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清除计划》
1. 第一章
淮水之南有一国名大雍。时新帝登基四年,皇后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诞下一对龙凤胎,天边彩霞弥漫,日月同辉,伴有彩凤清吟,帝见天降祥瑞大喜过望,赐皇四子小字凤君,五公主小字明月奴。
新历二十三年,皇四子偶染急病,数日后薨逝,帝后大恸,停灵十四日哀乐不绝,追封皇四子为亲王,葬入皇陵。
“公主,今日四殿下移灵,您真的不去吗?”女官立在一旁,不敢抬头观察这位主子的表情。停灵这些日子,为了时时陪伴伤心过度的皇后,五公主一直在宫中住着。
四皇子与五公主颇受帝后宠爱,即使早已各自出宫建府,皇帝仍然命人腾出离中宫最近的栖凤殿供兄妹俩常进宫小住。
如今距四皇子薨逝已有十五日,五公主与他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妹,自四皇子辞世后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将原本在栖凤殿伺候的宫婢和女官打发走了数十个,如今这位女官便是尚宫局派来临时顶上的,她并不想在这样的时候惹怒五公主。
五公主斜倚在贵妃榻上阖眼假寐,宫婢在一旁轻轻摇着扇子,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女官连呼吸都清浅了几分。
直至过了很久,久到女官甚至开始怀疑五公主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她才缓缓开了口道:“不去,母后若问起就说我哭了整夜,天明时分才歇下。”
女官踟蹰半晌,最终还是领命离去,心中却不免腹诽,四皇子薨逝时这位至亲胞妹不曾掉过一滴眼泪,还是陪着皇后守灵时捏着染了姜汁的帕子才跟着哭了几声,那姜汁还是几个宫婢帮忙磨好的,如今这“哭了整夜”的说辞实在是不走心。
待女官走远后,五公主寻了个由头将身边宫婢一并支走,起身走到梳妆台旁坐下,修长指尖描摹着铜镜中人的眉眼。
镜中人云鬓花颜、朱唇粉面,虽然化着娇媚女儿家的妆容,却因着眉眼中天生的英气衬托得明艳大气。五公主身着一袭素色高领宫装,又将原本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五公主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此举是对是错……希望父皇母后不要怪我……”
一月前,四皇子萧风清在梦中遇一天人,他看不清天人面貌,但莫名觉得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天人交给他一册话本和一枚灵石。
话本内容大致说不久后将有一异世之人携所谓“系统”而来,夺舍谢侯次子谢闻远,那“系统”会害死四皇子并夺其气运,助他在三月后仙人临朝时借四皇子的灵根大放异彩,被仙人选中踏入仙门,在各路机缘加持下成为天下共主。
而话本中的五公主则像变了个人,原本的五公主只是个稍显娇纵的矜贵小姑娘,话本中却极尽恶毒之词将她描写得十恶不赦,对异世之人心怀怨怼,做出许多坑害之举,最终惨死于异世之人剑下,成为他成仙路上踩在脚下的一具枯骨。
萧风清惊惧交加地看完了整个话本,若话本中写的故事是真,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死于非命,而自幼受宠的妹妹也将在未来惨死,他们兄妹二人都会成为那异世之人登顶路上的垫脚石。
“想要改变你们兄妹二人的命运,只能靠你自己。”天人似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开口道,“你将灵石交给谢闻远贴身携带,能尽量阻止他被夺舍,至于能阻止多久,就要看谢闻远自身意志是否强于夺舍那人了。切记,不要被系统发现你的存在。”
萧风清攥紧了手中的灵石,忽然想起什么又追问道:“书中未写谢闻远被夺舍后去了哪里,那他……”
“怕是因你的死而心灰意冷,无意求生了吧……”天人的声音逐渐缥缈远去,待萧风清惊醒,话本已无处可寻,只余手中一枚刻满不知名纹路的冰蓝色灵石,证实了梦中所见所闻并非子虚乌有。
天人口中的异世之人与“系统”超出他的认知之外,他并不能肯定,认知之外的存在能否靠他一己之力对抗。
留给萧风清的时间并不宽裕,他先是寻个理由将灵石送去给谢闻远,让他务必贴身携带不能取下,又命人暗中将真正的五公主送出京城。
他又从死牢里找来个身形相似的死囚,易容成自己的模样伪造成急病去世,而如今移灵下葬的不过是一具空棺。
最后,他摇身一变成了现在的“五公主”,兄妹二人一胞双生,长相本就有八分相似,加之繁复妆容的遮掩,倒是无人对他的身份起疑。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一计划他并未告知帝后,连五公主也只是模糊知晓要有些变故让她出去避避风头。
谢闻远品性纯良,他并不想让那所谓异世之人的举止影响到谢闻远。何况那异世之人既然想要夺取气运自立为王,即使没了谢闻远,也照样有些别的什么人会惨遭夺舍,该除掉的不是谢闻远,而是那异世之人和他背靠的“系统”。
自“萧风清”死后,皇后每每看到幺女的脸总要哀哀地哭上一场,而他顶着五公主的身份,常要与皇后上演母女执手相看泪眼的戏码。
他心疼皇后,但自己给自己哭坟又属实哭不出来,只能在怀里揣着张浸满了姜汁的帕子,抽出来往眼角一按,陪着红了眼圈落下泪来。
停灵这半月,他怕是要把记事以来所有的眼泪都跟着哭出来了,如今即将下葬,实在没精力再跟着哭一场了。
旁人都被支走,他终于是稍稍放松了些,神色倦怠抬手捏了捏眉心。为了不在熟悉兄妹二人的宫人面前露出端倪,他这些日子寻了各种借口将殿内的人换了个遍。
如今,除了两个心腹暗卫,无人再知晓他和真正的五公主偷梁换柱的事。但长久待在宫中也不是办法,如今帝后都沉浸在哀痛中未曾发现端倪,待他们平复心情后总会看出什么不对劲。现在四皇子已经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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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时候出宫去安排下一步行动了。
梦中他只是匆匆看了一遍话本,梦醒后并不能把所有内容都回忆起来,只能凭着记忆将一些重要的事记录下来,藏在床头的暗格里,待没人的时候再认真研读。
根据话本所述,异世之人大约还有十日就会夺舍谢闻远,他打定主意,即使现在顶着五公主的身份,也要想个办法将人放在眼皮底下盯着。
按天人所言,谢闻远无意与异世之人争夺身体,才会轻易被夺舍,夺舍后谢闻远本人的魂魄去了哪里连天人也不知晓。待将谢闻远带在身边后,首要就是想办法激起这人的求生欲,这样才能跟异世之人抗衡一二。
思来想去,好办法一个没有,烂主意倒是一箩筐。时间越来越近,他只能选了个不那么烂的法子,拎着立了大功的姜汁帕子去找皇帝。
中年丧子的帝王在看见女儿以后也难得流露出温情来,父女二人怀念了一番与“萧风清”的过往种种,就见公主手执帕子掩面而泣,哽咽着说:“近日儿臣总梦见皇兄,他像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儿臣思来想去,想起以前皇兄曾担忧儿臣觅不得如意郎君,一边说新贵出身寒门配不得,一边说世家多娇纵恐受委屈,总也不得个结果。这几日在梦中,皇兄总看着儿臣叹息,怕不是还在为此事忧思。”
“明月奴是朕和皇后膝下唯一的公主,该有世间最好的男儿相配。只是朕总有私心,想将你多留几年,如今一看竟也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也难怪你皇兄担忧,他一向是最疼你的。”皇帝说着说着,声音也透出些许哽咽来,“凤君走得突然,朕心里难过,也不舍得他因这些事不得安眠。他可曾说过有哪家儿郎看得上眼,父皇为你赐婚,也当了了凤君一桩心事,待丧期过后就成婚。”
他学着以前妹妹惯用的模样垂泪不语,心中盘算着时机差不多了,这才柔柔开口:“皇兄曾说,谢二郎虽然才疏学浅,但品行端正,又与皇兄一同长大算得上知根知底,再加上有谢大郎继承爵位,他在谢家不得宠,即使让他赘入公主府也未尝不可。”
这番话算不得假话,谢二郎不通文墨在京城人尽皆知,但偏偏受四皇子青睐选为伴读,能跟着一众世家勋贵子弟一同学习。萧风清看重谢二郎,皇帝也曾对他关注一二,此人没什么主见,但胜在纯良无害,于五公主而言算是良配。
一炷香后,他走出御书房,身后还跟着个传旨的内侍。“劳烦告诉谢二,若他有异议,直接来公主府找本宫。”他话音未落,就听内侍答道:“公主说笑了,您是陛下亲封的安国公主,是陛下亲自下旨赐婚,于谢家满门皆是荣耀,谢二公子哪会有什么异议?”
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说:“以我对他的了解那可未必,谢侯可能巴不得将他打包送进公主府,他自己未必愿意。不过……本宫喜欢强扭的瓜。”
2. 第二章
“我不同意!殿下尸骨未寒,怎能让我与……与五公主结亲?”听完内侍宣读圣旨后谢闻远脱口而出,被身旁的谢大郎一掌按了下去。
谢大郎低声呵斥道:“住口!你想抗旨,谢家满门可不想给你陪葬!”最终他被按着不情不愿接了圣旨,待内侍走后便起身从谢侯手中夺过圣旨要往外冲。
“无礼!无德!无才!无能!若不是陛下降旨,你以为你这样一事无成的废物有资格尚公主吗?你要知道,你背后是谢家满门!若你敢任性妄为,我定先清理门户,再去向陛下谢罪!”
谢侯怒斥着,一个眼色就有两个健壮家丁拦住了谢闻远,他对谢侯的话充耳不闻,硬是从两个家丁的围堵中穿过去,边跑边喊:“公主既然让我去找她,那就一定会给我个说法!”
一群下人小厮听见动静全都围上来想拦下这小祖宗,谁知谢闻远情绪上头,打倒了好几个小厮,一路横冲直撞。
也不知平时唯唯诺诺不声不响的人如今哪来的倔脾气,硬是甩开了追上的家丁,从马厩中拽出匹马来,连马鞍也不套就翻身上马直奔公主府。
进公主府的一路倒是畅通无阻,五公主端坐在湖心凉亭中,他跑得发丝凌乱气喘吁吁站在面前,连眼睛也不曾抬起来看他一眼,自顾自烹着茶。
待谢闻远好不容易顺了气要开口,公主将茶杯放在他面前:“坐下,我不喜欢有人站着和我说话。”
谢闻远迟疑不决,定定看着五公主的脸,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端坐下来,将圣旨双手奉上:“陛下与公主错爱,草民愧不敢受。望公主三思,还是……”
“还是什么?你以为我想嫁给你?”五公主打断了他的话,嗤笑了一声说,“也就只有皇兄拿你当个宝贝看,他视你为知己好友,如今他死了,你不想为他做点什么吗?”
听到这句话谢闻远猛地抬头,视线与五公主相撞,那双与殿下一模一样的双眸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不知怎的令他鼻头一酸,猝不及防落下泪来。
其实自五公主及笄以来,他就很少再看见五公主了,对五公主的印象并不算深刻。在此之前和四殿下相约出行时偶尔还能遇到五公主同行,及笄后顾及男女大防,也就只有逢年过节宫中设宴时远远看上一眼。
此刻与五公主面对面而坐,他才恍然惊觉原来五公主长得跟殿下这般像,比他想象中更像。尤其是说话时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和殿下如出一辙。他的视线一时被泪水模糊,没看见公主耳垂染上的一抹绯色。
见他落泪,五公主像是也慌了一下,掏出帕子甩过去想叫他擦擦,却忘了自己身上还是那条大功臣,一时间谢闻远的泪水汹涌决堤,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哭得停不下来,五公主也没了法子,只能坐在一边等他自己平复。
谢闻远觉得丢脸,论年岁他比五公主还要大上几个月,当着公主的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要把他这些年的面子都哭没了。
刚开始可以说是大功臣的功力了得,哭到后面他下意识拿自己袖子擦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倒有几分借姜汁发挥尽情哭一场的意思。
哭到最后五公主也无奈了,扶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些疲惫:“别哭了,找你有正事说,你倒是哭起来没完没了,是我委屈你了不成?”
谢闻远抽抽鼻子想辩解,他其实并不是想哭,只是公主提起殿下难免让他心生触动,再加上兄妹二人容貌属实太像,他看着五公主的眼睛就想到殿下。
想到殿下已不在人世,从此天人永隔再不相见,加上被姜汁刺激,这才哭得止也止不住。但他哭得太猛,抽噎着说不出什么完整句子来,只能泪眼朦胧地看向公主,努力表达出一副自己在认真听公主说话的样子。
“算了,你听着吧。”五公主摆了摆手,也不再纠结他哭不哭了,“皇兄并不是所谓急病去世,而是有人暗中陷害。害他的并非凡人,让父皇母后知道也是徒增烦忧。所以我需要一个帮手,让加害他的人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谢闻远一边听一边猛猛点头,抽噎着回答:“我一定、一定努力,公主需要、要我干什么我都、都配合。”
不知怎的,看谢闻远哭成这个惨样,思绪飘回到了初遇的时候,那时萧风清把掉进湖里扑腾不动渐渐下沉的谢闻远捞上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后来这几年,倒是再也没见他哭得这样失态过。
“父皇已经答应了,这些日子让你住在公主府,你来的时候已经有下人去谢府替你收拾行李了。”五公主存了些想逗逗他的心思,故意一拍桌子,“别哭了,再哭我去找别人帮忙了,我可不要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盟友。”
谢闻远吓了一跳,硬憋住了抽泣,憋出一个鼻涕泡来。五公主让他逗笑了,站起身拍拍他的头顶,留下一句“客房命人收拾好了,你老实住下吧。”便离开了凉亭。而谢闻远脑袋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五公主什么时候好像长高了不少?
五公主走前拍他脑袋的动作太过熟稔,让谢闻远在原地愣了半晌。公主府他是第一次来,现在顶了五公主身份的萧风清其实也鲜少踏足。
皇帝宠爱,即使未封王的时候也给四皇子划了府邸,离公主府倒是不算远,只是女儿家的闺阁之地,平日里经常约些手帕交赏花烹茶,男子往来总不大合规矩。
现在倒是没有这种困扰,公主府暂时不会再有各家千金做客,五公主名义上的未婚夫婿住进来虽然不算多合礼数,但硬说也还算说得过去。
关于自己的身份和异世之人的说辞,他暂时没有告知谢闻远。他不敢赌现在“系统”在不在谢闻远身上,目前已经过了话本里写四皇子薨逝的日子,他目前还活得好好的,说明“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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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并非无所不知。
若“系统”能洞悉谢闻远的记忆,从而得知他现在的身份,这些时日的一切布局都将功亏一篑。
他命人安顿好了谢闻远,自己带着人出了门前往四皇子的府邸,以思念皇兄为由顺利进了大门。
府中仍四处缟素,下人们也都熟悉五公主,遇见了只是恭敬行礼,无人上前阻拦。他熟门熟路去了书房,将几样藏在暗处的小玩意儿揣进香囊。
他大张旗鼓叫人将墙上几幅萧风清的字画摘下来装好,有些送进皇宫给帝后当做纪念,有些让人带回公主府,顺带着将书架上几卷仙人临朝时留下的书籍也一并带走。
这世间有仙人存在,而大雍世代得仙人庇护,仙人一甲子临朝一回,为皇室传道赐福,并在宗亲世家中挑选资质上佳的人带回仙门修行。
能被仙人选中便是一只脚踏上了仙途,如今仙门中有一仙人就曾出身于皇室。这也是话本中异世之人得以踏上仙途的契机。
每当仙人临朝,都会带来一块测灵石,就置于京城正中的空地上,路过的人都有资格上前触碰,若测出单灵根就能被仙人选中带上仙门。
异世之人窃取了原本属于萧风清的灵根,顺利被选中进入仙门,如今换做本人去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唯一叫他头疼的就是这不知何时会夺舍的异世之人,即使现在谢闻远身上佩戴着天人给的灵石,也叫人放心不下。
给他做伴读的这十余载,他早已把谢闻远划分到了自己的所有物,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异世之人就能随便染指的。
谢闻远不知他的担忧,老老实实在公主府住下了。他见到公主的时候其实并不多,只是有一个侍卫总是跟在他身边,问起来侍卫只说是公主派来保护他的,却丝毫不提在公主府里能有什么危险还需要人特意保护。
谢闻远也没太在意,左右公主不会要了他的命,却不知保护是假监视是真,这侍卫便是仅有的知道内情的暗卫之一。
主子给他唯一的任务就是盯紧了谢闻远的动向,一旦他露出什么和平时不符的举动或言论,第一时间打晕捆好送到自己面前。
暗卫跟了四皇子十数年,也算是天天看着谢闻远长大的,对谢闻远也算十分熟悉,领了任务以后天天寸步不离,把他的饮食起居事无巨细整理成册汇报给主子。
于是乎,除了每天忧虑仙人临朝和异世之人,他还能收到一整册《谢闻远起居录》,从几时起床梳洗记录到午膳多吃了两口鱼糕,再从晌午小憩了三炷香记录到睡前多看了十页话本,就差连带着谢闻远走路先迈了左脚还是右脚也一并写上了。
他在忧心时翻开看看起居录,莫名觉得有些新奇可爱,倒是能对焦躁不安的心绪稍作安抚,于是也默许了暗卫每日书写起居录的行为,顺带着让人再去给谢闻远买几本新出的话本解闷。
3. 第三章
眼看话本中异世之人夺舍的日子就在眼前,五公主干脆一大早就将谢闻远叫进书房,把人放在了眼前盯着。
谢闻远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公主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但手里的话本越看越觉得烫手,连一边的梅子酥吃起来都没有往日香甜。
五公主目不转睛盯着他,也不干别的,看得他如坐针毡。
住在公主府这几日,三餐和点心都是合他口味的,话本是时兴的,住得可谓是十分舒坦,比在谢府不知要自在多少倍。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一连几日不曾见上公主几面的基础上,像这样长时间和公主共处一室,还被如此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实在是有些坐立难安。
虽然现在名头上是未婚夫妻,但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之前与五公主又算不上熟识,话茬是找不到一点的,光这么被盯着,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五公主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支着下巴瞧着他。谢闻远暂时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至少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眼看着日头一点点过去,谢闻远身上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五公主才算稍稍松了口气。离仙人临朝还剩两日,只要顺利度过这两日,待进入仙门后不愁没法子对付那异世之人。
“你先回吧。”五公主说。谢闻远摸不着头脑,不知公主一大早上叫他过来,看了他将近一天后什么也没说就让他回去所为何事,总不能只是为了看他读一天话本。
难不成是公主嫌他这几天日子过得太舒坦,借此来敲打他?他忧心忡忡离开了书房,并未留意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然后你就将人打晕了绑回来了?”五公主看着面前五花大绑的谢闻远,面色凝重看向自家暗卫。
暗卫后退半步摇头:“不是属下打晕的,是谢公子自己晕了。主子之前说有异常就捆好了带过来,方才走到湖边的时候属下看的真切,有一黑影撞向谢公子,紧接着谢公子就莫名其妙晕了,属下觉得异常,就直接把人带回来了。”
“他既然自己晕了,你还捆他做什么?”五公主好气又好笑,想上手给谢闻远解开绳子,就见他突然睁开眼,用一种陌生而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五公主。
这人故作聪明地开了口:“殿下,突然捆着我做什么?”五公主原本伸出去要解绳子的手顿住,被他的目光恶心得想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又顾忌身体还是谢闻远的,一时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手停在半空不上不下。
见五公主久久不回答,“谢闻远”也有些摸不清状况,思忖良久后斟酌着开了口:“殿下若是不满意陛下赐婚也不该拿草民出气,你我二人都是受害者,何不找陛下做主,让他收回成命呢?”
