永贺扶额。母亲以前总是“小户女”“小户女”的挂在嘴边,被他说过好多次,生了一次气后,才收敛了,却还是这样阴阳怪气地说音音。
“既然家里的事有母亲操劳,我外面的两个铺子就交给音音来管吧。”
“什么?你……”严氏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个逆子!你是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不成?”
“母亲,”萧永贺跪到严氏面前,态度恭敬,话风却一丝不改,“当初祖母说过的,等我满十六岁就自己打理铺子。”如果他都已经二十岁了。
当年侯府老夫人病重,侯府的产业交给了严氏,但她的一些私房,自己名下的两个铺子却是留给了孙子萧永贺,这事族中的长辈也都是知道的。
严氏要是执意不给的话,就是违背长辈的遗愿,称得上是忤逆了。
严氏又急又怒,指着萧永贺骂道:“孽障,我可是你的亲生母亲,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就这样对我?”
萧永贺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却依然直挺挺地跪着,没有松口。
严氏一扶额,口中喊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3. 闹剧
严若芳就站在严氏身旁,忙扶住了她,焦急地喊:“姑母!姑母!您没事吧,快醒醒!”
萧永贺上前接过母亲,吩咐人赶紧去请徐太医。
宋清音吓了一跳,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快,将母亲扶到榻上平躺着,掐人中。”
萧永贺看母亲虽紧闭双眼,但面色红润,呼吸平缓,心中很是无奈。
母亲以前就爱装晕,祖母说她两句,她装晕;他不想习文,想习武,她装晕;他不想中断学业去边关与庶兄争宠,她又装晕。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倒是又叫他见识了。只是他做儿子的,总不能当面揭穿,只好遮掩道:“没事,已经请太医了,一会儿就到。”
徐太医住得离侯府不远,他从二十多岁还没当上太医的时候,就给侯府众人瞧病,对侯府各位主子的身体和性子都很了解,听到是严氏晕倒了,心中没当回事,不过还是很快赶了过来,一把脉,果然没事。
他捋着胡子道:“这是肝火旺,再加上一生气一着急,就……不妨事,喝上一帖药就好了。”
徐太医提笔,唰唰唰写好了药方,起身告辞。
萧永贺送他出去,到了院子里,徐太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跟你母亲生气了?叫她又装晕。那药吃不吃都行,清火的,吃了也没坏处。”
萧永贺有些尴尬:“一些家事,叫徐太医见笑了。”
送完徐太医,萧永贺回房,见严若芳坐在母亲身旁,低头默默垂泪。
宋清音已经亲自看着人煎药去了。
见萧永贺进来,严若芳抬起头,眼圈微红:“表哥,姑母她没事吧?”
“表妹放心,太医说了,母亲只是天气热上火了,吃上一贴药就好了。不吃也行,只是要休养一阵子。这些日子还请表妹受累,照顾一下母亲。家里的事儿,就交给音音吧。”
严氏一听儿子的话,不光那两个铺子要没,家事也要交给儿媳,一下子急了,立马悠悠“醒来”。
她怨怒地瞪了儿子一眼:“不用了,我这把身子骨还挺得住。”
“这怎么好?怎能让母亲受累?”
严氏瞪着儿子:“你是成心想气死我不成?”
萧永贺只好道:“那家里的事还是母亲来操心,儿子名下那两个铺子,儿子先管着,等以后母亲身子好了再说,可好?”
严氏气得又想晕倒,这时宋清音煎好了药,亲手端了进来:“母亲醒了?快趁热喝药吧。”
严氏冷哼一声,将头扭了过去。
宋清音有些尴尬,严若芳将药接了过去:“我来吧。”
严氏看着宋清音,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她挑唆的,心中厌烦至极,连看儿子都堵心。
“你俩都走吧,别在我跟前杵着,看着就生气。”
“那母亲好好休养,儿子下午再过来看您。”萧永贺拉着宋清音走了。
叫他们走,他们还真走了,严氏更生气了。
她狠狠地拍着被褥:“这个贝戋妇,迟早有一日我要休了她!”
严若芳听了,心中一阵狂喜:“姑母别生气,先把药喝了。”
严氏心烦地一抬手,药被打翻了,当啷一声,瓷片乱飞,溅了严若芳一身。
严若芳惊叫一声,严氏愣了愣,道:“若芳,吓到你了吧?是姑母不小心。”
“没事,没有吓到。姑母也不是故意的。”严若芳叫小丫头来收拾了,又叫人去重新煎药。
“唉,还是若芳你这孩子好啊!”严氏叹道,“不像那个小户女,没教养也就罢了,还成日挑唆着你表哥与我作对,破坏我们的母子情分。”
“要是早先定下你与你表哥的亲事就好了,姑母我真是后悔呀。”
严若芳一听这话,立马低头做出娇羞状。
她一直盼着能嫁给表哥。表哥可是侯府世子,能文能武、长相俊俏。
只是严家本就门第不高,祖父当年只是个小官,如今父亲和叔父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全靠着姑母家里才能勉强维持。
她要是能嫁给表哥,就是一步登天了。
姑母以前根本就看不上她,一心想找高门大户的大家闺秀。
如今,表哥娶了宋清音,姑母终于看到她的好了。
严若芳心中激荡,面上却丝毫不显,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严氏紧握着侄女的手,眼中放光:“不如我做主,叫你表哥娶你为贵妾,以后再想法子休了那个女人,将你扶正如何?”
“这怎么行?姑母不可。我……我对表哥只有兄妹之情。”严若芳为难道。
表哥刚回来的时候,姑母就想给他屋里塞两个通房,被表哥严词拒绝了,还说以后不会纳妾。她当时就在里边的碧纱橱里,姑母以为她睡着了,其实她全都听到了。
“有什么不可?自古表兄表妹是一家,这叫亲上加亲。”严氏道,“我侄女如此花容月貌,给他做贵妾,他还能不愿意?我明儿就与他说。”
姑母真是糊涂呀!看表哥那样子,哪里会听她的?
“姑母,”严若芳娇羞道,“您突然与表哥说这些,表哥要是不愿意,以后我那还有脸住在侯府,还怎么陪姑母?不如我先与表哥多说说话,等以后……”
“也是,”严氏转念一想,“等他看到了你的好,没准自个儿就跟我提了。”
“他不是嫌我管那女人吗?以后就叫她随便出去,抛头露面,等她名声坏了,侯府休了她,也叫别人无话可说,不能说咱侯府忘恩负义。”
严氏这下心情舒畅了,等侄女做了贵妾,休了那女人,再给儿子娶个高门贵女。到那时,她既有高门贵女做儿媳充门面,又有侄女贴心相伴,那才是舒心。
下午,萧永贺与宋清音又到严氏院中探病。
这回,严氏不但不再生气,反而脸上带笑,面容慈祥地跟宋清音说:“以前是我想岔了,只把你当小孩子管,没思量过你以后迟早要掌家。以后那两个铺子都给你管,你想出去就出去,不必再来跟我说。”
宋清音忙推辞道:“我年纪小,也没管过铺子,还是母亲管着吧。”
早晨请安时,宋清音只当夫君要说以后出门的事,没想到他会从婆母手里要铺子给她管,一时弄成了那样,倒好像她把婆母逼晕了。
婆婆看不上她,她知道。
她没想过管家中的事,她只是想经营好自己的铺子罢了。
她不想困在侯府里,每日里除了伺候婆母,就是绣花,发呆,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呆子。
成亲时,母亲给了她不少陪嫁银子,但俗话说坐吃山空,银子总有花完的时候,开个铺子,以后有个长久的收入,不至于万事靠别人。
上午从延瑞院出来后,她就跟萧永贺说了,她先管自己的铺子,等以后有经验了,再管他的。
严氏只当她是假意推脱,心中鄙夷,面上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罢了,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这两个铺子给你们了,你们想谁管就谁管。”
萧永贺道:“那就儿子先管着。”
严氏点点头,叮嘱道:“别耽误了学业。”
“母亲放心,琐事都有张掌柜和杨掌柜操心,我只偶尔去看看,耽误不了。”
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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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永贺回了书院,周宜滨问:“怎么样,那铺子可是令夫人的?”
“是,没错。”
周宜滨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萧永贺解释道:“铺子开张时我在书院,音音没顾上跟我说,那天又有母亲的人跟着,音音怕母亲知道了生气,才没跟我说。”
周家滨诧异:“怎么,令堂不许夫人开铺子吗?”
“是,母亲有些……嗯,她不喜女子抛头露面。为这事,昨日还闹了一场。”
萧永贺把昨天的事挑挑拣拣,把能说的说了一遍。
本想着朋友会安慰他,没想到周宜滨道:“绥之兄,你这样可不好。老夫人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咱们做子女的,怎么能这样对母亲呢?嫂夫人她心里要是有你,就应该劝你,而不是看着你与老太太闹成那样。”
“呃,这个……”他不好跟朋友说,母亲的晕是装的。
“音音她只是想偶尔出个门,她以前在在边关习惯了。平日里,她晨昏定省,有时母亲故意叫她在外面站半天,她也从来没有怨言。”
“我不是说嫂夫人不孝,而是,喜爱一个人是会为他改变的,绥之兄。”
周宜滨拍了拍萧永贺的肩,意味深长的一笑。
“你想想,你为了她,不收通房,不纳妾,还为了她顶撞母亲,而她为你做过什么改变?”
也是,音音好像一直都是那样,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萧永贺又开始犯嘀咕了,虽然他觉得周宜宾说的不太对,但他就是忍不住会想,音音是不是爱他?
过了几日,严若芳突然到书院来看他。
“表哥,今日我陪姑母出来散心,顺便瞧瞧夏天的衣裳料子。看到你喜欢的点心就买了些,正好走到了书院门口,姑母就叫我给表哥送来了。”
“有劳母亲挂念。”萧永贺接过点心,并没有多想,“劳动表妹走这一趟,母亲呢?”
“姑母走得有些累了,在门口马车里等我。”严若芳本想说,叫表哥带她参观一下书院,却见不远处一男子探头探脑地盯着她看,她羞涩地低下了头。
就听萧永贺说道:“那表妹赶快回去吧,别叫母亲等急了。”
严若芳不好再强留,只好告辞了。有些事急不得,总要慢慢来,循序渐进。
严若芳走后,周宜滨跳了出来,笑道:“这位姑娘又是何人?绥之兄,艳福不浅啊。”
“别胡说!是家中表妹。母亲在外面逛街,买了些点心,正好走到书院门口,叫她送进来而已。”
周宜滨眼珠一转:“哦,这样。”他怎么觉得不简单呢。
“绥之兄,怎么嫂夫人不来看你啊?她如今不是能随意出门了吗?”
“过两日休沐就回家了,何必来看。”萧永贺端着点心,拂袖而去。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你走吧!”宋清音一脸冷漠,将他推出了门外。
“咣”地一声,黑色的大门在他面前绝情地关紧了。
“音音,我不相信……”“音音,你听我说!”
萧永贺满头大汗地醒来,原来是一场梦。
同屋的周宜滨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着眼说道:“想那么多做什么,试一试不就好了。”
萧永贺擦着头上的汗,不理他。
“你就说你母亲非要让你纳妾,看她会不会为了你忍让。”
“我答应过她的,此生不纳妾。”
“只是让你试试,又不是让你真纳。哎呀,困死了,我先睡了。”周宜滨把被子蒙头一盖,好像刚才那些话他从没说过,只是一场梦而已。
4. 表妹
很快又到了休沐日,萧永贺回府后先去见母亲。
严氏问儿子在书院住得怎么样,萧永贺回说挺好。
严氏却道:“我听人说书院里树又多,打扫得又不如家里干净,蚊虫很多。马上就快入夏了,我儿以后每日回家来吧,别住书院了,晚上就在外院书房读书也是一样。”
萧永贺一听,正合心意,马上高兴地答应了。以后他可以天天跟音音在一起了。
自从萧永贺不住书院后,严氏几乎每晚都叫人往书房送茶、送水、送宵夜,有时是丫环,更多的时候,都是严若芳来送。
严若芳每次来了,都会没话找话地与萧永贺聊两句,开始是说严氏的身体,后来谈论茶叶,两人渐渐有些熟悉起来。
这一日,萧永贺从书院回来,吃过晚饭后去外院书房读书,严若芳又来了。
她手里提着一个梅花点漆食盒:“听姑母说,表哥喜欢冰糖银耳羹,我做了一些,表哥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熟稔地将食盒放在桌上,端出里面的缠枝梅花纹白瓷碗,递到了萧永贺面前。
萧永贺终于觉出不对了。
表妹这些日子来得过于勤了,态度也越来越……亲昵。
萧永贺向后躲了躲:“不劳表妹挂心,我刚吃过晚饭,不饿。还有,烦请表妹跟母亲说一声,以后不要给我送吃的了,这两日,音音都抱怨我胖了。”
严若芳听了这话,脸一下子红了,表哥这是烦她了,他会不会看出了她的意图……
“表哥,我……”她眼睛微微瞪着,眼中半眶泪欲落不落,一副惹人可怜的样子,“是我打扰表哥了,我……我走了。”
说完转身快步而去,身影袅娜。
萧永贺也无心读书了,起身回了崇光院。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艳,夜色中花影扶疏,印在菱花窗格上,与屋中伏案画画的人儿的倩影交织在一起。
宋清音这些日子一直忙着铺子里的事。
母亲在泊吾郡有两个铺子,一个卖绸缎布料,另一个则卖些头花、首饰。她出嫁前跟着母亲一块打理,学了不少东西,如今京城这个铺子开得还算顺利。
只是她初来乍到,没有优质货源,进到的货质量虽不错,但价钱不低。上个月结帐,虽没有亏,但盈余也没多少,刚够给伙计们发工钱。
倒是她随手画的一些花样子,还有设计的一件成衣卖出了好价钱,所以她打算在这上面下些工夫。
宋清音认真画着新的衣裳图,听到有声音,抬头望向窗外,见是萧永贺回来了。
她有些诧异地站起来:“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往常他都是读书读到快子时才回来,现在亥时还不到。
“我饿了。”萧永贺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
“饿了?你不是刚吃过晚饭吗?”
“刚吃过饭就不能饿了?”萧永贺赌气道,“你就只顾着画画,也不给你辛勤读书的夫婿送些茶水、点心。”
啊?……
宋清音只觉得莫名其妙,刚开始她问过他的,是他自个儿说不用,晚上吃多了容易犯困。
“母亲每日都给我送,还让表妹给我送。”
“你想让我以后也每日给你送?”
“这是送不送的事儿吗?”萧永贺咬牙,恨铁不成钢,“你就……”
他说不下去了。
他刚回京的时候,母亲就要给他安排两个通房,说他以前在边关耽搁了,别人家都是十五六就有房里人了。
他一口回绝,也跟母亲说了婚前的约定。母亲听了气得不行,非要将音音叫来,问问她懂不懂规矩。
他跟母亲说与音音无关,是他不想要别的女人。母亲不听,他坚持说,如果母亲执意如此,他立马就回饶州,母亲才罢了。
他都说了母亲让表妹每日送东西,音音却不解其意。她如此迟钝,可是因为心中没他?
这时,冬云端着茶进来了:“夫人,世子爷。”
她将茶放在桌上后,垂手站在一旁。
“你怎么进来了?朝儿呢?”宋清音问道。
上次的事以后,宋清音找了个借口,安排冬云去绣衣物帕子,等闲不叫她进屋来伺候。
“回夫人的话,朝儿说她有些累,回屋歇着去了。”冬云一边回话,一边飞速地抬头,看了萧永贺一眼。
世子爷如今每日都回家,可她却因为得罪了夫人,没了进屋伺候的机会。冬云捏着手里的帕子,心中忿恨,脸上却是一副娇羞的样子。
这个丫头怎么扭扭捏捏的?萧永贺瞅了她一眼,认出了她就是当初母亲想指给他的通房之一。
“你,”萧永贺端起茶喝了一口,“以后就在屋里伺候茶水吧。”
“什么?”宋清音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愣了一下,才生气地质问,“你什么意思?”
她刚把这个婆母的人弄出去,萧永贺竟然指名让她进来。
难道……刚成婚没一年,他就想着收通房丫环了?
当初求亲时,信誓旦旦,说以后只她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宋清音越想越气:“你给我说清楚!还有,只要有我在,她别想到上房来伺候!”
冬云一看主子两人吵起来了,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直磕头。
萧永贺见宋清音生气了,心中顿时不那么憋屈了,他挥手叫冬云退下,这才伸手去拉宋清音。
“娘子在气什么?不过是一个丫头而已。”
宋清音甩开他的手:“这是丫头的事儿吗?往常你对丫环们正眼都不看,今儿却指明要她伺候,怎么?你想要收她做通房?”
“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宋清音越说越气,又委屈,眼圈不由得红了。
萧永贺一看,心疼坏了,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音音,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故意气你。”
宋清音挣了挣,没挣开,扭过头去不理他。
“要不……你打我吧,音音,你打我消消气。”
“我打你干嘛?”宋清音说着,却伸手在萧永贺肩上锤了一拳,“你说,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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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是谁?”萧永贺拿脸去蹭宋清音柔顺的乌发,“我谁也看不上,我只要我的音音。”
“那你说,今儿是怎么回事儿?一回来你就开始找茬。”宋清音推开萧永贺,嘟着嘴坐在了床边。
萧永贺跟过去,坐在她旁边,一手揽了她的肩,道:“自从我不在书院住以后,母亲几乎每日都叫人送茶送水的,娘子你却一次都没去过,每日里只想着你的铺子。我也是一时想岔了,这才……”
他没再说表妹的事,不能让音音与母亲的关系雪上加霜。他自己以后多注意就是了。
宋清音听了这解释,释然又无奈,她使劲捏了捏萧永贺的脸:“你怎么跟小孩儿一样?不就是送个茶水嘛,这也要多想。”
萧永贺握住宋清音做怪的手:“音音,以后你晚上到书房陪我怎么样?”
“陪你?跟你一起读书吗?不会打扰你吗?”
“不会。我在外屋读书,你在里边屋里画你的画,咱们各自做自己的事,怎么会打扰。”
“也行,那我就陪你一阵。”
“音音真好。”萧永贺捧起她的脸,亲了上去,“今晚回来的早,音音好好陪陪我。”
宋清音挣了两下没挣开,就随他去了,只说了句“拉上帘子”,就被他亲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朝儿听到屋里的动静,叫人都退下了,只留了晴雪守在门外。
她今日也是倒霉,下台阶时被不知谁扔的一根枯枝绊倒了,磕了一下,额头上都流血了。她回屋中包扎,就一会儿的工夫,结果叫冬云钻了空子,去了上房递茶。
却说严若芳,从外院书房出来后,先回屋去哭了一场,然后又去了延瑞院。
“姑母,我,我……”她红着眼,“表哥他,他把我赶出来了!他还说,让我告诉姑母,以后不要给他送东西了,他吃胖了,表嫂会嫌弃他的。”
“什么?简直是荒唐!”严氏气得直拍腿,“她宋清音一个小户女,竟然敢嫌弃我儿!”
“姑母……”严若芳将头伏到严氏膝上,心想,姑母怎么抓不住重点,这是谁嫌弃谁的问题吗?重要的是,表哥不喜欢她啊!
“姑母,要不,还是算了吧。表哥他,他……是我配不上他。”
“怎么配不上?做正妻配不上,做贵妾是便宜了他。”
严若芳眼神一暗,姑母果然还是看不上她,根本就没想让她做正妻。
“可是,表哥他不喜欢我啊。这些天,每次我去,他都很冷淡,我想法子找话与他说,他总是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
严若芳趴在严氏腿上,哭得梨花带雨。
严氏有些烦了,一把将她推到一旁:“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哭、哭、哭。”
严若芳委屈道:“我一个姑娘家,又能怎样?难道还要我……不成?”
严若芳没明说,但严氏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一下子听住了,既然每日送茶送水不成,倒不如想想别的法子。
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看他还怎么推脱。还有什么脸说不纳妾。
5. 失散的亲人
前一晚太过劳累,第二日早晨,宋清音有些睡过了。
萧永贺每日天不亮就要去书院,往常宋清音都会起来送一送他,今儿她压根儿就没听到他起身,只在醒来时,看到了放在床边的一束娇艳的海棠花。
“朝儿,你怎么不早点儿叫我?”再晚就要误了去延瑞院请安的时辰了。
“是世子爷吩咐的,不让我们叫您。”朝儿一边将帘子挂起,一边说,“世子爷还叫安平去延瑞院,告诉老夫人您身子不舒服,今儿不过去了。”
“啊!!”宋清音猛一下子坐起来,只觉腰酸腿软,“这会儿老太太应该还没起,赶快去把安平叫回来。”
她扶着腰,心中哀嚎,要是她今儿告了假不去,老太太骂她矫情也就罢了,这两天铺子也没法儿去了,要不然老太太一定会冷嘲热讽,说她装病躲懒。
朝儿赶紧派了一个小幺儿,叫他悄悄去将安平叫回来。
晴雪端了热水,拿了帕子进来,宋清音匆匆洗了脸,坐在了妆台前,这才看到脖子上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枚浅浅的红印。
她脸一红,心中骂了萧永贺一句,叫晴雪找了一件领子高的衣裳重新换了。
宋清间早饭都没顾上吃,急匆匆去了延瑞院,好在严氏还没起来。
宋清音站在院子里等。
严氏一向是不许她进屋里等的。
刚回京时,天寒地冻,她每日都要穿得厚厚的。如今已到了春末夏初,天气不冷不热,宋清音觉得在院子里等更好。
院中的杏树已经结了小小的青果子,石榴花开得正好,红艳艳的。
比坐在屋里,看着那些乌沉沉的桌子椅子,还有汤婆子的臭脸好多了。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了响动,是严氏起来了。
丫鬟们端着热水,拿着巾帕进进出去,又过了一会儿,婆子们提着食盒,端着碗碟,开始摆饭。
往常这时候,严氏该叫她进去伺候用饭了,宋清音刚想迈步,却见汤婆子掀帘子出来了。
汤婆子是严氏的陪嫁丫环,从小跟着来的,是严氏身边一等一的心腹。
那一张脸除了对着严氏和萧永贺满是笑容,其他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
她敷衍地朝宋清音微微一躬身:“老夫人今儿有事要忙,顾不上见人,夫人先回去吧。”
严氏昨晚为着怎样把侄女和儿子煮成熟饭的事,思量了半夜,今儿早上起来头晕脑涨,想到宋清音就心烦,更不想见她。
宋清音不知道这些,只听到让她回去,高兴地应了一声,转而又端着脸,做出没见到婆母的遗憾模样:“那,还请母亲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操劳。儿媳先回去了。”
宋清音本想一早去铺子的,可是回自己院子,吃过早饭后感觉浑身又累又酸,就歪到小榻上睡了一会儿,下午才去铺子里。
坐车到了东都司街,就见铺子门口来来往往,人多了不少,柜台前好几个妇人正在看布料和花样子。
铺子经营逐渐见好,宋清音心中高兴。她先到后院盘了盘库里的布料,又对了一会儿帐。想着库存的料子不多了,打算去商行看看新货品。
她迈步进了前面铺子,就见一年轻男子正拿着一堆花样子挑选。
铺子里男顾客较少,且男子来了一般都是看布料和首饰,没见过挑花样子的。
宋清音有些新奇地瞅了一眼,没想到竟是夫君的那个同窗,在书院时住一个屋子的。
恰巧那男子也朝她望了过来。
“哎呀,是嫂夫人。小生这厢有礼了。”周宜滨冲着宋清音躬身施礼。
宋清音也蹲身还礼:“周公子,上次的珠花,令堂可还喜欢?”
前一阵子,这位周公子看上了那个镇店的芙蓉手串,宋清音没想卖,就给他推荐了另外一个金镂空嵌珍珠的珠花。
“多谢嫂夫人,家母非常喜欢,说样式既新颖又好看。这不,今儿又叫我来替她挑一个。我看这儿的花样子也很好看,想着顺便买两幅。”
“令堂喜欢就好。”宋清音笑道,“那周公子慢慢挑,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宜滨一听宋清音要走,忙拱手请求道:“呃,那个……不知能否稍稍占用嫂夫人一会儿功夫呢?我看这花样子个个都好,竟是挑花了眼,嫂夫人能否推荐两幅?”
自己画的花样子被人喜欢,宋清音自然高兴,去商行的事倒也不急,就点头道:“周公子客气了,当然可以。”
她仔细询问了周家母亲的喜好,帮他挑了一副“莲莲高升”,一副“喜上梅梢”。
周宜滨拿着新买的簪子,还有两幅花样子回了家,去见母亲。
江氏见儿子大白天的就回来了,问道:“你今儿怎么没去书院?”
“今天有些心烦,就去街上逛了逛,看见有好看的花样子,就给母亲买了。”
周宜滨三年前就中了举人,后来因祖母过世,错过了第二年的会试,只能再等三年。
因为已经是举人了,所以他以前并不常在书院,有时他会参加一些文会,大多时间则在家温习。
今年过了年,好友萧永贺回来读书,他才整日待在书院。
今早,周宜滨看萧永贺满面春风的样子,问他有什么喜事,他也不说。周宜滨直觉与他娘子有关,心中别扭,就出来散心,不知不觉走到了宋清音的铺子。
江氏听了儿子的话,没太在意,先去看簪子,是银的,簪头用上好的丝绒堆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芍药花,花蕊是一根根细细的金丝串成的,价钱不贵,胜在做工精巧。
再看那两幅花样子时,江氏愣住了,只见那莲花画得灵动如仙子,这也罢了,主要是那画法,很像是她久未蒙面,已失去消息的堂妹的手法。
江氏是河间府人氏,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叔父叔母长大。
叔父叔母对她很好,她与堂妹只差两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亲。
后来她嫁了人,夫君考中了进士,外放到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县做官。
一开始她与家里常有书信往来。知道堂妹也嫁了人,生了子,妹婿后来考了武举,外放到并州做了官。
再后来颖川王叛乱,波及好多个州郡,包括家乡丰水镇,听人说堂兄带着家人逃去了南边。
她写信到并州,没有回信,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堂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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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到并州上任。
后来夫君也辗转调任各地,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这花样子是从哪里买的?”江氏有些激动地问。
“在云绣坊啊,就是上次买珠花的地方。”周宜滨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激动,这花样子就这么好看?
“那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画的?”
“应该是……萧永贺的夫人画的吧。我听铺子里的女伙计说,是东家亲手画的。”
“萧永贺?你的好友,宣宁侯世子?”
“对,母亲,您怎么了?”周宜滨见母亲两眼发直,有些吓到了。
江氏对萧家的事略知一二,知道萧世子娶了个边关武官的女儿。
那武官姓宋,堂妹嫁的夫婿也姓宋,当时她听到姓宋时,心中就有些留意,又觉得不可能那么巧。
如今见萧家世子夫人画的莲花跟堂妹一样的手法,江氏心中升起了希望,觉得很有可能就是!
“儿啊,你可知萧世子的夫人,她的母亲姓什么?”
周宜滨悄悄打听过宋清音不少事情,但真不知她母亲姓什么。
江氏也不指望他知道,问完就蹭地一下子站起来:“我想见见她,滨儿,你快带我去!”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如些急慌慌的。”
“你别管,快带我去。”江氏一边说,一边往屋外走。
周宜滨拉住母亲的袖子:“可是她现在不在铺子里,刚才我买完花样子,她就走了。”
“不在啊。”江氏颓然坐下,“也是,她是世子夫人,怎么会总在铺子里待着。”
“母亲,到底怎么了?您这么着急要去见萧……夫人?”
江氏看了儿子一眼:“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外祖家的事吗?这位世子夫人,很有可能就是你堂姨母的女儿,你的表妹。”
“我的,表妹?……”周宜滨呆住了,心中又惊又喜,要是……她是自己的表妹,那以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她见面、说话了。
周宜滨心急起来:“那母亲何不现在去侯府拜访?”
“还是先见见人,问一问,万一要不是,倒不好收场。”江氏道。
周宜滨站起身来,不自觉地搓着手:“母亲你放心,这几日我就在东都司街云绣坊外面等着,只要她一去,我就叫人来请母亲。”
却说侯府老夫人严氏,昨夜想了一宿,除了给儿子吃助兴的药以外,好像没有别的法子。
她早饭都没吃几口,就叫人撤了下去,又叫丫头们都到外面,只留下汤婆子一人。
“红英,你说我要真这样做,以后贺儿会不会埋怨我,与我母子离心?”
红英是汤婆子的名字,如今也就只有老夫人这样叫她了。
汤婆子道:“老夫人放心,贺哥儿从小就听话,就算是一时与您置气,等他知道了别的女人的好,哪里还会怨您,只怕感谢还来不及呢。”
听了汤婆子这话,严氏顿时觉得有理。儿子只是被那个女人蒙了心,等有了温柔解意的若芳,还怕他不回心转意?
