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孝女》
1. 豁出去了
陈家村
陈萱拿着她用惯了的硬木棍,熟练的插进土里,再用力往上一撬,将一块野菜连根带离土地,抛去掺杂的泥土就是她要挖的野菜了,昌平县的人叫这种菜“九节莲”。是一种生长在湿润环境中的植物。
将九节莲洗净,不需要放锅里炒,直接加点清酱、盐,吃起来会有微微的泥腥气,细细嚼过,又有些许回甘。在菜蔬缺少的秋日里,深得昌平县人或者说是整个眉州人的喜爱。
和其它野菜不同,“九节莲”必须连着根一起拔起来,相比于叶子,“九节莲”的根更得眉州人喜爱,这也意味着挖掘时十分耗费力气,拔起时还容易被土里的石头划伤。
她的手上就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天气转冷,让伤口更不易恢复。她已经学会忽略手上时不时的痛意。
因为这是陈萱唯一获得属于自己的银钱的机会,即使辛苦,她也从不抱怨。
陈萱并不是周朝人,她来自C国。是C国著名财团华光资本的继承人之一,她也不叫陈萱,而是叫陈瑛。
本来,刚满十八岁的陈瑛正拿着奶奶给的创业资金,踌铸满志,准备做事一番成就来,证明她才最有资格成为华光未来的掌舵人,而不是她那十多个兄弟姐妹。
可惜,当她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今生母亲的肚子里,没过几分钟,就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并不属于陈萱知道的任何一个朝代,她完全不知道周朝未来的走向。
不过她知道,如果她不做点什么的话,“陈萱”未来的走向是很好预见的。
她怎么会甘心呢?从懂事开始一直为了继承人的位置努力了十三年。在这里变成一个农女然后种一辈子地?做一辈子家务?
陈萱不接受命运跟她开的玩笑。从能走路开始,她就拼了命的折腾。
五岁时,她想做现代风靡全国的奶茶,于是她开始了市场调研,奶茶原材料简单,只有奶、茶和糖。她哭闹着要和她娘去县里,她娘怒气冲冲地带上了她。好不容易到了集市,她趁王春花割肉,问了问旁边杂货铺子糖的价格。
店主倒是笑着和她说,只是陈萱知道价格以后只觉得天塌了。糖,在古代,是个奢侈品,不是陈萱能肖想的。
七岁时,她发现村里到县里路途遥远,普通村民们想要去县里只有两个方法,一是走路去。费时费力,唯一的好处是不花钱。二是坐村里有驴车人家的顺风车,好处是省时又省力,坏处是要送些礼,或给十文钱。
陈萱觉得这是个商机,如果她爹专门买一个驴车,拉一个人便宜些只收个两三文。不仅是陈家村村民,附近村的人一定也愿意花小钱买这个方便。
她睁着圆溜溜地眼睛,兴冲冲地把这个想法告诉她爹,她爹却皱眉恼怒道:“胡闹,买驴车的钱我们哪里有。”
她嘟起嘴,一脸不服地反驳:“可以借啊,恒昌票号就有这种服务,利钱还不高。”
她爹更生气了,板着脸,加大声音,“要是赔了是要卖房还是卖地?”
“我算过了,不会赔的。村里300口人,每日都有要去县里的,陈家村还不是大村,是小村,隔壁柳坡村有上千口人。需求只会更大,其它几个村更不用说。”
陈萱还想要说她知道怎么让村民们都来坐她家的驴车,必然不会让她们家的驴车生意没有客人的。
她爹直接摆摆手,打断她,“好了,萱姐儿,别胡闹了,爹累了,要去休息了。”说完不理她,转身走了。
十岁时,陈萱在族里偷学的字能看了,她写下一张美食方子预备卖给镇上的大酒楼,她做好一切准备要说服酒楼掌柜不因为年龄小看轻她的方子,结果人家根本没有给陈萱说服的机会,年龄太小,穿得不好,陈萱直接被请出门。
十三岁,陈萱在地里挖野菜,靠走路去县里卖野菜赚点私房钱。
她必须做点什么,“嫁人”这座山正压在她身上。
突然,她无意间一撇,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往村外走去,那是她祖母张三娘。听说最近因为她堂哥的婚事愁得吃不下饭。
这个时候,她要去干什么呢?
*
天蒙蒙亮,张三娘拿张旧帕子把头围起来,遮住半张脸,轻手轻脚地推开家里的大门,伸出脑袋左看右看,确定门外无人,才鬼鬼祟祟地走出门,一路上东张西望,见到前方有人影,立马就远远避开。
直到出了陈家村,她才微微放松,扯扯面前的帕子,透了一口气,不再畏畏缩缩地走路了,她越走越远,陈家村的影子渐渐看不到,走到一棵大槐树下才抱怨地“唉”一声,揉揉老腰,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向西北方向张望着。
很快一个穿着花袄捏了张方帕的老婆子出现在路口,张三娘见了她,伸手招呼道:“二姐儿,这儿这儿。”
“来了,来了。我说三娘,做甚要约在这么个老不拉屎的地方。”那花袄婆子抱怨道。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陈家村我哪里敢卖孙女,要是叫族里知道我要把孙女卖了,非扒了我三层皮不可,二姐儿,这事你可得给我保密啊。”张三娘有些后怕地叮嘱。
“咱俩谁跟谁啊,从小到大的交情,你放心,决不叫第三个人知道。”花袄婆子拍拍胸脯。
张三娘显然对花袄婆子也很放心,点点头,开口道:
“如果不是从小的交情,我也不敢找你,不是我心狠,我家老二就一个独子,穷得娶不上媳妇,老三家四个女儿,我也不要卖到窑子里,你帮我找户人家,去做丫鬟,指不定还有番前程。”
这种卖女儿、孙女还要给自己找一番借口的,显得自己是迫不得已的人,花袄婆子从业以来见得多了,很是明白她们的心理,无非是找个借口,自己少受些良心的谴责罢了。
说过几百次的话脱口而出:“哎哟,像你这么有良心的人不多见了,放一百个心,这是做好事呢,多少个丫头在我手里去了大户人家,穿金戴银的,还有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咱们这是积福呢。”
张三娘认同地点点头:“我家老三的四女儿,去岁我带回过娘家,你见过的,才七岁,怎么样,卖得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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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银子?”
花袄婆子皱起眉头,“三娘,那四丫头生得不齐整,额头还有块疤,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能给你个市价,六两银子,别的地儿,六两都卖不了。”
张三娘急了:“二姐儿,多少年的老邻居了,咱俩可是一起长大的。我那三孙子说了个人家,开口就要三十两的聘礼,家里凑来凑去,也只得二十两,还拉了饥荒,这差的四两再去拉饥荒也还不起啊。”
花袄婆子作出为难的样子:“三娘啊,你着实为难我,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正经牙子,丫头到了我手上,我还要带去县里给正经的官牙挑,要是挑不上可就砸手里了。”
张三娘犹豫起来,卖了孙女也凑不上聘礼钱,还得担上风险,这买卖不划算啊。
花袄婆子知道张三娘家的情况,辛辛苦苦一早跑来见张三娘,可不是为了她家老三的四孙女。
见张三娘愁得搓衣裳,花袄婆子才开口:“三娘,四丫头卖不了,二丫头可以啊!过年的时候,我也见过的,附近这几个村再找不出这样标致的丫头,若是卖她,二姐儿我给你打个包票,十五两,端看你舍不舍得了。”
张三娘听了,非但没有高兴,反而眉头皱得更深了,
花袄婆子见她犹豫,语重心长道:
“三娘,卖谁不是卖,我你还不放心吗,那些瞒着家里卖儿女卖孙女的,我过手了多少了,哪回闹出来过。你把二丫头带回娘家,引她去山里,就说是被狼叼走了。”张三娘有些神色松动。
见她神色松动,花袄婆子又继续道:“一个孙女,谁还敢找你赔命不成,除了你我并我家那口子,这事没人知道。我也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不是。你呀就等着把孙媳娶进门吧。”
“你容我想想。”张三娘用手抠弄着一旁的树干,一脸纠结。
花袄婆子是资深的人牙子了,看她这样子,敛了笑容:“我说三娘,你要不愿意卖何苦带话把我喊来,我刘二姐可不缺丫头,要不是和你有些交情,我也不愿买陈家的女儿,难道我不担风险?”说罢,作势要走,。
张三娘见她要走,哪里还稳得住,忙拉住她,“哪里是不卖了,唉,你不晓得,二丫头生得好,我三媳一直想给她找个好人家,要是我给弄丢了,我真怕她跟我拼命。”
“这有什么,你是她婆婆,她还敢讲究你?”
张三娘大吐苦水,“哎哟,现在哪里还是没分家的时候啊,分了家以后,老婆子的话就不好使了。三个儿媳哪个不蹬鼻子上脸。”
这个话花袄婆子倒是一脸认同,“我是不许他们分家的,哪个敢提分家?看我不收拾他。”
张三娘还想念叨,花袄婆子打断她:“好了,时候不早了,卖还是不卖,一句话。”
“卖”张三娘咬咬牙,“豁出去了。”
花袄婆子笑了,道:“行,那就三天后,你把二丫头给我带过来。”
张三娘点点头,又重新整理头巾,务必把脸遮严实了,附近几个村都知道花袄婆子是干什么的,她可不敢让别人知道她跟这人有来往。
2. 回下河村
秋收刚过,正值农闲,老老少少都不用下地,但这并不意味着就闲下来了。
陈老三家
陈传根拿着一把砍刀利索地削着竹条,旁边空地上放着一堆削完的,家里的背篓上月破了一个洞,不快点编个新的,家里都没办法上山砍柴了。冬天就要来了,没有柴火可过不下去。
家里就陈传根一个人,他媳妇去洗衣裳了,女儿们都外出了,儿子去了族里的学堂。
不过很快,篱笆栅栏外出现一身影,陈传根听见脚步声抬头,就看到了走过来的张三娘,“娘,你怎么来了?”
张三娘径直进门,来儿子家,她完全不客气,“给我喝口水,一路走过来,渴死老娘了。”
陈春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进屋就要去给张三娘舀了一瓢水,口中还招呼道:“娘,你先坐下歇着。”
张三娘不客气地坐下,端过陈传根递到她手边的水,大喝一口,用手背擦擦嘴角,才开口道:“二丫头呢?”
陈传根接过他娘喝完水的碗,疑惑道:“出去挖野菜去了,您知道,这几日是挖九节莲的日子,她忙着赚些私房钱。您找那丫头什么事?”
“三天后,我要回趟娘家,叫她跟我一起。”张三娘五十多了,回娘家是不可能一个人回的,必要叫个小辈一起,供她使唤。
以往这事都是陈传根的大女儿干,他大女儿天生神力,张三娘走累了,还可以让其背她。今天却叫陈萱去,陈传根有点不解。
张三娘看出了他的不解,理所当然道:“我还不是为了她,十三岁的大姑娘了,婆家还没个着落,领到西山村去,要是有人家看上了,也好来提亲。”
陈传根是张三娘的小儿子,但因为从小不灵光,三个儿子中,张三娘最不待见的就是他,他从小就有些缺爱。
现在听到张三娘还为了自己的女儿考虑,立马一脸感动,“娘,我一定让她去!让您费心了,都是儿子不中用。”
张三娘可没耐心安慰他,把话带到了,站起来拍拍衣裳就要走,“三天后啊,我先走了,家里穷,我就不留下来吃你家了。”自从陈传根老爹死后,三兄弟就分了家,老大分得家产最大,老娘自然也该老大奉养。
陈传根又是一顿自责,三兄弟里,除了老大日子过得不错,他和老二是穷的叮当响。自然不敢说留老娘吃饭。只得道:“娘,我送送你。”
一路殷勤地把张三娘送到院子外,张三娘挥手让他回去,他才转身走了。
要到饭点了,陈传根媳妇也洗完衣裳往家里走,还得给一大家子做饭呢。
回到家,陈传根一脸喜意把这事一说,王春花面上不显,心里鄙夷道:那下河村难道是什么富村,村子里的有钱人还没陈家村多呢,能说个什么好人家。
只是去一趟也不掉一块肉,好女百家求,提亲的人踏破门褴,说出去也好听不是。
所以,陈萱背着一小背篓九节莲回来,就听说了这个消息。
她不像陈传根,对张三娘信服无比,一听这个消息,就发现了不合理之处。
张三娘是个什么人?眼里从来只有孙子没有孙女,你说她操心孙子的婚事,还有些可能,想给孙女找个好人家?陈萱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也正好,她十三岁了,如果再不做点什么,那就真的要嫁人了,陈家可不会允许族里有女儿不嫁人。
她总结前几次失败的原因,无非是两个,一是她没有本钱,再好的想法、点子,没有金钱支撑,也是空中楼阁。
二是她自身没有价值,说出的话不被旁人重视。如果她还是千金小姐,哪怕只有十岁,别人也只会觉得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聪明。
她要做的,要么是赚些本钱,要么是增加自身价值,这二者在某种程度上又是相通的,有了本钱就有了价值,有了价值本钱自然会找上门。
用什么办法破局呢?陈萱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现在,张三娘给了这么个机会,她不得不抓住了。
*
三日一晃而过。
一早,陈萱就把自己收拾妥当,去了大伯家。
陈萱大伯家条件比陈萱家好多了,屋子靠近子还算靠近村中心,是陈萱阿爷留下来的。
五间大屋,张三娘单独住在东边的屋子,两个堂姐住在西边,堂兄和大伯父夫妻分别住在堂屋两边。还有一间单独的灶屋。屋顶是用瓦铺就的,下雨时也不会漏水。
陈萱和大伯、大伯母见过后,就去了东屋。
陈萱一进门,就见张三娘在照子前插着银簪,桌子上还有一刀猪肉,几包布头,应该是要带去娘家的。
张三娘见陈萱进来,道了句:“来了?”就转过头继续插簪子了。
就陈萱观察,张三娘应该是把自己有的一只银簪,两只银镯子,一对银耳珰全给戴上了。
张三娘没叫陈萱坐,陈萱可不管那么多,一把坐在了屋里空着的那张凳子上,张三娘见了,脸立马拉了下来,但很快,像是想到什么,又收起神色。
陈萱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片刻后,张三娘停手,叫陈萱提上东西,就出发了。
张三娘的娘家在下河村,听名字就知道位于河流下游。张三娘娘家就是普通的村户,唯一让人称道的就是张三娘的亲娘,如今还活着,已经七十多了,在附近几个村,算高寿了,若活到八十,可以免一个子孙服劳役。
还没进门,张三娘就扯着嗓子喊道:“二郎、三郎、四郎,姑姑来了。”声音格外大,邻居都出来张望,和张三娘寒暄几句,这其中就包括刘二姐。
不过,还没说两句,张三娘几个侄儿侄孙很快就迎了上来,簇拥着张三娘进门了。因为亲娘还在,她婆婆、公公并相公都死了,没人能管束她,只要得闲,定会提些礼到娘家来。
她随手把礼递给侄儿们,先去正房里看她大哥,张三娘的大哥年龄也不小了,胡子花白,头顶上没有几根头发,早知道今日张三娘要来,在正屋等着她,见她带着陈萱进门,惊讶道:“这是你老三家的二丫头,长这么大了,可说了人家?”
张三娘随口道:“没说,她娘指着攀高枝呢。”又对着陈萱说:“别在这儿站着了,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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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挖些九节莲回来,午食也给你舅爷添道菜,算是你一份孝心了。”
用孝心做借口,陈萱无法推辞,口中应是,心里却警惕起来,走出正屋,拿上表姐给的小背篓,陈萱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陈萱一走,张三娘就道:“大哥,我去看看娘。”说罢,就去了她娘的屋子。
张三娘的亲娘年纪大了,身体并不好,成日里都是卧床,吃喝都让小辈们端进屋来。平日里,张三娘见了她娘,是说不完的话,今日却问了几句她娘的身体,就沉默了下来,眉头皱着,一脸心事重重。
*
“姑姑,这都什么时辰了,萱姐儿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让柱子去找找。”
张三娘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听见侄儿说陈萱一直没回来,眼里闪过不忍,心里却安慰自己道:我这是送她去享福的。要是萱姐儿知道牺牲自己可以给堂兄娶媳妇,她一定也是愿意的。
口中道:“哎呀,这孩子怕是贪耍去了,你叫柱子去找找看。”心里却知道,怕是找不回来了。
“柱子哥,不是该吃午食了吗,怎么还要出门。”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正是一直未归的陈萱,她还是出去时那身褐色短打,背篓里的野菜装得满满的。
见陈萱回来,家里人都笑了,“正等你呢。”
“我是小辈,怎么敢让舅公,舅叔们等我,你们先吃就是,难道舅公舅叔们还会少了我的饭。”陈萱做了个赔礼的动作。
大家齐齐笑了,招呼陈萱来坐,就要摆饭。
只有张三娘从见到陈萱那刻起就愣住了,想张口说话,才道出个“你”字,就住了口,勉强笑着落座,突然又开口:“哎呀,我帕子落在刘二姐那儿了,我得去拿回来。你们先吃。”说完,不等众人说话,就急急出门去了。
“五十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张舅爷训斥道。
众人只得先吃了,桌上,自然没有九节莲那道菜,陈萱回来的时辰太晚,来不及做了。
张大表姐想起陈萱背回来的满满一背篓九节莲,疑惑道:“萱姐儿,你是在哪儿挖的这么多九节莲啊,这几日村里人都快挖完了,我和妹妹昨日半筐都没挖到。”
陈萱笑了,“表姐,我没去山里挖,我们村里的九节莲挖得差不多了,我猜你们村也是,但是九节莲有清热解毒,舒筋活血的作用,正适合舅爷这个年纪的人吃。”她笑眯眯地看向张舅爷。
“所以我啊,就拿着铜板去村里一家家问,买了一背篓回来。”
张舅爷哈哈大笑,连夸陈萱“孝顺”张家人都在旁边附和着。
陈萱旁边的小表妹一脸崇拜的望着她,“表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我都不知道九节莲还有这个功效。”
“我跟着我十三姑姑学医呢。”张家小表妹更崇拜陈萱了,陈萱夹什么菜吃,她就要夹什么菜吃。
就是张三娘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脸色难看,问她怎么了,她只说帕子丢了。陈萱看她额头有细汗,顺手递了碗水给她,张三娘一饮而尽。
3. 以命换命
张三娘病了。
从下河村回来后就腹泻不止,两天也不见好,三个儿子把陈家村的赤脚大夫陈清请了过来,陈清开了些药,张三娘喝了仍是没有什么效果。
陈萱作为孙女来探望张三娘,只见张三娘形销骨立,不过三天时间就不成人样了。陈萱来了,张三娘只看了她一眼就把眼闭上了,这几日陈萱每日都来,张三娘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陈萱也不在意,还是每日先去十三姑姑家拿上给张三娘开的药,到家里煎好了再送过来。陈家村的亲戚们来探望张三娘看见了,都对着张三娘夸她孝顺,说张三娘有福气。
张三娘勉强笑笑。
*
离张三娘生病已经过去了四天,张三娘的病依旧不见好转。
陈萱今日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食就赶往陈清家帮工了,她陈清从县里买回来的药材拿出来阴干,该磨粉的磨粉,该制丸的制丸。
苘麻、半夏、乌柏子、八角莲。陈萱边整理边辨认这些药材,在陈清这里学了五年,大部分的药材她已经熟悉了,现在欠缺的是看诊的经验。这没办法,这个时代大都不愿意叫一个年龄只有十三岁的少女瞧病,她只有慢慢积累经验了。
忙碌一通后,陈清终于开始考校陈萱。
“上月初三我讲的什么药材,背来听听”
“芒硝,味辛、苦,大寒。主五脏积聚,久热、胃闭,除邪气,破留血,腹中痰实结搏,通经脉,利大小便及月水,破五淋,推陈致新。芒硝制法,取适量鲜萝卜,洗净,切成片,置锅中,加适量水煮透,投入适量天然芒硝共煮,至全部溶化,取出过滤或澄清以后取清液,放冷。待硬晶出现,取出置避风处适当干燥即得。”陈萱背得很是流利,在这方面,她是下了苦功夫的。
陈清点点头,却说起了当时收陈萱为徒的事,“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问你,为什么想学医,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说的是,为了长辈们的身体。”陈萱当然还记得。
“你说的是真的吗?”陈清盯着她的眼睛。
陈萱别过眼,过了一会儿开口,“对不起,十三姑姑,我骗了你,我学医不是为了他们,我是为了我自己。”
她的记忆飘回那一天。
那日,她阿弟突然高烧不退,王春花去请了陈清到家里来给陈家旺瞧病,十三姑姑走时,她看见王春花塞了好些铜板给她,还没算药钱。
那是八岁的陈萱第一次看到女子自己赚钱,陈清是寡妇,相公死了,她又是家中独女,她夫家就让她回了娘家,她的一手医术就是从夫家那里学来的。
陈萱仿佛找到了一条改变命运的路,当天陈萱便登门求陈清教她,陈清对于有女娃想跟着自己学医很是惊奇,疑惑问:“你为什么想学医?”
陈萱当时害怕说了实话陈清不收她,就说是为了长辈。在这个时代,孝顺总是没有错的,说不定陈清一感动,就收下她了呢。
可惜,当时陈清并没有答应,陈萱不是轻易就放弃的人,那天以后日日去陈清家帮忙,不要一点报酬,一口水也不愿意喝。
陈清有些动摇,但毕竟这是在夫家学的,不好传人,且她医术并不精湛,害怕误人子弟,依旧狠心回绝了。还是陈萱大姐心疼陈萱,站出来说愿意为十三姑姑家每日担两桶水。
十三姑姑是家中独女,她自己担水甚是吃力,父母也已年迈,担水已是家中一大负担。陈婉提出的这个条件是陈清无法拒绝的。问过县里前夫家后,她答应下午有空闲时便教导陈萱。自此,陈萱如愿以偿。
那个时候陈萱就隐隐明白了一个道理,你想获得什么,那么你就要付出同等的价值。
“但愿你如愿以偿。”陈清的声音打断了陈萱的回忆。
陈萱一笑:“我会如愿以偿的,这一天很会就会来了。”
*
“准备后事吧。”
大夫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皆泪流满面,陈萱二伯更是跪地哭嚎,陈大伯赶忙制止他。“娘还不知道呢,你嚎什么,让娘多享几天福吧。”
陈二伯这才止住了哭声,三个儿媳都用帕子在脸上擦拭,是在抹眼泪的样子。
“传武,你丈人家有亲戚是做棺材的,你先去打声招呼,免得到时抓瞎。”陈大伯吩咐着,众人听了,也你一句,我一句商量起后事来。
正商量到请哪家道士,只见陈萱带了个身穿灰褐色长衫的老丈进门来。
那老丈鹤发童颜,蓄着山羊胡子,身背麻布褡裢,手中拿着一个幌子,上书“妙手回春”四个字,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萱姐儿,这是干什么?他是谁。”陈传根不解。
陈萱不慌不忙道:“我外出挖野菜,遇到了这位老先生,他见了我,问我家中可有人重病,阿奶不是重病了吗,我就说有,谁知他一下子就说出了阿奶的病状。还说有办法治好阿奶,我就把他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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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众人都惊讶不已,陈大伯半信半疑,上前又问了张三娘的病状有哪些。老丈摸摸了山羊胡子,片刻后就说出了张三娘的症状,不仅如此,还道出了张三娘五十有八,家中还有老母在世,竟是分毫不差。
陈萱家的动静早引起了隔壁邻居的注意,本就是农闲事不多,还未到征发徭役的时候,又是亲戚,正好来陈大伯家看热闹,听到了老丈的话,皆惊讶不已。
陈大伯也完全信服,恭恭敬敬地把老丈请到屋里,又让儿子端茶倒水。这老丈见了张三娘,捻了捻胡须,又伸出手在屋里边走边掐算着。
过了一会,才皱眉道:“这病不难治,只是……”
“只是什么?”屋内十几双眼睛望着老丈。
“只是这药引……。”老丈有些为难。
“先生,您只管说。”
老丈叹了口气,才道“取草木灰二钱,车前草二钱,剁碎混合,用水冲服,就是主药了,并不难得,只是药引,要取血亲颈血一碗。”
老丈的话让屋内静默片刻,“这不是以命换命吗?”有人惊呼出声。
脖颈是人之要害,从这里取一碗血,岂不是命在旦夕?
陈家三兄弟皆脸色难看,三人谁也没说话。
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众人耳边响起。
“太好了,阿奶有救了。取我的血,快点,我不要阿奶再受罪了。”是陈萱。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王春花快步冲到陈萱身后,左手一把捂住陈萱的嘴,右手掐了狠狠掐陈萱的背,勉强笑道:“孩子胡说呢。”
站在陈萱旁边的大姐陈婉也快步上前,想把陈萱挡住。
可惜陈大伯可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马上对着陈传根道:“三弟,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小小年纪就如此又孝心。”
“家富,还不去拿碗来。”陈家富应声而动。
陈传根嗫喏着,终究是没有出言反对。
王春花自知无力回天,捂着陈萱的手也滑落下来。之前听到大夫让准备张三娘后事时,不过是用帕子掩面装作在哭的样子,这时是真的泣不成声了。
陈婉还要阻止,她天生神力,要拦住一个陈家富轻而易举。陈萱却一把拉住她,捏了捏她的手心,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陈婉很是犹疑,但最终还是住了脚步。
很快,陈家富就拿了个碗来,跟着一起拿过来的还有一把刀。
4. 割肉救祖
陈家村最近村头那棵大柳树下,一向坐着爱拉家常的村民们。
前些日子,张三娘重病不起的事在村里议论了好几天,今天更是有一个重磅消息。
“听说了吗?张三娘好起来了。”
一个不超过四十岁的妇人分享着她的八卦,这是五房的长平媳妇。
“啊?怎么就好起来?前几日不是还说便血了,要不行了吗?”众人都围了过来,这几日,张三娘病重的事是大伙们的话题中心。
“是啊,传寿不是在到处找大夫吗?”大家均疑惑不解,盯着长平媳妇。
“何止是大夫?传武都托人准备寿衣了。我家离得近,在三娘住的窗户瞄过一眼,都不成人样了。大夫去看了一眼,让准备后事,屋子里的都在哭。”
“我说今早仿佛是听得有人哭喊,一大早的,我以为做梦呢。原来是长福家。”有人附和道。
“你们知道最后怎么又好起来的吗?”
“怎么好起来的?”
“一个游方郎中来了传寿家里,把三娘的年龄、家事说得分毫不差。说只要把车前草、草木灰,混着水喝下去,再加一副药引就可以让三娘痊愈。”长平媳妇明显当日在场。
“啊?!”众人目瞪口呆。
“更离奇的事还在后头呢。你们知道这药引是什么吗?唉,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离奇的事,就发生在三娘身上,想当年……”长平媳妇的妯娌长河媳妇抢过话头。讲起她年轻时和三娘的故事来。
众人平日里还能附和几句,现在正是关键,哪有耐心听她讲古。有那性子急的打断长河媳妇让她先停一停,拉过长平媳妇就催她说。
长河媳妇见都盯着长平媳妇,只得悻悻的闭嘴。
长平媳妇这才说起药引的事:“这药引要血亲颈部的一碗血。”
“这不是要人命吗,最后用了谁的血。”众人催促着。
“是传根家的二丫头。萱丫头当着在场众人的面用刀子在脖颈处割了道口子,接了满满一碗血。三娘喝了后,不过一刻钟,竟嚷着饿了,要吃肉。传寿媳妇赶紧端了肉来,给三娘喂了下去。”
“就在刚刚,我亲眼看着,三娘竟能下地了。你们说这是不是老天爷显灵了。”她声音不自觉小声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
这事太离奇,众人均屏息宁神,忘了言语。只长河媳妇接上长平媳妇的话头。
“你们不知道,当时,萱姐儿拿起刀就往脖子上割,口中念道‘不要阿奶死’多孝顺的孩子,想当年我还……”
众人很快回过神来,都不敢相信,就这样一碗血、一点草木灰、车前草,身子就好了?于是纷纷嚷着去亲眼看看。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来到陈长寿家,张三娘竟在院子里缓缓走动,脸色还有些蜡黄,不过精神头却很好,见了众人,还打招呼道:“进来坐,进来坐。”把众人招呼了个遍,每个人都还认得。
都是亲戚,平日里没少一起干活,吹牛。于是纷纷直接问真是喝孙女的血喝好的?
张三娘这时便抹抹眼泪,说道:“多亏了我们家萱姐儿啊,别看我有三个儿子,最后愿意割血的竟是她一个小人儿,为了我费心费力,她这是感动了上天,才没叫阎王爷把我给收走啊。”
张三娘这番话叫在场许多老人感同身受。
本来,她们生儿育女就是为了老年有人伺候自己,没想到,除了孙女,子孙都没有愿意割肉的意思。
不过你要真问她们愿不愿意用儿女一碗血换自己好起来,她们又都不愿意了。
故众人纷纷感叹起来:“你是有福气,有这么好一个孙女,我们以后不知又是个怎样的光景。”
说着就要去家里拿些东西去看看陈萱。
*
此时陈传根家里气氛可一点都不好,陈萱脖颈处用纱布包着。从陈大伯家回来,王春花就脸色阴沉,间或骂陈传根:“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个没本事的,还当自己加了个好人家。”
没错,王春花最得意的事就是嫁给了陈萱她爹。别看家里不富裕,但是陈家村在昌平县是大族,家族人经过几代的发展、繁衍,也是运气好,特别能生,人口是越来越多。
陈家村只是陈家的族地,祠堂和族田在这里,昌平县城中还有几十户陈家人。县衙中的小吏如今有一成都是陈家人勒。更别说家里如今有一位叔祖,在外地做着七品官呢。
人多势众,即使陈家没什么大人物,在昌平县,县令却都要给陈家几分面子。
当然,陈家在昌平县的风光不影响陈萱她爹陈传根的贫穷,一个家族有混得好的就有混得差的,何况那么大的家族,上百户人口,不可能说家家的条件都差不多。陈传根他爹在的时候家里就没什么钱了,他爹死后,兄弟一分家,每家能分到的那就更少了。
陈萱她们家如今就两亩地,交完税后是养不活家里那么多人的,所以自己家的两亩地,多是王春花盒陈婉在劳作,陈传根还得佃族里地主的8亩地来种,才得以养活家人。
而家里不仅要吃,还得穿,还需要应急的银钱,所以家里每年几乎把8成的稻谷卖掉换成豆子和银钱用以维持生计。
虽说不能大鱼大肉,至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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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绝不会叫你饿死,遇到家里人生重病,近亲们都需要来慰问送礼表示表示,这就是王春花满意的原因了。
王春花的娘家是几里外的柳坡村,家里还比不上陈传根家,她有一个小妹妹才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卖掉了。
在陈家村,哪家要是敢卖女儿,族长第一个收拾他,毕竟家里有一个七品官,传出去,官家千金的族姑姑、族姐、族妹被卖去窑子了,那这女儿也别想嫁出去了。
别看在陈家村,王春花一向是笑脸迎人,和谁都有说有笑,除了自家妯娌,不轻易得罪任何一个人,回娘家的时候那可是下巴高抬,鼻孔朝天。
本来,王春花对她的生活很满意,唯一的心病就是陈婉的婚事。
陈婉天生神力,小时候和村里的孩子们玩闹,能将比她还大几岁的男孩打得又哭又叫,有一次,还失手将八叔公的二孙子,辈分上算陈婉叔叔的十岁男孩鼻梁给打折了。当时的陈婉才六岁。
后来随着陈婉渐渐长大,十二岁的女娃在山里挖野菜时走深了些,遇到了一头狼,竟将狼也给打死了。这事便在附近几个村子传开了。
农闲时好些人来陈家村走亲戚听说了这件事还专门跑到陈传根家看陈婉,还问陈婉能搬得动多大的石头,让陈婉搬给他们看看。
又因陈婉相貌随父,豹头环眼,脸颊还有一颗大痣,不说话时看起来有些凶横,平日也木讷少言,再联想到她的种种事迹,在附近几个村慢慢传出了些凶狠的名声。等陈婉到了年纪来相看的的人家都是些不堪的。王春花黑着脸回绝了。
人家看王春花脸色不好,还叫嚣:“十二岁的女娃子,竟打死了一头狼,如何下得了手,自己族叔的鼻子也敢打,如此不尊重长辈,这样的女娃子,我家愿意娶,已是大恩了。”
给王春花气个好歹。
所以陈萱出生后,王春花见她玉雪可爱,浑不似陈婉出生时,也不像陈婉天生神力,后来陈萱渐渐长大,更是明眸皓齿,亭亭玉立。
让左近的人家见了没有不爱的,让王春花很是高兴了一阵,暗暗发誓,定要叫陈萱嫁个好人家给曾经嘲笑过她的看看。
现在可好,陈萱躺在了床上。
不过,像是老天保佑,陈萱很快就醒转过来了,陈清来看过了,说是命保下来了。
王春花脸色这才好些,只是依旧不理陈传根,陈传根这几日,在家里过得可以说是水深火热,陈萱四姐妹本身感情好,当日又都在场,亲眼看见陈传根不为陈萱争取,默许她割血,都为此生气。
陈萱倒无所谓,陈传根的本质,她早就看透了。
5. 值不值得
陈萱正在她和陈婉的小床上躺着。唇色青白,平日里微红小脸也失了血色,一幅病容。
众人来了以后,见平日里唇红齿白的俏丫头,脸色苍白,脖颈还缠着几圈纱布。
想到她是为了自己的阿奶,去割了自己的肉,便都心疼得不行。夸奖的话不要钱的说出来。恨不得这是自己的孙女。
陈萱三妹陈珠虽只有十岁,却见这么多人围着陈萱,担心打扰陈萱休息,便上前说:“各位婶母,伯父,伯奶,伯爷,现下该用饭了,不若留下用个便饭吧。”
众人一听,怎么会好意思这么多人在别人家用饭呢,于是纷纷叮嘱陈萱好好修养,告辞了。
屋子里这才安静下来。
自古以后,无论男女老少,都热衷于八卦,如果有人听了八卦表示不敢兴趣,不想听。那就是这个八卦不够炸裂。
而陈萱为救祖母割肉祈求上天的故事对于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的古人们炸裂程度不亚于陈萱现代时娱乐圈里,某小生进监狱了,某影帝和影后结婚了。而陈萱和他们的不同之处在于,陈萱是以一个非常正面的形象出现在这些人的口中,还十分讨喜。
于是陈萱的名字,迅速传遍了整个昌平县,走红速度不亚于C国娱乐圈某卡姓女星。
在这个时代,谁会不喜欢一个为了救亲人做出这样牺牲的女娃?
简直不能再符合主流价值观。
平日里,这样的故事只在前朝的《二十四孝》中听过,什么卧冰求鲤,什么彩衣娱亲,这些人只存在于传闻中,而现在,真有一个孝女,活生生的出现在本朝。这难道不叫人好奇吗?
当然这其中也有陈家人的功劳,试问,谁不想自己家出一个孝女,有了这个名声,族里的女孩们都会好嫁许多。
——————
离陈萱割肉救祖母那日已过去了十日。
这十日,陈传根家就没有消停过。
首先是陈家村每个人几乎都来陈萱家看了陈萱,当然不是关心,主要是好奇。
还要看看陈萱的伤口,感叹一句:“真是割了啊!”、“真孝顺。”
又问:“痛不痛?”、“怎么就想着割肉救阿奶的?”。
每个人都仿佛第一次认识陈萱,对她从头到尾都好奇得不得了。
除了陈家村的族人们,一些和陈家人有亲的人家还特地在来走亲戚,就是为了来见一见陈萱。
不仅如此,随着知道陈萱的人越来越多,昌平县里,附近几个村还有人结伴来陈家村,就是为了看看传闻中的陈萱是什么样子。
只有每日太阳落山后,天黑下来,陈萱家才能清净下来。
陈清也在这个时候来给陈萱换药。
陈萱的伤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小伤,虽然她已经很小心不要割得太深了。
陈清小心翼翼地给将纱布一层层的揭开,露出还没长好的伤口,陈清的动作放得很轻,陈萱依然疼得颤抖
“割开的伤口,永远不会恢复如初,即使伤口好了,也会留下疤痕,值得吗?”陈清皱着眉。
“值得。”陈萱咬着唇,忍受着颈上传来的疼痛,开口:“当你没有价值的时候,要想获得价值,总要付出一些代价,这个代价已经算值得了,不是吗?十三姑姑,谢谢你。”
“不必谢我,只是看在你是我徒弟的份上。这些名声值得你这样做?看不出来你是个爱虚名的。”陈清很是不赞同。
“不是名声。”因为忍痛,陈萱说的每个字都显得有些沉重。“十三姑姑,如果你没有在唐家学得一手医术,陈家村会接纳你吗?”
陈清一时怔住了。
匆匆整理了药箱,就告辞了。
这时,陈婉、陈珠、陈苗才进门来。陈清治伤时不喜有人打扰,她们都避了出去。陈珠乖巧地拿帕子给陈萱擦汗。陈婉只皱眉望着她。
这几日,陈婉都没和陈萱说话,陈萱知道陈萱是生气了,但这是她必须要做的事。
只是,等陈珠和陈苗睡熟了,陈萱和陈婉躺在床上,陈萱率先开口:“阿姐,难道要一辈子不理我了吗?”
“你想学医,阿姐让你学了,你想做什么事,告诉阿姐,难道阿姐不帮你?这么大的事,你却不告诉我,你也觉得我心狠?。”陈婉转过身来,对着陈萱。
陈婉和陈萱相差六岁。陈萱生下来后,基本是陈婉在带。当时陈传根还没有分家,王春花还受着婆婆、妯娌的气,也心力憔悴,同时担心陈萱也会像陈婉一样天生力气大,所以除了喂奶,基本就把孩子扔给陈婉了。
陈婉懂事后,遇到的总是惊讶、厌恶、害怕的眼神,只有妹妹,是完全依赖她的,陈萱当时还小,也离不开陈婉,她们是互相需要的。
久而久之,陈婉习惯了把妹妹护在身后。她想明明妹妹想做什么,她都会帮她,为什么这次却撇开她,难道妹妹也像族人一样认为她心狠害怕她吗?
“不,阿姐,我怎么会觉得你心狠。我是想让自己有价值。如果什么也不做,那么到了年纪,阿娘就会给我找一门她满意的亲事。最好不过是附近几个村子家境好些的人家。
嫁过去就会像娘一样,照顾全家人,生孩子,一年到头穿不了一件新衣裳,吃不上几顿肉,若是有什么天灾人祸,那活下去都困难。且你无法做你自己的主,你想不想生孩子,生几个,生男孩还是女孩都不是你能决定的。”
陈萱的声音,越发严肃、坚定起来“这都是因为你没有价值。或是你的价值只配这些。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这样过一辈子。所以我要先有自己的价值,名声也是价值。”
陈婉听了沉默了一阵,终是把陈萱拉过来抱在怀里:“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陈萱知道陈婉一定会理解她。所以她直接把原因直接告诉陈婉,以后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陈婉已经是她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人了,她是不愿让陈婉误解她的。
没错,割肉救祖母这个事就是陈萱自导自演,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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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增加自己身上的价值。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和一个全城闻名的孝女价值是不同的。
所以当她感觉到张三娘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准备将计就计,在递给张三娘的那杯水里加点东西。恰好,十三姑姑教过她的一种药材——芒硝。能使人肚泻,又无色无味,下在水里不会有人发现。她当时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阿姐陈婉因为名声,至今无人上门提亲。她也可以利用名声让自己增加更多无形的筹码。
又自导自演,在县里找了个江湖骗子,甚至她都不用出那骗子的钱,他治好了张三娘,他想要多少,陈大伯敢不给?
什么算出了张三娘年龄,什么家里老母亲还健在,当然都是陈萱告诉他的咯。
张三娘想干什么,真以为陈萱看不出来?她可不会傻傻的真去山里,山里人烟稀少,真去了,那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她一个十三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疯了才会听张三娘的话。
至于后来张三娘是怎么好起来的。其实就是她用卖九节莲换的钱,从陈清那里买了颗补药。化在她割肉的碗里,张三娘喝了,陈萱又没再给她下芒硝,自然就好了。
这也是为什么陈清会察觉的原因。但陈萱并不怕她察觉,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陈萱给张三娘下的药,而给病中的张三娘卖补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相比祈求上天,起一个十三岁少女处心积虑给祖母下药,又割肉治好祖母为了获得好名声和一个十三岁少女因祖母病重,不惜割肉做药引,哪一个人们更愿意相信呢?
人们往往会相信自己更愿意相信的事。
所以,她的名声才会传遍昌平县,甚至还会更远。可以说,她现在已经算得上现代小明星的知名度了。
不要小看知名度,为什么现代有那么多人拼了命的想火,难道只是为了出门的时候有人认识他们?其实看中的是火了以后的收益。
现在陈萱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名声带来的无形价值变现。
陈萱目前感受到的更多是名声带来的烦恼,比如每日都有人来家里串门,拉着陈萱左看右看。陈萱觉得自己现在很像动物园里的猴子,随便动一下,吃个桃,就会有人惊呼:“哎呀,你看,这猴子还会吃桃子。”
其实全天下的猴子都会吃桃子。
她并不担心,这样的好名声不能变现,不要小看古人的聪明劲。她是华光集团的千金小姐的时候经常会有专门爆料豪门八卦的狗仔来跟拍。就有品牌非常聪明地给陈萱送衣服,如果陈萱愿意穿着这些衣服出门兜几圈,他们会为此付费。
她相信大周朝精明的商人们一定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宣传机会。只需要在客人上门时说一嘴,那个割肉救母的陈萱穿得就是我们家的衣服,那么就会有人愿意停下来看看这些衣服。
这就是明星效应,何况陈萱是因孝顺闻名,这样好的名声,自然更让人趋之若鹜了。
商人们何乐而不为呢?