“哦?”五公主看着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我有何不满呢?难道你不知道这赐婚圣旨是本宫亲自向父皇求来的吗?”
“谢闻远”面上一僵,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不语。五公主心中倒是有了些猜测,“系统”和异世之人也并非无所不知,起码前几日他和谢闻远本尊的对话他们都是不知情的。
他随便指向一旁的暗卫,向“谢闻远”问道:“他是谁?”
“谢闻远”愣了片刻,似乎在虚空中翻阅了什么,笃定回答:“他是殿下安排的侍卫,流云。”
“说得没错,本宫还以为你摔了一跤把脑袋撞傻了,如此看来还勉强能用。”五公主点点头,一副很满意他的回答的样子,伸手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视线落在颈侧露出的一小截红绳。
他的指尖勾起将他脖子上戴着的物件勾出来,正是那块天人给的蓝色灵石。五公主动作看似亲昵,突然手指用力收紧,红色细绳紧紧勒住“谢闻远”的脖颈,那收回去的一巴掌还是重重落在了他脸上。
这一巴掌并没有用全力,但仍把“谢闻远”的头打得偏了偏,略长的指甲划过脸颊,留下两道浅浅的破口。
动作间,五公主的手触碰到灵石,只见灵石闪过一道蓝光,谢闻远一愣神,扭过头看向五公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红绳紧紧勒着喉咙,虽不至于窒息却仍然是有些不好受,他愣愣看着五公主,好半晌才哑着嗓子问:“公主为何要打……”
他话还未说完,就看公主的眼神从方才的厌恶变得慌乱,玉指松开红绳后退了半步,转而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谢闻远和公主对视,脸上逐渐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让他下意识地想做一个高难度动作——看看自己的脸。
他这个举动看起来滑稽极了,五公主皱皱眉又朝他伸出了手,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公主的手停了一瞬,抬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着他的脸,目光柔和下来转头吩咐:“流云,拿药膏来。”
这算什么,打了一巴掌现在要给甜枣了吗?公主还真是喜怒无常,一点也不像殿下温和。谢闻远腹诽,却乖乖仰着下巴不敢动,任由公主将微凉的药膏在自己脸上涂开抹匀。
手腕被绳子捆得有些发麻,他偷偷活动了一下,不想被五公主尽收眼底,替他松开了紧缚的绳子。
此时此刻的谢闻远看着活像个被虐待的小可怜,脸上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脖子上一圈勒痕,手腕也有被绳子磨出来的红印子。若是让旁人看到指不定要怎么说五公主有什么施虐的爱好。
微凉的脂膏在脸上化开,总算是缓解了几分痛感,谢闻远被迫和公主对视着,又不受控制地回忆起殿下来。
“你先回吧。”公主说着,将盛满脂膏的盒子塞进了他手里。谢闻远攥紧了手里的木盒欲言又止,公主却向他摆摆手,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让流云带着他离开了。
“流云,公主刚刚为什么打我啊?”走到半路,谢闻远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流云看他一眼,思索了片刻后回答:“刚刚回去的路上,谢公子突然发狂,主子大概是想让您清醒下来。”
谢闻远顿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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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地看向他。流云一脸真诚,看不出任何破绽。侍卫和主子显然一条心,无论谢闻远问什么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
他干脆放弃了询问流云继续往自己住的小院走。殿下送他的石头又被他重新贴身放好,不知为何自公主碰过以后便微微发着烫,时刻提醒着谢闻远它的存在。谢闻远隔着衣服摸摸微微凸起的石头,心中升起一丝茫然无措来。
谢闻远走后,五公主召出了另一个暗卫:“秋江,进来。”
扮作侍女的暗卫秋江从门口探进半个脑袋,小心翼翼问道:“主子现在生气吗?生气能不骂属下吗?”
“你再不过来就骂你。”五公主揉了揉太阳穴,被这两个不省心的暗卫折腾得头疼,“父皇母后最近无心顾及仙人临朝的事宜,全交给了大皇兄安排,让你去办的事如何了?”
“主子放心,都安排妥当了。属下以公主的名义给大殿下送了信去,就说四殿下新丧,公主怕陛下和皇后娘娘看见自己总想起四殿下心中难过,想跟着仙人去游历一番散散心,待过一两年再回京,大殿下已经应允了。”
“明月奴那边如何了?”
“公主在山庄安顿好,虽然不能常常外出,衣食用度都不缺。公主知道主子有大事筹谋,也十分配合,只待主子跟着仙人离开,过些时日就能安排公主回京。”
“那就好,这些时日委屈了明月奴,待她回来喜欢什么尽可去私库挑选。此番前往仙门修行带不了你和流云,你二人留在京城,一定保护好明月奴,莫叫任何可疑之人接近她。”
待秋江退下,书房中只剩下他一人,从香囊中取出前些时日从四皇子府中偷带出来的小玩意儿,一是一截红绳,和谢闻远脖子上戴的那条一样,都是以前仙人临朝时留下的。
上面附有仙力和符文,普通人戴之能够趋吉避凶,若是自身有仙力的人驱使,长短能随心而动,可以捆住金丹以下的妖兽或仙者。
二是前些年生辰时谢闻远送他的一块玉佩,谢闻远本在谢府就不受待见,每月月例少得可怜,常常还要萧风清贴补一二。
但他不知省吃俭用了多久,花了大价钱买下这块暖玉玉佩赠予萧风清。萧风清的手即使在炎夏也时常发凉,这玉佩触手生温,个头刚好适合握在掌心暖手。
自从得了这玉佩,萧风清爱不释手,但事出匆忙把它落在了府中,如今要远离京城,自然要拿回来一并带走。
他缓缓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连日来如同紧绷的弦终于可以稍稍松缓些,他斜靠在太师椅上,合上眼闭目养神。
待他远离京城,真正的五公主游历归来,希望一切都能回归正轨。话本中并未言明父皇母后的结局如何,但异世之人成为天下共主,身为人皇的父皇怕是难得善终。
此番安排下虽然令长辈因丧子之痛伤怀,但可保父母妹妹平安无虞,只希望在未来解决了异世之人这心腹大患以后,父皇母后莫要怪罪自己。
4. 第四章
果不其然,此次临朝的仙人当中就有那位皇室出身的老祖宗。
若论起辈分来,皇帝该叫他一声曾祖。待几日祝祷赐福结束,五公主带着谢闻远以游历为由跟着仙人们离开了京城。
巨大的仙舟穿梭于云层之中,向着传说中的仙山而去。据传闻,仙山就在大雍境内,非仙门中人不可见其真容。
也有些天赋异禀并身怀机缘之人能够寻到前往仙山的路,爬上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登仙路,就能进入仙门修行。
身为皇室中人,这登仙路虽然是省了,但若无天赋也注定是蹉跎一生。萧明修当年为了远离皇位之争跟随仙人离开京城,现如今看着皇兄的后人坐在自己眼前,不由心生感慨。
测灵石摆在二人眼前,五公主先伸出手放上去,原本灰扑扑的测灵石随着他的触碰逐渐闪烁起蓝光。
萧明修本以为他与自己一样是单水灵根,刚要开口就见以测灵石为中心蔓延出一层冰霜,直至铺满整个桌面。
眼见冰霜还有继续向下蔓延的趋势,萧明修说道:“可以了,抬起手吧。以往皇室常出水灵根,只是旁人灵根有杂不宜修行,如今倒是出了你这个冰灵根。宗门中也很久未出现变异灵根了,以你这灵根的纯净程度,进入内门修行应该不成问题,日后估摸着你就该叫我一声师叔了。”
五公主颔首,冰霜逐渐褪去,两人都看向他身旁的谢闻远。谢闻远忽然有些紧张,他是被公主捎带上来的,若是自己无法通过测灵石的考核让公主失了脸面,怕是公主又要动怒了。
他深吸一口气向测灵石伸出手,微微颤抖着覆了上去。所幸自己还算争气,测灵石发出淡淡的绿光,虽然不如公主的光芒强烈,但胜在纯净无杂。
萧明修露出赞许的目光,点点头说道:“你们这一辈倒算是争气,出了两个单灵根都纯净无暇,也算是宗门幸事。仙门并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也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所有弟子皆一视同仁。从今往后不再有什么公主和少爷,万事亲力亲为,你们可知晓了?”
两人齐齐应是,谢闻远突然想起什么,但如今这情景他不敢多问,跟着不停点头。
萧明修将两块玉牌递给两人,继续说道:“这是宗门的通关玉牌,将名字写于其上,从此便证明你们二人是宗门的记名弟子了,待日后正式拜师入门,也可凭借玉牌进入宗门内的各处藏书阁与试炼之地,出门在外也是身份证明。”
五公主接过玉牌略一沉思,他自己的本名不能写,若将明月奴的名字写上去又怕影响到她回京之后的生活,最终提笔写下“萧凤清”三字。
谢闻远写上自己的名字以后偷偷看他,见到他写下的名字后震惊极了,但碍于萧明修在场不好多问。接下来萧明修又嘱咐了几句,便放两人回去休息了。
两人一同来到甲板上,看着仙舟外翻涌的云海,谢闻远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开口就问:“公主的名字……和殿下如此相似吗?”
“以前父皇取的名字并不是这个,是我略大一些时去问父皇,为何我与皇兄长得一模一样,名字却不相同。父皇说名字本就该不一样,但我哭闹着要改,父皇拿我没办法,便哄着答应给我改了,那时我尚不识字,看着二字并无太大区别,于是便消停了。后来启蒙识字,也知道即使是兄妹也不该用同样的名字,也没再改过。”
他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没想到谢闻远信以为真,没再追问一二,而是换了个问题:“公主之前不是说只是跟随仙人出门游历,待以后殿下丧期过去就回京吗?但是刚刚公主和仙人的意思……是不准备再回去了吗?”
他说话时瞧着有几分失落,萧凤清思考一番后回答:“加害皇兄的并非凡人,只能借由仙人之力使其受到惩罚,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丧期过后回京只是给父皇母后的说辞,若他们知道此番归期未定,必不会让我们离开京城的。如今我们离开京城,照明修前辈的话来说不再有什么公主,从今往后不必再叫我公主了。”
谢闻远被他这番话稍稍安抚,扭头看向站在身旁的萧凤清。
他的身量比寻常男子还要更高挑些,褪去了厚重的宫装与繁复的妆容后,他只着一袭淡色罗裙,衬得那张只略施粉黛的精致面庞与殿下更相似。想到殿下,他又摸了摸胸前的灵石,轻轻叹了口气。
到达目的地后萧凤清才得知,原来仙山之上并非只有一个宗门,而是四大宗门比邻而建,其中位于山巅之上的就是他们此行的终点,也将是未来仙途的起点,华阳宗。
除萧明修外,也有其他仙人前往各处搜罗人才,最终加上他们二人在内共带回单灵根七人,双灵根十八人,但其中拥有变异灵根的只有萧凤清。
华阳宗除宗主外共五位长老,一位丹修、一位阵符双修,一位器修,其余两位连同宗主在内均为剑修。
几位单灵根可直接进入内门拜长老为师,而其他双灵根则进入外门修行,待层层筛选后择优收入内门。以萧凤清的资质本应拜入宗主门下,但他以不愿与谢闻远分开为由,最终拜入同为剑修的三长老门下。
三长老也是木灵根,其自创的心法很是适合谢闻远。至于另一层考量……萧凤清不动声色看向宗主座下那位大师姐,在天人的话本中,异世之人便是拜入宗主门下,与大师姐朝夕相对,后来便顺理成章结了道侣。
虽然后来异世之人又结识了不少红颜知己,但大师姐的地位一直屹立不倒。出于私心,他也并不希望谢闻远跟大师姐有什么过多牵扯。
三长老倒是高兴,座下多了两位好苗子,立刻让自己的大弟子带领二人入门。大师兄名为安珏,比两人早入门百十余年,如今已是元婴后期的修为。
他带着二人分配好了住处,领了宗门派发的弟子服和按月发放的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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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和丹药,一路上简单讲解了一番宗门现状。
如今宗门中的几位长老中,大长老是器修,座下弟子多为金灵根或火灵根,如今宗门内一多半的法器都是出自大长老一脉;
二长老同为剑修,自身是变异风灵根,其以气化剑的功法堪称宗门第一,慕名拜入座下的弟子最多,目前修为也是几位长老中最高的一位;
四长老是阵符双修,座下双灵根弟子居多,故而也是长老里弟子最多的一位;
五长老是丹修,也是几位长老里面唯一的双灵根,但其木火双灵根天生适合炼丹,座下弟子也几乎都是火灵根或木灵根。
几位长老里面就数三长老门下人丁稀薄,除了安珏以外,还有一位二师兄祁钲,如今正在外游历。如今二人同时入门,依着年纪谢闻远行三,萧凤清则行四成了小师妹。
自己与行四倒是有缘,萧凤清暗自想。
“修仙一途无论未来如何,在刚入门时均要从引气入体开始。成功引气入体后便是炼气期,练气期共十二层,修炼圆满后是筑基,待成功筑基才算是正式踏入仙途。”
“新弟子入门,无论内门还是外门弟子,在引气入体后均要每日上午去宗门正殿听师叔们授课,下午一同炼气修行,筑基后才跟着各自的师尊修习。”
安珏说道此处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所以你们两个一定要和器修与丹修搞好关系,筑基后无论是打造佩剑还是日后修缮都少不得要和器修打交道,平日练剑切磋受些小伤、修为不足丹药弥补也要靠丹修。”
“咱们做剑修的无一技之长,无法靠旁的换些灵石补贴,平日只靠每月那点份例远远不够,你们刚刚入门也无法离开宗门去做些斩妖除魔的任务,跟他们打好关系还能便宜些,能省则省。”
听闻此言二人皆沉默,对视一眼后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无奈。萧凤清并不缺金银,但在仙门之中金银并不好用,唯有灵石才是硬通货。
如今倒是真不论什么公主皇子还是世家少爷,全都成了穷光蛋,握着手中刚刚领来的十块下品灵石,均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们也不必如此悲观。”安珏安慰道,“如今刚入门,灵石自然少些,待日后修为高了,有的是赚取灵石的法子,宗门给的份例也会多些,省吃俭用些还是够的。”
萧凤清不语,只是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起话本里异世之人挥金如土的灵石都是何处来的,并打定主意要将其全收入囊中,与其便宜了他人,还不如自己把握机会。
谢闻远不知他是如何盘算的,思考良久以后一咬牙一跺脚,将自己刚领到手还没捂热乎的灵石袋子递了出去:“若是不够先将我的拿去,殿下以前最舍不得你受委屈,如今殿下不在更不能委屈了你!”