“如此,红英,你寻个稳妥些的人,弄一些药来,记住,一定不能伤身子。”
6. 茶中药
宋清音去商行一般都是带上朝儿和李全福。
李全福也是宋清音从娘家带过来的,今年十六岁,比宋清音还小一岁。
李全福是个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十岁的时候病倒在宋前铺子前,宋母见他可怜,替他抓药治好了病,又见他为人伶俐勤快,就收留他在铺子里当学徒。
如今他是宋清音铺子的掌柜。别看他年岁不大,却很是能干。铺子里收货、记帐、管库、看门都是他。
他在铺子里时很稳重,一副威严大掌柜模样,在宋清音面前却很是活泼,话又多。
“姑娘,前天商行的牙婆说,今儿会新来一批货,正好姑娘去掌掌眼。”
朝儿白了他一眼,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改口叫夫人,你总是记不住。”
朝儿与李全福年岁相仿,在宋家时就经常拌嘴,如今到了京城,依然这个样。
李全福哼了一声:“你当我不晓得,还用你个小丫头来说?这不是没外人嘛,随口就叫出来了。”
“忘了就是忘了,还不承认,胡搅蛮缠,胡言乱语。”
两人一边走,一边拌着嘴,很快出了东都司街,雇了一辆车去商行。
如今宋清音出门,严氏并不管,但她不想让严氏知道她在外面开了铺子,所以从来不坐侯府的马车。
商行离得不远,坐车不过两刻钟就到了。只见里面热闹得很,看货的、验货的,订契的,喝茶谈生意的,打听消息的,还有卖瓜子、点心的,人来人往。
宋清音主仆去了专门的布匹绸缎区,这里的女人明显男人多。宋清音和朝儿混在里面并不显眼。
三人去见了相熟的牙婆,果然有走商新从淞江贩来了一批暗花白菱布,还有白菱缎。
宋清音看了看,那布细密柔软,又轻又薄,还织着翠竹、宝相花,祥云纹等暗花,夏天做衣裳穿,既舒服又好看。
就是价格有些太高,她担心不好卖。
货物的价钱一向是由李福全来谈。他为人活泛,嘴又甜,嘴皮子还伶俐。
宋清音先与他商定了一个合适的预期价格,就与朝儿坐到一边喝茶去了。
李福全则与那行商还有牙婆一起,边喝茶边谈,双方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让步。
后来,李福全听行商说,过一阵子还有一批货到京,就与他商量,先按每匹布400文,每匹缎900文,这次先要布80匹,缎30匹,如果后期累积进货量达到布200匹,缎100匹,则价钱减50文,按350文和850文。
行商想了想,同意了。进货多了,价钱是该让一些。并且小掌柜为人实诚又爽利,以后如果能长期合作就更好了。
后面两天,宋清音先是在商行验货,后来又看了几家从南边进来的绒花、珠花,一直没顾上去铺子里。
到了第三天,她带着朝儿去铺子,下车后一进东都司街,就觉得不对劲儿。
她父兄都习武,她也跟着练过,虽不说武功有多高,但打一两个寻常男子不在话下。习武之人耳目比常人要灵一些,也更警醒。
她一转过街角,没走两步,就感觉有人在偷偷地看自己。她伸手拉了朝儿一把,给她施了个眼色。
朝儿立马会意,装着低头走路的样子,眼睛却是四处瞄来瞄去。
快走到铺子门口时,宋清音终于锁定了目标,一个箭步冲到路旁的大榆树后,伸手捏住一男子的脖梗子,将他揪了出来。
朝儿紧跟其后,一脚踢向男子,将他按倒在地。
“说,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做什么?”朝儿单膝跪在他背上,一只手扭着他的胳膊斥道。
“哎哟,哎哟,疼,疼……”男子直喊,“我是周宜滨,我,我没有鬼鬼祟祟。”
周宜滨?这时宋清音也认出了他:“朝儿,放手。”
朝儿这才松了手。
周宜滨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没想到嫂夫人有如此身手,真是惭愧,惭愧。”
宋清音略有些尴尬:“我还以为是坏人呢。对不住了,周公子。可伤到你了?快到我铺子里来,我叫人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周宜滨动了动胳膊,没断,他忍着痛说道,“小事,小事,其实也不怎么疼。”
“好端端的,你干嘛躲在树后面,还探头探脑的?”宋清音问。
“家母想见夫人一面,我是在这里等夫人,天气热,树底下不是凉快么?”
“令堂?见我?”宋清音奇道,“可是要再选些珠花首饰,还是花样子?”
“不是,是有重要的事。”周宜滨见有不少人往这边看,压低了声音问,“冒昧问一句,夫人的娘家母亲可是姓江?”
“是啊,你怎么知道?”
“可是河间府丰水镇人氏?”
“不错。”宋清音怀疑地看着他,“你调查我?”
“没有,没有。”周宜滨摆着手,满脸喜色,“这下应该是没错了,八成就是。”
说完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他转身就跑:“夫人等着,我母亲一会儿就来!”
只留下一脸懵的宋清音。
到子铺子里,宋清音先去看了新进的淞江布,又问了问哪种花样子和绒花最好卖,刚要坐下喝口茶,就见周宜滨领着一名中年美妇走了进来。
宋清音一看那妇人的面貌,有些愣住了。
只见她鹅蛋脸,双眼皮,微微上挑着,好像总是在笑的唇角,跟自己的母亲竟有六七分相似,一看就让她觉得亲切。
江氏看着宋清音,也非常激动,眼睛都微微湿润了。
这孩子的眼睛,像她的母亲。
“你,你母亲是不是惠莲?”江氏拉住宋清音的手问道。
铺子里有些客人朝这边望过来,周宜滨提议道:“不如我们到旁边茶楼去说话。”
宋清音将他们带到了后院。
江氏还紧紧地拉着宋清音的手,宋清音也回过味来了:“夫人您,也姓江吗?闺名难道是……惠秋?”
她不止一次听过母亲说过外祖家的人和事,知道有一个堂姨叫江惠秋,还有一个亲舅舅叫江正垣,就因为颖川王闹乱子,害得一家人失去了联系。
“外甥女……”江氏一把抱住了宋清音,泪流满面。
宋清音将江氏请进屋里,互相诉说了这些年的境况,周宜滨和宋清音也以表兄妹的身份重新见了礼。
江氏恨不得立刻到宣宁侯府拜访,正式认下这门亲事,但想到宋清音在人家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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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媳,门第又比侯府低,怕她不好做。
她也是做过儿媳的,知道做媳妇的难处。
她得回家好好准备一下。
周宜滨的父亲是进士出身,如今在工部任正五品的郎中,江氏觉得对上侯府有些压不住,又托了自己的好友兼姻亲,兵部侍郎李夫人一起,给宣宁侯夫人严氏递了一封拜帖。
两天后,江氏与李夫人来侯府拜访,严氏叫了严若芳和宋清音来陪客。
江氏装做不认识的样子,与宋清音闲聊,聊着聊着,发现竟是自己的堂外甥女。
后来,自然是顺理成章地认了亲。
江氏等人走后,严若芳满面愁容回了延瑞院:“姑母,她如今在京中有了亲人,我……”
说着,她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我是嫁不成表哥了。”
严氏冷哼一声:“不过是个五品官罢了,还是堂姨母,又不是亲姨母。你不必担心,药我已经备好了,只等有了好时机……”
严若芳听了这话,这才放了心。
傍晚,萧永贺回来,见宋清音正在院子里舞剑,身姿飒爽,一把细腰柔中带韧,院中海棠花随着她的剑风,四下飞舞。
萧永贺看得痴迷了,一双眼睛仿佛粘在了她的身上,一颗心也在随之跳动。
她已经很久没有舞剑了,看来今儿认了亲,是真高兴。
那天见了江氏,回来宋清音就跟萧永贺说了。
一剑舞毕,宋清音如一个女侠一般,仗剑而立,笑着看向萧永贺。
萧永贺上前,掏出帕子替她擦着头上的细汗:“这么高兴?”
宋清音“嗯”了一声:“过几天,姨母会接我去她家住两天。”
萧永贺道:“好啊,到时我送你去,正好我也正式拜见一下姨夫姨母。”
小夫妻一同回房,洗漱、吃饭,不在话下。
休沐日,江氏派人来接宋清音。萧永贺陪她一起,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去了周府。
江氏曾生过一个女儿,三个月上夭折了,如今她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娶妻,在雍州做县丞,家中只有小儿子周宜滨。
如今认下了宋清音,江氏简直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疼,一个儿劲儿地给她夹菜,还赶着给她做了好几身衣裳,她暂住的屋子收拾得极为精致。
宋清音心中暖融融的,真想一直住在这里,再不回侯府。
萧永贺和周宜滨陪着周父下棋聊天,吃饭时还喝了不少酒。
等他回到侯府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因为喝了酒,他就没去外院书房,直接回了崇光院。
进屋后,一个小丫头递了一杯茶。他口有些渴,随手接过喝了。
他拿出一本书来,想着看一会儿再睡,却不知怎么的,感觉越来越热,脑子也越来越糊涂。
还以为是天气热了,再加上喝了酒,所以才这样,萧永贺脱了上衣想到耳房冲个凉水澡。
他站起身来,感觉有些晃,这时一女子推门进来,穿着与宋清音一样的衣裳,扶住了他:“妾身扶夫君去。”
是音音吗?音音今晚不是住在周家了吗?萧永贺有些糊涂。
他使劲睁着眼去看对方的脸,那女子却只低着头,娇羞地扶着他:“夫君……”
7. 纳妾
萧永贺浑身越来越热,感觉只有扶着他的那双手又凉又软。
“音音……”他伸手将人拥在了怀中。
“夫君……”女子的身子微微发抖,声音黏腻,“妾身扶你过去。”
不对!音音从来不对他自称“妾身”,且这声音也不像,音音的声音甜软,但绝不黏腻。
萧永贺猛地一下子把怀中的女人推倒在地。又下死力掐了自己一把,一瞬的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快步走到桌前,想端起冷茶泼在自己脸上,又怕里面有药,又放下了。
他又掐了自己一把,保持着冷静,这才看向地上的人。
只见那女子捂着头,趴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
萧永贺以为是刚才给他递茶的小丫环,心想真是胆大包天,敢趁主母不在做出如此行径。
他一脚将人踢翻了过来。
那女子疼得惊叫了一声,捂着额头,脸上流下几缕血来,是刚才摔到地上磕的。
“表哥……我,我是你的表妹若芳啊。”
正这时,外面划过一道闪电,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
闪电照得屋内亮如白昼,照着严若芳苍白的脸颊,那脸上几道细细的血痕,犹如艳鬼。
什么?表妹?
萧永贺惊得后退了两步。表妹怎么会来他屋里?
“表哥,是姑母逼我来的,不然……不然她就要将我送回严家。”严若芳哆嗦着爬了起来,“表哥,我不会做什么的,求表哥可怜可怜我,我只在屋里待上小半个时辰就行,只要瞒过姑母就行。”
严若芳一副可怜兮兮、弱不经风的模样:“要是回了严家,父亲一定会将我嫁给老头子做继室的。”
萧永贺身上又开始热了起来,头也越来越昏沉,严若芳的话也变得模模糊糊,只听到她求他可怜可怜她。
外面又是一阵阵雷声,雨哗哗哗地下了起来。
萧永贺扯着自己的衣领,顾不上严若芳,扭头冲进了雨中。
冰凉的雨点打在身上,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这才又清醒了些。
不行,得去找些解药来。
萧永贺喊了两声,院子里竟一个人都没有。他转念一想,外院书屋还备着些药,抬步走到门口,却发现院门被锁了。
他在雨中站了一会儿,想起音音的妆盒里有些解毒丸,还是他给她配的,叫她防身用的。
萧永贺转身又进了屋,先找到药丸吃了两颗,然后又拿起墙上挂着的剑,“锵”地一声拔剑出鞘。
严若芳一看,吓得浑身发抖,声音都打着颤:“表……表哥,你……你,要……杀,杀了我吗?”
萧永贺不语,踏步出门,一剑将院门劈开,又转身回屋:“你走吧,回去告诉母亲,我……我……叫她好自为之!”
严若芳抖着身子出去了。
萧永贺又接着站在院中淋雨……直到冻得他心都要凉透了,才回屋昏昏沉沉地睡了。
宋清音在姨母家住了三天,每日陪姨母喝茶赏花,闲话家常,姨母还亲自下厨,给她做好吃的。
第四日早上,严氏派人来接她,说是不好老打扰亲戚。她只好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姨母,回了侯府。
一回去就听晴雪说,她去周家那天晚上,世子爷淋了雨,病了两天,病好后就将冬云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并且世子爷还回了书院住。
宋清音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冬云是老太太派来的人,必定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事,夫君才会将她打发走。
并且夫君还淋了雨,生了病,难道……那个冬云趁着她不在家……
宋清音又气又急,想找萧永贺问清楚,偏偏他又不在家,晚上也不回来了。
再详细问晴雪,晴雪说那天晚上被老太太叫去做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清音只好叫人将她从姨母家带回来的东西放好,她先去见严氏请个安,等下午再去书院问问萧永贺到底怎么回事。
延瑞院。
严若芳有些忐忑地坐在椅子上,额头上包着一块白布,脖子里还有些深深浅浅的印子。
严氏在一旁道:“你不用怕。贺儿跑到书院去不回来,只是一时想不通,觉得没脸。可我好好的侄女,人都被他碰了,他不纳也得纳。”
“宋氏知道了这事,必定也得替贺儿周全着,打落牙齿和血吞,将你纳进门来。”
严若芳只低着头,声音如蚊蚋:“全凭姑母做主。”
她心里怕呀。要是那天晚上是表哥,她自然理直气壮。可表哥将她赶了出来,回来的路上,她被一男子拖进了假山洞子里……
她不敢跟姑母说实话,她更不甘心,凭什么她要嫁给那样一个烂人?
只盼表哥那晚上中了药,糊里糊涂记不清,把这事认下来。
他要是不认……那她就咬死,是后来她回来给他送解药,然后被他……是他脑子昏沉,不记得了。
对,反正也没别人看见!
宋清音进了延瑞院,见院子里静悄悄地,一个丫头婆子也没有,感觉有些奇怪。
等进屋时,汤婆子亲自给她掀帘子,就更奇怪了。
她上前向严氏请了安,又替姨母表达了问候,呈上了一小筐姨母托人买的,南边运来的新鲜樱桃。
严氏心里满意,樱桃这个时候可是不易得,有钱都买不到。
“有劳你姨母挂念。”严氏脸色好看了许多,“快坐下说话。”
严氏略微问了宋清音两句在周家住得怎么样,就看了严若芳一眼,说道:“有个事儿跟你说一下。那天贺儿陪你去周家,回来后我听说他喝了酒,就叫若芳去给他送碗醒酒汤,不成想他酒醉糊涂,将若芳当成了你,就……”
“你是贺儿的妻子,这事儿还得你操办,挑个好日子,在家里摆两桌酒,将芳儿纳进来吧。”
严氏一边说,一边看着宋清音,见她脸色骤变,就加重了语气,斥道:“你也别觉得委屈,我侄女好好的清白人家的女儿,倒要做妾,这才真是委屈她了。”
严氏的话如同重锤一般砸在宋清音的心头。
夫君他,竟然与严若芳……
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脸色煞白,如同被风雨吹打的牡丹,失去了原本娇艳的颜色。
她抬头看了严若芳一眼,见她头缠白布,脖子里还有些明显的痕迹,不由得耳边嗡嗡直响。
她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努力保护清醒。
要冷静,不能自乱阵脚。
前些天因为她不去外院书房送茶送水,夫君还跟她置气……对了,那时夫君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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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表妹老去给他送东西!
也许那时他就有所察觉了。
不能只听婆母的一面之词。
可是严若芳这个样子……很像是跟男人……
会不会是婆母叫她故意弄成这样的?
宋清音心中存着一丝希望,她要去书院问问他,如果要真是与表妹发生了什么,那她……
“和离”两字在她心头打转,却又有些不敢想。
严氏见宋清间脸色变换,却一句话也不说,只道她无计可施,只能含泪认下此事。
她朝严若芳施了个眼色:“还不快与你家夫人见礼。以后你们姐妹相称,一同伺候贺儿。”
宋清音已强自冷静下来,她一摆手制止了严若芳:“且慢!纳妾是大事,总得问过夫君再说。”
严氏这时想起宋清音是正妻,是主母了:“你是贺儿的妻子,替他纳妾是应当应分的,只要你点了头,他一个男人家,还能不愿意?”
“不然,”宋清音看了严若芳一眼,“就算是纳妾,也得找个夫君喜欢的吧。怎能随便一个女人就塞给他。”
严若芳听了这话,又羞又气,捂着脸,低声啜泣。
严氏气得直哆嗦,拿手指着宋清音骂道:“我好好的侄女,哪里随便了?你这小户养的下溅坯子!妒妇!今日这妾你纳也得纳,不纳也得纳,不然我就叫贺儿将你这妒妇休了!”
宋清音心中气极,面上却只板着脸,貌似恭敬地福了一福:“儿媳这就去叫夫君回来,好纳妾。”
她转身出了延瑞院,脚下快得生风。等在院外的朝儿急忙跟了上去:“夫人,你怎么了?”
宋清音也不说话,只一路疾行,一直快到崇光院了,她才停了下来,扶着路旁的一株柳树,干呕了几声。
朝儿忙去给她拍背,着急地问道:“发生什么事儿?老夫人骂您了?”
宋清音呕了几下,只呕出了一点酸水,她摆着手,顾不上回答朝儿的话,只吩咐道:“叫人备车,我们这就去书院找萧永贺。”
朝儿听夫人直呼世子的大名,又想起莫名被送走的冬云,顿觉发生了大事,忙应了一声,叫人备车去了。
已经到了初夏时节,天气渐热,宋清音坐在车里,听着外面一阵阵的蝉鸣声,心烦意乱。
要是夫君与严若芳没有发生什么,万事好说。但,如果二人真要是有了什么,她该怎么办?
和离吗?和离回泊吾郡的话,爹娘会伤心自不必说,只怕那郡守的纨绔公子要纠缠,以前想娶她为继室,看她和离,没准就要纳她为妾了。她自然是不肯的,到时父母就要为难,只怕还会为了她得罪上官。
可要是不和离,难道就看着夫君纳妾?严若芳可不是普通的妾室,她是婆母严氏的侄女,婆母本就看不上自己,以后府里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何况,她光是想想丈夫与严若芳在一起的情形,就恶心得吐了出来,要是真纳进来,让她亲眼看着,她不得呕死?
车子很快驶到了岳翰书院门口。朝儿下车,请守门人去通禀一声,道是家中有事,叫宣宁侯世子出来一下。
萧永贺听说家里来人,心中咯噔一下,必定是音音回家,知道了那事。
他疾步往外走,等到了书院门口,看到不处停在树下的车子,步子却再也迈不动了。
8. 解释
宋清音坐在车中,听到了朝儿的行礼声,却迟迟没听到萧永贺的脚步声。
她掀开帘子,朝书院门口望去,正对上了萧永贺愧疚而忐忑的眼神。
萧永贺看到了几日不见的娘子,见她冷着脸,眼圈却微有些发红,一阵心疼,只觉心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
他再也忍不住,几乎是小跑着来到车前:“音音,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宋清音却放下了车帘,挡住了萧永贺的视线:“换个地方说吧。”
在书院门口谈这事的确不好,萧永贺上了马车:“那我们去临溪园吧,那里还凉快些。”
宋清音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马车启动,萧永贺想要解释,想起车外不光有朝儿,还有赶车的车夫,张了张嘴,终于没说话。
宋清音似是不想看到他,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车厢里有些闷热,萧永贺拿起一旁的扇子,悄悄地替宋清音打扇。
缕缕清风,似乎将车厢中沉闷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临溪园是一座茶楼,因临着泽水而建得名,一楼是大堂,供应各种茶水点心,茶博士穿梭其中,中间有一台子,每日都有说书、唱曲的,十分热闹。二楼是雅间,窗外是清澈的河水,柳树碧绿的枝条轻拂着窗口,雅致清静。
宋清音与萧永贺来到二楼雅间,等茶博士上茶后就关了门,留朝儿在门外守着。
二人对面而坐,萧永贺急切地将那晚的事详细讲了一遍。
“音音,我没对她做什么。她一说话我就认出来不是你了。”
见宋清音不说话,萧永贺又可怜兮兮地说道:“没有解药,我淋了一整晚的雨,第二天病得爬都爬不起来。”
他说得很详细,应该是真的,宋清音很想相信他,但……想起严若芳脖子上的痕迹,她又不敢轻易相信。
“那为何严家表妹的脖子上……”宋清音感觉说出来都心中膈应,“有许多的……痕迹。”
“什么痕迹?”萧永贺愣了一下。
很快,他明白了过来,急急地摆手:“音音,你相信我,我绝没有碰她,她扶住我以后,我就将她推倒在地了。对了,她头还磕破了。”
“至于什么痕迹,我真不知道,也许是……蚊子咬的?音音,”萧永贺几乎是指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我骗你,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唔……”
是宋清音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要乱发誓,我……相信你。”
“真的?音音你太好了!”萧永贺握住宋清音的手,心情激荡又沉重,“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本以为那晚将表妹赶走,事情不成,也就没事了。对于母亲,他一个做儿子的,无法怎样,只能远着,所以他病一好就回了书院,并且晚上也不回侯府住了。
没想到母亲和表妹不光给他下.药,事情不成后,竟然还给他栽赃!并且以此欺骗、要挟音音。
“这两日你先到姨母家去住,我回家好好与她们说道说道。”萧永贺道。
“算了,”宋清音想了想,“我今日早上才从姨母家回来……姨母知道了会担心的。”
可是,一想到回了侯府,要给严氏请安不说,还要见到严氏和严若芳的脸,她心里就堵得慌。
“要不,我到铺子里住两日。”
那铺子是前铺后院,本就是可以住人的。
“不好。”萧永贺一口回绝了。
那铺子后院是能住人,但那条街上住的不是掌柜、伙计,就是家中只一间铺子的商户人家,还有的赁给了别人,可谓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音音一个年轻女子住在那里,他如何能放心。
“我在洪门街有一个小院子,原是一个朋友的,后来他有事急需用钱,就转给了我,连母亲也不知道。你先在那儿住两日,我叫安平多带几个人守着。至于母亲,我就跟她说,你姨母有事,叫你再去住两天。”
“也好。”宋清音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回侯府就好。
二人商定已毕,也无心喝茶,叫伙计将点心拿纸包了,给朝儿提着,出雅间下楼。
在临溪园门口,等马车的工夫,迎面走来两个男子,打头之人打量着萧永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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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地叫了一声:“萧兄?”
萧永贺抬头望向男子。
男子这下确定了:“真是萧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原来是周兄。”萧永贺拱手见礼。
周欣泰是工部员外郎的小儿子,亲姐姐是肃王的侧妃,小时曾与萧永贺同在岳翰书院读书。
两人交情一般,只是相熟而已。后来萧永贺去了饶州,只前几年回京探亲时,遇到过一次。
萧永贺与他寒暄了两句就要告辞,周欣泰却盯萧永贺身边的宋清音看。
小娘子生得高挑纤美,那一把细.腰,一手就能掐断,容貌更是娇美,白生生的小.脸,细滑如粉,眼似桃花,让人忍不住想要抚上去,将那桃花揉碎。
“这位是……?”他听说萧家有一位表妹,一直在侯府住着,说是陪侯夫人。难不成这就是那个表妹?
虽说门户低了些,但生得这样美,看在宣宁侯的面子上,他娶回家去也不是不行。
宋清音抬眼看向那男子,只见他长相倒也算得上俊俏,就是眼神猥琐,直勾勾盯着她看。
她心中一阵厌恶,往萧永贺身后站了站。
萧永贺往前一步,挡住周欣泰的视线,面色不虞,冷声道:“这是内人。”
“啊?你娶妻了?成亲了?我怎么没听说过?”周欣泰既震惊又怀疑。
萧永贺要是成亲的话,就算是不邀请他,京城里总得有个动静吧?
“我是在饶州成的亲,你没听说也是正常。时辰不早了,就不打扰了,告辞。”萧永贺说完,扶着宋清音上了马车。
目送马车走远后,周欣泰心中还想着刚才的美娇.娘,他舔.了舔嘴唇,恨声道:“这样的美人儿,怎么就叫他得了!”
他一旁站着的老者却是想着萧永贺的长相,若有所思。
他是肃王府的老管家,今日跟周欣泰来办些事。
他从年轻时就跟着肃王出入宫廷,见过废太子,刚才那男子,与年轻时的废太子竟然有五六分像。
按说那萧世子与皇家一点关系都扯不上,这事儿就奇了。
9. 撑腰
“知了——知了——”院外高柳上蝉鸣阵阵,严若芳躺在小榻上,本就烦燥的心情像是着了火。
“一群废物!”她瞪了一眼打扇的丫鬟红芙,劈手夺过她手中的团扇扔在地上,“这么吵,就不知道叫人去粘下来?”
红芙忙跪下请罪:“是奴婢不经心,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叫人拿杆去粘。”
她一边说,一边拾起地上的团扇,躬着腰退了出去。
一出门就见绿菊匆匆跑了回来,热得满脸是汗。
“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姑娘正烦着呢。”红芙问。
绿菊匆忙点点头,快步往上房回禀:“姑娘,世子爷回来了!”
“真的?”严若芳蹭地一下坐起来,“他,他往哪里去了?”
虽然知道表哥不可能来看她,但她心中还是存着一丝奢望。
“世子爷往老太太院中去了。”
往老太太院中去了,那……必是说纳妾的事。没想到表哥这么快就回来了,宋清音才刚去找了他。
严若芳嫉妒地咬了咬牙:“快,快去姑母院中守着,仔细打听消息。”
“好,奴婢这就去。”绿菊转身要走。
严若芳抓起簸箩中的一条抹额,道:“等一下,拿上这个。红口白牙的,你去做什么?拿上这个,就说是给老太太送抹额。”
大夏天了,送个抹额好吗?绿菊没敢问,拿起抹额,一溜烟跑了。
从临溪园出来后,萧永贺本想带宋清音去看看小院,再一起布置一下。宋清音却道要去铺子里,叫他自己看着弄就行。
萧永贺就叫安平带着人去布置打扫,他则回侯府处理严家表妹的事。
一回来,他就径直去往延瑞院,严氏正好小憩醒来。
他冷着脸上前见礼:“见过老太太。”
听到儿子叫自己老太太,而不是母亲,严氏立时恼了。他这是来给那小溅妇撑腰来了,真是反了天了!
“不敢当。”严氏忍着气,端起茶喝了一口,“纳妾的事,宋氏可与你说了?日子定在哪天?”
“母亲,我与表妹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何况,”萧永贺道,“我早就说过了,不纳妾,不收通房。”
严氏一拍桌子:“你做的事,你不承认就算了?我都看过了,你表妹脖子上……都那个样子了,不是你是谁?你怕是当时糊涂了,过后才忘了。”
“母亲还有脸说!”萧永贺怒道,“您身为母亲,竟然给儿子吃……那种药!”
“我可没有,我哪里知道什么药?”严氏狡辩道,“都是冬云那个丫头,吃了豹子胆,做出那等事来。可怜芳丫头,正好去给你送醒酒汤……你吃了药,不记得了,芳丫头可都记得呢。”
“儿子清醒的很。我习武多年,那点药,还不至于让我人事不省。何况我随身还带有解毒的丸药。”
什么?他还有解毒的丸药?严氏暗暗后悔,给他下的剂量太小了。
“不管怎样,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扶过你,你也抱过她了,你得给她一个交代,你要不喜欢,纳回来,放一边不理也就是了。”严氏退而求其次,试图说服儿子。
“我不会纳妾。”萧永贺冷脸道,“以后我会住在书院,母亲还是赶紧给表妹寻一个好人家吧。”
“一定是那个溅妇,是她给你灌了迷魂汤。”严氏拍着桌子喊,“去,把她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她,就是这样做人媳妇的?”
“音音这几天会住在周家。”
“什么?刚回来,又要去人家住?成何体统?”
“表妹在侯府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老太太说不成体统。何况,”萧永贺再不给母亲留情面,“她不光在别人家里住,还总是往表哥屋里跑,也不知是何体统!”
“你,你个孽子!你,你……”严氏捂着头,又要装晕。
萧永贺冷声道:“母亲,您要是再晕一次,那就是说明儿子与您相克。以往您身子好着呢,儿子一回来,您就再三晕倒。做儿子的,怎能看着母亲受苦,还是出去游学一阵子为好。听说南边的麓山书院大儒云集,对学问很有帮助。”
严氏捂着脑袋,也不知该不该再晕一次。儿子要是走了,还怎么纳妾?
她这一愣神的工夫,萧永贺已经抬步走了出去:“儿子告退。”
看着儿子绝情的背影,严氏气得一把将桌上的茶壶、茶碗扫在了地上,一阵“哐当、卡察”声。
吓得等在外面打探消息的绿菊一哆嗦。
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宋清音坐着马车来到位于洪门街的小院,在夕阳柔和的光芒中,小院显得格外幽雅安静。
小院不大,只有两进,却布置得雅致而舒适。
一进门是鲤鱼戏荷的影壁,前院西北角植着一架藤萝。过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面是三间上房,旁边厢房、耳房俱全,从侧门出去,东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园子。
正房的窗外种了两颗石榴树,火红的花朵,碧绿的叶子,让人眼前一亮。
屋子里安平和朝儿已经带着人洒扫铺陈过了,添漆床上铺着碧色的锦褥,悬着轻纱帐子,高几上放着细颈瓶,瓶中插着几朵盛开的木芙蓉。
宋清音满意地点点头,叫朝儿拿些钱赏了跟来小院的人等。
晴雪也已经跟来了小院,主仆三人洗漱后正准备歇息,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很快萧永贺进来了。
宋清音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晚上不是在书院住吗?”
“娘子住在这里,我晚上怎能不回来,将你一个人丢下。”
宋清音虽然相信了丈夫,知道他与严若芳没做什么,可是,大约是今日刚刚被婆母逼着给他纳妾,又看了严若芳的样子,如今看到他就想起当时的情景,心中就不大愿意见他。
“你还是回书院住吧。这里离书院比侯府远,一早一晚地来回跑,不方便。”
“远不了多少,不碍的。”萧永贺上前,想要去拉宋清音的手。
宋清音下意识地向后一闪,躲开了他。
以前娘子从来没有躲过他,萧永贺脸色黯然。
娘子这是心中与他有了隔阂,萧永贺声音低沉,几乎是哀求道:“音音,你别赶我走。”
宋清音继续后退了一步:“你还是回书院住吧。不然,我就回铺子里住。”
她想,她需要冷静些日子,等心情平静下来,就能重新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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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他了。
“音音……”萧永贺无声地求告。
宋清音却将脸转了过去,不看他。
萧永贺见宋清音神色坚决,不敢再强求留下,怕她真要回铺子去:“那好,我,我先回书院去。”
他心情沉闷地出了小院,却是没有走。
站在小院外,看着东边天上的一轮圆月,冷冷清清的,好像他一般,孤零零的。
他如今是有家回不得了。
周宜滨这几天心情很是郁闷。本以为认了亲,宋清音成了自己的的表妹,近水楼台,就可以多与她说说话,结果母亲每天霸着她也就罢了,只要他一过去,母亲就赶他走,说什么表妹已经嫁人了,叫他避嫌一些。
表妹在他家住了好几天,他愣是没说上几句话。
今天在书院,萧永贺被人叫了出去,他悄悄跟在后面,见是表妹身边的那个丫环朝儿,后来他们坐马车走了,他本想偷偷跟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惜一时寻不到马车,只能罢了。
傍晚,周宜滨去了宋清音的铺子。
这几日他常来,说是看看铺子里有没有事,回家好与表妹说。如今铺子里的人都认得他了。
两位女伙计已经回家了。李全福与小伙计陈二柱正要上板子,见周宜滨来了,笑着招呼道:“表少爷,夫人今儿下午来过铺子里了。”
周宜滨也笑道:“那看来今儿是没什么话要我捎了。”
“要捎也捎不了了,”李全福道,“怎么,表少爷还不知道吗?夫人今儿已经回侯府了。”
“回侯府了?”周宜滨故作惊讶道,“正好,我晚上有事想去寻萧兄,岂不是又能见到了?”