6. 三位公子
孝女陈萱的名头,传得比陈萱想象的广。
她本以为古代信息传播没有现代那么迅速、便捷。所以只以为,她的名声可能只会在昌平县流传。
谁知,正是因为古代信息传播不迅速、便捷。所以并不像后世那样的信息轰炸,早上某个明星离婚,不用等到下午,就可以传遍大街小巷。在后世,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去看各种各样炸裂的八卦。
在大周朝依靠的是口口相传,信息的接受量就少了许多,正因为太少,一个炸裂的八卦就可以让众人津津乐道许久。
所以,陈萱的名声在不仅传遍了昌平县,还传遍了眉州下辖的其它三县,只因昌平县正是眉州的州治所在。眉州的风向全看昌平。
眉州的达官贵人们,不免对陈萱产生了好奇。百姓们对一个人好奇,会专程跑到陈家村去瞅瞅这个陈萱是个什么鼻子眼睛。贵人们对一个人好奇,自然是让这个人去拜见他们了。
此时的陈萱就正在族长家中。
陈氏族长陈长谦和陈萱爷爷一辈,是在外任知县的陈长茂的亲弟弟。
别看陈萱家破屋烂灶的,陈家村里却很有些气派的屋子。比如族长陈长谦家,就是一个标标准准的三进院,是陈长茂中举后翻修的。
陈萱从未来过这里,她仍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直领夹衣并深褐色裆裤,腰上系一条合围裙,端得是个清清爽爽的美人。
在陈长谦家待客用的花厅向陈长谦和夫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口称:“叔公、叔奶。”礼毕,也不开口,只低垂着看自己的鞋。
陈长谦看着面前行礼的少女,倒是没想到她生得这样美貌。他见过的陈家女,竟没有一个及得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忙叫了起。
“不愧是我陈家的女儿,才貌兼备。听说你单名一个萱字,便唤你声萱姐儿。”说着招手喊来候着的小厮道:“我是长辈,第一次见,这见面礼你可得收下。”
小厮从兜里掏出个沉甸甸的荷包,给了陈萱。
“能得叔公称赞,是孙女的福气。长者赐,不能辞,孙女便厚颜收下了。”接过了荷包。
陈长谦一笑:“能得了你,是我陈家的福气,好孩子,你可知如今眉州城无人不知我陈家出了个孝女。感动上天,叫祖母不治而愈。”
“不过侥幸。想来是平日里族长叔公并族人们积善行德,上天见我是陈家人,便允准了吧。”
谁人不喜欢听好话,陈萱这一句话将自己的功劳说成是陈家人的善行感动了上天。果然就叫陈长谦满面笑意称赞:“好好好。”
转身便对着自己夫人道:“夫人,这孩子我喜欢。年前传风送了些北边来的新鲜吃食,叫人拿一盒给萱姐儿。”
何氏也笑着回应:“老爷,这样标致的女儿,我也是喜欢的,我屋子有件新做的苏缎料的衣裳,给了萱姐儿吧。”
好处给尽了,要开始提要求了。陈萱心里想。
果然,陈长谦又说:“萱姐儿,你知道我陈家虽在昌平县有点面子,却也不是什么世家豪门,不过是靠着你三叔公有些面子罢了。你的孝名传遍眉州,知州夫人听说了,给你下帖子邀你去参加她的赏菊宴呢,对你,对我陈家可都是天大的好事。”
陈家说白了不过是因着人多,并有个做知县的族人才得以在昌平县立足,是万万不能和真正的官宦人家相比的。就是族长夫人自己也不过去过三回知州夫人的宴会。去了还是在角落做陪衬的。知州夫人下帖邀请,是陈家拒绝不了的。
“孙女定不会丢我陈家的脸。”陈萱当然也不想拒绝,这本身就是她的目的。
“好,有志气,这几日,你便在叔公这里学些规矩。到了夏知州府上可别露怯。”
陈萱就在族长家住下了。去到她暂住的小院,陈萱迫不及待地打开荷包看看里面到底是几两银子。
荷包里是十两的碎银。她欢喜地笑了,对着十两坑坑洼洼的银子摸了又摸。
又忍不住在心里鄙夷自己,十两银子的购买力在现代也就相当于几万块。对于曾经的华光集团的千金来说实在是洒洒水。
现在却喜不自胜,要是她现代的兄弟姐妹知道了不得笑死她。
也是没办法,她委实缺钱,野菜卖不了几个钱,卖补药她就用光了,是实打实的身无分文。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族长的宅邸是有下人的,她在这儿虽是个农女,也知道下人是要打点的。
比如,方才送她到屋里安顿下来的丫头,按理她是要打发点赏钱的,可囊中羞涩,总不能直接从才得的荷包里拿钱出来赏人吧,便装作不懂规矩的样子,忝颜把人送走了。
不怪陈萱为了十两银子高兴成这样了。有了这十两银锭,她行事就方便多了。至少族长安排来教她规矩的姑姑,她是能打点的了。
————————
来教陈萱规矩的妈妈姓牛。是族长夫人的陪嫁。
她见了陈萱先是打量一番,感叹一句:“好个标致的女娃。”
两人一番客套,她才讲起了知州夫人:“知州夫人姓黄,都称她黄夫人。最爱热闹,隔三差五就会举办些宴会,这次的赏菊宴也是每年都有的。咱们啊,好好打扮打扮,若能在宴会上遇着个如意郎君,那可就是你的造化了。你瞧,咱们家最好的衣裳都给你拿来了。”
陈萱听了牛妈妈的话,一瞬就知道了族长在打什么主意。无非盼着她在宴会上能被个家世好的公子看上,无论是哪家,对于陈家这种家族来说都是大好事。
这可和陈萱的想法截然不同了。
陈萱想去黄夫人的宴会是为了寻求把名声变现的机会。这个变现指的是提升自己的话语权。嫁去一个陈家看来的好人家和待在陈家对陈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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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没有实际差别。陈萱依然是没有自主权的,她的头上还是存在着一只手,可以任意摆布她。
陈萱不愿意做那只手下的木偶,她要做的是成为那只手。
只不过,陈萱现在可不会反驳牛妈妈,反而一脸认同甚至感动得抓住牛姑姑的手:“真是让四叔公,四叔奶费心了。若萱姐儿真有那造化,定不忘叔公、叔奶的恩情。”
至于去了以后怎么做?难道何氏敢在知州夫人的宴会上摆布她?也要看何氏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牛妈妈满意地拍了拍陈萱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地讲起来了这昌平县有名的公子来:“昌平县不大,咱家愿意结亲的就那么几家。第一家,就是悦锦绣坊的东家——杜家。悦锦绣坊你定也听说过,是昌平县最大的绣坊,手下的绣娘多,更有双针绣这一独门绣技,挤兑得其它绣坊苟延残喘。”
牛妈妈说到这儿,瞅了一眼陈萱,好似在等陈萱的反应。
陈萱配合地做出神往的表情来。
牛妈妈才继续开口:“杜家长房的三公子,原配嫡出,年方十五,在家中跟着先生读书,满腹经纶,又是嫡幼子,你若嫁过去,是有得福享了。”
说完又看一眼陈萱,陈萱心下无语,还是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子。羞答答地开口道:“全凭叔公、叔奶做主。”
牛妈妈又开始讲第二位公子。每每讲完,都得觑一眼陈萱,陈萱不得不做出各式各样的反应。
受宠若惊的、喜出望外的、羞怯的、感激的。还得层层递进,万分投入。
她可算是知道现代娱乐圈的演员们演戏有多累了。
拿出一两银子给了牛妈妈,好不容易将她送走了,陈萱才腹诽,陈家真是敢想。
首先是这杜家,开绣坊的,还是有自己的独门绝技的昌平县最大的绣坊,古代不像现代各种机器在布料上想印什么便印什么,只能靠绣娘一点一点锈上去,这悦锦绣坊一年的收入可以想见了。
陈家目前最大的收入还来自族里的布料生意,绣花还得有布料呢,陈家打得是什么主意可想而知了。
其次是第二家——吴家,吴家是开镖局的。陈家想把自己的布料卖得远些,少不了和吴家打交道。
最后一家是勉强称得上是官宦人家的周主薄家。正九品官,家中几代都是主薄,和陈家这种祖坟冒青烟出了陈长茂一个举人授官的知县不一样,在官场有着比陈家深厚得多的底蕴。
无论哪一家娶了陈萱,陈家都有不小的好处。
陈家的算盘打得精,陈萱管不了那么多了,算盘打得精,也要看成不成啊,现在她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在陈传根家每天都得应付来来往往的人,可累坏了她。脸都快笑僵了。来了族长家的好处就是不是谁都敢来打扰了。
好肉好菜是敞开吃了,她可不会给陈家省钱。
7. 知州宴会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宴会这日。
何夫人一早过来盯着陈萱梳妆。带着两个丫鬟势要让今日宴上所有人看不出来陈萱是个农女。
陈萱穿上了一件云纹月白交领上襦,外搭湖蓝色蝶纹半袖对襟短衫,下着湖蓝色暗花双罗裙,一双青色并蒂莲花绣鞋。
陈萱肤白,湖蓝色衬得她小脸莹莹如玉,如瓷器般光洁。最妙的是一双眼睛,瞳色浅谈,衣饰的湖蓝色印在她的眼底,仿若眼中有一汪湖水。
何夫人不住点头:“活脱脱一个官家小姐。”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心里对今日的谋划很有信心。
“怎么还没好?”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屋外响起来。
是何夫人的孙子,今日肩负着送陈萱和何夫人去知州府的任务。只比陈萱大上个三岁,正是毛毛躁躁的年纪。
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陈家显就是何夫人的命根子。这不,这样的日子,让他来跑跑腿,见见世面。
陈家显已是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撩开帘子进来了。
一进门,直直就看到了打扮妥当的陈萱,一时愣住。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没规矩。妹妹的屋子也是能招呼不打就往里冲的。”何夫人不满道。
陈家显这才回过神来。磕磕巴巴道:“我、我还不是怕误了时辰。你们既不急,那我等着便是。”说着便有些慌乱地退了出去,不敢再看陈萱一眼。
何夫人也舍不得跟自己最宠的孙子计较,收拾妥当了就带着陈萱出门了。
何夫人这次也是要一起去的,知州夫人赏花宴的帖子是一贴难求。可以说这次是何夫人沾了陈萱的光。即使是知州夫人也不好让未婚的小姐独自上门做客的。
陈萱此刻是在昌平县的陈宅,是族长家的私宅。陈家村离昌平县还是有些远了,从陈家村出发去知州府,根本赶不及。
知州府位于县东边的绿柳街。这条街上住的无不是眉州的达官显贵。知州府就是其中最显赫的宅邸。
门前是一对气派的石狮子,朱红的正门此时正大开着,已停了好几辆马车,知州府的下人们正有序地接待客人。
陈萱不由得有些紧张,比这大的场面她做陈瑛时见多了,可这是她做陈萱以来的第一个机会,她也不免担心不顺利。
陈萱深吸一口气,跟着何氏下马车。跟来的牛姑姑将帖子给了知州府的丫鬟。
今日门口迎客的丫鬟是黄氏身边的二等丫鬟翠竹。这样的事翠竹都做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从穿着就可以将来客的身份猜个八九不离十。
比如眼前的这两位,翠竹暗道:必定是没什么底蕴的小家族,在昌平县可以勉强称个大族,在知州府这样的门第面前,可就没得看了,不知道是从哪儿买来的帖子,想巴结知州府。
心里暗暗不屑,随手打开,眼角一扫就要合上,却看到了“陈氏女萱”四个字。不禁惊讶抬头,看向这二人。露出一副惊喜、激动的表情来。
脱口而出:“您就是陈萱!”说完意识到自己失礼,忙捂住嘴巴。有些歉意地看着陈萱。
陈萱立马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并向她挤挤眼:“是我,你也认识我吗?”
翠竹此时的心情有点像见到偶像的粉丝。想尖叫,想把她的好姐妹们都拉过来围观。又碍于当前的场合只得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怨不得小丫鬟翠竹。着实是陈萱正是近来的话题中心。
与翠竹平日里交好的小丫鬟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家中长辈常常念叨的就是要孝顺、要忠心。翠竹与她的小姐妹们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孝顺、忠心是她们人生的教条。
这时出现了一个陈萱。十三岁用刀子割肉救祖,翠竹光是想想就直摇头了。对传说中的陈萱是佩服不已。
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陈萱本人,自然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了。
忙说:“府上没人没听过小姐的名字,我们都佩服您呢!您跟我来。”
陈萱祭出C国人的谦虚大法:“过奖过奖。”
跟着翠竹知州府的,穿过二进门,再经过一个垂花门,就到了知州府的后院。
第一次上门陈萱得先去拜见知州夫人。黄氏的院子已经有许多人了,翠竹上前去黄夫人旁耳语一番。黄氏就看向了陈萱,对着陈萱招招手。
陈萱上前。
知州夫人黄氏看起来三十上下,眼角有些细纹,妆容华贵,满面和煦。“真是个叫人喜爱的好孩子,腿可好些了?家里怎么样了?平日里爱玩些什么?”黄氏也对陈萱很是好奇,一连串的问题,向陈萱砸来。
陈萱先行了个礼,一一答道:“腿已大好了,家里都好,祖母已经能下地了,平日里就在山里憨玩。”
周围有人早注意到了黄氏这里,跟着道:“你就是陈萱啊,我们这些一把年纪的人见了你呀都要不好意思。”她们可没有在长辈重病时做出割肉救祖这样的事,难免觉得陈萱衬得她们不够孝顺了。
陈萱早知道会有人这么说,不慌不忙地道:“老爷太太们尽孝,都是忙前忙后,亲历亲为,有时饭也来不及吃,几日下来,人也消瘦许多,我不过割一块肉,用些药腿就大好了,哪里及得上老爷太太们万一呢。”
把众人都说得点头,那人对陈萱心生满意,心想:倒是个知分寸的。
黄氏听了笑意更深了,示意丫鬟给陈萱荷包,微笑道:“就冲你这孝行,也该赏。”黄夫人是眉州官眷的风向标,
一番赏下来,黄夫人吩咐道:“行了,别跟我们这些妇人凑一堆了,翠竹,把陈姑娘带去找家里的姑娘们。”
——————————
知州府的花园美轮美奂。假山奇石,错落有致,亭台楼阁,雅致不俗。还有一池活水,潺潺流过,很是悦耳。园中摆着各式各样的菊花品种,陈萱一个都没听说过。
夏家大小姐早知道了陈萱过来的事,作为主家,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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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要招待一番。邀请陈萱到亭中坐坐,亭中此时已经有不少人了,都打量着陈萱。
“陈小姐,我敬佩你久矣,今日终于得见了。”这是听了陈萱事迹对她有好感的。
“也不过是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嘛。”这是失望叹气的。
“哼,沽名钓誉。不过是个农家丫头。”这是对陈萱有意见的。
对前两者,陈萱都从容对之,这些日子已经应付惯了。对后者,她只当没听见,心里还暗想:说得也对,我不就是在沽名钓誉吗?大家小姐哪里知道本农女的苦,你要是我,你也沽,你也钓。
陈萱没应付多久,小姐们很快就岔开话题了。今日的东道主是夏府,夏大小姐明显是闺秀们的中心。
一个身着嫩黄织锦百迭裙的小姐就打趣道:“朝兰,你以后进宫做了娘娘,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手帕交啊。”
周围的小姐们闻言皆笑了,都附和着让夏大小姐不要忘了她们。
这种婚嫁上的调笑,佯装恼怒,“好呀,笑话我?不知道王公子知不知道你这般促狭,看来我得跟哥哥说一声,让他转告王公子,要娶个促狭鬼回家了。”
小姐们顿时笑作一团。
陈萱并不插话,只找了个地安静坐着,细细思量几位小姐话里透露出的意思。
陈萱没思考多久,就有丫鬟过来请小姐们移步赴宴了。陈萱也由一个丫鬟引着去和何氏汇合了。
宴席设在夏府另一处园子,比方才的园子宽敞许多,女宾与男宾隔水而坐,抬眼一望,互相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不仅仅是赏菊宴,这是借赏菊的名义办相亲宴呢。
甫一落座,何氏就凑过身子,用扇子掩过半张脸,悄悄对陈萱说:“那个穿宝蓝缂丝织锦长袍的是杜公子。和他对饮那个是周公子。后面一个人独饮的是吴公子。”
陈萱看了过去,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开镖局的吴公子只怕还没陈萱高,主薄家的周公子有一嘴龅牙,脸上坑坑洼洼像陈萱家翻过的地。三人中,杜公子是最能入眼的,国字脸、单眼皮、厚嘴唇,皮肤黝黑,比长平叔奶家的二堂哥更像下地汉子。
陈萱可算知道为什么何氏和牛姑姑这么有把握了。陈萱看过一眼就不再看,何氏看出陈萱的不满意,也不在意。在大周朝,族里的女孩嫁给谁,族长是有绝对话语权的,婚约一定,由不得你不嫁。
三人这时也向陈萱看来,他们都听家里说了这门亲事,心里万分不愿,怕娶个农女被同窗笑话。可长辈却对这门亲事很满意,认为娶了陈萱能让家里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对生意、官声有所助力。
拗不过长辈,只得来见见这个陈萱,本想回去以后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了。可陈萱就在对面端端正正地坐着,她梳着闺阁女儿常见的流苏髻,藕荷色的发带被风吹得飞舞起来,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却叫人想看了又看,舍不得移开目光。
心下又都愿意了。
8. 夏大小姐
丫头们鱼贯而入,有的捧着成窑五彩小盖盅,有的捧着玛瑙镶嵌玉雕盘,这些在现代价值连城地瓷器在这里被拿来当作日常用的器皿,客人不小心还会打碎一两个,看得陈萱心疼。
她摇摇头,拿起面前的莲纹青花小碗,欲尝尝知州府厨娘的手艺,她还没吃过古代的美食呢。手刚放上去,却感觉指头被尖锐的瓷器划拉了一下,陈萱抬起拇指一看,并没有划出伤口。
这是陈萱端自己家那磕磕巴巴地碗时常有的触感,她重新端起碗,凑近看,果然那莲纹青花小碗碗口有个不大不小的豁口。
看来,这眉州府的一把手,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嘛。陈萱指尖摩挲着碗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是时候了。
她端起酒杯,不经意地一晃,杯中的新罗酒洒了陈萱一身,陈萱无措地看着何氏。
何氏凝眉。
通常来说,闺秀们出门做客,丫鬟们会备一套衣裙防止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发生,可陈萱不是闺秀小姐,何氏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她可没舍得给陈萱多备一套衣裙。
还是知州府的下人训练有素,上前请陈萱离席,带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一间屋中,这屋子很明显是为这样的情况准备的。
丫鬟请陈萱在贵妃榻上坐下,笑盈盈开口道:“陈小姐,您先坐会儿,刚刚我给我们大小姐身边的丫头说了,待会就有小丫头拿身我们小姐的旧衣裳过来,您别嫌弃。”
陈萱忙摆手,“怎么敢嫌弃,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得了夏小姐的衣裳,该道声谢才是。”
此时来送衣裳地的丫鬟来了,送陈萱来的那丫鬟接过,不以为意道:“无妨,我们小姐不会计较的,您就安心穿吧。”
陈萱站了起来,“我虽是一介农女,也知礼的,若不能亲自给夏小姐道谢,我如何好意思穿夏小姐的衣裳。”一幅不能见到夏小姐,就不肯换衣裳的样子。
红桃一时不知改怎么办了。总不好叫陈萱一直待在这屋里吧。陈萱这时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两银子,放在红桃手里,笑着说:“红桃姑娘,就麻烦您给夏小姐传一句话,我一个小小农女,有幸得夫人赏识,邀我上门,若叫别人知道我这样不知礼,我再不好意思见人。”
红桃哪里知道陈萱就是想见夏小姐,真以为她是为了全礼数,又看在银子的份上,“好吧,我帮你去告诉小姐一声,但是小姐会不会来,我可管不着。”
“那是自然。红桃姑娘只帮我传一句话,倘若夏小姐不想见我,我也是尽了自己的全力,别人也不会挑剔我的礼数。”陈萱情真意切道。
红桃犹豫片刻,“好吧,看在你知礼的份上。”
陈萱重新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闲地等着夏小姐了。
*
“瞧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过一件不要的旧衣裳,巴巴地来道谢。”夏二小姐夏瑶兰在夏朝兰身旁,听了红桃的话,开口讽刺。
“瑶兰,你这刻薄的性子真得改改了。”夏朝兰不满道,“哪里还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哼,我就看不惯这等欺世盗名之辈。”
“哟,原来我们家二小姐这样明公正气,我还以为是你觉得她一个农女不配有好名声,毕竟我们二小姐的名字还没有传遍眉州呢。”
“我、我怎么会这样想。我可是知州家的千金,是她一个农女能比的吗!”夏瑶兰一瞬间咋舌。
“你还知道你是知州家的千金,收起你那小家子气的样子来,少给家里丢人。”夏朝兰的气势瞬间凌厉起来。
夏瑶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但夏朝兰自小就是为了进宫培养的,在同辈中向来说一不二,她严肃起来,夏摇兰即使不服也不敢辩驳什么,只眼神里闪过怨毒。
夏朝兰说完也不理会夏摇兰,叫红桃带路,预备去见见陈萱。
*
“陈小姐,不必客气,一件衣裳,不值当什么。”夏朝兰一进门就笑吟吟地对着陈萱道。
陈萱却没有回答,而是起身,对着夏朝兰道:“夏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夏朝兰收了笑,看着陈萱的目光中透露这几分疑惑,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对着两个丫鬟道:“你们去屋外守着,把门带上。”
丫鬟依言而动。
怎么将名声变现,陈萱其实已经想好了。现代时,她们陈家是做商场起家的,从小小的便利店,做到了华夏联邦最大的百货商场。她最了解的、最熟悉的也是这一行。
陈萱仔细逛过昌平县,杂货铺子不少,同质化严重,屹立不倒靠的是经营多年,在县里有自己的客户群。本身并没有什么竞争力,她有的是法子抢他们的客户。只是,能在县里立足多年,必有自己的人脉,陈萱想贸贸然地插一脚,几家老板联起手来,绝对能叫她喝一壶的。
陈家是不会支持她的,相比于投资她本人,不知什么时候有回报,不如直接将她嫁出去,回报立马就来了。
她必须寻找比陈家更强大的靠山,昌平县最大的是谁?莫过于本府知州了,但是知州大人凭什么让你靠呢?要想靠上知州府的不知凡几。她现代的奶奶说过:“一段利益关系,必须是互相需要,否则必不长久。”
无论是夏知州本人还是知州夫人,他们需要的,可不是现在的陈萱能给得起的。他们也不可能相信陈萱这样的平民女孩。
那么,在昌平县,谁既能做陈萱靠山,又需要陈萱呢?
没错,就是闺阁小姐们了。
小姐们不像公子,小姐们是要嫁出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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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好喝的供着就行了,哪里会拿钱给她们挥霍呢。她们唯一能拿到大笔资产的方式就是嫁人,嫁人要给嫁妆,但嫁妆也是聘礼换来的,若是娘家不硬气,有些夫人连随意支配嫁妆的权利都没有。
比如她娘王春花,嫁进陈家的时候,她外阿奶给了二两银子充作嫁妆,王春花嫁进陈家后,敢把这银子拿去买新衣裳穿吗?敢随意花用吗?陈传根娶王春花可是花了二十两银子,若王春花敢挥霍了,张三娘就敢立刻把王春花送回娘家。
大家小姐,有时候和平民女子也没什么区别。
其次是她们没有能用的人。这个“人”指的是投靠你的人,是利益共同体。老爷少爷们在外多多少少都有,例如夏知州的幕僚,夏少爷的跟班,这些人和家里的奴才不同,是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的。有的本身才能出众,能为你带来助益。
三是她们也有能量。作为官家小姐,虽然没有直接的权利,但是这个名头带来“势”却能够震慑大多数人,陈萱需要这个“势”帮她镇住陈家那些人。
所以她正好借知州夫人的赏菊宴,为自己寻求一些合作伙伴。
本来她的目标是联合几位千金小姐,可见了那碗上的缺口,听了夏家对夏大小姐婚事的安排,她就知道,夏大小姐一个人就够了,十个小姐,也不比夏大小姐一个。
于是,对上夏大小姐略带疑惑的目光,她缓缓开口:“大小姐有没有兴趣做一笔生意。”
“生意?”
“不错,夏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吧。”
听了这话,夏朝兰厉色的目光迅速向陈萱射来,就要开口喊人,一个小小农女,敢在官家千金面前冒犯,夏朝兰必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陈萱对夏朝兰的反应有所准备,她立马站直身子,行了一礼,躬身垂头,恭恭敬敬道:
“望小姐原谅在下的冒犯,民女无意刺探夏府状况,只是今日赴席,发现那青瓷碗缺了个口,夏知州是眉州的天,他的府中怎么会用缺了口的碗待客呢,定是府中用度吃紧,下面的仆妇不敢上报,怕挨了惩戒,才出此下册。”
就算夏府用了缺口碗待客,难道那客人还敢责怪知州府待客不周?
又抬起头真切道:“小姐放心,小人的猜测绝不敢传于第三人之口,民女身份卑微,小姐想捏死我,就如捏死一只蚂蚁,敢出此言,也有提醒贵府之意。”
夏朝兰脸色有所缓和,只是依旧道:“无稽之谈。”她当然不会对着一个民女承认夏府的窘迫。
陈萱也不是想冒犯知州府,只是她与夏朝兰身份悬殊,与其谈合作,对方必然带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陈萱一来就点出夏府状况,是为了让夏朝兰减少轻视之心,愿意听她继续讲下去。
这,都是为了合作的进行。
9. 达成合作
当然,技巧也要见好就收,破坏了合作可就得不偿失了。
夏朝兰不承认也是陈萱意料之中,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
“夏知州是眉州的天,民女实在想为大小姐分忧。”她的语气越发恳切:“大小姐日后是要做娘娘的人,不知这个娘娘是夏家的娘娘,还是您自己的娘娘”
“我姓夏,夏家和我是一体的,我既是自己的娘娘也是夏家的娘娘。如果你是想来挑拨我和夏家的关系,那我只能说你会吃不了兜着走。”夏朝兰缓和表情又升起了冰霜。
不过,这一次陈萱却没有立马请罪,反而靠近夏朝兰,直视她的眼睛,缓缓道:
“夏家和大小姐自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是若有一天您的利益和夏家的利益冲突的,你觉得他们会选哪一个?大小姐可不要说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您是聪明人,知道会有那么一天。”
夏朝兰躲开了她的注视,只道:“那又如何?”
“现在效忠您的人,与其说是您的人,不如说都是夏家的人。而我不一样,只要大小姐和我合作,我只会是你的人。我说了,我不是来冒犯大小姐的,我是来为大小姐分忧的。”她真诚地望着夏朝兰。
夏朝兰沉默了,露出了思索的表情,陈萱也不出打扰,她在等。
终于,夏朝兰转过头,没有再躲开陈萱的眼神,同样直视她,挑挑眉,“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呢?”
“您是大家小姐,不好抛头露面,身边的丫鬟们也要重视名声,我却不需要,我本就是农女,一个农女在外为生计奔波,天经地义。您缺钱,我也缺钱,只是生意不好做。”她露出一个发愁的表情,继续道:
“眉州的点心,原本只有这么大,我冒冒然去插一脚,谁也不会答应。可您不一样,您是知州府的大小姐,您想要哪块点心,谁敢不答应呢?”陈萱的视线与夏朝兰看过来的眼神交汇,她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夏朝兰又陷入了沉思,因为叫陈萱说中了,夏知州本来家贫,靠着家乡商贾接济才得以考中进士。又凭借出众的才貌叫侯府千金下嫁,可以说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三大乐事叫夏知州体会了其中两件。
然则,夏知州是贫苦出生,又得乡邻商贾接济才得以发达,自然要回报一二,为人情所累,夏知州本就不大的家业是相形见绌,前些日子,老家一个接济过夏知州的商贾胆大包天,竟敢铤而走险,贩卖私盐,叫苏州知州人赃并获。
这商贾求到了夏知州头上,夏知州贫苦时得这商贾帮衬的事在苏州人尽皆知,现在出了事,若夏知州没有丝毫表示,那他在乡里难免让人议论“忘恩负义”。
夏知州很有些野心,不然从小千辛万苦地培养夏朝兰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期盼夏朝兰夺得圣宠,让夏家更上一层楼,若走运生下皇子,那夏家可真真就是洗清脚上的泥了。无法,为了不影响名声,为了日后能洗清脚上的泥,夏知州只能咬牙出面打点。
周朝规定,贩卖私盐者,得一罚十,补足罚资,死罪可逃。为了自己的名声,夏知州可是把这些年吃进荷包的都给吐出来了,心痛得几晚没睡着。
这些日子,夏家过得很有些窘迫,夏朝兰明年重阳前后就要入宫选秀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除了家里着急,她自己也有些发急。
于是,她下定决心。“好,我可以和你合作,把夏家的大旗借给你扯,但在年前,我要见到一千两纹银。否则,此事作罢。你要为我分忧,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夏朝兰并没有思考多久,知道陈萱说是为了她,何尝不是为了自己。没有夏家的虎皮大旗,她也无法破局,她们是互相需要!
她会提出要求,也是陈萱并不意外,如果她直接就答应了,陈萱反而会小看她。于是陈萱一脸志在必得地笑了,“自然,不拿出点本事,也不配和大小姐合作。”
夏朝兰露出了二人在这屋子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指了指放在桌上的衣裳,“那么陈小姐,现在愿意换上我的衣裳了吧。”
陈萱此刻才感觉到湿掉的衣物贴在身上的不适感,她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来,“自然,能得知州小姐的衣裳,我是求之不得。”她眼睛亮晶晶的,好似会发光。
她想到了在现代时,奶奶说的送礼的最高境界是是拿别人的礼,办自己的事。
她这算不算“扯夏家的旗,办自己的事?”都是空手套白狼嘛。
夏朝兰先行离开,陈萱整理好后才房门出去。
丫鬟红桃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不满地小声嘟囔,“骗子!”如果陈萱只是想向夏小姐道谢,怎么会借一步说话内容,明显是有话不想让丫鬟们听,红桃再单纯也知道是被陈萱骗了,当然她也知道拿人钱财,就得为人办事,她拿了陈萱一两银子。
只是不能接受自己轻易就被骗了,好蠢,加上陈萱身份低下,宰相门前七品官,知州府的三等丫鬟,也比个农女体面,才忍不住抱怨。
陈萱听了红桃的嘟囔,心想:这个小丫鬟真是没受过社会的毒打,若她肚量狭小,一个丫鬟敢当面抱怨,她若是直接找夏朝兰要了这个丫鬟,相信才达成合作的夏朝兰不会拒绝,到那时这红桃又该如何自处呢?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这说明红桃在夏府下人里有些背景,否则她不可能这么单纯。只能是平日里有人能保下她,多半是长辈了。
她和夏朝兰达成合作,不能对夏府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最好夏府里能有自己的眼线,这个需要慢慢培养,但现在,这个红桃倒能用一用。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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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从荷包里掏出三两银子,歉意道:“红桃姑娘,对不住,我有要事需要找夏小姐,实在无法才出此下策。这二两银子,就当吃请红桃姑娘吃一顿赔罪吧。”
按理说,陈萱是骗了红桃,但是这个骗完全没有对红桃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失,所以,陈萱完全不必用银子打点。红桃的不满也不是陈萱骗了她,而是对于自己轻易被骗的羞恼。
毕竟陈萱是给了银子的,这园子里的任何一个客人,都能打发她们跑一个腿,传一句话。陈萱这算什么呢。
只是陈萱现在想要用一用这个红桃,找个借口,给她送礼罢了。
红桃只是一个三等丫鬟,在三两银子面前很难不心动,而且陈萱这是有正当理由,是用这三两银子给红桃姑娘赔罪呢,所以即使红桃知道陈萱并没有什么罪,更不需要用三两银子来赔,她也忍不住收下了。
这是人性。
不过收是收下了,面对陈萱却会有些愧疚,总感觉欠了她什么。
这也是人性。
陈萱要的就是这份愧疚,就是这份亏欠,等到她需要知道些什么消息的时候,红桃一定知无不言。信不信,陈萱现在问夏府的人员情况,她会像倒豆子一样倒给陈萱。
现代很多官员受贿就是从这种事情开始的。红桃还只是小丫鬟,这种手段怎么抵挡得住?
陈萱就这样损失了三两银子,收买了夏府一个内部人员。
不过这中手段也要看人,像红桃这种当面说别人是骗子,一看就没什么心机的人是一用一个准。换了夏府其它人,可就不一定了。
收下了银子,红桃准备引着陈萱回席上。回去的路上,陈萱就秉着不浪费三两银子的原则,问着夏府的人员情况,红桃果然如倒豆子一般。
*
她们两走到一座假山水榭前,就有一位穿水红夹衣作丫鬟打扮的女子过来,凝眉对着红桃道:“红桃,二小姐发髻散了,她喜欢你的手艺,唤你去给她梳发呢,你现在有什么差事,我先帮你顶着。”
听了这话,红桃脸上有着明显的喜意,对陈萱歉意福了福身,先行离开了。
水红夹衣的丫鬟便对着陈萱道:“陈小姐,我叫秋意,我给您带路。”
陈萱示意秋意带路,因为和夏朝兰谈成了合作,又拉拢了丫鬟红桃。她的心情一直处于一种昂然自得的开怀中,她好心情地欣赏着知州府的亭台水榭。甚至当秋意说自己肚子疼,要去出恭,让她等一等,她也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反而觉得独自欣赏美景自在些。
前世,去哪些有名的园林,很难得能一个人独享美景呢,她甚至坐在一块亭子边,用一根柳枝逗弄着池子里的鱼。
直到秋意一直没回来,四下无人,只有风吹着柳树的沙沙声,她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10. 中了圈套
陈萱站了起来,惬意的心情一扫而空,她拧眉,扫视四周,除了她空无一人。
这时,一个脚步声从假山后响起,她向声音处望去,只见一片太湖石后走出来了一个男子,这男子未戴冠,手中拿一折扇,身穿月白稠质长袍,相貌堂堂,是个翩翩公子的样子。
陈萱此刻可没有心情去欣赏古代美男,她大脑飞速思考,背后之人把她和这个男子放在一起有什么目的,她是个未婚女子,对方也未及冠,甚至仪表堂堂,在这个四下无人之处相见实在有些暧昧。
她现在有点的价值的就是“孝女”这个名头,对方只能是冲着名声来的,一个未婚女子,在知州夫人的宴会上和男子独处,若此刻的情景叫人看见了,即使什么也没做,只怕也百口莫辩了。
不能等了,必须做点什么,不然等待她的一定是身败名裂。
她走上前,一把扯住那男子的手臂,使出最大的力气,拉着他往太湖石处躲去,那男子没防备,踉踉跄跄地被她拉拽着。
陈萱抓着这男子,飞快扫视着假山里适合藏下两个人的地方,终于在拐角发现一个隐蔽的洞穴,她先把这人推进去,自己再堵着洞穴口,又死死捂住对方的嘴。这样即使对方和背后之人是一伙的,她也能尽力控制对方。
虽然不确定她能不能控制住,但这已经是她现在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
*
卫瑞听丫鬟说此处是知州府奇景之一,生了好奇,便让其带路,刚到此处,一转眼,那丫鬟就不见了踪影,还没开始赏玩,一个浅青色的身影就冲了上来,他只闻到一股冷香,让他想起了雨后的竹林,就被扔到了这里。
他想开口问个清楚,一只手又悟了上来,未开口的话也咽回了嘴里。因她捂得紧,他已经感受到唇上微微的湿意。
他伸出手,要把她捂在他唇上的手拉远一些,但他一动弹,她急忙又倾身压了上来,仿佛要把他压进背后的石壁里,那股冷香萦绕在他鼻尖,离近了,他还闻出了一点甜味儿,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卫瑞不敢再动弹,怕他的一点动作会激起眼前这人的强烈反应。只是,他从未接触过女子,她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他全身僵硬,努力忽视这种柔软,却只感受到捂他唇的手越来越凉。
不是她的手变凉了,而是他全身不受控制地发烫。
陈萱现在很紧张,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如果她现在不能控制住局面,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她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一只手反剪他的双手,身体更是直接紧贴他的背,完全不考虑所谓男女大防,不给他一点反抗的机会。
名节?一边儿去吧。
*
一阵嬉笑声由远及近,女子娇憨的声音传来,“你们看,这里就是我们夏府的一处奇景,那片太湖石,是我爹去年才从洞庭湖运来的。”
“洞庭湖?那得花多少银子。”一个梳着环髻的女子惊呼。
一道女声调笑,“真俗,你就只看到花银子?我可是去观赏太湖石的风采的。前朝的香山居士就写过一篇名为《太湖石》的文章,正是他观洞庭湖太湖石有感而发,这太湖石我是神往已久了。”
“就你文雅,哼,我们一起去观赏观赏,你可得给我说出个一二来。”环髻女子不服。
“说就说,给你这满身铜臭的臭丫头开开眼界。”这女子确实有些真本事。
众女都看着二人斗嘴,笑着一起往太湖石移步。
“呀!这里有人。”环髻女子最先走向太湖石,发现了立在太湖石中间的卫瑞。
“我乃夏府二小姐,敢问公子名姓。”夏瑶兰先行了一礼。夏瑶兰是东道主,这种事当然由他出面。
卫瑞回礼,拱手道:“在下卫彦风,恒昌票号的二公子。”
“这里离男宾处甚远,公子怎么到了这里来?公子是一个人吗?”夏瑶兰疑惑。
“不过是听贵府丫鬟说,夏府有一处奇景,便想饱游饫看,画些园景。只我一人来。”
众女都听说过恒昌的二公子醉心书画,倒不奇怪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了。
夏瑶兰一笑:“卫公子不妨与我们一起赏玩,方才周小姐要为咱们讲讲太湖石的妙处,正好卫公子在此,您是昌平有名的才子,不如来评评她说得对不对。”
“在下不过一小小秀才,怎么敢在众位小姐面前大放厥词。”
“公子谦虚了。”夏瑶兰也不勉强他,转过话题,望向卫瑞身后的洞口,一脸好奇道:“我听说啊,太湖石除了表面重峦叠嶂,内部也是千姿百态,不如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走走走。”众女本就是为了太湖石来的,遇到卫瑞寒暄了一番,早就等不及。环髻女子率先进去,众女跟在身后,夏瑶兰面带笑意的看了卫瑞一眼,也跟了进去。
夏家这片太湖石造的假山不大,很快众女就走完一圈,环髻女子耸拉着嘴角,感叹,“洞庭湖的太湖石也没有什么不同嘛,没意思。”这次,那位神往洞庭湖太湖石已久的周小姐都没有出言反驳,看来很是认同了。
众女本就是贪玩的年纪,家里也不是没有太湖石,只是听说这出的太湖石是从洞庭湖运来的,才起了心思,看了发现和自己家里的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没什么耐心继续停留了,说着要回去玩投壶,对着卫瑞道:“卫公子,您慢慢赏玩,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卫瑞颔首。
夏瑶兰从出来后就抿着嘴角,众女们叽叽喳喳地说话也不插嘴,和方才兴致勃勃的样子截然不同,跟着女孩们一起走了。
等众女的身影从眼见消失殆尽,卫瑞才抬起头,“姑娘,可以下来了。”
陈萱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和卫瑞藏在太湖石中,背后之人既然要陷害她,必然不愿她轻易逃脱,在那种紧急情况下,正常人都会选择躲在看似隐蔽的太湖石中,对方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众人来察看,所以她绝对不能躲在那儿。
最终,她看到池边的常青树,灵机一动,爬了上去,这树很高,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并没有因为秋天变得枯枝败叶。她又穿的浅青色的衣裳,躲在茂密的叶子中,很难分辨。
即使,小姐们敏锐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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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树上的她,她和卫瑞一个在石边,一个树上,完全可以推说不知对方也在,哪对私会的男女是女方在树上的?而且她就是一个农女,喜欢爬树再正常不过,可比孤男寡女躲在石中被撞破好多了。
小姐们走了,陈萱却没有动,紧紧盯着路口,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不敢肯定她们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她要再等等,防止卫瑞露出马脚,她扭过头,狼狈地在树上拱拱手,对他道:“多谢。请再等等”谢他没有叫破她在树上的事。
过了一会,路口处没有出现一个人影,陈萱才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从树上下来了。
“敢问姑娘名姓。”卫瑞向陈萱行了个同辈礼。
“王瑛。”她现代的母亲和王春花一样也姓王。陈萱当然不会说真名,她一点风险都愿意担。
卫瑞憋了很多话:“王姑娘,你……”。陈萱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打断他,对他拱手,“卫公子,今日多谢,他日你若有事,我必然相帮,我有急事,先行一步了。”
卫瑞下意识伸手,还有话要说,陈萱已经快步从此处离开了。
陈萱沿着记忆中来时的路往回走,很快就走回了她换衣裳的屋子。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细细梳着被树枝弄得凌乱的头发,直到照过镜子,没有发现身上一丝不妥才推门出去。
恰巧有一个丫鬟过来,她忙喊住,让其带路,回了席上。
坐在了垫子上,陈萱才真正放松下来,她一直很小心,名声来之不易,想得到很难,想毁去却很容易。她眼前闪过方才的一幕幕,复盘、反思。
为什么会着了道,跟她当时的得意忘形不无关系,说服夏小姐十分顺利,红桃也如她想的那样收了她的礼,她,有些飘飘然了。
当秋意用肚子疼的借口离去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多想,今天是知州府的宴会,一个丫鬟怎么会突然肚子疼,还将客人直接丢下了,未免太巧合了。是她太放松警惕了,不过是完成了第一步就得意忘形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感受着身上多处擦伤传来的痛意,因为时间紧迫,她什么也管不了,只能不顾一切向上爬,她还得感谢这具农女的身体,幼时经常和陈家村的同龄人们比赛爬树,她还吐槽自己穿越过来变幼稚了,现在只觉庆幸。
何氏见陈萱回来,奇怪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中途带路的丫鬟突然有事,让我等了她一会儿。”
何氏有些不高兴,“就是狗眼看人低,如果是她家小姐,她敢扔了去办自己的事?”又语重心长,“你若嫁了个好人家,这些丫鬟通通都会来巴结你。”
陈萱脸不红,心不跳,想道:我要丫鬟巴结我做什么。口中只应下:“叔奶说得是,萱姐儿日后定叫这些丫头都来巴结我们陈家。”她不说让丫鬟巴结自己而是说巴结陈家,表明自己不会忘本,何氏果然开颜。
陈萱去了有一段时间,宴席进入尾声了,她没吃两口,赴席的夫人小姐们都三三两两离席,要去赏玩知州府的秋菊了。
陈萱当然不能例外,何氏不许她再吃,拉上她,往园子里去了,席后的游园活动才是重头戏。
11. 写进族谱
大周朝的宴会,通常会在席后准备一下玩乐项目,如搏戏、投壶、作诗、射箭……这些玩乐都有彩头,所以来参与的客人们热情高涨。
何氏领着陈萱过来,就见一位身材微胖的妇人领着一个同样圆润的少女向她们走来,笑着开口:“何夫人,许久不见了。”
何氏也回以微笑:“吕夫人,近来可好?”又向吕夫人介绍陈萱:“这是我族孙。”说完对着陈萱道:“还不向吕夫人问好。”
陈萱给女夫人福了福身。吕夫人拿出一个小荷包递到陈萱手中,笑着道:“客气什么,这姑娘我一看就喜欢,真想抢回家去做女儿,这银锞子不值当什么,拿去顽吧。”
陈萱接过,再次行礼道谢。
何氏从听了吕夫人的话,嘴角笑意就没停过,“哪里比得上圆姐儿通身的气派。日后定给你找个满意的女婿。”圆脸少女小脸微微一红。
吕夫人显然对女儿很是自豪,笑容都真实了些,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好不融洽。
没一会儿,又两位陌生妇人携女过来,同样对着陈萱一番赞叹,都给了见面礼,何氏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
陈萱是反应过来了,这三位夫人就是何氏提的那三位公子的母亲,这是都愿意和陈萱结亲的意思。从他们挑陈萱变成了陈萱挑他们三个,何氏能不高兴吗。
四位夫人寒暄着,陈萱四人在一旁陪笑,圆脸少女脸色越来越不耐烦,眼睛时不时觑向园子里热火朝天的游戏。终于忍不住对吕夫人撒娇道:“娘,我想去投壶。”
何氏立马一拍脑袋:“哎哟,光顾着咱们闲聊了,她们小辈跟着咱们无聊,不如让她们去玩她们的,咱们聊咱们的。”
三位夫人都笑着点头,把陈萱四人放出去玩了。
离了长辈,少女们都放松下来,开始表达对陈萱的好奇,“你就是陈萱吗?”、“割肉疼吗?是什么感觉?”、“听说你从小就孝顺,冬天长辈想吃鱼,还会跳进河你去抓,你不怕冷吗?”