看他这副样子,萧凤清没忍住笑了,将递到眼前的灵石袋子推了回去:“不怕,养得起你。”
5. 第五章
对于单灵根来说,在仙山这样灵气充沛的地方,加以心法口诀配合,引气入体并不是难事。炼气期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晨起在尚书房跟着夫子学四书五经,下午相约骑射或游湖,只是身旁常伴的人从殿下变成了……
谢闻远偷偷看向认真听师叔讲学的萧凤清,将心中那股异样又按了下去。常理来说,以前他与五公主接触不多,刚开始看相貌会误当成殿下,如今朝夕相处也该将二人区分明白了。
但他却越来越恍惚,总会觉得自己身边的人是殿下。若抛开身上的罗裙和声音,他真的会以为殿下还活着。
怀疑的种子在心中种下,并不会随着一次次按下而消失,其根系只会越扎越深。萧凤清感觉谢闻远似乎有些躲着自己,却怎么也想不出缘由。
他想问问谢闻远,每当要开口时谢闻远也总是一副认真修炼不欲分心的样子,原本要问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到半年,同时入门的七人均先后筑基成功,期间萧凤清也收到过几封书信,两封来自皇后,问他近来有没有吃饱穿暖,独自在外可还适应;
一封来自大皇子,说父皇母后思念女儿,问他何时归家;
还有一封来自萧月明,问的是下一步他如何安排。
他将自己在仙门中的见闻细致写了写,又将另三封书信一并寄回给萧月明,让她写了回信后再由自己送回京城。
反观谢闻远,自他离开京城后谢府便杳无音讯,似乎彻底把他抛到了脑后,当谢家不再有这个二少爷了。
谢闻远早预料到如此,倒也没几分失落,也不愿与萧凤清多接触,总怕自己会将他当作殿下,于是一门心思全扑在了修炼上,最终竟是七人里第一个筑基成功的,比萧凤清还要早上一月余。
谢闻远筑基后便可跟着安珏学习剑法,萧凤清早在刚入门时便私下求了大长老座下的师兄帮忙锻造了一把佩剑,剑上还镶嵌了一枚木属性灵核。
为了这把佩剑,他几乎掏空了自己这几个月以来省吃俭用攒下的灵石,还给那器修师兄打了张欠条,最终顺利在谢闻远筑基成功时将剑送给了他。
谢闻远接过剑的时候还有些懵,抬头看向萧凤清问:“你给我锻了剑,自己怎么办?”
“我还没筑基,现在急什么?”萧凤清看他这样子心情颇好,实在没忍住在他头上揉了两把,不出所料引起了谢闻远的抗议:“怎么说名义上我也是师兄,不能总这么……”
“知道了知道了,师~兄~”萧凤清故意用从前萧月明叫皇兄时那九曲十八弯的语气叫他,臊得谢闻远耳根子通红。
“你跟着大师兄好好修炼,可不许埋没了我特意求人给你锻的剑。”萧凤清见他这样子有趣得紧,揪揪他的耳朵说。
很快萧凤清也顺利筑基,却并不急着找器修们帮忙锻剑,他记得不久后会有一个仅限筑基期弟子能进去的秘境。
异世之人曾从那秘境中寻到一把适合冰灵根使用的宝剑,那剑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在经过重新锻造淬炼后成了一把神兵,是日后帮助异世之人功成名就的利器。
故而,他随便找安珏要了把用不上的旧铁剑,每日跟着一起练习剑法。安珏劝他好歹去选一把成品剑用,对于剑修而言武器趁手程度也极大影响了发挥出的实力。
一把毫无灵气的旧铁剑虽然不影响他学习剑式,但在进入秘境之前还是应该换一换。
“你灵石若是不够,我可以先借你些,都是自家师兄妹,不必跟师兄客气。”安珏说,“虽然筑基秘境没什么危险,但偶尔也会有一两只金丹期妖兽出没,万一让你遇上了,这铁剑承受不住灵力说断就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师兄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萧凤清回答。见他固执,安珏也不多劝,只是默默收拾出一个储物袋,里面塞上了不少他攒下来的丹药和符箓,然后将储物袋交给了看起来还算靠谱的谢闻远保管,叫他进了秘境以后多看顾这位胆大包天的师妹。
临行那日,安珏送两人搭乘前往秘境的飞舟,来来回回嘱咐了好几遍不要与同门走散,遇到金丹妖兽能躲则躲,不要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等等。
两人一同踏上仙舟,顿时吸引来不少目光——主要是对着萧凤清的。
如今他已经能熟练利用妆容模糊自己脸上的几分男相,加之身上穿着女修统一的罗裙束起马尾,瞧着就是个带几分英气的漂亮女修,只是身形高挑了些,衬得站在身侧的谢闻远都娇小了几分。
仙舟之上除了华阳宗的弟子外,还有仙山上的其他几个宗门的弟子一同前往,到了目的地后人就更多了些。
除华阳宗所在的仙山外,各处也都有不少宗门,这些筑基弟子加起来足足有三百余人。谢闻远见此景不由感慨:“由此一看,能入修仙一门的人也不算少数……”
“这样看来人虽然多,但仔细想想,大雍境内千万人口,能与你我一同进入仙门的不过数十人;而天下诸国几十年才出三百人,未来修为能更进一步者甚少,说是千万里挑一也不为过……”萧凤清低声说道。
筑基秘境同样每一甲子开放一次,略晚于各宗门招收新弟子的时间,这样一来只有修炼速度快、自身天赋高的弟子才能进入。
进入秘境的弟子大多修为都在筑基前期或中期,能达到后期者寥寥无几,如众星捧月般被簇拥在人群中间。
华阳宗这边,七个单灵根弟子均到了中期修为,外加六个初期修为的双灵根弟子,其中修为最高的要数谢闻远——为了躲着萧凤清而埋头苦练的成果便是仅差临门一脚就能突破后期了。
为了方便行动,华阳宗几个弟子分成了三队,萧凤清、谢闻远还有两个外门弟子一起行动。
秘境范围甚广,站在入口望去一眼看不到边际。这些弟子们还未学会御剑飞行,没什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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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只能沿着长阶往下走,全凭一双腿能走到哪就走到哪;
小有积蓄的在进来之前预备了飞行符,往身上一贴便挑个方向往远处飞;
更富裕些的则掏出了飞行类法器,载着同队一同前往更远处看起来没什么人去的地方;
更有甚者,直接在入口处铺了张破布,原地坐下开始兜售飞行符和丹药。
所幸,大师兄给的储物袋里并不缺飞行符,谢闻远一人发了一张,由萧凤清带路向秘境深处飞去。
修仙一事是要从世间万物中感受灵气,并将适合自身灵根修炼的灵气吸收进经脉,再由灵根转化为自身灵力纳入丹田。
对于修士来说,从周遭灵力中感知到本源灵气是基础。秘境中除了一些机缘法宝与妖兽以外,灵气也要更充沛些。
因而有些修为不算高的人会选择寻一处本源灵气充沛的地方修炼七日,也有人会利用这七日碰碰运气,猎杀些妖兽带回去换灵石。若是能从中寻觅些法宝机缘,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两个外门弟子并不执着于妖兽与法宝,各自找了适宜修炼的地方便停下了。谢闻远给二人留了飞行符,跟着萧凤清继续向前。
萧凤清一进入秘境就感知到有一丝寒冰之气自秘境最深处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便向着那个方向一边感知一边寻找。
飞行符的持续时间有限,在飞出了一段距离后,两人不得不停在一片树林前的空地上落地休整。那一缕灵气并不算真切,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为了捕捉到具体方位,萧凤清干脆打坐冥想,细细感知着那灵气的源头。
这片空地离秘境入口已有不短的距离,位于一片断崖之上,断崖下是一片平原,远处可见山峦耸立。
他们身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偶尔可见一两只低阶妖兽出没,那些妖兽没什么攻击性,谢闻远抱剑站在他身侧看着树林的方向,随时警惕着里面会出没的妖兽。
萧凤清原本在专心辨认方向,突然感觉地下有一股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睁开眼睛迅速起身扑向谢闻远,两人抱作一团向一旁滚了两圈。
原本两人停留的位置上几根粗壮树藤破土而出,扑了个空后似乎是恼怒一般重重拍了几下地面,快速向两人冲来。
萧凤清迅速起身拔剑砍去,铁剑与树藤相撞时仿佛是砍上了石头,震得萧凤清虎口发麻,却只在树藤上留下一个白色的划痕,连外皮都没砍破一分。
谢闻远给两人贴上飞行符瞬间腾空,避开了树藤的下一步攻击。那树藤挥舞着试图接近两人,发现距离不够后似有灵智般缩了回去,只余地面上几个碗口大的坑。
“那是……什么东西?”谢闻远看着几个坑仍感觉惊魂未定,若不是萧凤清反应快些,两人怕是都要被这树藤缠住了。
萧凤清顺着方向向树林深处看去,眉头紧锁:“不知道,但从修为上看不是你我能解决的麻烦,先避开吧。”
6. 第六章
在绵延的群山之中寻找良久,萧凤清总算是发现了一个山洞。
他刚在洞口站定就感觉到自洞内向外散发出阵阵透骨寒气,谢闻远冻得狠狠打了个哆嗦。萧凤清看看他又看看深不见底的漆黑洞穴,从储物袋里找出从四皇子府带出来的红绳,注入灵力催动后就见红绳逐渐延长。
他将一头系在自己手上,另一头则系在了谢闻远的手腕上,说道:“你在此处等我,若我遇到麻烦会扯三下绳子,你就进来帮我。”
谢闻远点头应允,只是越看这红绳越觉得眼熟,似乎和他脖子上挂的那条一模一样。但他来不及思考,萧凤清已只身向山洞走去。
山洞似乎很深,萧凤清走出去一段距离,再回头已看不见洞口的光亮了。洞中伸手不见五指,还好储物袋中有安珏塞的掌灯,他将掌灯提在手中,堪堪能照亮自己周围三步。
越往深处走周身寒意越重,岩壁上已经能看到一层冰霜,若非萧凤清是冰灵根怕是早就受不住了。他只能靠脚步的丈量大致推断自己走出了多少距离,约莫走出一里远,才隐约看到了尽头。
此时洞中四壁已结满了厚厚一层冰,正中央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坚冰,其中闪着一抹微弱的蓝光,萧凤清伸手去触碰,只觉寒气自掌心直冲入经脉,似是要连血液都结出冰霜来。
冰霜自指尖迅速蔓延上他的手臂,他心中一惊,想要退后却发现自己的手牢牢与坚冰冻在了一起。他拔出铁剑砍去,却见铁剑在触碰到坚冰的瞬间应声而断。
谢闻远等在洞口越来越觉得心神不宁,忽然手腕处的红绳一紧,他试着扯了扯红绳,里面却毫无动静。
他有些担心,原地转了两圈,在地上插了把剑,将红绳从腕上解下来系在剑柄上,自己顺着红绳开始往里走。
洞中温度似是比数九寒冬还要更冷,谢闻远不得不调动全身灵力护体,才不至于被这温度冻僵。
他一步步向里走着,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不由得加快步伐,一路小跑着向前,待看见萧凤清后惊得脚下一滑,没稳住身形向前扑倒在地。
萧凤清双目紧闭站在那里,周身已经被厚重的坚冰包裹,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息。谢闻远拔剑向坚冰砍去,连个印子也没有留下。
他又试图用灵力攻击,仍然毫无作用;最终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寒冰,不止丝毫未见融化的迹象,连他自己都快冻僵了。
“公主,公主……凤清!你醒醒!”谢闻远急得大喊,翻遍了安珏的储物袋子,好不容易找到两张燃烧符瞧着能用,贴上去却只冒出一簇微弱的火苗,很快便灭了。
谢闻远急坏了,又想用传音符叫人来帮忙,话还没传出去忽然听见轻微的“咔嚓”声。他抬头看去,萧凤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周身的寒冰开始出现微小的裂缝,随着裂缝越来越大,冰块一层层剥落,总算露出了里面的萧凤清来。
谢闻远下意识伸手扶住他,他身上似乎没有一丝温度,与那冻结的坚冰没什么两样。
萧凤清缓缓吐出一口寒气,长睫上仍挂着白霜,嘴唇冻得发白,半靠在谢闻远怀中轻轻喘息着,好不容易才顺了气。
最初的紧张与担忧褪去,谢闻远逐渐意识到如今两个人的距离有些太近了,又不好松手任由萧凤清跌在地上,一时全身紧绷不敢动作,连眼睛也不敢落在他身上。
谢闻远的心脏难以抑制地狂跳,似乎想要撞破胸口跳出来。但这一刻,他的思绪无比清晰,脑海中浮现的全是殿下的身影。
他在为萧凤清的触碰而心动,但心中所想却是殿下。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两巴掌,萧凤清却并未察觉到他的心思,站稳了身形再次向那坚冰伸出了手。
这一次,那坚冰并没有再将他冻住,而是随着他的触碰一点点碎裂,逐渐露出内里闪着微光的源头——那是一把通体乌黑的剑,散发出微光的正是剑柄上镶嵌的那枚灵核。
萧凤清伸手去拿那把剑,那剑触手生寒,剑上的灵核看不出品质,被萧凤清拿在手里后微光便消失了,不像一般灵核瞧着纯净无暇,灰蒙蒙的甚至看不出颜色。
“你结丹了?”谢闻远好不容易才安抚下如擂鼓般的心跳,突然发现萧凤清周身灵力波动与之前不太一样。
听到他的话萧凤清才后知后觉地运行了一番周身灵力,感受到了丹田处多出来的金丹,周身灵力也比之前充盈许多。
萧凤清看看自己的掌心,心中涌现出复杂的情绪。进来前他尚只是筑基中期的修为,如今却直接越过了筑基后期结了丹,属实是有些不可思议。
他下意识转头问谢闻远:“从我进山洞到现在过了多久?”
谢闻远也觉得惊奇,思索了一下回答:“大约半个时辰,至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只有半个时辰……”萧凤清陷入沉思,半晌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什么适合说话的地方,于是说道:“走吧,我们先出去。”
谢闻远摸不着头脑,跟在他身后往洞外走,习惯了洞中黑暗的眼睛再次见到阳光后被刺得有些睁不开,谢闻远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转头看向萧凤清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被冻在寒冰中的时候,萧凤清其实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他又梦到了那位天人,依然是看不清脸,但他几乎瞬间就认定了这就是那位天人。只是这次梦见,天人的性格与上次似乎有些不同。
上次梦中的天人话语中带着哀愁,而这次显然要欣快得多。天人甚至伸过手来戳了戳他的额头,语气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以你这慢如龟爬的修炼速度,怎么才能赢过那夺舍狗?你知不知道,你抢占的先机越多才越能压制他们?”
“那异世之人毫无本领,全靠‘系统’给的帮衬。如今系统尚弱,你还能有一敌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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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继续这样得过且过,让‘系统’占了上风,光靠谢闻远与那灵石可压制不住异世之人。”
“你若抢不过他,那‘系统’就会越来越强,到最后功亏一篑,这么久以来的筹谋可全都要付诸东流了!”
他一直喋喋不休,萧凤清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就听远处有另一人声隐约埋怨:“不要这么说,殿下还年轻……”
萧凤清听得并不真切,只是莫名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像谢闻远。
他想问话,天人却并未给他机会,伸手将一团蓝光按入他的额头,语气无奈道:“年轻也是小废物一个。罢了罢了,我来帮你一把。”
那蓝光迅速融入他的身体,像一团火烧过经脉,又像一寸寸冻住他的血液,整个人仿佛经历冰火两重天,炙烤与寒冷交织共存。
汹涌澎湃的灵气涌入经脉,来不及慢慢转化又有更多涌入,几乎要将他全身经脉撑爆。巨大的痛楚席卷全身,萧凤清咬紧牙关坚持着,甚至要怀疑天人是想要了他的命。
他痛得意识模糊,混沌间好像又听见谢闻远在叫他,猛然睁开眼后所见即是被紧紧裹在坚冰之中。
他渐渐明白过来,天人融入他体内的蓝光便是助他短时间内结丹的关键。他不明白天人为何对他如此相助,对梦中那隐约缥缈的人声却耿耿于怀。
梦中只有天人的身影,依然和以前一样看不清脸,而那未出现的人声音实在太像谢闻远了。
萧凤清渐渐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人,谢闻远刚刚适应了阳光,有些懵懂地和他对上视线,原本平静下去的心渐渐又开始跳动,一下比一下强烈。
他硬生生转过视线不再看萧凤清,萧凤清眨眨眼,一时有几分茫然。
不过他很快重振旗鼓,想起方才在树林遇到的奇怪树藤,又看看谢闻远抱在怀里的剑,若有所思道:“刚刚我们路过的那个树林时攻击我们的树藤应该是某种异变的植物,品阶看上去不低,说不定可以取灵核来提升一下你的剑。如今我结丹成功,要不要过去看看?”