“夫人今晚与世子爷去了别院。”李全福道,“表少爷还没回过家吧?夫人专门派人与姨太太说了,要是侯府的人问起,就说夫人在贵府小住几日。”
“这样啊。我刚从书院下学,就过来这边了。那李掌柜,我先走了。”周宜滨拱了拱手,匆匆告辞。
李全福忙道:“不敢不敢,您叫我小李子就行了。”不等说完,周宜滨已经走远了。
李全福无奈摇头,“表公子总是这么客气。”
萧永贺的别院,周宜滨是知道的,当年还是他当的中间人呢。
他匆匆赶了过去,快到门口时还在想以什么借口拜访,就看到了在小院外徘徊的萧永贺。
“绥之兄,大晚上的,你在这里做什么?赏月呢?”
萧永贺一惊:“文远,你怎么来了?”
“听说表妹出了些事,过来看看。”他其实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诈一诈。
萧永贺正满心凄然,无人诉说,周宜滨是他的好友,又是清音的表兄,他没想着隐瞒,向着好友倾诉了一遍,叹息道:“哎,清音她说是相信我,却不许我进门。”
周宜滨满脸同情,拍着萧永贺的肩道:“表妹也是的,怎么能把夫君关在门外呢。我这个做兄长的,替你说说她。”
说着就要去敲门。
萧永贺忙拦住他:“是我不对,哎,算了,还是回书院吧。”
周宜滨转了转眼珠,道:“你叫我一声表兄,我给你出个好主意。保准让你进去。”
10. 哄骗
听周宜滨说他有办法,萧永贺忙问:“什么办法?快说。”
周宜滨勾唇一笑,月光下,萧永贺无端地觉得他的笑容有些诡异。
“你还没叫我表兄呢。”
“你是音音的表兄,自然也是我的表兄。”萧永贺很干脆地叫了声,“表兄,快说。”
周宜滨这才说道:“还记得我们刚到书院的时候吗?那时候大概五、六岁的样子,一次,你哭着说,你不是你娘的亲生儿子,你要离家出走,到饶州去找你爹。”
萧永贺想起来了,他小时候调皮,有一次被先生罚了,就偷偷跑回了家,又不敢叫家里人看见,就躲在了衣柜后面。
衣柜后面黑乎乎的,很没意思,正当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听到了低低的争吵声。
是奶娘和母亲身边的汤婆子。
俩人具体是怎么吵的他忘了,只记得大概的事由。
奶娘想让自己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奶兄做他的书童,但母亲不同意,认为奶兄年岁大了,人也不够机灵。
汤婆子叫奶娘认清自己的身份,夫人不同意的事,不要再歪缠:“也不看看你儿子那样儿,话都说不利索,还想当小少爷的书童,带出去没得丢侯府的脸!”
奶娘应是气极了,口不择言道:“什么小少爷,还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种,又不是夫人亲生的……唔……”
汤婆子一把捂住了奶娘的嘴,气急败坏道:“我看你是想死了!这种话也敢说!”
当时萧永贺只觉得是晴天霹雳,他竟不是娘的亲生儿子!
后来,那两人又低声吵了两句就出去了,他没敢出声,等屋里没人后又偷偷跑回了书院,跟好友哭诉。
周宜滨那时还说要跟他一起去饶州,两人商定要瞒着所有人。后来两人玩起别的来,就忘了这事儿。
晚上回侯府,母亲说奶娘病了,要回家里休养一阵子,重新给他派了一个大丫环伺候。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奶娘了。
他问过母亲几次,母亲说,她发还了奶娘的身契,奶娘跟着丈夫回乡享福去了。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还提它干嘛。”萧永贺道。
“这你就不懂了。”周宜滨说道,“女人都心软,你就跟表妹说,其实你不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所以老夫人才想让你娶表妹,好掌控你。如今你不同意纳表妹为妾,老夫人就将你赶出家门了,你已经无家可归了。表妹她一心软,不就让你进去了?”
“这,这不是瞎说吗?谎话总有拆穿的时候。”萧永贺直摇头,“再说了,音音她也不会信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表妹不会信?再说了,就算以后表妹知道了,你就说不是你有意扯谎,老夫人就是这样说的,为了吓唬你,逼你就范。”
萧永贺想了想,却也有理。
他拍了拍周宜滨的肩,笑道:“你小子,还没娶妻就如此会哄骗,以后也不知哪位女子被你骗了,做了我的表嫂。”
周宜滨心中一滞,推了萧永贺一把:“好啊,我给你出主意,你却来调侃我,以后别想我帮你。”
“好了,我走了。”说完,他转身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萧永贺看着好友走远了,这才来到院门前,举手想要敲门,又怕音音不让人开。转念一想,往旁边走了几步,翻身越上了墙头。
在院中巡逻的安平听到动静,警惕地提着刀过来,萧永贺打了个手势,安平看清了是主人,又悄悄地退了下去。
萧永贺放轻脚步来到东屋窗下,听见里面主仆二人正在说话。
“夫人,您就这样将世子爷赶走了,世子爷不会生气吧?”是小丫头朝儿的声音。
“生气?气就气吧,”是音音甜软的声音,“我还气死了呢。”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朝儿又说:“夫人,您说,要是老夫人一直逼世子爷,世子爷会不会……纳了芳姑娘?”
又是一阵沉默,只听音音叹息了一声:“不知道。真要是这样,我……”
“我不会的!音音,你相信我!”萧永贺忍不住出声了。
“是世子爷回来了。”朝儿忙从小榻上爬起来,点着了灯。
宋清音坐起来,披了一件衣裳,掀开了床帐子:“不是叫你去书院住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脸色清冷如霜,嘴上也不饶人:“还是世子爷想说,这院子是你的?那我回铺子里去吧。朝儿,快收拾东西,我们走。”
朝儿一看这架势,也不敢接话,悄悄看了两位主子一眼,低头溜了出去。
“音音,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你睡着了没有,本想悄悄地不惊动你,结果听到你们说话,忍不住出声了。我就一句话,说完就走。”
“什么话,你说吧。”
“我今日回府,跟母亲说清楚了,若是再逼我,我就到南边的麓山书院去游学,带上你一起。”萧永贺上前去拉了宋清音的手,“娘子,我不会违背我们的誓言,让你难过的。”
他为了她,不惜与自己的亲生母亲做对,宋清音心中不是不感动,就任由他拉了手,嘴上却依然没松口:“哦,我知道了,那你,还是先回书院吧。”
“音音……”萧永贺低头,将下巴依在宋清音的肩上,“其实……老夫人看我执意不肯纳了表妹,就说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将我赶出家门了……音音,你忍心将我也赶走吗?我现在连家都没有了。”
宋清音觉得他八成是在胡说,但又忍不住想,要是他真的不是侯府世子就好了,那样她与他夫妻二人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多好。
这一愣神的工夫,萧永贺拥住了她:“娘子,天晚了,我们歇息吧。”
萧永贺抱着宋清音,就要往床上去。
宋清音回过神来,推了他一把:“你去小榻上睡,别来烦我。”
“好吧……”萧永贺委委曲曲地松了手,“那我去睡小榻。”
只要不赶他走就好了,萧永贺心里高兴,没想到这法子还真行。
却说朝儿,刚才回了厢房,她自己的住处,却一直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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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着上房的动静,这时见里面熄了灯,她这才放心地歇下了。
宣宁侯府,延瑞院。
严氏一肚子的气,本来十拿九稳的事,结果侄女不争气,儿子死倔,就连儿媳也敢不回家来。
她叫人给儿子捎信,让他把儿媳接回来,没有在亲戚家老住着的理儿。
没想到儿子竟说,等表妹嫁了人再说,还说母亲都敢给亲儿子下药,他的夫人要是住在侯府,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他岂不是成了恩将仇报之人?
儿子这是怀疑她会害儿媳?严氏气得差点儿真晕过去。
但下药的事儿,到底是她理亏,也不好闹大了。严氏只好先罢了。
嫁不成表哥,严若芳本想,实在不行,叫姑母给她留心找个好人家,做不成侯府贵妾,做个小官太太也不错。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渐渐觉出了不对劲。
她这些天总是犯困,每日早上起来都觉得不舒服,恶心想吐,一开始她以为是吃坏了肚子,还骂了做菜的丫环婆子一顿。
后来有一次,菜中有一道葱油鸡丝,往日是她最爱吃的,可这次,她一闻到味儿,就吐了出来。
她突然想起家中嫂嫂怀孕时的情景,难道……自己有身孕了?可是,就只一次而已……
她吓得浑身都哆嗦起来。
她想起那天假山洞子里的人,不!她绝不能嫁给那样的人!不然,她这一辈子就完了。
她决定再拼一次。
于是,在延瑞院陪严氏吃饭时,严若芳见端上来一碗水晶烩鱼片,立时捂着嘴,忍不住吐了出来。
严氏一看,眼睛当时就亮了,她又问了侄女一些日常琐事,心中确定八成是有了,保险起见,又叫汤婆子悄悄带严若芳出去,找了个小医馆把了把脉。
得到了肯定的消息后,严氏高兴坏了:“没想到我侄女这么争气,这下贺儿他还能不认?宋氏那小户女,成亲这么些日子了,连个蛋都没有。贺儿要是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一定也高兴。”
“可是,”严若芳怯懦道,“不是表嫂怀的,表哥他不会喜欢的。表哥他……要是不认这孩子,要我打掉怎么办?”
“他敢!”严氏一瞪眼,“他还能不认自己的孩子?”
严若芳眼神一暗:“可是,姑母,我怕,我好怕……”
她掩面哭了起来。
严氏忙安慰她:“快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你放心,姑母想个周全的法子,这回一定让你称心如意。”
宋清音在小院的日子很好,每日画画,看书,练剑,去铺子里,没有婆母成日找事,日子过得像以前在饶州一样,顺心顺意。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这日,萧永贺下学回小院后没多久,周宜滨来了。
“绥之,表妹。”周宜滨匆匆一抱拳,道,“侯府老夫人今日给家母下了帖子,说是侯府园子里的荷花开了,三日后,请姨母去赏花。还叮嘱说,她还请了不少亲朋好友,叫表妹早一日回去,帮着准备。”
11. 鸿门宴
严氏并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这些年她从没办过什么赏花会,何况,宣宁侯府的园子里是有一池荷花,但池子不大,花开得也不出奇,并不值得特意举办什么宴会。
宋清音直觉这里边有幺蛾子,大概率是冲着她来的。
她扭头看向萧永贺。
萧永贺握紧了她的手:“不妨事,到时我陪你一块儿回去。”
严氏本想等宋清音回来,给她一个下马威的,不想儿子竟跟她一块儿回来了。看着儿子与儿媳成双成对的身影,严氏气得鼻子直冒烟。
“今儿又不是休沐日,你不用上学堂吗?”严氏问道。
萧永贺答道:“母亲好容易办一次赏花宴,做儿子当然要回来奉承。”
这是专门请假了,严氏一阵心寒:这个儿子真是白养了,一点儿都不想着她这个亲娘,反而对一个小户女千依百顺。这点子小事也要陪着她。
严若芳站在一旁,嫉妒得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都要掐出血了。
严氏冷着脸,扭头对宋清音说道:“既然回来了,赶紧地去布置准备吧。可别出了什么纰漏,丢咱们侯府的脸。”
宋清音也不多话,要了宾客名单,就出去与管家商量了。
萧永贺也跟了过去,气得严氏直跺脚。
严氏请的人不多,有宣宁侯府萧家几个说得上话的本家,严氏的娘家兄嫂、弟媳等,还有就是宋清音的姨母。
人不算多,准备起来没什么难的,宋清音很快就理顺、安排了下去。有萧永贺在,也没人敢故意找事儿。
第二日一早,严氏打发汤婆子来叫宋清音,让她去门口迎客。还说要立马去,免得怠慢了客人。
萧永贺看了汤婆子一声,道:“这么早,哪里会有人来。不着急,先吃过早饭,我陪你一块儿去。”
汤婆子不敢再说什么,躬身告退了。
夫妻二人慢条斯理地吃了早饭,这才换了见客的衣裳,一起到了门口。
果然还没有客人上门,两人等了一会儿,就见严若芳扶着严氏也过来了。
宋清音有些诧异,做为侯府的老夫人,严氏是不必亲自出来迎客的。
她跟着萧永贺上前行礼。萧永贺问:“母亲怎么亲自出来了?”
“今儿的客人里有你三祖母,她是长辈,我自然要来迎一迎。”严氏道。
萧家以前只是普通的武将之家,二十年前,萧父救了皇上的亲弟弟——前来督战的晋阳王,被封为宣宁侯,在京城有了府邸,但萧家的族人大多住在京郊。
严氏所说的三祖母,是萧永贺祖父的三弟媳妇,如今萧家辈分最高的人。但因三祖父生前并没有官职,只是个白身,所以往常三祖母来,严氏并没亲自迎过。
婆母一反常态,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宋清音心中警惕,难道是要在众人面前逼她同意给夫君纳妾?
宋清音担忧地看了萧永贺一眼。萧永贺借着袖子的遮掩,悄悄握了一下她的手,叫她放心。
客人陆续到来,严氏却不让人往府里引,只一味站在门口寒暄,导致门口人越来越多。
宋清音见婆母一直给严若芳施眼色,严若芳却恍似没看到,只拉着她几个姐妹与两个嫂嫂说话。
客人都快到齐了,门口车马将街巷都堵住了,严氏无法,只好叫人引着客人往里走。
宴会就设在园子里,女眷在荷花池东边,男人们在荷花池西边,男女隔着花池,能隐约看到对方,却又不相互干扰。
这时候天气还早,大家先在园子里看看花,喝茶,听曲。相熟的就坐在一起聊聊家常,说说话。
宋清音的姨母江氏今日由周宜滨陪着,也来了。
因为严氏请的人只有萧家本家和她的娘家人,这些人的夫君不是白身就是小官小吏,江氏作为工部正五品郎中的夫人,竟是这里地位最高的。
听说她有一个才十九岁,就已经是举人的儿子,且还没有订下亲事,这些人,尤其是家里有女儿的都来巴结她。
江氏应付了这些人一阵后,感觉有些烦心,就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宋清音就带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氏知道侯府老太太想要给萧永贺纳妾,却并不知道严氏竟能做出给儿子下药的事,想纳的妾还是亲侄女。
她担心宋清音,觉得她不能一直拗违婆母,就给她出主意道:“音音啊,你总在外面住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你把你身边的丫头抬个通房,只要世子跟你一心,给她挂个虚名,好在你婆母面前糊弄过去。”
宋清音听了,心中一堵。挂个虚名她也不愿意,何况,当初成婚前说好的不纳妾,不收通房,白纸黑字写下来,萧永贺签了名的。
“多谢姨母记挂,我心里有数。”
江氏看着宋清音八头牛拉不回来的样子,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女儿,何况还是刚认回来的,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哎!儿媳妇对上婆婆,天生就不占理啊。外甥女以后这日子……
刚才在大门口迎客,站了半天,严氏又累又热,客人都去了园子里赏花,她则回了延瑞院。
严氏喝了几口茶,歇息了一会儿,又让人去把严若芳叫了来。
“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想嫁给贺儿了是吧?”
“姑母,我不敢……门口那么多人,”严若芳怯生生地道,“表哥他要是还不要我,我……我就不活了……”
严若芳低头哭诉着,心中却想:姑母让她在大门口当着众人的面哭求宋清音,她又不傻,这样一闹,她婚前有孕的事必然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姑母说肯定能成,为了子嗣,宋清音不敢拒绝,但,万一要是不成,她哪里还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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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只好去死了。
不如等到宴会上,成了自然好,万一不成,都是自家人,她也有个退路。
所以刚才姑母一直给她施眼色,她只当没看到。
“好了,好了,赶紧起来,别哭坏了我的乖孙儿。”严氏见侄女又哭,只好安抚她。
她让汤婆子扶着侄女坐好了,才着急地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姑母为了你,可是请了这么多人,花了不少钱,你自个儿要是不争气……你是想去庵里当姑子,还是想要一根绳子,一了百了?”
“姑母,您别生气,”严若芳摸着自己还没有隆起的肚子,“为了孩子,我……我会好好求表嫂的。”
“好,一会儿到了宴上,你就跪下求她。这么多人看着,我就不信,她敢不顾夫君的子嗣,不让你进门。”
快中午了,下人们在园中阴凉处摆上桌子,开始上菜。
池子中间的小亭子里安排了唱曲儿的,咿咿呀呀地唱起来,隔着水音,一边吃饭一边听曲,倒很是雅致。
女眷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谈论着谁家的女儿,谁家的婆母,还有凑在一起行酒令划拳的。
严若芳跟严家的几个姊妹,还有两个嫂嫂坐在一桌,一边吃一边说话。
堂妹严若菱讨好地给她夹了一筷子鸭肉:“我记得姐姐最喜欢这个桂花酱鸭了。”
严若芳只闻了闻,就皱着眉,扭过头去,吐了个昏天黑地。
几个姊妹和嫂嫂有的过来扶她,有的给她拍背,还有的给她端来清水。
“这是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二嫂问她。
严若芳扶着腰,拿水漱了口,也不答她二嫂的话。
她发了一会儿呆,突然一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径直走到宋清音那一桌,对着她就跪了下来:“嫂嫂,是妹妹对不起你,可是……还请嫂嫂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不要与妹妹计较。妹妹我不求做妾,只要嫂嫂能准我进门,就是做个丫头我也甘愿啊!”
一听她这话,人群像是被爆竹炸过一样,“轰”的一下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这是有身孕了?”
“是贺哥儿的?”
“我就说这表兄表妹的,住在一起迟早出事儿。”
“这世子夫人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妾室。婆婆的亲侄女,啧啧,这要是生了儿子,正室夫人也得被她压一头。”
宋清音气得脸色煞白,心如刀绞,只觉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萧永贺信誓旦旦,说什么没有碰过严若芳。如今,严若芳却跪在她面前,说她有了身孕!
孩子都有了!竟还哄骗她什么都没做!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想站起身来,拂袖而去,立马就回泊吾郡。
可是她坐在那里,像是僵住了,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12. 逼迫
女眷们都围了过来,连男人们那边也听到了动静,问是怎么回事,也有人自持身份,站在稍远处观望。
严若芳的二嫂见宋清音不表态,有些坐不住了。妹妹要是成了侯府的贵妾,严家能得到的好处自然更多,也能把两家的姻亲接续上,不然等老太太没了,严家再想从侯府拿好处就难了。
她上前去搀严若芳:“妹妹快起来,别伤着了孩子。世子夫人贤良大度,必定会让你进门的。”
严若芳依然跪着不动,只拿一双泪眼看着宋清音。
严二嫂又笑着问宋清音:“世子夫人,您说是吧?侯府的子嗣要紧。”
严若芳的大嫂也说:“是啊,这可是大喜事。”
萧家的族人则站在一旁看热闹。当年萧永贺去了边关,严氏说自己一个人在府里冷清,要找个女孩儿陪着。萧家族中有不少人想送自家的女孩儿来,严氏选了娘家侄女,萧家人颇有微辞。
宋清音没有接严家两位嫂子的话,场面有些僵住了。
江姨母看宋清音似是傻了一般,心疼地上前去拉了外甥女的手,对跪在地上的严若芳说道:“子嗣事大不假,但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问问世子,况且,到底是不是怀了身孕,还是请大夫确认一下才好。”
严家二嫂一听不高兴了:“这种事情,我妹妹难道还会瞎说不成?”
这时,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音音,别听她乱说,我碰都没碰过她。”
众人转头,是萧永贺赶过来了。
只见他额上都是细汗,头上的发冠都有些歪了,显然是急急慌慌赶过来的。
他一双眼睛只看着宋清音,神情似是在哀求,求夫人相信他。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严若芳一眼。
严若芳似是不可置信,她伤心地看着萧永贺,眼中泪珠一颗颗滚落:“表哥,你,你……你怎能如此!”
她咬着牙,慢慢地站起来:“既然表哥狠心不认,我也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妹妹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冲着旁边的一棵树撞了过去,一脸决绝。
严家大嫂、二嫂忙扑上前,一左一右扯住了她,三个人哭成一团。
“我可怜的妹妹啊!”
“不用管我,让我去亖……”
看三人如此做态,萧永贺脸色难看之极:“严姑娘,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少来攀扯我。”
正这时,严氏带着一群丫环婆子也赶了过来。
严氏没有参加午宴,一是她早上去门口迎客累了,二是她认为这事儿绝对不会出岔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清音即便为了名声也得同意。容不下妾室还只是善妒,容不下侯府子嗣可就是罪过了。
还有就是,她觉得汤婆子说的十分有理。她要是不在跟前,儿子就会以为是严若芳一个人的主意,她要是也在,儿子连她也会怨上。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儿媳竟然装死不说话,儿子也跑过去否认。
侄女要是寻了死,她的孙子可就没了,严氏这才着急慌忙地赶了过来。
“孽子!”严氏上来就指着儿子骂道,“你自己做下的事,竟然不认!你不认也就罢了,可怜我的孙儿啊,还没出世,就要被自己的父亲抛弃了啊……”
萧永贺撩袍跪在严氏跟前,面沉如水:“母亲,儿子做没做过,儿子心里清楚。总不能府里有人怀了身孕,就算到儿子头上吧。”
“你——”严氏眼睛一闭,一副被儿子气到无力的样子,“都怪我这老婆子,那天晚上不该让你表妹去给你送醒酒汤……”
众人一听晚上、送醒酒汤,立马就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都露出了然的样子。
孤男寡女,又喝醉了酒,可不就……
萧永贺额上青筋都暴起来了:“母亲,您要是不怕丢脸,我们就好好说说那天晚上的事儿。”
严氏拍着胸口喊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又去拉萧家三祖母的手:“三婶子,您可是族中长辈,您倒是说句话啊。”
萧家三老太太本是不想管这事,但她丈夫是族长,这事儿又关系萧家子嗣,少不得出来说道:“贺哥儿,咱做男子的,做过的事儿可不能不认啊。”
说着,又看了宋清音一眼:“贺哥儿媳妇,贺哥想是怕你心里难过,这才不认的,你倒是说句话呀。到底是咱侯府的孩子,可不能叫他还没出世就没了命。”
宋清音依然没有说话,她眼睛直直的,似是看着虚空处。江氏心疼地说道:“既然是子嗣大事,又有这么多长辈在,她一个做儿媳的,又能说什么?”
“音音,不如我们先回去,等他们商量出结果来再说。”江氏扶起宋清音就要走。
周宜滨也跑了过来:“娘,我们带表妹回家,省得她在这里难受。”
萧永贺急了,他怕宋清音走了,又要不理他了。
“音音,你等一下,我跟三祖母说句话。”
他凑到三老太太耳边,小声说了母亲给自己下药,叫自己识破,吃了解毒丸,又淋了整夜的雨,病了两天的事儿。
三老太太听了,很是震惊,没想到严氏为了侄女,竟然给亲儿子下药。但是,三老太太打心里不相信萧永贺中了药还能克制住自己。
这事要是传出去,可是萧家的大丑事。
她抬了抬手,指了自家的孙子回家去请三老太爷,又对众人说道:“大伙儿先吃饭听曲,不要坏了兴致。至于贺哥儿和严姑娘的事儿,还是到正院堂屋,长辈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萧永贺和严氏都觉得有理,人多嘴杂的,确实不好。
萧永贺叫宋清音一块儿去,宋清音扯了扯唇角,道:“我心口难受,就不去了。你看着处理吧,我都听你的。”
萧永贺握了她的手:“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你回崇光院歇会儿,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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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就回去。”
宋清音在姨母江氏的陪同下,回了崇光院。
坐到了自己的院子中,自己的椅子上,她心中的那口气儿才喘了上来。
刚才,她一开始脑子都是空的,不敢相信严若芳已经有了身孕,她又恨又怒。
别人逼她表态,她一语不发。
因为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她要是为了名声认了,同意严若芳进门,以后有的是她受的。
她要是不认,别人就会说她善妒,心狠,连丈夫的亲骨肉都容不下,说她不配做大妇。
她只能等,等萧永贺出来说话。
那段时间并不长,但对她来说,好像经历了半生一般。
在那等待的煎熬中,她一时想着,丈夫肯定没有骗她,他会处理好的。一时又想着,也许严若芳说的都是真的,萧永贺他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她想,要是真是他的孩子,自己该自己办?
“音音,你喝口水。”江氏看她坐在那儿发呆,脸色苍白,贴心地递给她一杯温茶,“你也别想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
对这种事,江氏也没多少经验,她年轻时跟着丈夫辗转各地做小官,丈夫也是农家子出身,没有纳妾收通房的习惯,也没有纳妾的钱财。
等丈夫的官位渐渐升起来,夫妻俩也都老了,两个儿子也大了,丈夫也不是那种重色之人,从没想过纳妾,家里一直都只有她一个夫人。
不过京中勋贵、高管之家妾侍成群,她也见得多了。
想着外甥女的处境,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勋贵人家的儿媳不好当啊。
正院堂屋中,严氏与三老太爷坐在正中,三老太太坐在三老太爷下首,右边坐着萧永贺和萧家几个叔婶,左边是严若芳和严家兄嫂。
都是自家人,三老太太也不遮掩了,直接问严氏,是否曾给儿子下过药。
严氏虽有些恼,但也承认了。她是当娘的,就算是做的不对,也不能把她怎样。
众人一听议论纷纷,虽然心中都鄙视严氏给自己儿下药的行为,但都觉得严若芳说的是真的,萧永贺只是中药后迷糊,忘记了。
不然,严若芳怎么会有身孕?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应该让严若芳进门。
萧永贺百口莫辩,只死死咬定两个字:“不纳!”
三老太爷劝他:“贺哥儿啊,我知道你不服,可严家姑娘如今有了身子,你要是不认,严姑娘也活不成了,这可是两条人命啊!不如你暂时先纳了她,等孩子生下来,再滴血认亲,是你的孩子,咱就留下,真要不是,赶出门去也就是了。”
严家兄嫂一听,立马说道:“就是,到时滴血认亲,要不是侯府的孩子,我们立时领妹妹回家。”
他们是绝对相信妹妹的,那孩子不是萧永贺的,还能是谁的?
严若芳听了,却低着头,眼神闪烁。
13. 和离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萧永贺无奈,只好点了点头:“好,就按三祖父说的办。”
严氏也满意地笑了,只要侄女能进门就行,至于滴血验亲,孩子本来就是贺儿的,验就验。
“既如此,过几日我找人算个好日子,在家里摆几桌酒,热闹热闹。”
萧永贺反对道:“办酒就不必了,孩子还不一定是不是呢。等以后验了亲再办不迟。”
严氏看着儿子那不情不愿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算了,忍到孩子生出来再说。
她安抚侄女:“芳儿,你好好养胎,等以后咱们办场大的、热闹的。”
严若芳乖巧地点头:“好,都听姑母的。”
事情商定完毕,萧永贺匆匆回了崇光院。
宋清音由江氏陪着,正坐在正房堂屋。
萧永贺先向江氏施礼:“多谢姨母替我陪着音音。”
“世子客气了。”
江氏做为堂姨母,不好插手小两口的房内事,就起身告辞:“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又对宋清音道:“音音,好好与世子谈,不要意气用事。若有事,你就来找姨母,姨母替你做主。”
“好,多谢姨母。”宋清音起身,坚持将江氏送到了二门口。
周宜滨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这里等着。
“母亲,表妹,怎么样?事情可处理好了?”他忙站起来问道。
江氏道:“你表妹的家事,你少管。”
周宜滨嘟嘟囔囔道:“我就是白问问,想知道怎么样了。”
送走了姨母,宋清音回了自己院子,萧永贺在屋里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
刚才他也想去送,结果音音不让,说是有体己话要与姨母说。
“音音,你回来了?快坐下歇一歇。”他殷勤道。
“看来,你是同意纳她为妾了。”宋清音笃定地说道。
不然的话,他一回来肯定就得意地跟她说了,也绝不会是现在这样一副小心翼翼的殷勤模样。
“也不算是同意。”萧永贺端起桌上的茶,掩饰地喝了一口,“不过是先让她进门,也不摆酒,也不敬茶。等生下孩子再滴血验亲。你放心,孩子绝不是我的。所以她最后高低是进不了门的。”
宋清音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萧永贺,我们和离吧。”
“你,你说什么?”萧永贺惊得一下子站起来,慌乱间将桌上的茶杯碰翻了,洒了自己一身。
“成亲前我们说好了的,你要是纳妾的话,我们就和离。”宋清音平静地说道。
刚才等着结果的时候,她就想清楚了。
即便那孩子不是萧永贺的,严若芳最终进不了萧家门,可只要婆婆一天对她不满意,就总会想法子给萧永贺屋里塞人。
总有一天会成事。
再说了,因为一个“孝”字,婆婆可以给儿媳立规矩,即便是婆婆做得再过分,别人也只会叹一声儿媳命不好,摊上了个难缠的婆婆。
如今她日子过得没那么艰难,是因为丈夫还愿意帮她,还愿意护着她。
等以后日子长了,丈夫也会变得不耐烦,到时候自己在侯府里的日子,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趁着自己如今还没有孩子,和离了也好,没有牵绊,要是以后有了孩子,才是左右为难。和离了担心孩子,不和离就只能忍气吞声一辈子。
自己只是个小官之女,确实配不上侯府世子,以前是她天真了,不如趁此机会各归各位。
“我没有纳妾!”萧永贺低吼道。
吼完他又后悔了,放低了语气,去拉宋清音的手,被宋清音一把甩开了。
“音音,你不相信我吗?我早就说过了,我没有碰过她。她的孩子肯定、绝对不是我的。如果她真的有了身孕,那必定有某个男子……我会尽快查清这件事的。”
“音音,”萧永贺又试图去握宋清音的手,“很快的,都不用等到她生出来,滴血验亲。”
宋清音又一次躲开了他:“你到那边椅子上坐,不然我现在就走。”
萧永贺一脸受伤地坐到了旁边椅子上:“我可以把她送到庄子上,不让她碍你的眼。”
宋清音冷笑一声:“送庄子上?老夫人能同意?她如今可是老夫人眼里的宝贝疙瘩。”
萧永贺道:“我会让她同意的。”
“算了,她一个有了身子的弱女子,到了庄子上,万一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我的罪过?”宋清音说道,“再说了,我想和离,也不全是因为她。”
“那还因为什么?你说出来,我改好不好?”
宋清音苦笑,一个人的出身,要怎么改?
“我意已决,”宋清音不想再多说,“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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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你写还是我写?聘礼我会归还,嫁妆带走,以后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不行,我老婆子不同意!”门突然被推开,严氏带着汤婆子站在门口,气狠狠地道,“我们侯府从没出过和离之事。你要不想做侯府的世子夫人,就叫我儿休了你!”