三个姑娘一人一句,前两个问题陈萱已经能从善如流地回答了,只是没想到添油加醋这种事在古代也不例外,无奈解释道:
“这是谣传呢,我从没有冬天跳进河里去,我愿意割肉是想救阿奶性命,阿奶想吃鱼买就是了,跳进河里说不定我就冷死了,阿奶也会伤心的。这个传谣的人太不实际了。”
“真是这个理,想吃鱼买就是了,为什么要跳进河里去,不是折腾人吗,这样的长辈才不算好长辈。这事是我家老妈妈告诉我的,她是听县里的说书人说的,现在茶馆里都在讲你的故事呢,多少人都被骗了。”
另两名少女皆点头同意。都是贪玩的年纪,很快就对陈萱没了兴趣,把话题转到今日的游戏中来,圆脸少女要去投壶,投壶的彩头是一个玉壶冰坠,很是精致。
陈萱现在对这些不能换成现银的东西没有丝毫兴趣,她转悠着,终于发现了一个适合她的,那就是——射箭。
都是闺秀的缘故,射箭的规则并不难。固定靶,射程十米,十环,谁射中的环数高,谁就取胜。第一轮取十个人,第二轮取三个人,第三轮胜者就赢得彩头。陈萱在现代学过射箭,是个不折不扣的发烧友。
来到周朝以后,幼时也做些弹弓来玩耍,准头非常不错。最重要的是,射箭游戏的彩头不像投壶,是无法变现的玉坠,也不像作诗,是一本古籍。而是一把金子做的巴掌大的小弓,陈萱完全可以拿来换钱。
陈萱当即就加入了射箭的行列中,不出意外,拔得头筹。她赢了小弓后,对其它游戏都是去了兴趣,回了何氏身边。
和走时不同,这时四位夫人中,除了刚才的陈萱见过的三人,还多了一位华服金簪,富贵逼人的妇人,陈萱来了后,她给的见面礼竟是一块冰芙蓉玉佩。
*
宴会散了后,何氏和陈萱坐在回去的马车中。
何氏眉开眼笑地对着陈萱道:“萱姐儿真是好福气,你可知道,刚才给你玉佩的夫人是哪一位?”
陈萱自然不认识,何氏也没有指望她认识,而是艳羡道“是恒昌票号的孔夫人,她夫君就是恒昌票号的当家人,恒昌票号是眉州最大的票号,家里钱是多得花不完。”说完,别有意味的看陈萱一眼,笑着开口:
“她看上你做媳妇勒。本来想着那三家就不错了,没想到卫家也想娶你。这真是上天眷顾我们陈家啊。”
看来,古代人也不是不懂名声效应嘛,陈萱暗衬。
恒昌票号想和陈家结亲的原因很简单。票号,是干嘛的?依靠信用立身的,好的名声对于票号来说非常重要,娶了陈萱,恒昌票号的声誉无疑会更上一层楼,而需要付出的就是一个儿子。
太划算了。
陈萱面上羞涩地笑着,心里却开始发愁。是的,如果嫁给了恒昌票号的公子,那么陈萱肯定不缺启动资金了。靠着恒昌这颗大树,陈萱自然可以快速提升阶级,靠着她的理财手段,钱是花不完了。
唯一要看的只是恒昌的脸色,因为你的一切都是恒昌给的,恒昌自然也可以收回,这是陈萱绝不愿意的,她奉信只有完全抓在自己手上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恒昌再怎么好,也不姓陈。
只是何氏前面提到的三家人可以借夏朝兰的势打发,恒昌票号就没那么容易拒绝了。在何氏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眉头没有展开过。
回了族长家,何氏就和陈长谦关门商议去了。
陈萱回了她暂住的屋子。把今日宴会的收获拿了出来,摆在桌上,有三位夫人银锞子,加起来三十两,那位孔夫人的玉佩,不管值多少,她都不能拿去卖了,还有去拜见知州夫人时丫鬟塞给她的荷包,里面是二十两银锞子。
现在陈萱身上已经有五十两银子,并一把金子做的小弓,这是她穿越以来身上钱最多的一次,她相信这只是一个开始。
没过一会儿,牛妈妈来了,传达给陈萱一个消息。
原来她们刚回来没多久,知州府的下人就来了,送来了些摆设器皿,说是赏给陈萱的。最妙的是,那下人还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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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了几日,知州大人还会给陈萱送来一块旌表。
看来知州府的财务状况确实不怎么好,陈萱想。送来的都是些官造物件,拿出去换钱立马会被发现知州府在变卖家产,但用来赏人却体面极了。
何氏和陈长谦听了这消息高兴得不行,有了旌表,没人敢随意挑剔陈家的女儿了。等知州府的人走了,陈长谦抚掌大笑:“太好了,萱姐儿,你是我陈家的功臣,过几日就祭祖,把你的名字添到族谱上去。”
是的,陈家只有男孩才能被添到族谱上,女儿是没这个资格的。
在陈长谦看来把她名字加进族谱,她应该感激涕零,所以他看着陈萱等待她的千恩万谢。
陈萱心里翻个白眼,心说谁稀罕,但羽翼未丰,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只是要她因为加一个名字,做出一番姿态来,她委实做不到,勉强说了一句:“感谢叔公。”就不开口了。
陈长谦没见到预想中的场面,愣了愣,倒没说什么,打发陈萱去休息,自己也忙去了。
*
卫府。
卫瑞从胸口掏出一块青色帕子来,那帕子上绣着一株萱草,呼吸间能够闻到其上的冷香。
卫瑞拿着这帕子,眼前闪过那女子凑近她是颤动的睫毛,还有在树上谢他时发髻凌乱,狼狈的样子,他心里涌出一股热流,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一定要找个机会还给她。”他想。
“扣扣——”敲门声传来,卫瑞连忙把帕子揉成一团,塞回怀中,抓起一本书,望向门边,“咳咳,进来。”
孔夫人推门而入。她已经不是白日赴宴的打扮,换了身日常的衣裳,见卫彦风手中拿着书,笑道:“瑞哥儿,还在用功呢,读书之于也要注意注意啊。
“知道了,娘,我会注意的,您过来有什么事吗?”
孔夫人嗔怪道:“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
“自然可以,只是娘,我还要用功呢,明日我再去您房里给您请安。”卫彦风一副刻苦的样子。
“我来是有正事的。”孔夫人瞪了他一眼。
卫瑞眼神疑惑。孔夫人微微一笑:“我儿也有十五了,该成亲了。”孔夫人让跟来的丫鬟倒了杯茶,清清嗓子才道:“陈家的陈萱,你可听说过?我和你爹预备为你求娶她,今日我见了她,好个水灵的丫头,像从画里走出来似的,你一定喜欢。“
卫瑞脑海闪过王瑛的样子来,他下意识拒绝:“娘,大哥还未娶亲,他是长兄,哪有弟弟先哥哥娶亲的道理,儿子不要。”
“你大哥那是他自己不愿,爹娘已经管不住他了,为此伤了多少心,难道你也要眼睁睁地看着爹娘为你难过。”孔夫人泫然欲泣。
“总之我不要娶她。”卫瑞满脸倔强。
孔夫人一时说服不了他,也不想和儿子吵起来,说了句“注意歇息。”无奈带着丫鬟走了。
卫瑞这才把怀里的帕子拿出来,将揉皱的地方抚平,又小心翼翼叠起来,重新放回了怀中。
12. 有人上门
族长带着陈萱回了陈家村,要在村里等着知州大人即将送来的旌表。
陈萱一下车就被众人簇拥着,并不长的路,走了比平时多一杯的时间。村民们都很多好奇的问题,比如知州府什么样,贵人们吃得什么、穿得什么。陈萱耐心地一一回答。直到到了家,正是饭点,众人们也要回去开饭,才散去了。
家里人早就等着了。陈萱的三妹、四妹老远就跑来迎陈萱,家里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这段时间,热情的村民们感慨于陈萱的孝心,都给陈萱送东西,一把小菜、一刀猪肉、一篮子鸡蛋,一尺棉布,甚至柳坡村的一个猎人还给陈萱家送来了山里打来的一只野鸡。
家里不大,这些东西都堆在堂屋,陈萱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陈婉见陈萱盯着那堆东西看,说道:“大家都喜欢你,想来见见你,你不在把东西放下就走了,后来我们好说歹说硬是不收才止住了,不然家里只怕放不下。”
“可是陈萱家?”
一个头发花白老人出现院子外,身着一件洗得泛白的袄子,杵着一根拐杖,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头上戴着个抹额,用布挽着头发,除此之外全身没有一件装饰,脚上的鞋还有一个破洞。
陈萱露出疑惑的目光。
陈婉并两个妹妹都见怪不怪,王春花更是非常熟稔地笑着出门:“老妈妈,这里就是陈萱家,进来喝口水吧。”
这老妈妈听了很是高兴,喜道:“总算是找到了。”跟着王春花进了门,把怀中的包袱放在桌上,才问,“哪个是萱姑娘?”
“我是。”陈萱走了过来。
老妈妈细细看她,和蔼道:“一看就是个好孩子,来,我给你啊,做了身衣裳。像你这样的好孩子不多了。”这老妈妈颤颤巍巍地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青布上衣,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看着老妇人的眼睛,陈萱说不出来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她向来信奉等价交换,只有付出,才能得到回报。她猜到她割肉救祖的事会让众人对她心生好感,只是没想到那么多自己并不富裕的人,却不求回报地送东西给她。
陈萱从不后悔精心安排了割肉救母这场戏,只是心里生出了一丝羞愧,这位老妈妈要送她衣裳是因为认为她是个孝顺的姑娘,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
陈萱不好意思收下,感谢道:“阿婆,多谢您的衣裳,您的好意我收到了,这衣裳还是留着给您自己穿,或是给家里的小辈。”
“那可不行,这是阿婆给好孩子的心意,你若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老婆子。”老妇人佯怒。
陈萱还要再说,陈婉拉了拉她袖子,对她轻轻点头,陈萱迟疑,最终还是道:“那萱姐儿就多谢阿婆了,这个时辰了,不若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陈萱一说愿意收下,老妇人就要走,王春花和陈传根都上前拦她,劝她留下来吃顿便饭。
老妇人却说什么都不愿意,两人又不好真的用力拦她,陈婉趁三人在拉扯,在陈萱耳边道:“你身上有银子吗?”
陈萱明白了陈婉的意思,走向撕扯到门口的三人,“阿婆,您不愿意就算了吧,但我让送送您。”
老妇人这才愿意,三人停止了撕扯。问起了老妇人是哪个村的,没想到正是王春花的娘家柳坡村,柳坡村是大村,上千人口,并不是户户都相识的,住得远了,没见过面都是有的,王春花和老妇人就是这种情况。
当即,王春花就要亲自送老妇人回去,顺便回趟娘家,现在陈萱名声这样好,当然要回娘家受人奉承。
陈萱就不和王春花抢了,握了一两银子在手中,趁王春花和老妇人说话,悄悄塞进了老妇人的衣襟中。青布不贵,一两银子够买两匹了,够老妇人的本钱和人工了。
老妇人没有发现陈萱的动作,王春花从家里提了一篮子鸡蛋,两人就一起上路了。
*
在家里用过饭,陈萱就回屋里梳理一下下一步的计划。刚回屋没多久,就又有人上门拜访,指名要见陈萱。
和刚才明显不富裕的老妇人不同,这人头戴黑色幞头,穿着稠质靛青色交领长衫,是个明显的商人打扮,更不用说,他还是从马车上下来的。
陈萱见了此人,唇边就露出了一丝笑意,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王春花不在,陈传根来待客,请他在堂屋坐下,陈珠给他舀了一碗水,他看了一眼,却没有动,对着陈传根拱拱手道:“鄙人姓方,在县里开了家成衣铺子。”
“方老板。”陈传根搓搓手,有些局促。
两人礼节性地客套一番,方老板才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听闻了陈姑娘的事迹,被陈姑娘的孝心感动,了解到陈姑娘家贫,在下愿尽些绵薄之力,为陈姑娘提供所需的衣物。”
陈传根大喜,脱口而出:“那不是以后都不用买衣裳了?”
方老板眸中精光一闪,眼含笑意道:“正是。”
陈传根就要答应,陈萱忽然出声,似笑非笑道:“方老板的厚爱小女多谢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方老板的衣裳是留着卖吧。”
陈传根心疼得滴血,但是陈萱已经这么说了,他只能苦笑着附和:“是啊是啊,方老板,咱们不缺衣裳,您留着做买卖吧。”
方老板却连连摆手,“不行,陈姑娘这样纯孝之人,方某敬佩,必送给姑娘您。”
、
陈传根不知如何办了,看着陈萱,期盼她能一口答应下来。
陈萱心里不屑,这方老板不过是瞧他们是村里人,想用陈萱名声给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陈萱岂能如他所愿。
她依然摇头,正色道:“方老板您就算送了我,我也会把衣裳送给村里的姑娘们,我是不会穿的,到时只怕您一番苦心,要付诸东流了。”
方老板这才收起了笑,有些惊讶地看着陈萱,没想到她看破了他的算计,一般人占便宜的心思被戳破,多少会有些尴尬,但商人们一向不是一般人,他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的神色,还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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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和煦地开口:
“陈姑娘,既然您明白我的意思,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您穿我芙蓉阁的衣裳,我每月再给您五十两,如何?”
“方老板,您要先考虑清楚,是来和我合作还是来买我穿您家的衣裳。”
“两者有什么区别?”他不解问。
陈萱好整以暇道:“如果您是来买我穿您家衣裳,恕我不卖,若是和我合作,我就愿意穿芙蓉阁的衣裳。”
“合作?怎么合作?”他忍不住追问。
陈萱这时却不急着开口,而是指了指方老板面前的一碗水,那是他刚来时陈珠给他舀的,他一口未动,笑着道:“方老板,说了这么久,您一定渴了,不若先喝口水吧。”
他愣了一下,不由重新打量陈萱,收起了心里的轻视,不仅将面前的水一饮而尽,还赞叹:“这水真甜。”
陈萱见他喝完了这杯水,才开口道:“方老板,我要在县里开间铺子,同样买衣裳。”
方老板脸上瞬间不满,陈萱安抚道:“您先别急,我没有耍您的意思。”
“我不是要和县里的成衣铺子抢生意,而是准备只卖二手衣,昌平县是眉州的中心,来县里讨生活的不知凡几,其中有像我们家这样的贫苦人家,是买不起衣裳的,只能去当铺买些旧衣,我们为什么要把这个生意让给当铺做?”
方老板要开口,陈萱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方老板,我当然知道,要做二手生意需要成本,储藏成本,资金成本。我向您承诺这些成本由我承担,您要做的就是收旧衣给我,这些旧衣必须是您家卖出去的。”
“而我把这些衣裳重新缝补,卖给贫苦人家,你说,他们愿不愿意买?”
卖二手衣是陈萱深思熟虑地结果,她在县里那几天,出门深入了解了一下昌平县,发现穷人们买衣裳多是买布,然后回家自己裁剪、缝补。衣物的结实、美观程度参差不齐,这些能买布自己做衣裳的人已是好的了。
来昌平县找活计的不知凡几,这些人并不是都会做衣裳,男子们更是完全不会。那他们怎么办呢,一个是托人,一个是去店里买。大多数会选择托人,因为店里买确实贵了,但是托人也会欠下人情,报酬也不是完全没有的,只是比去店里买划算些。
而她做二手衣生意,首先价格就不会贵,在古代,由于不像现代那样信息爆炸,二手的物品可以通过多种渠道销售,自然有人愿意出价,在这里,二手衣价格说是腰斩也不为过了,毕竟不比新衣。
其次,她的二手衣铺子不比当铺,当铺的二手衣生意多是冬衣,是为过不起冬的穷人提供的,太过破烂旧衣是不收的,这样的衣裳没有市场。
陈萱却不会,一年四季的衣裳她都收,再破的衣裳她也会收,收完以后,再聘绣娘,将这些衣裳拆补,又是一件崭新的二手衣了。
她相信,这样物美价廉的二手衣,在昌平县绝对有市场。
所以,她笑着等方老板的回答。
13. 不上族谱
屋子里的气氛静谧,方老板拧眉思索,陈萱也不急,手把玩着腰间佩戴的络子,等待着他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方老板爽朗一笑,“没想到陈姑娘是个生意人,这个交易我做了。陈姑娘,想必您过几日就来县里了,等您来了,方某做东,我们再详谈。”
陈萱知道方老板这是同意了,至于到底怎么合作,方老板收的衣服以一个什么样的价格出售给她,这些具体问题不可能在今天就能商定。
她笑意从眼底溢出来,叫陈珠去厨房里再拿个碗、舀一瓢水来,等陈珠来了依言拿了过来,她起身亲自拿过瓢,给桌上的两只碗满上水,双手端起,笑道:
“方老板,谢你的赏识,家中无酒,我以水代酒,敬您一杯。日后买了好酒,再请您同饮。”
说完,她一饮而尽,把碗翻了过来,证明一滴不剩。
方老板哈哈大笑,同样双手端碗,将水一饮而尽,饮毕,招呼等在外的小厮,让小厮递给陈萱一张帖子,“这是方某的名帖,等姑娘的消息。方某就先告辞了”
整个过程中,陈传根都没插上一句话,愣愣的在旁边看着,到这时,才有了他的用武之地,把方老板送走。陈传根虽然没完全理解,但大概听懂了女儿以后要和这个方老板合作。
这个方老板是县里成衣铺的老板,和他合作,定会赚钱。陈传根已经心里美得发泡,恭恭敬敬地把方老板送回了马车,还塞了一篮子鸡蛋。
等陈传根送完回来,就拉着陈萱问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正好,陈萱也不准备瞒着他们,索性今天就说了,“爹,我准备在县里开一间二手成衣铺子,这些日子,拿了些赏钱,店不大,应该够做本钱了。”
这个话,如果是没有割肉救祖之前的她来说,陈传根必然又要说她胡闹了。
而现在,陈传根只是挠挠头,嘿嘿笑道:“二丫头有本事了。”
陈珠更是粘着陈萱,抓着她的衣裳,瞪着大眼睛,渴望地望着陈萱:“二姐,你好厉害,为什么刚刚那个方老板,我端水给她喝,他不喝,他明明就是嫌弃咱家水不干净,但是你让他喝,他就喝了。”
陈珠撅起嘴,“她还想骗二姐你。”
陈萱看着充满求知欲的陈珠,“这你都看出来了?珠姐儿很聪明嘛。”
“骗咱?”陈传根惊讶,“珠姐儿,可不许胡说,方老板那么打一个老板,还骗咱?”
陈萱摸摸陈珠的小脸蛋,“珠姐儿说得没错,方老板一开始说送我衣裳,为的是通过我的名声,增加芙蓉阁的口碑。大家因为喜爱我,就都会愿意买芙蓉阁的衣裳,如果我答应了,他回去就会大肆宣扬。而要付出的,不过几件衣裳”
陈传根一拍大腿,“我还当他是个好人呢,他下次要再来,我就把他打出去。”
“赶出去做什么,我还要和他合作呢。”陈萱不以为意。
“你还要和他合作?”陈传根瞪眼,“你别给他骗了。”
“严格来说,这不叫骗,爹刚开始听到送衣裳的时候不是高兴得很吗,这说明对我们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只是我们得的好处和他得到的好处比起来不算什么。和这种人合作,只要你清楚自身的价值,那么他永远‘骗’不了你。”陈萱加重了骗的语气。
陈珠若有所思,陈萱继续道:“如果你不清楚自身的价值,那么任何人都可以骗你,不仅骗了你,你还要向他们道谢呢,爹刚才不是吗?”
陈传根脸一阵青一阵白的。陈珠抱着陈萱,一本正经道:“二姐我懂了。我以后肯定不会被骗。”
陈萱只是笑笑,没有开口,只是心里暗想:那是你还不懂,有的是让你知道自己被骗了,还心甘情愿的法子。
不过现在,她不会去打击小姑娘就是了。
陈苗也在旁边学舌,“不会被骗!”
大家都笑了。
*
第二日,知州大人要送的旌表就到了,官差们敲锣打鼓地把写着“孝感动天”的匾额送到陈家祠堂,陈萱在祠堂穿着大红的衣裳,胸前别着一朵大花等着,官差们送到恭喜几句就走了。
陈长谦顺势提出了要把陈萱写进陈家族谱。本以为只是一句话的事,没想到族里有老人听了,当即不干了,站出来道:
“我说长谦,萱丫头是给我们陈家女争了面子,祠堂从不让女人进,今日也让她进了,你还要把她写进族谱,是不是太不讲老陈家传下来的规矩了。”
陈萱眯起眼,看向说话那人,是五房的叔祖,他正一脸生气地看着陈长谦,听了他的话,祠堂里也有老人认同,帮腔道:
“萱丫头再如何,也是要嫁出去的,陈家还是要看男娃子,你让女人进族谱,确实不像话了。”
陈长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族里的这些老人,要说本事,是一个没有,丈着辈分压人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他虽然是族长,却也是小辈,对长辈不敢不恭敬,即使心里有些不悦,也无法,勉强道:
“有萱姐儿的事情在,族人嫁娶都容易了。”
九叔公显然不接受,“怎么,难道没了她我们陈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了,儿子娶不上媳妇了?萱丫头是要嫁出去的人,你要抬举她也莫太过头,我们陈家现在是要靠女人了吗?”
陈家显跳了出来,胸膛剧烈起伏,大声道:“萱妹妹的孝心眉州闻名,我外出求学,别人听说我是萱妹妹的哥哥都愿意为我行方便,同窗们都羡慕我有这样的妹妹,先祖要是知道有萱妹妹这样的后人,不知道多高兴,这都不能上族谱吗?”
九叔公胡子抖动,把拄着的拐杖往地上一敲,“有我老头子在,女娃就别想上族谱,今日这个上,明日那个上,祖宗的规矩都坏了。”
陈萱心里一嗤,上陈家的族谱是什么天大的荣耀吗?是能当银子花还是当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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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她拦下了要继续说话的陈家显,看向众人,开口道“叔祖们、叔公们,族谱们上不上的也没什么关系,萱姐儿是要嫁出去的人,莫为了我气坏了身子。”
那九叔公听了,对陈萱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高抬的下巴勉强对她点了点,“嗯,还算懂规矩,但你要记住了,牝鸡司晨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萱却不接他的话了,对着陈长谦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
陈萱开始忙铺子的事了,她准备去县里一趟,把那金子做的小弓换成银钱,顺便把铺子租下来,再在县里租个宅子,开了铺子不可能住在陈家村,那是很不方便的。
她叫了陈传根一起去,昌平县人口多,三教九流都有,带上个老头不打眼,她一个女子去,很容易被盯上。
只是王春花听了,把正在缝补的衣裳放下,急急道:“萱姐儿,我也去。”她衣裳也不补了,跑过回屋里就要换衣裳,家里体面的衣裳不多,在家里平常穿的和出门穿的是不同的。
陈萱无所谓,多一个人也不碍什么,王春花去了更好,她天生面热,爱跟人闲扯。
三人就这样出发了,昌平县在陈萱这样本县的人嘴上,被叫作昌平县,但其实在很多从其它县过来讨生活的嘴上,它被称为“眉州城”。
昌平县是眉州最繁华的地方,它靠近运河,有着数十个大小码头。数不清的力工、脚夫、匠人到这里讨生活,沿河脚店、茶肆、酒楼、客栈众多,由此更是诞生了许多职业,让百姓们得以谋生。
陈萱想租的这个店铺,就在靠近运河的一条街。她先是去了当铺,把小金弓换成了50两银子,这样她就有了100两银子,节省着用,开个小的二手成衣店是够了。
陈萱没有直接去街上问,那样效率太低了,想租赁铺子,有专门的中介,在古代被叫作经纪,也叫作牙人,她走进一家茶馆,房牙多在此处活动。一个头戴纶巾,三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就走了过来,对着陈传根拱手:“客人可要买房,近来市价极好。”
陈传根有些局促,挠挠头,张张嘴,憋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王春花“噗”一声笑了,“这位官人,您别跟他说话,他一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是我女儿要租间铺子。”
陈萱这才说话,“我想租间铺子,卖衣裳用,还要租间宅子,不用多大,有四间屋子就号。阿叔可有介绍。”
那房牙有些惊讶,陈萱未挽发,一看就是未婚的小姑娘,看旁边父母的穿着,也不是什么有钱人,竟然手中有钱做家里的主,他好奇极了。
只是做他们这行的,很是忌讳胡乱打听,再是好奇,他也惊讶一瞬就笑道:“你找我呀,就找对了,这附近的铺子宅子,哪里有我吴老四不知道的,手中就有几个铺子,这就带你们去瞅瞅。”
陈萱三人跟上吴老四,一路上听他介绍手中的几个要租的铺子。
14. 租房租铺
吴老四确实是个资深的房牙。
他介绍了三处铺子,一处位于临河街最热闹处,租金一两银子,不过因为正处于闹市,铺子面积狭小,陈萱一看就摇了摇头。
一处位于街尾,相比于第一处偏了许多,优点是铺面也大了一倍。陈萱看过以后同样摇了摇头。
四人就去了最后一处,最后一处已经不算是正对着临河街了,更靠近民宅,面积也是最大的,前面是店铺,后院就是住宅,只是明显没有前两处铺子那般热闹。
却没想陈萱将铺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甚至还动手试了试门板。
那门板随着陈萱的动作发出“吱呀”的声音,有灰从门框连接处簌簌下落,惹得陈萱咳嗽两声,她指着那门板,对吴老四说道:“阿叔,这件铺子多久没租出去了,我若租了还要重新整修,又多了一笔抛费。”
说完,不等吴老四说话,又走去后院,推开屋子的门,里面是常见的家具,只是这些家具许多已经破烂,椅子还缺了个腿,陈萱无奈苦笑:“吴阿叔,你自己看,这样的屋子怎么住人。”
吴老四觑着陈萱脸色,有些担心这笔生意做不成了,只是都是生意人,就算被挑出毛病也还要辩两句,所以他干笑道:“咱这面积大不是,但租了这铺子,就不需要另找仓库了啊,你说是不是。”
陈萱科不会跟这些常年做中介生意的牙人争辩,她直接道:
“我做生意也有成本,租了这铺子,里里外外要花多少银钱去,我只看中它面积大,阿叔方才说,这铺子和前一处每月租金一样,都是一两银子,这可不值,若租金只要七百文,这笔生意我们就有得做。”
听了这话,吴老四反而放心,只要愿意讲价,多半就是有租的意向,他拿出与人讲价的架势来,陈萱一看他神情一动,就猜到他要干嘛了,她可没功夫跟他你来我往的撕扯。
直接示意王春花和陈传根,“阿叔,既然你不愿,我小本生意也租不起,我们再找别人试试。”就要走。
吴老四这才急了,拉着陈春根,耸拉着脸:“租!怎么不租,七百文就七百文。”
陈萱笑了。
吴老四对租赁流程已经很熟悉了,不需要房主到场,几人直接去了官府,找了个熟人,没多久把租赁文书办下来了。
租期一年,一年后,陈萱有优先续租的权利,六两银子并500文牙人的佣钱,陈萱就在昌平县租下了一个铺子。
王春花和陈传根都没有见过铺子的契书,两人抢着新鲜出炉的契书东摸摸西摸摸,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陈萱笑了笑,铺子是租下了,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一件就是要把新到手的铺子整修一下,陈萱本想请吴老四再帮忙介绍这方面的人,不想陈传根自告奋勇,不许陈萱浪费那个钱,拍拍胸脯:“就是换个家具,打扫打扫,哪里需要请人,你爹我就我能干了。”
陈萱一听,就歇了另找人的心思,爹是免费苦力,不用白不用。
第二件事就不是他们能帮忙的了,陈萱要做二手衣生意,不仅仅是简单的把衣服低价收来,又高价卖出去,而是要对收来的衣裳做二次处理,这就需要裁缝,她拜托吴老四介绍一个这方面的牙人,准备先雇佣十个裁缝。
第三件事就是在县里租个宅子了,一事不烦二主,也拜托吴老四了,不过陈萱不准备自己去看了,让王春花跟着去就行了,反正她的要求就是四间屋子,她要单独一间。
陈萱自己则是去了芙蓉阁,拿出名帖,请见方老板。
巧的是,方老板正好在店里盘账。陈萱跟着伙计来到后院,方老板正在一张桌子前打算盘,桌上堆了许多账册。
陈萱走过去,方老板才抬起头来,笑容和煦:“陈姑娘来了,请坐”
陈萱在方老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客气笑了笑:“打扰方老板了,我今日来是想谈谈我们的合作。”
方万源吩咐小厮倒茶,伸手示意陈萱继续讲。
陈萱也不客套,直接道:“方老板,我已租下了一间铺子,就等着开业了。我想请您收购芙蓉阁卖出去的二手衣,无论怎样的衣裳我都以原价的一成回收,这个价格,我想方老板有得赚。”
芙蓉阁的衣裳针对的是县里家境殷实的人群,像一些作坊主、衙役、技术匠人、私塾先生及他们的家人都是芙蓉阁的常客。
这样的家庭,一年总会做几件新衣,旧的衣裳怎么处理呢,有人要就送人,没人要就只有扔了,现在有人愿意以一成的价格进行回收,为什么不呢?
方老板凝眉思索,手中把玩的核桃发出“嘎嘎”的声响,他本歪靠着左边的扶手,又换向了右边,好一会儿才道:“不瞒陈姑娘,这个价格方某确实有法子赚,只是不知陈姑娘又靠什么赚呢?”
陈萱心里笑了,原来这个方老板是怕她没法子赚,最后收来的衣裳砸手里,她毫不迟疑道:“方老板若不放心,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从衣襟里拿出五十两银锭,放在桌上,银子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和陈萱的声音混在一起,很是悦耳。
“这是第一批货款,我知道方老板的衣裳卖价在500文到5两银子之间,这五十两,应该够收半月衣裳了。若这五十两银子不够了,方老板大可以先停止回收。”
方万源再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好,陈姑娘,我们这就可以去立契书。”他喊来一个小厮,让他去把相熟的书吏找来。
很快,书吏就到了,二人分别在三份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并盖上掌印。一份交由官府留存,其它两份陈萱和方万源一人一份。
签下了契书,此时就了了,方万源让手下收好契书,热情地邀请陈萱到醉仙楼用饭,庆祝二人的合作,陈萱笑着推辞了,指了指桌上还没收起来的账册,“我就不打扰方老板忙了,等小店开了业,我做东,再请方老板。”
方万源也不纠结,他最近盘账确实忙,“成,我让小厮给陈老板送几件衣裳,你可是答应了我,要穿我家的衣裳。”
一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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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陈萱狡黠一笑:“自然,等方老板收的衣裳送到,我自然就穿上了您家的衣裳了。”
二手衣也是衣,穿芙蓉阁的二手衣,也是履行承诺了。
方老板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也不让小厮去了,哈哈一笑:“陈老板真是天生的生意人。说罢,那我就只等着你的请了。”说罢,将陈萱送至门口,约好第一次送货的时间就在三天后。
陈萱回了刚租的铺子,王春花已经回来了,宅子已经租了,就在离铺子不远不远的民居里,王春花不像陈传根,她一向大胆,跟吴老四讲价,一贯钱的租金只要了800文。
陈萱没想到这宅子租金竟比铺子还贵,忍不住说了出来,正拿着扫帚扫地的王春花不以为然的笑了,扫地的动作都没停,只道:“是这样哩,这铺子地段一般,又不临街,只占个面积大,当然只要700文,但附近的宅子是来讨生活的人家都愿意租的,可不价格高吗?”
陈萱这才恍然。说话间,吴老四带了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陈老板,你要找裁缝,我给你带了个牙人了,要找什么样的,只管问她,这方面,再没有比她更熟的了。”
陈萱迎上去,和中年妇人互道名姓。妇人居然也姓陈,家中行四,人都叫她陈四娘。
听到这妇人姓陈,一旁擦窗户的陈传根来了兴致,问她祖籍哪里,她挺挺胸膛,有些骄傲道:“就是离县里一百里的陈家村。”
“哎呀,是本家呀,是本家呀!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陈传根激动地跳了起来,要上前去握陈四娘的手,又发现不对,收了回来,手脚一时不知往哪里放,“我……也是陈家村的,我是三房的,我爹是陈长福。”
陈四娘收了脸色,有些意外,没想到居然能遇到亲戚,笑容都和煦了起来,“我是五房的,陈家枝繁叶茂,我们这辈都好些没见过,还好你问了,你不问,哪里又知道是一家人。”
吴老四也一脸喜悦:“果然是缘分,正好,亲戚好说话,你们自己谈,我就先走了,指不定今日再接单生意。”
陈萱要拿出一百文递给吴老四,谢他介绍人,他却摆了摆手:“我和四娘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在你们这儿也赚了两单生意,这个钱就不必给我了。”
陈萱也就收了手,亲自送他到门外,才回转来对陈四娘说有什么要求。
陈萱要求不算高,要一个手艺好的,给最高的工钱,另九个只要熟手就行。陈四娘思衬一会儿,有些踌躇道:
“我心里倒有个人选,只是……还是算了,熟手好找,大师傅恐要费些功夫。”
陈萱并不想等,一千两银子的大山正压在她头上呢,她倒要听听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四姑故说说那人选,我只看手艺,不看其它。”
只要有技术,让陈萱把人当爹供着都没事,现代的时候,华光集团风投部的经理,想要什么她奶奶不给办的,都不用提,她奶奶什么都给他想到,甚至还想招来做孙女婿呢。
陈四娘见陈萱似真心求问,才缓缓道来。
15. 卫大公子
“临河街上有家锦衣阁,老东家死了,少东家当家,老师傅被挤得没处站,只能辞了工,不想那新来的大师傅还不放过,街上哪家敢雇老师傅,必要去闹事,老师傅现在还没个着落呢。”陈四娘叹了一口气,接着道:
“老师傅在锦衣阁做了十几年大师傅,他的手艺临河街人人都要竖大拇指。”
陈萱听完眼睛一亮,这个老师傅真的很适合她的铺子。
她确实需要一个为衣裳质量把关的大师傅,用现代的话说就是技术总监。这个老师傅十几年经验,这样的人才,现代都是抢着要。
临河街上的其它铺子怕闹事,她可不怕,和夏大小姐合作是为了什么,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她请陈四娘带路,要亲自去见这位老师傅,若真如陈四娘所说,这个人,她请了。
*
“咳……咳咳……”
门外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妇人一听,连忙放下手中在洗的衣裳,跑到门边,拉开门,将门外的人搀了进来。
在门边的脚凳上坐定,急促的咳嗽声依然没有停歇,妇人又跑去屋里舀了碗水来。
一碗水下肚,那叫人听得心慌的咳嗽声才终于停止了。
妇人这才放松下来,有些期待地望着丈夫,盼着他说出她想听的话。
可惜,她丈夫不敢看她期待的眼神,躲闪着,掩饰地擦擦嘴角,嗫喏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头越垂越低。
妇人见丈夫的反应,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她放在身前的手渐渐垂下,“又不要你是吗?”
她丈夫没有抬起头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把妇人最后的希望掐灭,她的眼里已隐隐有了水光,“都怪我,当初要不是我胡乱发善心,又怎么会引狼入室,到老了,还要为生计发愁。”
妇人悔恨地用手捶打自己。男人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文娘,不怪你,是那秦元良狼心狗肺,别担心,虽然没有铺子愿意聘我去做师傅,但我找着工了,明日就去。咱们不用担心断粮了。”
那叫文娘的妇人闻言有些惊喜,又觉察不对,如果是找着活计了,刚才又怎么会那般失魂落魄。
她迟疑道:“真的?那你方才怎么……”
男子笑笑,做出高兴的样子,“方才逗你玩儿呢,真的,明日我就去上工了。”
妇人还是有些不信,问道:“什么工?”
男子没有回答她,而是摸摸肚子,苦笑:“文娘,出门那么久,我已没力气说话,先吃饭行不行。”
文娘知道丈夫必有事瞒着她,只是看他捂着肚子,皱着眉喊饿的样子,明知是装的,还是忍不住动起身来,把要洗的衣裳挪到一边,进了厨房,把温在灶上的饭菜端了出来。
男人见她没追问了,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师傅!咱们不用去码头搬货了,卫公子要聘咱们。”
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满脸喜悦,到了莫尚淳面前才停下,带起了一片尘土,引得莫尚淳又咳嗽起来。
莫三喜连忙去拍师傅的背,十三、四岁的小子,劲大,拍得莫尚淳疼痛不止,又咳嗽着无法说话,只能生生受着。
还是文娘出来解救了他,她扶着门框,震惊问:“三喜,你说啥?”
莫三喜见是师娘,如倒豆子一般把事说了出来。
“师娘,我和师傅今早去找活计,没有一家要我们,没办法,我们就去了码头,把头见我们可怜,愿意给我们口饭吃,让我们明日就去上工,师傅高兴,给了我两文铜板,叫我去买馓子吃,自己先回来了,结果,师娘你猜我遇到了谁。”
莫三喜兴高采烈地望着文娘,等她回答,然后他再给她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让师娘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文娘却在听到“码头搬货”时就失了心神,她撑着门框,双眼含泪,盯着莫尚淳:“我不许你去。”踉跄走到莫尚淳面前,声音凄厉,“你说的找到工了,就是去码头搬货。你知不知道那是要命的活计。”
搬不尽的货、被货物压弯怎么也直不起来的背、永远萦绕在鼻尖的松脂与汗水混杂的气味,记忆中的种种在文娘的脑海中浮现,最后定格在岸边石头上的一滩血。
那是她爹的血。
文娘只觉得头晕目眩,命运是不是在同她开玩笑?
爹死在码头,现在她的丈夫也要去那里。
“文娘……你,你听我说。”莫尚淳想解释,想告诉她搬货虽然累点,但只要小心就一定会平安的,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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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的,只是他知道文娘现在听不进任何话。
莫三喜在一旁挠了挠头,又说错话了吗?可是真的是天大的好事啊,怎么师娘像天塌了一样。
“可是莫尚淳,莫师傅家?”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站在的门口,微躬着背,面带微笑询问着。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公子,身着宝蓝色锦衣,拿着折扇气定神闲地打量着四周,很有些风流倜傥的模样。
有客上门,莫尚淳和文娘都回过神来,莫尚淳理理衣裳,走上前,“正是。请问何事?”