谢闻远思考了一下,点头应允了,两人重新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树林中草木茂盛,只是越往里走越有一股腐败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脚下的落叶逐渐变少,直到走进林深处,就见中央一棵足有数十人合抱粗的巨树,其冠足以遮天蔽日,树冠之下寸草不生,露出黑色的土地来。
腥臭气息强烈,两人不得不掩住口鼻才不至于让这气味催得呕吐,头顶传来“咔啦咔啦”的声响,谢闻远抬头看去,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伸手拽了拽萧凤清的衣袖,比划着示意他抬头看。
萧凤清不明所以,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一时瞠目结舌——在树冠之下放眼望去,二三十具枯骨被或粗或细的树藤高高悬挂着,随着微风吹拂相互碰撞发出渗人的声响,脚下踩着的黑土怕是早就被腐烂的血肉浸透了。
7. 第七章
“这是什么东西……是一棵树吗?”谢闻远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萧凤清眉头微蹙,低声嘱咐他:“注意周围,小心这东西偷袭。”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向树干靠近,同时调动灵力感受着周围的灵气波动。结丹后神识探查的范围比之前更宽广。
萧凤清凝神感知,脚下的土地中无数藤蔓根须如浪般翻涌,蠢蠢欲动着想向它们的猎物发起进攻。他反手握住剑柄,感受着剑与自身之间灵力运转,盯紧了树干的方向。
“不是这棵树,是种树藤。”谢闻远说道,“上面这些人大概都是被它吊死后做了养料。大师兄说起过,有些妖兽会通过吞噬其他妖兽甚至修士提高修为,光看这里枯骨的数量,吞噬了这么多筑基修士,它的修为起码在金丹往上。”
“能感知到它的根在哪吗?”萧凤清问。
谢闻远来不及回答,树藤似乎已经感觉到了这两个人在惦记它的灵核,藤蔓破土而出直冲两人面门与后心。
萧凤清拔剑直挡正面袭来的树藤,谢闻远回身砍去,两人在推力下后背相撞,然后极快分开,分别从不同的方向绕着树干飞去,一边抵挡着四面八方来自树藤的攻击,一边寻找着树藤的根系。
树藤因两人的躲避行为看似有些恼怒,越来越多的藤蔓加入攻击,许是看出两人之中萧凤清更不好对付,大部分藤蔓都在对着他攻击,砍断了一条两条又会有四条五条从其他角度攻过来。
谢闻远那边相对轻松些,身为木灵根在这样灵气充沛的环境下发挥要比平常更好些,他应付着树藤的攻击,尚有余力分出一部分灵识感知藤妖的根系所在。
木灵根对于植物类妖物的感知远比其他灵根强,那树藤见他修为不算高也没有过多纠缠于他,故而谢闻远尚且不算吃力。
萧凤清则费劲得多,那树藤专往刁钻角度袭击,他忙于应付四处进攻的树藤,一时不察被自背后袭来的树藤紧紧缠绕上脖子,树藤吊着他迅速升高,双脚离地被直接吊起。
他向上挥剑试图砍断身后的树藤,却有另两根藤蔓紧紧缠上手臂和剑身,令他挣脱不得无法反抗。
连区区树藤都抗衡不过,萧凤清心中只觉丢脸,颈间的藤蔓不断收紧,力道之大像是要折断他的颈骨。
萧凤清难以挣脱,只能咬紧牙关试图将全身灵力注入剑中,依靠灵力与之一搏。天人虽赐他金丹,他却还并未习得金丹的法术,此时有些分身乏术。
远处谢闻远瞧见这一幕,在先去救人与解决树藤之间犹豫,突然看见萧凤清用尽力气指向了树干的方向。他瞬间领会其意,冲向了树干的方向。
巨树看着已生长了上千年,树干粗壮根系发达,但灵气却微弱稀薄。木灵根的修士先天能凭借灵根与植物之间产生共鸣。
谢闻远利用灵识一一探查,最终寻到树干上有一天然形成的树洞,藤妖就在洞中扎根,汲取着巨树的灵气与养分,逐渐壮大并将自己掩饰在巨树之上,让人难以发觉藤妖的存在。
谢闻远总算在藤蔓的遮掩下发觉了藤妖的藏身之地,挥砍着四处袭来的藤蔓,将储物袋中的燃烧符一股脑全塞入树洞。
随着法咒念起树洞中爆发出强烈的火光,藤妖发出刺耳尖叫,树藤乱舞,将吊在半空的萧凤清一把甩飞。
谢闻远冲上去接住了他,两人一并退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火焰烧着了原本就几乎枯死的巨树,将藤妖暂时困在了树洞之中。
谢闻远有些担忧地看向剧烈咳嗽着的萧凤清,本想去查看他的脖子却被一把挡开,只得收回手站在一旁。
萧凤清好不容易顺了气,叫这藤妖惹得很是恼火,面上阴沉得吓人。他紧紧盯着燃烧的树洞,心知只是这样的火焰不足以烧死藤妖,只能短暂限制其行动。
如果要解决这东西,恐怕还需要想其他法子。但他此时却没什么思考的心情,活了十九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吃这种哑巴亏,此时此刻脑海仅剩下杀死这藤妖一报方才被吊的仇。
安珏也没想到仅仅只是进入一个为期七天的筑基秘境就能让师弟师妹结丹,所以完全没有给两人传授过一点如何运用金丹的法子,更不用提教授那些金丹以上才能使用的术法了。
萧凤清不会使用金丹,却能凭借本能调动起凝结于金丹中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手中长剑,只见灵核上的光芒越闪越强,他身上外溢的灵力波及到身旁的谢闻远,令谢闻远哆嗦一下打了个喷嚏。
他并没有给谢闻远任何反应的机会,眼看火焰已经快被藤妖挥舞着藤蔓扑灭,四周充斥着树木烧焦的气息,萧凤清顶着逐渐恢复攻击性的树藤直冲起火的树洞。
有树藤包围过来试图阻拦,被他身上外溢的灵气阻挡开来,藤梢上都结上了一层冰霜。他凭着本能对着藤妖的根系挥剑,漆黑剑身狠狠扎入根系。
灵力自丹田游走过经脉又通过长剑注入根系,寒冰以剑身为中心向外不断蔓延,他似是要将金丹中的灵力榨干一般,直到周身藤蔓逐渐枯萎停止了进攻。
这一剑几乎耗尽了萧凤清身上所有的灵力,他抬手拔出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被追上来的谢闻远扶住,谢闻远将他安顿好,自藤妖的根系中挖出了一枚泛着莹莹绿光的灵核。
“果然是金丹期,就是不知这灵核纯不纯粹,回去拿给器修师兄们看看,能不能拿来给你镶剑。”萧凤清虽然力竭,此刻的心情却是好了不少。
方才险些被那藤妖吊死的丢脸此时也随着藤妖的死而烟消云散,他半靠着树干休憩,不忘嘱咐谢闻远将灵核收好莫叫旁人看见。
谢闻远有些无奈,却又不知如何说他,只想待他休息好了再继续出发,萧凤清却开始耍赖,硬说自己没什么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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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动路,要他蹲下身背自己一段。
谢闻远拗不过,只能乖乖蹲下身背起他。刚开始萧凤清还能规规矩矩在他背上待着,不知何时似乎是睡着了,头渐渐垂下来搭在自己手臂上,紧紧贴着谢闻远的侧脸。
谢闻远感觉自己整个人烧得都快熟透了,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他疑心再这么跳下去自己这颗心迟早要出什么问题。但他又不能将萧凤清放下去,只能渐渐放缓了步子尽量走得平稳些,让萧凤清休息得舒坦些。
走着走着,又无人与他搭话,他便控制不住思绪地开始想东想西,莫名就想起来很久以前殿下熏衣喜欢用檀木香,而公主爱用鹅梨香,那时殿下还曾说那甜腻腻的女儿香闻久了头疼。
殿下故去后,再与萧凤清接触时,他似乎也没再闻见过对方身上有鹅梨香的气味。在进入华阳宗以后,衣物不再需要有人清洗,只需要简单的清尘咒就能去掉衣物上染的尘埃和脏污,因而也不再用得上各类熏香。
如今离得近,谢闻远莫名觉得自己似乎又闻见了什么味道似的,不像以往的熏香虽然好闻却不自然。
谢闻远自记事起就身在乡野人家,那时吃饱穿暖是人生的头等大事,自然不像富贵人家事事求精,后来回到谢家也没养成熏衣的习惯。
他虽然不习惯,但熏衣在勋贵之家却是风尚,他那些同父同母的兄姊隔三差五就要让下人们更换熏衣用的香料,甚至不同场合该用什么香料都有讲究。
从未有人教过谢闻远这些东西,他不懂这些,兄姊还会因此而嘲笑他乡野粗人毫无见识。那些熏过的衣服他也穿不惯,随父母赴宴时被庶弟设计穿了不合适的衣服,用了叫宴会主人过敏的熏香,回来被父亲罚跪了整整三日。
后来殿下得知此事,先是花了半月搜罗来了权贵们常用的所有香料,然后一一教他如何辨别品种,不同品种应该用在什么场合,参加宴会时不同主人家的不同喜好等等。
谢闻远跟他学习了月余,从那时起他对熏香的气味就很是敏感,但也只觉得殿下常用的几种还算能闻得习惯,其他的熏香一闻见就觉得难受。
可如今嗅到的确实种不同于熏香的气味,气息极淡,却萦绕在周围若隐若现,仔细闻去恍若错觉一般什么也闻不见,但不将注意放在鼻子上又觉得香盈满怀。
谢闻远本就不爱读书,现在更觉得词不达意,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形容这气味。这味道很好闻,似乎带着安抚人心的功效,让谢闻远的精神得以安定下来,除了依然狂跳不止的心。
他背着萧凤清一步步地走,感受着背上人均匀的呼吸声和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不知是不是冰灵根的缘故,萧凤清的身上总带着寒气,体温也要比常人低上不少。
鬼使神差一般的,谢闻远不确定但又满怀期待地对着萧凤清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8. 第八章
萧凤清实在疲惫极了,趴在他背上睡得香,对于他的轻唤无知无觉,什么也没听见。谢闻远等了一会,耳畔只有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再得不到任何回应。
最终谢闻远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再求证什么。
剩下的几天乏善可陈,只遇到了几只未开灵智的低阶妖兽,猎杀后取出的灵核也没什么用处。
眼看着秘境中能碰到的机缘大多被人采撷一空,谢闻远干脆放弃继续碰运气,找了个灵气充沛的地方修炼。
萧凤清就在他周围闲逛,在谢闻远的指点下倒也发现了几株灵草。他倒是来者不拒,拾到的东西统统装进储物袋带回宗门。
“你们两个!”回到宗门后两个人排排坐着乖乖听大师兄训话,安珏气得原地转圈,挨个戳着两个不省心的师弟师妹的额头数落着。
“一张燃烧符要十块下品灵石,十块啊!你们看看你们用了多少……要不是储物袋里就这十张,你们两个都要用光了是不是?金丹期啊,那可是金丹期,你们胆子大得很啊!还什么都没学会就敢四处横冲直撞,叫我说你们两个什么好!”
“阿珏,消消气。”三长老在一边劝着,一边欣慰拍手,“好啊好啊,这一程不算白走,一个结了丹,一个也即将突破,两个孩子都争气,阿珏你就别生气了。”
“一码归一码,师尊少在这和稀泥。”安珏的平时一副没什么脾气的老好人面孔,一旦火气上来了谁也劝不住,当即腾了屋子出来,设了结界将两人关了禁闭。
他罚二人抄写剑谱心法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出来。三长老知道自己劝不住,也不再规劝,识趣地自己先走了。
萧凤清以前从没受过罚抄这种惩戒,只抄了两页就厌倦了,支着下巴转着毛笔,在洁净的纸张上甩出一串墨点。
他扭头去看,谢闻远抄写得很认真,端坐在书案前微微垂着头,眉目清秀鼻梁高挺,一缕发丝自额间垂下,自萧凤清的角度看去遮住了半只眼睛。
谢闻远皮肤生得白皙,更衬得唇如粉樱。谢闻远的唇形很好看,唇瓣饱满,此时微微抿着,嘴唇的颜色也漂亮得很。
他的下颌线条生得柔和,现在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肉感,整张脸瞧着柔和沉静,再看不出年幼时瘦骨嶙峋的模样。
左耳垂上有一颗红色小痣,不仔细看去有几分像女儿家为了戴耳环留下的环痕。
我养得真好。萧凤清忽然骄傲地想着,谁能料到当年长得像瘦猴儿一般的落水小狗如今能长出这样一副优越的面皮,不枉费他这些年喂的好东西。
当年萧风清和大皇兄一起去谢府给谢侯祝寿,在后院里目睹了一起欺凌事件。
他早就听闻谢家的嫡次子走失多年才被寻回,那些年谢侯夫人悲痛欲绝,为了安抚丧子之痛将死了亲娘的庶子抱到自己膝下抚养聊以慰藉。
那欺凌者正是那位当嫡子一般娇养了七八年的庶子,虽然还不足十岁,长得却十分壮实,一身华服看着气派,脖子上还戴着个手指粗的项圈,一看就是个千娇万宠的小霸王。
小霸王并没有看见不远处的萧风清,他在刚刚发现这一行人时就在假山后躲了起来,只看小霸王对着一人拳打脚踢了一会,趾高气昂地命令下人将那人扔入水里。
下人们似乎有些犹豫,一时没人动手,小霸王似乎是生了气,亲自拽着那人的衣领将他拖行了几米,一脚将人踹进了湖里,拍拍手带着人扬长而去,还警告下人们不许捞他。
他们走后萧风清观察了一会,见那人独自在水中扑腾半晌,似乎是实在没了力气,扑腾起的水花越来越小,眼看着他渐渐下沉,萧风清一时心软,跳下去将人捞了上来。
他这一跳不要紧,原本空无一人的后花园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四皇子落水了”,不用想也知道是秋江第一个喊起来的。
她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捞人她一点不帮忙,眼看着萧风清自己跳下水,她倒是喊开了。
捞起来以后萧风清才看清楚落水小狗的真容,细胳膊细腿大脑袋,瞧着有几分营养不良,穿着不合身的半旧锦衣,脸色惨白打着哆嗦半靠着萧风清,浑身都在淌着水。
他看着惊恐极了,死死攥着萧风清的衣袖,一双大眼睛在本就瘦的脸上显得都有些突兀,他紧紧盯着萧风清,豆大的泪珠不住地滚落,脸上还带着几块淤青,看起来分外可怜。
或许是四殿下活了十年没见过这般可怜的人,又或许是那落在手背上的泪珠过于烫人,叫四殿下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别怕,殿下给你做主。”萧风清说。
那句话算是被落水小狗听进了心坎里,从那以后萧风清身后就多了个尾巴似的谢闻远。他出身其实不错,只是走失那几年没得什么教导。
但萧风清不嫌弃,皇帝便指了他给萧风清做了伴读。谁都知道四皇子仗着帝后的宠爱无法无天,谢闻远攀附上了萧风清后再没有人敢仗着谢闻远不受重视明里欺负他,生怕惹到了他背后这位混世魔王。
后来的萧风清不管去哪里都爱带着谢闻远,谢侯说他不通文墨,萧风清就教他识文断字吟诗作赋;
谢夫人怪他不懂礼数,萧风清就教他如何待人接物品香鉴茶;
兄姊嫌弃他在乡野长大粗鄙,萧风清给谢闻远的吃穿用度都比兄姊还要好上许多;
至于那小霸王,私下里叫流云秋江套上麻袋揍了几回,从此以后他看见谢闻远都绕道走。
连萧风清自己也未曾预料到,一时心软捞起来的落水小狗,会叫他精心教养了这么些年。
许是他盯着谢闻远嘴唇看的目光过于炽热,谢闻远想不觉察都不行,抬头视线相撞时不由得手一抖,一道墨痕划过半页纸,抄写的大半页就这么做了废。
谢闻远让他看得有些不安,犹疑片刻后试探地开口问道:“你是想让我帮你抄吗?”
萧凤清一愣,没忍住笑出了声,不知该说他什么,心中只觉得谢闻远单纯得可爱。他摆摆手拒绝,低下头继续自己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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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起来,只是嘴角的弧度仍压不下去。
谢闻远叫他笑得摸不着头脑,见他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也不好再多问,换了页纸重新抄写起来。
安珏每日检验两人的罚抄,看着面前两份字迹几乎一模一样的抄写,实在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是觉得我瞎了吗?说吧,谁帮谁抄的?”
谢闻远好奇,凑过头去看,安珏面前两摞纸张上的字迹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哪份是出自自己之手。
“冤枉啊大师兄,这可都是我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抄的。”萧凤清说。
安珏狐疑地看向谢闻远,谢闻远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我也是自己抄的!”