原来严氏自觉侄女成贵妾一事已是十拿九稳,就想给宋清音添些堵,她怕派人来叫宋清音,儿子会阻拦,于是就纡尊降贵,亲自过来了。
不想在门外听到了儿子儿媳的这一番对话。
什么想和离,不过是想拿捏她这个傻儿子罢了。
严氏道:“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户女,你娘没教过你女子要大度吗?真是没教养!我儿不过是纳个妾,你就要死要活的,还要和离!无子、不孝、?妒忌,七出之条你犯了三条。贺儿,你这就写休书休了她!娘以后再给你娶个高门贵女。”
“母亲,你乱说什么?!”萧永贺正怕宋清音与他和离,母亲又来添火。
宋清音也气坏了,说她小户女也就罢了,可严氏不该侮辱她的娘亲:“婆母难道是什么大家出身吗?我看整个严家,也没有一个人比我父亲的官职高。”
“哎哟,哎哟,你看看,你看看,这是要活活气死我这把老骨头啊——”严氏最恨别人提她的出身了。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脸都气白了:“儿啊,她都要气死你娘了,你还不休了她!”
萧永贺一脸为难,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的妻子,最后他决定还是先把母亲劝回去,再来说服妻子。
“母亲,您消消气,儿子先送您回延瑞院。”萧永贺上前去扶严氏。
“我不走,今儿你要不休了她,我就死在这里。”严氏怒道,“都敢骂婆婆了,明儿怕是要上手来打。”
“音音她哪里敢骂您?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再说了,舅舅家也确实没有人比岳父的官职高。”萧永贺试图替宋清音找补,却让严氏更怒了。
她眼珠子一转,从袖中掏出手帕在鼻子上、嘴上一擦,口中就吐出白沫来,鼻子里也流出了血。
汤婆子扑上来大喊:“哎呀,可不得了了,老夫人被气死了!”
萧永贺吓了一跳,抱起严氏就往外跑:“快,快去请徐太医!”
宋清音也吓坏了,老太太真要被她气死了,可怎么好?她也急忙跟了出去。
14. 挖墙脚
萧永贺抱着严氏回了延瑞院,将她平放在床上,叫人拿来温手帕,细细地替她擦干净口鼻。
严氏半闭着眼,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好在口中不再吐白沫,鼻子也不流血了。
很快,徐太医匆忙赶到。
他替严氏把了把脉,说道:“这是气急攻心,导致气血上冲、心经运行不畅。”
“可要紧?”萧永贺问。
“不妨事,吃几剂疏肝汤就好了。”徐太医抚了抚胡须,“以后还是少惹你母亲生气。只是……”
“只是什么?”
“也没什么,稍有一处不同。气急攻心之人一般手脚会发凉,可是老太太的手腕却是热的。”徐太医有些疑惑,“待我再把一把脉。”
严氏却迅速将手收了回去,指着站在床边的宋清音道:“不必麻烦了。都是我这好儿媳气的,不是气血攻心是什么?”
宋清音真是一肚子委屈说不出啊。要想让婆婆不生气,就得任她欺负吗?
她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萧永贺忙道:“母亲不要乱说,都是儿子不好。可是您也不能前脚逼儿子纳妾,后脚又逼儿子休妻吧?”
徐太医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侯夫人严氏一向是个不讲理的人,只是他一个做大夫的,也不好说什么,就道:“老夫人也要平心静气,休养身子要紧。这样,老朽给您多配些疏肝丸,每日吃上一丸。”
“你这是说我没事找事?”严氏眼一瞪。
“啊,不敢不敢,”徐太医站起身来道,“等丸药配好,我打发人给您送来。老朽这就告辞了。”
徐太医匆匆走了,宋清音感觉自己站在这里更加格格不入,想必婆母也不想看到她。
既然已经决定要和离了,也没必要再装孝顺儿媳,在这里伺候着。
她蹲身施了一礼:“既然没事,我也先回去了。”
严氏翻了个白眼不理她。萧永贺道:“好,音音,你先回去歇息歇息。”
他想,两个人都需要冷静一下,后面的事再商量。
宋清音回了崇光院,就叫朝儿带着人把她的嫁妆清理出来。
因为娘家离京城远,她的陪嫁中没有什么大件儿的物品,都是些细软,很快就收拾好了。就三四个大包袱。
宋清音最后又看了看住了有半年多的崇光院,几许感叹,几许落寞。
“朝儿,咱们走吧,到铺子里先凑合几天。”
晴雪一看宋清音要走,急道:“夫人,您要去哪里?不带我吗?”
宋清音道:“我要与你家世子要和离,你是侯府的人……晴雪,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夫人折煞奴婢了,我是夫人的丫头,哪里谈得上照顾?”晴雪又劝道:“夫人,不然您还是等世子爷回来,说清楚了再走吧。”
“不必了,”宋清音道,“我给他留了一封信,放在桌上了。”
等他回来又是一顿纠缠,没准还走不成了。
宋清音身心俱疲,虽只过了一日,却像是过了好久,她再也不想应付任何人。
宋清音本想带着朝儿悄悄走,但晴雪非要送,她抢过宋清音手中的包袱,一直送到了大门口。
宋清音叫了一辆车,头也不回地去了东都司街的铺子里。
很快,有人把消息报给了萧永贺。
萧永贺一听急了,叫汤婆子等人好好照顾老夫人,他则急匆匆追了出去。
严氏锤着床说道:“看看这个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
汤婆子劝道:“到底是少年夫妻,夫人又生得好看,男人嘛,还新鲜着呢。老夫人也不必着恼,世子爷想是在边关长大,没见过几个女人,这才被一时迷住了,等以后表姑娘进了门,再生个大胖小子。表姑娘温柔贤惠,长得又好看,时日长了,世子爷自然会回心转意的。”
这话严氏爱听。她点点头:“没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敢吓唬我儿,说什么要和离。哼!等以后我儿回过神来……到那时,她就是想留在府里做个妾,也休想!我老婆子也不同意。”
汤婆子道:“老夫人一向心慈面软,不如到时候赏她个妾位,看她还敢不敢跟您回嘴?”
严氏想着宋清音在她面前低头哈腰,卑微求恳的模样,心中欢畅,不由得笑了起来。
“哎呦,老夫人,您可算是笑了!刚才我担心坏了,您又是口吐白沫,又是流鼻血,吓死老奴了。”
严氏嗔道:“你怕什么?药不是你找来的吗?你别说,这次的药还真管用,这就瞒过去了,就连徐太医也没看出来。”
原来严氏那帕子上沾了药,只要放到口鼻处,闻上一闻,就可以造出气血攻心的假象。
上次她装晕,被徐太医那老头子看出来了,所以她就叫汤婆子找人弄了些药。
汤婆子担心地说道:“这不是没用过吗?再说了,我也是怕老夫人万一有什么事。”
“还是你忠心,”严氏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递给汤婆子,“赏你了。”
汤婆子千恩万谢地接了过来。
却说萧永贺骑马追到了东都司街,宋清音也刚到铺子门口。
他翻身下马:“英英,你这是做什么?”
“咱们就要和离了,我不好再住在侯府,来铺子里住几天。”
“我不同意,音音,你先跟我回家,咱们好好说话。”
宋清音冷笑一声:“我可不敢回去,要是老夫人看见了我,再气出个好歹来,我可担当不起。”
这话噎得萧永贺愣了半天。
他艰涩地说道:“母亲确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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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刚才竟然当着徐太医的面那样说。不过,音音,你放心,我会说服母亲的,她今儿是气糊涂了,以后她不会再乱说,你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不好,我今天累坏了,你让开,”宋清音冷声道,“你要再不走,我就,我就……”
她也不知道,他不走,她能把他怎么样。心中一酸,只觉得委屈极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她又气又恼:“你赶紧走,走——”
萧永贺见妻子哭了,心里也难过之极,像是有人把他的心生生拧成了一团:“音音,你别哭,我走,我走就是了。”
他后退一步,让到了一旁。
宋清音带着朝儿进了铺子,“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萧永贺在铺子门前徘徊了很久,又骑马去了洪门街的小宅,将那里的侍卫安排了几人,去宋清音的铺子前后门守着。
他自己则去周府,寻周宜滨说话。周宜滨是音音的表兄,希望他能劝动音音,不要再执意与他和离。
到达周府时,夜幕已经降临,萧永贺没有去叫门,而是绕着周府转了一圈,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将马拴在树上,然后飞身越过了院墙。他是习武之人,又曾经在军中做过斥候,躲过府里巡夜的家丁轻而易举。
他七拐八绕,没一会儿就到了周宜滨的院子。
周宜滨被他吓了一跳:“绥之,你怎么来了?还这般做贼模样。”
萧永贺叹了一口气:“音音她,说要跟我和离。”
周宜滨一听,心里一阵欣喜,面上却是一副担忧的样子:“发生什么了?你表妹的事儿最后是怎么说的?”
萧永贺把情况大概说了一遍,苦恼道:“我都跟她说了,我会查清楚,最终表妹不会进门。可是音音不听,非要和离,还搬到了铺子里住。”
周宜滨将自己珍藏的酒拿出来,给两人都满上了一杯:“绥之,我陪你喝一杯。”
他举杯喝完了杯中酒,拍了拍萧永贺的肩:“绥之,虽说清音是我表妹,可是我说句公道话,你对我表妹太好了。”
“啊?”萧永贺愣了一下。
“你看,”周宜滨道,“你为了她不纳妾不收通房,还事事处处护着她。可表妹为了这么一件事,就不依不饶,不相信你也就罢了,还拿和离吓唬你。”
“你是说,音音说要和离,是在吓唬我?”
“那是自然,真要和离了,她到哪里再找你这样的?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周宜滨笃定地说道。
萧永贺也喝了两杯酒,脑子有些热:“那我该怎么办?”
“欲擒故纵。”周宜滨又给萧永贺满上一杯,“你可以先假装答应,让她在铺子里住一阵子。表妹是闺中女子,不知人世艰辛,等她在外面受了苦,就知道你的好了。”
15. 搬家
“可是,万一她要是真的想和离,不是吓唬我呢?”萧永贺道。
“哎呀,你就放心吧,清音表妹又不傻!怎么会舍得与你和离?”周宜滨拍着胸脯道,“再说了,你表妹有了身孕,肯定会以孩子为借口来纠缠你,清音要是回去了,肯定又要跟你生气。”
“还有你家的老夫人,她不喜欢清音表妹,回去了又要闹得不可开交。你不是说,要查清你表妹身孕的事吗?不如先放清音在外边,等你查清了那件事,拿到了证据,再把她接回去。”
“清音表妹要是非闹着和离,你就给她写一份和离书,只签名,不到官府报备,等以后解开了误会,你把和离书一撕,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萧永贺觉得这番话十分有理,将杯中酒喝了,点了点头:“多谢你陪我喝酒,告辞了。”
说完,他站起来,又飞身跃上了墙头。
第二天一早,宋清音就带着朝儿出门去找房子了。
铺子的后院虽然能住人,但屋子并不多,李全福和小伙计陈二柱都住在这里,还有两间屋子要用来放货品。
昨晚宋清音跟朝儿挤在一间屋子里,勉强睡了一晚。
在这里凑合两天还行,长住的话,实在是太不方便。
却说江姨母昨天离开侯府后,一直惦记着外甥女,今日一大早就派人去侯府,想问问外甥女结果如何,却听说宋清音已经离开了侯府,还说要和离。
她急坏了,坐了车,亲自跑到东都司街去找宋清音,结果却扑了空。她只好留下话,让宋清音一回来,就到周府去见她。
一上午,宋清音跟着牙人看了两处房子,都不太满意。
中午回来,听说姨母来找过自己,吃过午饭就去了周府。
江姨母一见宋清音,话都没说两句,就着急地劝她:“音音啊,咱们可不能意气用事啊。虽说萧世子答应让他表妹进门,这事是他不对,但他也是迫于无奈。你们小两口如此恩爱,可不能因此伤了和气。她就是进了门,也是妾,越不过你去。何况,萧世子也又不喜欢她。”
宋清音道:“姨母放心,我心中有数。”
江氏一看宋清音就没听进去,又说道:“你有什么数?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较真了些。你也别总想着,他以前答应过你不纳妾,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成了这样,哎……我们做女人的,没有不受委屈的,都是这么过来的。”
宋清音知道姨母说的没错,这世上的女人日子不好过,和离的女人更不好过。但,她不想委屈求全,更不想凑合。
她就是这样的倔人,眼里容不下一点儿沙子。
“姨母,我知道了。我回去会好好再想想的。铺子里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宋清音起身告辞。
江氏送她出门,还不停地叮嘱,千万不要任性。宋清音笑着应了。
后面两天,宋清音又看了几处房子,终于定下了一处。
房子位于后沿胡同,离铺子所在的东都司街不近,也不算远,走路大约要半个时辰。
院子不大,正南是三间正房,东边有二间厢房,用做厨房和柴房,西边没有厢房,在院墙处种了一颗杏树。
租金是一个月五两银子,一次要交半年的,也就是三十两。不算便宜,但宋清音主要看中这里清静,就订了契,交了银子。
定下房子后,宋清音跟朝儿去街上买了些简单的家俱和锅碗瓢盆等日用品,叫店家直接送到了这里。
萧永贺找到铺子里的这天,宋清音正在搬家。
她指挥着李全福和朝儿将东西搬上马车,自己也提着一个大包袱,鼻子上不知何时蹭上了一片灰,脸上带着笑,语气轻松自在。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萧永贺心中有些酸涩:“音音,你这是……?”
“哦,我在搬家。”宋清音将包袱放到车上,“你找我有事儿?”
“音音,”萧永贺高兴地说道,“那件事,我有线索了。”
“哪件事?”宋清音有些心不在焉。
“就是那个……”萧永贺顿了一下,“音音,这几天,我让人仔细排查了,那天府中所有的男子。”
他刚要仔细说他发现的可疑人等,就听李全福大声问道:“姑娘,东西都装好了,这会儿走吗?”
宋清音应了一声:“走吧,到那边还得收拾呢。”
萧永贺只好暂时打住了话头。
“音音,你搬外面做什么?不如……”他刚想说不如到他在洪门街的小宅住,又想起周宜滨的话,要让音音吃些苦头,知道过日子不容易,又改口道,“那我送你过去。”
宋清音说不用了,萧永贺却执意骑了马,跟在后面。
宋清音也不去管他。
等到了后沿胡同,马车刚走到院门口,周宜滨就从里面出来了,手里拿着个大扫把,竹笑着请功:“表妹,我把院子都打扫干净了。屋里也收拾好了。”
这几天,周宜滨每日下学后都过来看看宋清音,他说母亲放心不下表妹,叫他多记挂着。
昨天听说表妹要搬家,周宜滨非要带两个小厮一大早过来帮忙。
“多谢表哥。”宋清音下了马车,朝儿和李全福开始往下搬东西。
萧永贺翻身下马,见周宜滨也在,冲他一抱拳:“表哥这么早就来了?绥之替音音谢过表哥。”
周宜滨一摆手:“你还是叫我文远吧。以往也不叫表哥,今儿倒是叫上了。还有,清音可是我表妹,我帮她是应当应分的。”
几个人一起,很快将东西搬下车,安置好了。
萧永贺看了看小院子,虽比不上洪门街的院子,倒也清静雅致:“今日搬了新住处,是不是该温个居?要不,我叫天和楼送一桌酒席来?”
宋清音不想到与他多纠缠,摇头道:“不必了。天和楼的酒席太贵了,再说,我铺子里还有事。”
萧永贺想说他出银子,却收到了周宜滨的眼色。
哦,对了,要让音音吃些苦。萧永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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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黯然。
周宜滨道:“我还要去学里,绥之,一起走吧。”
萧永贺想起自己还有重要事情没说,就道:“我还有几句话与音音说,文远先行一步。”
周宜滨却道:“那我在外面等你。”
周宜滨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了萧永贺和宋清音两人,萧永贺这才道:“音音,我这几日叫人查过了,那天晚上,除了院中的管事、小厮外,还有两名外男在府里。”
宋清音态度冷淡地应了一声。
萧永贺有些失望,却也接着说道:“一个是我二叔祖家的孙子,因为跟人争斗,打伤了人,来找母亲帮他,母亲不肯,他就赖在家中不走。还有一个,是母亲的姑母的孙子,说是来看母亲,其实是想借些钱用。这两人都在第二天早上就离开了。那晚两人有没有进入内院,我会继续让人查。还有,严若芳院子里的下人,我也会仔细查。”
“好,我知道了。”宋清音道。
萧永贺看宋清音不冷不热的样子,以为是自己的消息还没有查实,决心回去继续查,等洗刷了身上的冤屈,音音自然会回心转意。
他依依不舍地出了门,在门外站了会儿,直到周宜滨在前面催他,他才骑马跟了上去。
正在萧永贺费尽心机地查严若芳的事时,侯府老太太严氏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儿子休了宋清音,她叫人往外散布消息,说是儿媳太过善妒,连庶出的子嗣都容不下,为人还不孝,把她这个当婆婆的差点气死。
一时间,京城不少人听说了宣宁侯府世子要休妻的消息。
周昕玉是工部员外郎的嫡女,朝中无储君,父亲将宝押在了二皇子肃王身上,所以将她嫁与了肃王做侧妃。
成婚三年多来,肃王对她很是宠爱,如今她还怀有了身孕。
这一日她闲来无事,在花园里走走,叫一直跟随自己的奶娘说些京中的新鲜事,奶娘就提起了宣宁侯府的闹剧。
周昕玉一下子就听住了。
她的夫君肃王前了阵子斗倒了争储路上最强的对手,五皇子端王,本以为太子的身份十拿九稳,但皇帝却迟迟不下旨封他。
他有些着急。
宣宁侯驻守饶州,一直很得皇上信重,要是能与其成为亲家……
周昕玉想到自家美貌聪慧的嫡亲妹妹,要是能嫁与宣宁侯世子,不但能得个如意郎君,还能给王爷助力,也能让她在王府的地位更加稳固。
她立即就叫人去寻自己的弟弟周欣泰,叫他去仔细打听一下宣宁侯世子的事,可否真的要休妻。
周欣泰一听,眼都亮了:“姐,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保管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说完,他急慌慌地就出去了。
前一阵子在临溪园门口,偶遇萧永贺,他就对他的妻子念念不忘。可他也知道,那是宣宁侯世子夫人,不是他能随意招惹的。
如今听说他们要和离,他曾经被压抑的心思立马就涌上心头,激动得他浑身燥热。
16. 真相
这些天,严若芳每日里都坐立难安。
萧永贺派了他的那些手下,一直在查府里的人,她院里的丫头婆子不时地被叫去问话。
以至于她走在府里,总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跟姑母提过这事儿,想让姑母说说表哥,这样做不是明摆着告诉人,表哥怀疑她的孩子不是他的吗?
可姑母说,表哥都答应让她进门了,其他的随他去,他出出气也就罢了。反正这孩子就是他的,真的假不了。
可问题是,这孩子根本不是表哥的,她心里怕呀!
这不,今日绿菊又被叫出去了,很久才回来。
“今儿都问你什么了?”严若芳焦急地问。
“跟上回一样,反复问我,姑娘……呃,姨娘那天晚上是什么时辰回来的。”
听到绿菊又差点儿喊错,红芙悄悄瞪了她一眼。
两天前,老夫人已经请了舅老爷,还有严家两位少爷、少奶奶,在院子里办了一桌酒吃了。虽说世子爷和萧家族中的人都没来,但姑娘如今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姨娘了。
严若芳却是顾不上这些,急着追问:“还问别的了吗?”
“还问姨娘走时穿的哪件衣裳,回来时穿的又是哪件衣裳,还有,姨娘当时表情怎么样,是哭是笑,可有受伤。”
“你怎么说的?”
“还跟以前一样,说那晚下着雨,姑娘摔了一跤,弄了一身泥,脸上还受了伤,哭得眼睛都肿了。”
严若芳听完,也不说话,面色苍白,牙齿咬着下唇,都快要咬出.血了。
“姨娘,你……怎么了?”红芙上前去扶严若芳,严若芳一把推开了她:“出去!都给我出去!”
红芙被推得差点儿摔倒,勉强站住后,躬着身子,跟绿菊一起退了下去。
屋中只剩下了严若芳自己,她趴到床.上,蒙着头哭了起来。
表哥不光查丫环婆子,而且还在查府中所有的外男,真要是被他查出来了怎么办?
那,她就完了!
她越想越害怕,却又不知该怎么办。要是那个男人自己死了该多好,死无对证。
却说萧永贺,查了这么多天,只查到那晚严若芳离开崇光院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她自己院中,因为是晚上,又下着雨,府中并没有人看到她跟谁在一起,做了什么。
府中的管事、小厮,还有那晚留宿的远房堂兄萧旺艋、姑表弟郭志鸣,这些日子的行为也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他有些着急,严若芳那晚,绝不只是摔了一跤那么简单,一定是与某人发生了什么。可惜他却不知是谁。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一阵子,他去看音音,音音都对他冷冷淡淡的。
既然再查不出什么,那就主动出击,先请萧旺艋和郭志鸣来府中做个客吧。
这天早上,萧旺艋正躺在竹椅上,一边哼小曲,一边喝茶,忽然听说大房的世子堂弟邀他到家中做客。
他吓了一跳,就要跑,却被父亲一把拉住:“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想要往哪里去?前儿你与王通判的儿子打架,要是有世子给你撑腰,你爹我还用花那二百两银子吗?如今他来请你,跟你结交,你倒要跑!今儿就算是打断你的腿,抬也要抬你过去!”
萧旺艋立马狡辩道:“哎呀,爹你快放手,我哪里是要跑,我这是太激动了,我得赶紧换件像样的衣裳。”
萧旺艋一边换衣裳,眼珠子一边咕噜噜乱转。
前一阵子,他因为几句口角,将王通判的儿子打伤了,对方扬言要打断他的两条腿,他跑到大房去求老夫人,老夫人见都不见他,他就赖着不走。
那晚,他喝了点儿酒,偷偷溜进了内院,结果碰上了老夫人的侄女,身旁一个下人也没带,他一时酒气上头,就将那美娇.娘拖进了假山洞子里……
过后他赶紧跑了,要是叫老夫人知道了,不得打死他?
只要他不提,想必那死妮子也不敢说。
他又去舅舅家躲了些时日,直到他爹替他赔了钱,他才回家,这才知道,那严若芳要给他的世子堂弟做妾了。
听说还怀了身孕了,也不知是他的还是他那世子堂弟的。
一想到世子堂弟的孩子有可能是他的,他心里就美滋滋的。
他想过找严若芳,以此为要挟,弄两钱花花,又怕被世子堂弟打。
今儿世子堂弟专门请他,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萧旺艋怀着一种既激动,又害怕的心情,去了侯府。
萧永贺在外院书房招待了萧旺艋和郭志鸣。郭志鸣虽稍有些局促,神情却是坦荡,反观萧旺艋,眼神闪烁,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萧永贺与他们喝了两杯后,状似随意地说起那天晚上的事:“那晚雨大,有人说在假山洞子旁看到鬼了,你们可曾见到?”
郭志鸣急忙摇头:“弟在外院,早就睡着了,不曾见。”
萧旺艋却是一激灵,眼珠子一转:“鬼?什么样子的?谁看见的?”
萧永贺笑了笑:“只是下人们乱说罢了。怎么?艋兄也见到了?”
萧旺艋也忙忙地摇头:“没有,没有。我也在外院,睡,睡着了。”
萧永贺一笑,揭过了话题。
现在,他已经初步确实这个艋堂兄有问题了,接下来就要看严若芳折了。
这种事情,他也不想牵扯太多人,就找了个借口,将郭志鸣支出去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表哥,芳儿给你送点心来了。”
安平打开了门,严若芳看到里面坐着的萧旺艋,身子就像被定住了一样,脸色也变得煞白,手不由自主地抖着,手中的盘子倾斜,精致的点心挤到了一起,有两块还掉到了地上。
表哥平日里从不搭理她,今儿却破天荒地叫人给她传话,说想吃她亲手做的点心。
她当时高兴极了,以为是表哥终于回转心意了。
她做了一上午,满怀高兴地来到书房,却看到了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见的人。
“表妹,还不快过来!”萧永贺道,“这是旺艋堂兄,你以前也见过吧。”
严若芳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一定要稳住,不能慌,如今她已经是侯府的姨娘了,这个萧旺艋肯定不敢提那事儿。
只要表哥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能把她怎样。
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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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芳强自定了心神,端着盘子进了屋,放在桌上,福了福身:“既然表哥有客人,妾身就先回去了。”
“慢着,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这位旺艋堂兄,你以前可曾见过?”
“见过,以前过年时,在宴席上见过两回。”严若芳道。
“真的只在那时见过吗?一个半月前,”萧永贺紧紧盯着严若芳,不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下大雨的那天晚上,在假山洞子里难道没见过?”
“表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严若芳强自镇定。
萧旺艋也忙道:“没有,没有,我在外院睡觉,不知什么假山洞子。”
萧永贺冷哼一声:“艋兄,实话跟你说吧,我从来没有碰过表妹一指头,你们没见过,那我表妹这身孕是怎么来的?”
“啊,你没碰过她?”萧旺艋一愣。
“没错。”萧永贺厉声质问,“那天晚上,下人看到的不是鬼,而是你俩,是不是?!”
“不,不是。”萧旺艋眼珠乱转,急忙摇头。
但他的神情早已出卖了他,萧永贺冲安平一招手:“把他带下去,用咱们军中的法子好好招待他。看他的骨头硬,还是咱们的鞭子硬。”
萧旺艋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一听这话,连挣扎一下都没挣扎,就全招了:“别,别,别,世子弟弟,你饶了我吧。我都说,我都说还不行吗。”
他又不傻,既然萧永贺说他没碰过严若芳,那就是被严若芳算计了,强把那孩子按在了他头上,这种事,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他不说的话,必然要吃苦头;只要招了,萧永贺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反正严若芳也不是他的女人。
果然,萧永贺听了这话,一挥手,叫人把他放了:“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萧旺艋就把那晚的事儿简略说了。
严若芳在一旁站都站不住了,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
萧永贺叫安平将萧旺艋押了下去,写口供,画押,免得他以后反口不认。
又跟严若芳说:“走吧,跟我去见母亲。”
严若芳跪在地上,冲萧永贺磕起了头:“表哥,求你,先不要跟姑母说,她老人家会气坏身子的。我,我会想法子慢慢跟她解释清楚。我,我不会再缠着表哥的。”
萧永贺冷声道:“不行,谁知道你又要耍什么花招?有徐太医开的药,母亲他气不坏。”
“你走不走?不走我叫婆子来抬你去。”
严若芳见萧永贺一点都不容情,就慢慢地站起身来,去拿桌上的盘子:“我做了一上午的点心,叫我吃一块儿再走。”
萧永贺不耐烦地先走到了门口。
却见严若芳将盘子“当”地一声摔碎在地,拿起一块碎片,抵在了脖子处:“表哥,你说我现在死了,姑母会信你的话吗?”
“你跟人串通,逼死了我和腹中的胎儿,你说,她老人家会不会气死?”严若芳嘴角带笑说道。
萧永贺愣在了那里。
正这时,有人匆匆来报:“爷,不好了,周欣泰对夫人出言不逊,夫人把他打伤了,如今他回家叫人去了,说是一定要夫人好看。爷,您快去看看吧!”
17. 打架
萧永贺一听,也不顾不上严若芳了:“给你两天时间,你要不跟母亲说清楚,我会把萧旺艋押过去,亲口与母亲说。行了,你走吧。”
严若芳如蒙大赦,悄悄松了口气,颤抖着身子出去了,手里的碎瓷片都忘了扔。
赶走了严若芳,萧永贺立马拿了剑,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到底怎么回事?周欣泰……?”
他一时想不起这是哪号人物。
安喜道:“是工部周员外的小儿子,他姐姐是肃王的侧妃,早些年跟您在书院一起读过书。”
哦,萧永贺想起来了,前一阵子在临溪园门口遇到过,当时那小子看音音的眼神就不对。如今这是怎么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觉得姐姐是肃王宠妃,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具体怎么回事?”
“小的们按您的吩咐,暗中保护夫人,离得远,没来得及出手,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只知道那周欣泰今日进了铺子里,买了几匹布,还有些绒花、首饰,看到夫人出来就上前去动手动脚,被夫人一脚踹倒在地。他叫两个小厮一起上,结果被夫人和朝儿姑娘联手,把他们主仆三人打得鼻青脸肿,赶出了店门。那周欣泰叫嚣着要回家叫人,回来找夫人报仇。”
“好,我知道了,一会儿你们先在一旁躲着,不要叫夫人发现。”
“是,爷。”
事情说完,主仆二人也走到了府门口,骑了马,疾驰而去。
到了东都司街,萧永贺远远看到铺子门前一片平静,想是那周欣泰还没有来,急慌慌的心才松了下来。
另一个暗中守着的侍卫悄悄打手势传消息,果然无事。
萧永贺本想立刻去见宋清音,可想起她冷淡的样子,转念一想,拐进了附近的一间茶楼,坐在窗子处,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云绣坊的门口。
却说周欣泰,接到姐姐交给他任务后,很快就打探到了消息。
宣宁侯府这事儿并不隐密,何况,现如今侯府老夫人还在外面散布儿媳的不好,透出要休妻的意思。
听说是住在侯府的表妹仗肚逼婚,萧永贺与他夫人闹起了和离,如今他夫人都不在侯府住了。
他还探得那位夫人叫宋清音,本是个小官之女,如今在东都司街开着一间小铺子,他立马按捺不住了,带了两个小厮就去了。
他在铺子里买了那么多布、绒花还有首饰,为她花了那么多银子,何况他如此英俊,家世又好,本以为只是勾勾手指的事儿,可是,他不过是问她可愿意跟他回家,与他做妾,她就叫他滚。
他想摸一下她的小手,她竟然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最让他吃惊的是,她看起来娇娇怯怯的,竟然会武功!劲儿还不小。
这让他又怒又气又兴奋。
他叫两个小厮一起上,想要抓.住她,却被她打得鼻子都出.血了,腿也差点儿断了。
看来侯府老夫人说的没错,她就是个泼妇!活该萧永贺不要她了。
周欣泰擦着鼻子上的血,心想,这回一定要多带些人,趁机把她抓回府里,到那时,嘿嘿……
他刚擦完的鼻血又流了出来。
周欣泰走了,李全福道:“姑娘,你先回家吧。这儿有我。”
宋清音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走了,他们以后还会再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周嫂子,你去周府一趟,跟我姨母说一声。许嫂子,你带着二柱,去衙门报官。她看了看李全福和朝儿,我们三个在这儿守着,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他敢怎样。”
刚才一闹,客人已经都走了。宋清音把门板下了一半,坐在铺子门口等。
李全福和朝儿则把铺子里的首饰、绒花还有好料子往后院搬,免得一会打起来,弄坏了。
宋清音想着刚才那个周欣泰说的话。
他说他的父亲是工部员外郎,肃王侧妃是他的亲姐姐。他还说,他家正要与宣宁侯府议亲,将他的妹妹嫁给萧永贺。
他说,她都被人休了,不如给他做妾。
宋清音气得捏紧了拳头。
这些日子以来,婆母在外边散布自己善妒、不孝的消息,她当然听到了风言风语,姨母也听到了,还劝过她几次,叫她回去给婆母赔个不是。
姨母说,这做婆母的不讲理,儿媳也没有办法,只能低头认错。天下间皆是如此。叫她好好与世子过日子,等以后有了孩子,熬过去就好了。
可她不想熬,她的青春年华,不想耗在这样的泥滩里。既然不能把婆母怎样,那她就让婆母不再是她的婆母。
这时,宋清音才想起,和离书还没有签。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她从怀中拿出写好的和离书,仔细看着,又想起了与萧永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那时在饶州,她与他一同练剑,一起在街上闲逛,有时还一同上山打猎……
她眼睛有些湿.润了。她抬头,用袖子轻轻擦了擦。
她站起身来,拿起柜台上的毛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等萧永贺签好名,就正式和离了。
周欣泰先回自家府中,选了七八个身形壮硕的家丁,还怕不保险,又去肃王府,找姐姐借了四个王府的侍卫,浩浩荡荡地去了东都司街。
刚来到铺子门口,就见宋清音闪身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剑,站在正中,接着又出来一男一女,都拿着棍子,站在一旁。
周欣泰轻嗤一声,笑道:“哟,看起来还挺像回事。只可惜……”
他瞅了瞅自己身后的人,得意地说道:“这些可都是练家子。小娘子,别以为你会两下三脚猫的功夫,就能打过这么多人。你要是受了伤,爷可是会心疼的。不如,你现在服个软,爷就放过你如何?”