还未等人回答,莫三喜抢先上前,“师傅,他就是我刚刚说的卫公子。”
“卫公子?”
“对啊,就是恒昌票号的卫公子啊!”
被称为“卫公子”的青年笑笑,对着莫尚淳拱手,“听闻莫师傅有一手裁衣的好手艺,恰巧卫某要开一间成衣店,想请莫师傅做大师傅,不知莫师傅可愿?”
卫珵的这句话像风一样,吹开了盘旋在莫家头上的乌云。
登时,本来跌坐在地上的文娘站了起来,“还不快请客人进来,三喜,去给客人倒水。”
文娘欢喜起来,除了眼角的一点儿泪痕,完全找不出刚刚的可怜模样。
莫三喜“哎”一声就去了灶房。
文娘恭恭敬敬地请卫珵进了正屋,双手把莫三喜端来的水递到卫珵手中,有些不好意思道:“家里的茶都卖了,只能用水待客,您别嫌弃。”
卫珵双手接过,笑容和煦道:“井水解渴,卫某正渴了。”说完,就一饮而尽,“不知莫师傅可愿意去我的成衣坊,若莫师傅去了,卫某愿给每月五两银子的工钱。”
“愿意愿意,他愿意,能为卫公子做事,他求之不得。”文娘讨好地笑,用眼神示意莫尚淳说话。
文娘愿意极了。
卫公子的名声,眉州城没有不知道的。眉州城是没有孤儿的,原因就是卫公子建了一个慈幼院,收养了所有没人愿意养的孤儿。据说若人有事求到他头上,无有不应。
这样一个好人,要聘莫师傅,不说文娘,莫师傅自己也愿意。
就在莫尚淳要答应时,一道声音传来。
“文娘,可在家,有好事哩,你家莫师傅不用出去找活计了。”
是陈四娘。
16. 他故意的
陈四娘直接带着陈萱就进了门。
在古代,关系亲近的邻里是不需要敲门的,只要喊一声,进出院子都是很随意的。陈四娘和莫尚淳一家是多年的邻居了,自然直接就进了门。
一进门,陈四娘就注意到堂屋里坐着的人,和弄花巷子的百姓们总是穿着的灰色、褐色不同,他一身宝蓝直缀,与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
莫师傅还认识这种人?
陈四娘带着陈萱进门的动静也惹来了屋里人的关注。
毫无疑问,陈萱是个漂亮姑娘,她穿着并不富贵,只是一身棉布衣,头上更是没什么装饰,一根宝蓝色头绳挽了个时下流行的双环髻。
可是就是这么个再平常不过的打扮,却无端叫人想看一眼,再看一眼,多看一眼,特别是当她向你望来的时候,周围的事物渐渐模糊了,只剩下她光洁的额头,秀气的鼻尖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卫珵撇开了视线,整个人突然有点烦躁,他扭扭身子,原本懒散的坐姿不自觉变得端正。
还是莫尚淳最先反应过来,“四娘,你说的什么?”
陈四娘笑了笑,带着点得意,“我族里的侄女,要在前边临河街外石板巷子里开间二手衣店,需要个大师傅,我就荐了你,如何,你可愿意?”
一刻钟前,莫尚淳和文娘还觉得天昏地暗,此生无望。现在,竟变成个抢手货,接二连三地有人请他去做大师傅?
莫尚淳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四娘没有见到预想中欢天喜地的场景,很是疑惑,她看向一旁的三喜,“三喜,怎么回事?”
三喜是个老实人,立刻说明了前因后果。
陈四娘没想到眼前这二人也是来请莫师傅的,那身着宝蓝直缀的公子还是大名鼎鼎的卫公子。
估计是白走一趟了。
果然,文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陈萱二人,“四娘,对不住,卫公子先来,老莫已经要答应了。”
陈四娘本就是相帮帮莫尚淳一家,现在见他们有了好去处,也为他们高兴,只是……
她有些歉意地看向陈萱,害人白跑了一趟。
陈萱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刚刚她们说话,她就在打量文娘三人的穿着,针脚细密,剪裁得体,明显和陈四娘身上穿得有所不同,更贴合身形,也更美观。
这个莫尚淳自己就是裁缝师傅,没道理自己家的衣裳还让别人来裁,多半是自己裁的。这样的手艺,正是她需要的。
“文婶,已经要答应了,不正说明还没有答应吗?”
她一开口,屋里所有人都向她看来。
陈萱面不改色,“刚刚这位三喜哥哥说,卫公子愿意给五两银子的月钱,我可以……”
她咬咬牙,“六两!除此之外,铺子每月月息,我愿出三厘给莫师傅做花红,莫师傅的徒弟们都可以来铺子做工,月银和普通伙计没有差别。”
此言一出,文娘和莫尚淳都惊了,花红在时下铺子里作为犒劳伙计的方式很常见,但大部分都是十两、二十两等固定的金额,像这种直接给铺子收益的,是很罕见的。
陈四娘甚至悄悄扯了一下陈萱的袖子,递来一个担忧的眼神,这是希望她别为了抢人意气用事。
原本已经下定决定要跟着卫公子的莫尚淳犹豫了,月银分红他都可以不在意,只是徒弟们也能跟着他去铺子上工,他就很难拒绝了。
莫尚淳从十五岁做学徒,十八岁出师,如今四十三岁,他做了二十五年裁缝,没有儿女,只收了些徒弟,本来都在锦衣阁,因他的缘故,都丢了活计,有三个徒弟现在还赋闲在家。
莫尚淳原本还算黑的头发,现今白了一半。
莫三喜也被那声三喜哥哥叫得脸红,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地歪向了陈萱。在哪儿裁衣服不是裁呢,这位陈妹妹一看就不会亏待他们,小声对着莫尚淳道:
“师傅,不如我们就去陈姑娘处吧,我也能继续跟着您。”
跟着卫珵来的小厮见莫尚淳犹豫,为自家主子着急,脱口道:“您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厚道?
什么时候商场还要讲厚道了,大商人们搞垄断的时候怎么不讲厚道了,据她所知,这位卫公子家的恒昌票号是眉州境内最大的钱庄了,将其他小钱庄压得喘不过气来,难道恒昌靠得是厚道?
倒来这里和她讲厚道,陈萱嗤笑一声,“我愿给莫师傅三厘息,谁听了也不会说不厚道吧?你所谓的厚道,是指的是对你家公子不厚道还是对莫师傅不厚道?”
她又看向依旧在椅上坐得稳稳的人,笑得灿烂,“对莫师傅,我没有不厚道之说,若是对公子,公子家财万贯,又何须在意我这点不厚道,只盼着公子对我厚道些。”
本来稳稳坐着的人终于站了起来,偏过头,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厮别再开口。
才转过来对上陈萱的视线,“姑娘愿对莫师傅许以重利,在下也为莫师傅高兴,又怎么会让莫师傅不应姑娘的请,屈就卫某的小店。”
又对着莫师傅爽朗一笑:“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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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不必纠结,在下愿退一步,请莫师傅去这位姑娘处吧,若你哪日想走了,我卫氏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完就带着小厮走了。
文娘追着去送了几步,回来对着陈四娘赞叹道:“
真不愧是卫公子,处处为人着想。”
陈四娘也认同地点点头,“确不是浪得虚名。”
卫公子走了,莫师傅的事自然板上钉钉,陈萱还不敢放松,问出了一个她担心的问题,“不知莫师傅有几个徒弟?”
可千万别太多啊,不然她的荷包实在抵挡不住。
多年邻居,这个陈四娘就知道,笑道:“侄女放心,这个我就知道,莫师傅收徒弟一向在精不在多,这么多年,就只有七个徒弟。”
文娘也笑了,“等会就让三喜挨个去问问,有没有愿意来的。”
莫三喜格外欢喜,立马接了句,“好!”
一股股饭菜香味这时传了过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饭时,陈萱二人告辞了出来。
陈四娘不和陈萱回去了,现在加上莫师傅和他徒弟,有了七个人了,还差三个,她得先去问问。
陈萱疑惑:“七个徒弟,怎么只问六个?”
“唉……还有个徒弟就是把莫师傅挤出来的,锦衣阁新上任的大师傅。这事啊,我后面给你说,我先去找人,免得耽搁你铺子开业,这会儿是饭点,人人都在家叻”说完陈四娘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徒弟赶走师傅,在这个时代可不容易,后面一定要找四娘姑姑问问。
现在是没办法了,陈萱只得自己回去。
莫师傅住的这条巷子,以民宅为主,住的多是临河街讨生活的人,经济状况都不宽裕,巷子也并不像陈萱族长家那条巷子,宽敞明亮。
为了多些住的空间,巷子里的人把过道挤得只容两人通行,从陈师傅家出来,两边又是两堵邻居的院墙,走在里面很是逼仄,又弯弯绕绕,使不熟悉的人容易晕头转向。
这里,应该是左拐,然后再……
嘭——
有点痛,好像撞到了一个人,陈萱揉揉脑袋,入目是一件宝蓝色的衣衫。
有点眼熟,好像刚刚见过……往上看,是一张英俊的脸,此时正戏谑地看着陈萱。
这不是卫公子吗,他怎么在这儿?
陈萱立马警惕起来。
这人正对着她,她从拐角过来,脚步声那么明显,他不可能没听见,却一点声音也不发出。
他,是故意的!
17. 开店准备
陈萱迅速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这时再看,眼前这人戏谑地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好像刚刚的表情是一种错觉,换上了一副正经地、温和地面孔,连声音也带着一种善意。
“陈姑娘,刚才说话不方便,所以在下只能出此下策,还请原谅卫某的失礼。”
陈萱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放松警惕,只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他好似完全不在意陈萱的防备,“不知陈姑娘可知为何临河街没有铺子愿聘莫师傅吗?”
“难道不是莫师傅被同僚排挤?”
“既然姑娘知道,那就应该明白你聘了莫尚淳去做大师傅,会遇到无法处理的麻烦。在下知道姑娘心善,只是你不懂,这些人斗起来不是你能应付的。万万不可因一时的善心,害了自身啊。”
卫珵真诚地看着眼前这位陈姑娘。
一张娇俏的脸,一双雾蒙蒙的眸子,清澈得映出了面前人的影子,卫珵无端想起了幼年时跟着爹爹去打猎,在猎场见过的一只小鹿,也是这样,让人不舍得用弓箭对准她。
这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知道世道险恶,听了莫师傅的处境,善心大发,要做救苦救难的大英雄,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利益面前,可没有人会来可怜你。
卫珵心里摇摇头,话本害人。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这时打断了卫珵的思绪。
是陈萱笑出了声。
这人真是把她当成蠢货了,以为她是初出茅庐不怕虎,他又怎么知道她背后有知州千金撑腰,拍些苍蝇,尽够了。
不以为意道:“卫公子不用替我担心,若我没本事让莫师傅安稳在我铺子里上工,我自会请莫师傅另谋高就。”
见陈萱不当回事,卫珵也有些恼了,面上一冷,那就叫你尝尝市井手段。
抛下一句:“陈姑娘好自为之。”转身走了。
哎……怎么走了,陈萱嘀咕,确定了他没恶意,还想请他指指路呢,早知道客气点了。
努力辨认着来时的路,陈萱走回了新租的铺子。
王春花和陈传根还在收拾,见陈萱回来,王春花道了一句,“萱姐儿,饭点了,去前头摊子上买个炊饼垫垫肚子。”
陈萱这时才想起,没有给王春花家用,三人都还饿着肚子呢。
王春花和陈传根在这儿忙活一阵了,应该犒劳一下,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
于是,她笑道:“爹娘,饿了吧,走,女儿带你们去吃杨记。”
杨记是眉州一家在平民中有名的酒楼,对于达官贵人来说,不值一提,对于像陈萱家这样的人家来说,去吃一顿却可以吹一年了。
王春花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而是有点忧愁道:“萱姐儿,我看你这又是租房、又是租铺,还要请人,你银钱够吗,钱要省着花,若真赚了钱再吃不迟。”
“现在就能吃,为什么不能非要等到以后,杨记吃一顿还不算伤筋动骨。我决定了,今天就去吃。”
陈萱坚持,王春花和陈传根无法,只得跟着她去了。
杨记吃一顿大概三两银子,在眉州城是一个丁壮一个月的月钱。陈萱点了许多菜,除了堂食吃的,还预备打包回去,给家里的妹妹们也尝尝。
在眉州,这样的打包很常见,特别是杨记这样不上不下的酒楼,百姓们来用餐,连汤汤水水都不舍得不要了,必要打包回去,吃个干净的。
饱餐一顿。
下午,王春花和陈传根继续收拾铺子和屋子,陈萱则拜托陈四娘请了个木匠,预备订几个架子展示衣裳,让进来的客人一眼就能看到,若有中意的,立时就能买下。
这可比当铺有优势多了,当铺可不会专门拿个铺子给你展示衣裳。
况且,陈萱是专门做二手衣的,当铺是来者不拒的,人们下意识会认为陈萱家的二手衣更专业、更靠谱。
除了衣裳架子,陈萱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她还得去订个匾额和幌子。
匾额用来写铺子的名字,名字陈萱已经想好了,就叫百衲坊,卖得就是百姓们卖出的旧衣。
她选了个最便宜的木质招牌,几十文钱搞定,伙计介绍的什么秀才题字,什么香樟木,通通充耳不闻。
这里可是古代,受教育程度并不高,百姓们大字不识的有的是,她精心打造一个招牌,客人都不一定看得懂写的什么,不是浪费银钱吗?
她一共就一百两,给了方老版五十两货款,还剩五十两。铺子租金一年租金六两,宅子半年租金五两,还剩三十九两。
而她要找的伙计,莫师傅每月五两银子,伙计们每月一两银子,也就是十四两银子。
本来按照惯例,陈萱是可以压一个月的工钱,但是莫师傅的情况,容不得压一个月工钱,他的徒弟们估计境况也差不多,自然就不能压工钱了。
陈萱也不想压工钱。既然雇佣了人家,就是自己人了,她是绝不会亏待手下人的,她现代的奶奶说过,你亏待人家,人家就亏待你的生意,很公平。
伙计们发自内心给你打工和怀着抱怨给你打工,产生的效果可都不一样,因小失大,是万万不可的。
只是这样一来,陈萱手里就只剩下二十五两了,加上杂七杂八还有方才杨记的支出,只剩下二十一两了。
匾额可以糊弄,幌子可不能糊弄,陈萱准备把不同材质的布料拼接在一起,制成衣裳的式样,悬挂在店铺外。在店外挂衣裳的成衣铺子眉州也有很多,让人一眼就知道是干嘛的。
现在手里就剩下二十两了。
这二十两还要包括前期收购百姓二手衣物,有些捉襟见肘了。
百衲阁收购衣物,是来者不拒。她担忧百姓们知道了消息,把家里用不上的衣物全拿了来,人数要是太多,百衲阁也是吃不下。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有收就有出,若出的速度跟上收的速度,就不必担忧。
实在不行,还能去钱庄借钱,以她现在的名声,应该能借点出来。
陈萱将能想到的问题,一一准备好备用方案,这是她在古代第一次创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忙忙碌碌一下午。
天色不知不觉变暗,王春花催促着该回陈家村了,虽在县里租了房,但是宅子才打扫干净,衣裳被褥、铁锅饭碗是一个也没有,还是得回家,而且家里还有姐妹们呢。
花三十个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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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坐上族里回村拉货的车,三个人才得以休息一会。
等到了家,陈婉带着妹妹们早就要晚食做好了,因着陈萱,家里的伙食再也不是豆饭、野菜,也能见点荤腥了。
今日的饭是陈珠做的,别看陈婉力气大,在做饭上是没有一丝天赋,做过一次,把王春花心疼得直呼“怎么生了个你怎么个憨货。”从此再不许陈婉上灶。
反而是陈珠,十岁的年纪就做得有模有样了。
比如现在,一股鸡蛋的香味往众人鼻尖钻,势要勾起肚子里的馋虫,陈传根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饭菜碗筷都摆好了,众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往桌子上一坐,就开始狼吞虎咽。
填满了那股要进食的欲望,家里才热闹起来。
“婉姐儿真该跟我们一起去县里,有点力气尽往山里使,下次给我去县里新租的屋子里使使。”
王春花后悔没把陈婉带上,以陈婉的力气,可不轻轻松松。
几个小的重点都放在了那句“新租的屋子”。特别是陈家旺,兴奋得从凳上跳起来,大喊:“我们要搬到县里去了吗!”
家里用的是长条凳,陈家旺和陈传根坐在一根凳子上,陈家旺的屁股一离开,凳子就往陈传根那边倾斜,一下子,陈传根就摔了一屁股墩。
噗——
众人全笑了,没有人要去搀他,他自己爬了起来,伸出巴掌到陈家旺的头顶,要拍他一脑袋,想到是自家唯一的香火,手又从头顶挪到了屁股,拍了拍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见他这样子,姐妹几个又是一阵笑。还是王春花佯怒道:“吃饭!”众人才收了声。
陈萱就把要搬去县里住的事,告诉了大家,又是一番热闹。村里的孩子,对城里是很向往的。
吃过饭,作为家里的大功臣自然是可以不洗碗的,陈萱去烧了水,今日必得沐浴,奔波了一天,不洗澡她真会睡不着,这是她唯一还保留的在现代的习惯。
因水桶实在重,陈婉总会来帮她。
陈萱就赤身蹲坐在澡桶里,哼着小调,等着阿姐来给她加水,等阿姐来了,她玩心大起,笑着凫水泼向阿姐。
陈婉一时不察,正被她泼着,立马不甘示弱,凫水泼了回去,两人在院子里玩闹了起来。
等陈萱好不容易洗完,躺在和阿姐的小床上。
月夜静谧无声,陈珠和陈苗人小,早睡得沉了,只剩下屋外传来阵阵虫鸣声,这样的声音,对曾经的陈萱来说,只觉得烦躁,她恨不得把这些虫子踩死。
可是现在,听着这些烦人的虫鸣,她居然觉得很安心。
她转身抱着阿姐,把头埋在阿姐胸前,瓮声瓮气道:“阿姐,我要你一辈子对我好。”
陈婉假作不满道:“难道要叫阿姐跟着你一辈子?”
“就要!”陈萱瓮声瓮气道。
折腾了一天,她的眼皮已经有些睁不开,睡意狂狼般席卷而来,隐隐约约,她听见了阿姐回应她的声音,只是还没等她分辨,就完全坠入了梦乡。
屋外的虫子们依旧叫得欢快,却一点没影响陈萱睡得香甜。
或许她自己也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这里当成她的家了。
18. 丁氏秋娘
天还没亮透。
叮——叮——
敲梆子的声音伴随着车轱辘滚动的咯吱声,在临河街响了起来。
这是提醒临河街的百姓们可以倒夜香了。
丁秋娘一听这个声音,就摸索着起了,立了冬,天儿越发的冷了,打开卧房门,一股迎面凉风吹来,她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忍着味道,丁秋娘把夜香桶提了出去。粪夫是老熟人了,也是这条街的住户,一照面,丁秋娘就下意识道:“生意好啊,这几年冬月是越来越冷了,这几日又该去当铺一趟了。”
粪夫熟练拿起丁秋娘家的粪桶,掀了盖,一手扣住底部,轻轻一抬,丁秋娘提着些吃力的粪桶,就这么轻松地倒入车上的大粪桶中。那粪桶用了些年月,不可避免的有些污迹,粪夫却熟视无睹。
口中还回道:“赚点辛苦钱,我家那位前儿去当铺问了,好家伙,一贯钱,半个月白干了。”
丁秋娘一听,还要说话,粪夫利索地拉上车,一句:“请好。走了。”就往下一家去了。倒不是粪夫不理人,而是这样的寒暄本就是一种习惯,几乎每天上演,不是真为了聊天。
见粪夫走了,丁秋娘回了屋,只是却没了睡意,无它,愁的。
丁秋娘并不是昌平县本地人,而是从眉州下辖的安乐县来讨生活的。
从安乐县到昌平县距离远,若不坐车,徒步需要一天。安乐县名为“安乐”却并不安乐,是眉州最穷的一个县,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丁秋娘和丈夫咬着牙步行来了昌平。
来了昌平,无亲无故,身无长处,唯一有的就是一把子力气。丈夫丈着这点力气,在码头做脚夫,抗得货多,每月能有三贯钱,在昌平县也算安了家。
只是,两人逐渐生了孩子,开销越发大了,仅靠丈夫的工钱,无法支应,丁秋娘就揽了洗衣裳的活,每日为富户洗衣,每桶十文,贴补家用。
家里的孩子也不能闲着,除了最小的幺女,几个孩子都得去街上给人跑腿,传些口信,一次能得个两、三文,聊胜于无。
所以,乍听得今年的冬衣一贯一件,丁秋娘没了睡意。
冬衣是百姓家中重要的财产,像丁秋娘这样的家庭是没有冬衣的,过冬的时候需要去当铺买冬衣,等冬月过了,又去当了。
一买一卖,一件过冬的袄子,实际上只需要花三、四百文。只是,丁秋娘愁的是买冬衣的这几贯钱,幺女前些日子生了场病,家里去了一半的积蓄,买冬衣的钱,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了。
买个三件,家里六口人,谁不穿谁又穿呢?
丁秋娘把家里放银钱的匣子拿了出来,数了一遍又一遍,合计着粮食少买点,饭菜少吃一口,衣裳再多洗一桶,加加减减,却怎么也算不够。
又到院子里,把今日要洗的五桶衣裳搬了出来,在家里长女耳边说了一声,就端着两盆衣裳往码头边走去。
她并不担心家里人若是醒了没看见她怎么办,丁秋娘勤劳,早早去河边洗衣是常有的事,只是今日格外早罢了。
河边,丁秋娘是来得最早的一个,她占了个好位置,蹲下身把木盆放下,娴熟地开始了动作,立了冬,河水凉得刺骨,丁秋娘的手一会儿就被冻得红彤彤的,她的速度却没有因此慢下来。
很快,捣衣声规律地响了起来。
砰——砰——
朦胧的早晨,雾气还没有散去,四周一片宁静,只有这样的声音,伴着河水哗哗的响声,一刻也没有停歇,甚至越来越多,越来越绵长。
*
咯咯咯——
随着公鸡打鸣的声音响起,河边的洗衣裳的女人们越来越多。
女人自然不会闷头洗衣,很快就闲聊起来,不得不说,人一多起来,闲谈总会充满欢声笑语,女人们调笑着,生活的艰辛也在这笑容中冲淡了许多。
更不用说有个微胖的妇女,给众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弄花巷子开了家二手衣铺,听说是割肉救祖的孝女开的,我去打听了,只要五百文就能买一件冬衣,等会儿开店了,咱们去看看。”
“五百文?”丁秋娘惊了,若真是这样,家里这个冬的冬衣,就有着落了。
“是嘞,我亲口听伙计说的,就算是假的,我也要在这个铺子买,是孝女开得嘞,就该去照顾她生意。”
女人纷纷点头,孝女的事迹她们也听闻了,对那个愿为祖母做药引的姑娘很是怜爱,提到是她开的,无论怎样,都要去看看。
丁秋娘当然也听过陈孝女的故事,小时候她和祖母的感情极好,只是后来,家里穷,祖母怕浪费家里粮食,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杵着拐棍,独自离开了家,再也没回来过,丁秋娘从此没了祖母。
刚听说陈萱的故事时,她就爱上了这个孝顺勇敢的陈萱,如果能重来一次,她必定要像陈萱一样,即使割血割肉,也要把祖母留下来。
所以,她道:“就算五百文是假的,也要去看看,不要五百文,只要七百文,我就一定去买,不!即使和当铺价格一样,我也要去孝女开的铺子!”
“对呀,就去孝女的铺子,听闻孝女家也穷,给祖母只能请游方大夫,不知道她的伤好了没有。”
她的话让周围的妇人为陈萱担忧起来,约好洗完就一起去看看,若合适,当场就买了。
这些女人们,明明自己也活得艰辛,却还愿为别人尽一份力。
因着这个消息,女人们洗衣的动作都加快了几分,没多久,就洗完了衣裳,要回家拿钱,再结伴去铺子看看。
丁秋娘匆匆洗好衣裳,让家中长女把饭做好,再三叮嘱,只能放一把米,豆子也不可超过五把。就拿上家里的钱,和一起洗衣的女人们往弄花巷子赶去。
弄花巷子是临河街的一个分支,巷道不大,此刻的人流很平时相比,明显变多了,看来,知道陈孝女在这里看铺子的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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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面里更是人头攒动,丁秋娘和同行的妇人可不是娇滴滴的少女,生活早已让她们练就了一把子力气,三五下挤开人群,来到了店门口。
丁秋娘不识字,铺子上方写的什么她不知道,只是门口挂的小衣裳叫她一眼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和其它衣裳铺子宽敞的入口不同,这间铺子的门口一半是木制的柜台,另一半才是供客人进店的入口,许多人在柜台上拿着衣裳,和柜台内的伙计打着算盘。
丁秋娘觉得有点像当铺的柜台,区别是当铺是没有入口,这件铺子有着还算宽敞的入口。
一进店,丁秋娘才发现这柜台不止门口的那点,顺着入口的柜台,铺面里也一直铺到底,五个伙计忙碌着,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
不仅是柜台很长,铺子里也不同,角落处,有五间用木板隔出来的小隔间,用布遮着,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还有人在小隔间外面拿着衣裳等着。
靠墙那侧,还有一面大铜镜,能找出一个人的全身来,丁秋娘很想去试试,但是镜子面前挤了好长的队,还有伙计维持秩序,一时半会可排不到她。
她就看起了店铺最中间的许多排架子,这些架子有两层,上层都是上衣,下层是下裳,各种衣裳都有,丁秋娘看花了眼,这几排架子还有专门的伙计介绍价格。
她靠近衣裳看起来最差的那一排架子,一旁的伙计笑着道:“这一排的上衣都是五百文,一件上衣送一条裤,您若看得上,可以直接拿了去柜台结账。”
她睁大了眼,竟然真是是五百文!
丁秋娘心动了,直接就拿起最前面的一套衣裳,还要再拿,伙计在旁边道:“客人看上了也可以去试衣间试,不喜欢可以重新来拿,只要不损坏就好。”
丁秋娘顿了顿,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其实这处衣架上的衣裳很多,有些靠后一点的对襟样式,更得她喜欢,只是她不好意思去翻看,她为数不多的买衣裳经历让她明白,胡乱翻看衣裳可能会招来店家的白眼。
没想到,这里的伙计居然主动说可以试,甚至不喜欢还能换掉。原来那些小隔间的用处是这个,她鼻子有点酸。
第一次,伸出手,要去翻看这些衣裳,却立马有一只手从旁边插过来,把衣裳取走,丁秋娘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好几件就被快速拿走了,有些还是同行的妇人拿的。
眼见衣裳越来越少,丁秋娘顾不得鼻酸了,也顾不得挑件喜欢的了,快速拿起面上的衣裳,看也不看的抓起下面的棉裤,就往柜台冲去。
本来想去试衣间试衣裳的心理完全打消,买到自己手上的,才是自己的,就不能回家试?
丁秋娘买齐了全家的冬衣,和同行的妇人大包小包的从店里出来,一脸满足的笑,特别是看到架子上的衣裳越来越少,注定有些人抢不到后。
她和同行的妇人欢快的笑着,完全忘了来时目的,明明是来帮孝女的啊。
19. 犒劳伙计
陈萱低估了眉州百姓的热情。
百衲坊开业以来,百姓或想见见传闻中的孝女,或想看看五百文的冬衣是否是真的,总之百衲坊一开门就人头攒动。
陈萱甚至没有特意宣传,只是让陈四娘把这个消磁放出去,就一传十、十传百,最终几乎整个临河街都知道了,听说还有住得远的人家专程跑过来。
三天,铺子的库存已经完全不够了。店里包括阿姐和爹娘,加上自己一共十四个人,连轴转,也无法运转。
不得已,闭店了。
陈萱请了位秀才,帮忙写了张公告贴在铺子的门上,请了个小孩,整日站在门前,告知来买衣裳的客人们铺子要关店三天,只有二手衣收购还正常进行。
是的,不仅仅是芙蓉阁的二手衣,百姓自家的二手衣,她也收,只是按照布料的优良程度给定不同的价格。光是靠芙蓉阁的衣裳数量,是不够的。
此刻,百衲坊的门口,就站满了特意前来的客人们,可惜,他们都要失望而归了,哪些买到衣裳的人则庆幸不已,感叹自己还好来得早。
陈萱并不想饥饿营销,却意外达成了饥饿营销的效果。
本来还要防备莫师傅的前东家来找麻烦,也不需要了,都闭店了,能如何呢。
百衲坊的后院。
莫师傅正带着徒弟们忙活着,这几日,他们是忙得不可开交,一共十个人,还要分出几个人去柜台上,因为陈萱请不起其它伙计了,只能让裁缝们先辛苦一下。
她现在很是后悔去杨记吃的那顿三两银子的饭了,三两银子,够请一个年富力强的伙计了,她居然想不开吃进了肚子里。
陈萱悔恨地踏进门,众裁缝们见她来了,纷纷笑着打招呼,一脸满足的笑容。
陈萱很不理解,按常理来说,她们不应该不给她好脸色吗?
首先,她让别人好好的裁缝兼职伙计,体面程度就下降了很多,其次因为生意太好,他们除了兼职伙计还要加班加点的裁衣裳,虽然她给每个人都报了三倍的红包,但现代的时候,她的员工她也给了加班费,她们加班不还是一脸生无可恋。
有一次,她的助理出了会议室,忘记关手机屏幕,陈萱不小心瞥见了助理和她朋友的聊天记录,在说工作好烦,想辞职,这破班给钱也不想上了。
她没想到平日里阳光开朗的助理私底下居然会抱怨,但她可不想助理辞职,她的助理工作能力很强,她满意极了,为防助理离职,她装作若无其事,第二天就宣布给她加假期,加工资,顺便让她再招个助理来。
毕竟助理假期多了,工作确实处理不完,那就再找个助理吧!
她现在还忘不了助理错愕的表情,以及眼神中掩饰不住的喜意。
所以,陈萱都默认铺子的伙计会在背后骂她黑心老板,说不定还会叫她陈扒皮,可是,他们这满足的笑容是怎么回事,要知道刚见他们的时候,他们脸上笑的影子都没有,有工钱了,一个人的变化可以这么大吗?
她很疑惑,下意识问了出来。
莫师傅听了,哈哈一笑:“东家,这活计哪里辛苦,以前在锦衣阁,忙起来,大伙们家都不能回,在铺子里打一晚地铺就将就过了,都是应该的,哪里像现在,酉时后上工两个时辰,您就给两倍工钱。”
徒弟们也真心笑着,“是啊是啊,家里还问我铺子还招工不,想让我哥哥也来。”
以陈萱的眼力,她丝毫没看出这些笑容有一丝一毫的假意。
是她低估了底层民众的艰苦,她以为陈家村的生活已经是这里的极限了,却没有想到还有更多没有地的生民们,他们只有两个出路:
一个是给地主当佃农,辛苦一年,收获的大头还要交租子,不过是不饿死罢了,只有年景好,老天爷赏饭吃,才能攒下微薄的积蓄。
另一条出路是进城做工。不愿意向地主交租的民众们,毅然进城,只是,城里的生活并不比乡下轻松,像这些没有人脉,身无长处长处的村民们进了城,能做的只有下力气的苦活。
为了挣钱拼命了干的,不在少数,因太过拼命,丢失性命的也屡见不鲜。
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在老爷们看来。
人……不,奴隶!是无穷无尽的。
陈萱一时沉默了,对现代人来说应该的事,对这些人来说却是施舍。
她开铺子原本是为了改善生活,不愿做一辈子的农女、农妇,她要住大房子,吃美食,穿漂亮衣裳,要享受,要证明无论在哪里,她都会让自己活得好。
但此刻,她突然觉得,不止这些,还有更有意义的事应该去做,至少,别这些笑容消失。
陈萱清清嗓子,“我要宣布一个消息。”
“您说。”
“咱们涨工钱了,莫师傅以后每月十两银,分红不变,其它人,每月三两银,并用一厘月息,当作奖金。从今天起,每七日休一日,每年可请十日带薪休假,无需任何理由,想休便休。”
陈萱现在只能想到这么多,等以后腾出空来,她必定要完善铺子的福利制度,让跟着她的员工安安心心地跟着她。
屋内,寂静了片刻,一个年轻的伙计,用微弱的声音问了句:“真的?”
“当然是真的。”陈萱斩钉截铁,“对自己人,我从来不说假话。”一个商人的诚信有多重要,她还能不知道?
屋内瞬间响起来欢呼声,陈萱看见比方才更真切的笑容出现在了伙计们脸上,她也不免被感染,跟着笑了。
让陈萱感动的是,他们没有大肆高兴多久,没一会就主动的继续方才的活计,动作还加快了几分。
只要付出一点,这些淳朴的工人们,就会回报百倍的赤诚。
她走出了院子,叫了个在们外玩耍的孩子,给了三文钱,叫他给陈四娘传个话,说今天下午在宅子里等她,叫她空了过来一趟。
看了眼铺子,旧衣收购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她就回了宅子,等陈四娘的同时顺便盘盘账。
宅子就陈萱一个,家里人大部分时候都在铺子里帮忙,只有陈家旺,因为要去学堂,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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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花扔给了张三娘,给了些银子。
她进了自己的屋子,拿出张白纸,用自己做的炭笔,在上面计算。
为什么她能够将冬衣的价格压得这样低,其一是从芙蓉阁收购质地优良的旧衣,这些旧衣中是没有立马就能穿的冬衣的,有能穿的,富户也会去当铺换钱了,她能收到的主要是一些破烂得不能穿的冬衣,以及还算不错的单衣、甲衣。
其二就是从百姓处收购的旧衣了,质地当然没有芙蓉阁优良,不过,能来她这儿买二手衣的,自然不会讲究这些。
芙蓉阁的旧衣,她让莫师傅亲自把关,质量最好的那一部分,进行翻新处理,以原价的一半进行销售,有那需要买好衣裳充场面的人,就会买这种衣裳。
卖价是原价的一半,成本只是是原价的一成,是完全的暴利,眉州城的经济还算不错,富足的人家不少,她收得也多,光是这部分,她就赚了一百两。
剩下的衣裳多半是有无法原样修补的,这些,她就拿来充当冬衣最外层的布料用,有破损的,补上就是。
从穷苦百姓处收的衣裳就用来做冬衣的内部填充,加上一定比例的芦花、柳絮,通过莫师傅和徒弟们的缝补、裁剪,就成为一件崭新的“二手衣”了。
能想出这个法子,多亏了陈萱十几年的贫苦生活。
在这个时代,穷苦人家的冬衣,并非后世常见的棉袄。棉袄中塞得是棉花,在眉州,棉花主要用来织布,用棉花做内里的衣裳,价格高昂,不是平民百姓消费得起的,百姓们的冬衣多是芦花、柳絮、破布絮填充的。
陈萱自己也没有棉袄,只有一件芦花填的冬衣罢了。
她的成本就因此大大降低了,穷困人家的旧衣,大多烂得不成样子就会丢掉,她收购这些价格极其低廉,这部分,让她赚了五十两银子。
也就是说,陈萱手里已经有一百五十两,本钱已经赚回来了。
只是,这一百五十两还没捂热,就又要散出去了,芙蓉阁的衣裳还要继续付货款,伙计的工钱涨了,店里自己的收购也一直在进行,除此之外,还要扩大经营。
陈萱的二手衣买卖,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有心人只要留心,就能知道她的运作原理,这样的利益,不会没有人眼红,很快就会出现同样的铺子,她必须先抢占市场份额。
第一件事,就是要和芙蓉阁这类铺子谈合作,让竞争者就算有心,也苦于没有材料,第二件事,就是增加人手,开分店,迅速积累客户体量,让客人在竞争者还没出现的时候就成为你的老客户。
这些,都要钱!
她蹙起了眉头,现代的陈萱从没有被投资困扰过,有华光集团做后盾,什么资金没有呢,对于拉投资,可以说完全没有经验。
她又实在不想稳扎稳打慢慢积累资金,这类生意就是要快,等你慢慢发展,再想开分店,市场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最终,她下定决心,看向知州府的方向。
对不起了,夏小姐,还没让你赚钱,就得让你先出点钱了。
20. 有人闹事
曾经的陈萱想见夏朝兰,那是不可能的,现在的陈萱想见夏朝兰,只需要找知州府的门房的递个口信。
很快,陈萱就被请到了夏朝兰的闺房。
夏朝兰正在染指甲,几个丫头围着她,手上用蜡纸包着,见了陈萱,用眼神示意丫头们退下,等丫头们都出去了,才开口道:“什么事?”
陈萱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夏小姐,咱们开的铺子,经过五天的经营,净赚五十两。我来给您报喜。”
夏朝兰心里算了算,经营五天,赚了五十两,相当于一天赚十两,两个月就能赚六百两。这离一千两的目标还差很远。
她皱了皱眉,“这是喜?我认为我需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合作。”
听了这话,陈萱并不慌张,而是慢条斯理地将铺子这几日的火爆细细道来。
夏朝兰并不理解,铺子再火爆,不赚钱又有什么用呢。
见夏朝兰的眉头并没有因此松开,陈萱接着道:“百衲坊规模不大,且只在临河街经营,城里许多地方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家铺子,一条街生意就这般兴隆,若是再开分店,一日又怎么会只赚十两?”
夏朝兰迅速反应过来,她并不笨,只是自己并没有经营过铺子,母亲的嫁妆也因为家里的事,卖了周转,对买卖经营确实不精通。
听了陈萱的解释,才道:“那确实是件喜事,说明一千两银子你很快就会赚到,我们就会长久的合作下去。那牌匾你可还满意?”
陈萱猜到那牌匾是夏朝兰的手笔,轻轻一笑:“自然,有了那牌匾,一般的闲汉不敢冒犯,这都要多谢小姐。”
“只是……”陈萱装出为难的样子。
夏朝兰一幅了然的表情,“早就猜到了,难道你还能为了五十两银子来我面前卖好,说吧,遇到什么难事了?”
陈萱讨好一笑,“瞒不过小姐,在下前来,其实还有两个原因,一是请了位大师傅,这个大师傅有些麻烦。”
她一五一十地说了莫师傅的经历,重点说了他手艺有多好,在铺子里现在是不可或缺,就连卫大公子,也曾想请他。
夏朝兰笑了:“卫珵看上的?那确实有点本事。至于他那前徒弟,这类宵小,不必理会。”
陈萱点点头,说起了真正的来意,“小姐,既然这铺子很是赚钱,我想扩大规模,趁着过冬,大赚一笔,我已看了三处铺子,分别在三道街、牌坊街和饮马桥。”
“这三处铺子,都临街,相比于现在临河街的铺子,路段更好,租金也相对高昂,若这三处铺子都租下来,保守估计,每日的盈利在五十两。”
拉投资前,要先画饼,她还是很懂的。
没想到的是,她知道画饼,夏朝兰难道就不知道了?作为知州千金,给家里人画饼,给姐妹们画饼,给跟着她的下人画饼,她早就无师自通了。
现在,陈萱想给她画饼,一眼就被识破了,不用陈萱直说,她就领会了,“原来你是找我要钱来了。”
被看破了,陈萱也不慌张,真正的厉害,在于就算知道是饼,你也忍不住去吃,因为前景广阔,这饼真有可能吃到嘴里。
所以,她就笑笑,等夏朝兰下文。
果然,夏朝兰没让她等多久,揉了揉太阳穴,“我最多给你一百两,你也别太急于求成,一步一步来,走得虽慢,却踏实。”
她知道这是夏朝兰能给的极限了,还未拿到实际的利益,就如此相信她,虽有铺子确实有潜力的缘故,也很难得了,她郑重向夏朝兰行了一记同辈礼,“必不负小姐期望。”
“下去吧,我一见你就头疼。”夏朝兰看也不看她,对着外头喊了一声,丫头们应声进了门,将陈萱请到偏厅稍等。
屋内,抚琴听了夏朝兰的吩咐,惊得长大了嘴,忍不住道:“小姐,那一百两是咱们压箱底的银子了,要是打了水漂……”
夏朝兰打断了抚琴的话,“别担心,我什么时候失算过?这个陈萱有几分本事,指不定还是咱们捡着便宜了,这次赌对了,日后就不会再缺钱花了。”
夏朝兰是什么人?从小被家里人培养为了送进宫门的,会随随便便和人合作?从答应陈萱那刻起,就把陈萱查了个底朝天,割肉救祖到底是怎么回事,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
查到的内容,确实没有让她失望,对于这个合作对象,她是很满意的,聪明又敢做。
不管夏朝兰怎么想,反正陈萱最终愉悦地拿着一百两回去了。
*
百衲坊又重新开业了,百姓们早已期待不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再次开业,百衲坊伙计更多了,还多了一个掌柜、一个账房,可以说,这次开业,百衲坊真正算是走上了正轨。
热闹中,准备好的伙计说了百衲坊即将在饮马桥开分店的消息,从远处赶来临河街的百姓高兴不已,店里的气氛更加火热。
这样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就有十来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进了店来,店里人多,他们毫无顾忌地撞开身前的人,随意地在铺子里乱晃,客人看好的衣裳,他们过去强抢,试衣间前排好的队伍也被他们挤散。
有人忍不住斥责他们,他们拉着人家领子,“你要打架?”十个人往哪儿一站,摆出要打人的架势,被抢了衣裳的客人不敢争辩,只能灰溜溜离开。
这还不算完,几人四处扰乱正常秩序,伙计去请人离开,就大声叫嚣:“这就是百衲阁的态度,不买你家衣裳就不能进来了?”完全无视伙计们,摆明了不会走。
好些客人被他们吓得离开了。
陈萱是看明白了,这些人就是专门来找茬的,莫尚淳一脸歉意的过来,“他还不放过我,东家,你要解聘我,我无怨言,只望你能留下我这些徒弟们。我莫尚淳以后再不裁衣!”