“那这一模一样的字迹你们两个怎么解释?”安珏又看看手中的纸,连笔画上的小习惯都几乎一模一样,他忽然有些心累,如今带两个孩子可比以前只带祁钲一个麻烦多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与兄长一起开蒙,同一个夫子教的,三师兄习字又是兄长手把手教的,看起来相像很正常。”萧凤清说得十分自然,谢闻远听见“手把手”那几个字不知想起什么,耳尖霎时变得通红。
安珏不知怎的忽然开始想念起自己那不省心的二师弟来,前所未有地盼望起祁钲能早日历练归来。
回忆起之前自己常觉得祁钲好斗,经常跟其他长老座下弟子打架,闹得其他长老们纷纷上门讨要说法。但给祁钲操心只是操心他打伤其他同门要出钱赔偿,这两个要人操心是操心在不知天高地厚。
安珏总疑心自己一个看不住,两人私下互相一商量就能干出要命的事来。
祁钲啊祁钲,你快回来吧,两个孩子我属实是带不动了。安珏绝望地想。
安珏留下两个人继续抄写,独自离开了房间,萧凤清眼看他关门走远,放下装模作样的笔,拿纸折了只兔儿,吹得圆鼓鼓的拿在手上把玩。
见谢闻远抄写得十分认真,掂掂兔儿丢过去,兔儿撞在谢闻远的后脑,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谢闻远回头,就见萧凤清支着下巴笑盈盈看着他:“你的字这么像我,不如剩下那五十遍一并替我抄了吧,反正大师兄也不会再发现了。”
“才不是像你。”谢闻远小声嘀咕了一句,萧凤清没听清,手指翻飞很快又折了只猫猫,掐了个诀吹一口气,纸猫猫飘飘悠悠飞向谢闻远,绕着他打了两个转,正正好落在他头顶上。
“别再玩了,快些抄吧。”谢闻远无奈,将纸猫猫从头上拿下来,连带着纸兔儿一起并排安置在桌案上。
“你什么时候这般无趣了?”萧凤清抱怨了一句,不再闹他重新拿起了笔,却没有老实抄写剑谱心法,在纸上勾画几笔,谢闻远的侧颜便跃然于纸上。
他左看右看仍觉得缺点什么,偷偷从储物袋中摸出一点朱砂,点在耳垂的位置上,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没来由地心虚了一下,悄悄将画像藏进储物袋里。
做罢他正襟危坐,装作一副专心抄写的模样,却连眉梢眼角都带着愉悦。
9. 第九章
“谢闻远”蓦地睁开眼,不远处五公主正在打坐冥想,身旁浮现出一块半透明的屏幕,上面飘着几行信息:
姓名:萧凤清
身份:五公主/未婚妻
修为:金丹期
“怎么回事啊系统,一个女配的修为现在都能比我高。”他在心里抱怨着,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萧凤清,“五公主长得倒是挺漂亮,就是嫉妒心太强,一直妨碍我跟大师姐交往,自己还不让我碰。系统,什么时候我才能休了她啊?”
“宿主积分还不够解锁五公主的全部剧情,宿主别着急,还没到打脸势利眼未婚妻的时候。”系统安抚道,“现在大师姐的好感度已经70%了,很快就能刷满解锁恋爱剧情。等解锁了炉鼎功能,这些女人的修为都是你的。”
”谢闻远”满意地点点头,打量萧凤清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啧啧”两声后评价道:“你还别说,不愧是公主,这长相一看就贵气,这张脸可比大师姐漂亮多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大师姐那款高岭之花类型的,冷若冰霜那劲看着就吸引人。尤其是高岭之花被攀折下来以后任人把玩的样子,真是……”
他意淫得热火朝天,并未注意到萧凤清已经睁开了眼,正眉头紧皱盯着他看。
他手指一动,“谢闻远”和系统交谈戛然而止,脖颈上的红绳突然收紧,死死勒进了肉里,“谢闻远”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下意识伸手抠着卡紧喉咙的红绳,将脖子抓出几道痕迹,却不能松动红绳分毫。
他急得想大喊系统,却不知为何在脑海中也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死死看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萧凤清,双脚蹬地试图后退,拉开和萧凤清之间的距离。
他试图拽住灵石将红绳扯开,手触及到灵石却被那彻骨的寒意刺激得松开了手。萧凤清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抬脚想踹却又收了力道,最终踩着“谢闻远”肩膀将他压在地上,俯身掐住了他的脖子。
“不管你在想什么,给我滚!”萧凤清说。
“谢闻远”已经喘不上气来,脸几乎憋成了猪肝色,双眼翻白心中恐惧到了极点,只觉得五公主这是发了疯想要直接杀死他。
他试图反抗,系统却如同掉线了一般没了动静,自己修为又不及萧凤清,拼命聚起的一丝灵力也很快溢散开,根本造不成攻击。
最终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萧凤清稍稍松了些力道,脚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见谢闻远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看他又看看仍踩在自己身上的脚,话尚未说出口就被连串的咳嗽掩盖。
而恰好在此时,安珏推门而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大师兄你听我解释。”萧凤清收回脚试图为自己仅存的一点清白辩驳,就看安珏手一挥打断了他:“你二人本就有婚约在身,仙门中也不讲究那婚前避嫌的一套,只是这事终究要讲究你情我愿,不好如此强迫的。”
“我没有强迫他……”萧凤清想辩解,却不知该如何说,最终放弃了解释,伸手想拉谢闻远起来。谢闻远瑟缩了一下,下意识躲开了他的手自己爬了起来,还抬手拍了拍肩膀上的鞋印。
真是有口说不清啊……萧凤清想。
或许是这一幕对于安珏来说过于震撼,以至于他不敢再把两人关在一起,各自放回了住处,只交代过几日要将抄好的一百遍剑谱交给自己检查。
不出所料自那天以后谢闻远又开始躲着他走,萧凤清想解释都逮不到机会,去谢闻远住处堵了两次,吓得谢闻远干脆连门也不出了,惹得安珏又来劝他莫要强求,劝得萧凤清百口莫辩。
谢闻远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躲着萧凤清,只是看着铜镜中脖子上几日才消掉的指印和勒痕有些恐慌,他能感觉到,那时的萧凤清是真的懂了杀心。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萧凤清那日的眼神在午夜时常常会变成他的梦魇,那眼神凌厉凶狠,看上去陌生又可怖,只是梦中那双狠戾的双眸属于殿下。
谢闻远一看见他就想起他的眼神,心里难受又慌乱,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日日躲着萧凤清走。
他一直避而不见,萧凤清也跟着抓心挠肝。他知道自己那天吓到了谢闻远,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如此,再加上安珏乱七八糟一通乱劝,让他难免心烦意乱,更不知道该怎么与谢闻远解释。
萧凤清还没想明白该怎么安抚好谢闻远,安珏倒是得了好消息,那三年未归的好师弟像是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师尊和师兄,寄回来了一封相当吝啬笔墨的信。
信上没头没尾总共就写了四个字:十日后归。信虽简短,却激动得安珏热泪盈眶,看着正闹别扭的师弟和师妹欣慰一笑,总算是有人能回来带孩子了。
说起祁钲此人也是个人物,各大仙宗之中变异灵根的修士数量加起来不过寥寥数十人,他可谓是其中最传奇的一人。
约摸五十余年前,三长老随着各仙宗前往神魔古战场加固封印,在封印边上发现几具焦黑的魔兽妖兽尸体,一个瞧着四五岁的小童坐在其中,抱着一条比他人还高的兽腿啃得正香。
三长老被他吓了一跳,那小童看见他也不怕,笑嘻嘻地向他递了递兽腿,似乎想邀请他一起吃。三长老没敢接,在确认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以后心生怜惜。
见他无父无母连话也不会说,三长老心软将小童带回了华阳宗,测了灵根后发现自己捡了个宝贝,小童竟是个雷灵根。最终他收了这小童为徒,给他取了名字教他法术,当成半个儿子养大了。
随着祁钲年纪渐长,人也越来越好斗,隔三差五就去找其他长老的弟子比试,那些弟子们不是他的对手,常常被他揍得鼻青脸肿,领着各自的师尊来兴师问罪,为此三长老与安珏没少贴补赔偿。
祁钲在同阶弟子中几乎从无败绩,唯有每次去掌门那边找茬都会被掌门大弟子打得落花流水,但他越挫越勇,那位大师姐不堪其扰,上门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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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管用,烦得外出历练躲清净,祁钲听说此事也忙不迭跟着出了门。
没想到大师姐只是虚晃一枪,出门后在山下城镇转了两天,确认祁钲走远以后便回了宗门。眼看如今祁钲已去了三年,终于有了要回来的苗头,大师姐连夜又找了理由出门去了。
祁钲回来那日,三长老早早领着三个徒弟候在了华阳宗正门,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脖子快伸出二里地了。
安珏原本站在最边上,但谢闻远一直往他那边躲,躲着躲着他就变成了站在两人中间的那个。安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好再劝,干脆眼不见为净,权当看不见还在别扭的师弟师妹。
盼望了半天,祁钲的身影总算是出现在了仙阶上,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御剑,一步步往上爬着,看见了师尊和师兄也不着急,高兴地挥了挥手后继续悠哉悠哉往上走。
三长老急得不行,飞身下去将人直接拎着后领拎了上来,还不忘了数落:“瞎溜达什么,你的剑呢?怎么不御剑回来?”
“一不小心断了,还没来得及修好呢。”祁钲咧嘴一笑,目光投向迎上来的安珏以及他身后的师弟师妹,眼睛亮了亮,“这两位就是师尊新收的徒弟?什么修为了?”
“他们才刚入门,别欺负人。”安珏道,“如今你回来了,教导师弟师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毕竟论剑术你比我更强,这任务交给你正好。”
“不急不急,有得是时间好好练。让我瞧瞧,这位是三师弟吧,入门不到一年就快突破了?不错啊,真是年少有为!这位便是小师妹……”
祁钲拍拍谢闻远的肩膀又转向萧凤清,看着这位比自己还高出些许的小师妹卡了壳,找了半天词才继续硬着头皮夸道,“小师妹也真是身姿挺拔啊!”
听见他的话谢闻远没忍住笑出了声,几人齐刷刷看向他,他不好意思再笑,又实在有些忍不住,硬憋着要笑不笑的,模样瞧着实在滑稽。所幸几人视线并未停留太久,簇拥着祁钲进了山门。
谢闻远落后了几步,跟在最后面慢慢走,萧凤清也放缓了些步调,直到他能走在自己身边,才小声说:“对不起。”
谢闻远没回答,萧凤清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并非想伤你……虽然这已成事实,但并不是我本意,只是个中缘由暂时不能告知你。我为伤害到你道歉,若你不愿意原谅我也没关系。”
他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眼神却像在说“不原谅我绝对不放过你”。谢闻远摇摇头,神色看上去有几分黯然:“罢了,其实我也不是在怪你,我只是……”
他不知该怎么诉说,只能闭了嘴,在萧凤清看来就像个受了伤以后自己委屈吧啦躲起来舔伤口的小动物,叫他一下子愧疚感油然而生,急急地想要继续解释:“你听我说,其实我……”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快走啊!”祁钲的声音从前面打断了他的话,谢闻远不再看他,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10. 第十章
那天以后,谢闻远虽然不再躲他躲得那么明显,但每次遇见仍然不怎么看他,也不跟他说什么话,萧凤清问他什么也是惜字如金。
偏偏这时候三长老还将他叫了过去,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最后才说到重点:“掌门师兄的大徒弟要去冰原历练,为师帮你争取了一下,她答应带你一起去。”
“我能不能不去?”萧凤清问。如今谢闻远明显对他心生隔阂,这一历练归期未定,他更觉得心中不踏实,说什么也不想离开宗门去劳什子冰原。
只可惜他的反抗并没有达到效果,反而叫三长老动了气,一拍桌子说什么也要让他跟着去。
“这叫什么话,这可是难得的机遇,若不是看在你入门不到一年就结丹的面子上,希音还不答应带你呢!”三长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去不了多久的,放心吧。去冰原历练的人本就不多,能有希音带着你为师也放心一些。冰灵根别说是咱们华阳宗,在整个修仙界也不多见,冰原这种地方原本是水灵根锻体淬骨的去处,对你来说反而是个绝佳的修炼圣地,正适合借着这机会更上一层楼。”
萧凤清拒绝不得,被迫跟着大师姐白希音外出历练,临行前脸黑得要命。
谢闻远乐得自在,天天不是跟三长老讨论木灵根剑修如何在实战中取胜就是跟着祁钲练剑,连送行也没去。
临行那日萧凤清一步三回头,直到山门在视野中消失不见也没见到谢闻远的身影,要不是白希音操纵着仙舟方向,他怕是要调转舟头一头扎进谢闻远院子里。
这一路上萧凤清脸臭得很,白希音频频看他,最终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但外出历练对于你们这些低阶弟子来说会有很好的提升,三长老既然开口叫你跟着我一起来,你也该放下那些个人成见。”
“怎么会呢,我对师姐何来的成见?”萧凤清皮笑肉不笑,心里已经不知道该埋怨谁,只觉得看什么都不顺心如意。白希音轻轻摇摇头,也不跟他计较。
她本是水灵根,到冰原历练也只是为了躲一躲才回到宗门不久的祁钲,并没有打算在此地获得什么机缘,带上这位师妹也只是因为三长老的嘱托罢了。
而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有些想要证实一二的东西,想要从萧凤清口中得到些证实。
萧凤清倒也不是真的对师姐有什么成见,只是一看见白希音就回忆起话本里写到异世之人顶着谢闻远的躯壳与白师姐谈情说爱,就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仔细想来师姐也是个可怜人,原本白师姐乃是天之骄女,先天单水灵根本不适合做剑修,却凭借自己的努力稳坐这一辈弟子的头把交椅,连众人口中做剑修最好的苗子祁钲也逊她一筹。
但话本中,白师姐为那异世之人所倾倒,甘愿为那异世之人献出一身修为,不仅为他洗手作羹汤,连一身修为也肯舍出为他做嫁衣,后来异世之人结识各路女子,她也甘心协调那些女子间的关系,可谓任劳任怨。
想到这些,萧凤清也和蔼了神色,师姐只是答应了三长老的请求,最终的罪魁祸首还属三长老本人。
萧凤清在心里暗暗记了一笔,开始认真跟着白希音修炼。冰灵根虽为变异灵根,与水灵根却出自同源,白希音虽然在宗门中是出了名的冰美人,但在这方面并不吝惜于教导师妹,将自己所学一一讲授给萧凤清。
他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中吸收灵气的速度比寻常地方更快,再加上白希音的悉心教导,修为更是突飞猛进。
闲来无事时两人也偶尔会聊些不相干的东西,白希音会提起过去被祁钲纠缠的日子,随着她的描述师兄师姐们的形象也开始逐渐鲜活起来,不再是话本中单一又刻板的描述。
意识到这一点让萧凤清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刻板的究竟是那话本作者的描述,还是他这种阅读话本的人,但总归不是也不该是其中所描绘的人。
人总是如此对自己所信任的深信不疑,但信任一事本身就怀有偏见。在想通这一事后萧凤清彻底放下了心中那一丝芥蒂,也开始真心实意喜欢起这位一心一意为宗门着想的师姐来。
“但凡祁钲遇见我时能和我说些别的,我也不至于这样烦他。”相处月余后白希音似乎真将这个小师妹当做了闺中好友,跟他抱怨道,“从他结丹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他找我除了比试还是比试,脑子里就没装些别的东西吗?”
“师姐不喜欢跟他比试吗?”萧凤清好奇。
只听师姐“哼”了一声,回答道:“十年一回宗门比武,三十年一次仙门大比,我还嫌比试不够,要他来凑这档子热闹吗?祁钲这个人说好听些叫性子单纯,说直白些就是脑袋只长一根筋的傻子。何况,何况……”
她何况了半天也没何况出个所以然,也不知该如何向萧凤清解释,思考了半天措辞,最终比比划划解释道:“如果每天你那未婚夫找你只是为了与你一较高下,你还会心仪他吗?”
萧凤清试图理解她的比喻,但理解来理解去仍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理解,回答了一句:“所以二师兄是师姐的未婚夫吗?”
“不是!”白希音连忙反驳,脸颊却飞上红云,结结巴巴解释,“我与他才不是那种关系,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这种不知趣的家伙!这不过是一种比喻……”
她停顿片刻,像是在思考措辞:“我听说了些有关你们二人的过往,他们说那是你求来的姻缘,想来你们应该有一段恩爱过往,若他也像祁钲那般不是情趣,你如何会这般心悦于他?”