宋清音冷笑道:“服软?你想要怎么服软?”
“哎哟,小.美人儿,果然识时务,”周欣泰涎笑着,“你叫我一声好哥哥,哥哥带你回家,以后跟着我,叫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何?”
“好啊,你过来。”宋清音朝他招手。
周欣泰喜滋滋地上前,宋清音猛然向他飞起一脚。
眼看周欣泰又要被踹出去,他身后的王府侍卫闪身上前,替他挡下了。
其他人也一哄而上,将宋清音等三人团团围住。
李全福和朝儿在泊吾郡时都跟着练过武,对付两三个普通人没问题,但周欣泰这次带的七八个家丁都会两下子,四个王府侍卫都是练家子,三个人被围在中间,就有些吃力的,左支右绌。
要不是周欣泰在一旁喊着:“别把小娘子伤着了。”那些侍卫有些顾忌,早就被拿下了。
不过,李全福和朝儿还是受了些轻伤。
侍卫们正想把宋清音与两个下人隔开,好各个击破时,突然从旁边茶楼里冲出来四个人,有的拿着剑,有的提着刀,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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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又刺又砍,招招凌厉,几名侍卫立马就落了下风。
萧永贺和他手下的人,可都是从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岂是这些人可比的?
宋清音和李全福、朝儿三人,也趁机将几名家丁打得落花流水。
周欣泰一看,着急了,喊道:“萧永贺,你这是做什么?不是都已经和离了吗?这几位可都是王府的侍卫,你敢将他们打伤,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四名侍卫一听对方是宣宁侯府的世子,忙后退着跳出了战局。
四个人向萧永贺一抱拳:“萧世子,误会!误会!”
他们只知道周欣泰被一个女人打了,想要回去报复,却不知这人是宣宁侯世子的夫人。
萧永贺冷冷地看着周欣泰:“我们同窗一场,你竟来调戏我的夫人?”
周欣泰从来没见过萧永贺这样,满脸杀气,好像他说错一句,他就会将他当场毙命一样。
他打了个冷战:“那个,啊,萧兄,你们,不是和离了吗?”
“谁说我们和离了?”萧永贺上前一步。
王府侍卫忙一拉周欣泰:“既然都是误会,周公子,咱们告辞吧。”
看到王府侍卫,周欣泰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肃王撑腰,立马又挺直了身子。
“没和离?我可是听说侯府老夫人都发话了。”他看了宋清音一眼:“小娘子想跟谁就跟谁,你还想霸着一辈子不成?”
“小娘子,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可以随时去找我。”说着,他还冲宋清音抛了一个媚眼。
萧永贺见了,简直怒不可遏,他不动声色地朝周欣泰招了招手:“周兄,你听我说,清音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周欣泰不由自主地凑过去,想听他说什么。
不想萧永贺突然出手,将他的手臂扭住,“咔嚓”一声,生生扭断了!
四名侍卫大惊,上前扶住周欣泰,怒道:“萧世子,这就有些太过分了吧?”
萧永贺冷笑道:“明明是他过分,当着爷的面,调戏爷的夫人,真当老子是死人不成?”
周欣泰疼得脸色泛白,他恶狠狠地瞪着萧永贺,声音颤抖:“我会告诉王爷,王爷不会饶过你的!”
周欣泰带着人走了,李全福和朝儿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宋清音要带他们进铺子去包扎。
萧永贺上前,想去扶宋清音:“音音,你没事吧?”
宋清音向旁边一躲,道:“今日的事,谢谢你了,我还有事就不招待了,说完就要关铺子门。”
萧永贺硬挤了进去:“音音,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你身上有血。”
宋清音道:“是别人的血。没事,你走吧。”
“我刚刚救了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报答?”宋清音想到自己救了他,却落得如今的地步。
她不想与他掰扯:“你不来,我也应付得了。”
“好好,是我说错了,我这里有些伤药,比外面卖的强。”萧永贺将铺子门关上,吩咐他的三名手下则守在外面。
李全福和赵儿一看,拿了伤药道:“我们自己包扎就行。”
两人溜回了后院,铺子里只剩了宋清音和萧永贺。
“音音,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萧永贺迫不及待地道。
“好啊,”宋清音摸了怀中的和离书一下,“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18. 正式和离
“音音,表妹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萧永贺满脸喜色,“是我的远房堂兄,萧旺艋干的,他都已经承认了。严若芳这两天就会跟母亲说清楚,所以,我不用再纳她为妾了!”
他去拉宋清音的手:“我这就接你回去,省的你在外边被那起子坏人盯上。”
宋清音躲开他的手,坐在了一旁的小桌上:“坐下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萧永贺有些受伤:“音音,我们是夫妻。”
马上就不是了。宋清音心中想着,不由得有些伤感。
“查出来了?那挺好,总算是还了你清白。”
“我就说我从来都没碰过她。”萧永贺高兴地道,“音音,这下你不会再怀疑我了吧?我们这就回家。”
他站起来,再次伸手去拉宋清音。
宋清音手向后一缩:“可是,我不想再回侯府了。你也知道母亲不喜欢我,她……就算没了严若芳,以后也还会有别人。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以前是我过于天真了。”
宋清音从怀中拿出和离书:“我已经签好名字了,你既然过来了,正好也签了吧。”
“你,你什么意思?”萧永贺生气了,“我费心费力追查严表妹的事,都查清了跟我无关,你却要与我和离?我一直都在努力,为我们二人的家,而你,连一点委屈都不肯受!”
“我受的委屈还少吗?我……”宋清音声音忍不住哽咽,有些说不下去了。想起婆婆在外边传自己的那些话,还有,都还没有和离呢,婆婆就已经给她儿子物色新夫人了。这样的日子哪里还能过得下去?
萧永贺看宋清音难过,心中也很是难受,他叹了口气,他也知道音音受了不少委屈,但他一直都在尽力地护着她。
“音音,我会跟母亲好好说说的,并且经过这件事,想必母亲以后不会再做这种糊涂事了。”
不会?只怕是不会少做吧?宋清音心道。但她不想再跟萧永贺掰扯下去了。
这种事无解,他是严氏的儿子,严氏再怎么过分,他又能把严氏怎么样?而自己作为儿媳,只有受着的份。
“我累了,不想再纠结这些,你,还是签字吧。”宋清音将和离书和笔都推到了萧永贺面前。
萧永贺看着眼前的和离书,还有宋清音坚决的神情,脸色难看极了:“音音,和离是大事,你怎能如此儿戏?我,我……你气死我了!”
宋清音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心中涌上的却是难过:“萧永贺,我们好聚好散吧。当初我和二哥救了你,后来我又嫁给了你。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时,虽然我不得婆母的欢心,却也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你就当是报答我当初救你的恩情吧。”
她一边说,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将和离书又向前推了推。
萧永贺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坏了,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好!报答,我这就给你报答!”
他拿起笔来,提笔蘸墨,写下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萧永贺。
写完他将笔扔在桌上,大踏步出了铺子。
宋清音拿起和离书来,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忍不住泪流满面。
想起萧永贺样子,宋清音心中难过,但一想到以后再也不用在严氏跟前立规矩,应对她的那些刁难,又无比轻快。
以后她好好开自己的小铺子,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她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才将和离书叠起来,放进了袖中。
朝儿和李全福早已处理好了伤口,此时正在后院通往铺子的小门处探头探脑。
姑娘跟世子和离了,姑娘看起来很难过。
他们俩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安慰姑娘。
正这时,去衙门报官的许嫂子和陈二柱急匆匆地回来了。
“东家您没事吧?掌柜的和朝儿姑娘呢?”许嫂子看宋清音独自一人坐在店里,着急的问道。
朝儿和李全福掀帘子进来:“没事,那些人已经被打跑了。”
“打跑了?黄天菩萨保佑!那就好,那就好。”许嫂子双手合十朝着天上拜了拜,这才说道,“我和二柱去县衙门报官,那衙差一听说是对方是当官人家的儿子,就说他们管不了,叫我们去承天府告。我们到了承天府,承天府的人又说打架斗殴的事儿不归他们管,叫我们去县衙门……两边都不管!”
陈二柱在一旁气呼呼地道:“都是一群狗东西!”
宋清音安慰道:“好了,这不是没事儿了吗?”
其实她也没指望着报官有用,不过是想把许嫂子和陈二柱支走,省得他们不会武功,被牵连了。
朝儿在一旁发愁道:“那姓周的要是再来怎么办?姑娘如今跟世子和离了,官府又不管……”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是周宜滨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周嫂了。
原来周嫂子去了周府,不巧江姨母不在家,出门会友去了。她又跑到书院去寻周宜滨,周宜滨听了大惊,紧赶慢赶过来,到底是迟了。
“那周欣泰要是再敢来,我就让父亲参他一本。”周宜滨正色道,“还有衙门里,过会儿我叫人去说一声,不管他们管不管得了,有人报官,他们必须得来,不然就告他们徇私枉法,玩忽职守。他周欣泰是工部员外郎家的公子,我表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野草!”
宋清音顿时觉得心中一股暖流涌过,感激地冲周宜滨一抱拳:“多谢表哥。”
她心中庆幸,多亏她认了这门亲戚,不然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她无依无靠,和离了,再遇到周欣泰这样的人,真就没法待下去了。
周宜滨笑道:“谢什么,我是你表哥,自然应该护着你。今儿这一闹,表妹想必也累了,不如我送你回家?”
“也好。”
回了后沿胡同,朝儿去厨房烧水泡茶,周宜滨问宋清音:“表妹,刚才我去铺子里时,隐约听到你与萧世子和离了?”
宋清音心中有一丝黯然:“是。”
周宜滨提醒道:“你去官府报备了吗?”
“还要去官府报备吗?”宋清音还以为双方签了字就行了呢。
“自然,不报备的话,和离书不做数的。”周宜滨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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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那好,”宋清音道,“我明儿就去报备。多谢表哥提醒。”
周宜滨这下放了心,笑道:“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对了,我看院子里有些柴还没有劈,表妹你被那姓周的一闹,肯定是累了,你先去歇会儿,我去把柴劈了。”
宋清音忙说不用了,周宜滨执意要劈,宋清音只好随他。
刚才打了两架,又跟萧永贺争执了半天,宋清音确实累了,正好朝儿端了茶进来,她喝了一杯,叫朝儿也去歇会儿,自己也回屋歪在榻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周宜滨劈完了柴,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就去了上房,见一主一仆,一个在东屋,一个在西屋,都睡着了。
他坐在堂屋,喝了一杯冷茶。喝完才想到,这茶杯,也许是表妹刚刚用过的。他心怦怦地跳起来,脸上也泛起了红晕。
他站起来,想要进里屋去看看表妹,走到门前,透过珠帘,见她斜卧在榻上,身上搭着一个粉绿色,绣海棠花的小褥子,身姿窈窕如春柳,窗外吹进几缕轻风,吹动她鬓边散下来的发丝,轻拂着她那粉润的脸儿,如春睡的海棠,旖旎动人。
周宜滨心中激荡,却再不敢上前。他轻轻地站着,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屋里的人突然翻了个身,吓得他急忙退后,悄悄退出了屋子。
他捂着自己的狂跳的心口,坐在院子里的杏树下。
他从见到宋清音的第一眼,就喜欢她,他总是暗戳戳地说些离间他们夫妻的话,也曾设想过,如果是自己先遇到表妹的话,该有多好。
但是,如今他们和离了,如果他真要跟表妹……他又觉得对不起兄弟。
他在树下坐了很久,把厨房里的水缸打满了水,又到门口找了一个小幺儿,给了他几个钱跑腿,叫他去胡同口的小食铺,让店家送几个菜过来。
却说萧永贺,签完和离书后,他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见到路旁有个酒肆,就走了进去,要了两碗酒。
伙计问他要什么下酒菜,他只摇了摇头。
伙计嘀嘀咕咕地下去了,心想,看着穿得人模狗样的,喝个酒,连下酒菜都舍不得要。
等酒端上来,萧永贺端起一碗来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去端第二碗。
安喜赶紧拦住了,担心地劝道:“爷,酒喝太猛了伤身,再说,您忙了一天了,连饭都没顾上吃,空着肚子喝,更不好了。”
“伤身?”萧永贺本就伤心,再加上空着肚子,一碗酒下去,已经上头了,他晃着头,道,“如今我伤不伤身,还有谁关怀?伤身又能怎样?”
安喜看主子已经有些醉了,哄他道:“怎么没人关怀?我看夫人也就是一时生气罢了。不如我们去寻周公子,他是夫人的表兄,叫他去探探夫人的口风,从中转圜一下。”
周宜滨,萧永贺心想,对,就是他说的,叫音音吃些苦头,音音就会回心转意,发现他的好。
音音都搬到那个破小院住了,还被那个周欣泰骚扰,这还不算吃苦头吗?
“好,我们这就去周家。”萧永贺起身走出店门。
19. 看门
落日的余晖洒在小院中,夏日的傍晚,风也是热的。
小食肆的掌柜娘子亲自提了食盒,将两荤两素四个菜、几个白馍馍还有一罐米汤送了过来。
胡同左近的人互相都认识,掌柜娘子与周宜滨寒暄了两句,夸他这个做表哥的细心,会照顾人。
周宜滨敷衍了两句,给了钱,送走了掌柜娘子。
宋清音被院中的动静惊醒了,坐着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是在自己新赁的院子中,再一看时辰,竟然已到了戌时。
她忙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朝儿进来问她要不要先洗把脸再吃饭。
宋清音伸了个懒腰,道:“算了,等睡前再洗吧。”
又问:“刚听到有人在院子里说话,是谁来了?”
“是表少爷和胡同口小食铺的王大娘,表少爷要了几个菜,说今晚都累了,别再费心做饭了。”
“啊,表哥还没走吗?”宋清音吃了一惊。
“表妹这是巴不得赶我走呢?”周宜滨笑着进来了,“连个饭也不留我吃?”
“表哥说笑了。”宋清音道,“你把饭菜都准备好了,要说留饭,也是你留我和朝儿吃。走吧,我们吃饭去,看看表哥都要了些什么菜。”
三个人说说笑笑,在院子里杏树下吃过了晚饭。
朝儿收拾了碗碟去厨房,宋清音对周宜滨说道:“表哥一会回了家,跟姨母说一声,叫她不用担心,已经没事儿了。”
周宜滨道:“表妹放心,我已经叫王勇回府去说了。今晚我就歇在门房,替表妹守一晚上门。等明儿,叫人去探听一下,看肃王怎么处置这件事。确保那个周欣泰不敢再缠着表妹,我才能放心。”
“这样,不好吧?”宋清音心想,虽说周宜滨是她表哥,但住一个院子终究是不好,叫人知道了,也会说闲话。
她犹豫道:“那周欣泰被夫……被萧世子打断了胳膊,怎么也得消停一阵子。”
再说了,她和朝儿都有些身手,今晚她还准备在门窗处设些小机关,有人进来就能察觉,还能出其不意,给坏人一下子。
而表哥,虽说是个男人,但并不会武功。
她又不好意思说人家留下来没太大用。
周宜滨见她犹豫,一脸受伤地道:“表妹,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刚才没及时赶到,怪我没用?”
宋清音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一脸感激地道:“那就劳烦表哥一晚。”
一轮圆月升上了天空,夜静悄悄的,只有不知名的虫鸣声时而响起。远处传来了打更人的梆子声。
萧永贺来到周府,依然是轻身翻过墙头,几个纵跃就到了周宜滨的院子。
结果却是扑了个空,周宜滨不在,院子里黑漆漆的。
大晚上的,不在家,他去了哪里?
萧永贺虽疑惑,却也没多想,他原路返回,牵着马走在夜晚寂静的街道上,竟不知该去向哪里。
侯府他不想回,回到没有音音的院子,只能让他触景生情,惆怅难过,洪门街小宅也是一样,到处都是音音的影子。
安喜跟在他后面,小声道:“爷,我们回家吧,总不能一直在街上溜达,一会遇上巡夜的人,到底麻烦。”
萧永贺看着天上的圆月,想了想,决定去宋清音租住的房子处看看,走了一段路后,又觉得自己过于上赶着,又调转了头,最后还是回了洪门街的小宅子,一夜辗转难眠,天快亮时才睡着。
大清早,暗中护卫宋清音的人来报,说是昨晚周宜滨宿在了后沿胡同,帮夫人看门。
萧永贺刚起来,脑子还有些不清醒,听了这话,先是一阵恼怒。什么?昨晚周宜滨不在家,原来是去了音音那里。
侍卫忙道:“周公子睡在门房,一大早江姨母到了,将他赶去书院了。”
萧永贺这才松一口气,刚才自己是怎么了?周宜滨是音音的表哥,照应表妹,也是应该的。
“好了,我知道了,继续盯着。”他揉了揉头,连书院也不想去了,索性又躺下睡了。
安喜走到院子里,悄悄跟安平说道:“爷这回是真伤心了。往常晚上睡得再晚,每日卯时都雷打不动地起来练功。今儿竟然……睡起了回笼觉。”
安平“嘘”了一声:“少说话,没人嫌你哑巴。”两人退了下去。
江姨母一晚上也没睡好,虽说儿子差人回来报了平安,可她还是不放心。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她就叫人将家中的吃食装了两个食盒,坐车赶到了后沿胡同。
叫开门后,见儿子身上盖了个小薄被,蜷缩在门房的小榻上,不由得埋怨道:“你是傻了不成?往日倒也精明,昨晚怎么不知道带清音回家来?多亏晚上没事,要真有人来,你是能打还是能杀?”
周宜滨装傻,笑道:“这不是一时没想到嘛。娘,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江氏道:“去,去,去,这都是给你表妹带的。这几个包子给你,赶紧上书院去。”
宋清音穿戴好出来的时候,周宜滨已经走了,江氏一边往桌子上摆吃食,一边道:“吃完了跟我回家,先在府里住一阵,你姨夫好歹是工部正五品的郎中,那个肃王妃的弟弟不敢把你怎样。”
宋清音感激地点了点头:“还是姨母疼我。”
江氏伸手,点了一下宋清音的额头:“姨母就你一个外甥女,不疼你疼谁?”
却说周欣泰,回到肃王府,一见到他的侧妃姐姐,就扯着嗓子哭:“姐姐呀,你可得给弟弟做主,为了帮你办事,我被萧永贺那厮把胳膊都打折了!”
“什么?”周侧妃既惊又怒,“到底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的,他为什么要打你?就算不愿意跟咱家结亲,也不能打你啊。”
周欣泰支支吾吾地,大致将经过说了一下。
当然了,他没说自己调戏宋清音,只说自己看她可怜,在她铺子里买了些东西,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了她的手,言语之间有些误会。
周侧妃一听,大概也知道弟弟好色的毛病又犯了,但她还是很生气。
那个萧世子的前夫人只是个小官之女,如今都和离了,还摆什么谱?萧世子也是,都和离了,还帮她出头,可见这女子也是个狐媚子。
周侧妃比起弟弟来,倒是个?识时务的,她虽生气,却也知道王爷一直想拉拢萧家,就安抚了弟弟两句,让他先下去养伤,自己则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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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去跟肃王汇报此事。
肃王听了一拧眉头。
“把欣泰给打了?哼,胆子不小!他们这种在边地的武将,一个个的,行.事都如此鲁莽。”
肃王手指轻敲着桌面,想了想,道:“去把他给我叫来,叫他给欣泰一个交代。要是他答应娶你妹妹,也就罢了,只当亲戚间的误会,要是不答应的话,哼,有他好看。”
周侧妃心想,倒是叫王爷抓到了萧家的把柄,看来弟弟这这顿打没白挨,回头给他点银子补偿一下吧。
萧永贺在洪门街小宅里浑浑噩噩睡了半天,中午吃过饭才起身回了侯府。
表妹的事儿还没彻底解决,他得回去看看表妹跟母亲说清楚了没有。
骑马到了府门前,就见管家站在门口搓.着手,跺着脚,焦急地转来转去,一看见他回来,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跑过来:“哎呦,世子爷,您可回来了。肃王府来人,请您去一趟,也不知是何事。小的叫人去书院找您,您也不在。王府的管事一直在等着呢。”
肃王府来人了,倒是快。
萧永贺连马都没有下,直接调转马头:“王府管事呢,叫他前面带路。”
正坐在门房悠闲喝茶的王府管事听到门口的动静,忙起身出来,脸上笑得一脸褶子:“哎呦,世子爷,您可算是回来了,王爷找您有些事商量。”
萧永贺道:“那就走吧,劳你带路。”
萧永贺骑马,管事的坐车,一路无话到了王府。
管事的带着萧永贺去了书房,肃王正与几名官员议事,萧永贺在外面等了将近两刻钟,肃王才叫他进去。
肃王意在拉拢萧家,一开始,他脸上是带着笑的,却在看到萧永贺的脸时,微微一愣,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这位萧府的少年世子,竟然与废太子年轻时长得有六七分像!
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怎么可能?
“萧世子,冒昧问一句,今年贵庚了?”肃王抬手叫萧永贺坐下,状似随意的一问。
不是找他来说周欣泰的事吗?问年龄做什么?
萧永贺心中狐疑,却也答了:“虚度二十有一。”
“不知是哪一日的生辰?”肃王道,“到时本王也好送上贺礼。”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萧永贺答道:“不敢劳烦。七月初二。”
肃王心中咯噔一下,心想果然天下的巧事都凑到一块儿了。
七月初二,二十年前的七月初二,正是废太子妃的宫女带着小皇孙逃跑,滚落悬崖的日子。
事后,两具尸体虽然都找到了,但也都已变得难以辨认。
查!这事立马得叫人去查!肃王甚至想,不管是与不是,人死了是最保险的。
但,萧永贺到底是宣宁侯世子,宣宁侯在饶州势力不小,肃王想了想,还是先查清楚再说。
如果真是,那,即便他是宣宁侯府的世子,也必须死!
在肃王的眼里,萧永贺几乎已经是个死人了,也就没再提侧妃的妹妹与萧府联姻的事,而是冷着脸问道:“听说你把欣泰打了?他怎么着也算是本王的小舅子,怎么,萧世子是看本王好欺负吗?”
20. 刺杀
萧永贺一听,正事终于来了,起身抱拳道:“王爷,在下并没有对王爷不敬的意思,只是周欣泰当着我的面,调戏我的夫人,说破天去,就是到了金銮殿上,他也不占理。”
肃王冷哼一声:“这是拿圣上来威胁本王了?”
萧永贺道:“不敢。只是凡事要讲个理字,我萧永贺虽不才,却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负。”
肃王看着萧永贺,沉着脸,半晌不语。
他连说话时的神态都如此像年轻时的废太子——他的皇兄。
十八、九岁时,皇兄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后来他为了显得更有太子的威严,蓄起了胡子,说话也四平八稳的,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哼,倒也有些骨气。”肃王一手轻敲着桌面,心想,要是今日为难了他,后面他被人杀了,必然有人要怀疑到自己身上。
“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本王也不想多管。只是侧妃求到了本王跟前……你去跟欣泰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了。”
萧永贺本不欲给周欣泰道歉,但想着这事儿要是不了结,他倒是不怕,只怕周欣泰又去寻宋清音的麻烦,就勉强答应了。
萧永贺跟着管事出了书房,肃王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这才一招手,叫来了自己的心腹侍卫,吩咐他去查萧永贺出生的时辰,地点,以及当时的详细情形。
萧永贺到了王府客院,见到了周欣泰。只见他躺在竹椅上,一只胳膊上夹了夹板,用一根白布吊着,旁边两个丫环打着扇,另有一美貌丫环坐在一旁喂他吃切好的甜瓜。
萧永贺冷着一张脸,微一躬身:“周兄,对不住了,昨日一时手重,大概是往日在战场上惯了,没收住力气,不成想周兄的胳膊……总之,今儿我给周兄赔个不是,以后还请周兄不要招惹我夫人,不然的话,我要是再失手,只怕……”
周欣泰一听这话,气得吊着手跳了起来:“你,你这是道歉吗?你这是威胁!”
萧永贺:“……好,怪我不会说话。总之,对不住周兄了。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周欣泰差点儿没被气死。没见过这样道歉的。
傍晚时分,他爹叫人来接他回家了。
回了周府,还不等他坐稳呢,他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没事儿你去招惹宣宁侯世子的夫人做什么?”
周欣泰缩着头,小声道:“他们已经和离了。”
“和离了又怎样,和离了也是宣宁侯世子的前夫人。再者,那女人还是周大人的外甥女,你不知道?”
“周大人,哪个周大人?”周欣泰有些懵。
“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工部周郎中!”
周欣泰的父亲是工部员外郎,而周士义是工部郎中,虽只比他大了一级,可人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周郎中是正经科举出身,与他父亲这种靠女儿的自然不同。两人同在一个衙门,又都姓周,周欣泰听到他爹不止一次提起过这位周郎中。
原来宋清音还是这位的外甥女,这却是周欣泰没想到的。
“如今王爷正是关键的时候,偏你还在一旁惹事!”周父瞪着眼说道,“你给我消停着些。等以后你姐夫……”
周员外郎冲着天上指了指:“到那时,你爹我升了官,你姐姐封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是,是,是。”周欣泰赶紧认错。
父亲一向是宠他的,可一旦涉及到肃王府的事儿,就绝不会惯着他。
宋清音在姨母家住了一天,第二日一早,姨母高兴地跟她说:“昨日,你姨父已经寻了那周欣泰的父亲,可巧,他也是工部的,正在你姨父手下做事。他听说这事儿后,一再保证,会好好管教儿子。”
“真的吗?那太好了。”宋清音心中激动,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她放下手里的画笔,郑重地朝江氏行了一礼:“谢谢姨夫、姨母,劳你们费心了。”
江姨母忙扶起她,抱怨道:“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客气。”
又问:“你画的这是什么?”
“这是我专门为姨母画的衣服样子,姨母您生的白,穿上这件藕荷色的上襦肯定好看。”宋清音笑道。
“哎呀,我家音音这小.嘴就是甜,心思又巧。”看着外甥女甜甜的笑容,江姨母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替她可惜。
这么好的孩子,可惜婚姻不顺。
既已无事,宋清音画好上衣后就去了铺子里,晚上也没再回周家,而是回了自己的小院。
却说萧永贺,那天从肃王府出来,天已不早,想着自己这些天忙着各种事情,功课落下了不少,就直接回了书院。
第二天下学后,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去了宋清音租住的小院。不是他总想见她,缠着她,而是他见了肃王,周欣泰那事儿了了,他总得告诉她一声。
天空阴云密布,刚刚傍晚时分,天就黑了,看样子快要下雨了。萧永贺骑马到了后沿胡同,将马拴在门前的树上,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朝儿。
“世子爷来了?”朝儿朝他施了一礼,“可是有什么事儿?”
“嗯,有点儿事,关于周欣泰的。”萧永贺迈步进门。
宋清音正坐在院子里的杏树下择菜。如今就她与朝儿两人,家里的活儿都是一块儿干的。
以前,萧永贺在宋清音家养伤时,经常见宋清音择菜、做饭,如今再一次见到,竟有些亲切,也有些心疼。离了他,她又要做这些琐事了。
“音音。”萧永贺迈步上前,却不知说些什么。
宋清音将择好的菜放到盆里,擦了擦手:“那个姓周的怎么了?他又找你麻烦了?”
“那倒没有。”萧永贺道,“昨日,肃王叫了我去,事情已经说清了,以后周欣泰不会再纠缠你,你放心。”
宋清音心想,看来这肃王还算讲理,她朝萧永贺福了一福:“多谢世子出面周旋。今儿天气不好,世子快些回家吧,别淋了雨。”
“音音,你就非要如此生分吗?”竟然叫他世子,这也就罢了,还两句话不过,就要赶他走。
“萧世子,我们已经和离了,还请世子自重些,以后喊我宋姑娘。”
“你!……”萧永贺只觉自己快要被她气死了,额上青筋直跳。
“好!我走!”他口中说着走,却是站着不动。这时,天空一个炸雷,豆大的雨点儿落了下来,猝不及防,砸了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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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
宋清音端起菜跑进了厨房,又指着上房堂屋,让萧永贺去那儿坐会儿,萧永贺哪里肯,也跟着进了厨房。
宋清音舀水洗菜,并不理萧永贺。
厨房有些矮小,萧永贺个子高,站在里面显得格外拥挤。
他有些讪讪地问宋清音:“我来洗菜吧。”
宋清音道:“不用。”
他见朝儿烧火煮粥,就主动坐到灶前去烧火。
朝儿惊奇道:“世子爷,您还会烧火?”