徒弟们也一脸菜色,“前几次,他们也是这样,直到师傅被赶走,才肯罢休。”
陈萱笑了笑,“放心,这次啊,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三喜哥哥,去报官吧。”
莫三喜有些迟疑,前几次不是没有报过官,最终都不了了之,有时差爷都懒得来一趟。只是,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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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萱肯定的眼神,他犹豫一会还是去了。
东家很快就会知道没用了,莫三喜的心情沉重。
弄花巷子的角落处,卫珵的小厮见百衲坊的客人越来越少,收回了眼神,转身走了。
*
这一次,差爷们很快就到了,那群人见了差爷,换了副面孔,没有那番凶神恶煞的架势,却依旧有恃无恐,一人熟稔地掏出银子,讨好地塞进为首的差爷的手中,口中道:“吴爷,您近来可好,小的请您吃酒。嫂子快生了吧,到时定去贺喜。”
那被叫作“吴爷”的不捕快却没有预想中的接过,而是把银子往地上一扔,“你是个什么东西,大爷几时请了你,聚众闹事,兄弟们,逮了回衙门。”
几个差爷们迅速动了起来,甚至没有人告知来龙去脉。
捣乱的人傻了眼,严格来说,他们并没有犯事,既没有打人,也没有不许客人进门买衣裳,这种行为要定罪,是很难的,何况,他们一直定期打点差爷,往常这样的情况,就是教训两句,无关痛痒。
几人肉眼可见的慌了,还要说话,衙役们不给他们机会,直接带走了。
莫尚淳和莫三喜为首的伙计们眼见这几个恶霸被带走,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这些欺扰他们良久的人就这么被带走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激动地道陈萱面前,欢喜道:“东家真有本事!咱们日后可以安心干活了!”
他们不会笨到觉得是衙役们突然善心大发,要为百姓们做主,只可能是陈萱在其中起了作用。
见他们这么开心,陈萱趁热打铁,“既然大家开心,等下了工请大家到刘五叔的店喝酒,也算庆祝。”
伙计们听了更是欢天喜地。
只有陈珠,皱着小眉头思考,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们之前说衙役根本不会管这些闲事,这次却利索地压人走了。
想不明白,她就去问二姐,反正二姐总是会告诉她。
陈萱确实会告诉陈珠,她不担心小孩子听不懂,只要好好跟小孩子讲道理,就算此刻不不明白,她们也会慢慢琢磨,琢磨多了,自然也就懂了,什么都不告诉她,反而是害了她。
她现代的奶奶就是这么教导孩子们的,只要孩子问,就一定会解答。
于是,她也学着奶奶的样子,摸摸陈珠的头,“珠姐儿真会观察,其实是因为二姐认识更厉害的人,那个厉害的人吩咐了他们,他们就不敢不管咱们的事了。”
“那我要多认识厉害的人。”
陈萱就知道她会这样说,认真告诉她:“错了,是自己要变成厉害的人,厉害的人之所以愿意帮你,是因为你会变成和她一样厉害的人,不然啊,你认识她,她可不认识你。”
陈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陈萱并不要求她现在就懂,只是笑了笑。
今日之事,不是那群人被带走就完了,她还要想想怎么处置他们,好让昌平县的人掂量掂量,百衲坊可不是好惹的。
还有就是,一百两银子实在不够,她要不要去票号借点钱呢?
21. 你若愿意
恒昌票号一间铺子内。
“如何了?”
卫珵喝了口茶,等着小厮的回答。
算盘从小就跟着卫珵,自然知道他问的什么,“大公子,小的亲眼看见那几个闲汉进了百衲坊,客人全跑了。”
卫珵的嘴角露出丝笑意。
算盘最是会揣摩卫珵的心思,讨好地加了句:“小的断定陈姑娘的生意开不过三天。”说完偷瞄公子脸色,看见自家公子的嘴角咧得更开了。
兀地站起身,兴冲冲道:“走,去帮帮咱们陈孝女。”
还没等他出门,铺子的掌柜来了,道是陈家孝女来了,要借五百两银子,因是进来闻名眉州的人物,不敢擅自做主,请示来了。
卫珵眼睛一亮,又坐了回去,肃容道:“难道是遇到什么难事,吴掌柜,把她请进来,孝悌之女,咱们能帮则帮。”
“公子心善。”吴掌柜感叹一句,就要去请陈萱。
不一会儿,卫珵就在待客的偏厅见到了陈萱。
和他想象的满面愁容不同,陈萱的状态可以说是春风得意,卫珵却未想那么多,只以为是为了借钱,装的。
他心情大好,好整以暇地品着茶,等着陈萱开口。
自己是来拆借的,本就要放低姿态,所以陈萱对着卫珵笑了笑,“卫公子,不知道贵庄能否拆借五百两银子给我?我愿付五息月利。”
“姑娘既然愿付五息月利,应是没有抵押物,你可想过,若这五百两还不上,你会如何?“
陈萱当然想过,她能来借,其一是因为有夏朝兰支持,能保证她的铺子不会受到除了市场外其它因素的干扰。其二是弄花巷铺子的成功已经告诉她,市场反响是热烈的。
她可以肯定,这五百两银子,连息带本,不出一个月,她就能还上,立刻不假思索道:“我能还上,若差了一文,任君处置。”
“任君处置”四个字听在卫珵耳中,不知怎的,他心头一跳,脑海不可控制地闪过些画面。
陈萱见眼前这人的脸蓦地账红,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说了句有歧义的话,很是懊恼,也有些尴尬,慌乱解释道:“我、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我送进官府,也可以让我用名声助你,当然,发生的可能性很小。”
“嗯。”
卫珵脸上的红色一直未消,说实话,陈萱没想到这位卫大公子还挺纯情的,她以为古代的富家公子会比现代玩得很开。倒是她刻板印象了。
不过,她的五百两银子应该能借到吧?陈萱用一种恳切地眼神看向卫珵,期待从她嘴里听到“好”字。
触到她目光,那日在莫尚淳家的感觉又来了,他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调整好几个坐姿,撇到一旁的算盘,更是觉得哪里都碍眼,于是,他用眼神示意算盘出去。
算盘接到自家公子的眼神还有点不敢相信,他出去了,可就是只剩公子和陈姑娘了,他家公子不是从不与女子单独共处一室吗?
他还特意问过为什么。
公子说是怕被讹上。
算盘悄悄腹诽过,公子一无功名,二还未继承家产,年龄又大了,哪有年纪相当的良家女子来讹他。不过他是个奴才,主子吩咐只有照做。
在算盘的努力下,除了亲娘,卫珵还真没单独接触过女子,当然也没人来讹就是了。
今日就不怕被讹了?他带着疑惑退下去。
屋内。
卫珵勉强收回心神,有些躲闪道:“姑娘何必如此辛苦,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姑娘想要多少都可以开口。”
“什么办法。”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方法?她收集的信息还是比不上古代的地头蛇?
在陈萱地疑惑中,他缓缓道:“咳咳……我缺一个房中人,家母一直为我担忧,你若愿意,聘礼随你开。”
还觉不够,又补充道:“进了卫府,你就再也不必为生计奔波了,我别的本事没有,养你一个绰绰有余,到时我的银子,你皆可以花。”
卫珵说完,不敢看陈萱,心里却有十足把握,他可是恒昌票号的大公子,家中生意有一半都是他在打理,人又生得相貌堂堂,向来洁身自好,她应该很高兴吧!
谁知,“砰”的一声,陈萱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翻了茶几上的茶盏,茶水流了一地。
“卫公子羞辱我?”她脸色阴沉,来古代多年,她完全懂房中人是什么意思,这人是让她给他做妾。
在陈家村多年,因相貌出众,自小就有村民议论,道这孩子以后指不定有造化,这造化,指的就是去做妾。
在贫苦的族人看来,做妾那是吃香的喝辣的,甚至王春花和陈传根都隐隐盼着有这一天。
只是王春花每次一提,都会招致陈萱激烈的言辞反抗,才渐渐熄了火。
做了妾,即使是良妾,不会被随意买卖,也要一辈子看人脸色。她拼了命的谋划,就是为了摆脱被人摆布,还是有人敢这样羞辱她。
陈萱的脸色已经黑得要滴出水来。
“难道你想要做正妻?”卫珵没注意到陈萱的脸色,还在自顾自道:“正妻有点麻烦,需要……”
“我哪里让你误会了?”陈萱厉声打断他,用眼神上下打量一二,轻视之意,溢于言表。
“你想做我面首,我且要考虑一二,你怎么敢如此大言不斩叫我做你的妾,恒昌生意做这么大,原来靠的是卫公子的脸皮。”
卫珵愣住,随即脸色发青。
“卫公子生气了?”她轻蔑一笑,“哦,原来卫公子不是想做我面首,想做我正儿八经的夫君?”
“本公子就是一辈子不娶,也绝不娶你。”卫珵胸口上下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那可就多谢你了。”
说完,陈萱踢开脚边的茶盏。头也不回地走了。
算盘在门外就听见了茶盏落地的声音,见陈姑娘招呼也不打,气冲冲走了,猜想屋里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他默默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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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站着,完全不想去触霉头。
算盘盼着公子可千万别叫他。
良久。
“算盘。”卫珵声音低沉。
算盘硬着头皮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茶水,再看公子脸色,倒没有发怒的迹象,甚至可以说温和。
算盘的心却没有因此放下,反而提了起来,他家公子都多久没这么气了?
他躬着腰,越发小心翼翼回话:“公子您吩咐。”
“你说,若你是个良家女子,愿不愿意给我做妾?”
算盘目光一闪,他好像知道屋里发生什么了,“小的愿意,能给公子做妾,是小的的福分。”
卫珵听了却没什么反应,气氛一时凝滞,没一会儿,兀地起身,“走,咱们去看看陈大孝女的惨状,给你家公子出一口气。”
二人很快就到了弄花巷子铺子前。
望着眼前热火朝天的盛况,卫珵黑了脸,看向算盘,“这就是你说的人都跑没了,不出三天就倒闭?”
算盘哭丧着脸,“公子,小的也不知啊,小的明明看见了!”
卫珵用力收了扇子,绕去拐角,找了个小童,算盘心灵神会的递几个铜板,“小孩,之前我见百衲坊人都走完了,怎么现在又这么多人,那些闲汉呢?”
“被差爷抓走了。”
衙役还管起这事儿了,其中必然有事,卫珵立马察觉不对。
思索间,却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萱姐儿,让你去相看,你又跑了,你再是有钱,也是老娘的女儿。”
卫珵一愣,一道清脆的声音又响起:
“阿娘,你们给我相看那些人,不是书呆子,就是败家子,给他们钱,让他们开铺子,不要一天就给你赔光,还没我有本事,你也不嫌丢脸。”
眉州嫁娶,时兴高嫁低娶,男方要是没女方有本事,是要被嘲笑的,所以陈萱想了这个办法来拒绝王春花。
王春花果然无法反驳,只道:“那你要怎样的?”
“反正要比我有本事,至少在经营铺子上,要比我厉害,这样的人,我才喜欢。阿娘你等着,咱们百衣坊日后一定是眉州最大的二手衣铺。”她的声音自信满满。
算盘听出了是谁的声音,忍不住瞅一眼自家公子。
他家公子的脸上居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算盘。”语气也十分轻松。
“你说,要是咱们的二手衣铺做得比她强,咱们陈大孝女岂不是求着来做妾。”
“咱们的铺子肯定比她强,公子的才能,眉州谁人不知。”算盘迅速拍马屁。
“到时,我要狠狠羞辱她!”
算盘也义愤填膺,“到时,叫她给咱们公子洗脚!”
卫珵心情彻底好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陈萱蹲下身子给他洗脚的画面,甚至陈萱的手抚摸他脚的触感。心中一热,又唾弃自己,坚定想:
等我纳你做妾,叫你日日独守空房!
22. 卫府邀请
没从恒昌贷到五百两,陈萱有些可惜,却并不沮丧,眉州并非只有恒昌一家票号,选择恒昌是因为家大业大,月息较其它票号有些许优势。
现在这个情况,只能去其它票号试试了,只不过每月的利息又要多给点了。
陈萱在房间里写写画画,计算着哪家票号能少给点。
王春花在此时推门而入,“萱姐儿,族长家打发了个婆子过来,叫你和你爹去一趟,那婆子正在外头等着勒,你就穿新买的那件绸布衣裳。”她笑得像朵花,打开屋里的衣柜,要帮陈萱翻找。
“你爹正挑着衣裳勒,得亏你给他新买了些,不然,穿以前家里的旧衣,缝缝补补的,也给你丢脸。”
在她看来,自己女儿现在出息了,能得族长家的请,是件荣耀的事,以前在村里,除了年节祭祖,哪里见过。
陈萱却皱起眉头,很不乐意。
或许是现代人的关系,陈萱敏锐地感觉到族长家的行为,透着股上位者的强势,她开铺子的事,族里都传遍了,族长家不可能不知道,知道自己忙着铺子的事,请自己上门却不商量日子,说让她去,就得让她马上去,凭什么?
若自己依附他们也还罢了,明明从未求过他们,却处处透露着不尊重,她不认为她比族长家低一头。
陈萱决定晾着那婆子一会儿,若不让这些人看清楚自己已非吴下阿蒙,他们还能更得寸进尺。
把王春花推出去,说自己要换衣裳,让她转告那婆子等等,关上门,她又在桌前坐了下俩,继续算自己的钱。
直到王春花来催了三次,她才慢腾腾地开了门,换上衣裳去见那婆子。
王春花不懂,只以为是她真的慢,还纳闷这稠衣裳真有那么难穿?一度要进来帮陈萱,都被她拒绝。
那婆子却不会不懂,萱小姐分明是在拿乔嘛,这种把戏,她一个资深老仆,还是看得明白,她倒不急了,从宅里传来的消息来看,萱小姐可是要出息了,她要拿乔,就是何氏现在也只能受着。
想到自家夫人等半天也等不来人,有无可奈何的样子,她还隐隐有些高兴。所以,拿起手边陈珠泡来的茶,慢悠悠地喝着。
两人都不急,慢慢时间就过了一个时辰,这时,陈萱才姗姗来迟,算上路上的时间,等陈萱到族长家时,离婆子从府里出发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
何氏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算着时间,明明应该早到了,却还没个人影。
又无可奈何,下火的茶吃了三盏,终于见到了陈萱。
下火的茶没什么用,族长夫人垮着脸,不满道:“萱姐儿,怎的这么晚,临河街离这儿半个时辰就够来回了。”
陈萱不卑不亢道:“铺子临时有事,耽搁了。”
何氏没想那么多,真以为她是有事,她不觉得陈萱会想和自己家叫板。只道:“你一个女孩,少做些抛头露面的事。”
陈萱笑答:“深闺养性,那是大家小姐才做的事,就像五姑姑,像我这样的,没什么讲究勒。”五姑姑就是何氏的亲女儿。
何氏其实心里也认同,岔开话题,“今天叫你来啊,有件天大的喜事,你可曾记得之前那三位公子?”
陈萱愣了,她早就把那三个人抛之脑后,他们不会来提亲了吧?电光火石之间,陈萱已经想到了要怎么去请夏朝兰帮忙,当下的应付之词已经在她嘴边。
何氏却话锋一转,笑道:“那三个啊,我跟你叔祖想了想,还是配不上你,如今啊,有了更好的。”
“更好的?”陈萱的心提了起来。
“是啊,今儿一早,恒昌票号的夫人上门,我以为什么事呢,当初感觉她们家有那意思,后来却没了下文,又不好上赶着。”何氏拉过陈萱的手,“谁能想到,今天专程过来,居然是想请你明日去家里赏花,听话里的意思,是想为家中二公子求娶你。”
陈萱傻眼,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恒昌票号,在眉州经济圈是个庞然大物,她不确定夏朝兰能不能为她解决,若是不能,她又怎么拒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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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说话,何氏还以为她害羞,拍拍她的肩,“好了,萱姐儿,今天就在家里住一晚,明天啊,我就带你上门去。”
陈萱退了出去,去了她在族长家住过的屋子,用被子蒙住脑袋,十分沮丧。
今日拿乔,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有了拒绝的能力,殊不知人家何氏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她的价值还是不够,若是陈家有一半人都靠陈萱吃饭,若她的财产比族人加起来还要多,族长和何氏还敢这样对她吗。
说白了,她现在根本没有说不的实力,夏朝兰也不会为了她得罪恒昌票号,她的价值还没到这个地步。
叹了口气,她从被子钻出来,拿起屋里的纸笔,又开始写自己的计划书,她要多开铺子,多提升自己的价值。
虽然现在还在被摆布,但总有一天,这一切会改变的!
第二日。
陈萱跟着何氏和陈长谦,去了卫府。
三人跟着丫鬟去了正厅,一男一女在厅中坐着,想必是卫老爷和卫夫人了,先是一番见礼,卫老爷和卫夫人和蔼地笑着,吩咐下人给了陈萱见面。
卫夫人甚至拉过陈萱的手,亲热道:“上次在知州府,我一见就喜欢,就想找陈姑娘这样的做儿媳勒。”
何氏自然谦虚,反把卫二公子夸一顿,双方都笑了,气氛极为融洽。
“咱们都是老头老太了,陈姑娘陪着咱们多无聊,我没女儿,只好请我小儿子作陪,带萱姐儿去赏赏花吧,他们小年轻,聊得来。”
眉州风气开放,除了官宦门第和何氏这样拼命像官宦门第靠拢的人家,商人工匠的女儿抛头露面是常事,商人也不讲究婚后新人才能见面,男女们婚前相处还算正常,所以才有了卫夫人的话。
陈萱就被带去了花园,在一片红红紫紫中,百无聊赖地等着卫二公子。
脚步声很快传来,眼前小径出现一个人影。
陈萱视线转过去,看到了一张不耐烦的脸。
嗯,这张脸,她见过!
23. 都很满意
卫瑞本以为那日拒绝以后父母不会再提婚事,没想到他爹一直在关注那位孝女,听说那孝女的旧衣铺子开得风生水起后居然又旧事重提。
这次不管卫瑞怎么拒绝,他爹都不为所动,反而数落卫瑞:“逆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你能推辞的?祖宗礼法忘了不成。”
又来软的,“瑞哥儿,你以为恒昌在眉州能永远一枝独秀?郑相要退了,票号没了靠山,就如无根浮萍,恒昌一年的利息中一半源于官宦人家,百姓的生意很少做,日后官宦人家的生意少了,就得多做点百姓的生意。”
他语重心长:“娶了陈姑娘,她的好名声,相当于咱们的好名声,百姓欢喜她,就是欢喜恒昌。不然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恒昌倒了,爹娘被仇家弄死?”
娘亲孔夫人也在一旁哭,卫瑞是个孝子,如何顶得住,只能答应下来。
答应是答应了,心里的不愿也无法消除,这几日,卫瑞脑海中总是闪过王瑛的脸,叫他如何也不能欢喜地去见陈萱,细细思量,又觉得爹的话太严重,恒昌眉州仕宦人家的关系经营多少年了,就算郑相退位,会受影响,也却绝不会到被仇家弄死的地步。
他心中的不乐意越占越多,于是就有了花园中的一幕。
他臭着脸,盼着这个农女识趣些。
只是,园中的腊梅开得正旺,清冷的香气让他想起曾经闻到的气味,微风刮着脸,有些冷,在这铺天盖地的香气中。
他看了一张俏生生的脸。
难道是出现幻觉了?怎么会看见她,他的钦慕竟到了这种地步?直到那个人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她的手,又迅速收了回来。
有点凉,却并不冰冷,这足以证明,眼前这个人是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不是他的错觉,这个时间点,在这里的,除了爹娘安排的那个人,他想不到其他,原来,她骗了他,她不是什么王瑛。
她就是陈萱。
要和他定亲的陈萱。
此时的陈萱愣了,真的愣了。
想起了那日在树上,仿佛是听到什么卫二公子,但当时情况危急,她完全不关心这个人是谁,所以在何氏说要去和恒昌的二公子相看,完全没想到是曾经遇到的那个人。
当日的记忆浮现,她记得她还骗了这个人,说她叫王瑛,她忍不住微微侧过,避开他的视线,说谎被拆穿,总是有些尴尬的。
不过很快,她就坦然处之了,骗都骗了,能有什么办法,她们商人,脸皮一般比较厚的,大不了就不定亲,正合她意。
她索性闭上嘴,一个字也不说,等他开口。
就这样,她走到他面前,一言不发,眼前这个人却碰了碰她的手,就在陈萱疑惑的时候,他又从愣神的状态变得神采奕奕。
脸上还出现莫名的笑容,她更加疑惑了,不就是骗了他吗,还能把他骗傻了?她忍不住开口了,“你没事吧?”她不能承担见一面就把卫二公子见傻了的罪名。
“多谢姑娘关心,我只是怕你是假的,没想到姑娘就是陈萱。”他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又成了初见他时翩翩佳公子的样子。
只是,在陈萱看不见的地方,他悄悄抓了抓衣裳下摆,把熨烫得匀称的布料,抓得都皱了。
“是我骗了公子,对不住了。”陈萱坦然表达歉意。
“没事没事,那种情况,姑娘不告知在下名姓是应该的,是卫某唐突了。”他也表达歉意。
“无碍。”
这句话后,没有人开口,场面冷了下来,陈萱是没什么可说的,她并不想和卫二有什么牵扯,巴不得卫二不喜欢她。
卫瑞是在心里思索要说什么。问她是否遗失了帕子?可他怎么知道她遗失了,难道说他拾了帕子,保存至今,又怎么解释他为什么要存留这么久?这岂不是司马昭之心。
少年人的爱慕,总是不肯明明白白的表达,怕被看轻了,怕被拒绝了,怕对方不喜欢……
他们的爱慕总是从眼里流露出来,从手心的汗中浸润出来,从微红的耳尖晕染出来,现在陈萱还看不懂,只当他也是被逼的。
卫瑞纠结良久,缓缓道:“父亲和母亲都想为我娶你。他们很喜欢你。”卫瑞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这句话既能表现父母对她的满意,又能试探她的态度。
“多谢令尊令堂抬爱。在下不敢当。”
“不不不,你值得,我可不敢割自己肉,你那么孝顺,值得别人喜欢。”卫瑞不许她谦虚。
陈萱笑了笑,觉得还是和他说明白,“二公子,你知道我在县里开了间铺子,那铺子是我的心血,我是不会不管的,你娶了我,我也会出去打理铺子。”
她语气坚定:“二公子可要想清楚,到时你就会有一个抛头露面的妻子。”
卫瑞稍有迟疑,在他的生活经历中,妻子出去开铺子,意味着夫君没本事,真这样,必然会有人笑他,不过迟疑一瞬,他就想明白了,要么被人笑,要么不娶陈萱。
不娶陈萱,他绝不愿意,马上表示:“你想去便去,若我能帮你,你尽管开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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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萱倒没想到,他并不像许多古代男子那样面子比天大。只是,卫瑞和她一样,不是拍板的人,他们两个也是被摆布的人罢了。
她转过话题,聊起了园中的腊梅。
他们这里平平谈谈,正堂中的四人却聊得融洽。
卫家是陈家高攀不起的,陈家虽有人做官,可像卫家这样的大商号背后人他们惹不起,经营的关系也不是陈家能接触的。
这样的卫家想娶陈家的女儿,陈族长是求之不得,莫说陈萱,怕是娶他,他也从了。
双方都对对方很满意,很快达成一致,三日后,就安排媒人,上门提亲。
又把把当事两人叫回来,想看看他们相处如何,虽然他们相处如何并不影响婚事,却要走走过场,表明他们是让两人见过的,说出去也好听,就是官宦人家,也会在婚见长辈见证下,见一面。
陈萱和卫瑞很快进门。
见何氏和陈族长喜笑颜开的样子,她就知道婚事板上钉钉。她不会坐以待毙,趁着何氏打趣要她做儿媳,想要看看她害羞的样子,说出了在卫瑞面前说的那话。
“谁要做了夫人的儿媳,不知是多大的福气,像我这样的,成了婚也要出去抛头露面开铺子的人,怎么配做夫人的儿媳。”
何氏笑容收了,屋内融洽的气氛冷下来,陈族长和何氏严厉的目光向陈萱射来,她却熟视无睹,站在一旁就不开口了。
卫瑞干笑几声,缓和气氛道,“陈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多少男子都没陈姑娘会开铺子。”
气氛并没有好起来,何氏勉强道:“我们萱姐儿喜欢开玩笑,呵呵。”
这话骗不了人,气氛一如既往。
“哈哈哈哈哈哈……好!”
最终,是这道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是卫老爷,他抚抚胡子,大笑道:“陈姑娘天生该是商家的人,我这小儿子,在商道上一窍不开,我就想为他娶个有天赋的儿媳。”
之前的僵硬气氛一扫而空,四人又热热闹闹的聊起来,仿佛刚才的冷场没有发生过。
卫瑞愣住,他以为他爹喜欢他娘这种类型的儿媳!
陈萱傻眼了。
卫瑞随即狂喜,这样的狂喜一直持续到晚食,他哥回来。
卫瑞傻不得楞登的一直笑,引得卫珵奇怪。
卫瑞对陈萱的欢喜谁都看得出来,卫老爷在一旁道:“该跟你大哥说说,没你大哥,也没恒昌的今天。你又怎么娶到称心的媳妇。”
“大哥……”
24. 胡大姐儿
“阿娘,我选上了我选上了!”
长女激动的声音传来,细听话里的内容,丁秋娘顾不得编了一半草鞋,喜得迎了上去,拿过长女手中的一张纸,细细看来。
那些在丁秋娘看来是蚂蚁爬道的字,她直接忽略了,直往右下角那个图案看去。
那个图案是个最常见的对襟裙样式,小小的印在上面,丁秋娘再三确认真的和百衲坊铺子外头挂着的幌子图案一模一样后才狠狠把女儿搂在怀里,欣喜若狂道:“是真的,大姐儿出息了!日后不会饿肚子了。”
不怪丁秋娘这么高兴,前几日,百衲坊的伙计放出消息,要招一批裁缝学徒,每月工钱一贯钱,不仅包吃,还包四季衣裳,若学得好出了师,月钱五两不说,每月还能按等级平分一厘的分红。
大周朝的学徒,无论是木匠、石匠、瓦匠或任意行当的学徒,在学徒期间都是不给工钱的,顶天包一顿饭,甚至要想拜师,还要给师傅拜师礼,不是殷实人家,是没办法送孩子去做学徒的。
所以,百衲坊的招收学徒的待遇甫一发出,就有无数的底层百姓挤破头去应招,给管事送礼,找亲戚托人情的数不胜数。
只是百衲坊有两点要求,一是年龄必须在十岁——十五岁,二是当着百衲坊管事的面用巴掌大的布料裁出一件衣裳来,取裁得最好的那批人。
这两个要求把大多数人挡在了门外,胡大姐儿从小手就巧,听说了这个消息,在家从自己的旧衣裳上裁下一块布料来,日日练习,那块小布,被她拆了又缝,缝了又拆,吃饭也不离手。
终于,黄天不负有心人,她当着百衲坊管事的面,把发的那块布料小心翼翼地裁剪、缝补,形成一件有模有样的衣裳来,管事把衣裳拿去先仔细看了又看,还把衣裳用小剪子一点点拆开。
胡大姐儿紧张地看着管事的脸,生怕错过管事一丝一毫的表情,管事缓缓上扬的嘴角被她捕捉到,一丝惊喜从她心底升起,管事笑了,是不是下一句就要说她通过了?
管事确实没让胡大姐儿失望,笑着对胡大姐儿道:“不错,这位姑娘,你很有天赋,百衲坊欢迎你的加入。”
胡大姐儿屏住的呼吸终于畅通,竟有流泪的冲动。
管事又拿出几张纸,“这是我们百衲坊的契书,你拿着出门找王管事,她一看就知道你被录用了,她会告诉你咱们这儿的待遇,你想好了,王管事就会带着你去官府立契。”
听了管事的话,胡大姐儿诚惶诚恐地接过那几张纸,像对待珍宝似的细细叠好放进怀中,行了一礼,就出去找王管事了。
之后的流程顺利的不可思议,在王管事那儿,她见到了许多像她一样被录用的女孩,男孩她只见到了两三个,她不由得惊讶的张口嘴巴
一旁的女孩一看就知道她在惊讶什么,走来主动向她解释:“你不知道吧,东家说了,招的十个人里面,只能有九个女孩,一个男孩。”
“怪不得,原来东家喜欢女孩。”胡大姐儿有些高兴,在她的认知里,女孩不比男孩受欢迎,她一条巷子的小姐妹,有一家生了五个女孩,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在家里可谓是土皇帝。就连出去找活计,也永远是男孩比女孩受欢迎。
居然有更喜欢女孩的东家,她觉得自己运气真好。
“对!东家最喜欢女孩了,进了百衲坊咱们女孩也能自己挣钱了!”女孩很自豪。
“你知道得真多。”胡大姐儿由衷夸赞。
女孩有些害羞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娘就是百衲坊的伙计。”
“怪不得你知道那么多,你娘真厉害。”胡大姐儿真诚道。
夸她时,女孩害羞了,夸她娘,女孩却不害羞,而是有些自豪道:“那当然,我跟你说,我们出师了不仅仅有契书上写的四季衣裳,还有节礼,前些日子过节,我娘带了好大一刀肉回来,东家说了,日后每年都有。”
胡大姐儿睁大了眼睛,见胡大姐儿惊讶,女孩更来劲了,”还有还有,每年有一次去仁心堂看诊的机会,东家出钱。每七日可以休沐一日,过了辰时还在上工,东家还会给双倍工钱,不过,这样的机会现在少了,你不想下工,掌柜还要催你呢。”
这些好处都是胡大姐没听过的,她悄悄掐了自己手臂一把,确定很疼才敢相信不是在做梦。
旁边的女孩们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对话,都竖着耳朵悄悄听着,此时竟也做出了和胡大姐儿相同的动作,龇牙咧嘴的表情出现在她们脸上,她们互相对视,都无声地笑了。
这点小插曲,让女孩子们很快熟络起来,都是相同的年纪,真是有聊不完的话,不过半个时辰,几个女孩就姐妹相称了。
有了好活计,有了小姐妹,家里人也会因为胡大姐儿的工钱过得不那么紧巴,胡大姐儿浑身充满了干劲。
为了庆祝胡大姐儿成为百衲坊的学徒,她娘咬牙买了两斤猪肉,家里人许久未沾荤腥了,俱都垂涎三尺,一顿饭,吃得家里人眉开眼笑,对过冬的忧虑似乎一扫而空了。
她小妹还奶声奶气说:
“今日是过年了吗?”逗得家里人哈哈大笑。
夜晚,胡大姐儿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带着笑意进入了梦乡。
丁秋娘来屋里给孩子们掖掖被角,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衣裳,往日,她都会借着月色,给家里人补衣裳,家里孩子多,又走街串巷给人跑腿,衣裳容易破,丈夫扛货也耗衣裳,她是个讲究人,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破了立马就要补的。
这个活计,通常在晚上做,白天她要洗衣裳,为了赚冬衣钱,白日她不敢停,害怕无情的冬月带走她任何一个孩子,只有夜晚,忙活完了,她才有时间给缝补。
因为老是在月色里缝衣裳,她眼睛有点花了,丈夫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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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劝她少洗衣裳,白日里的时间用来缝补,不要磨瞎眼睛,她从没听过。
只是今日,丁秋娘穿针的手顿了顿,大女儿做了百衲坊的学徒,每月一贯钱,包衣裳,包吃,家里剩了一笔开销,又得了一笔钱,她完全不需要这么拼了,她也可以歇一歇了。
这天晚上,丁秋娘睡了一个完整的觉,她甚至梦到了她祖母,在村里那条只容一人同行的小道上看着她,缓缓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这种笑容,陪伴了她整个孩童时期。
*
陈萱房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五百两银子借来了,陈萱却不想向之前计划的都拿来开铺子了,她想过了,临河街在昌平县的南边,她只需要在靠北的地方开一个铺子,大部分的百姓都能花上一定时间走到。
把五百两全投进二手衣铺,确实能抢占大部分市场,但管理却难跟得上,口碑是一个平牌的生命,她决不能为了赚快钱草率。
所以,她决定除了饮马桥的铺子,二手机铺子暂时不开了。
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二手衣生意的客户群体主要是中低阶层,夫人阶层无论如何都是不会买二手衣的,富人的钱她就赚不到了。而富人的购买力恰恰很强,她不能放下这口蛋糕。
昨日,看到陈苗玩得娃娃她突然有了灵感。
陈苗玩具很少,她现在的玩具是来了昌平县后,陈传根给她买的。
陈传根这个人,你很难说他是一个好父亲,却也很难说他是个彻底的坏父亲,到现在他都在陈萱铺子帮着做清洁呢,甚至没要过工钱,当然,陈萱每月给王春花的家用是足足的,只是陈传根节约惯了,吃住都在家里,王春花很少给他钱,他也很少去花钱。
那玩具是个布老虎,老虎是黄黑配色,陈苗的那个通身却是棕褐色,倒不是百姓不能用黄色,大周朝对颜色几乎没有管控,只是亮眼的染料本身价格高昂,不是百姓的衣裳用得起的。
所以,陈苗的布老虎只是勉强有个老虎的样子罢了,远不及现代精巧的玩偶。
陈萱就是在这个不精巧中发现了商机,布老虎是小玩意,要不了几个钱,现代的手办、娃娃却能做到上千、上万。如果她大力研发,控制成本,做些憨态可掬、栩栩如生的动物玩偶,应该有得赚。
这些玩偶不仅要好看可爱,还要有各种各样的衣裳,供它们换着穿,对孩子来说,很难没有吸引力。
不仅仅是孩子,陈萱还把目光放在了闺阁小姐上,除了动物,若她做些拟人玩偶,让小姐们换衣裳玩,就好比现代的芭比娃娃,那可是陈萱小时候的最爱,她相信,这个时代的小姐们,也抵挡不了换装游戏的诱惑。
这就是为何百衲坊要招收这么多学徒的原因了。小衣裳由大师傅定版,学徒们来做,小衣裳能做得精通了,又可以做二手衣了,既培养了学徒又赚了钱。
陈萱偷偷笑了。
25. 玲珑偶阁
杜圆圆正在挑选赴宴的衣裳,家里就是开绣坊的,她自然要穿绣工精妙的衣裳,为自家打打招牌。
她娘吕氏在一旁指点首饰搭配,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在宴会穿过一次的衣裳是决不能再穿着去第二次的,这已经是杜圆圆这个月做的第六件衣裳了,她忍不住嘀咕:“知州府是缺钱了?”
吕氏立马瞪她一眼,“知州府也是你能议论的,嘴上没个把门,传出去你爹不打死你。”
杜圆圆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找补道:“娘,在家里嘛,吕妈妈和玉兰又不是外人,怎么传得出去嘛。”
吕氏很想教教这个丫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的道理,但马上要赴宴,她没这个时间,只用眼神扫了一眼玉兰。
吕妈妈是她娘家带来的,她绝对信任。玉兰立马识趣保证,吕氏这才揭过。
其实她心里也犯嘀咕。
一场宴会,要准备的不少,四色点心,闺秀们的活动,彩头……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但像知州夫人这样的眉州权贵办宴,却是赚钱的,一张赴宴的帖子能卖上百两,还一贴难求。
往年知州夫人每月只办一次宴,今年冬月却是第二次了,不止杜圆圆,吕夫人自己也和丈夫嘀咕过。
杜圆圆最终挑选了一件双针绣的直领裙,欢欢喜喜上了马车,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是很喜欢参加宴会的,因为又可以和小姐妹们见面玩耍了。
这不,姐妹们一见面亲亲热热地挽在一起,一起去见夏大小姐。夏大小姐是闺秀们的头儿,闺秀们都是她带着玩儿。
今日,夏大小姐带着她们来到院子里,院子里用几张桌子拼成一张格外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布偶。
杜圆圆定睛一看,是各式各样的动物玩偶,有老虎、绵羊、狐狸……还有的,杜圆圆甚至说不出名字,走进看,不止动物,居然还有小人,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身子,穿着小衣裳,可爱极了。
已经有小姐忍不住伸手去摸了,夏朝兰拿起其中一个布老虎,笑着道:“从一个新开的铺子买来的,有些趣味,请姐妹们一起来玩,这些动物玩偶和人偶都可以换衣裳,想穿什么衣裳自己搭配就是。”
闺秀们早就被这些憨态可掬的玩偶吸引,纷纷上手,杜圆圆眼疾手快,从桌上立马拿了个小人偶,是个女孩的样子,头发被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毛挽成一个高椎髻,眼睛圆溜溜的,占了整张脸的一半,现实里不可能有人长这样,在这个人偶上却出奇的和谐可爱,叫杜圆圆一眼就爱上了。
桌上的人偶不多,抢到的闺秀没几个,此时杜圆圆身边就围了相熟的姐妹,一起把玩,一旁的架子上还有袖珍的璎珞、手镯、发钗,甚至小襦裙、齐胸的、交领的、直领的,内杉、外杉、披帛、褙子、夹衣、冬衣,人有的衣裳样式,它都有。
各式各样、各种颜色,供闺秀们按自己的喜好搭配,就连动物玩偶,也有属于自己的衣裳,闺秀们挑花了眼,试了这个颜色又想试试另一个颜色,试了这个样式又试那个样式,闺秀们换来换去、叽叽喳喳,好不快活。
杜圆圆因为抢到了一个人偶,想要一起玩都得她同意,一时交了好些新朋友,甚至还有主薄家的推官家的千金,要知道,她们这些商户女向来被官家千金看不上,只有巴结的份。
夏朝兰看着热火朝天的景象,继续道:“姐妹们,今日的活动也有彩头,咱们比谁搭配的小人儿最好看,三人一组,人偶娃娃只有五个,其它姐妹来投筹子,哪组的筹子多,哪组就赢得彩头。”
“这个好。”这个新奇的玩法,迅速获得了闺秀们的赞成,有人偶娃娃的小组登时更加认真,在架子中选来选去。手中只有动物玩偶的闺秀也这个小组看看、那个小组看看,好像要先观察观察待会儿要投谁。
本来,换装游戏就对闺秀们吸引力大,现在加入了比赛,自己给娃娃挑的衣裳可是要让众多闺秀们选择的,那肯定不能输了,都卯足了劲,要拔得头筹。
杜圆圆家里是开绣坊,对配色搭配有些心得,她和组员们挑挑选选,最终搭了一套取名为“月宫嫦娥”的衣裳,叫园子里的小姐们夸赞不已,不出意外的拿到了彩头,握着穿着“月宫嫦娥”的小人儿,在众人的注目下,她手竟都有些颤抖。
无它,杜圆圆从没有拿过彩头,甚至无甚长处,读书上,她比不过书香门第的小姐,射箭上,她弓都拉不满,家世普通,人有有些胖,相貌更是普通,在眉州的小姐里,从来都是衬托人的绿叶。
有了这些人偶,闺秀们其它活动甚至都没参与,一下午都耗在了这上面,等夏大小姐暗示天色不早了还意犹未尽,忍不住打听:“夏姐姐,这些玩偶在哪里买的,我回家也让人买去,太有趣了。”
这时,夏朝兰眼里有了笑意,她毫不藏私道:“就在城东,是家新铺子,叫玲珑偶阁。”说完,拿起最近的一个玩偶,翻过来,露出玩偶的脚底,“你们看,凡是这家铺子出的玩偶,都有这个笑脸标记。”
闺秀们纷纷表示回去就要买,杜圆圆也在心中暗暗记下,这家店的所有玩偶,她每一个都要!
第二日,杜圆圆戴上锥帽就早早地出门了。
坐上马车,没多久,杜圆圆就到了玲珑偶阁门口,一眼,杜圆圆就爱上了这家铺子,因为这家铺子的门框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偶,实在是一种新奇的感觉。
她迫不及待地进去,入目就是一个直达天花板的玩偶山,四周空了出来,供客人走动,四面是用木头做的一个个隔子,每个隔子里都是不同的玩偶,有的阁子里是挂出来的衣裳,她忍不住走过去。
真是看得人眼花缭乱,伸手拿起一只白狐狸,又看到一个小兔子,想去拿小兔子,又注意到一旁阁子里的小衣裳,居然还带着帽子,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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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白狐狸小兔子穿上,不知道多可爱,她走不动路了。
心里嘀咕,要是一次买多了,都拿不回去呢,只是眼角余光却扫到一旁的客人,那个客人拉着推着一个木制小车,车里放着许多玩偶和衣裳,其实一进门她就注意到了,只是不好意思问,那显得她多没见识啊。
伙计跟过来介绍,“客人有看上的玩偶和小衣裳,可以放在这个车里,买完了再去门口结账就是。”说完,就帮杜圆圆推了一个车来,笑道:
“店里的客人都喜欢推这个,其实像小姐这样的,不用自己走路逛,我们店有贵宾制,只要消费满五十两,就可以成为小店的贵宾,去隔壁让伙计一个一个拿给您看。还有贵宾专属服饰送给您。”
杜圆圆想了想,虽然她很想立马变成贵宾,彰显她的身份,只是这个小车看起来好好玩,她实在想试试。
于是,她接过伙计的小车,自己在店里推起来,她只需要用一点力,小车就随着她的心意走到哪儿,她甚至只顾着推来推去,忘记选玩偶了。
店里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杜圆圆就看见一个昨天在宴上见过的小姐也推着空荡荡的小车,在店里晃来晃去,二人对视,心照不宣的笑了。
*
玲珑偶阁风靡全眉州。
没办法,换装游戏的吸引力对于女孩子们是致命的。
以前的眉州小姐们,比谁的衣裳更好看,谁的首饰更珍贵,现在小姐们,比的是——玲珑偶阁的限定!