“我不知道啊,师姐……”萧凤清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与他,也不像是常人所理解的那种关系,过去我从未思考过这些。婚约不过是我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或许于他而言只是个枷锁,而非那种……两情相悦。”
他说不下去了,从谢闻远的角度考虑,与他并不相熟的五公主在兄长故去后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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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结亲,又绑着他远离家乡去修什么仙,谢闻远自身真的乐意吗?他不敢再细想,思及临行前那些时日谢闻远躲着他的举动,更叫他心乱如麻。
”以修仙者的年纪来说,你还年轻着呢。一时半刻不知道不要紧,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琢磨。修仙人不像凡世,哪怕是相伴数百年的道侣,在发现彼此不再如往昔后也有解契各奔东西的,何况是这种凡世带来的婚约呢?”白希音似乎是猜到他心有顾虑,轻笑着回答。
师姐的话让萧凤清有些不懂,类似的话也不曾有人对他说起过。对他而言,这些年来谢闻远就像是他的所有物,从他将谢闻远划归到自己的保护范围起,就再也不愿让任何人再染指。
曾不止一次有人说他霸道,但凡是四皇子瞧上的东西除了五公主外谁也别想抢,但连明月奴都戏言说,皇兄喜欢的东西连她也不敢惦记。
而谢闻远作为他的伴读,他亲自跳下水捞上来的落水小狗,更是深深打上了他的烙印,所以没人能欺负他,没人敢惦记他。
但这些与白希音所说的并不相符,反而叫他更加弄不明白。他深知婚约不过是为了将谢闻远强行捆绑在他身边的一个幌子,待过上几个月明月奴回到京城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叫父皇解除婚约的。
但婚约解除以后,仍顶着“五公主”这一头衔的他又该如何与谢闻远相处?这问题叫萧凤清犯难,但放手从不是四殿下的行事作风。
他想将谢闻远绑在身边,永远绑在身边,却从未思考谢闻远乐意与否。若按师姐的话说,哪怕结为道侣也有各奔东西的可能,凡世之中的婚约更是难以作数。
若谢闻远真想远离他自奔前程,他又不认为自己能放得开手,这时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不断地萦绕在他脑海,越是得不出答案越叫他日思夜想,为了让自己不为此事心烦意乱,萧凤清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修炼上。
在泄愤一般猎杀了十几头妖兽以后他渐渐发现了一件事:当猎杀的妖兽也是冰灵根时,剖出的灵核会叫他那把剑上的灵核吸收干净,与其他镶嵌了灵核的剑并不一样。
那些镶嵌了灵核的剑想更换更高品阶的灵核时只能将原有的灵核卸下重新打制灵核上去,这个过程依然存在报废的风险。
他剑上的那枚灵核虽然看不出品阶却来者不拒,只要是冰属性的灵核,无论纯净与否都能将其中的冰属性灵力吸收干净,吸收后也与之前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他也叫白希音看过自己的剑,饶是白希音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过这种情况。
“机缘一事谁也说不清楚,大概这就是属于你的机缘吧。”白希音大概知晓这剑有什么不同,梦中这剑原本被“师弟”拿到,后来也成了他手中最趁手的兵器。
只是她并不想暴露出自己认得这剑的事实,用灵识反反复复探查了许多遍,暂且看不出这剑与寻常灵剑有什么区别,于是模棱两可回答道。
11. 第十一章
另一边的谢闻远独自回了京城。
萧凤清走后,他更加觉得看不清自己所思所想,心中迷茫修为也停滞不前,问了两个师兄谁也说不出缘由。
他又去问三长老,三长老沉思良久,提议道:“从哪来的就回哪看看吧,你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来,自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继续走下去。回去找找,说不定能让你确认自己想要踏上仙途的初衷。”
谢闻远张张嘴本想反驳,却发现自己除了当初萧凤清一句“皇兄是被人害死的,你要帮我”以外竟毫无所知,这一年光景他也从未对自己透露过只言片语。
他当然想给殿下报仇雪恨,但直到现在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晓,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到什么程度才能给殿下报仇。再加上与萧凤清的朝夕相处让他看不透自己的本心。
谢闻远自觉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对萧凤清日渐生了情愫,但每当两人接触时他想的却全是殿下,就像是……拿萧凤清当成了殿下的替身。
若是殿下泉下有知,知道自己拿他心爱的妹妹当作替身,怕是要气得还魂来责骂他吧?谢闻远苦笑着想到。最终他接纳了三长老的建议,只身返回了京城。
离家不满一年,京城中变化其实并不大,只是四皇子府朱门紧闭,看上去竟有几分萧条。谢府中已没有了谢闻远的位置,过去常用的东西被堆在仓房中落了一层灰。
他与家人之间并不亲厚,客客套套上了门,将其中跟殿下有关的物件一一翻出,装进储物袋里一并带走。他并不想再维系那些本就无人在意的血脉亲情,只想将殿下留给他的东西都带回去聊作纪念。
所以,谢闻远拒绝了谢夫人让他留宿的邀请,带着东西离开了谢府。
他借着隐身符偷偷潜入了四皇子府,过去他是府邸的常客,闭着眼睛都能在里面找到路,如今再进去发觉周遭看上去竟带上了几分陌生。
仙山四季如春,人间却经历了一轮寒来暑往,那些精心打理的花草已经被丛生杂草取代,院中原本清澈见底的湖水中浮浮沉沉着绿藻,显得有些脏污,才不到一年整个府邸就都显现出荒凉破败之感。
“主人不在了,连屋舍也会变得这般毫无生气吗?”谢闻远自言自语着,走过自己过去日日会走的小路与檐廊,廊下雨水浇淋后留下的泥点层层叠叠,大概自府中主人离去后就再也无人打扫了。
他推开了卧房的门,房间显得有些空荡,以前那些殿下惯用的物件几乎都被搬去了皇陵,皇帝心疼幼子早亡,将墓室布置得与生前所居无异,四皇子府倒是空置了下来。
谢闻远看向以前安放着床榻的位置,思绪不免飘回到初次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
那是殿下将他从水里捞上来后不久,谢闻远那时虽然干瘦,整日风吹日晒做农活的底子还在,搁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也没什么事,倒是殿下上来后风一吹病倒了。
谢闻远听说殿下病了的消息很是心急,趁着夜色钻狗洞偷偷跑进四皇子府想看看殿下身体如何了,却七拐八绕地迷了路,为了躲避巡夜的侍从如无头苍蝇一般撞进了卧房。
萧风清尚在病中,身着寝衣半靠在床榻上翻着一本画册,见到有人闯进来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后不动声色摆了摆手,暗处一点寒芒随着他的动作熄灭了。
谢闻远自己也吓了一跳,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膝盖骨撞在冷硬的石板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风清翻身下床,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这才抱臂看着他问道:“说吧,趁夜闯进来是要做什么?”
谢闻远不敢看他,方才殿下拉他那一下两人靠得很近,寝衣袖口间带起一阵微弱香气,不像父母身上的熏香那般刺鼻。
他看着殿下伸过来的手与那雪白的丝绸寝衣,目光触及自己瘦而粗糙的掌心,有些羞赧地想将手缩回袖子里。
他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盯着殿下半踩着的靴子嗫嚅着开口,声音听着比蚊蝇还要低:“听说殿下被我害得生了病,我想看看殿下好些了没有。”
萧风清盯着他看了一会,觉察出他说得不似假话,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故意板着脸道:“你知不知道,探病是要提前递拜帖,约定好了时间白日里上门,还要带着慰问补品才能来的?”
“我,我不知道……”谢闻远快哭出来了,手指抠着自己的衣摆,快要将衣服抠出个洞来。
“还好你不是在谢府长大的,谢侯那老狐狸教出来的儿女也满心算计,你看着倒是有几分单纯可爱,怪不得在谢府受欺负。”萧风清笑着说,“别怕,说了给你做主,我向来说到做到。”
那时的殿下也才十来岁,五官尚带几分稚嫩,黑发散落而下,被月色与灯火柔和了神色,谢闻远觉得自己从未见过比殿下更好看的人。
如今,床榻与椅凳的位置空空如也,殿下也于陵寝中长眠,他环顾着四周,心中隐隐钝痛。他靠着窗沿缓缓坐下,鼻翼间只剩下灰尘弥漫的气息,再不见殿下半分身影。
谢闻远突然产生了一个疯狂至极的念头,仗着自己现在学了些法术能在凡间瞒天过海,又干出了与幼时相同的举动。
唯一不同的是幼时钻狗洞夜闯皇子府,现在他隐匿了身形准备夜闯皇陵。他心中不断默念着“殿下莫怪”,放出灵识四处寻找着殿下的位置,好不容易找到了陈设熟悉的墓室,立即向着那个方向赶去。
墓室中的陈设与四皇子府几乎无异,他轻轻抚过熟悉的书案,回忆起过去殿下教他识字的情景,神色中带着几分怀念。
殿下的书案上有个暗格,还是他过去帮殿下一起做的,只是后来殿下往里面放了什么他一概不知。思及此,谢闻远抬手摸索着暗格的机关,轻轻拨动桌案下的小木片,手上便多了个小小的木盒。
木盒中没什么稀奇玩意儿,只有一些折起来的纸,背面隐隐透着墨迹,像是某种手书。“只看一眼,殿下不要怪我。”
他默念着,将木盒放在桌案上,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展开,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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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缩身形晃了晃,一时有些站不稳。那张纸像是从什么地方随意撕下来的,上面几笔勾勒出一个人的五官眉眼,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批注。
殿下过去极擅丹青,所绘之作无论是山水、鸟兽还是人物都栩栩如生,因此谢闻远再怎么迟钝也能认出画中之人是自己。
“闻远无趣,只知道做那夫子留下的课业,明明我答应了帮他写,他却还不愿与我一同出去游玩,无趣无趣。”
谢闻远指尖摩挲着那行小字,反复读了两三遍,又拿起另一张纸展开,依然是他的小像,只是旁边的字变了内容:“闻远怕生不愿见人,陪我参加宴会只知道埋头苦吃。”
“今日闻远课上睡着了,夫子发现后欲罚他,还好有我罩着他。”
“闻远喜欢梅子酥,今日吃到积食了,好玩。”
“闻远省吃俭用送了暖玉给我,怪不得这些时日看着瘦了些,真是可恶。”
“闻远写字越来越像我,不错。”
“……”
他一张张翻看过去,画像中的自己逐渐变小,小字的内容也五花八门,有些是抱怨,有些是夸赞,最下面的纸页泛着黄色,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画中谢闻远一副头大身子小的豆芽菜模样,旁边小字写得则是:“闻远看着比那小霸王还干瘦,没想到年纪竟比我还大些,不成不成。”
“不成什么呢?殿下……”谢闻远喃喃问道,眸中却蓄了泪却感觉掉不下来,他颤抖着手将纸贴在心口,酸涩心痛梗在胸中,叫他喘不上气来。
他重重喘气了几次,总算是让那窒息感减轻了些,捧着纸跌跌撞撞走进主墓室,扑到棺椁前贴着棺椁坐下,一张一张细细地看着。
谢闻远不敢落泪,怕泪水会打湿这仅剩的念想,用袖子胡乱抹着眼睛,却觉得湿咸的水抹了满脸。
谢闻远放出灵识,感受着墓室中属于殿下的一切,恍如殿下仍在他身边陪伴着,似乎有殿下在的时候,无论他做什么都有底气,不用谨小慎微看人脸色。
殿下就如他应允的那般,无论何事都会替他做主。但很快,他突然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死死盯着面前的棺椁,接二连三的变故冲击得他头脑嗡鸣作响,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棺椁。
棺椁中空无一人。
“不会错的……不该这样的……”他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亲眼看着殿下面色苍白毫无生机地躺在棺椁之中,停灵那半月他日日吊唁,香灰与香料交织的气息他这辈子也难以忘却。
那十五日他日日看着殿下的尸身,不会出任何问题的,不该出任何问题的。但现在尸身不翼而飞,棺椁中空空荡荡,似乎只留下一丝刺鼻的香气,昭示着里面本来应该躺着一个人。
殿下会骗他吗?帝后会骗他吗?文武百官会骗他吗?天下人会骗他吗?他自己的眼睛……会骗他吗?
他的的确确亲眼目睹了一切,他应该可以肯定的,殿下确实是死了。
但如今,殿下呢?
12. 第十二章
萧凤清对这一切无知无觉,整日在冰原上和白希音朝夕相处,源自话本中的那点偏见彻底消失不见,有些心事也乐意跟师姐倾诉一二,白希音也能为他提出些不同见解,让他有时获益匪浅。
虽然从外貌上容易忽略了真实年龄,但阅历做不得假,直到这个时候萧凤清才对修仙人的年纪有了些实感。
按照年纪算算,这些师兄师姐们怕是和萧凤清的祖父母同辈。不过这个认知属实是有些没礼貌,他也未曾说出口。
他不知道的是白希音阅历深,却并不是因为年纪比他大上百十来岁的缘故。从几年前开始,她就陆续会做一个梦。
梦里师尊收了个先天变异冰灵根的小师弟,她身为大师姐与小师弟日日朝夕相处,不知怎的就互生情愫结为了道侣,刚开始确实有几年恩爱时光,她甚至甘愿学习炉鼎之法将自己苦练上百年的修为渡给师弟。
只是后来,随着小师弟修为越来越高,身边的红颜知己也日渐增多,上至第一仙宗的宗主独女、统领妖兽的妖族女皇、被封印的魔族圣女,下至宗门内其他更年轻活泼的小师妹、下山历练遇到的采药女等等,无一不为他倾倒。
白希音整日看着自己的道侣和别的女人浓情蜜意,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会因为两个女人间争风吃醋而主动从中周旋,如今回想起来仿佛是被下了降头一般。
而梦中唯一不被小师弟吸引的女子是个公主,这位公主只是个凡人,是不宜修炼的三灵根,却以凡人之躯屡屡给他们造成极大的麻烦,有时甚至让白希音应付不暇。
梦中她几次对上公主都胜算渺茫,最终靠师弟解救才化险为夷。虽然只有数面,但她能明显感觉到公主对师弟怀有的滔天恨意,只可惜总也不是师弟的对手,最终惨死在师弟手里。
再后来,师弟修为远超于她,却因“顾念旧情”仍然把她留在身边,他越强遇见的那些红颜知己的修为也越高,渐渐的那些女子也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师弟知晓私下里她被针对,明面上却只好言好语哄着她,并不对旁人约束一二。最终师弟成了天下共主,看不惯她的人越来越多,针对也渐渐无法无天起来,她们似乎看出师弟不会为她撑腰,逐渐变本加厉。
在这些断断续续的梦里,她为师弟生育了两个孩子,也失去了两个孩子。在二女儿也不幸夭折时,师弟还在忙着陪伴刚刚生产的“二夫人”,也就是那位第一仙宗宗主独女。
白希音心灰意冷想要离开,在向师弟辞别时却目睹了一个长相与已死的公主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破空而来,男子身上的威压极其强悍,师弟被他压制在那象征了天下共主的王座上动弹不得。
他指尖在师弟额头轻点了一下,一只苍白枯瘦的手自师弟的胸口破出,霎时间鲜血四溅,那手中还紧握着师弟的灵根,竟是将灵根活生生掏了出来。
另一只手从他胸膛中伸出,撕裂了胸口爬出来,竟是个和那男子长相一模一样的魂魄,只是看上去要更苍白脆弱许多。魂魄浑身染血,目光呆滞,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那魂魄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紧攥着的、还散发着蓝光的灵根,那灵根逐渐蜷缩成一团,最终凝成一块圆润的灵石,上面似乎还有些奇特的纹路。
魂魄呆呆地看着灵石,又看看站在身旁的男人,声音嘶哑低沉:“他去哪了?”
男子没回答,只是轻嗤了一声,骂了一声“小废物”,挥挥衣袖将魂魄与他紧紧抓在手中的灵石一并收入囊中。
做完这一切后他总算是想起来殿内还有另一个人。他回头看向白希音,眼神中似乎带上了几分戏谑,歪了歪头轻声问:“你后悔吗?”
梦中的白希音没有回答,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白希音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浸透了衣衫,梦中男子的强大威压似乎还压在她的心头,沉甸甸地喘不上气来。
这最后一个梦做完以后,白希音再也没梦见过相关的事。她本觉得这梦荒诞得很,但在萧凤清与谢闻远入门后又惊出一身冷汗,两人的模样与梦中的公主和师弟重合,却和梦中不太一样。
原本冰灵根的是谢闻远,如今却变成了公主;而本应拜在宗主门下的谢闻远也不知为何最终转投了三长老。
白希音暗中观察了两人许久,得出了一个让她更不得其解的结论:眼前的萧凤清和谢闻远,并不是她梦中的公主和师弟。
白希音的梦做得再混乱,也能记得梦里公主是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小姑娘,而面前的萧凤清怎么也和梦中对不上号,倒像是……最后杀了师弟的那个男子。
虽然她并不能确定,萧凤清与梦中的男子到底有什么关系,但可以完全肯定萧凤清其实是个男子。她修为尚浅,尚且不会观气显形的妙法,萧凤清入门以后大概又学了幻音术,更是叫人分辨不清他的伪装。
白希音不知他为何要装成女子,却并没有拆穿他。她看得出来,现在的萧凤清和谢闻远之间有情,只是两人看上去并未捅破窗户纸,相处中都带着试探。
没有梦中那个师弟的打扰,白希音也逐渐想起自己原本悄悄喜欢的人该是谁,似乎这才是他们几人各自该有的人生。
至于谢闻远,如今白希音站在旁观者角度评论,现在的谢闻远瞧着有几分软弱,但三长老不止一次夸赞他心性坚定,只是尚未寻得自己的“道”,所以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而梦中的师弟在她如今看来不过是满箩筐的小聪明,但并无大智,人也显得有几分猥琐。但奈何他受上天眷顾,每次出行都幸运得很,上赶着有天之骄女为他前赴后继,走到哪都能随手捡到天材地宝。
再回忆起梦里师弟那些举动,白希音更加坚定自己是被下降头了,或许也不止是她,那些红颜知己们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的日子其实很好,那个“师弟”永远也不要出现才好。
白希音看向远处正在和几头冰原狼搏斗的萧凤清,少年身长玉立,执剑站在那里,面对着几头一人多高的冰原狼也不显惧色。
女式弟子服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得不伦不类,看上去出奇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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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希音不敢想,梦里究竟断送了多少人原本光明的未来呢?