萧永贺道:“以前在军中,什么活儿都是自己干,做饭我也会的。”
说着,他看了看宋清音,却见她只低头洗菜,好似没听到他的话。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三个人在小小的厨房里,虽没什么话说,萧永贺觉得也算温馨。
离后沿胡同约二三里远的一处街巷,十来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暗暗隐在拐角处、屋顶上、大树上。
这里是后沿胡同往城中去的必经之路,不管萧永贺是回侯府,还是回书院,都会经过这里。
他们按王爷的吩咐,在这里等着萧永贺。
当今圣上共育有九子,大皇子是先皇后所出,早在十三岁时就被封为了太子,才华横溢、仁慈宽厚,深受皇上看重。
太子二十岁时,先皇后崩,皇帝又迎了一位年轻的皇后。又一年,皇后与太子妃几乎同时有孕。太子妃比皇后早两个月。
新皇后孕五个月时,一直被太医说强.健的胎儿突然落胎,有人称在太子的东宫发现了巫蛊之物。
皇帝大怒,令人彻查,在东宫搜出了龙袍,小人儿、符咒等。
太子被废为庶人,全家流放岭南。
太子隐约知道这事儿与二皇子肃王脱不了干系,却苦于没有证据,此时他说什么皇帝也不信他。
他料到出京路上必然不太平,而太子妃刚刚生产不过半月,流放路上只怕母子不保,就想派人将他们送走。
太子妃却道自己一个大人,目标太大,且她还没出月子,身子又弱,逃了也活不下去,只派了自己的大宫女带着孩子,由弟弟荣茂修护送逃走。
肃王的人自然查觉了,带着人追杀。
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下着大雨。荣茂修带着几名手下护着孩子北上,在肃王的追杀下,手下几乎全都为保护他们而亡。荣茂修慌不择路,逃到了一座山上,眼看肃王的人就要追上他们了,绝望之时,突然后面发生了山崩,泥石俱下,堵住了道路,将肃王的人隔在了身后。
肃王的人费了半天工夫,再追上时,荣茂修和那宫女抱着孩子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跳了崖。
那天是七月初二。
肃王查到,萧永贺不但正是七月初二的生辰,且当年其母亲严氏曾去娘娘庙上香,回来后就早产生下一子。
而那娘娘庙正在紫华山上,也正是小皇孙的殒命之处。
当年萧家还没有封侯,一个小武官家生了儿子,肃王哪里会留意。
如今他真是后悔啊,当时怎么就没想过查查京城里谁家生子呢。不然他早就将人除去了,哪里还能容他活到现在!
肃王当即下令,今晚就动手,务必让萧永贺死个透透的。
21. 救人
锅里的米粥沸腾着,宋清音洗好了菜,朝儿另起了一个小炉子,倒上油炒菜。
萧永贺招呼宋清音:“音音,你过来些。你还记不记得,在泊吾郡的时候,你做过一道山野菜炒蛋,那滋味,我如今都还记得。”
宋清音瞥了他一眼,也不理他,走到一旁,拿出在路上买的半只卤鸡,切成小块,放在盘子中。
萧永贺又说:“音音,等过一阵子,咱们再回泊吾郡,一块儿到山上采野菜好不好?”
“不好!”宋清音冷声道,“还有,我说过了,我们已经和离了,不要再叫我音音。”
他是不是不明白什么是和离?和离是两人之间互不牵扯,形同陌路。
而他呢,好像以为两人只是暂时分开住一阵子而已。
要是叫前婆母严氏知道了,肯定会找上门来骂她,骂她不要脸,骂她缠着她的儿子。
宋清音一想到这就头疼。
要不是她怕父母担心,她都想干脆回泊吾郡了。
不行,不能再跟萧永贺这样拉拉扯扯的了。
宋清音看了看外面,刚才的大雨已经停了,只有零星几点雨飘落着。
“天色已晚,我家中只有女子,不方便,”宋清音指着厨房门,道,“萧世子,慢走不送了。”
“什么?还下着雨呢,你就要赶我走?”萧永贺一阵心寒。音音如今就这么讨厌他吗?天下着雨,饭又快熟了,就是只有一面之交的普通人,也该留他吃个饭吧。
“雨已经停了,萧世子还是赶紧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们……”宋清音狠了狠心,道,“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再来,我也不会开门。”
看着宋清音绝情的样子,萧永贺慢慢地站了起来,咬牙道:“好,我走!”
他起身出了厨房,院子上方落下几点雨,滴在他的眉心、脸颊,凉丝丝的,好像凉到了他的心里。
出了小院,解下院门口树上的马缰绳,向前走了几步,回头,见小院的门已经关上了。
在黑暗的雨夜中,紧切的木门显得那么的冰冷无情。
他沉默着站了一会儿,抬手放在唇边,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鸟叫声。
两名侍卫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向他抱拳行礼:“爷。”
“回去吧。以后不用再来了。”
两句侍卫不敢多问,只应声道:“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萧永贺心情低落,沉声道:“我回书院,你们回府吧。”
今日值守的两名侍卫是曾胜和卫丰,两人道:“我们陪爷走到前面岔路口。”
萧永贺点了点头,也不上马,只牵着马,走在前面。
三人在寂静的街上走了一会儿,快到岔路口时,突然几道冷箭凌空而来。
三人齐齐拨出武.器,身形敏捷地将箭打落,默契地背对着背围成了一圈。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卫丰喊道。
四周静了一会儿,突然,随着又一阵冷箭,七八道身影从四周跳出,将三个人团团围住。
萧永贺一个眼神,两名侍卫立马变幻姿势,三人结成了一个简单的锥形阵,想要突围出去,奈何那几名刺客武功高强,十几招过下来,曾胜肩上被刺了一剑,卫丰腿上被刺了一刀,就连萧永贺,也差点被砍中前胸。
卫丰拖着伤腿,用力劈出一刀:“爷,我们二人掩护,您快走!”
萧永贺不说话,剑招凌厉,刺向对方的薄弱处。
他看出来了,这些人招招杀机,今晚必是想将他的命拿下。他剑下也不再留情,每一招都直奔对方要害。
曾胜和卫丰一看,也都开始痛下杀手,很快,对方有四五个人受伤,其中三个伤重,倒在了一旁。
但对方还有八人,且剩下的几人都是武功更好的。萧永贺心情沉重,难道今夜自己要殒命此处?
战场上九死一生都闯了过来,难道要命丧在一条小巷?
他冷静地思索着,又打了个手势,三人转为了防守阵型,且战且往东边退。
东边是大路,不时会有巡逻的衙差。
为首的刺客看出了他的意图,冷笑道:“今晚这里不会有人巡逻,还是赶快受死吧!”
三人不语,只凝神专注地应战。
又过了四五十招,对方又折了两人,但萧永贺肩上、腿上都受了伤,曾胜和卫丰也伤得不轻,尤其是曾胜,胸上被人砍了一刀,从左肩到右腰,几乎贯穿半个身子。
对方人多,受伤了可以换着去包扎,而他们三人却要一直带伤撑着。
再这样打下去,即便对方杀不了他们,血止不住,也会伤重而亡。
萧永贺绝望地想,他要是死了,父亲还有儿子,母亲肯定伤心欲绝,就是不知音音知道了,会不会难过?
刺客一刀劈来,眼看就要砍到萧永贺头上了,突然“叮”的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粒暗器,打在了刺客刀上,那暗器力道极大,刺客的刀竟脱手而出,飞到了不远处的墙上,插在青砖上还在“嗡嗡”作响。
众人微一愣神间,从不远处的屋脊上跃下来两名黑衣人,身形如鹤一般飘然而下,一人持一杆长.枪,另一人持一条软鞭,攻向了那些刺客。
萧永贺只一眼,就看出两人武功极高,持枪之人招式凌厉,如同蕴含着排山倒海之力,持软鞭之人招式出神入化,那鞭子如同一条灵动的长蛇,却有着破空之力,沾着即伤。
他立即振作起精神,与那二人配合,攻向刺客。
双方左右夹击,刺客们很快又死伤几人,连为首之人都被长.枪,刺穿了肩膀。
刺客一看大势已去,今晚是不可能完成任务了,呼哨一声,拖着死伤的伙伴撤走了。
萧永贺松了一口气,刚要向那两名黑衣人致谢,却见他们一句话不说,纵身而起,跃上了屋顶,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大约是路见不平的江湖侠客?不欲为人所知?
萧永贺三人都受了伤,自然也不能去追,只能在心里默默向两人道谢。
三人中曾胜受伤最重,萧永贺从怀中掏出止血的药粉,撕下内衣做布条,跟卫丰一起,先帮他包扎了,然后二人也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萧永贺对卫丰说道:“你先把曾胜送到附近医馆,然后去五城兵马司报官,孙兴安在那里当差,请他帮忙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到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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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丰扶着曾胜,应了一声:“是!”
走了两步又转身问:“那爷您呢?还要回书院吗?万一路上再遇到刺客……”
萧永贺道:“也不知是什么人想杀我。近日只与周欣泰起过龃龉,我得去音音那儿看看,万一……”
虽然这些人武功高强,不大可能是周欣泰的人,但他还是担忧宋清音。
萧永贺来时骑的马早在打斗时跑了,他忍着身上的伤痛,快步返回了后沿胡同。
夜已深了,萧永贺站在宋清音的小院门前,轻轻扣门。
宋清音已经躺下了,却还没睡,拿着一本闲书在看,朝儿躺在她身旁。近几天,为了安全,两人都是睡在一个屋。
朝儿坐起来,道:“这谁啊,都这时候了。”
宋清音放下书,莫名感觉是萧永贺,就道:“你去看看,如果是萧永贺的话,别给他开门。”
朝儿穿好衣服,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萧永贺的声音:“音音,快开门!”
朝儿道:“世子爷,您快回去吧,姑娘她已经睡下了。”
萧永贺焦急道:“真有急事,十万火急,快,快开门。不然,我就翻.墙进去了。”
朝儿走到大门口,从门缝里往外一瞧,只见萧永贺身上、胳膊上都缠着布条,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吓了一跳,忙开了门:“世子爷,您这是怎么了?”
等萧永贺进来时,宋清音也穿好衣裳,坐在堂屋了。
看到萧永贺浑身是伤的模样,也吃了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萧永贺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半夜遇刺的事,当然,怕宋清音害怕,把刺客的人数少说了一半多:“音音,这件事也许与周欣泰有关,我怕他来找你麻烦,这几日,你去你姨母家住几天吧。我已经报官了,等事情有了了解,你再回这里来住。”
“怎么伤得这么重?”宋清音心有余悸,“你确定是周欣泰的人?会不会是肃王……”
周欣泰上次带的那些人,在萧永贺手下简直不堪一击,他应该没有能力招这么多武功高强之人。
萧永贺摇了摇头:“我并不能确定是谁。但是肃王……应该不会,他要想替周欣泰出气,大可以直接叫人打我一顿,用得着暗中刺杀吗?”
宋清音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理。
她看他伤口都是匆忙之间处理的,不光歪歪扭扭,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本想替他重新包扎一下,又怕给了他希望,他再误会了,就道:“我知道了,明日我就去姨母家。你,你回书院还是回侯府?”
萧永贺有些失望,不过他这时候没心思计较这些:“我的手下已经去报官了,我得回去看看。”
萧永贺又赶往了刚才出事的地方,卫丰和孙兴安已经带着人将那一带围了起来,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勘察周围的血迹、遗落的武器、箭,甚至还有残月支。
肃王等了一夜,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却是出了岔子。
他派出去的人竟然一夜未归!
他摩挲着手中的扳指,眯着眼沉思。
即使是不成功,没能杀了那小子,也不可能一个人都回不来吧?那小子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他所知的神通不成?
22. 闹大
孙兴安看着地上的血迹,以及呈上来的武器、箭矢、残月支等,不由咋舌:“绥之,你这是惹上了哪路神仙?下这么大的本钱,这么狠的手?”
萧永贺摇摇头,心思纷乱。
孙兴安又问:“这些人此次没成,兴许会再来一次,你还是躲一躲吧。要不,这几天你来我们五城兵马司住一阵儿?”
萧永贺道:“躲着也不是办法。躲过这几天,那以后呢?”
“那怎么办?”
“怎么办?”萧永贺冷笑道,“把这事儿闹大。在你这儿已经立了案了,明儿我还要到顺天府去报案。再往圣上那儿递个折子。”
“也是,你可是宣宁侯府的世子,虽说如今没有挂着差事,却也是能递折子的。”孙兴安一拍大.腿,道,“对,把这事儿闹大!多些人查,没准就查出是谁了。即便一时查不出来,在圣上那儿挂了眼,对方也有所顾忌,不敢再动手。”
萧永贺点点头,抱拳道:“我怕那人势力太大,我的折子递不到圣上跟前。还请师兄再帮个忙。”
“明白,”孙兴安不等他说完,就道,“我让祖父明儿在朝上提一提这事儿。”
孙兴安算是萧永贺的便宜师兄。
他出生文官世家,却偏偏喜欢习武,家里人不支持他,他就偷偷练。没有师傅,他就蹭萧永贺的师傅。
后来他考了武举,进了五城兵马司。
他的祖父现任户部尚书,还是内阁辅臣。
“如此,多谢师兄了。”
孙兴安轻拍了一下萧永贺的肩,没有说话。
第二天,萧永贺又带着曾胜和卫丰去了顺天府,三人浑身是伤,在门口击鼓后,就开始诉说昨晚被人刺杀的经历。
门口守着的衙役叫他们进里面去说,他们自然不肯,没一会儿就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很快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来了,带着昨晚在现场捡到的武器、箭矢、残月支等,质问顺天府的人夜间巡逻不力。
那个时段,那个地点,本来应该有人巡逻的。
围观的人听说是宣宁侯世子遇刺,议论纷纷。
有一人认出了萧永贺:“哎,那不是那个谁吗?”
“谁啊?”
“前两天,在东都司街,对,就是他,”那人激动地说,“他夫人被人调戏了,他一个人,三拳两脚就把十来个人打倒了!好本事!”
“一个人打十几个人?啧啧……”另一人道,“必定是那个人报复他。”
众人纷纷点头:“肯定是!”
又有人问:“那人是谁啊?连侯府世子都不放在眼里。”
“据说是什么王爷的小舅子。”
“哦……”王爷啊,那就不稀奇了,众人心想。
萧永贺本来不想牵扯宋清音的,但这种事,往往是传得最快的。即便他当场说了,不关周欣泰和肃王的事,却是无人相信。
再说朝上,本来萧永贺上的折子被压在不知何处,但孙尚书在朝上提了此事,皇帝叫人将折子找了出来。
看了折子,皇帝震惊。他一向多疑,宣宁侯在饶州守边,儿子却在京中被刺杀。难道是铁勒人的阴谋?为了挑拨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
皇帝立刻下旨彻查。
宣宁侯世子被刺的事,弄的朝野上下,人尽皆知。
这下,肃王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更要命的是,他那晚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全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又派了些人暗中去查,查来查去,只知道那天有两个神秘黑衣人帮了萧永贺。
肃王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会帮萧永贺?手下的人武功还如此高强,难道……废太子当年根本没有死?
他立刻命令自己的心腹去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心腹应命,迟疑了一下,又问:“那萧世子那边……”
肃王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不必管他。如今圣上生怕他被人害了,引起宣宁侯的不满,派了禁卫护着他。再说了,如果废太子真的……还在人世,那,萧永贺死了也没用。对了,禁卫的人在查那晚的事儿,你想个法子,栽到别人身上。”
“是,王爷放心。”心腹躬身退下了。
肃王在屋里来回踱步。一会儿想着,要是废太子真的没死,暗中帮萧永贺的就是他的话,那他这些年在暗中不知发展了多少势力。
一会儿又想,没准宣宁侯也知道这事,早就投靠了废太子。
还有皇上,要是叫他见到萧永贺,只怕也会怀疑他的身世。
不行!
肃王想,还是不能放过萧永贺。
只是,如今的时机不对。再要派人暗杀的话,不但杀不了他,还会引起皇帝的怀疑。
正这时,里屋忽然响起了一声嘤咛声。
肃王激灵一下,一把抓起桌上的宝剑,呵斥道:“谁?”
“王爷,是妾身。”周侧妃扶着肚子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
王爷的书房是不许人随意进来的,周昕玉有些忐忑,忙解释道:“刚才有事过来寻王爷,王爷不在,妾身本打算就走的,谁知肚子一时有些不舒服,就歇了一会。一不小心睡着了,这才刚醒。”
周昕玉这些日子听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周欣泰仗着自己是肃王的小舅子,调戏宣宁侯世子夫人,还派人暗杀世子。
她觉得传得有些不像话,就想来问问王爷,没想到却听到了令她无比震惊的秘辛。
宣宁侯世子萧永贺竟然不是宣宁侯的儿子,而是废太子的儿子!
并且废太子还在人世。
她其实早就醒了,却一直不敢出声。
肃王一看到自己的侧妃周昕玉,就想起了她的弟弟周欣泰,这些事,都是由他引出来的。
他沉着脸道:“叫人把你弟弟送出京城去,省得再惹出事端来。”
周昕玉愣了一下,心想,王爷这是迁怒了,忙应声道:“是,妾身这就叫人去通知父亲,把欣泰送到吴郡外祖父家去。”
肃王点点头,一直盯着周昕玉看,也不说话,把她吓得心中扑腾扑腾地跳。
“你刚才在屋里,什么都没听见吗?”
“没有,没有。”周昕玉连连摇头。
看肃王不说话,周昕玉心思一转,讨好道:“这一阵子叫王爷费心了,过几日,妾身到崇华寺给王爷祈福如何?”
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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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里祈福?
肃王又想起了宣宁侯的夫人严氏。那严氏是个妇道人家,且看起来也是个蠢的,不如从她下手,除去萧永贺。
“也好。”肃王上前去扶周昕玉,“你身子重,别老站着,来,坐这儿。”
周昕玉受宠若惊地坐了下来:“王爷,妾身不累。”
肃王道:“不累也别总站着。”
周昕玉扶着腰,满脸笑意:“昕玉谢王爷体恤。”
肃王问:“你可曾见过宣宁侯夫人严氏?”
周昕玉道:“在宴会上见过几次。她年纪比我大,倒是没说过几句话。”
肃王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知道,因为欣泰的事儿,我与宣宁侯世子有些误会。这样,你想个法子,与严氏见一面,我这里有些强身健体的药,叫她想法子给萧世子吃了。”
“啊?什么?”周昕玉心中急转,这,这……王爷这是想要毒死萧世子吗?
周昕玉只是个闺中妇人,心中一想,脸上就挂了像。
“你果然听到了!”肃王冷下脸来,“还敢骗本王!”
吓得周昕玉赶紧扶着肚子跪到了地上:“王爷,王爷,妾身,妾身不是有意的,妾身,妾身不会说出去的。”
“王爷,妾身要是说了出去,就叫妾身不得好死!”周昕玉吓得脸都白了,指天发誓,生怕肃王会处置了她。
“好了,看把你吓的。”肃王伸手扶起了周昕玉,放柔了声音道,“咱们是夫妻,听到就听到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昕玉放软了身子,倚在肃王怀里:“王爷,您吓死妾身了。”
肃王搂了她,坐到了一旁的小榻上,又亲自端起一旁的茶水:“喝口茶缓一缓,别动了胎气。本王还指望着玉儿能给我生个小皇孙呢。”
周昕玉喝了茶,轻轻靠在肃王身上:“王爷,您对昕玉真好。”
肃王抚着周昕玉柔顺的发丝,与她闲话了几句家常,又问她这两日吃得好不好,孩子在肚子里闹不闹。
然后才道:“玉儿,本王刚才不是想吓你,是真想托你去办件事。”
“啊?王爷,难道……”难道真是让她给严氏药,让严氏给萧世子下毒?
肃王点点头,对着周昕玉耳语一番。
宋清音在姨母家住了一阵子,听说皇上令人彻查萧永贺遇刺的事儿,还派人暗中将他保护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周宜滨说,禁卫军查出了是江湖上的人干的,虽不知他们是受何人指使,但与铁勒人无关。周欣泰也被送出了京城。
又过了几天,周姨父从朝上回来,说是已经查清了,是端王余孽,想要挑拨宣宁侯与圣上的关系,如今那些人已经被抓了。
宋清音这才松了口气,打算回铺子里看看。
周宜滨这些日子看着宋清音为萧永贺的事儿一直担心,心里又酸又涩。
见宋清音要走,就道:“表妹,我陪你去吧。好久没去过你铺子里了,我去看看有什么我能穿的料子没。”
宋清音笑道:“好啊。料子多的是,只要表哥能看上,只管拿去穿。”
两人一起乘了马车,说说笑笑到了云绣坊,却见严氏带着汤婆子坐在铺子里。
23. 委屈
原来萧永贺被刺杀,好些天没有回侯府,严氏心急如焚,她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她听人说,都是因为宋清音,儿子才惹上了麻烦,差点被杀的,还听说宋清音在东都司街开着一间铺子,立时就带着汤婆子来了。
一见宋清音进来,严氏就一拍桌子,怒斥道:“都是你这个溅妇!和离了还不消停,惹事生非,差点害了我儿的性命!”
店里客人不少,一看有热闹可看,都悄悄地看了过来。
周宜滨立马挡在宋清音身前:“老夫人,话可不要乱讲,萧世子遇刺的事儿,跟我表妹没半分关系。”
“哼!”严氏冷声道,“当我不知道呢,都是她,勾了肃王侧妃的弟弟,又巴着我儿不放,才引得两人大打出手。”
“老夫人,请慎言。”宋清音再忍不住了,“您并没有看到当时的形,怎能听了两句闲话,就随意污蔑他人呢?”
“哎哟,大伙都看看啊!”严氏看店里不少人围观,就大声说道,“这就是我的好儿媳,婆婆说一句,她能顶十句!”
店里的客人都围了过来,店外也有不少人停下来看,宋清音只觉丢人极了,她深吸一口气,道:“老夫人,我看您年纪大,称您一声老夫人,请您明白,我如今已经不是您的儿媳了。我与萧……世子已经和离了。我知道您瞧不上我,如今也算如了您的意。请您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世子遇刺的事,与我无关。”
“我不信,分明就是因为你。”严氏道。
周宜滨:“老夫人,世子的事,圣上已经派禁卫查清了,事关朝堂,恕我不能在此明说。老夫人也可回家问世子。还请老夫人不要再为难我表妹。表妹她再怎么说,也曾救过世子的命。做为婆母,您不喜欢她,她也如您的愿,与世子和离了。您何必又追到这里羞辱她呢?”
周围人听了这话,不知内情的问怎么回事,也有知道宣宁侯府的事儿的,悄悄说了,大伙在一旁议论,都说严氏恩将仇报,故意磋磨儿媳。
严氏气坏了,指着周宜滨道:“你少在这儿胡说,老身可没逼她和离,是她自己妒忌,容不下人。”
她又冲着周围人道:“你们说,我儿堂堂宣宁侯世子,纳个妾怎么了?她可好,拦着不让也就罢了,怀了侯府子嗣的人,她也不许进门!”
她正说着,突然门外挤进来一个人:“姑母,您怎么来这儿了,快回家吧,表哥回来了。”
是严若芳。
严氏忙道:“这么多人,你来做什么?看动了胎气。”
严若芳低头,抚了一下肚子:“不碍事的,大夫说了,要适当动动。”
她又冲宋清音行了个礼:“清音姐姐,我替姑母给您赔个不是。她老人家也是太过担心表哥了。”
宋清音看着严若芳与严氏姑慈侄孝的样子,不像是萧永贺说的,孩子不是他的。严氏要知道严若芳骗她,早该把她赶出侯府了。
难道是萧永贺骗她?只为哄她回去?
宋清音越想越气,都没顾上回严若芳的话。
严若芳得意地撇了一嘴。
严氏则拉了严若芳,瞪眼道:“干嘛向她道歉?你就是性子太和软了。”
又对宋清音道:“今儿没工夫与你计较,以后,不许你再缠着贺儿!”
宋清音又生气又委屈,她咬牙道:“放心!萧永贺再来纠缠,我一眼都不会看他!”
严氏哼了一声,由汤婆子扶着,跟严若芳走了。
宋清音回到铺子后院,想着严氏骂她的那些话,想着严若芳得意的神情,还有旁人的议论,越想越气,越想越恨。
萧永贺竟然骗她!
想着想着,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周宜滨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宋清音,温声安慰道:“表妹,别难过了,好在我们已经与他和离了。以后你再寻个如意郎君,看那严老夫人还怎么说嘴。”
宋清音没接他的帕子,只拿袖子胡乱擦了一下:“表哥,我没事,我就是一时气不过。那个,我去里屋看帐本去,表哥到前边选料子吧。”
说完,她进里屋关上了门。她要一个人静一静。
萧永贺这些天都住在禁卫军中,皇帝强调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禁卫统领怕他出事,索性让他住在了军中。
如今案子查清了,端王余孽也抓.住了,他这才回了侯府。
不想母亲却不在家,说是去街上了。他心中奇怪,母亲这些日子托人往禁卫军传了好几次话,说想要见他,却没见上。今儿怎么有闲心逛去了?
严氏是由严若芳陪着回来的。说是老夫人本想去庙里祈福,没想到走到半路,听说儿子回来了,这才赶忙返回。
严氏担忧地问儿子这些天在禁卫军中过得怎么样,可吃得好,睡得好?又问他案子查得怎么样,到底是谁干的。
萧永贺一一答了,待严氏听到刺杀儿子的是端王余孽,只为挑拨宣宁侯与圣上的关系时,她沉默了一下,心中嘀咕,难道真不是因为那个溅女人?
严氏看着儿子,道:“你这些日子也累了,赶紧回去歇一歇吧。若芳,你去送送你表哥。”
刚才严若芳一直站在严氏身旁,端茶递水,严氏还叫她坐,不要老站着。
萧永贺一看就知道,严若芳肯定还没跟母亲坦白。他本想当场质问,又担心母亲刚刚受了一场惊吓,这时候再揭出严若芳的事,会不会气出病来,就忍了下来。
严若芳跟着他出了延瑞院,萧永贺停下了步子。
“说吧,你准备何时跟母亲说?”
严若芳盈盈一拜:“表哥,那天我本打算与姑母说的,结果却出了你遇刺的事,姑母整日提心吊胆的,我哪里还敢再提这事……表哥,再过两天,等姑母平静些。”
萧永贺懒得再理她:“记住你说的话。”说完拂袖而去。
却说肃王侧妃周昕玉,派人到宣宁侯府附近悄悄守了几日,始终不见严氏出门。
事情不能再等了。恰好兵部刘尚书的夫人生辰,刘夫人与她交好,她就让刘夫人把严氏加入了宴请的名单中。
到了那天,她也没有刻意去见严氏,只是叫几个婆子闲说话,故意叫严氏听到。
婆子说最近事多,或是有过血光之灾,要到庙里去拜一拜,请神佛保佑,以后才会否极泰来,平平安安。
严氏一下子听住了,第二天就去了崇华寺上香。
守在宣宁侯府附近的下人汇报后,周侧妃也不着急,到下午才去了寺里。
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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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安排下,很快严氏就与她“巧遇”了。
周侧妃笑道:“今儿真是巧了,竟然遇到了严老夫人。因为萧世子的事,王爷一直怕老夫人误会,今儿我可得好好替王爷解释解释。”
严氏忙道不敢。
周侧妃不由分说,引着她到了一处僻静的禅房,屏退了下人,然后,突然冷了脸。
“严氏!你好大的胆子!”
严氏有些茫然。她虽说品级上比王府侧妃低了一级,但她毕竟年岁大了,周侧妃怎能如此斥责她?
肃王如今在皇子中势力最大,也是最得圣上看重的,以后他要是继了位,那这位周侧妃可就是贵妃娘娘了。严氏不敢托大,忙陪着笑脸问:“侧妃娘娘,不知臣妇哪里做得不好?”
“不好?你做得很好,太好了!”周昕玉微微低头,凑到严氏耳旁,冷声道:“我问你,世子他,真的是你的亲儿子吗?”
这一刹那,严氏如同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一般,身子僵硬,一动都动不了。
“我,我……”她嗫糯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同时心中巨震,周侧妃,她怎么知道的?当年的事,就只有她、汤红英,还有奶娘知道。
周昕玉端起茶来,慢慢地喝着,一边欣赏着严氏苍白的脸还有颤抖的身子。
“娘娘,您,您可不能乱说。”严氏终于回过了神,还想垂死挣扎。
周昕玉嗤笑一声:“你说,要是把这事儿告诉宣宁侯,他会怎么样?”
严氏彻底崩溃了,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周昕玉.面前:“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只要娘娘不告诉侯爷,娘娘要什么都行,银子、铺子、田地……我都给娘娘。”
“哎——”周昕玉叹息一声,上前去扶严氏:“我要你这些做什么?严夫人别怕,我今儿是来救你的。”
“救我的?”严氏满脸是泪,看着周昕玉。
“没错,”周昕玉问,“你可知,萧世子是谁的儿子?”
严氏摇摇头,她哪里知道,当时在一个破庙里,机缘巧合下换的孩子。后来那人早就不知所综了。
“那可是废太子的儿子!”
“什么?废太子?”严氏被惊得都要麻木了。
“你说,要是叫皇上知道你们宣宁侯府窝藏谋逆之人的儿子,会怎么样?”周昕玉直视着严氏的眼睛,“那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
至此,严氏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废,废太子的儿子啊……这可怎么办?”
周昕玉将严氏按到座椅上:“我有法子,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保你无事。”
“好,好……我都听娘娘的。”
周昕玉走到门口,向外望了望,确保四处无人,这才神神秘秘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严氏。
“这是西方的一种奇药,无色无味,你只要下到世子的饭菜或茶水中,就能让他生病,过个十天半月的,人就会……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这,这……”严氏的手颤抖着,“我不能……他毕竟是我的……”
周昕玉沉下了脸:“能不能的,你自己看着办!宣宁侯府是死是活,就看你一念之间了。”
说完,她起身走了出去。
24. 道别
严氏出禅房时依然神魂不定,汤婆子上前扶了她,担忧地问:“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侧妃她……”
严氏一把捂住了汤婆子的嘴,紧张地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四周。
把汤婆子弄得心也提了起来:“我扶老夫人回房歇息一会儿。”
主仆二人进了宣宁侯府定的禅房,严氏坐下来,捂着胸口喘了半天气,才道:“你,你悄悄去看看芳儿在做什么?”
她们这次定了两间禅房,严若芳的屋子就在隔壁。
汤婆子扒在门口看了看,见严若芳正躺在床.上睡觉,小丫头坐在一旁打盹。
她蹑手蹑脚地回了屋,跟严氏说了。
严氏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怎么办?她知道了!怎么办?”