是的,玲珑偶阁的衣裳已经不是有钱就能买了,每个月,玲珑偶阁都会推出一套限定衣饰,不能用钱买,只能通过掣签的形式掣中,而只有累计消费五百文才能获得一次掣签机会。
就有人问了:“要是有人一直掣不中,岂不是永远也无法得到这套衣裳了?”
玲珑偶阁的掌柜向大家解释:“愿意花大价钱也要掣到小店限定的客人,定是小店的忠实主顾,玲珑偶阁是不会让忠实主顾失望的,掣了百次,仍就未掣中的,小店会直接将这套限定送给您。”
这个月的限定叫腊梅仙子,是“十二花神”系列的第一套衣裳,一经推出就让闺秀全趋之若鹜,一时间,闺阁里的话题都变成“你知道吗,我掣了十次就掣中了腊梅仙子。”、“我掣了一百次!”、“我掣了九十九次!”、
“哼,十次算什么,我有一个三级贵宾专属的熊猫玩偶,你有吗你!”这是掣了一百次不服气的。
没错,玲珑偶阁的贵宾有等级,一级贵宾五十两,二级贵宾一百两,三级贵宾三百两,眉州许多闺秀,都以玲珑偶阁的三级贵宾为荣。
那个只掣了十次就掣出腊梅仙子的小姑娘,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你得让我跟你一起玩熊猫,下个月,我就帮你掣。”
不服气的小姑娘立马没了气焰,虽然她有钱,也想只花几贯钱白拿一个腊梅仙子啊。
26. 竞争对手
陈萱换宅子了。
玲珑偶阁给她带来了暴利,夏朝兰一千两的要求几天就完成了,除了一千两,她和夏朝兰约定,凡是她开的铺子,利润都要分五成。
只是玲珑偶阁没开张多久,铺子还需要流动资金,后续的生意也要本钱,所以夏朝兰只是提了一千两去花销,铺子的流动资金并未伤筋动骨。
陈萱自己也提了一千两,既然赚了钱,就不能委屈自己,她要给自己换个大宅子,买了个厨娘,王春花做饭不难吃,就是穷惯了,舍不得吃、舍不得用,她买了厨娘来,把一日三餐的事都交给厨娘,不再让王春花插手。
又买了马车、雇了车夫,请了两个婆子打理宅子的日常琐事。
有了钱,铺子的各种伙计,她也要准备上了,争取让她的客人享受眉州最好的服务。上次百衲阁闹事的人让陈萱觉得,应该聘请些类似现代保安一类的伙计。
平时不用做其它事,只要店里有客人不守规矩,就立马出面把人请走,寻常的伙计没有多少威势,在气势上就不能压倒闹事的客人,还得需要找写人高马大的人来顶场子。
招来的伙计们需要有一个头儿,这个头儿最好是陈萱自己人,完全可以信任,又能够服众,这个保安队队长的人选,陈萱已经想好了,就是她大姐——陈婉。
省去了培养人才的时间又被她完全信任。
她要铺子里找陈婉,预备说这个事,才进门,莫三喜就急急过来,把她拉去一边,口中道:“不好了,东家,临河街上开了个间新铺子,也是二手衣铺,名字叫卫氏旧衣。听说是恒昌的大公子开的,今日店里都没什么客人了。”
卫氏旧衣铺哪里不开,偏偏开在临河街,摆明了是要抢陈萱的顾客。
陈萱并不担心,她安慰莫三喜道:“三喜哥别急,我最不怕的就是比做生意,只要他光明正大地和咱们竞争,我就有把握守住咱们眉州最大旧衣铺的名头。”
莫三喜并没有因为陈萱的话松下心神,仍忧心忡忡道:“东家你不知道,卫公子是商业奇才,城里最大的酒楼是他开的,最大的香料铺子也是他开的,只要是他想涉足的行当,没有做不好的。”
陈萱当然不会小看古代人才,正要说话,莫尚淳过来了,他也是听说了卫氏旧衣的事,来找陈萱的。
“东家,是我连累您,定是当初我拒绝了他,来了百衲阁,才让他迁怒您,本以为城中有名的大善人不是小肚鸡肠之辈,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东家,我去求他,让他放过你。”
莫尚淳在百衲阁做工这么久,自然知道陈萱家境其实并不好,当初的银子,也是咬着牙给的,他不是不知恩的人,人家处处为他想,他又怎么愿意拖累人呢。
陈萱有些哭笑不得,卫大公子确实小肚鸡肠,却不是为着抢人,多半是上次她当面羞辱他,他才怀恨在心,这种公子哥最好面子,陈萱惹了他,他就要找回场子,和莫师傅关系倒不大。
她安慰道:“您可别去,开门做生意,没有只许我做,不许他做的道理,他要是用家里的银子砸咱们,咱们那点银子兴许真砸不过他,被他砸死了,但比生意手段,我还不怕他。”
又指了指店里摆着的小玩偶,这是旧布做的,专门卖给贫苦的百姓,让买不起玲珑偶阁玩偶的孩子们也能乐一乐。
“莫师傅,你可不要忘了咱们现在最赚钱的生意已经不是旧衣了,铺子垮不了,别担心。”
莫师傅看了看这些憨态可掬的玩偶,这才稍稍有些放心,回后院做工去了。
陈萱却若有所思,卫氏旧衣,让莫师傅都担心不已了,更不用说铺子里其它伙计了,她的先安抚人心。
趁着今日本就没什么人,让陈婉和王春花守店,陈萱把伙计们召集到后院。当众宣布了一个消息。
“百衲阁要迎来第一个难关了……留下来的,百衲阁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只要在百衲阁做工到五十岁,且做工二十年的人,百衲阁将为你养老,百衲阁会每年拿出三厘年利,每月发放三贯钱作为养老钱,无论是生老病死,百衲阁都将用这个钱,尽一份力。”
伙计们瞬间炸了锅,要知道,眉州从来没有哪个铺子有养老钱的说法,伙计们老了,多半是让家里的儿孙养老,这还得看儿孙的良心,若没有良心,只有等死的份,还要盼着儿孙有出息,要是自己都养不活,别提长辈了。、
就有活计慷慨激昂道:“只要百衲阁要我一天,我就在做一天,东家仗义,咱也不是怂包软蛋,我看那卫氏旧衣铺的衣裳,没咱家做得好。”
这一言引得场上伙计纷纷响应,要与百衲阁共存亡。
陈萱忍不住笑了,虽然也没到生死存亡的地步,但是伙计们的激情,她是感受到了,这下应该不用担心铺子内部出问题了。
解决完人心浮动的问题,陈萱去找陈婉,还没走出后院呢,莫三喜就过来说:“方老板来了。”
陈萱脸上的笑意收了回去,这个时候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事实证明,她确实猜对了,方老板来,是告诉她,下个月起,就不再给百衲阁供货了,虽然已经猜到了为什么,陈萱还是忍不住道:“方老板,百衲阁没少让你赚啊,咱们签了契书,你毁约是要赔失信钱的啊。”
方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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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手一摊:“我也是没办法,欠着别人天大的人情呢,陈老板,你得罪人了,你托人去赔礼道歉,让人放过你吧,我言尽于此了。”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对方的人脉确实让她头痛,芙蓉阁都毁约了,估计其他几家供货商,也会上门,这就是没把整个产业链掌握在手里的弊端,陈萱揉揉太阳穴,这是她思考时常做的动作。
赔礼道歉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从一匹布料开始,做自己的产业链,她忍不住咬牙,没有自己的布坊,以后谁都能掐自己的脖子,就当是提前开始了。
她叫上陈婉,要去卫氏旧衣铺逛逛,要打败敌人,先得了解敌人。
*
卫氏旧衣铺人来人往,铺子完全仿照百衲坊,有试衣间,有大镜子,甚至地方还比百衲阁大些。
有妇人将架子上的衣裳一一翻看,她手上皱纹纵横,肤色乌黑,指甲缝里还有着泥垢,一旁的伙计见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小心些。”
卫珵确实有点本事,妇人遭人白眼却没有丝毫不满,反而讨好的笑笑,这是因为卫氏旧衣铺,开店三日,衣裳通通按原价九成出售。
陈萱继续观察。
一张笑成菊花的脸突然出现在了眼前,这是个熟人,卫珵的小厮——算盘。
“陈姑娘,您来了,别让这些粗人挤着您,您要什么跟我说,我给您拿。”招手喊了个人来,“黑子,把陈姑娘请到后院休息,泡壶上好的茶。”
陈萱很意外,她不信算盘这种看人脸色的奴才不知道她和他主子不欢而散,对自己不说横眉冷对,至少应该不理不睬。
她有点看不懂了,但还是跟着伙计去了后院,本来她就想多了解了解卫氏旧衣铺,真有阴谋,见招拆招就是了,进后院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见陈萱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算盘立马差人去告诉大公子。
公子说着要整垮百衲阁,最终落点却是要陈姑娘做他的妾,这岂不是意味着以后陈姑娘要做他半个主子?
公子能得罪,是他小小奴才能得罪的?不但不能得罪,还要想方设法让她愿意嫁给公子,不能公子要在这劳什旧衣铺子折腾多久。
公子的目标可是尽快控制恒昌,他也是要做大掌柜的!
因为算盘的小心思,陈萱在后院非但没发现圈套,还吃上了点心,居然还是酥香斋的点心,茶也是上好的碧螺春。
陈萱一手点心,一手好茶,优哉游哉的观察着铺子的运作,时不时还伸手还喂她大姐一口,好不惬意。
卫珵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27. 得知消息
“大哥……”
卫瑞叫了一声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和大哥相差七岁,卫珵从小就不愿带着他玩,后来大了,卫珵又忙着外头的生意,兄弟俩并不亲近。
孔氏走过来打了岔,“你弟弟不好意思呢。”她笑容满面,本来她是为卫瑞悬着心呢,儿子不乐意,丈夫又非逼着,她怕成了亲也是一对怨偶,也怕儿子怨父母,结果,小儿子见了陈家女后那乐不思蜀的模样,叫她看了都好笑。
担忧自然一扫而空,这门婚事,对家里有利,又是儿子乐意的,她是春风满面,见谁都带了三分笑。
“珵儿,为父为你弟弟订下了近来名声大噪的孝女,等两家结亲的消息传出来,也好助我卫氏。”还是卫老爷解了卫珵的疑惑。
卫珵听到“孝女”两个字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丝毫不漏,镇定道:“孝女?哪个孝女?谁不说自家女儿是孝女,哦,是吴伯父家的二妹妹吧,和弟弟也是青梅竹马,确实是天作之合。”
“不是不是,大哥,吴小姐那般刁蛮,我和她哪里是天作之合了!”卫老爷还未解释,卫瑞就急着开口,“是、是陈家的萱妹妹,她为了救祖母,宁愿割自己的血,是真正的孝顺之人,眉州人人皆知,她和那些惺惺作态的小姐不一样。”
“哦——”孔氏拉长尾音,故意打趣卫瑞,“和吴小姐不是天作之合,那和谁是天作之合?你说给为娘听听。”
卫瑞嗫喏着不说话。
卫老爷见他这样子,也打趣道:“看来在瑞儿心中,没有能配得上他的女子。”故作为难地偏向孔氏,“夫人,要不还是把和陈家的亲事退了吧,我定要给我儿找个称心的女子。”
卫瑞一下子睁大眼,急道:“不能退!我愿意娶陈小姐为妻。”
孔氏和卫老爷哈哈大笑,卫瑞反应过来,一下子红了脸,屋里的家里都憋着笑。
卫珵见着这一幅和乐的景象,忍不住开口:“爹,咱们家何须娶孝女,难道儿子的名声还不够。”
“我儿的名声当然好,本来我也想算了,只是那陈小姐在县里开了家铺子你可知道?”卫老爷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继续道:“那铺子做得风生水起,这姑娘一看就是做生意的好手,你弟弟你也知道,于商道一窍不通,正该娶个会做生意的娘子,富贵一生就行了。”
孔氏也点点头,她就是被这个理由说服的。
卫珵无法反驳,事实确实如此,他应该为弟弟高兴,他想笑一笑,也学着孔氏调侃两句,却怎么笑不出来,勉强扯了扯嘴角,干巴巴道:“恭喜弟弟。”
卫瑞红着脸回了一句:“多谢大哥。”
卫珵没做回应,孔氏察觉到有些不对,招呼两个儿子:“来来来,今日有喜事,我做了你们兄弟俩最爱的酸菜鱼,快尝尝。”
卫珵看向桌上的酸菜鱼,浓白的鱼汤上浮着一层油花,呼吸间都能闻到其散发出的香味,不需要尝,卫珵就知道这道酸菜鱼有多美味。
可是……他娘可能忘了,他最爱吃的不是酸菜鱼,而是清蒸鱼,最爱酸菜鱼的只有——卫瑞。
他再也忍不住,借口生意上有事忘了处理,不等父母说话,就匆匆离席。
落荒而逃般回到自己的院子,让小厮备笔墨。
算盘不在,伺候卫珵的是阿福,一听卫珵要备笔墨,心就提了起来,他家公子心情不好的时候爱写字,一写就是几个时辰,只是他从未遇到过,平日这种时候都是算盘伺候,是真的怕犯忌讳。
越紧张,越容易出错,阿福手一抖,不小心把桌上的笔帘打翻了。
一只笔摔到了卫珵面前。
这只笔是卫珵开蒙时用的,毛已经不顺滑了,杂毛支了出来,周身的颜色也掉了许多,一看就有些年岁了,也是孔氏送他的。
五岁时,他缠着孔氏要孔氏教她写字,孔氏却忙着参加宴会,被他缠得烦了,就送了他一只笔,说这笔被她施了法,只要珵儿用这只笔写字,就是娘教了。
他傻乎乎的宝贝着这只笔,却不想,弟弟五岁后,他亲眼看见,在爹的书房里,她抱着卫瑞,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字,脸上过着温柔的小,爱仿佛要溢出来,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两人看到他,发现他脸上羡慕的表情。
他不在意母亲的偏心,可是、可是!
卫瑞娶她是娶,我娶也是娶,说是为了卫瑞的以后,难道有他在,会叫卫瑞饿死?就是为了家里生意,也该是我娶,我还未娶,却要卫瑞先娶!
卫珵的手捏成拳头,手背青筋暴起,看得阿福心惊肉跳,心里直哭,算盘哥怎么还不回来,公子没发话,他也不敢走啊。
哗啦——
一声巨响,有东西碎了,阿福吓得一抖,小心翼翼抬头一觑,是公子折断了一只笔,掷了出去,力道之大,打碎了门边的花瓶,碎片散落一地。
阿福缩了缩身子,心底盼着公子赶紧消气。
突然,一个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公子——,陈姑娘来咱铺子了,正等着您呢。”
是算盘带着喜意的声音,只是一进门就看见了地上一地的碎片,立马明白了当下的情况,对着阿福使了个眼色,阿福像看救星一样,看了他一眼,悄没声儿地出去了。
算盘这才走到公子旁边,弯着道:“公子消气,陈姑娘的客人全被咱抢了,百衲阁没生意,奴才估计,陈姑娘是来找您求饶的。”
卫珵眼珠子动了动。突然,眼睛一亮。
对呀,陈萱的百衲阁要是垮了,会做生意自然是无稽之谈,他倒要看看他爹娘到时又是什么表情。
“看看去。”卫珵阴沉的脸色一扫而空,甚至好心情的问算盘:“她哭了吗?”
又皱皱眉:“也别太过,叫她的铺子垮了就行,别让她背上债。”
“奴才一定注意。”算盘应一声,就殷勤得去叫马车,两人往临河街去了。
*
卫氏旧衣铺。
卫珵看着眼前靠在软椅上,吃着点心,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人。
斜睨算盘一眼,嘲讽道:“这就是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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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来求我的人。”眼神扫过她面前的点心,看到熟悉的盒子,“那是……我的碧螺春!”
算盘额头上的汗冒了出来,他是说了请陈姑娘随意尝尝,没想到她能把碧螺春也泡了啊,那是公子留在这儿准备自己喝的。
算盘只能硬着头皮对上卫珵要吃人的表情,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陈萱瞄到过来的人,把点心放下,绽放出一个笑容:“多谢卫公子招待,我还没吃过酥香斋的点心呢。”
“你没吃过酥香斋的点心?酥香斋可是眉州最有名的点心,没想到咱们眉州的孝女这般没见识。”卫珵随口嘲讽。
陈萱却并不羞赧,随意道:“我本就是农女,何止是没吃过酥香斋的点心,好肉也没吃过几口,好衣裳也没穿过几件,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山里挖野菜呢。”
卫珵一愣,他见过很多穷人,一双裤子家里几个人换着穿,一日只吃两顿饭,他从没在意过。
这时他却忍不住想,在没有割肉救祖前,她过得或许就是这样的生活,可能整天饿着肚子,可能冬天也不敢出去,即使在缩在床上,也挡不住冬月的寒冷,他不愿再想下去,他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被这种感觉驱使着,他居然很想说一句”嫁给我,我决不让你吃苦。”
还好眼前这人不等他回应,继续道:“卫公子,你要做旧衣生意,我无话可说,只是愿你我能在生意场上正大光明的较量。”
卫珵看一眼算盘,只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下陈萱奇怪了,她只是来这卫氏旧衣铺看看,莫名其妙地被请进后院,莫名其妙见到了卫珵,她可没专门来找他,“我何时专程来找你了?”她道。
算盘额上的汗更多了,他一捂肚子,痛苦道:“公子,我好像吃坏肚子了,我得去趟茅房。”
两人眼看着算盘一溜烟地跑走。
卫珵只好转过话题:“阴谋诡异,我还不屑于使,只盼着陈姑娘走投无路,别去借印子钱。”
陈萱自信一笑:“卫公子放心,我不会走投无路,只是卫公子钱也不是赔不完的吧。不如我们打一个赌。”
“什么赌?”
“就赌铺子的盈利,一个月后,若百衲阁的盈利比卫氏的盈利多,就是我胜,反之则是你胜。”
卫珵来了兴趣:“彩头是什么。”
“我若胜了,卫公子就退出旧衣行当,且以后不得故意挤兑我的铺子。你若胜了,我也愿退出。”陈萱打这个赌就是为了以后卫氏旧衣铺被百衲阁打压后,卫珵别整天来盯着她,虽然她不怕竞争,但一个人日日来针对你,也是很烦人的。
卫珵索性承认了自己就是故意抢百纳阁生意了,他道:“好,你胜了我退出,以后不会再挤兑你的铺子,不过,若我胜了,这个彩头,我来定。”
“你得先说是什么。”
“嫁给我。”
卫珵这次全然不像之前提起这事时的吞吞吐吐,反而直视陈萱,眼睛亮得惊人。
28. 回陈家村
王春花最近走路带风。
没别的原因,她女儿陈萱要和恒昌的二公子定亲了。因着这事,全家从昌平县回到了陈家村,就等着卫家的媒人上门。
王春花嫁进陈家算是高嫁,又只生了一个儿子,她在陈家村底气不足,向来低眉顺眼。
这次回村却一反常态,坐在自家的马车上,一路上掀开帘子往外看,见着人就打招呼,热情得像变了一个人。特别是曾经有过摩擦的妇人,非得让陈传根停下来,跟人家说两句,言语中的得意藏也藏不住。
和平日回娘家时的做派也差不离了。
这一路走走停停,竟比以前不坐马车时速度还慢。
好不容易回了家,还没收拾停当,七大姑八大姨打着“来看看有没什么帮得上的”的旗号,都来了。
好说歹说,以“收拾得过来,等安顿好了,再请大家来喝茶。”为理由,送走了人。
陈萱一家这才能歇口气,古代的马车不防震,从临河街坐到陈家村,一家子都被颠散架了。
没休息多久,又得忙碌起来,这次回乡,陈萱没把买的下人带回来,就当是给她们放放假了,再说也住不下。
收拾屋子,就只能自己来,她们离家这些日子,屋子里都积了一层灰,褥子、衾子都得重新换,村里的屋子还是以前的模样,床上铺的都是稻草,已经睡惯了棉布的大家自然受不了。
王春花发话了:“换!通通都换!家里原有的东西,全扔了,用新的。”
陈珠、陈苗高兴极了,哒哒地迈着步子行动起来。只有陈传根犹豫着,弱弱地开口:“多抛费啊,我要不还是留着吧,万一用得上呢。”
王春花眉毛一挑,“听见了没,你们爹怕抛费了,你爹的东西给他留着,让他用,咱们用新的。”
陈珠立马接话:“好!娘,爹的刷牙子给他留着,咱们用新买的马尾刷。”
陈苗附和道:“对!爹的帕子也不能扔,还用以前破洞那条。”
陈传根登时窘了,他以前用的刷牙子,都不是买来的,而是自己折了杨柳枝,嚼烂一头勉强刷刷,帕子更是用的麻布,冬天硬得不行,稍微用力,脸就被刮的生疼,他可不愿意。
只能讨好地冲着王春花笑笑:“春娘,我说笑呢、说笑呢。”
王春花“哼”一声,还治不了你?
一家人很快忙碌起来,当然除了陈萱,家里现在靠她养着,自然拥有特权。
*
衣锦还乡,除了风光,还有的就是麻烦。
许久没回乡,回来了,自然要看望在世的长辈,陈传根还有亲兄弟在,不聚一聚,还真说不过去。
晚食,陈传根就去请了陈大伯和陈二伯。
张三娘自然也来了,饭桌上,陈大伯和陈二伯一改之前对陈传根的看不起,拉着他聊些曾经兄弟一起吃苦的日子,给陈传根说得眼里闪着泪花。
陈萱知道这饭是吃不安生的,等着他们表演。
果然,陈二伯对着张三娘使了个眼神,张三娘犹豫一会儿,就开口:“萱姐儿,你小的时候,你哥哥们还总带着你玩呢,如今,你哥哥们还没个生计,你未过门的嫂子钱也还没着落,你看……”
陈萱故作不懂道:“祖母放心,咱们族里决不会让哥哥们饿死的。”
张三娘和两个儿子想的又岂是仅仅不饿死,又道:咱们家如今不一样,有了你,你哥哥们定会过得更好。”她索性把话讲明白,不让陈萱跟她打马虎眼,“听说你在县里有间铺子,不如让你哥哥们去当个掌柜,自己人用着不比外人强?”
张三娘脸上堆着笑,一点儿看不出是曾经想卖孙女的恶祖母,陈萱却不会忘,她没接张三娘的话,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祖母可记得舅爷爷的邻居刘二婶,听说她因着略买,被刺配流放了,她可是您自小的邻居,这人啊,真是不能看表面,往日见着她,对我是夸了又夸,谁能想到是如此蛇蝎之人,说不定,她背地里还想着卖我呢。”
她定定看着张三娘,微笑道:“您说是也不是。”
张三娘脸色瞬间煞白。她……她知道!
陈大伯见张三娘面色不对,一边问:“娘,你怎么了?”一边伸手要去安抚她,手刚一触碰到张三娘,她就整个身子一抖,打翻了面前的碗。
她慌忙去收拾打翻的碗,口中还道:“没……没怎么,就是头有些晕,对,头有些晕。”
陈传根不明情况,关心道:“娘,儿子给您请个大夫。”
张三娘连忙推辞,没一会就说着要走,不过吃了半碗饭,就匆匆走了,让陈传根摸不着头脑。
陈大伯并陈二伯仍留在席上,嘴里不停暗示让陈萱帮帮哥哥们。陈萱几句话就挡了回去,这顿饭,最终不欢而散。
当然,这只是对陈大伯和陈二伯两家人来说,王春花和姐妹们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有被这两家人影响。
*
第二日,陈萱去了族长家。
她回来是有正事要做的,可不是等着卫二来提亲的。
陈萱来的时候,陈族长正在发愁,除了做着陈家的族长,陈长谦还是陈氏布坊的东家,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布坊,只供应着昌平县几家价格一般的成衣铺,没有自己卖布料的铺子。
这个时代想自己开布料铺,须得有自己的绣娘,有自己提花工艺,像陈氏布坊这样的规模,还养不起绣娘,也买不起提花的织机。
往年,布坊盈利是不错的,只是今年不知怎的,各种名目的税压得布坊喘不过气,县里又新开了一家布坊,比陈家财大气粗,挤兑得陈氏快没处站了,加上做县令的哥哥又要了一笔银子去打点,说是有望换个富县,导致布坊现在拿不出多的银子运转了。
当然可以向卫氏开口,只是,借了这笔今年对付过去,明年布坊还能不能撑得住又是一个问题,布坊里还有着许多族人在做工,布坊没了,族人也没了着落。
陈长谦的眉,皱得更深了。
听了陈萱来的消息,却不得不打气精神,现在的陈萱,是他得罪不起的了,把陈萱请进来,和蔼道:“萱姐儿,如何有空到叔祖这儿来?”
“叔祖,我是来跟你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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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的。”
陈长谦望着眼前水灵灵的少女,已经不敢小看,当初他只以为这是个愚孝的傻姑娘,阴差阳错有了名声,陈家不过是多一个联姻的筹码。
听说她县里开了铺子,也只以为是小打小闹,谁知,竟有做生意的本事,玲珑偶阁如今在县里已是无人不知了,不由正色道:“什么生意。”
“我想入股陈氏布坊。”
“当真?”谁都能看出来,陈氏布坊已经日薄西山了,这个时候入股无疑是做慈善。
“萱姐儿怎么敢跟叔祖开玩笑。”陈萱斩钉截铁。
陈长谦求之不得。直接带陈萱去书房,要详细商谈她要怎么入股,入股多少。
陈萱当然看出来了陈氏布坊的惨淡,这正合她意,回陈家村时,给百衲阁几家成衣铺子都来找了陈萱,要和她解契,也就是说,从下个月开始,百衲阁就再也没有旧布料供应。
她当然可以找夏朝兰出面,只是,她讨厌被人卡住脖子的感觉,借这次机会,她要让百衲阁掌握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陈氏布坊就是很好的选择。
“一千两,我要占股五十一。”
占股五十一,相当于铺子的经营权和决策权都归属陈萱,他日后只能拿分红。
陈长谦有些犹豫,陈萱并不催促,只道:“叔祖慢慢考虑,后日我再来,到时您再告诉我答案。”
陈长谦点点头,留陈萱吃一道吃午食。
对族长家的宅子,陈萱已经比较熟悉了,引她去用饭的也是熟人,正是曾给陈萱介绍三位公子的牛妈妈。
陈萱还记得当初这位牛妈妈每介绍一位公子,就要听她奉承。
想了想,对着牛妈妈道:“牛妈妈,听说恒昌的二公子要向我提亲。”说完,也不走路了,立在原处笑盈盈地等着牛妈妈的反应。
牛妈妈无可奈何,不得不挤出笑容,奉承道:“姑娘一看就有福气。”又见陈萱还是没有要挪步的样子,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她的语感没错,下一刻,陈萱继续道:“听说,二公子仪表堂堂,已经是童生了。”然后幽幽看着牛妈妈。
她不动,牛妈妈还能怎样?只能绞尽脑汁想些奉承话,什么金童玉女,天生一对,把能想到的好话都说干了,
陈萱终于动了。
陈萱就是故意的,她已经接受了和卫瑞定亲的事实,恒昌还不是现在的她能抵抗的,铺子她可以说是和夏朝兰合作,陈家不敢妄动,但她是陈家女,陈氏做主她的婚事天经地义,找谁她也没理。
何况,卫家答应她婚后同样可以做生意,羽翼未丰,她现在反坑没有意义。
既然已经接受了,用这桩婚事逗逗牛妈妈也有趣。
只是,卫氏的提亲队伍已经到了,除了卫瑞,卫珵也跟着来了。
听说陈萱去了族长家,请了人来通报。
卫珵闲着没事,跟了上来,在院子外,听到了牛妈妈和陈萱的所有话。
“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院里的脚步声渐远,话却依然在卫珵耳边回响……
29. 陈氏布坊
陈萱和卫瑞的婚事定下来了。
陈家众人都满意这桩婚事,巴不得陈萱早日嫁进卫家,所以并没有以舍不得女儿为借口,把陈萱多留两年,婚期定在了明年六月。
亲事定下来后,陈萱也没有回昌平县,而是继续待在了陈家村,因为陈族长答应让她入股布坊了。
两人和陈族长签了契书,从今天开始,陈萱就是陈氏布坊的主事人了。
她写信让人带去县里,把莫三喜叫了过来。
莫三喜接到消息还摸不着头脑,在陈家村还能有什么事,这不是东家的老家嘛。
到了才知,陈萱竟从族长那里买了个布坊,他激动得跳起来:“日后咱们也有自己的布坊了?想做什么布料做什么布料。”
陈萱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嘴角染上笑意,笑盈盈道:“何止是布料,陈氏布坊还有几个染池,能染些常见的颜色。”
莫三喜更是激动不已,没一会儿,又疑惑道:“那东家要我来干什么?”
陈萱嘴角笑意更深了,“我想请你来做布坊的管事。”
此言一出,“咚——”一声,人仰凳翻,莫三喜直接从凳上摔到了地上。
顾不得起来,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道:“我?”
陈萱哈哈大笑,捂着肚子道:“对呀,三喜哥,就是你!”
陈萱带着笑意的话语显然没有让莫三喜信服,他焉哒哒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会,垂着头闷闷道:“东家别逗我了,师兄们爱逗我,你现在也变得跟他们一样了。”
陈萱这才意识到莫三喜其实是不自信的,他完全不是她让他做管事是真心的。于是,她清清嗓子,从凳子上站起来,视线与莫三喜持平,认真道:
“我是真心的,三喜哥,铺子的伙计里面,你是最合适的。等会儿你就跟我去布坊,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这个消息。”
陈萱表情认真,莫三喜没从中找到一丝欺骗的痕迹,他不得不相信,这就是真的。只是他却没有想象中高兴,反而急切起来,“东家,我、我不行的,你换个人吧。”东家对他这么好,甚至相信他可以做管事,他却不能明知自己不行,强接下这个管事。
陈萱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道:“三喜哥,你觉得我厉害吗?”
莫三喜下意识道:“当然厉害,东家是三喜心中最厉害的人。”
“那你觉得我会让一个没能力的人来做管事吗?”
“这、这……”莫三喜怔怔地看着陈萱,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
陈萱带上莫三喜去了布坊。
为了方便村里人来回,陈氏布坊离陈家村不远,步行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古代的作坊和现代的完全不一样,陈氏布坊其实就是几间砖瓦房,和现代气派的上千平工厂不能比。
陈萱走近,织机的声音从坊内传出,这个时候还有匠人们在上工,陈长谦带着陈萱走进布坊,让伙计们停下,宣布了布坊的主事以后是陈萱的消息。
伙计其实对布坊的的经营状况已经有所感觉,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陈萱,一时间神色各异。
陈萱将这些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他们没把她当回事,这是入股别家布坊而不是自己开一个的最大的弊端,
好处也显而易见,一是人手和生产链都是现成的,不需要等待就能立马产出布料,她只有半月的之间,时间紧迫,来不及自己开了。二是入股一家不景气的布坊比新开一家便宜多了。
就是以后做起来了,要拿出近一半的分红,却也不是没有好处,分红给了陈族长,若陈萱和族人发生矛盾了,陈族长必定站在陈萱这边,利益关系是最稳固的关系。
好处还不仅如此。
陈氏布坊的工匠大多是陈家村人,主事是陈萱,相当于他们的去留由陈萱决定,工钱也由陈萱来发,可以说,他们的温饱系于陈萱,陈萱的意志就会是他们的意志。
而古代宗族的权力偏偏又那么大,甚至可以私自决定族人的生死,收购了陈氏布坊,也就有了陈氏的话语权,那时陈氏对陈萱的制约可就没那么大了,反而是陈萱来制约他们了。
陈萱缓缓绽放出一个微笑,我也是陈家人,陈家也可以属于我,不是吗?
和巨大的好处相比,现在的麻烦也就不值一提了。
陈萱一眼扫过坊内匠人的脸,开口道:“诸位都是我的长辈或小辈,陈萱侥幸能入股布坊,日后还请各位继续为我陈氏布坊尽一份力,我这个人习惯把话说在前头,布坊优先招族人的规矩不会变。只是——”
她收了笑,带有几分冷冽道:“谁要是仗着长辈的身份拿乔,我可不会客气,陈氏要招人,有的是人愿意来,不差您一个。”
又介绍莫三喜:“今日起,莫三喜就是布坊的管事,代我处理布坊的一切事务。”
鸦雀无声。
陈萱又笑了,话锋一转:“当然,对待认真做事的人,我也不会亏待,从今天开始,工钱待遇与百衲阁一样,花红、工钱一分也不会少。”
这下人群炸了锅,因为陈萱就是百衲阁的东家,所以百衲阁伙计的工钱待遇,陈家村人都知道,心里很是羡慕,私下都找人问,能不能去,只是陈萱态度很坚决,一点后门都不开,为这事,村里有许多人家都对陈萱不满。
想找陈族长给陈萱施压,陈族长怎么会为了他们得罪陈萱,自然不了了之。
没想到,好事这么快就降临到他们身上,对陈萱的不满,瞬间就消散了,一个个喜气洋洋的。
陈萱让他们继续做工,让一个匠人领着,仔细地观察着陈氏布坊。
等日头渐落,才返回陈家村。
“三喜哥,后续得多招点女工。”她向莫三喜叮嘱道。
这一趟布坊之行,其实她有一个点很惊讶,就是布坊里居然是男工居多,在她的理解里,织布、染布都更像是女人的活计。
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这个时代,像织工这样的技术工匠,是可以养活一家人的,有能进布坊机会,自然要紧着家里的男丁。
陈萱却不能这样做,女工更符合她的利益,试想一下,你本来只能在家里操持家务,但是因为有铺子要招更多女工,你因此也能像男人一样得到工钱,你会不会拥护这个铺子?
工钱就意味着话语权,谁会舍得放弃。
就在陈萱跟莫三喜继续交待着布坊的事时,王春花进来了,道:“你九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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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说是找你。”
陈萱眉毛一挑,哦?
她迈步去了正屋,陈九叔公果然在里面等她,除了陈九叔公,还有个中年男子也站在一旁,应该是九叔公的儿子,见陈萱来了,陈九叔公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陈萱并未开口阻止,而是在另一把椅子上落座,等着看他们要唱什么戏。
按礼,长辈来见,陈萱这样的晚辈是要行礼,好生侍奉的,陈萱却动也不动,甚至九叔公站起来迎她,她也未说句客气话。
中年男子见陈萱这般,脸上闪过不满,又很快隐去,开口道:“萱姐儿,上次在祠堂……是我爹不对,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辞伍哥儿的工。”
陈九叔公做出要下跪的架势,呼喊道:“萱小姐,我给您赔礼来了。”
这是赔礼的姿态?这是想逼她就范吧。
陈萱讥讽一笑,好整以暇地端起桌上的茶,还是不开口。中年男子和陈九叔公的膝盖弯了又弯,最终还是没弯下去。
中年男子总算绷不住表情,狰狞道:“你、你竟敢如此折辱长辈,我定要出去你宣扬宣扬,眉州的孝女是个如此不孝不悌之辈。”
“哈哈哈……是吗?”陈萱半点没被吓到,只嘲讽道:“那你们赶紧去吧,向所有人揭露我的真面目。”
陈萱丝毫不担心,她的名声好,对整个陈家都有益处,这两人但凡出去说一个字,第一个饶不了他们的,就是陈族长。剩下的就是陈家上百个有女儿的人家。说不定他们自己在外也宣扬有个名声好的族孙女呢。
何况陈萱还有知州大人赐的“孝感动天”牌匾,就算去衙门告,也没有师爷敢接他们的状纸。
所以,她只冷冷道:“恐怕你们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我是你能威胁的?什么伍哥儿,我根本不认识,不过现在,我不介意认识一下。”
中年男子这才知道怕了,向陈萱求饶道:“萱姐儿,是我爹不懂事,你上族谱的事,他不是有意的,是八叔不同意,我爹被他强迫,这才……他是被当枪使了啊,伍哥儿是我家独苗,他若没了工,我们一家老小可如何是好。”
陈九叔公在一旁不住的点头。
陈萱无语,这是甩锅给别人了,这种人,她完全不屑针对,挥挥手道:“只要他好好做工,不违反布坊的规矩,我也不会特意辞退他。”
二人这才赔笑走了,他们就是怕陈萱借着规矩的名义把陈家伍辞了。
只是,等他们走了,陈萱立马告诉莫三喜,那个叫陈家伍的,不能重用。
是的,陈萱不会辞退陈家伍,听那二人的话,陈家伍是一家子的希望,要是他没了工,一家子走投无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她才好起来没多久,可不想跟这种人纠缠。
莫三喜一口答应,问了不问。
陈萱让莫三喜来做管事看中的就是他的一根筋,管理铺子的时候只会按照规矩来,这正适合陈氏布坊,布坊都是亲戚,发生了摩擦,其中的关系是很难处理的,只有莫三喜,全照规矩来,什么亲戚也不好使。
换了另一个人恐怕会想,这是东家的长辈,我可不能得罪了。莫三喜来了,只会“这里错了,罚工钱。”实在是个宝。
管理之外的事,陈萱就不会让他操心了。
30. 布坊变化
自从回了村,陈萱家就没少了热闹,陈萱不耐烦应付,躲去了族长家,王春花和陈传根则是乐在其中,每日在村里与族人闲谈,快活极了。
这几日,又张罗着要把旧屋推了重建,起个气派的院子,这个提议陈萱倒是不反对,这儿是陈氏族地,又接手了陈氏布坊,日后回来的日子不会少。
因着旧屋要重建,王春花和陈传根又不愿去别人家将就,就先回了县里。
莫三喜做了布坊的管事,也就和陈萱一样留在了陈家村,陈萱请村里人在布坊旁边盖几间屋子,留一间给三喜住。
布坊坐落的位置属于陈家村,买地皮很容易,这几间小屋盖得就很是宽敞。
望着布坊里新起的几间气派屋子,坊里众人都明显感觉到布坊真的不一样了。
陈传顺就是其中一员。
他是布坊的老织工了,从十岁起,就在坊里做学徒了,布坊易主的事,起初他很忐忑,
怕萱丫头把布坊给折腾没了,只是不想短短几日,布坊的变化可是说是把黄历撕得粉碎,拿狗血重新写了。
首先是坊里包饭了。以前一日的午食,是让家里那口子做好了送来,吃的什么那就是有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了,反正陈传顺是家里不富裕,年景不好的时候,碗里的水都能照见人的影子。
现在那可不一样了,隔壁的大厨房,每到饭点,飘出来的香味叫他总忍不住咽咽口水,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同屋的织工听见,那多丢人啊,只是,眼神向周围一撇,明显看到一旁一起织布的陈家旺喉结一滚。
没一会儿,又传来“咕噜”一声,大家都在理线,所以屋里格外安静,衬得这声响分外明显,陈传顺和同屋的织工不约而同地看向声源处。
陈家木的脸瞬间爆红,大家都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陈传顺心中得意,他早在意识到自己饿了时,就借着织布的动作,用手肘抵着肚子,就怕发出声音,木哥儿年纪小,可没他们这些老人经验足。
随着香味越来越浓,“砰——”厨娘敲了声啰,意味着开饭的时辰到了。
就见一屋子织工迅速给线打好结,做上记号,方便下午从这儿继续,就迅速走出房门,动作一点是也不拖泥带水地往外走。
在去厨房之前要先去另一间屋子拿自己的碗,这间屋子里全是一排排的小柜子,长宽和手肘一致,布坊的每一位工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柜子,用来放自己的四人物品。
刚建的时候,陈传顺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现在可喜欢了,他的柜子是最规整的,放着水壶、碗、以及一件外杉,这是一日里天气变化,将人冻坏了。
曾经坊里没放东西的地方,织工们要么忍着燥热一直穿上,要么自己随便找个地,没个保障。
陈传顺可宝贝他的柜子了,每七日休沐前,都得自己用帕子擦擦,务必不让柜子沾染一丝灰尘,有人提出想跟他换个柜子,他看一眼对方的柜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对方的柜子里还有没弄干净的油,如何能和他的柜子比。
他熟练来到第三列柜子第二排第四个柜子前,看到下方用红色的颜料标记的“叁贰肆”,确认是自己的柜子才用钥匙打开上面的小锁,把自己的碗和水壶拿了出来。
碗和水壶都是坊里发的,听说每季只各发一个,打碎了只能自己用工钱买,陈传顺拿的动作就格外小心翼翼,下一季的,他想留着给家里那口用,这样下地时就可以自己带水壶,不用自己回家喝了。
拿上碗和水壶,陈传顺就往厨房走去,或者应该叫“食堂”,这是莫管事的喊法,他们还没习惯呢。
食堂里已经有些人了,陈传顺从善如流的排队,先去排米饭,食堂的饭可不像家里,就是在上面立根筷子,也不会倒。
排完米饭,陈传顺就去排红烧肉的队伍,食堂每日一荤三素,想吃什么自己去排队打,唯一的要求是不能浪费,每日都有厨娘在门口检查碗里是否有剩。
若浪费次数多了,坊里可是会辞人的,工人们一听哪里还敢浪费,这样的好工是找破天也找不着。
莫管事还跟他们说:“你们的待遇可比县里的铺子还好,县里还没食堂呢。”
这倒是真的,县里地方小,可没处让那么多人一起用饭。
自从传根家的萱丫头成了东家,族里人是挤破了头想进来,与他同一年进坊里的堂哥,从前一日只能织一尺半布,现在织两尺也打不住,就怕一点儿情面不讲的莫管事把他辞了。
这可不是没先例,昨天,二房的陈长贵,就仗着自己辈分高,一整天就织了半尺布,莫管事直接拿出《布坊管理条例》指着其中一条给他看。
“未达到最低完成量三日者,辞退。”莫管事一板一眼读给他听。
陈长贵不识字,哪管什么条例,只嚷着:“老子是她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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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的十二叔公,你把她给我叫来,敢辞退老子,眼里有没有长幼尊卑了。”
莫管事一听,直接叫来几个人,把陈长贵抬出了布坊,一直送到了陈家村,村里好些人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给陈长贵闹了好大个没脸。
他可不是这种傻子,现在每日织的布越多,拿得钱就越多,每月织布最多的人,还有一两银子的奖励,他现在手脚是麻利得不行,家里那口子对他的态度都好多了。
陈传顺心满意足地吃着红烧肉,只盼着日子能一直这么过下去。
*
莫三喜自从成了陈氏布坊的管事,就在心里暗暗发誓,绝对不辜负东家对自己的看重。
本来只会裁衣的他,来了布坊后,亲自去学习织布的每一个流程,现在只靠自己,就已经能够织一匹完整的布了。
可是莫三喜还觉不够,百衲坊下个月起,就没有旧衣供应,百纳坊和玲珑偶阁的所有布,都只能用陈氏布坊供应的,可陈氏布坊的布料,成本不够低,布料样式也不够多,怎么能保证百纳坊的竞争力呢。
他每日在布坊盯着那些修屋子的人,盼着他们能修快点,这样,他们才能招更多人,买更多的织机。
除了盯着修屋的匠人们,剩下的时间,他都在帮着织布,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这样的拼命还真叫三喜想了个提高产量的法子。
如今的织机,需要用腰部力量绷紧经线,再用手提综,速度很慢,织工腰部损耗也大,莫三喜日日观察、尝试,想了个办法,他叫来陈家村的木匠,让木匠根据他的描述制作一个固定的经轴滚轮,用大石头固定。
又再脚下加一个踏板,用以提综。
这样一来,人只需要坐着,通过脚踩踏板就能完成提综的操作,大大的较快了速度,莫三喜叫一个老织工来试试,老织工也对这个改进赞不绝口。
莫三喜大喜,让木工给所有的织机都进行这样的改进。
又去给陈萱报喜。
陈萱知道不能指望现在的陈氏能满足百衲坊和玲珑偶阁的用量,所以她只让人建造屋子,买新织机,培养新织工,争取早日扩大陈氏的规模。
却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
她看着喜悦的莫三喜,不吝夸赞:“三喜哥,你看,我就知道你能行。”
莫三喜嘿嘿的笑着,那个不认可自己的莫三喜好像渐渐离他远去了。
31. 在打擂台
陈萱回了昌平县,布坊已经走上了正轨,无论是招人手还是扩建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她也就放手了。
回了昌平,陈萱又开始招工,她要在眉州下辖的几个县,都开上分店,这对人手需求很大,普通伙计可以到时候再当地招,裁缝和管事却要早早培养。
陈萱拿起桌上的员工名单一一圈化,打算这些人重点培养,“啪”的一声轻响,好似有什么砸到了一旁的窗户上,陈萱走过去,一个人影在窗外快速闪过,陈萱伸出头在窗外搜寻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转过身却看见摆满纸张的桌上多了一个纸团。
陈萱面色凝重地展开纸团,上面写了一行字,“巳时三刻,排云楼竹字号雅间见”
她重新坐了下来,凝眉思索,去还是不去?