冰原狼是群居妖兽,萧凤清原本没想打扰它们,是这几头狼先盯上了他。他估摸了一下,大概有两头狼修为在金丹期,两头在筑基期,四头都是成年公狼,周围应该有个狼群。
萧凤清不欲多战,冰原狼本就记仇,面前这四头狼对他来说虽然不算大麻烦,但他并不想日后引来狼群的报复,因而在搏斗时以抵抗为主。他应付起来并不吃力。
又想起祁钲在教授剑法时教他的,剑法只能在实战中逐渐融会贯通,战斗是领悟剑法的最佳途径,于是干脆将几头狼当做了陪练,一个时辰下来竟真叫他领悟到了一丝剑气。
那几头狼累得不行,见没法扑杀他,似乎改了主意放弃攻击跑远了。萧凤清练得正起劲,对手的逃跑让他颇有些意犹未尽。
他回头看向远处站着的白希音,眼神中突然闪过激动的光,御剑就冲着白希音飞去。
白希音见他兴致勃勃朝自己飞来,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幅样子太过熟悉,让她产生了转身就跑的念头。
最终还是没跑成,白希音心里暗暗咬牙切齿:祁钲!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师妹!
怪不得二师兄爱找师姐切磋,萧凤清想。在跟白希音接连对战了七八天后,他感觉祁钲教授的那些剑法全都能一一领悟了,连修为也跟着上涨了不少,如今已经到了金丹中期。
白希音苦不堪言,她本是为了躲避祁钲找她比试才出来历练,谁曾想祁钲的师妹也和祁钲一样难缠。
白希音动了回去把萧凤清扔回给祁钲带的念头,萧凤清却有点退却,东找西找说了一大堆理由,就是不想回去,让白希音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三长老门下全都是这副样子。
“无论你因为什么不想回去,最终我们都还是要回去的。”白希音说,“你怕什么,谢闻远又不会吃了你。”
“我隐瞒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件事如果让闻远知道,他可能会很生气,会再也不原谅我。”萧凤清说。
“你都没有告诉他就认为他会怪你,说明你自己也知道这是一件很恶劣的事。不过既然已成事实,你该想的就不是不该让他知道这件事,而是如何跟他交代明白后如何弥补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交代……”萧凤清仍在纠结,白希音感觉自己更头疼了,不禁腹诽萧凤清是不是装小姑娘装太久了学得这般扭捏。
她不想拆穿萧凤清,更不想暴露自己知晓的东西。现在的两个人都不是那梦中的两个人,眼看着两个人感情渐浓,她并不想用这种无根无据的事影响到他们。
萧凤清踌躇不决,丢下一句“不成”就一头扎进了冰原深处。
白希音也不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不成,又不能将他一个人丢下自己回去,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扭头给自家师尊修书一封。
信中她说明缘由后,表示还得再多待几天,并在结尾着重写上了一行字:“下次三长老再有所托,师尊还是另请高明吧!”
13. 第十三章
萧凤清一去不归,白希音又拗不过他,最终只能传信来将安珏叫了过来,师兄师姐两个人联手将他架回了华阳宗。
一路上安珏欲言又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冲着萧凤清开口:“这段时间你不在,三师弟有些……放飞自我,与门内女弟子们走得很近。虽然咱们没那么多讲究,但毕竟你们二人的婚约还在,我和二师弟劝了几次,没劝得住他……”
听到这话萧凤清脑子“轰”地一声失去了理智,借谢闻远八百个色心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来,回忆起异世之人附身时那黏腻又令人作呕的目光,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他也不乘什么仙舟了,踩上飞剑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冲回宗门,等安珏与白希音追上,他已经在满山抓人问谢闻远在哪了。
谢闻远浑浑噩噩离开京城回到宗门,闷头大睡了一场。他不知道的是,若他再晚离京两日,就会赶上公主回京的盛况。
五公主跟随仙人外出游历归来,帝后特意为她举行了迎归宴,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他处于一片虚无之中,周围寂静无声,入目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他似乎被一种类似气泡的东西包裹着,被困在里面出不来,陪伴他的只有无尽的孤寂。
后来不知从何处多了几条泛着荧光的藤蔓,像某种软体动物的触须一般触摸着包裹他的气泡,偶尔会将他一圈一圈缓缓缠绕,看上去有几分亲昵。
藤蔓成了漫长时间里他唯一的慰藉,但不知为何随着藤蔓上的荧光越来越强,他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后来,他终于支撑不住陷入长眠,合眼前看见的最后一幕是藤蔓仿佛发了疯一般四处挥舞。
他不知道这个梦自己做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怎么也醒不过来,好像真的被困在了那气泡中,怎么也挣脱不开。
此时此刻,占据了他身体的异世之人正忙着招蜂引蝶。天人的灵石给他创造了一个虚假的小世界,在小世界中他和他的“系统”如话本中一般完成着他们的戏份,只是偶尔在谢闻远意志薄弱时会突破灵石的封印短暂占据他的身体。
异世之人对此无知无觉,他并没有分辨出小世界与真实世界的区别,如今他的记忆中,公主回京城探亲,而大师姐外出历练未归,没了凶悍刁蛮的未婚妻,他总算是能接触一下别的漂亮姑娘们。
“跋扈善妒,果然公主不是那么好娶的,日后我修为高了,一定要找个理由休了她,让她再跟我嚣张试试?”
异世之人跷着二郎腿,十分没形象地瘫坐在软榻上,跟“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哎,大师姐不在,我还真是想她,就差一点她就答应我的追求了,要不是公主从中作梗,我早就——”
“宿主别急,公主只是个恶毒女配,以后注定是要下线的,大师姐才是你的正宫呢。”一个冷冰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回答,“宿主不如趁着现在的机会攻略一下那位仙宗第一美人,她身为女二,未来会给宿主提供很大助力。”
“前几天捡到的那条蛇你也说会给我很大助力,结果把那些花积分兑换出来的天材地宝吃空以后就消失了。”他撇撇嘴,揪了根草叶叼在嘴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可是未来妖皇,宿主统治各族最大的助力之一,不要小看了她。”系统说,“宿主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未来铺路,请宿主不要掉以轻心。”
“好吧好吧,我都听你的。不过第一仙宗实在太远,万一我的亲亲师姐小音儿回来了,我都来不及第一时间找她,不如就在宗门里看看有没有长得漂亮的小师姐小师妹算了。”他说罢翻身起来,大摇大摆往外走去。
这些时日,“谢闻远”将安珏和祁钲都气得够呛。祁钲看不惯他这副招蜂引蝶到处勾搭女修的样子,几次气得想动手揍他都被安珏拦了下来。
他质问安珏为何要拦,后者向他轻轻摇头道:“是师尊的意思,无论现在他做什么都不要阻拦,等小师妹回来。”
“师尊这是什么意思啊!”祁钲心中的不满更甚,手里的剑更加按捺不住了。安珏抬手敲敲他的脑门,将举起来的剑又按了回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尊总有他自己的考量,你我只需按他说的做就好了。”
“我看师尊是老糊涂了!”祁钲不满地抱怨,后脑勺被路过的三长老重重打了一掌:“人家阿清还没急,你先急什么?小兔崽子,再让我听见你背后说我坏话,我不揍死你就跟你姓!”
“本来也跟我姓。”祁钲嘀咕了一句,龇牙咧嘴揉着后脑勺。很快,安珏被三长老派去接萧凤清回来,路上按照师尊的指示将大概经过告知了他。
果不其然就看着师妹如同点燃的炮仗一般冲了出去。安珏暗道怕是要出事,也顾不上什么飞舟,跟白希音一起追了上去。
安珏先找到了萧凤清,看他到处抓到人就问“谢闻远在哪”,也开始忍不住怀疑师尊的安排是否妥当。
他生怕萧凤清一时冲动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一直跟着他到处跑,而晚了他们一步的白希音却在刚飞到后山的时候遇到了“谢闻远”。
白希音本并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落在他面前想告诉他萧凤清正到处找他,结果话还未说出口,触及“谢闻远”的眼神却哑然失声。
那故作深情的眼神让她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就听他开口说道:“小音儿历练回来了?你是特意过来找我的吗?”
一时间,梦中的过往一股脑涌上来,像汹涌的潮水般淹没了白希音,她双手都在颤抖,眼看着“谢闻远”一步步靠近,她想要躲开却仿佛脚底生根一般难以动弹。
白希音说不清自己现在心中究竟是恐惧还是怨恨,在这一刻之前她一直以为那梦只不过是个梦而已,现如今梦中的师弟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惊觉那一切都有可能是真的。
“谢闻远”的嘴张张合合,似乎还在说些什么,白希音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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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听清,眼看着他向自己伸出手靠近,白希音再也控制不住,一掌重重击在他前胸,直接将人打飞出去十几米远,最终落进了后山的寒潭之中。
“谢闻远”在寒潭中扑腾了几下,大喊了几声“救命”后就没了动静,渐渐沉了底。白希音维持着出掌的姿势,僵硬在原地深深喘息着,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她身边略过,一头扎进寒潭之中,随后而来的是紧跟着的安珏。
安珏看看扎进寒潭中不见身影的萧凤清,又看看僵在那里的白希音,担忧地拍了拍她:“希音师姐,你没事吧?”
白希音应激一般打了个哆嗦,缓缓放下手,竟是有些腿软。安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将她交给一起跟来的祁钲,自己来到寒潭边往下看,只见水面上不断咕噜噜冒着水泡,但迟迟不见有人上来。
“我不是……我不想伤他的,我控制不住自己……他们会不会出事,快去救救他们!”白希音总算是回过了神,紧紧抓住祁钲扶着她的手语无伦次说着。
见她想要跟着一起跳下去,祁钲几乎拉不住她,情急之下干脆拦腰抱住了她:“别急别急,先看看情况,又不是下饺子,一起下去也无济于事啊。实在不行……让我大师兄先下去,他在海边长大的识水性,皮糙肉厚也不怕冻着!”
话说完,他也担忧地看向大师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师妹会不会凫水,万一他们两个都是旱鸭子,大师兄一个人能捞得上来两个人吗?”
好冷啊……要喘不过气来了……谢闻远想。他感觉自己短暂意识回笼,那包裹着他的气泡似乎破了,无数黑暗涌向他,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溺死在浓浓的黑雾里。
他只觉得周身彻骨寒冷,努力半睁开眼睛想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却有源源不断的冷水灌入他的口鼻。他有些慌张,试图调动四肢扑腾起来,手脚却像灌满了铅水般沉重。
冷水呛进肺里,让他止不住地咳嗽起来,随着咳嗽的动作更多的水涌入口腔,肺部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视线也逐渐模糊不清。
这感觉谢闻远太熟悉了,当年被庶弟扔进水里时也是这种感觉,濒临死亡时是殿下将他拉了回来。现在殿下不在了,没有人再能救他,他怕是真的要死了。
不过现在死了也很好,起码他还能去见见殿下。这样想着,谢闻远甚至产生了一丝欣慰。
如今的日子过得太煎熬了,如果能去见殿下倒是也不错。只是害了殿下的凶手还未伏法,这样就去死他又觉得自己无颜面对殿下。
人死前似乎都能看见很多东西,但谢闻远有限的生命中殿下占据了绝大部分,回忆起来的竟都是殿下。
似乎是他的思念太重,眼前像是真的出现了殿下的身影,一如当年那般奋力向着他伸出了手。
“是殿下来接我了吗?”谢闻远想说,意识却越来越模糊。他拼命睁大眼睛想看清殿下的面孔,却怎么也做不到了。
14. 第十四章
萧凤清在谢闻远床前枯坐一夜,仍然不见他转醒。隔壁宗门的医修师兄来看过,只说人无大碍,对于他为何不醒也说不出所以然。
萧凤清坐在床榻边上目不转睛看着他熟睡,从白天看到黑夜又看到天际泛白,依然不见他有醒来的迹象。
“醒醒吧,闻远。”他低声说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像是想擦去带出来的一点湿意。
房门被人从外面叩响,安珏推门进来,看见这一幕无声地叹了口气,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不必担心,医修们检查过都说他的身体没事,或许他只是太累了。师尊让我来这里守一会,他有话要对你说。”
萧凤清想拒绝,他却好像提前预知了一般补充道:“跟师弟有关系,他叫你过去一趟,这边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的,放心去吧。”
他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安珏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担忧地看看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谢闻远,轻轻摇了摇头。
萧凤清并没有走出很远,就看见站在树下张望的白希音。她看见萧凤清后第一反应是躲闪,很快又下定决心,轻咬着下唇迎了上来,询问道:“他……醒了吗?”
萧凤清摇摇头,凝视着白希音的眼睛看了片刻,歪了歪头反问道:“师姐是不是知道什么?”
白希音心中一惊,面前的人似乎和梦中的男子有短暂重合,但很快她稳住心神,点了点头:“我不是故意想伤害他的,只是那个时候,我看见了另一个他……不知你是否能相信我,我曾在梦中经历了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一世,梦中有另一个谢闻远,与我结成了道侣,让我经历了痛苦的一世。”
“你和他入门后,我看他与梦中那人截然不同,以为那不过只是个梦而已,直到我看到了梦中的那个谢闻远……请你相信我,我看到的绝对不是你的那个谢闻远,而是梦中那个……那个混蛋!”
“我相信你,师姐。”萧凤清说,“他确实是个混蛋,所以我要让他彻底离开闻远,我要杀了他。”
“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的。我也……想要杀了他。”白希音轻声说。
萧凤清很快告别了白希音,赶去三长老的住所。三长老住在一片竹林深处,除了入门那日或找徒弟们有事,平日里很少让四个弟子过来,因而他自己一个人在竹林里面干什么很少有人知道。
萧凤清到时他正在摆弄一堆四四方方的竹片,上面刻着些乱七八糟的符文,听见徒弟来了也不抬头,嘴上念念有词,手也不停将竹片来回调换位置。
“阿清,过来看看。”三长老向他招了招手,叫他靠近些,“老木头说这这些小玩意能卜算天机,我怎么就看不懂呢?”
“师尊都看不懂,弟子当然不会懂了。”萧凤清一边说着一边靠近,桌上一大堆木片上的符文有红有黄,只有一块上面刻着的符文是黑色,萧凤清隐约记得入门时听身边的符修说过,这个符文的含义是“毁”。
“你不懂怕是没有人懂了。”三长老抬头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萧凤清不明所以,拿不准该如何回答,只能静默着站在一旁等三长老的下一步反应。
三长老笑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不知从哪摸出一个茶杯,给他倒了杯茶:“你现在不必忧心闻远,你把他捞上来以后那人就不在了,现在他虽然没有醒,但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我叫你来只是想好好谈谈心,身为师尊如果一直对自己的徒弟一无所知,说出去怕是要让老木头笑掉大牙了。”
萧凤清望着他,三长老笑容和煦,与他对视时目光柔和,说话的语气也轻柔,好像真的想和徒弟谈谈心的和蔼师尊。
三长老修为其实并不算高,现在也只是将将摸到炼虚期的门槛,离渡劫还有一线距离,比宗主和其他几位长老略低了一个境界,却总让人觉得他有一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萧凤清捕捉到了他话中说的“那人”,却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师尊。
“说起来,阿清应该是个男子,为何要扮作女子呢?”三长老不疾不徐饮了口茶问道。萧凤清震惊了一瞬,想到三长老比自己高出许多境界,自己刚来时不过凡人,伪装被看透倒也正常。
这样一想,他很快镇定下来,点了点头:“原来师尊看出来了。”
“我没有,诈诈你罢了。”三长老顿时笑得开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瞧你,真不禁诈。少年人,以后出门在外别这么实诚。”
萧凤清无语凝噎,三长老笑了半晌才止住,想要摆出一副正经样子,但还不过一瞬就绷不住又笑出来:“你身上有某位大能的禁制,合体期以下应该没人看得穿你的伪装,但我确实对你的身份有所猜测。”
“早些年老木头就给我卜过一卦,他说我命里就没有乖巧懂事的女徒儿,只有四个能气死我不偿命的臭小子。这些年来我记着他的话,收徒总是慎重极了,千挑万选才有了阿珏和阿钲,又过了许多年才看见你们两个。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们两个就是我那命中注定的徒儿,结合老木头的卦象,你只可能是男子了。”
他这话说得莫名有几分骄傲,看向萧凤清时也带了几分欣慰,似乎真的很满意自己的这几个徒弟。萧凤清一怔,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沉默良久,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拜师一事不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吗?”