把汤婆子说的一头雾水,谁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就是贺儿的事儿,”严氏心悸不已,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知道贺儿不是我的……”
“什么?”汤婆子大惊,“这不可能啊,当年,可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并且,崔巧那个小蹄子早就……”
“老夫人,您是不是会错意了?”
严氏使劲儿地摇摇头,怎么会会错意呢,人家连萧永贺的亲生父亲都查出来了。
她强自镇定着,凑到汤婆子耳边,低声把刚才的事儿说了,还掏出了那包药给汤婆子看。
汤婆子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谁能想到那一对穷汉夫妻抱着的孩子会是废太子的儿子呢。
严氏年轻时,因婚后多年不.孕,老太太给侯爷指了个通房,那通房去了边关伺候,不久就有了身孕,生下一子。
严氏急坏了,后来好不容易怀上了,她一心想要生个小公子,听人说紫华山的娘娘庙特别灵,只要诚心,即使肚中怀的是姐儿,也能变换成哥儿。
严氏每月都会去上香。心诚的很。
九个月时,严氏不听人劝,去上最后一次香,回来时下起了大雨,山路都被冲坏了。
严氏和汤婆子还有奶娘崔巧只能躲到路旁的一个破庙里避雨。严氏受了惊吓,发动了。荒山野岭,哪里去请产婆?
汤婆子和崔巧只能赶鸭子上架,替严氏接生。
严氏产下了一个哥儿,却一出生就没了气息。
正那时,破庙里来了一对农人打扮的夫妻,丈夫受了伤,身上都是血,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说是到庙里进香,被滚落的山石砸到了,请求暂避。
严氏直勾勾地看着人家的孩子不转眼。汤婆子就起了心思。
妇人要给男人包扎伤口,请汤婆子帮忙抱一下孩子。
汤婆子见那孩子生得玉雪可爱,又是个看起来出生不久的男孩,就看向了严氏。
严氏点了点头。汤婆子就偷偷把两个孩子换了。
那对夫妇也是着急,包扎好伤口后,雨稍小些就抱起孩子走了,竟也没细看。
严氏本想着,以后她要是能再生一个哥儿,就想法儿把前面这一个送走,结果后来她再没能生个一男半女。
想着当年这一暮,汤婆子心底顿生一股寒气。窝藏废太子的儿子,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她看着严氏手里的药包,害怕道:“老夫人,这,这……这可怎么办?”
严氏闭了闭眼,将药包塞到了汤婆子手中:“红英啊,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二保不是想做管事吗,以后我给两个铺子给他管。”
二保是汤婆子的儿子。
汤婆子手哆嗦着接过药包:“老夫人,您真忍心吗?世子爷他……到底是您看着长大的。”
“我能怎么办?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严氏流着泪,低声喊着,“可是,我不能拿整个侯府的命去赔啊!”
“好了,你出去吧。我要躺一会儿。”严氏身心皆疲,浑身又酸又软,再不想说一句话。
汤婆子揣着药包出了门,又到隔壁屋门前,透过门缝看了看,严若芳依然睡着。
回了侯府后,汤婆子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自己不能干。
这事儿要是不成,被世子发现了,她就是个死。
要是成了,以后侯爷回来查到世子的死因,她还是得死。
其实,侯府要是被抄家了,也与她不相干,她的身契,老夫人早发还给她了,她如今是自由身,随时可以跑路的。
但这事儿不办,老夫人那里怎么交代?
汤婆子小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揣着药去了严若芳的院子。
红芙见她来了,打起帘子笑道:“这是什么风,竟然将汤妈妈吹来了。”
汤婆子作势要打:“就你促狭。”
严若芳手中拿着一把团扇,也起身迎道:“汤妈妈来了,快请坐。有什么事儿叫小丫头们跑一趟得了,还劳烦你亲自过来。”
汤婆子道:“不敢,不敢,姨娘快坐,我老婆子腿还利索着呢。”
她坐下闲聊了两句,就道:“红芙,我近日想做双鞋穿,旧鞋样子都坏了,你帮我去寻一副吧,我跟你家姨娘说几句体己话。”
红芙看了看严若芳,严若芳微一点头,她就退了下去。
汤婆子看屋里没人了,才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包药,道:“姨娘,这是我托人在娘娘庙静真师傅那里弄的药,只要给心爱的人吃了,以后他就会对你死心塌地。花了我十两银子呢。”
“是吗?”严若芳表面平静,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天在崇华寺,汤婆子第一次在门外看她时,她就察觉到了。等汤婆子走后,她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可惜有墙隔着,对方声音又小,她听不太清。
正着急时,突然发现墙上有块砖松动了,她将砖慢慢抽.出来,将严氏与汤婆子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
她也被震得不轻,表哥竟然不是姑母的孩子,他是废太子的儿子!
并且,姑母竟真的打算毒死表哥!
回侯府后,她一直在思索,自己该怎么办。
表哥要是死了,她肚中的孩子不是表哥的这件事就无人知道了,并且,这孩子会成为侯府的继承人。
这对她来说,可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那人毕竟是表哥,是她真心喜欢过的人。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
她本打算不管的,却没有想过汤婆子会找上她,还如此骗她。
当她是个傻的不成?
“姨娘,怎么,你不信我么?”汤婆子将药往前推了推。
严若芳笑道:“我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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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会不信汤妈妈,我知道妈妈都是为了我好。静真师傅的药可是不好求。”
严若芳瞬间有了决定,她笑着接过药,又拿过一旁的钱匣子,找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给汤婆子:“这银子妈妈拿去花。”
汤婆子推让了几番,就接了过来:“如此,老婆子就谢过姨娘了。”
她出了门,得意地捏了捏袖中的银票。
这主意真是太好了,简直是一石二鸟!既把这个烫手山芋甩了出去,还赚了二十两银子。
到了晚上,严若芳拿上药,去了外院书房。
她说有要事禀报,萧永贺正好也想问问她,孩子的事儿什么时候坦白,就让她进来了。
一进门,严若芳就跪在了地上,将在崇华寺遇到周侧妃,在禅房偷听,以及汤婆子给她药,骗她下给心爱之人的事都说了。
她不相信周侧妃的话,姑母是心中有鬼,才被她唬住了。表哥不是姑母亲生的,但也不可能是什么废太子的儿子。
那周侧妃分明是因为自己的弟弟被打后又被赶出京城,才要暗中报复表哥的。
“表哥,你赶快到饶州去寻侯爷吧,不然,留在府里只怕……”严若芳低泣着说道。
她心中盘算着,表哥即便不是侯府世子,只凭他的本事,在军中能做武将,考科举也能取得功名。
以后,他念在她的救命之恩,没准能娶她进门呢,那宋清音不就是因为救了他,才成了世子夫人吗?
萧永贺听了这话,却是如同听了晴天霹雳。
他竟然真的不是母亲的亲生孩儿。
他又想起了自己五、六岁时偷听到的,奶娘和汤婆子说的话。原来当时奶娘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可即便自己真是什么废太子的儿子,母亲就如此绝情,毫不犹豫地就要除掉他吗?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如同刀绞一般。
“好,这件事,谢过你了,你起来吧。”萧永贺对严若芳道,“回去后,你就跟汤婆子说,药已经给我吃了。”
他要麻痹母亲,麻痹肃王,趁机偷偷去饶州,向父亲禀报此事。
送走了严若芳,已到了亥时,虽是夏天,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他思索了片刻,决定去后沿胡同一趟,跟清音见一面,跟她道个别。
他换了一身黑衣,提了一把剑,纵身上了房顶。
安平和安喜忙跟在他身后。
一路蹿房越脊,到了后沿胡同也没有敲门,而是从屋顶跳进院内。
宋清音一向警觉,听到房上有动静,早已抄起桌上的剑,站在门后喊了一声:“谁!?”
萧永贺站在院子里,回道:“音音,别怕,是我。”
宋清音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冷声道:“以后我不会再见你,你也别来找我了。”
严氏去宋清音铺子里闹的那一场,萧永贺后来也听说了。他自觉无颜见宋清音,这几日一直没有来过。
“音音,我来只是说一件事,说完就走,你不必出来。”萧永贺正要抬步走到门口去说,就听身后“吱呀”一声,只见周宜滨揉着眼睛,从门房处走了出来。
萧永贺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他如今竟跟音音住一个院子了?萧永贺心中怦怦直跳。
25. 送葬
周宜滨冲萧永贺一拱手:“绥之,你来了?母亲叫我给表妹送些新鲜的樱桃和果子酒,表妹留我吃饭,天有些晚了,我就在门房凑合一宿。”
其实他是吃饭时喝了些果子酒,装醉才留下来的。
萧永贺看他说的坦荡,再说自己马上就要走,也顾不上计较什么,只好也抱拳回礼:“文远,我有事要去饶州一趟,这期间,还请你多多关照清音。”
周宜滨心中一喜:“这是应该的,绥之尽管放心。”
又问:“去饶州做什么?可是军中有事?”
萧永贺先是摇头,后又点了点头,朝周宜滨抱了一下拳,这才抬步上台阶,走到上房屋门口。
屋里已经点起了灯,他看着窗上印出的宋清音的影子,心中万般不舍,轻声道:“音音,这一阵子我不在,你有事就去寻你姨母,文远也会看顾你的。要是再有那不长眼的来滋扰你,你可去寻五城兵马司的孙兴安,他是我的师兄。”
宋清音不欲与他多说,只“嗯”了一声。
萧永贺犹豫了一下,还是为严氏的事儿道了个歉:“那天是老夫人不对,你放心,以后她再也不会找你麻烦了。”
严氏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以后也就不是音音的婆母了,萧永贺心上突然一松,这样也好,他和音音之间再无人从中作乱。
等知会过父亲后,脱离了侯府,他自会闯出一片天地,给音音过上好日子,即便他真是废太子的儿子,当年废太子一家只是流放,皇帝并没想要他们的命。何况,这些年皇帝心中早已有了悔意。
真正想要他死的,只怕就是肃王。
肃王侧妃说什么窝藏欽犯,抄家灭族什么的,就是吓唬母亲罢了,可笑母亲立时就决定要舍弃他的性命。
他心中既难过又不舍,在心中描摹着宋清音的影子:“音音,你好好的,等我回来。”
宋清音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好。”
不知他有何要事要离开,这时候,她不想说些不好听的话。
萧永贺最后又看了一眼宋清音印在窗上的影子,走下台阶,冲周宜滨抱一抱拳,飞身上了屋顶,走了。
五天后,宣宁侯府传出噩耗,世子在紫华山遭遇匪徒,打斗中不慎坠入了悬崖。朝廷派人寻了两天两夜,才寻到了尸体,可叹的是,尸身被山中野兽咬得面目全非。
据说侯府老夫人哭得几次晕厥,宣宁侯与庶子萧永康也都赶了回来。
因为萧永贺前一阵子被刺的事,京中许多人都知道,如今他突然横死,人们猜测是端王余孽干的,出殡那天,京中许多人前去围观。
宋清音也换了一身素服,头上只戴了一支素银的珍珠簪子,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
她心中难过极了。她与萧永贺和离了,也说过以后不想再见他。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死,她希望他好好地活着。他才二十一岁,她不能想象,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这样走了……
从听到噩耗,她就偷偷哭了很久很久,如今混在人群中,跟着送葬的队伍,她心中更是难过得如刀绞一般。
但她不能哭,她不想被人认出来,她是萧永贺的前妻。
她强忍着泪水,神情麻木地跟着人群,心中一幕幕浮上来的,都是她与萧永贺曾经的过往。
她想起他手把手指点她剑招,想起在饶州时,他在街上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会给她带回来,有一次,他们二人上山打猎,回来时她说累了,他二话不说,就背起了她。
当时她穿了一身红衣,而他则是一身荼白?衣衫,在落日的夕阳下,一红一白交织在一起,如彩云抱月,烈日红霞。
宋清音再也忍不住,大颗的泪珠滚落了下来。
她急忙抬起袖子擦了擦。
周宜滨作为萧永贺的好友,也在送葬的队伍中,他看到了宋清音,悄悄走到她身后,劝道:“表妹,别难过了,绥之在那边,一定也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宋清音低着头,道:“表哥,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周宜滨又道:“老夫人执意将严若芳扶了正。绥之不是说,那孩子不是他的吗?”
宋清音看着送葬队伍中,穿了一身重孝,哭得伤心欲绝的严若芳,麻木地摇了摇头:“无所谓了,如今,他已经去了,不管是不是,留个后也是好的。”
队伍到了城门口,跟随的人群都散了,像周宜滨他们这些朋友,送到此处也就要回去了,到城外墓地的,都是至亲之人。
周宜滨想送宋清音回家,宋清音却说自己心里乱,想要一个人走走,说完转身往街上去了。
她走路很轻很快,周宜滨想跟,又怕她恼,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
周宜滨叹了口气,绥之过世了,他心中也很难过,但看表妹如此伤心,他心中却是又酸又涩,很不是滋味。
宋清音在街上转了两圈,确保没人跟着后,转而又奔向了城门。
她远远地坠在送葬的队伍后面,跟去了坟上。
她不敢靠近,只能在远处,遥遥对着坟头,点了三烛香,拿出纸钱默默地烧着。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也无用了。
烧完纸,她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坟头,心中默默地向萧永贺告别:“夫君,望你在那边一切安好,下辈子投个好胎,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回来的路上,天色越来越灰暗,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
宋清音没带雨具,好在雨不大,她也没找地方避雨,就这样漫步在雨中,雨丝飘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等她回了家,浑身已经湿透了。
朝儿埋怨了她半天,赶紧去厨房给她煮了一大碗姜糖水喝,又烧了一大锅热水,让她洗了个澡。
结果第二天,宋清音还是病了。
头重脚轻,浑身发热,鼻子也堵了,说话都带着重音。
“该!下着雨,姑娘就不知道寻个地方避一避吗?”朝儿一边说,一边给她倒了一碗温水,“姑娘先喝口水,我这就去街上请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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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宋清音道:“我没事儿,就是着凉了。你再给我煮两碗葱姜水喝了就好了,请什么大夫。”
朝儿道:“姑娘对自己的身子还是经心些吧。好了,你好好躺着,我去请大夫抓了药,回头再给你熬粥喝。”
朝儿给宋清音掖了掖被角,正要出门,就见周宜滨来了,手中还提着一罐粥,用油纸包着的肉包子,另有一些小咸菜。
“表少爷来了?”朝儿朝他施了一礼,“您先坐,姑娘病了,我出去请大夫去。”
“什么?表妹生病了?”周宜滨进门,将早饭放到桌上,“怎么回事,是不是昨天淋雨了?”
“可不是嘛。”朝儿道。
“你们还没吃早饭吧。”周宜滨道,“你先伺候着你家姑娘吃些东西,我去请丈夫。”
“也好,那就劳烦表少爷了。”
周宜滨匆匆出了门,朝儿将罐子里的粥盛出来,将包子摆到盘子里,端进了里屋。
待宋清音吃了小半碗粥,一个包子后,周宜滨也请了大夫来了。
大夫把了脉,说是气机郁结,加上着了凉,这才外感风寒,说是不妨事,吃几副药就好了。
周宜滨看着大夫开了药方,又去抓了药,回来后又要亲自去煎。
朝儿忙道:“已经耽误了表少爷这么些时候了,您快去书院吧。我来煎药就行。”
周宜滨却执意要煎:“书院一天不去也无事。都怪我昨日没有拦着表妹,叫她一个人淋着雨回来。你就叫我煎吧,不然我心里不安。”
周宜滨在这儿待了一上午,直到宋清音吃完药,睡了一觉,退了热后,他才走。
朝儿看着宋清音熟睡的样子,心中替姑娘着急。
姑娘才十八岁,还不到二十,以后总要嫁人的。
可姑娘和离过了,要找年轻的、品貌好的公子,只怕人家不愿,可要找年岁大些的,她又替姑娘不值。
其实,周家表兄人品才貌样样都好,对姑娘又如此体贴,只可惜……
江姨母就算疼姑娘,只怕也不愿儿媳是二嫁之身。
一年后。
周宜滨在春闱中高中榜眼,授了翰林院编修,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他却一个也不愿意。
江姨母问他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姑娘,他犹豫了片刻,突然跪在了母亲面前。
“母亲,我,我只喜欢表妹,我想要娶她。”
“什么?”江姨母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想娶谁?”
话一旦说出去,心就更定了。周宜滨看着母亲,一字一句道:“我说,我想娶清音表妹。”
“你,你……混账!”江姨母指着儿子骂道,“你表妹可是你好友的妻子,你竟然……”
“母亲,他们早就和离了,并且,绥之都过世一年了。”
“那也不行。”江姨母道,“朋友妻,不可欺。你要真娶了音音,叫别人怎么看你?”
“我知道你心疼表妹,娘又何尝不心疼她。你放心,娘会替音音寻一个如意郎君的。”
26. 找个好人家
“心疼表妹?”周宜滨道,“我看娘你是嫌弃表妹嫁过人吧?”
“你!”江氏拿起桌上的茶杯想要砸儿子,高高举起来了,却又不舍得,“你气死我算了。”
“娘,”周宜滨站起身来,拿过江氏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道,“您想想,表妹除了嫁过人,哪里不好?”
江氏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很好。长得好看,性子温和又大气,还能干。
但她再好,也是二嫁了。何况前夫与儿子还是好友,叫人知道了没准儿会猜测两人以前就有什么,没得叫人笑话。
周宜滨见母亲不说话,又道:“其实,表妹她嫁给别人,全都怪母亲您。”
“啥?”江氏瞪了儿子一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怕不是傻了。清音她嫁人时,
我还不认得她呢。”
“就是因为母亲您找到表妹晚了,不然表妹早就嫁给我了。您不是说过,要与姨母做儿女亲家吗?”
江氏忍不住拍了儿子一巴掌:“你倒还怨上我了!要不是你表妹嫁来京城,我能与她相认?”
周宜滨沉默了一下,正色道:“总之,母亲您再好好考虑一下,反正我这辈子非清音表妹不娶。”
晚上,周父回了家,江氏愁容满面地跟丈夫说了儿子的事。
周士义倒是不以为意:“咱们家都是靠科举,凭本事出身,又不搞别人联姻那一套,他愿意娶谁,都随他。”
江氏气得锤了丈夫一拳:“谁跟你说门第了?我自己的外甥女,我难道还嫌弃不成?只是清音毕竟是嫁过人的,前夫又是滨儿的好友。你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也是。”周士义沉吟道,“这也好办,你赶紧给你外甥女寻个好人家嫁了,不就得了。”
“你说的容易,我以前也给清音提说过,可她一口咬定不嫁人。”
“那时候萧世子毕竟刚过世不久,外甥女没那心思也正常,如今一年多了,你再试试,也许就成了呢。”
江氏想了想也对,心中开始思量,哪家有合适的儿郎……
宋清音这一年来努力经营自己的铺子,她家的布料、绒花质量好,价格公道,客人越来越多,并且,因为她画的衣裳样子新奇、好看,许多人来她这里定做衣裳,她已经打算把隔壁铺子盤下来,专门做成衣了。
隔壁铺子是卖胭脂花粉的,因为前街开了一家更大的胭脂铺子,生意越来越惨淡,再加上掌柜的年纪大了,就想将铺子让出去,回乡养老去。
如今两家正在就价格进行商议。
这一天,姨母身边的婆子来了,问宋清音明日可有空,姨母想叫她陪着,去檀渊寺进香。
宋清音自然说有空,第二日一早就打扮齐整,跟着江氏去了檀渊寺。
她陪江氏上了香,又听了一上午讲经,中午小睡了一会儿,下午想本去寺院后山逛一逛,结果一出门,姨母就遇上了熟人。
对方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一儿一女。
江氏与那妇人见了礼,又互相介绍了随行的小辈。
妇人是光禄寺少卿赵夫人,儿子赵文翰,今年二十三,女儿赵月芙,今年十七岁。
宋清音听姨母说起过,只是没见过人。
江氏与赵夫人相携,到禅房说话。
宋清音坐在姨母旁边,听到赵夫人的儿媳前年难产没了,留下了个两岁的小儿,女儿上个月与通政司右通政家的二儿子议了亲。
一开始她并没有多想,直到姨母说,叫她们年轻人一块儿出门逛逛。
赵月芙亲热地拉了她的手出门,赵文翰一直偷偷地看她。
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难道姨母是带她来相看的?
她心中抵触,面上却是淡然,跟赵月芙一边说话,走到了一处竹林掩映的小亭子处。
三人在亭中坐下,赵月芙甜甜地笑着:“听说宋姐姐开着个铺子,卖些布匹料子?”
“是,赵姑娘如果得闲,可以去逛逛。我那里还有绒花、首饰,成衣也做的。”
“其实,我也有个嫁妆铺子,只是我平日里都是交给管事打理,我就只会看看帐本。”
“是嘛。”宋清音淡淡地敷衍一句。
赵月芙看宋清音毫无窘迫之意,不由轻.咬了一下唇,直说道:“姐姐这样抛头露面,不会惹来麻烦吗?”
宋清音撇了她一眼:“不会啊,我会武功,收拾三五个人,不在话下。”
“啊?”赵月芙惊呆了,会武功?这样娇滴滴一个人,会武功?
她偷偷看了看哥哥,以后要是二人成了婚,哥哥会不会被她打啊?
“怎么,你不信,要不,咱们过两招?”宋清音逗她。
赵月芙急忙摇头:“听说,姐姐跟前夫和离,是因为容不下他纳妾?”
“没错,怎么了?”
“这就是宋姐姐不对了,”赵月芙立马直起了身子,“咱们女人,怎么能妒忌呢?”
“哦,不能妒忌,要主动给丈夫纳妾是吧?”宋清音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想要提前敲打她。
赵月芙点点头:“这是咱们女子的本分。”
“可是,我听说赵姑娘要求那位右通政家的二儿子把通房都打发了,才肯订亲呢。怎么,是他挑的人不合你的意吗?”
“你!”赵月芙脸羞得通红,到底是小姑娘家,接不上话了。
“好了,姨母她们应该也叙完话了,我们回去吧。”宋清音站起身来道。
虽然她不想与赵家结亲,但到底是姨母的朋友,也不好太过得罪人。
回到禅房后,宋清音见姨母脸色不太好看,就默默地坐在她身旁不说话。
江氏与赵氏又随口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回来的马车上,江氏问宋清音,与赵月芙都谈了些什么,宋清音如实说了。
江氏沉默了一阵,什么话也没说。
周宜滨下差回家后,才知道母亲带表妹相看去了,并且相看的人还是光禄寺少卿的儿子赵文翰,心中气急。
他连衣裳也没顾上换,一路去了母亲的房中:“母亲,你不同意表妹进门也就罢了,为何要将她推入火坑?”
江氏也正坐在房中难受。本以为这个赵文翰是个好的,妻子没了后两年没有续弦,家中也没有小妾通房,虽说有个孩子,但音音也嫁过人了。
没想到那赵夫人明里暗里嫌弃音音门户低,说她善妒,以后嫁过去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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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这样,把江氏气得够呛。
赵家是正五品,音音的父亲是六品,也没差多少,不过一个在京城,一个在京外罢了。
“我哪里要推音音入火坑了?”江氏越想越气,“我是看两个孩子合适,才想撮合的。”
周宜滨道:“母亲啊,你哪里知道,那个赵文翰他家中虽没通房,但他屋里的丫头都快被他沾染个遍了。不过少个名头而已。”
“他妻子过世了,提个丫头做通房或是做妾,也无可厚非,为何要瞒着?”江氏不解道。
“他母亲说,这样能赚个好名声,续弦能续个好的。”
“这样啊。”江氏叹了一声,“罢了,反正音音也没看上他家,以后我……”
“以后您还要怎样?”周宜滨打断了母亲的话,“以后不要再给音音瞎相看了。”
江氏哼了一声:“我看是你不想让音音相看吧。”
母子二人不欢而散。
却说宋清音回家后,朝儿看她不太高兴的样子,问她怎么了。
宋清音与朝儿一向无话不说,就把今儿的事儿说了一遍。
“姨母也是,也不提前跟我透个话,就带着我去相看,你不知道那个姓赵的,一直拿那样的眼光看看我,要不是看在姨母的面上,我真想上去把他眼珠子……”
朝儿道:“看来姑娘真是气到了。不过也怨姑娘,以前姨妈一说给你相看人家,你不管好坏,统统都推了,姨妈也是没法儿了,才瞒着你,先斩后奏的。”
“好啊,叫你说,倒是我的错了?”宋清音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我早说过了,不会再嫁人了。”
“哎哟,姑娘哎,您如今还年轻,不嫁人,等老了怎么办?就连侯爷,也说让您再找个好人家呢。”
当年,宣宁侯料理完儿子的后事,来找过宋清音,说他本以为是一门好姻缘,结果却弄到了和离收场,是萧家对不住宋清音。
他想将萧永贺名下的两间铺子送给宋清音,宋清音执意不要,宣宁侯只能罢了。又说以后有事可以给他写信,叫她忘了萧永贺,以后嫁个好人家。
“好人家,哪里去找那么好的人家啊?”宋清音道,“我觉得不嫁人挺好的,自己过,不用伺候婆婆,多清静。”
“至于老了,”她突然想到,“我可以收养一个孩子啊。听说南边起了乱子,齐州那边也遭了灾,京城外来了不少难民。”
说到南边起乱子,朝儿神神秘秘道:“我听人说,废太子当年是被肃王陷害的,南边的顺王给圣上呈了密折,折中都是证据。顺王请圣上彻查肃王,还说齐州遭灾,都是因为肃王。是他手下的人贪污了银子,才使得堤坝缺口,发了洪水。”
“这么机密的事儿,你从那儿听来的?”
“我从茶楼说书的那儿听说的。”
“茶楼说书的?这种事儿也敢随便说?”宋清音疑惑道,“不怕被抓吗?”
朝儿摇头:“不知道,好多茶楼的人都说呢。”
对方拿废太子说事,针对的是肃王,这是皇权之争,可不要闹得天下大乱。
“下回表哥再来,问问他,看他知不知道内情。”
宋清音想,不管谁当皇帝,只要天下太平就好。
27. 他要回来了
第二日傍晚,夕阳满天时,周宜滨下了衙,匆匆坐车去了后沿胡同。
宋清音在铺子里还没回来,他就坐在门前等,怀里揣着一对碧玉镯,心中无比期待。镯子是他早就买好的,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消散了,街上的人匆匆往家赶,有妇人呼唤小童回家吃饭。
宋清音与朝儿转过街角,看到周宜滨在门前坐着。
“表哥,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宋清音看了看手里提着的烧饼和包子,今天回来晚了,没想做饭,在路上随便买了点儿。
“表妹怎么又不好好吃饭?”周宜滨站起来,“我去叫胡同口小食铺的王大娘送两个菜来。”
“不用了……”宋清音话还没有说完,周宜滨已经走远了。
朝儿道:“我就说回来我炒菜吧,姑娘非要买着吃。”
宋清音无奈地耸了耸肩。
很快周宜滨就提着食盒回来了,端出来两盘菜,还有一罐白米粥。
三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饭,朝儿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周宜滨向宋清音道歉:“音音,昨日是母亲不好,不该不知会你,就拉你去相看。回家后她也直说自己思虑不周。”
“这个,母亲叫我给你,算是补偿。”周宜滨从怀中掏出一个天水碧的锦袋来,递给宋清音。
宋清音忙推辞道:“我知道姨母是好意,我不怪她。你跟姨母说一声,以后不要替我.操心就行了,哪里用得着补偿?”
“母亲给你,你就拿着。再说了,也算不上补偿,只是母亲疼你,想给你罢了。”周宜滨道,“你要是不收,回去了母亲肯定说我办事不力,只怕要打我呢。”
宋清音笑了。
也罢,下次铺子里有好看的绒花、首饰,她给姨母留下也就是了。
周宜滨见她收下了,松了一口气,站起身要走。
宋清音却道:“表哥,稍等,有件事想问问你。”
她将朝儿在茶馆中听到的话说了,问他可否知道什么内情。
周宜滨又坐了下来:“这事表妹不必担心,乱不起来。”
原来,顺王是当今圣上第七子,封在庐陵郡,因不得宠,早早就就藩了。本朝藩王没有兵权,也不参与地方朝政,但他不知怎的,近日将庐陵郡的郡守收为了已用,还把卫所的指挥使也换成了自己人。
他上折子参奏肃王,说其陷害先太子,贪污治河银,还呈上了证据。
“皇上已经申斥了肃王,安排了人妥善安置流民,至于顺王,”周宜滨道,“庐陵郡离京城远着呢,表妹不必担心。”
很快,又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中,周宜滨隔三差五会来宋清音这里,有时送吃食、有时帮她干些活,也跟宋清音说一些朝中的消息。
顺王那里的事原来都是废太子做的,二十年前,因病死于流放地的废太子原来躲到了顺王府中。如今废太子已经自称东宫太子,又攻下了周围的十几城,地盤已经有四五个州郡了。
据说他手下有一个少年将军,银鞍白马,剑术了得,且智谋出众,战无不胜。朝廷派出去的将领无不败在他手下。
江姨母一年来劝过儿子无数次,周宜滨也跟母亲歪缠过无数次,江氏见拗不过儿子,又想着清音做儿媳的话,婆媳之间更有话说,就勉强同意了。
母亲没同意前,周宜滨从来没跟宋清音提过自己的心意。他知道提了也没用,反倒会让表妹疏远自己。
如今母亲终于松了口,他高兴地在自己院子里转了几圈后,焚香沐浴,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又去铺子里买了表妹爱吃的点心、果子,还带了一个赤金镶红宝凤钗,准备表妹答应后亲手替她戴上。
他来到宋清音的小院,先随意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表妹,如果让我母亲,你的姨母做你的婆母,你愿意吗?”
宋清音愣了一会:“表哥,你什么意思?逗我玩呢?”
周宜滨站起来,冲着宋清音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表妹,我心悦你,嫁给我可好?母亲已经同意了,只要你点头,我立马就叫媒人来提亲。”
“你……表哥,你……”宋清音还是有些懵,“我说过的,我不会再嫁人。”
周宜滨没想到宋清音会拒绝。
这两年来,他关心、照顾表妹,每次来两人都相谈甚欢。他们俩郎才女貌,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
“表妹,你,你还是忘不了萧兄吗?”