屋外未传来什么声响,也就是说请的护院、婆子没有一个发现家里进了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把纸团送到她面前,是她想不去就能不去的吗?
看看日头,时间不多了,陈萱换了身衣裳,和婆子说一声,就往排云楼去了。
兵来将挡,谁来土淹就是了。
巳时三刻,陈萱推开竹字号雅间的门,里面有个熟悉的人正等着她。
“是你?”陈萱脸色微变。
“你很惊讶?”
眼前这人正是和她打赌的卫珵。
陈萱确实没想到要见她的是卫珵,疑惑道:“卫公子这样藏头露尾地请我来,有什么事?”
“藏头露尾?陈姑娘真是不识好人心,难道陈姑娘是想叫我光明正大地去你家见你?”卫珵摇摇头,苦恼道:“我倒是不介意,陈姑娘的名声可就……”
他转转扇子,望着陈萱轻笑道:“未进门的弟媳私会大伯哥,百衲坊的衣裳还卖得出去吗?”
难道他们现在就不是私会了?陈萱无语。
卫珵从她的表情看出了她的想法,缓缓开口:“没人发现,相当于没有发生,你不比我清楚?”眼睛盯着她颈部的疤。
陈萱不想跟她打哑谜了,索性道:“你想做什么?”
“还有三天。”卫珵正色道,“三天后无论是百衲坊还是玲珑偶阁都没有任何布料,我知道你入股了陈氏布坊,可陈氏那点量,是远远不够的,到时候,你无衣可卖,手下的工钱却还得发,那些闺秀们要的人偶你也拿不出来,你拼命得来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他忍不住看向陈萱脖颈处的伤疤。
“所以你是来嘲弄我的?”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卫珵扭过头不看陈萱,“你喜欢做生意,可以来做卫氏的掌柜。”
陈萱惊讶地看向他,他这分明是怕她不关门,强撑下去会倾家荡产,不过,她可不会忘记,她生意做得好好的,是他非要来插一脚,只道:“不好意思,卫公子,我不知道‘认输’二字怎么写,不如你教教我。”
“你、你……本公子不过想让你输得好看点。”卫珵气急败坏。
“对不住卫公子的好意了,我不会输。”说完,她就走向门口走去,推开门,走了。
等陈萱出了排云楼,才觉得奇怪,这个卫珵,大费周章地把她引过去,就跟她讲这些废话?真是看不懂古代的公子哥,她摇摇头,她的管事人选可还没挑出来呢。
小声骂了卫珵一句,陈萱快步往家里赶去。
卫珵一人在竹字号单间,气得狂扇扇子。
“不识好歹!等我……”
“公子,你快来看啊。”算盘打断了卫珵的自言自语。
卫珵走过去,疑惑道:“怎么了?”他顺着算盘指的方向,看向了码头。
这一看,眉头迅速皱了起来。
只见码头边停靠了一艘船,力工们正在卸货,其中一位力工脚一滑从脚板上摔了下来,他扛了一箱子货收到撞击,摔了出来。
是布料!
眉州本身就产布,除了一些特定的布料,一般都是往外运布料,很少会往里买。再观那布料,明显老旧,绝不是新出产的,看着反而像……
“像二手衣。”算盘忍不住出声,“那是外地的二手衣,公子!是陈姑娘,陈姑娘派人去外地收购二手衣了。”
卫珵脸色难看,也就是说,想从布料处遏制百衲坊是行不通了。
不过,他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附耳在算盘耳边说几句,算盘不住点头,向卫珵行了一礼,就往卫氏旧衣铺去了。
收到消息的陈萱,忙去了百衲坊,她没想到,这收购的速度不赖嘛,原以为还要等几天呢。
到了铺子,莫尚淳一见陈萱就开怀道:“东家,不负众望,布料,我收回来了。”
陈萱回之一笑,笑道:“辛苦了,莫师傅。”
莫尚淳摆摆手,不以为意道:“东家,不辛苦勒,我去了嘉州,本地人一听我收旧衣,都大包小包给我拿来,不需要我去找,他们自己就给我送来了,走时还问我何时再来。”
陈萱虽然料到嘉州能收到想要的旧衣,看到这满满当当的一船旧衣,也是喜悦。
是的,从一开始,她就不指望陈氏布坊能在短短一个月内,为玲珑偶阁和百衲坊供货,买下布坊,一是为了迷惑卫珵,二是为成衣铺和玲珑偶阁做准备。
玲珑偶阁面向大户人家,当然不能用二手布料,在和卫珵打赌之前,她就有了自己开一个布坊的想法,加上有莫师傅和徒弟们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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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觉得何不开一家成衣铺,反正布坊有了,人手也有了,为什么不呢。
想好之后,她就一面着手入股陈氏,一面让莫尚淳悄悄出发,往最近的嘉州去收旧衣了。
甚至成衣铺子的位置,她都看好了,等人手到位,就可以开张了。
*
“卫氏旧衣铺降价了,听说比陈氏便宜十文呢。”
卫氏雇佣的帮闲们,把这个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自然也传到了陈萱的耳朵里,她知道,卫珵的后招来了。
他确实很厉害,百衲坊从嘉州收购旧衣裳,再运输到眉州,其中是有成本的,算下来,同样的价格,卫氏的利润是要高于百衲坊的,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用价格打压百衲坊。
只是,城中成衣铺很多,卫珵要阻止陈萱从本地收购旧衣,就得把成衣铺的旧衣皆收了,否则,有钱不让赚,天大的面子也不管用。
堆积那么多旧衣,又没有垄断市场,卫氏其实也有很大的压力。
这就和后世的价格战一样,谁撑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陈萱告诉百衲坊的郭掌柜,“无论卫氏降多少,咱们都跟着降。”
她相信,在同等价格的情况下,百姓会更倾向于百衲阁。
*
“老刘,你那件汗衫都破成那样了,怎么不去买一件新的。”
被叫作老刘的男子,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我、我没钱。”他也知道不好看,虽然都是穷苦的脚夫,也要讲体面,可老刘家中父亲不顶事,他的工钱要养活一家老小,不得不掰成两半花。
劝老刘的工友当然知道他的情况,开口道:“你不知道吧,县里的旧衣铺现在一件汗衫只要十文。”
”啊?十文!”老刘震撼了,他不是不知道汗衫的价格,明明一件新布汗衫要五十文,二手汗衫二十文,怎么就十文了?
工友嘿嘿一笑,得意道:“让你日日不出门,这就不知道了吧。”
老刘心里想着十文的汗衫,着急道:“你就别卖弄了,快跟我说说。”
工友这才道:“城里陈孝女开的百衲坊和卫善人开的卫氏旧衣铺打擂台呢,这些日子,汗衫价格从二十文到了十五文,现在啊,只要十文了,你快去买吧,谁知道这些贵人什么时候停手,等价格涨回去了,有你哭的。”
老刘一听,坐不住了,乘着这会儿没船,跑回家,让他婆娘拿钱,得赶紧去买上一件,这样的好事,多久才能碰到一次啊。
老刘的婆娘听说这个消息,也着急忙慌地拿钱,要跟老刘一起去,家里可不止老刘缺衣裳。
不愧是孝女和善人,打擂台便宜的都是他们这些苦命人,家里的老人感叹道。
32. 棋逢对手
“余账房,这几日盈利如何?”
卫珵不得不关心旧衣铺的盈利,本来他截断了百衲坊的供货流,以为和陈萱的赌约能不战而胜了,眼见着百衲阁和成衣铺的契约还有三日到期,很快百衲阁就没货卖了,陈萱却从其它州府运了货来。
这法子就行不通了。
这些日子卫珵让算盘不断降价,希望能通过价格来吸引客人,至于能否有成效,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因为百衲阁也一直跟着在降价。
“东家,因着不断降价,咱们这几日的盈利除去成本,不过十两。”余账房有些愁眉苦脸。
卫珵听了没什么表情,唤来算盘,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茶,对着算盘道:“那批货赶出来了没?”
“回公子,刚接到消息,做出来了,已经运到铺子了。”
“好。”卫珵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现在可以把消息放出去了,只有五天,我们陈孝女就是想现学也来不及了,这场赌局,我赢了。”
不待算盘回答,又高兴道:“走,咱们去瞧瞧你未来新主子的脸色。”
说完,带着算盘像一阵风似的往临河街赶去。
*
“二姐,不好了,客人都跑卫氏去了。”陈珠气喘呼呼地跑过来,对着陈萱道。
陈萱写字的手一愣,“哦?珠姐儿别慌,咱们去看看。”
停下笔,陈萱带着陈珠往卫氏旧衣铺走去。
到了卫氏门口,才知道为什么客人都去卫氏了。
卫氏新推出一个活动,凡是在铺子购买衣裳超过一百文的客人,铺子会送一块绢布帕子,陈萱借了一位刚从卫氏出来的大姐的帕子,仔细一看,发现这帕子居然是绢布做的。
绢布这种布料是贫苦家庭用不起的,对于有余钱的家庭又绰绰有余,用来吸引旧衣铺的客户群体正好合适。
贫苦人家对好布料也是向往的,只是买不起,卫氏免费送,完全戳中他们的心理,客人们很难不动心,而且她仔细观察手中的帕子,发现边角处有水?的痕迹,这方帕子是刚从卫氏拿出来,不可能是大姐自己弄的,只能是卫氏送的时候就有的。
也就是说,卫氏送的帕子是用瑕疵布料裁的,成本非常之低,用作赠品,既解决了瑕疵品,又为卫氏揽了生意,卫珵确实有两把刷子。
只是,她也不是没准备,没过一会儿,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就有闲汉吆喝:“百衲坊买衣赠积分了,积分当钱用,快去啊——”
闲汉这一嗓子,引得周围人都看向他,有人忍不住问了:“什么积分当钱用,快详细说说。”
闲汉细细道来:“只要在百衲坊消费十文钱,就可以获得一个积分,这个积分在百衲阁相当于一文钱,日后再买衣裳,可以用这个积分。”
“那不是说,只要积分够多,你甚至可以在百衲坊白得一件衣裳?”有人惊喜道。
“是啊,百衲坊的掌柜是这么说的。只要满十文就会给你这么个木牌,代表你是百衲坊的忠实顾客。”闲汉拿着一个褐色木牌,上面刻着一串字,给众人翻看道:“喏,就是这个,每一个木牌上都有一个编号,你一拿出来,他们就知道你有多少积分了。”
众人纷纷去查看。
正在卫氏铺子里挑衣裳的百姓们一听,都停下了手,在心里计较起来,买卫氏的衣裳,要一百文才能得一方帕子,而百衲坊十文就能白得一文,积分多了,买什么都可以,谁更划算,一目了然。
绢布帕子对贫苦人家来说,是稀罕,却不是刚需,免费换衣裳的诱惑显然更具有吸引力。
就这样,原本人头攒动的卫氏旧衣铺,走得没剩几个,都往百衲坊的方向去了。
卫珵带着算盘早就到了,在一旁听完了全程,算盘只见自家公子的脸越来越黑,在心中算了算,气愤道:“公子,瑕疵的绢布帕子差不多十文一方,在百衲坊消费一百文能得的也是十文,他们和咱们让的利是一样的啊!”
卫珵沉着脸道:“是对方技高一筹。让的利是一样,但是这积分却更能满足客人的需求。”
“公子,要不咱们再想想办法,还有五天呢,不然我们也学他们。”算盘有些不甘心,能跟在卫珵身边,他也不是什么无能之人,自然不愿意这么输了。
卫珵看着跑光的客人,明白已无力回天,摇头道:“离约定的期限还有五天,也只有五天,即使卫氏也用积分,也来不及制木牌了。”
对方选在这个时间用这一招,就是算准了他们不能跟着学。
算盘哀嚎一声:“公子,咱们居然输了。”
是啊,他居然输了,卫珵也很意外。
从小到大,于商道上,他想做的,就没有达不成的,他想开酒楼,排云楼已经是眉州数得上的酒楼了,他想要名声,收养孤儿、散散小财,请说书人、闲汉随便散播几句,就成了城中有名的善人,就连他现在想要恒昌,他也已经……
这还是卫珵第一次面对失败,他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有些兴奋,就好像下棋时棋逢对手,能酣畅淋漓地下一盘棋了。
胸中却又生起股郁气,他输给了陈萱,也就没有理由要求陈萱嫁给他,想起之前在百衲坊后院外听到的那番话。
“比我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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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我才喜欢。”
他心中郁气渐浓,目光随意一扫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人流往百衲坊去了,街道一时没那么拥挤了,卫珵一眼就看到陈萱,在他看到陈萱的同时,陈萱也正好转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卫珵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陈萱对着他灿烂一笑,向他的方向走来,一直到他面前才停下,一幅苦恼的样子,“真是对不住,不能嫁给卫大公子了,小女真是遗憾。”只是嘴边的笑意却泄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卫珵却未像她想的那样恼羞成怒,反而转过头沉默一会儿,再抬起头,脸庞上多了一丝认真,他道:“你就那么想嫁给卫瑞?”
陈萱听了这话,愣了,这跟卫瑞有什么关系?
提到这事,她还不高兴呢,不满道:“难道不是你们卫家为了我的名声非要娶我,什么时候成了我要嫁给他?你看不上我,有本事就让你们家来退亲好了。”
见她不把婚事当回事,卫珵心中一动,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咳咳,我听人说你们是天作之合,还以为你对他仰慕他已久,你二人两情相悦。”
“谁胡说八道的。”陈萱眼睛一瞪,“我什么时候仰慕他了?我才不想嫁人!”
卫珵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嘴角上扬,笑道:“我弟弟我知道,他就是个书呆子,确实配不上陈姑娘。”
陈萱却狐疑起来,哪有亲哥哥在弟弟未婚妻面前这样说弟弟的,她不由得思考卫珵的目的,难道他不想她嫁给卫瑞?
为什么?
陈萱想来想去,都只想到一个原因——这人是她的手下败将,他怕自己嫁进来联合卫瑞,跟他争家产。
这么一想,就能说通了,不过,如果真嫁进了恒昌,家产她能忍住不争吗?面对日后可能的对手,陈萱谨慎回道:“哪有什么配不上配得上,姻缘,讲究的是一个缘分。”
卫珵的心情一下子又烦躁起来,他想说:我认识你在前,你和卫瑞相看在后,就是缘分,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只是,他又有什么立场说这话,他输给她了,她又怎么会喜欢他呢。
卫瑞至少会读书,她没读过书,说不定正是崇拜这样的读书人呢。
卫珵勉强笑笑,转过话题道:“陈姑娘赢了,我会履行我的承诺,日后不会涉及成衣行,也不会再针对姑娘。”
他拱手作了一辑:“在下告辞。”带着算盘就走了。
陈萱见他失魂落魄的离开,心中想到:这家产对他就那么重要?不是说这人是商业奇才吗,就不能自己凭本事做出一番事业?
33. 年关将近
百衲坊新推出的积分制点燃了百姓们的热情,百衲坊的知名度在昌平县也越发大了,现在在街上随便抓一个人,都知道百衲坊的名声。
这几个月陈萱也赚得盆满钵满,夏朝兰那里她就给了三千两,后续玲珑偶阁和百衲坊铺满眉州全境,只会赚得更多。
陈萱满意地笑了。
*
随着岁旦的临近,县里的一些小店开始关张,预备过年了。像百衲坊和玲珑偶阁这样的店,一般不会这么早关门,但是辛苦了几个月,陈萱也想让他们好好歇歇,所以比其它大店提前三天通知要放假了
不过,和现代一样,大周朝放年假前也会有一起聚餐,被称为“谢伙宴”,既赚了钱,陈萱大手一挥,预备在杨记包场,请伙计们吃一顿。
陈萱把这些事都交给了刘掌柜安排,自己乐得清闲。
下午,刘掌柜在店里宣布了这个消息,伙计们和裁衣师傅们都不仅发出欢呼。
新来的学徒张三丫更是睁大了眼,杨记——,是她想的那个杨记吗,张三丫从没吃过杨记,但这不影响她听过杨记的大名。
她不是昌平本地人,和胡大姐儿家一样,是从安乐县到昌平讨生活的,来了昌平,家里爹娘都拼了命接活,勉强混个温饱,只是小弟的一场病,让家中爹娘升起了卖她的念头,她吓傻了。
她村里的小姐妹就被卖了,从此她再也没见过,听村里大些的孩子说,她的小姐妹是被卖到了不干净的地方,她追问什么是不干净的地方,那个大姐姐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张三丫虽然不懂什么叫……,但是村里骂人就经常用这个词,她知道这一定不是好地方,
所以,爹娘要把她买了,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词,她吓得往外跑,不敢回家,却意外听说了百衲坊招学徒的消息,而且这个学徒还能拿工钱,她想,若是她成了学徒,每月把工钱拿回家,爹娘就不会卖她了吧。
她赶紧报了名,上天就像眷顾她一样,她居然成功通过了学徒考核,她鼓起勇气向跟掌柜预支了工钱,拿回家并告诉爹娘日后月月都有,爹娘这才打消了卖她的念头。
刚进百衲坊的时候,同期的学徒讨论杨记的什么菜最好吃,一人说是牛肉丸子,一人说是鱼香藕饼,两人争论半天,谁也不服谁,一同把头转向了她,要她来评评理,到底哪道菜最好吃。
在二人灼灼的目光下,张三丫扣扣手指,局促道:“我……我没吃过杨记。”
“啊?!”两人异口同声,张三丫的脸红了。
两位学徒立时放下了争论,争先恐后地给她讲杨记有多好吃,要吃一顿要花多少银子,小小的张三丫震惊了,“居然有人愿意花一个月的工钱只为吃一顿饭?”
从此,杨记的大名就被张三丫记在心里。
而今天,她就要去吃这个大名鼎鼎的杨记了。
坐在杨记华丽的大堂里,张三丫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她小心翼翼地只敢夹面前的青菜,来时,爹娘叮嘱她,不许到处夹菜,被人说嘴。
所以,即使她闻着肉味流口水,也不好意思伸筷子去夹,她的两位小姐妹却不放过她,一个不注意,她的碗里就多了个牛肉丸子,她抬头,小姐妹气鼓鼓地看着她:“我最爱的牛肉丸子,你居然夹也不夹!气死我了,你必须吃。”
张三丫赶紧吃了,回答:“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
另一个小姐妹不高兴了,也要给张三丫夹菜,就这样,张三丫的碗里冒出了个尖尖,等她好不容易吃完了,只见两个姐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最好吃的是……是——蜜火腿。”张三丫一说出口,就赶紧下桌撒丫子跑。
边跑边忍不住笑出声,没办法,都是她的好朋友,她谁也得罪不起啊,她摸摸胸口东家发的红包,满足地笑了。
*
陈萱在家里写计划书,旧衣市场已经饱和了,她准备涉足别的行业。
只是才刚下笔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时,已经不在家里了,而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屋子。她闭眼感受了一下周身,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还好,不是为色。
坐起来打量四周,椅子用的是黄花梨木,四周的陈设一看就不便宜,她迅速得出结论——绑她来的人非富即贵。
不是为色,自己又有财,那绑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陈萱试着推门,根本推不开,她又坐了回去,事实已经如此了,只能等对方现身了。
她没等多久,门开就传来开锁的声音,陈萱望过去,一个青衣女子开门进来,只说了句:“我们主子要见你,跟我走。”
陈萱老实地跟她走,她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
没走一会儿,她们来到屋前,女子上前和守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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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两句,只听屋内传来一句“进来。”
守门的男子把门推开,青衣女子做了个请的动作,陈萱走了进去。
屋内坐着位中年男子,满脸的沟壑昭示着他的年纪,他身着玄色锦袍,手中把玩着一个两个核桃,大拇指的玉扳指和核桃碰撞,发出“噶噶”的响声。
“陈姑娘,久仰大名啊。”男人笑道,脸上的立马生起几道褶子。
“敢问阁下绑在下来所为何事?”
“我姓郑,有幸得府君赏识,忝为幕僚。”中年男子介绍了自己。
“郑先生。”陈萱行了一礼,面上不显,心却提了起来,这是府城的势力,夏朝兰也保不了她。
“听闻陈姑娘在眉州城中开了几间旧衣铺,为眉州的贫苦百姓解决了穿衣难的问题。”
陈萱迅速跪下,请罪道:“愧不敢当,不过误打误撞,实在是家贫,没法子糊口罢了。”
郑先生笑眯眯地把陈萱扶起来,布满皱纹的手不经意间滑过陈萱的手,他笑意更深了。
陈萱只恨不得把手搓下层皮来,只是形势比人强,她暂时忍下,等这位的下文。
“夏元昌的女儿可靠不住,现在有一个更大的靠山在你面前,端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此话一出,陈萱就明白过来了,一是看上了百衲坊的名声,想为自己的政绩添砖加瓦,这个陈萱是无所谓。只是,让她投靠知府,可没有白白让你投靠的,必是要放血的。
就冲这个姓郑的行为,陈萱就绝不愿意,当初她选夏朝兰,又何尝不是有这些考量呢。
所以,她假作为难道:“这……民女已经孝敬了知州府,就是想孝敬知府大人,是有心也无力啊,”
郑通神色一冷,“这钱和命,哪个重要,陈姑娘是聪明人,应该懂吧。”
“民女自然懂,请郑先生容民女考虑考虑,知府大人和知州大人,选哪个一望便知。”她现在只能先稳住姓郑的。
郑通还要说话,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郑通让人进来,小厮恭敬道:“先生,卫公子来了。”
郑通转过头对着陈萱道了一句:“三日后,我要听到陈姑娘的答案。”说罢,对小厮使了个眼色,陈萱带了下去。
一回到刚来的房间,她后劲一痛,人又不受控制的昏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宅子。
34. 不是讨厌
陈萱面色凝重,回忆着方才的每一个细节。
对方是府君的幕僚,按道理说,陈萱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女,真的有必要排幕僚亲自来招揽?
知府和知州,显然是知府官大一级压死人,知府大人缺银子,只需向知府施压,夏知府拿不出,自然一层一层往下盘剥,何须亲自动手。
有更简单的法子,却不用,那就只能说明不是不愿,而是不行了。
特地绕开夏知州,直接找上她,只怕是查过她的背景,知道她只是个没甚见识的农女,把知府的名头一打出来,估计她自己就顺杆子爬了,毕竟,选靠山,当然要越大越好。
这样,既不得罪夏知州,又把百衲坊和玲珑偶阁的钱财收入囊中,即使东窗事发,陈萱可没有投靠夏知州,只是和夏小姐有些不清不楚,完全可以推说不知嘛。
真是好计策。
陈萱又看向被那姓郑的碰过的手,迅速喊秦妈妈打一盆水来,将手放在水里,不断的揉搓,那种滑腻的感觉,陈萱实在觉得恶心,直到把手都搓红了,她才停了手。
庆幸对方放过了她,若是当时对她用强,她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不,不对!
姓郑的放过她,怎么可能是大发慈悲,他是料定自己是知府幕僚,似陈萱这样农女出身的丫头,他只需要稍加暗示,就会对他投怀送抱,能攀上成都知府,他恐怕认为对陈萱来说是一种恩赐。
陈萱的脸色难看。
她把秦妈妈叫来,让亲妈妈去知州府找红桃传个话,她想去夏府拜见夏小姐,请夏小姐安排个时间。
秦妈妈依言出去后,陈萱看看日头,知道今日是见不成夏小姐了。
这次被绑,陈萱觉得她需要雇些保镖了,她想了想自己能雇到的,好像也就镖局的镖师,镖师还不能长期雇,她需要自己的人手,还要能防姓郑的手下,这实在不是陈萱能找到的人才,她只能寄希望于夏朝兰。
她目前的价值,能让夏朝兰分出一个人手吗?
陈萱有些犯愁,眼角无意一扫,却看到架子上的纸团,是之前卫珵让她去排云楼用的恶那个,陈萱忘记处理了,她拿起纸团,突然想到一个法子。
她径直出门,往卫氏旧衣铺走去。
卫氏旧衣铺岁旦过了就要关门,现在只是处理一些存货。
陈萱进门,直接对着铺面的账房道:“我要见你们东家。”
*
卫珵被丫鬟引导屋内,刚进屋,他就蹙起了眉。
这屋子里有一股冷香,他似乎在哪里闻过,卫珵回想着有可能和郑通有联系的人,却怎么也想不到是谁。
按理说,郑通屋子里有谁的香味,他管不着,也没兴趣管,可是从鼻尖闻到这香味儿起,他就忍不住想知道想起的主人是谁。
所以,他轻轻一笑,揶揄道:“郑先生这是好艳福?”
郑通得意一笑:“没想到你们眉州也有这等绝色。”
“不知哪位姑娘让郑先生弃了家中解语花,卫某真想见识见识。”
郑通摆摆手道:“等郑某得了手,再请卫公子品鉴。”又想到,似乎那女子是卫珵弟弟的未婚妻,他可不能让这人坏了好事。
马上揭过了话题,问道:“彦章今日来,所谓何事啊?”
卫珵见郑通转过话题,心中的疑惑更浓,只是想起正事,便先略过回答道:“眉州的成衣、布料生意,我不会再做了,你转告知府大人,布料合作的事,到此为止吧,恒昌再让一息利润,够胡知府办事了吧。”
郑通心中哼笑一声,怕是做不过别人吧,只是,这人对京中的王大人有恩,恒昌又在成都府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知府大人也不愿轻易得罪,只是,不能轻易就答应,得显出他郑通的作用啊。
郑通于是笑道:“彦章啊,近来正是选相的关键时刻,几位大人谁不是卯足了劲,年后又要选秀,上下的打点很是吃紧啊,知府大人没这个……”他做个数银票的手势,无奈道:“我只能帮你带个话。”
“多谢郑先生了。”卫珵抱拳,脸上却并不感激之色,明显不领他情,真是让他传个话。
郑通心里不满却也无法,不想再看见这人,直接问:“彦章可还有它事?”
卫珵来找郑通,自然不可能只让他传个话,又说起其它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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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味的事自然也忘记问了,等卫珵从郑通宅子里出来,坐在马车上,冷风一吹,脑中火光一闪,一下子想起了在哪里味道过那个气味。
那日在街上,笑容晏晏的女子向他走来,人流带起的风拂过她的脸颊,他鼻尖钻进了那雨过松露般的冷香。
那分明是陈萱身上的味道。
他心中一紧,立马撩开帘子,让车夫让位,狠狠一抽马鞭,马车在路上疾驰了起来,竟是不让车夫架车,要自己架了。
算盘心惊胆战地看着两边快速略过的影子,在经过卫氏旧衣铺时,因为眼睛尖,一下子看到了门内的陈萱,急忙对着公子大喊:“陈、陈姑娘,在卫氏旧衣铺,公子——”
卫珵一听,咬牙拉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前蹄控制不住的上仰,车厢自然一阵颠簸,卫珵坐在车架上,马儿这一甩,就把他甩了下去,正好摔在陈萱面前。
卫珵周身一痛,勉强抬头,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陈萱,有胳膊有腿,脸上除了惊讶的表情,什么伤痕也没有,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绷紧的神经完全放松下来,他不由自主地笑了。
陈萱眼睁睁地看着车祸在自己眼前发生,听那摔的声响,她都不免不痛,这人还有心情笑,陈萱完全不理解,只是想到她来的目的。
她蹲了下来,视线与卫珵齐平,出言关心道:“卫公子,你没事吧?有什么急事吗?”
卫珵刚要回答“没事”,又听到她问“有什么急事吗”,发现自己竟然回答不上来啊。
是啊,他有什么急事吗?
他多久没有这样失态了,当街纵马,还把自己摔了,这都是为什么呢?
尽管他不想承认,可心底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是怕陈萱是那个在郑通屋子里待过的人。
他为什么要怕?他明明是讨厌她的,她羞辱他,她让他做面首!
他要娶她是因为要让她爱上自己,然后再狠狠折辱她啊!前几日听说陈萱和卫瑞定亲的失落,他还可以用没办法折磨她了,所以失落掩盖过去。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
原来,他根本不是讨厌她,而是喜欢……
35. 背后关系
陈萱
算盘在车内颠得东倒西歪,等好不容易稳住,听到外头的响声连忙跑出去,扶起自家公子。
关切地问:“公子,你没事吧?”
卫珵站起来,有些不自在地说了句:“没事。”又看向地问陈萱:“陈姑娘来卫氏有什么事?”
他不说,经过这一出人仰马翻,陈萱都快忘了来干什么了,这才想起来,自己有正事,于是,她为难地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可否借一步说话。”
卫珵这才发现自己成了人群的中心,往四周看一眼,有好些百姓,捂嘴偷笑呢,他风度几乎快维持不住,走进铺子的脚步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卫珵才恢复以往风度翩翩的样子,他目光随意一扫,却瞥见陈萱发红的手。
“怎么弄的?”
卫珵下意识抓过陈萱的手腕,陈萱也因他的用力而向前贴近。
距离近了,卫珵又闻到了那股似有若无的冷香,他眉头一凝,“你见过郑通?”
陈萱目光一闪,思索着能不能让眼前这人知道。
一见她这样子,卫珵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脸色沉下来,瞳孔黑得像墨,“他对你做了什么?”
陈萱不知道他是怎么才出来的,但是既然已经知道了,她也就不想着瞒了,反而问道:“那人叫郑通?我只知道他是知府幕僚。”
“他有妻有子,还有五房小妾。”
“卫氏和府君有交易?”
“此人阴险狡诈,好美色,除了家里的五房小妾,在外的红颜知己,数不胜数。”
两人各说各的,陈萱发现这人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在自己说自己的,索性不问了,摆出今日前来的目的:“那日,你派了什么人,把纸团扔进我屋内。”
“你别被他蒙骗了。”
见卫珵还在自说自话,陈萱忍不住了,”喂,我什么时候被人蒙骗了!还有,姓郑的有没有小妾关我什么事,你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告诉你那日的纸团是怎么到你桌上的。”
“好。”
郑通绑她的事,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顶多觉得她清白已失,不配嫁给他弟弟,这桩婚事就此解除,除了她的名声可能会坏点,但她现在已经有了价值,并不太依靠名声了。
她也就把郑通绑她,让她投靠知府的事说了,只是略过了郑通碰她手那段。
她没有提,卫珵却一下子猜到了怎么回事,他面色沉沉,“陈姑娘应该雇些人手保护自身。”
“今日来找你,就是想问你,那日的高手,收不收徒弟,我想请她帮我教导一个人,教成前,顺便保护我,需要多少银子,你尽管开价。”
若卫珵不答应,陈萱就只有问夏朝兰,她其实不太喜欢把自己所有底牌让一个人知晓,这也是她舍近求远的另一个原因,再一个,卫珵是商人,她愿意开价,他还能不愿赚钱?
“我会帮你问宁师傅,最迟明日,就能到百衲坊找你,价钱嘛……”卫珵想说不需要,又想到他们两人实在没什么交情,他以什么立场说这话呢,未来大伯子吗,这个身份,卫珵从来都避免去想,更不用说提起了。
“你自己跟宁师傅谈吧。”他最后说道。
陈萱点点头,就要告辞离去。
卫珵却继续道:“陈姑娘不好奇什么知府要找上你。”
陈萱停住脚步,用眼神示意卫珵继续说。
“去年,新帝登基的事,你知道吧。”
新帝登基时,大赦天下,陈家有族人因此被放回了家,而且先帝薨逝时,天下缟素,想不知道都难,于是她点点头。
“新帝年少,锐意进取,与先帝的许多政见完全不同,渐渐地朝中分成了新旧两党,如今,旧党已见颓势,朝中人人皆知,过不了多久,郑相就要下台了,而新相的候选之一,就是胡知府的座师——王大人。”
卫珵并未明说,陈萱已然明白,胡知府要支持王大人,要帮座师赢得这个位置,没有银钱是万万不能的,怪不得要私下敛财,看来王大人缺钱的很啊。
胡知府绕过夏知州,是不是说明夏知州和胡知府并非同派,那么,夏朝兰保她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她看向卫珵,眼中露出疑惑,这个人为什么要把这些消息透露给她。
因为她是未来弟媳,可是,他自己都还能在知道她和卫瑞订亲后,和她打赌,他分明没把这门亲事当回事。
只是,无论他打的什么主意,这个情,陈萱是要领的,微微颔首:“多谢卫公子告知。”
卫珵没有说话,屋内静下来,陈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再次告辞。
这一次卫珵没有喊住她。
屋内,卫珵盯着陈萱离去的背影,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他也已经投靠了王大人。
他如果想帮她,有一个现成的办法,一想到这个办法,卫珵的心跳就不受控制的加快,
只是……
就像邻居家的大鱼大肉摆在饥肠辘辘的他面前,他知道不应该伸手,却又无法抵挡这样的诱惑。
要不要这么做,卫珵握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
*
第二日,陈萱去见了夏朝兰。
等夏朝兰屏退左右,陈萱单刀直入:“府君的幕僚私下招揽我。”
夏朝兰一听就坐直了身子,“怎么回事?”
陈萱把被绑去那日的情形告诉了夏朝兰,没有半点隐瞒,她和夏朝兰是合作对象,而且陈萱并不想更换合作对象,那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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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解决这个问题,完全可以和夏朝兰商量。
这是两人合作以来遇到的第一个问题,也是一个考验,她想知道夏朝兰会怎么做。
夏朝兰不愧是要进宫的人,她告知了陈萱胡府君和王大人的关系,又把朝中的局势说给陈萱听,和从卫珵那儿听来的一般无二,这证明两人都没有骗她。
见陈萱虽面上沉静,手上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带,夏朝兰就笑道:“别担心,府君那里,我会尽量让我爹去周旋,你是我的人,若自己的人都保不住,我还是别进宫了。”
陈萱抬眼看她,见她笑得真挚,心道:她这个合伙人没选错!
要知道,胡知府既然敢派手下招揽,就证明不怕夏知州,姓郑的完全可以用非常手段逼她就范,乖乖交出百衲坊和玲珑偶阁,夏朝兰要保下她,必然要付出些代价。
虽然知道夏朝兰愿意付出代价,是因为她已经具有了同等的价值,却也不免感动。
陈萱真心实意道:“多谢夏小姐。”
“别叫我小姐了,你又不是我的丫鬟,以后你叫我朝兰好了,我就叫你阿萱,如何?”夏朝兰笑容灿烂。
“好,朝兰。”陈萱回之一笑,夏小姐对她的赚钱能力很满意嘛。
两人对视一笑,夏朝兰转过话题:“下个月,我就要进京了。”
其实,夏知州的官职并不高,夏朝兰刚进宫应该不会有多高的位份,她却并不为此惆怅,那双眼中反而燃烧着熊熊火焰。
“只盼朝兰得偿所愿。”陈萱真切祝福。
*
从知州府出来,陈萱放松了一些。
回到临河街的宅子,陈萱走向她阿姐的屋子,陈婉还没睡,见陈萱来了,迅速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藏到桌子底下。
只是,陈萱还是看见了,是裁成一片片的布料,剪刀,还有缝纫的针线,阿姐这是在学裁衣。
陈萱的眼睛一下湿润了,“阿姐,你从来不喜欢这些!”学这个还能是为了谁,分明是为了她。
陈婉故作不高兴:“谁说我不喜欢了,我现在很喜欢。”
陈萱可不会当真,把陈婉藏在桌下的东西抱在手中,“阿姐,我不需要你做这些,我知道你喜欢练功夫,我给你请了一个师傅,你以后保护我,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小时候,族里大户请来的戏班,陈婉最爱看的就是那些舞刀弄枪的刀马旦,陈萱还见她偷偷跟着学过。
果然,陈婉听了,脸上的表情既惊讶又高兴:“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从不骗阿姐,今晚我还要跟阿姐睡。”陈萱撒娇道。
“多大的人了,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当心针刺着你。”陈婉走过来,拿走陈萱怀中裁衣的家伙什,摆在一边,提也不提了。
陈萱偷偷笑了。
36. 月宫仙子
郑通的事有夏朝兰解决,陈萱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把心思花在了铺子上。
岁旦将近,除了每月一日,固定上新的十二花神套装,陈萱预备推出一套岁旦套装,过年了,贫苦人家也会想方设法买件新衣,那么玩偶自然也要有。
偶阁推出的这套岁旦套装,以红色为主色,金色锁边,交领内杉外塔宽大的外袍,其上绣有牡丹、腊梅、水仙、金菊等数十种花纹,布料上还缝有各种丝带、飘带、珍珠,左肩处还有一朵用红纱布缝制牡丹式样的装饰。
主打一个极繁华丽路线,这样的衣裳,在眉州是不会有人穿的,因为实在太夸张,太出格,但是人偶的话,可就没有这些讲究了,许多女孩们都是把人偶当作女儿、妹妹或自己本人来养,这么好看的衣裳,怎么能不买呢。
杜圆圆今日照常老逛玲珑偶阁,就看到最中心的木台上放着的玩偶,穿着一件她从没见过衣裳。
她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一见着这套衣裳,杜圆圆眼睛就挪不开了,实在太美了,石榴红的裙装层层叠叠,其上用金线勾勒出各式各样的花样子。
这是牡丹、这是百合这是……有些花的名字。杜圆圆也叫不出来,最重要的是,左肩上那一朵大牡丹,衬得人偶像花神一般,她从来不知道衣裳还可以长这样。
杜圆圆一眼就喜欢上了,她不能这样穿,她的娃娃可要穿最好看的。
买!必须买!
她的“杜轻轻”要拥有全偶阁所有的衣裳,指着衣裳对伙计说:“这套衣裳给我包起来!”
伙计点头称是,又讨好道:“这是咱们铺子的岁旦新品,限量一百件,杜小姐可是第一个拥有的,不愧是杜小姐。”
杜圆圆一听,下巴一抬,神情倨傲,一幅全偶阁最尊贵的客人模样,实则心中暗道:看来以后要多逛逛铺子了。
把新套装带回家,杜圆圆第一时间让丫鬟们给小姐妹们送信,要让他的小姐们们知道她她的“杜轻轻”又比她们更快拥有新衣裳了。
不过半日,玲珑偶阁突然上新岁旦套装的消息,传遍了眉州闺秀圈,许多闺秀们闻讯赶来,却也有人没有抢到,抓着偶阁的王掌柜疯狂输出,看那架势,王掌柜就算现在变成乌龟,也得把他大卸八块了。
在柜台后面偷偷观察新装反响的陈萱,看着因为没买到套装的闺秀们,其中不乏铺子的超级贵宾,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她派一个伙计去把王掌柜叫来后院。
“王掌柜,在五级贵宾的顾客权益中加一条,提前三日接收上新通知。”
王掌柜被没抢到岁旦套装的闺秀们骂得狗血喷头,一听这主意,拍掌道:“妙啊东家,这样一来,闺秀们只能怪自己不是超级贵宾,怪不到我头上了。”
假意抹了抹眼泪,王掌柜感动道:“还是东家心疼我。”
心疼?
陈萱难以言喻地看了王掌柜一眼,很想说:他是怎么觉得有了这条权益,就不用挨骂的?看王掌柜高兴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就让他高兴几个时辰吧。
王掌柜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这时,铺子里的伙计带了个生面孔向走来。
”东家,卫府的人找您。”如今谁不知道,东家和恒昌票号的二公子定了亲,卫府的人来传话,陈萱的伙计自然愿意行个方便。
陈萱却皱了皱眉,她可不希望卫府的人能随意出入铺子,看来,还要提醒王掌柜一声,陈萱是陈萱,卫府是卫府,就算嫁进去了,也不能混为一谈。
陈萱转身,让小厮到待客专用的屋子回话,王春花本来在帮着分线,一听说,赶紧跟了过来。
小厮行了一礼,拿出一副绑好的画,恭敬道:“陈小姐,今晚熙合街有一年一度的灯会,我们家公子邀您同游。”说着双手把画奉上。
陈萱解开绑画的绳子,一副灯会街景在陈萱面前慢慢展开,兔子灯、八角宫灯,莲花灯……一个小孩站在铺子前,指着灯上的字,作思考状,很明显,是在猜灯谜,踩高跷、舞龙,形形色色的人活灵活现。
看着这样一幅妙趣横生的街景图,陈萱也不由心动了。
王春花从兜里掏出散碎银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回去转告你们公子,我们萱姐儿啊,一定到。”
陈萱并未出言阻拦,那小厮领了钱,满脸喜色地回去了。
小厮不见人影,王春花却一拍大腿,“哎呀,糟了,忘记问什么时辰了,要是去晚了或是去早了,碰不上可怎生是好。”
陈萱轻轻一笑,没有出言告诉她,时辰地点已经在画上了。
*
因着小厮是从后院走的,加上王春花的宣传,不出一个时辰,铺子里的师傅、伙计都知道今日东家要去和未婚夫逛灯会了。
眉州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严,灯会这样的日子,未婚男女相约见面再常见不过了,有少女们为了这一天提前一个月定制衣裳。
家里就是做成衣生意的,师傅们自然关心自家东家会穿什么衣裳。
“可不能坠了咱们玲珑偶阁的威名”以这样的借口,裁衣师傅们纷纷结伴来找陈萱,要给她搭配今晚的衣裳。
没一会,待客间里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料,师傅们一一在陈萱身上比划,一拨人说要把她打扮成初春枝头的桃花,一拨人说要打扮成画中的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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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吵得不可开交。
最终居然是刚出师的胡师傅的建议取得了大家的认同。
要把陈萱打造成“月宫仙子”,风格一定下来,师傅们就开始忙起来,她们不许陈萱用自己现有衣裳搭配,而是要一起赶制一套全眉州灯会最美的衣裳出来。
光是衣裳的设计就吵了一个时辰,还是资历最高的莫师傅拍了板。
玲珑偶阁本身什么布料都有,只是平日里都是做给玩偶穿,今日给东家裁衣,更是一点不心疼,让模子做最好的赵师傅给陈萱量体,请打板最好的云师傅给陈萱打板。
师傅们分工合作,终于在赴约前,紧赶慢赶把衣裳制了出来。
饶是见过后世各种搞定的陈萱也被最后的成品经验了,这可真是古代版纯手工制作。
因着“月宫仙子”的主题,衣裳以白色为主,裙摆的内衬用了最轻薄的云纱,一共十层,保证走起路来飘逸灵动又不露一点肌肤,腰带是比白色深不了多少的浅藕色,以作区分。
腰带里还系了一层用浅紫布料编制的镂空围带,最底部的交叠处缝有一圈珍珠穗,自然垂下,显得纯白的裙摆也不单调。
披帛用的浅紫色,和围带辉映,选用的布料是织光锦,月光下好似会发光,两肩缝有蝴蝶状丝带,风一吹,裙摆、披帛和丝带都会随风舞动,不止这些,衣裳每个地方都有着师傅们的巧思。
等陈萱换上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原本在说话的众人不自觉停下来,屋内安静片刻,才有人道:“我算是见着仙子了。”
这套“月宫仙子”是前所未有的适合陈萱,她本身肤白,在白色锦缎的衬托下肌肤更是如瓷器般光洁,不似真人,陈萱平日里并不特意打扮自己,甚至为了方便,穿的棉布居多,甫一穿上这件十几个大师傅心血的衣裳,很难不叫众人惊艳。
云师傅回过神来,看着这样的陈萱,摸摸下巴,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不一会儿,灵光一闪,“我知道了,东家头上还没用首饰呢!”
众人又手忙脚乱地给陈宣带上首饰,妙的是,师傅们没有选用金饰或银饰,而是选了和能和衣裳相衬的珍珠和……兔毛。这样一来,随着陈萱的行动,头上的一排兔毛也跟着飘动,和裙摆、披帛相得益彰。
云师傅这才拍手,“完美!”
“这去了不把姑爷迷死。”
“真是便宜了那卫二。”
“嫦娥再世也不过如此吧。”
师傅们赞叹的话不停,陈萱也忍不住绽放出一个笑容,溢美之词谁不喜欢呢。
就这样,陈萱上了马车,在马蹄的声音中,往灯会去了。
37. 岁旦灯会
过年本就热闹,更不用说今日还有灯会了。
还没到熙合街,陈萱就因为人太多,不得已下了马,陈萱一路步行,远远的,就看见了在桥上等她的卫瑞。
桥上的人正左顾右盼,寻找着心中的身影,很快,他整个人不动了,定定地看向某处。
陈萱触到卫瑞的视线,抬头对他一笑,缓缓走上台阶,没几步就到了卫瑞面前,却发现眼前这人好似呆住了,眼睛一眨也不眨,陈萱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
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对上满含笑意的眸子,脸颊也因自己方才的呆样红起来。
“我、额……”卫瑞局促起来,简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在家想好的话题此刻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陈萱见他这样子,主动道:“卫公子的画技真是精妙绝伦,和眼前的美景也不差了。”
“拙笔涂抹,当不得萱妹妹夸赞。”卫瑞下意识谦虚,嘴角却要咧道耳根子去,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陈萱与他同行。
两人从桥上下来,往热闹处走去。
这是陈萱第一次参加古代的灯会,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十里街巷,灯影如昼,天上的星星,此刻也黯然失色,耳畔的嬉笑声、店家的吆喝声、杂耍的呼喊声,一刻也不断绝。
“姑娘,买一盏兔儿灯吧,和您正相配。”有店家向车奴县推销,陈萱手里什么也没提,正是小贩们推销的对象。
眼前的兔儿灯憨态可掬、制作精美,甚至还能拖在地上滚动,陈萱不由得心动,手上正要掏钱,刚摸到袖子,却蓦地一僵。
她好像忘记带银钱了。
出门得急,何止是银钱,除了她这个人,她什么也没带。
正当陈萱窘迫时,一只手快速伸了过来,把银钱递到推销的大姐手中,陈萱才拿到了可爱的兔儿灯。
有人出钱,陈萱也不矫情,道了句“多谢瑞哥哥”,就从善如流地拿过兔儿灯,一脸满足地放在地上拖了两圈,笑嘻嘻地看向卫瑞。
卫瑞的心跳漏了一拍,很想问她还想要什么。
陈萱却已经被前面的铺子吸引,卫瑞只得跟上去。
前面围了许多人,陈萱走进一看,原来是在猜灯谜,谁要是连对十题,就能拿走店里最大的八角宫灯。
当然宫灯其实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连对十题,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卫瑞跃跃欲试,陈萱却道:“前面好像可以放河灯,咱们去放河灯吧。”她可一点儿也不喜欢猜灯谜,族学不教这个,她是一窍不通。
二人又并排走在街上,街上像他们这样的男女很多,其中不乏有男女两只手牵在了一起,卫瑞已经看到了好几对这样的男女,他不由得瞥向陈萱自然垂下的手,心里一阵紧张。
他也可以吗?应该可以吧……
卫瑞心跳如鼓,手若有若无往陈萱的手靠,近一点、再近一点、他感觉自己手心都是汗,慢慢地,卫瑞轻轻把心心念念的那只手抓在了手心。
被人牵手,不可能没有感觉,陈萱一愣,犹豫了两秒,默许了他的动作。
两只手交叠的那一刻,两人的步伐都不由自主停顿了两秒,等那无言的默契重新建立,两人才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往前。
刚迈步,眼前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直直地盯着他们交握的双手。
“大、大哥!”
交叠的双手飞快的撒开,卫瑞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你怎么在这儿?”
那熟悉的身影走过来,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再这儿。”
卫瑞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年节灯会自然人人都可以来,他有些尴尬地笑笑:“大哥,你慢慢看,我们去放河灯了。”
带着陈萱绕过他就要往前走,却不想那人也转过身来,仿佛也往这条道走。
卫瑞不明所以:“大哥?”
卫珵面不改色,“巧了,我也要去放河灯。”
瞬间,卫瑞心中充满了疑惑,大哥竟有这样的爱好?今日的大哥有些反常,难道是郑相的事让大哥也有了很大的压力?
卫瑞虽然不管家里的铺子,郑相要退的事却也知道,又想到自己和萱妹妹已经定亲,日后是要相处一辈子的,不差这一会儿,他递给陈萱一个歉意的眼神。
不由道:“不如大哥和咱们一起吧。”
“好。”卫珵就这样跟上了两人。
放河灯是灯会的传统,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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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来参加灯会的人都会去放一盏,所以,越往里走,人就越多,不知不觉,陈萱就和卫瑞走散了。
陈萱身上身无分文,她来时跟家里驾车的吴叔说了,不用来接她,没了卫瑞,她可真要走回去了。
面上不由带上焦急的神色,四处张望卫瑞的身影。
却眼前一暗,被人遮住了视线,耳畔响起卫珵冷冷的声音。
“找不到卫瑞,这么着急?”
“管你什么事!”陈萱不耐烦回道。
卫珵却一把抓过她的手,带着她往河边走去,陈萱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卫珵带到河边的小贩处,买了两个河灯。
“你干什么?”
“看不出来?放河灯啊,不是你要放吗?”卫珵拿出一个莲花灯给她,“一会儿记得许愿。”
陈萱没有拒绝,卫珵也算是熟人了,说不定等会还得靠他回家呢,于是接过莲花灯,往河畔走去。
找了处人少的地方,二人蹲下身,卫珵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灯芯,陈萱小心翼翼地把莲花灯放进河里,看着莲花灯向河中央的众多灯盏汇集。
“好了,你可以许愿了。”卫珵提醒道。
或许是沉醉在满河灯盏映照出的浪漫图景中,陈萱没有了以往对卫珵的防备,而是看着卫珵认真道:“我不信这个,我的愿望会自己去达成。”
又笑盈盈看向卫珵:“大公子觉得我会成功吗?”
此刻,她的眼睛因倒映着灯盏而分外光彩,卫珵心中骤然升起一股痒意,像有人用羽毛在心上挠,只是羽毛太轻,解不了他的痒,唯有……
他看向陈萱的唇。
陈萱说完后,就在等卫珵的反应,结果这个人什么也没说,只盯着她看,她蹙起眉,问道:“怎么了?”
“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陈萱更加疑惑。
“对不起。”
说完,一股雪松的味道靠近,唇上一热,她不由得睁大眼睛,就要挣扎,卫珵已经浅尝辄止。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陈萱,仿佛拥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前所未有地坚定道:“我要娶你,你等着。”
这股气势叫陈萱愣住,一时没有反应。
38. 偶阁活动
回到家里,王春花并家里人都还没睡,就是为了等着她
见她回来,纷纷围上来,问她今晚过得怎么样。
陈萱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家人的提问让她努力甩掉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中,有人说要娶她,她不惊讶,她还是陈瑛时,三岁就有幼儿园男生说要娶她了。
她惊讶的是这个人是卫珵。
之前,卫珵说要纳她做妾,她以为只是公子哥的见猎心喜,毕竟纳个妾对这些人来说和喝水一样简单,见她长得还算对胃口,娶进门当个玩物而已。
但是,现在她已经和卫瑞定亲了,两人是亲兄弟,卫珵要想娶她,可得付出不小的代价,陈萱试着思考,如果是她,愿意为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在利益上做出不小的让步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愿意!
先不论他能不能成功,单他有这个想法,就挺蠢的。
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反正自己是不会配合他的,陈萱心里坚定想道,至于亲她那一下,不!那都不算亲,那就碰,碰她那一下,就当是被狗舔了!
陈萱不由想起方才在莲花池,自己被这个登徒子非礼还因为囊中羞涩,在他提出雇马车送她回来时,憋屈得点了点头,就异常的恼怒,她就应该给他一巴掌嘛。
现在想来,她其实用头上的珍珠,找人换钱的,怎么就坐了那人的车了!
陈萱此刻的心情,真恨不得用一首《如果能重来》来表达。
陈珠看着二姐的脸色来回变幻,突然凑近,奇怪道:“二姐,你口脂怎么花了?”
!!!
陈萱一个趔趄,慌忙在自己的嘴上抹了一把,故作镇定道:“珠姐儿看错了吧,二姐的口脂明明好好的。”
“可是刚才……唔。”是王春花伸出手捂住了陈珠的嘴,对着陈萱挤挤眼睛,一幅我都懂的样子,“珠姐儿,你二姐累了,咱们让她去休息。”
陈珠被捂着嘴,只能点点头。
陈萱无法解释,王春花的眼神看得她脸上火辣辣的,实在待不下去了,逃也似地往自己屋里去了。
该死的卫珵!
*
陈萱以为卫珵那日说得如此坚定,必定很快就有动作,她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这次,就算是陈族长施压,她也有话说,叫她乖乖嫁给他,想也别想。
只是,第一日,什么也没发生。
第二日,什么也没发生,
第三日……
直到年后,夏朝兰跟着采选的队伍去了京城,她和陈萱约定了联络方式,陈萱把铺子能动用的资金都换成了银票,给夏朝兰带上了。
夏朝兰要是扶摇而上,陈萱可是有说不尽的好处。
百衲坊陈萱也让手下师傅、伙计改了口风,说这是夏大小姐体谅百姓辛苦,特地嘱咐陈萱帮着经营的,把知州府是陈萱的靠山,摆在了明面上。
也让夏朝兰有人仁厚的名声,但愿能帮上她吧,陈萱想。
夏朝兰进京的事,让陈萱很是忙活了一阵,以至于完全忘了有人说过要娶她的事。
卫珵也毫无动作,甚至都许久不见人影,渐渐地陈萱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玲珑偶阁最近推出个新活动——你喜欢的我都有。
全城有意愿为偶阁设计衣裳的人都可以参与,只需要将自己设计的衣裳画在图纸上,在规定的三日内递交图纸,就算参与成功。
三日后,偶阁会挂出这些图纸,拥有偶阁积分卡的“忠实顾客”每人一票,票数最高的图纸,偶阁将进行制作,最终上架偶阁。
每日挂一百张,当日淘汰九十张,选出最终的一百张图纸,这是第一轮竞选。
第二轮取前五十张,第三轮取前十张,第四轮取票数最后的唯一一张,要是票数相同,则再比一轮。
卖出收益的两成,会分成给图纸设计人,此活动一年一次。
偶阁一放出这个消息,闺秀们就沸腾了。
做一件自己设计的衣裳,并没什么吸引力,闺秀们家里都有绣娘,真喜欢自己设计衣裳,让绣娘做就好了。
重点是最终获胜的图纸是大家投票投出来的,全方位肯定你的审美,而且还会给你分成,也算是自己赚钱了,闺秀们很难不心动。
巡检家的大小姐周若蓁就是其中一位。
得知玲珑偶阁要办这个活动,就开始准备,周巡检夫人的娘家是盐商,出嫁时的嫁妆用十里红妆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也意味着,周夫人的宝贝女儿——周若蓁也是一位财大气粗的千金。
她也是玲珑偶阁的狂热粉丝,甫一听说,就以家中下人的名义,买了几百份“忠实顾客”木牌,甚至想买更多,只是百衲坊规定,一人只能拥有一个木牌编才作罢。
然后就求着周夫人请了丹青先生,要接受专业指导,那刻苦劲,用周夫人的话说就是“要是用在做功课上就好了”。
当然,想要竞争魁首的不少,并不财大气粗的平民女孩夏淑惠就联合了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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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想出了一个法子。
“今年,你们给我投票,明年我给你们投票,每一年咱们都选出一个人来一起投,这样,咱们每个人的设计都能被选出来。如何?”夏淑惠在小姐妹面前自信地说出她的主意。
小姐妹们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这样一来,每个朋友的衣裳都能被做出来,于是,小姐妹们纷纷响应。
“就这么办!我还要去拉更多的人来。”
“那咱们就是姐妹会了!”
“你可真是话本看多了,不过这个主意不错,咱们取个什么名字?”
“就叫——织女社!”一个小姑娘提议,这个名字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设计衣裳的,可不就是织女吗?
女孩们的兴致完全被点燃了,吵着既然结了社,就得有社规。
于是,一群小女孩们,煞有其事拿出纸来,一本正经地讨论起社规来。
平民女孩们,能识字已经很是不错了,字迹就没法勉强,只见,泛黄的纸张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第一条,不得背叛姐妹。
……
*
为了玲珑偶阁的新活动,姑娘们是大显神通,有的是“千金难买我乐意”,有的是“众人同心,其利断金”,还有的就是——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孙大丫是从邻居姐姐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她家里穷,只买得起百衲坊的动物玩偶,只是,她从小就爱折腾衣裳,即使穿着粗布麻衣,她也找着机会就会在袖口缝一朵花,或自己给衣裳镶个边。
她娘骂她尽干些没用的,孙大丫不知被说道过多少次了,却依然忍不住在衣裳上折腾,至于为什么,孙大丫也说不出来,就是喜欢这么干。
于是,孙大丫悄悄跟邻居姐姐说她也想参加。
邻居姐姐是玲珑偶阁的学徒,一听忍不住笑道:“真是看不出来,咱们大丫也想得到这份荣誉呢,真是有志气。”
孙大丫摸了摸脑袋,她好像不是为了荣誉,主要是为了衣裳上架后,能够得到两成分红。
唉,邻居姐姐自从做了百衲坊的学徒后,都有些不知民间疾苦了。
她拿出自己存了几年的零花钱,去了平时不敢踏足的纸铺,鼓起勇气买了一张纸回来。
只是,买回来了却没有在上面作画,而是用树枝先在沙子上画,等她完全满意了,才准备画在纸上,孙大丫的小脸上,此刻写满了认真。
这是一个机会,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
39. 婚期已至
衣裳设计活动持续了很久,玲珑偶阁收到的图纸数量大大的出乎陈萱的意料,三日的时间,陈萱收到了两千张图纸。
每天挂一百张给忠实顾客投票,就需要二十天,二十天后,筛选出了两百张,又进行新一轮的投票,最终,经过四轮投票,才选出了获胜者。
这个获胜者,既不是财大气粗的周大小姐,也不是有着姐妹做后盾的夏淑惠,而是有些平平无奇的孙大丫。
她的图纸非常大胆,并不是脱胎于现实中的衣裳,而是自己创造,设计了一款与西方裙装类似的大裙摆,在一众设计中脱颖而出。
陈萱看到她的设计,都忍不住感叹,这是个人才。
当即就向孙大丫发出邀约,问她愿不愿意成为,玲珑偶阁的设计师。
孙大丫没想到画一件衣裳,还有这样的好事发生,她不都用考虑就立马同意了。
除了孙大丫,这次活动的前十名,合适的,陈萱都向她们发出了邀约。
陈萱要为自家的铺子成立一个研发团队,这样,日后她就可以放手,让铺子自行运转,不再用现代的设计去插手了。
所以,还是要招人!
除了招人,成衣铺也已经在陈萱的计划之中了,等成衣铺成立,就可以将适合偶阁的师傅和适合成衣的师傅分开。
以后发展成熟,或许还可以专门为小姐们进行现代那样的高级定制。
这些事,让陈萱忙得不可开交,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和卫瑞的婚期,陈萱也已经十四岁了。
“三日后,就是婚礼了,这几日都不许去铺子,给我在家里安心待嫁。”王春花强势叮嘱道。
陈萱从小就不是个听话了孩子,王春花的话,可没什么作用。
只是,嫁人确实是一个让人繁忙的事,带什么嫁妆,穿什么嫁衣,请那些人,最重要的是,眉州知名的孝女和眉州最大的票号家的公子成亲,这是多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对于陈萱来说,这样的营销机会,她可不能放过,三天前,她就让掌柜们预热,成亲那日,百衲坊和玲珑偶阁全场八折,相信那一日,店铺流水会创新高。
陈萱心里很满意,拨给夏朝兰的预算又可以增加了。
“萱姐儿,收到消息,郑相昨日又递了乞骸骨的折子,这是第三次了,按惯例,面子做到了,这次无论如何都会退了。”陈婉的声音打断了陈萱的思绪。
一身干练劲装,整个人的精神气和半年前完全不同了,现在的陈婉帮着陈萱训练人手,陈萱投资了好几个茶馆,作为情报收集地,她们做生意的,对上头的变化,不能一无所知。
特别是陈萱需要夏朝兰这个靠山,她希望夏朝兰成功,自然要设身处地地卫她考虑。
除了银钱,陈萱在眉州建了好几所学医馆,花重金请老大夫为女子免费授课,为的就是给送几个懂医的女医、
学医馆的女孩都是陈萱从牙人中买来的,她特地买的那种要被卖去烟花之地的女孩,进宫或许不是什么好出路,却也比在青楼楚馆蹉跎一生好,而且,也并不是所有姑娘都进宫的。
不进宫的姑娘,陈萱会特地开一家女医馆,让她们专为女子治病,也是不错的归宿了。
“等新相上位,后位之争也要开始了。”陈萱感慨。
“你担心夏小姐?”
陈萱点点头,她在夏小姐身上下了注,当然希望夏朝兰能越来越好,“至少生一个孩子,有了孩子,母凭子贵,夏小姐要庇护咱们,算是够了。”
“自己还没嫁人,倒说上孩子了。”陈婉调笑道。
陈萱眨眨眼,如果是别人面前,她当然要装装羞涩,但在阿姐面前,她可不会装模作样,所以她并不回应,反而得意的抬抬下巴,一幅就要说的样子,引得陈婉失笑。
*
六月初六,黄历宜嫁娶。
陈萱天不亮就被王春花从床上拉起来,喜婆拿来两条长线,熟练的绞在一起,说是要给陈萱开脸,这是大周婚礼的习俗之一。
陈萱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只是,线上脸那一刻,陈萱疼得大叫
原来,这个开脸,是用两根线绞在一起形成剪刀似的角,一点一点的扯脸上的绒毛啊!
陈萱不住地往后缩,用眼神向阿姐求助。
她阿姐皱着眉,“这个脸能不开吗?”
喜婆为难道:“这、这、都是这么过来,很快就就好了。”
陈婉看向陈萱,后者的脸皱得更紧了,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陈婉无可奈何,从怀中掏出个小银锭递给喜婆,“不要说出去。”
陈萱立刻眉开眼笑,如今有钱了,连阿姐都学会了用银子砸人了,她当然可以自己拒绝,只是,她很享受这种被阿姐宠溺的感觉。
于是,陈萱跳过了开脸,直接开始上妆,喜婆是眉州有名的喜婆,在妆面上就是现代来的陈萱也挑不出毛病来。
眉若远山,杏眸含露,琼鼻樱唇,等换上凤冠霞帔,就是见多识广的喜婆也不由感叹:“真真是个画中人。”
在房中做了片刻,就听到外面的声音嘈杂起来,陈珠的激动地喊声传来,“是我姐夫来了吗?”小姑娘没在屋里,就是为了去外头为难新郎官。
却不想,守门的王妈妈有些怯怯回道:“卫家的人来说,姑爷今早吃坏肚子了,不能亲迎,是大公子来的。”
这岂不是不吉利?屋外安静了片刻,众人都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虽有些嘀咕,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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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说出来,毕竟是早定好的亲事,难道还能因为新郎官吃坏肚子,就不娶了?
何氏圆场道:“好事多磨,这正证明二公子,和咱们萱姐是天生的一对。”
众人纷纷扯出一抹笑附和,“对对对,谁不知道彦风和萱姐儿是金童玉女。”
这事就这么囫囵过去。
只是,正经的新郎官没来,从陈家村赶来的陈萱的哥哥们,都不太好意思为难卫珵了。
卫珵象征性地做了几首拦门诗,就被众人放过了。
因为陈家旺还小,背不动陈萱,上花轿的这段路,是族长家的堂哥背着,按理说,这个时候,陈萱是需要哭的,表现对娘家的不舍。
只是,陈萱可没有出嫁了就不是娘家人的观念,以后她还要经常去铺子呢,爹娘姐妹,想见就能见,有什么好难过的?
所以,她是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于是,场上又静默片刻,不约而同地向何氏看去,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何氏无法,只能又圆场道:“呵呵呵,这是……这是那个,不哭好啊,不哭新娘子就要笑一辈子啊。”
众人又笑着附和:“对对对,萱姐儿要笑一辈子。”
见众人这样,在堂哥背上的陈萱更哭不出来了,不但哭不出来,甚至还要憋不住笑了,只是,目光不经意一瞥,却对上某个人眼含笑意的视线,一瞬间,她收了笑,借着堂哥的遮挡,对着某人翻了个白眼。
成功让对方收了笑意,她得意地转过头,不再看那人。
很快,陈萱就坐进了喜轿,由八个身强力壮的轿夫抬着,往卫府去了。
古代的轿子,防震实在很差,陈萱在轿子里头被颠得东倒西歪,她不得不伸出手扶着头顶的冠,好不容易才到了卫府。
就听轿子被踢了三下,这是可以下轿了,陈萱下了轿,手中就被递了一个红绸,和卫珵一人拿一头,在锣鼓声与鞭炮声中,慢慢地走向喜堂。
一路上,陈萱仿佛听到有些议论声,因着喜乐声实在大,听不真切,陈萱就没当回事,完全听从喜婆的摆布。
规规矩矩地拜过天地,陈萱就被送到了喜房,等待着她的新郎官来挑盖头。
她没等多久,一阵脚步声就由远及近,是卫瑞和闹洞房的人来了。
只是,按理来说,闹洞房是件欢喜事,明明来的不止一人,陈萱却没听到他们嬉闹的声音,压下心中的奇怪,陈萱等待着人来挑盖头。
视线中多了一双靴子,是有人靠近了,一个秤柄伸进盖头里,或许是环境太安静,陈萱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盯着这秤柄,看着它缓缓地挑开盖头。
听着周围的吸气声,陈萱缓缓抬头,看向挑开她盖头的人——
是卫珵!
40. 未尽之言
卫老爷与夫人正要就寝,却听外头的丫鬟禀告,大公子来了。
卫老爷和夫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这么晚了,发生什么事了,想到大儿子平日里还算靠谱,就让丫鬟把卫珵请了进来,两人都正襟危坐,担心儿子有什么要事。
“我要娶陈萱。”
不想,卫珵一进门,就说出了对于卫老爷和孔氏不亚于惊雷的话。
“彦章,娘、娘没听错吧,你说、你说你要娶谁?”孔氏不敢相信。
两人提着心盯着卫珵,等待他的回答,仿佛只要卫珵说出另一个名字,刚才的话就可以当作没听见。
可惜,卫珵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他面色平静,再次重复:
“我要娶陈萱。”
即使再不愿相信,两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并没有听错,卫珵说的就是陈萱,小儿子未过门的妻子。
卫老爷倏地站起来,“你可知道陈氏已经和你弟弟定亲了?”
“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再无更改。”
“陈家想和卫家结亲,并不在意和卫氏哪个儿子结亲,可以是卫瑞……”卫珵顿了顿,“自然也可以是我。”
屋内安静下来,卫老爷和孔氏居然一时无法反驳,是的,陈家和卫家结亲,看中的是恒昌,和卫彦风本人并没什么关系,或许换了卫珵,陈族长还更高兴,
只是,他们明明打算好的啊,那陈氏于商道有天赋,正适合不善经营的小儿。
孔氏忍不住劝道:“彦章,你名声不要了?你弟弟已经和陈氏定亲,你可有想过,若这时候闹出兄代弟娶之事,叫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家。”
可惜,孔氏的肺腑之言并没有让眼前之人脸色有丝毫松动,反而带着怒意质问道:
“我就知道,娘从小就偏心弟弟,我和卫瑞都爱吃酥香斋的点心,爹买回来,娘总是只叫弟弟,根本不知道那也是我爱吃的。
一块点心,一道酸菜鱼,他是弟弟,我让他!从小到大,我什么都让着他,难道心爱之人,娘也要叫我让吗!”
卫珵情绪外露的话,让屋内再次陷入静谧。
“郑相乞骸骨,恒昌的生意,卫氏还能握在手里?”卫珵从怀中拿出一张一尺见方的纸来,放在卫老爷面前。
卫老爷看过去,其上盖有一个大大的官印,卫老爷看向上面的字迹,只晃了一眼,就睁大了眼,“这是……”
“盐引。”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卫老爷忍不住拿在手里看了起来。
“王大人,现任户部尚书,亦是新相的有力人选。”
卫老爷如何不明白这是大儿子已经走通了王大人的门路,家里不必再为郑相乞骸骨之事担忧,也意味着,家里日后多半是卫珵做主了。
卫老爷叹了一口气,把盐引放回桌上,这是默认了。
孔氏不懂什么王大人、盐引,但身为人母,却懂自己的孩子,卫珵这样子,孔氏已经清楚他是必要娶陈氏的。
两人都无话可说。
目的达成,卫珵行了一礼,拿上盐引,恭敬地告退了。
他早就不是以前的自己了,现在的他已经学会自己争取了,卫珵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爹娘紧闭的房门,轻轻笑了。
*
“是你?”
陈萱愣住,她不明白为什么挑盖头的会是卫珵,难道卫瑞吃坏肚子到挑盖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卫珵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用眼神示意喜婆继续流程。
喜婆脸上堆满笑意,“新娘子真是光彩照人,叫咱们都看呆了,接下来啊,请新娘新郎共饮合卺酒。”
丫鬟呈上红绳连起的两杯匏瓜酒,陈萱拿过,却见卫珵拿起了另一杯。
!!!
连交杯酒也要带喝?
一屋子陌生人,陈萱没法询问,只得在喜婆“匏瓜分作两瓢饮,甘苦同尝到白头”的念词中与卫珵一同喝下了合卺酒。
接下来,就是闹洞房了。
陈萱望着跟进来的男女们,应该不会怎么样吧,新郎官都没来。
却不想一个年轻男子从身后掏出一个红色果子,笑嘻嘻道:“请哥哥嫂子,共尝此果。”
她和卫珵?
陈萱觉得这次无论如何她也要说话了,她才不要像猴子一样在不熟的人面前表演,只是在她开口之前,卫珵先开了口:
“好了,喜欢看人吃果子,出去我和六弟吃给你看,外头还有好酒好菜,再不去可就没了。”
那年轻男子本就是见无人开口,硬着头皮闹洞房,卫珵一说话,自然求之不得,没一会儿,男男女女们皆散完了。
卫珵走在最后,对着陈萱嘱咐了一句“桌上有点心,饿了可以吃”,引得喜婆回头看他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萱这才放松下来,她真有些饿了,笨拙地拢了拢衣裳,她移到桌前,拿起点心就往嘴里塞。
还是酥香斋的点心,挺好吃的。
吃过点心,陈萱百无聊赖的晃晃脚,她试着把头顶的凤冠拿下来,只是,凤冠上的步摇钗环实在多,陈萱看不见头顶,折腾一会儿,非但没有把凤冠取下来,反而勾了几缕头发在上头,扯得她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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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得不放弃了。
她没有买丫鬟,所以嫁到卫家是没有贴身丫鬟的,也就是说,现在整个屋内、屋外都只有她一个人,没人能帮她卸下头上的重量。
卫瑞今天还来不来了?他不会今日不能洞房了吧?
陈萱越想越有理,连挑盖头、饮合卺酒都要卫珵代劳,多半不良于行了。
就在她纠结时,却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卫瑞来了?
陈萱盯着门口。
随着“吱呀”一声,门从外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迈步进来。
陈萱看见这人,从榻上“噌”地站起来,“你、你……”
“我什么我,等急了?”卫珵戏谑地看着她。
是的,从门外进来的人并不是卫瑞,而是今日和她饮合卺酒的卫珵。
见卫珵这幅样子,陈萱哪里还不明白,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吃坏肚子,和她拜天地、成亲的人一直都是卫珵。
陈萱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反应过来了?”卫珵走过来,“我说过要娶你,你不会以为我在说笑吧。”
“你这是骗婚!”
“换庚帖时,是卫瑞没错,可三媒六聘走礼时,说得可都是卫公子,我不也是卫公子?”
卫珵很得意。
陈萱无话可说,到了这种地步,就算陈家的庚帖上是卫瑞又怎么样,拜天地的是她和卫珵,在这个时代,她就是卫珵铁板钉钉的结发妻子。
今日怪异的感觉终于有了解释,她瞪着卫珵,不说话。
“不高兴?今日是谁上花轿时笑这么开心,就这么想嫁给我?”
陈萱被他的脸皮惊到了,脱口而出:“谁想嫁给你啊!”
卫珵没有接话,而是指了指她头顶的凤冠,”不重吗,为什么不取下来?”
说到这个,陈萱有些尴尬了,她现在好像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让卫珵帮忙,一个是就这么睡到明天,让过来的下人帮忙。
而眼前这人仿佛知道她的窘境,正笑吟吟看着她,却不开口。
看着面前的笑脸,陈萱只觉有力使不出,憋久了,她反而平静下来,把和这人的所有事想了一遍,最后,不再躲闪眼前人的眼神,反而迎上去,故作疑惑道:
“在下一介农女,实在没什么凭仗让大公子处心积虑地娶我,大公子不会是喜欢我吧?”
果然,陈萱的话让卫珵眼神稍有躲闪,陈萱得意地勾起嘴角,准备让卫珵把她的凤冠卸下来。
只是,还没有等陈萱说出第一个字,眼前这人就欺身而下,封住了陈萱的唇。
未尽之言自然消弭其中了……
41. 敬茶认亲
第二日。
陈萱迷迷糊糊醒来,因为忙碌,她已经养成了到点就醒的习惯。
还未睁开眼,陈萱就感觉到自己睡在某个人的怀里,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她不乐意地挪动身子,身前的手臂就紧了紧。
身后传来卫珵的声音:“不再睡会儿?”
“习惯了这个时辰起了。”陈萱回答,又没好气道:“你怎么跑我的被子来了?”
“睡觉前我可是规规矩矩地在自己被子里,睡着以后的事,我可管不了。”
如今已是六月,天气逐渐热起来,卫珵紧紧抱着陈萱,陈萱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她挣了挣道:“你以后去睡书房。”
“那可不行,成了亲,不和娘子一屋睡,别人会说我不行的。”
陈萱无语,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忍下,她又挣扎了一下,卫珵把手收了回去,闷闷道:“你别再动了。”
陈萱一愣,这个时代建屋子讲究聚气,屋子小不说,床也不大,卫珵这么一说,她就感觉到某处异常的烫,她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
陈萱再也忍不了,立马坐起来,就要下床。
卫珵以为她生气了,急忙解释道:“这不怪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它总这样,我可不是故意的。”
陈萱转过身盯着他的脸,卫珵一脸委屈,她没有找到说谎的痕迹。
又想了想,古人这方面的知识确实比较欠缺,他可能不知道这是正常现象,于是开口道:“我没生气,只是想起床了。”
“好。”
陈萱去找衣裳,成亲前一天,陈家就派了人铺房,所以屋子里已经有了陈萱的日常用品。
“扣扣——”是敲门的声音。
“大少爷,大少奶奶,时辰到了,该起了,今日要敬茶。”屋外的彩霞硬着头皮来敲门,院里的丫鬟都知道这差事吃力不讨好,没人愿意来,只有彩霞没背景没人脉,被妈妈强行交代了任务。
”知道了,下去吧。”卫珵懒洋洋起身,然后张开手看着陈萱。
?
这是干嘛,陈萱不明所以,“你干嘛?”她也问了出来。
“你不帮我穿衣裳?”卫珵也很疑惑。
“你都二十来岁了,你要我伺候你穿衣裳?”陈萱匪夷所思,并对卫珵理所当然要求她伺候他穿衣裳非常不满。
她转过身,从衣桁上抱起卫珵今日要床的衣裳,往他身上砸去。
心里腹诽,本小姐曾经还是X省首富的孙女呢,那时也是自己穿衣裳。
卫珵接住自己的衣裳,有些呆愣的看着陈萱,“可是我不会。”
“那平日里,你怎么穿得人模狗样的?”
“平日里有算盘帮我。”
“那就让人去把算盘叫来。”陈萱自己不愿意叫别人伺候她穿衣裳,不代表她会拦着别人这么干。
卫珵不愿当然不会承认,他就是故意不叫算盘来,一个是他以为有陈萱帮他,一个是陈萱如今也穿着中衣,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别的男人看见陈萱此刻的模样。
不施粉黛,也叫人移不开眼。
“你教我,我以后自己穿。”卫珵如是说。
陈萱蹙起眉,有些不想教,但想到如果不教他,难道以后日日叫算盘到房里来?卧室这种私密的地方,还是人越少越好。
于是,陈萱走过来,拿起卫珵的衣裳,预备教教他。
只是很快,陈萱就放弃了,怎么这衣裳这么复杂!各种带子栓在哪儿,她完全一头雾水,陈萱偷偷瞥一眼卫珵,却发现这人也在看她,好似看穿她的窘境,启唇道:
“要不还是叫算盘来吧?”
陈萱耸拉着脑袋点点头,目光随意一瞥,却瞥见一旁衣桁上自己今日要穿的衣裳。
后知后觉发现,她可能也没法穿上自己的衣裳,陈萱清清嗓子,“你再找个丫鬟来,我、我累了,也要人帮我穿。”
说完,觉得实在有些丢人,转过头不看卫珵。
很快,彩霞和算盘就进来了,两人这才收拾妥当,往正院去了。
因着衣裳的事耽搁了一会儿,等两人到正院的时候,屋里已经站满了人。
卫老爷一辈有三兄弟,侄儿侄女众多,卫珵算是他们的大哥,今日的认亲宴,不可能不来。
陈萱还看到了卫瑞。
卫瑞的状态明显不好,眼下还有几分青紫,众目睽睽之下,陈萱不敢多看,视线扫过就移开了眼。
陈萱和卫珵恭恭敬敬走到两人面前,敬茶唤:“爹、娘。”
卫老爷倒是喜笑颜开,递给大红封给陈萱,孔氏却笑得有些勉强,同样拿出一个红封,给了陈萱。
接下来就是卫老爷的同辈兄弟,陈萱都一一敬过,再然后就是同辈们厮见了,陈萱从善如流地和卫珵的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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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
到卫瑞时,陈萱神色如常,行了一礼后口唤:“叔叔。”把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了他。
卫瑞接过,同样还了一礼,却没了动作。
按礼,陈萱叫了叔叔,卫瑞是要改口叫嫂嫂的,只是,他视线瞥向别处,仿佛忘了这个流程。
他不喊,陈萱也没法子,准备就这样跳过他,卫珵却在一旁开口:“二弟是不喜你嫂嫂亲手做的荷包吗?”
卫瑞脸色难看,众人皆盯着他,在数十道目光下,卫瑞嘴唇有些颤抖,仿佛在忍耐什么最终,他缓缓开口:“不,嫂嫂的荷包很好,我很喜欢。”
因为离得近,陈萱注意到他捏着荷包的手涨起的青筋。
唉……陈萱在心中叹了口气。
*
认亲仪式过后,陈萱就和卫珵回了自己的院子。
陈萱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感叹:“真累人。”
卫珵跟着坐了过来,“一年也没几次,我给你按按?”
陈萱拒绝,提出要买几个丫鬟。
卫珵不解:“你嫌家里的下人少了。”
陈萱一个不用丫鬟的人怎么会嫌卫家的丫鬟少,只是她明白,要在古代的宅子里生活,是少不了自己人的,今日跟着她后头的丫鬟还是卫珵院子里的彩霞。
至于为什么要重新买,则是因为卫府现在的丫鬟,肯定都有了派系,要让人改弦更张不容易,自然还是自己的丫鬟方便。
当然陈萱不是要争后宅的权力,但是至少宅子里有什么动向,她必须要知道,免得被人坑了。
所以,陈萱摇摇头,“当然不是,是我得要几个自己的丫鬟。”
卫珵立马懂了她的意思,“行吧,只是后院一向是娘在管,我去跟她说说。”
如果陈萱在没嫁进来之前买,还可以充作陪房,她那段时间忙着偶阁的事,倒把这事忘了,王春花和陈传根又哪里想得到嫁进大户人家要买丫鬟。
何氏就算知道恐怕也不愿告诉她,等到陈萱发现问题,就会意识到没有一个在行的长辈是不行的,不就主动上门去找她了,到时才会卖人情,这都是宅门的手段。
陈萱现代时,有亲戚也会用这种手段卖人情,所以她还算熟悉。
不过,她不准备上钩。
对着卫珵点点头,陈萱就说要回一趟百衲坊,女婿从二公子变成大公子,恐怕他们也正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