“与他无关。”宋清音道,“表哥,今日的话,我就只当没听过,天色不早了,表哥早些回家吧。”
周宜滨失魂落魄地走了。
朝儿从门外闪了进来:“姑娘,表少爷多好啊,一表人才,人又温和,你要是嫁了他,婆婆是亲姨母,日子一准儿好过。”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以前嫁给萧永贺,门不当户不对,落得个和离收场,”宋清音黯然道,“我是二嫁之身,姨母肯定也不愿意表哥娶我的,即便勉强答应了,心中存了芥蒂,以后……我不想失去姨母这个亲人。”
朝儿想了想,那些嫁到姑母家、姨母家的,做亲戚时一个样,做了儿媳就是另一个样了,这种事她见多了。
她叹了口气:“姑娘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既然表少爷说服了姨妈,姨妈她以后应该不会为难姑娘的。”
“朝儿,我累了,想歇会儿。”
“好,好,好,不说了。”朝儿叹了口气出去了。
朝儿比宋清音小一岁,今年十九了,她如今跟李全福两人好上了,准备明年成婚。
她总希望姑娘也能有个好归宿,省得以后孤零零一个人。
被宋清音拒绝后,周宜滨在家躺了三天,依然决定不改初衷。
他还是隔三差五地去宋清音那里,给她带她喜欢的吃食、新出的话本子、好看的画,帮她劈柴、挑水。
江姨母也跟宋清音表明了态度,说她以前是有些顾虑,不过后来想想,音音这么好,嫁没嫁过人又能怎样。
姨母也经常找各种借口,叫她来家里玩儿,给她送好吃的,好玩的。
宋清音不免有些动容,心意渐渐回转。
时间经秋到冬,过完年,转眼又到了一年清明时。
天空飘着蒙蒙的细雨,宋清音买了些香烛纸钱,撑着伞,独自一人去了城外。
每年她都会悄悄给萧永贺上坟,选在没人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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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
她远远地躲在一块大石后面,等到宣宁侯府的人走了后,才走到坟前,点燃了香烛,心中默默地祝萧永贺在那边幸福安康。
想了想,又在心中加了一句,三年了,她可能要重新嫁人了,以后就不再来看他了。
绥之,保重!
她擦了擦眼泪,转身要走,却见严若芳站在不远处,手中牵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很像萧永贺。
宋清音心中一阵绞痛,那是他的孩子吗?
严若芳将孩子交给乳.母,自己走了过来,盈盈一礼:“姐姐来了?姐姐放心,有我和安儿在,夫君的坟上少不了纸钱的。”
宋清音不想跟她多说,只微一蹲身回礼,就要走。
严若芳却拦住她道:“你知道吗,南边的废太子手下,有一位少年将军,据说长的很像夫君。”
“哦,是嘛。”宋清音淡淡地敷衍一句,绕过严若芳走了。
严若芳低头咬唇。看来,宋清音并不知道萧永贺是废太子的儿子。
废太子在南边起事后,严若芳总是心神不宁。
当年,萧永贺的尸首运回侯府后,虽说已是面目全非,但老太太还是认出了那不是萧永贺。萧永贺小时候曾被热水烫到大.腿,那里留下了一块疤,而那具尸体上并没有。
但是老太太并没敢声张,因为只有萧永贺死了,她偷换孩子的事儿才能永远埋葬。
听到废太子身边有一位少年将军时,严若芳就觉得那是萧永贺。
如今南边势力越来越大,大家私下里议论,没准儿什么时候,废太子就打回京城来了。
要是萧永贺回来了,孩子的事儿就要揭露,她想跑,但是那孩子眼睛很像萧永贺,又让她心生侥幸。
她跑来试探宋清音。
表哥那么喜欢宋清音,也许她知道一些内幕呢。
结果看来,宋清音什么都不知道。
严若芳有些失望地攥紧了拳头。
宋清音走过那孩子身旁时,又看了一眼,其他地方不说,眼睛确实像萧永贺。
她嘴上说着不在乎了,心中还是不免难过。
她顺着小路一路向前,转过一道弯时,就见周宜滨正站在前面。
她每年清明上坟,周宜滨都悄悄跟着她,她知道,却没戳破过。
杏花微雨,他浑身是泥,手里捧着一捧盛开的杏花。
她不过随口说过一句,很喜欢家乡山上的野杏花,没想到他竟爬那么高给她折。她想,嫁给他,以后的日子应该也不错。
周宜滨捧着杏花上前:“音音,嫁给我可好?以后我们春日赏花,秋日载酒,好不好?”
宋清音没想到他这时候说这种话,沉默了下,道:“好,我……”
“音音,你说什么?不会是我听错了吧?”周宜滨差点儿蹦起来,“你可不许反悔,回家我就请官媒上门。”
刚才,他看到她与严若芳说话,见她神情难过,就想趁此机会再求一次亲,也让那严若芳看看,音音有人喜欢。
本来只是想逗她开心,没想到竟然求亲成功了。
他看了看远处的严若芳,觉得她今日格外顺眼。
28. 他回来了
周宜滨晕晕乎乎地回了家,只觉路上的柳枝都飘舞得格外好看,家中园子里的花美得都要冒泡泡了。
“娘,表妹她同意了!”他迫不及待地跑到江氏院中,通报这个好消息。
江氏刚刚小憩醒来:“同意什么了,看把你高兴的,声音这么大,把你老娘的耳朵都要震聋了。”
“当然是同意成亲了!”周宜滨凑到江氏身边,两眼放光,“娘,你快请官媒去提亲。”
江氏这才反应过来,也喜笑颜开道:“那敢情好,我这就叫人去请媒人。”
她高兴地看了儿子两眼,又嫌弃地将他推开了:“从哪儿弄的这一身泥?像个泥猴子似的。”
周宜滨嗨嗨一笑,这是他给表妹摘杏花,摔了一跤弄的。
“母亲,我回去换身衣裳,您赶紧去提亲啊。”周宜滨又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接下来,江氏请了官媒提亲,又给自己的堂.妹,清音的母亲写信,告知亲事。
宋母接到信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三年前就和离了,如今要嫁给堂姐家的儿子周宜滨。
她先是埋怨女儿不声不响地和离了,心疼她一个人在京城艰难过活,接着又高兴起来,如今女儿要嫁到堂姐家了,堂姐这个人最是和善,堂外甥周宜滨又年纪轻轻中了进士,女儿也算有福了。
宋父身为镇抚,轻易不能离开泊吾郡,所以宋母就带了大儿子宋义安和二儿子宋义泽动身来了京城。
宋母见到女儿,先抱住她哭了一场,然后又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死丫头,和离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家里说。这几年来,我整日烧香拜佛,盼着你能怀上身孕,得个一儿半女,谁知你……”
宋清音撒娇道:“娘,您怎么一来就打我?要是我早告诉了您,只怕是活不到今日。”
“你个臭丫头!”宋母点了点宋清音的额头,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江姨母听说堂妹一家来了,也赶来厮见。两姐妹抱头痛苦,诉说别后离情。
接下来,两家过了六礼中的前五礼,将吉日定在了四个月后的七月初十。
大哥宋义安在军中做小旗,不能多待,过了几天就走了。
二哥宋义泽去年中了秀才,今年秋天要参加乡试,本来也是要回去的,但周宜滨建议他留在岳翰书院读几个月书,等送完亲,再回泊吾郡考试。
京城的书院自然比边地的强不少,这样一来,他既可以参加妹妹的婚礼,又能得到名师的指点。
宋母也觉得如此甚好,这样等女儿成了亲,她与二儿子正好一块儿回家。
宋清音租住的小院只有正房三间,东厢房是厨房和柴房,没有西厢房。宋母与朝儿住了一间屋,大哥、二哥原先都借住在周家,如今二哥去读书,就住在了书院。
宋母帮着女儿准备嫁妆,有时去铺子里帮忙,或是与去周家与堂姐叙话。
这期间,朝廷发生了不少大事。
南边,太子的势力越来越大。朝中,皇帝对肃王越来越不满,又想扶持刚刚十五岁的八皇子。
肃王狗急跳墙,发动宫变,杀了八皇子,刺伤了皇帝。
肃王被当场斩杀。
这么多年来,皇子间你争我斗,成年的健康皇子竟已没有了。
皇帝已经将近六十岁了,又受了伤,自知不可能再培养一个好儿子,他怕自己死后社稷倾覆,思来想去,终于做了决定。
他下旨承认自己当年冤枉了太子,并传位于太子,自己退位做太上皇。
六月下旬,太子带着十万大军进京,七月初登基为帝,年号宣和。
追封先太子妃为皇后,儿子赵元洛为太子。
宋清音并没有意识到这事儿对自己有什么影响,还跟着众人一起围观了太子进京时的盛况。
七月初七这天晚上,江姨母驱车匆匆来到了后沿胡同。
“音音,这可如何是好?”姨母脸上泪痕末干,愁容满面,“再有三天就是成亲的吉日了,你表哥却被亲卫司的人抓了。”
“这是为何?”宋清音疑惑,“表哥怎么会得罪亲卫司的人?”
亲卫司是掌管皇帝仪仗和皇宫警卫的,表哥只是个翰林院编修,能犯什么事儿,会被他们抓走?
“你姨夫下午托人打听了,说是午时滨儿出了翰林院,遇到了太子殿下,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竟打了起来,然后……滨儿就被亲卫司的人抓了。你姨夫去东宫求见太子,太子不见,他正束手无策时,一位东宫侍卫出来了,竟是原先萧世子身边的安喜。他悄悄跟你姨夫说,可以叫你去试试。”
当时,江姨夫吃了一惊。新太子竟真是以前的宣宁侯世子!
新皇是半月前回京城的,而新太子做为押后人员,带着十万兵丁,在新皇登基之日才赶到。
当时太子一身盛装,站在高台之上,并无人看清他的相貌。
典礼过后,新太子到六部视察,江姨夫远远看到,新太子与以前的萧永贺生得很是相像,他与其他人私下讨论,见过萧永贺的,都说有六七分像。
但江姨夫也没想过太子与萧永贺是同一人,只是感叹世上奇事多,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竟生得如此相像。
毕竟,萧永贺三年前就过世了。
如今见到了安喜,才知新太子竟就是萧永贺。
“安喜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他可能误会你跟滨儿了,所以才去找滨儿的茬,寻机将他抓了起来。”江姨母道。
“音音,要不,明日.你去东宫一趟,看能不能见到萧……太子殿下,与他好好解释一下。你与滨儿从前清清白白的,是后来才……不然也不会三年了,这时候才成婚。”
宋母在一旁听了,点点头:“是这个理。永贺是个温和讲理之人,误会说清就没事了。音音,你明日去试试,总得想法子将宜滨救出来,不能耽误了婚期。你要是害怕,叫你二哥陪你一起去。”
宋清音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她想了想,又问:“姨母,姨父可曾见过表哥?”
所有这些,都是姨父听说的,具体情形要是能问问表哥就好了。
江姨母摇了摇头:“他去禁卫试过了,不让见。”
“好,姨母你别急,我明日去试试。”
只是,她很怀疑,解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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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吗?她去了能救出表哥吗?
因为昨晚,她已经解释过了,他根本就不听。
昨晚,她听到窗外有动静,天气热,她是开着窗子的,她坐起来一看,只见窗外扔进来一块手帕,里面包着一只簪子。
那手帕是她画的绣样,亲自绣的,那白玉竹叶发簪是当年她买给萧永贺的。
她当时心中就是一跳,接着听到了一长两短,三声鸟叫,这是以前萧永贺跟她的暗号。
她从窗子里翻出去,就见萧永贺站在自家院墙上,冲她一招手。
她追了出去,在街角的大槐树下,萧永贺负手站在那里。
“你,你没有死?”宋清音站得离他有点距离,微弱的星光下,他是有影子的,“你不是鬼?”
萧永贺沉着脸,很是威严的样子:“怎么,怕了?为何要嫁人?当时你说了,会等我回来。”
“是不是,周宜滨他……欺负你?”
宋清音摇摇头:“表哥没有欺负我。我何时说过要等你?你走了三年了,我另嫁也不稀奇。”
好啊,萧永贺咬牙,周宜滨当年答应了他,帮他照顾音音,就是这样照顾的?
萧永贺朝宋清音招手:“过来,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宋清音却往后又退了一步:“你,你如今好吗?当年是怎么回事?”
萧永贺向前迈了一步,“当年我并没有死,舅父带着人救了我。那具尸体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那,那就好。”他能活着,宋清音心中也很高兴,“我就要嫁给表哥了,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你再说一遍?”萧永贺几乎咬着牙说道。
宋清音总觉得他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又向后退了一步,想要回家。
不想萧永贺大步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音音……”他声音暗哑,“这些年,你想我吗?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宋清音挣扎:“你快放开我,我们已经和离了,这样不好!”
萧永贺却抱得更紧了,几乎要把她揉进骨子里:“和离?那和离书你去官府报备过吗?没报备过就不算。”
“报备过了。”宋清音急忙说道。
报备过了?萧永贺咬牙,当时,周宜滨可是说,表妹是闺中女子,不懂这些。
不会是他提醒音音报备的吧?
萧永贺气狠狠说道:“我的那份没报备,不算。明儿你就去跟周宜滨把婚退了!”
“这怎么行?过两天就是婚期了,亲朋都通知了,岂能儿戏?”宋清音一边说,一边用左手去攻击他的渊腋穴,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好啊,我的好音音,竟然用我教过你的招式来对付我!”
他低头想要亲她,被她一偏头躲过了。他再低头,又要亲。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轻脆的口哨声:“殿下,圣上急召。”
“今日先放过你。”萧永贺松开了手,“明儿你要是敢不退亲……哼——”
当时,宋清音还想,这是什么称呼,店下?难道他改名了?还改得这么难听。
没想到是太子殿下啊。
29. 求他
第二天一早,宋清音带着朝儿坐车去了宫门口。
门前来来往往的都是官员,她只敢站在远处看看。
她一个平民女子,既不是皇亲,也没有诰命,连东宫的门口都到不了,怎么去求见?
她想了想,跟朝儿说道:“走,咱们去东安门大街,亲卫司的牢房在那里,看能不能见一见表哥。”
东安门大街离宫门只隔了两条街,两人走路也不过半刻钟就到了。
到了牢门前,只见那黑色的大门沉重而压抑,门前立着石雕的狴犴,样子狰狞。
门前站着两个挎着大刀的衙差。
朝儿掏出一块银子,上前陪着笑道:“这位差爷,可否通融一下?”
那衙差接过银子,掂了掂,想是还算满意:“说吧,什么事儿?”
朝儿说明来意,道是想见一见昨日抓进来的翰林院编修周宜滨。
那人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这位编修大人竟敢殴打太子殿下!谁敢放你去见人?”
朝儿又拿出一块银子塞进了他手里:“大.爷,通融一下吧。”
那人将银子放到了袖子中,却依然摇头:“不行,通融不了。”
朝儿这个气啊,你通融不了,收银子干嘛?
宋清音想,既然主意是安喜出的,如果能找到安喜的话,没准儿他能往东宫递个话儿呢。
她拉住气呼呼的朝儿,凑到跟前问那位衙差:“这位差爷,东宫有一位安喜侍卫,不知差爷可知道?”
那人一听,心想,那可是太子的心腹手下,他立马朝着虚空处拱了拱手,说道:“什么侍卫,那是安统领,安大人!怎么,你认得?”
宋清音点了点头:“认得,以前有些交情,不知他现在住在何处?”
衙差摇摇头:“我们这种小兵,哪里知道安大人住在哪里!”
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啊,谁知道你是不是诈我?
宋清音失望,正要拉着朝儿再去想办法,就见远处来了一男子,穿着黑色绣暗金云纹的朝服,挎着大刀,身后跟着两个牙兵。
门口的两名衙差急忙上前行礼:“卑职见过孙大人!”
宋清音一看,这不是孙兴安吗?
三年前,萧永贺走的时候,曾跟她说,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五城兵马司的孙兴安。
她虽然没有去找过他,但却是认得他的。
他是萧永贺的师兄,以前到府里找过萧永贺几次。
“孙大人!”宋清音赶紧上前喊了一声。
孙兴安扭头一看,是萧永贺的夫人,不对,前夫人。
他冲她一抱拳:“是弟妹啊。哎呀,看我这嘴……宋姑娘,你来这儿有事儿?”
孙兴安是萧永贺的朋友,而她却想让他帮着救周宜滨,宋清音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明了来意。
不想孙兴安一点也没为难她,豪爽地说道:“好说,不就是见个面吗?跟我来。”
宋清音千恩万谢地跟着孙兴安往里走。
那名衙差悄悄将银子又塞给朝儿:“哎呀,姑娘怎么不早说是孙大人的亲戚,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嘛。”
朝儿收回了银子,哼了一声,追上了宋清音。
进了监牢,顺着狭窄的通道往前走,宋清音只觉阴森极了。灰黑的墙上全是霉斑,潮.湿的地上散乱地铺着一些干枯的稻草,地上和乱草间隐隐还能看到血迹,每间牢房里都有几个囚犯,他们手上、脚上都带着铁链,或躺或坐,有的看起来半死不活。
宋清音看得心惊肉跳。
表哥他,会不会被用了刑?他一个读书人,只怕……
孙兴安带着她到了最后一间牢房,只见周宜坐在稻草上,左眼眶一片乌青,身上还穿着朝服,手脚没有戴镣铐,身上没有血迹,应该是没有受刑。
“表哥,你怎么样?”
“音音,你怎么来了?”周宜滨几乎是扑了过来。
孙兴安并没有打开牢门,只说道:“一刻钟,快点说,一会儿我来接你。”
又叫朝儿:“小丫头,你跟我一块儿走,叫他们说话。”
孙兴安和朝儿走了,宋清音隔着铁栏杆打量了一下周宜滨:“表哥,你身上没受伤吧?眼睛是怎么回事?”
周宜滨颓然道:“是萧……是太子殿下打的。”
宋清音沉默了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何打你?”
周宜滨道:“昨日午时我去吃饭,遇到了萧……遇到了太子殿下,他穿着常服,也没带着人,我很惊讶,问他怎么回事,他明明活着,侯府却说他死了。他说阴差阳错被人救了。我替他高兴,要请他吃饭,还邀请他参加咱们的婚礼。他就变了脸色,叫我把亲事退了,我自然不同意,他一拳打在我眼上……后来,我还手了,就被亲卫司的人一拥而上,抓了。我哪里知道他就是新任太子!”
宋清音叹了一口气,萧永贺就是一门心思想要她与表哥退亲。
“音音,你叫我爹到圣上面前参他,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他竟然想君夺臣妻!”周宜滨愤愤地道。
“可是,你在牢中……”
“我没事。我只打了他一下,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太子。”周宜滨道,“我好歹是大晋的官员,又与他朋友一场,我不信他能以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弄死我。”
周宜滨隔着铁栏杆拉住了宋清音的手:“音音,听话,快去与父亲说。”
“好一对苦命的鸳鸯!”
一声阴测测的声音响起,穿一身太子蟒袍的萧永贺从墙角转了出来。
宋清音一愣,想要把自己的手从周宜滨手中抽.出来。
周宜滨却握得更紧了。
萧永贺见此情形,心中早气得冒了烟,他大步走过来,出手如电,点了周宜滨手上的几处穴位,周宜滨手一酸,不由得松开了。
萧永贺一拉宋清音,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宋清音激烈挣扎,却被他制住了。
她脸腾得一下红了,当着未婚夫的面,被前夫抱着,她只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冲到脸上了:“你放开我!”
“不放!”萧永贺紧搂着她,“你是我的妻子,我抱一抱怎么了?”
“我们已经和离了,和离了!”宋清音几乎是喊了。
“和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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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永贺看向周宜滨,“周宜滨,你不是说,音音什么都不懂,只要不到官府报备,以后把离书一撕,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你不是说,叫音音受些苦,她以后就知道我的好了吗?你说帮我照顾音音,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宋清音听得呆住了,表哥说过这些话吗?和离书还是表哥提醒她去报备的。
周宜滨抓着栏杆,气急败坏地看着抱着自己未婚妻子的萧永贺,喊道:“那还不是你对音音不好?你与你表妹不清不楚,孩子都生出来了,还想骗音音!”
“那孩子不是我的。”萧永贺说完,又觉得自己多余跟他解释,“是不是,都与你没关。”
“音音,我们走。”他搂着宋清音要走。
宋清音趁他不备,抓.住了牢门的铁栏杆:“我不走,你放表哥出来。”
周宜滨也伸手去握宋清音的手:“太子殿下,请您放开我未过门的妻子。”
萧永贺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他飞速出手,在宋清音的脖子后一捏,宋清音顿时软下了身子,昏了过去。
“你把音音怎么了?快放开她!”周宜滨大喊。
萧永贺理都不理他,抱起宋清音就走。
宋清音再醒来时,是在一辆马车上,萧永贺坐在她旁边,正拿手帕细细地擦着她的手。
他力气很大,宋清音感觉自己手上的皮都要被他擦破了。
她将手抽回来,警惕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萧永贺手里捏着帕子,不说话。
“绥之,已经三年了,我们一直以为你……”宋清音放柔了语气,试图劝说他,“你如今是太子殿下,以后肯定有高门闺秀与你相配。你放过我们好不好?”
“你们?”萧永贺一瞬不瞬地看着宋清音,“你和周宜滨什么时候成了你们?”
“……”宋清音简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每年清明都给你烧纸,希望你在那边能过得好。我没有对不起你。你生气,只是因为没想到我与表哥会走到一起,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你要是实在气不过,你打我两下行吗?”
宋清音哀求他:“后天就是婚期了,你放他出来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看着宋清音哀婉的眸子,萧永贺又气又怒,又不甘心。
“打你,我打你做什么?”他将宋清音一把拉到了怀里,“你要是真想救他,就亲我一下。”
“什么?”宋清音瞪大了眼睛。
“我说,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我就放了他。”萧永贺凑到她耳边低语。
“你——”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的?
“你说真的?说话算数吗?”宋清音心想,无耻就无耻吧,反正以前又不是没亲过。
只是亲一下,就能救出人来,不亏。
萧永贺眼神变得深邃,看着宋清音,道:“算数。”
宋清音把心一横,凑上去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好了,亲过了。”
“呵呵,”萧永贺低笑,“音音这是把我当傻.子耍呢?”
“我们以前没亲过吗?还是时日久了,你忘了?为夫我可以教教你。”
30. 逼她退亲
“为夫帮你回想回想,以前我们都是怎样亲的。”萧永贺捏起宋清音的下巴,低头就亲了下去。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宋清音趁机一把推开萧永贺。
她脸红似霞。刚才是在车里,她都做了什么?还有那些话,肯定都被人听到了。
萧永贺看了她一眼,冲着外面问道:“何事?”
车夫恭敬地回答:“回太子殿下的话,到了。”
车外传来众人行礼的声音。
萧永贺见宋清音低着头,小巧的耳.垂都是红的,就道:“都退下吧。退远一些。”
“看把你羞的,放心,刚才那车夫是天生的聋人。”萧永贺掀开车帘跳下马车,伸手来拉宋清音。
宋清音心想,她不才信呢,聋人怎么能听到他刚才的问话?
她朝车外望去,只见五扇朱红色的大门横在眼前,旁边是高高的院墙,透过院墙隐约可见里面高大的绿树,飞檐的屋顶及明黄的琉璃瓦,辉煌肃穆。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人家。
“这是什么地方?”她朝后缩了缩身子。
“东宫。”萧永贺道,“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
宋清音更往后缩了,几乎贴在了车壁上:“我不下去,这也不是我的家。”
萧永贺眼睛暗了暗:“下来。”
“不。”宋清音道,“你刚才说过的,我……我亲你一下,你就放人的。”
萧永贺笑了,这是还不死心呢,还想着救出她的好表哥,与他成亲呢。
他又踏步上了马车,坐到宋清音身边:“刚才的不算。你认真点,好好亲一下,我就放了他。”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亲这里。”
宋清音豁出去了,她抬头,一闭眼,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唇上。
蜻蜓点水一般,碰到了就想离开,却被萧永贺反手推到了车壁上,抱紧了她,深深地吻了下去,辗转吸吮,如饥似渴。
三年了,他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在他怀中了,他几乎想要将她吞入腹中。
宋清音脑中轰的一声,只觉浑身发麻,身子也软了下来。
这让她想起了以前,两人刚成亲时的时光。
她心中又酸又涩,由着他做为。
反正也不是没亲过,索性叫他再亲一次,等救出表哥,以后再不见他了。
萧永贺也察觉出了宋清音的软化,他心中涌上一丝甜蜜,终于结束了这一吻。
“音音,好音音,”萧永贺抱着她娇.软的身子,一低头,顺着她莹白的脖子往下亲,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宋清音见他得寸进尺,使劲推他,奈何他力气很大,根本推不开。
她急了,一手揪他的头发,一手去推他的脸,脚也使劲踢他。
挣扎间,不小心一掌挥在了他脸上,“啪”的一声脆响。
萧永贺终于住了手,他眼睛赤红,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敢相信他的音音竟然给了他一耳光。
他心中钝痛,低笑道:“殴打当朝太子,这是大不敬之罪,音音,你也想去牢中住几天吗?”
宋清音也吓了一跳:“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说了只亲一下的。”
萧永贺抚着自己的脸不说话。
宋清音向后缩了缩:“你的要求我办到了,这下总该放了表哥了吧?”
萧永贺盯着宋清音看,好像要把她盯出个窟窿来似的。
半天,他才咬牙说道:“好,这就放人!”
萧永贺叫人又驾了车,去往亲卫司牢房。
车却不停到牢房门口,而是离得远远的,叫人前去传话。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隐在街角。
萧永贺:“一会儿你看着他出来,只不许去见他。”
宋清音心想,只要人能出来,见不见的,倒没什么。
“好。”
萧永贺又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宋清音:“嗯。”
两人沉默地坐在车里,宋清音特意选了离他最远的位置,掀着窗帘,看着牢房门口。
不一会儿工夫,果然见周宜滨由两个衙役押着出来了。出门后,那两个衙役放了他,转身回去了。
周宜滨站在牢门前,看着外面行人来往的大街,心中感慨万千,从昨日午时,到今日午时,整整一日,却像是过了一年般漫长。
好在是出来了。
可恨的是,音音被那萧……被太子掳走了!
不行,他得赶紧回家,叫父亲想法子将音音救出来。
他就不信了,萧永贺就是当了太子,还能无法无天不成?
他匆匆走远了,萧永贺将车帘子放了下来:“看到了吧?我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
“那谢过太子殿下了。告辞。”宋清音起身欲下车。
萧永贺拦住了她:“刚才说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雇个车就行。”
萧永贺沉着脸道:“我看你是想去追他吧?刚说过了,不许去见他。”
宋清音又坐了下来。这点小事,不想跟他争论。
马车载着二人到了后沿胡同,萧永贺拉住宋清音的手:“音音,回去就跟周宜滨把亲退了。你们俩瞒着我偷偷定亲的事就算了,不然……”
宋清音不知怎么回答他,只甩开了他的手,下车走了。
她一进家门,就看到朝儿正急匆匆地走出来。
朝儿一见她,立马拉住她的手,眼泪掉了下来:“姑娘回来了,太太,姑娘回来了。”
原来,在牢中时,朝儿被孙兴安叫走,安排在一个小屋等着,一刻钟后,她去找孙兴安,孙兴安说不着急,再等会儿,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她左等右等,等不到宋清音,也见不到孙兴安,她冲进牢中,结果衙役说宋清音早就走了。
她找了辆车赶回家,结果宋清音根本没回来,她急了,又想去亲卫司牢房,恰好宋清音回来了。
“姑娘,你去哪儿了?可急死我了。”
宋母也从屋里出来了,上前拉了宋清音另一只手:“回来就好,热坏了吧,先回屋再说。”
三人回了上房,宋母递给女儿一杯温茶:“先喝口水,看你热得脸都红了。”
宋清音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我去找太子了,如今,表哥已经放回家了。”
朝儿:“真的,那太好了!这样,后天的亲事耽误不了了。”
宋母担忧道:“那萧,太子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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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音沉默了一下:“他叫我跟表哥退亲。”
“这……后天就要成亲了,现在退亲,不好吧。”宋母站起来道,“我去周家一趟,看你姨母他们怎么说。”
却说周宜滨回了家,江姨母喜极而泣:“可算是回来了。看来音音去解释还是管用的。”
周父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你详细说说。”
宜滨想起牢中那一幕,当着他的面,清音被萧永贺带走了。他既觉得气愤又感觉受到了羞辱,他羞愧地把事情简单跟父亲说了说。
“父亲,他想让我退亲。您快给圣上递个折子参他一本,身为太子,竟然想霸占臣妻。”
周父抚着胡须,沉吟了片刻:“要不,这亲事还是暂缓吧。”
他本以为萧永贺如今贵为太子,自然有高门贵女、名门闺秀与他相配。他抓儿子进监牢,不过是看见前妻要嫁人,心中一时不忿,所以才故意折辱一下。
所以他昨日才让宋清音去求太子。本以为叫太子出口气,这事儿就过去了。
如今看来,太子对宋清音约摸是旧情难忘。
儿子这亲看来是成不了了。真要惹恼了储君,周家的前程也就完了。
周宜滨听父亲如此说,立马跳了起来:“不行!我三书六礼,马上就要过门的媳妇,他如今就是成了太子,也不能不讲理。”
周父见儿子气得脸色铁青,左眼眶乌青,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有的地方还沾着稻草。
他不禁叹了口气。儿子先被人打,又被关入牢中,还眼睁睁地看着未过门的妻子被掳走,心中这口气肯定一时咽不下。
他安抚儿子道:“那你先回去歇着,为父明日到朝上探探圣上的口风。”
周宜滨又道:“不行,音音被他掳走了,我得去救音音,父亲,您帮帮我。”
正这时,宋母来了,说宋清音已经回家了,周宜滨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日早朝,议完了朝中大事,皇帝突然点名周士义:“周御史,听闻你家中小儿不日就要成婚,娶的还是家中表妹?”
周士义这几年来,一直是坚定的纯臣,既没有结交过肃王,也没有支持过八皇子,所以已经升任了督查院右佥都御史。
周士义不知皇帝什么意思,只能忐忑地回道:“回皇上的话,确实如此。”
皇帝哈哈一笑:“这还是朕登基以来,第一次有臣子成亲,朕就做个好事,赐个婚吧。”
周士义忙叩头谢恩。
下朝后没多久,赐婚的圣旨就到了周家和宋家。
宋清音一家手忙脚乱地领旨谢恩,心中的一块大石也放下了。
宋母赶忙准备起了各色物事:被褥床帐,衣裳、料子,打赏的红包等,今儿下午还得到周家铺床呢。
萧永贺一早就去了京郊大营,他视察了一大圈后,刚坐下喝杯茶,安喜就急匆匆地进来禀报。
“殿下,不好了!皇上给周宜滨和……和夫人赐婚了!”
“什么!”萧永贺一下子捏紧了茶杯,“怪不得老头子非要叫我今日来巡视大营,原来是想支开我。”
“走,即刻回京。”他大步走出营房,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