三长老看他少有的一副呆呆的样子,没忍住伸出手去将他头顶的碎发揉得乱作一团,好像炸了毛一般支棱着。
萧凤清也没躲,直直的看向他,待他揉够了才回答:“在我还是个凡人的时候,我出身的家族就有一种天生的能力,叫观气。我自幼学习这门秘法,即使后来入宗门做了剑修也不曾怠惰。活了这么些年,这门秘法早修炼得炉火纯青。”
“如今,我一眼便能看出一个人周身环绕的气,每个人的气都是不同的,到现在还没有见过有两人的气一模一样。而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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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缘之人,在相遇的那一刻,那人的气就会和我想融为一体,也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把你们四个混小子收入门下。”
“也是因为这个,师尊发现了闻远身上有另一个人吗?”萧凤清追问道。
三长老点点头,夸赞道:“不错,还是有一点聪明的。阿远从京城回来后不久突然性情大变,旁人看来他或许只是变了性子,但在我眼中他的气和之前截然不同,就像是被另一个人取而代之。但那身体还是阿远,所以我叫阿珏他们两个不要干涉,暗中观察了他几日,看着像是个色中饿鬼夺舍上身了一般。”
“我寻思你大概知道些内情,就让阿珏将你找了回来。后来你将阿远从寒潭中捞上来,他身上的气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我便知道那人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不过我一直有一件事弄不明白,阿远身上除了他自己的气以外,一直萦绕着一缕属于你的气。是阿远自己的时候,属于你的气便强些;是那人的时候,属于你的气便微不可查,你能不能跟为师解释一下这是为何?”
萧凤清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对此也一无所知,三长老见他确实不知情,倒也不纠结于这个问题,又将目光放回满桌的竹片,点了点唯一的一块黑色符文继续说道。
“这是老木头最近卜出的卦象,这个黑象代表了阿远身上的那个人,他说这人极其危险,原本不属于我们这一方天地,却携带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而来。”
“红象代表了身负气运之人,如今这些人散落四方,若被黑象逐一吞没,其实力必将大涨,直到颠覆整个天下,届时万千生灵难以幸免。但若能将红象聚集在一起,其力量亦可与之抗衡,还天下苍生一个太平。”
他说完这一切,平静地看着萧凤清,将其中一块红字竹片郑重地放进萧凤清的掌心,双手包握着他的手将竹片紧紧握住。
萧凤清心中隐隐有些猜测,看向面前的三长老,看着这个平日里温和散漫的中年人罕见地露出了坚毅的神情,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总有人要去做这件事,阿清。身为师尊,我不愿自己的徒弟去做什么救世主,我这个人逍遥惯了,总希望徒弟也和自己一样自在就好。”
“老木头没说错,都是会让我操心的混小子,我们发现得太晚,如今你和阿远的命运已经和这个外来人紧紧纠缠在一起,这件事就只能落在你们头上。”
三长老的手在颤抖,逐渐失去了力气,缓缓垂落下来。他面上显出疲态,但仍然紧紧盯着萧凤清的脸。
平心而论,三长老虽然已经不知究竟有几百岁了,面上看去依然不过而立之年。但此时此刻,他脸上的忧心和疲惫让萧凤清莫名想起了自己的父皇,那个总是威严的帝王,那个在自己身死之时忧郁悲痛的父亲。
“去吧,阿清。这是你们的命运,去面对它吧。不用害怕,不用迷茫,你是受天道庇佑的人,我也永远都会在你们身后,无论何时需要我,我永远都在。”
15.第十五章
三长老没有再跟他多说什么,只说让萧凤清做好出发的准备,无论去哪都无所谓,气运之子冥冥之中都会互相吸引,离开宗门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总会遇到更多愿意加入他们的朋友。
回去的路上,萧凤清仍在不断思考着三长老的话。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妥善安排好了一切。两个小徒弟修为还低,独自出门怕会遇到危险,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安珏和祁钲二人陪同。
两人修为一个元婴后期一个元婴前期,皆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两人联手能足以解决大部分麻烦。
这一路上,他也难得注意起华阳宗中的一切。来到此地一年,他其实并没有多关注过周围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刚开始他也难免精神紧绷,一边提防着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异世之人,一边埋头修炼试图让自己能早日强大起来。但白希音和三长老的话无疑让他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放松下来,总算让他有了些许踏实的感觉。
原来他并不像自己担忧的那般孤立无援,有目标一致的师姐,有无条件伸出援手的师兄们,也有将他们都看做自己的孩子,为之殚精竭虑的师尊。
按照师尊的话说,未来他也会遇到更多志同道合,愿意和他一起抵抗异世之人的朋友,在这条路上,他从来不会是一个人。
还有谢闻远,谢闻远从前惯会说“殿下说什么都是对的”,若以后闻远知道他的计划,应该也会支持他吧?想到这里,他忽然安下心来,加快脚步往回走去。
回到住处时,谢闻远依然没有醒来。安珏显然已经知晓了三长老的安排,看见他回来便说要去通知祁钲收拾行李,很快离开了。萧凤清坐回床边,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谢闻远的脸。
看着看着,他抬起手捻着谢闻远耳垂上的红痣轻轻揪了一下,低声说:“闻远,阿远,你醒一醒好不好?师尊让我们一同外出游历,你醒了我们一起出发。”
这是萧凤清以前惯用的法子,他教谢闻远很多东西,但谢闻远的学习能力属实不算太强,有些复杂东西来来回回教了数十遍也讲不明白。
萧凤清一生气就爱揪他耳垂,还专盯着长了红痣的那边揪。谢闻远吃痛,每次一见他有伸手过来的苗头就心虚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但谢闻远现在昏睡着,就给了萧凤清肆无忌惮的机会。眼看着耳垂都被他揪红了,谢闻远还是没什么反应,萧凤清收回作恶多端的手,换了个姿势坐着继续看他。
就这样又看到日头偏西,中途祁钲也来过一趟,没有多停留就离开了。眼看着房间一点点暗下来,萧凤清起身去点灯,回过头发现谢闻远睁开了眼睛,微微偏了头直勾勾看着他。
见他醒了萧凤清突然有些无措,快步迎上去想说些什么,支支吾吾着还没说出口,谢闻远突然坐了起来,双目赤红看着他,连被子也顾不上掀开就准备下床,被绊得踉跄一下摔下床,膝盖骨狠狠撞在床沿上发出闷响。
萧凤清伸手想要接住他,他顺势紧紧攀着萧凤清的手臂,声音嘶哑着一遍遍问道:“殿下没死,对不对?你不是公主,你不是……你是殿下……告诉我,你是殿下对不对?告诉我啊……殿下没死,你是殿下……”
说到最后,他的嗓子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豆大的泪珠从眼中滚落,很快就将寝衣的衣襟沾湿了大半。谢闻远的头发散乱着,双目红得像是要泣血一般,用嘶哑哽咽的声音一遍遍问着萧凤清。
萧凤清生怕他再摔着,又担心磕到的膝盖严不严重,想要查看却被谢闻远抓得很紧,手指隔着衣衫几乎掐进肉里。萧凤清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谢闻远几乎要崩溃了,他盯着萧凤清那张脸,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但理智已经被巨大的痛苦淹没,让他只能质问了一句又一句:”你到底……是不是殿下?”
“对不起,闻远。”萧凤清叹了口气,解除了幻音术用自己的声音回答道,“我是,闻远,我是萧风清。”
在得到肯定答案的一瞬间,谢闻远像是虚脱了一般,再也站不稳身形,晃悠了一下跌落在萧凤清怀里,半晌才发出压抑的哭声。萧凤清环抱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被这哭声弄得束手无策。
最终他只能收紧了怀抱,让谢闻远紧紧贴着自己,像他刚才一遍遍质问那般一遍遍回答:“我没有死,我不是公主,我是殿下,我是你的殿下。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骗了你这么久,对不起。”
过了不知多久,谢闻远似乎是哭累了,埋在萧凤清怀里逐渐安静下来。萧凤清轻轻拍了拍,见他毫无反应,再低头看看,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萧凤清失笑着摇摇头,又把他放回床上,还不忘卷开裤腿看看磕青了一片的膝盖。睡梦中的谢闻远仍然紧皱着眉头,眼皮和脸颊都哭得通红,脸上湿漉漉的一片,瞧着可怜极了。
萧凤清摸摸他的额头,出门打了水回来拧了帕子一点点给他擦脸,然后支着下巴趴在床头看他,半晌低笑了一声抱怨道:“怎么这么能睡……累坏了吧?希望睡醒以后,你还能原谅我。不原谅也没关系……”
谢闻远再次醒来时,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桌上的烛火散发出微弱的火光,啪嚓一声炸出个灯花,动静不大却吓了他一跳。
他只觉得眼睛酸涩不适,嗓子也如吞了烙铁般嘶哑刺痛,不知是灌了太多寒潭水的缘故还是他那过于凄厉的质问……
想到这里,谢闻远突然意识到什么,一骨碌爬起来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出门。他有些怀疑那一切究竟是真实发生了还是他绝望时做了一个歇斯底里的梦,所以此时此刻他急需确认一二。
他推开门,院中的三个人齐刷刷看向他,同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安珏正忙着清点丹药和符咒的种类和数量,面前四四方方的石桌上摆满了各种形状的瓷瓶和黄纸;
祁钲在往储物袋里塞各种法器,都是他这些年找别人切磋比试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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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
萧凤清在整理食物和衣服,见到谢闻远出门便向他招了招手,待谢闻远走到身边后随手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梅子酥。
谢闻远怔怔看着他,酸甜滋味在口腔中蔓延开,那酸味似乎有点冲鼻子,刺激得他差点又落下泪来。他硬生生忍住,碍着两个师兄在场,只能盯着萧凤清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什么来。
安珏和祁钲不明所以,萧凤清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声音听着还是那个女声,却一下子让谢闻远安下心来。
“好吃吗?从京城送来的,你以前最喜欢这个了。”萧凤清说。
谢闻远愣愣点头,这才想起来嚼一嚼。确实是熟悉的味道,以前谢侯一家去参加宫宴,老嫌他拿不出手不愿与他一道,殿下就干脆将他带在自己身边。
宫宴都是早早备下的,席上多是些糕点凉菜,谢闻远不大喜欢那些东西,只对那叠梅子酥情有独钟,三两下就将自己面前那碟子吃完了。
见他喜欢,殿下便趁着无人注意时将自己面前的碟子跟他交换了一下,让他吃了个够。
再后来,那会做梅子酥的厨子被殿下从宫里讨要了过来,专门在四皇子府做梅子酥,每次谢闻远在都有新鲜的梅子酥吃。
他恍然想起自己在公主府的那些时日,吃的那些梅子酥似乎也是出自那位御厨之手,想来也是殿下的安排。
他一时为自己的迟钝懊恼不已,萧凤清回头看看两个师兄都在各忙各的不再看向他们,贴着谢闻远的耳朵轻声问:“闻远愿意原谅我了吗?”
“殿下有殿下的判断。”谢闻远小声回答,“何况也不是只骗我一个吧?我记得那时陛下和娘娘的反应,应该也是不知情吧?”
他不提这茬还不要紧,萧凤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颇为不自然地点了点头。若不是帝后的悲戚之情太过真实,谢闻远也不能轻易信了殿下病逝的消息。
他只是没想到,他家殿下竟然如此大胆,这招瞒天过海真是要将天下人全蒙骗了过去。
殿下聪明得很,既然他这样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在经历了京城那一遭以后又沉睡了这么些时日,如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谢闻远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也想开了许多。
于他而言,被萧凤清隐瞒一年之久虽然有些气恼,却远比不上得知殿下并没有死这件事带来的欢欣强烈,故而现在倒也没有多生他的气了。
“其中缘由暂时无法多说,你先去收拾收拾行李,师尊要我们近几日就出发,离开宗门出去历练一段时日。”萧凤清说。
谢闻远应下,转身要回房收拾东西,走出几步后似乎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示意萧凤清将耳朵贴近些,温热的气息吹在萧凤清耳畔,将那片肌肤染上一片薄红,说出来的话却让萧凤清心跳如鼓。
“殿下不愿多说的话我大概能猜到了。我的身体里,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人?”
16.第十六章
三长老依依不舍地站在山门前送别四个徒弟,先抓着安珏的手嘱咐了一番要照顾好师弟师妹,又拉着谢闻远的手嘱咐了一番有事往大师兄身后躲。
接着拉住萧凤清的手嘱咐他遇事不要莽撞多听大师兄的话,最后轮到祁钲,手是拉上了,嘴张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嘱咐了一句:”好好吃饭,在外面别跟人家打架。”
“老头你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祁钲让他这句话气得直跳脚,甩开他的手走到一边赌气不理他。三长老倒也不恼,转过身又拍拍安珏的肩膀:“阿珏,师弟师妹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师尊,我们走了。”安珏应下,喊上三个师弟师妹准备出发,才走出几个台阶就被远处传来的“等等”喊住了。
五人齐刷刷回头看,就见白希音踩着飞剑从远处赶来,停在几人面前后先向三长老行了个礼,这才开口道:“师叔,我已向师尊秉明,跟着师弟们一起外出历练,如今刚好赶上。”
“奇了,往常希音不是都躲着祁钲这臭小子走吗?怎么这回主动要和他同行了?”三长老咂舌称奇。
白希音扫都没扫一眼祁钲,退到萧凤清与谢闻远身边站好,这才回答:“近来我与凤清师妹颇有交流,一同出去历练事半功倍,如今我即将突破,这次机会也不想错过。”
她说得义正言辞,除了萧凤清之外没人怀疑这番话的真伪,除了被她无视后气急败坏的祁钲,其余三人欣然接受了她的加入。
“你们几个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都向着师姐没人管我了是不是?你说句话啊师兄!”往山下走这一路上充斥着祁钲不满的声音。
刚开始安珏还应付几句,后来学着白希音的样子给自己耳朵加上了隔音咒,瞬间觉得清净多了。虽然听不见祁钲说话,但还是能看见他嘴皮子在动,安珏时不时点头,竟真的没让祁钲发现端倪,自顾自说得热火朝天。
等到了山脚租赁仙舟,祁钲才发现原来自己说这一路师兄师姐两个人半个字也没听,一把拉过谢闻远道:“师弟你看看他们!师弟你评评理啊!”
“二师兄还叫他评理,他自己都算不明白糊涂账。”萧凤清伸出手将谢闻远拉回来,自己上前拍拍祁钲的肩膀说道。
“仙舟预备好了,我们先向哪边走?”安珏过来打断了这场闹剧,将手中的舆图展开,招招手示意萧凤清过去看。
“师尊说这一路上往哪个方向走均由你定夺,修仙者的舆图与凡人略有不同,怕你不了解大致方位,我筛选了一些目的地,你来看看去哪里比较好?”
舆图漂浮在半空中,上面的山川峰峦、平原峡谷跃然其上,如同将真实景色都浓缩于一张小小的卷图。萧凤清有些好奇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凸出的山峦,发觉只是一团没有实感的虚影。
安珏圈出来的几个地方都比较中规中矩,他一一指给萧凤清看:“这座海上仙岛以前我和师姐去过,这岛不属于各宗门管辖范围,岛上有不少奇兽异植,只要不太过火都能随意摘取。”
后来被异世之人抢掠一空,好好的仙岛变成枯岛,他还在上面大兴土木建立行宫。萧凤清腹诽,边想边看了一眼白希音。后者觉察到他的目光,不自然地别开脸去。
“还有这里,有个元婴秘境,祁钲之前也去过,虽然你们两个修为还不够,但有我们三个在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个也没放过,异世者去里面□□烧,连人家秘境主人洞府门口的石狮子都让他搬走镇宅了。萧凤清想到这又看了一眼白希音,白希音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最后就是掩月宗,如今天下第一仙宗,离我们不算太远,那里有位前辈与师尊是好友,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
掩月宗宗主的宝贝女儿也被异世之人染指,最终整个掩月宗都给他人做嫁衣,成了异世之人称霸一方的基石之一。想到这萧凤清也不看白希音了,而是看了一眼身旁的谢闻远,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还好谢闻远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不愁他会看上那位传说中的泠鸢仙子。
安珏一一介绍完,发现萧凤清一脸复杂,思绪也像是神游天外,根本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的样子,不禁微微皱眉,轻轻点了点舆图,试图让萧凤清意识回笼:“决定好了吗?我们先去哪里?”
“决定好了,这些地方都不去。”萧凤清收回思绪,指尖在舆图上的某一位置点了点,“我们去这里。”
他指出来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秘境或机缘存在的传闻,也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只是座普普通通的大山,其间散落着几个村庄。
安珏不解其意,困惑地看向他,萧凤清故作高深地笑了笑,解释道:“师兄你看,我们如今一行五人全是剑修,那我们是不是缺些什么?”
“这个我知道,缺钱。”祁钲抢先回答,得意地挑挑眉,向白希音投去一个“快夸我”的眼神,奈何白希音根本不搭理他。
“二师兄说得倒也对。”萧凤清打了个圆场,顺着他的话茬继续说,“钱一时半刻我们弄不到,但能想些省钱的法子,比如说找些丹修医修器修同行。”
“所以,这里能找到我们要找的人?”安珏对于他这说法半信半疑,明明那地方连个宗门都没有,只有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山村,去哪里找所谓修道者同行?
听见萧凤清的话,白希音却隐约想起来一个人。
梦中“谢闻远”曾有段时间独自出门历练,回来以后他手中那把灵剑像是被什么人重新锻造过一般,在运用灵气时光芒更盛,上面那枚灵核也不复灰扑扑的模样,露出些许绚丽的模样来。
除此之外,他还带回不少法器,虽然都是用凡铁打造,但其锻造精妙绝伦,令大长老都赞叹不已,直言锻器之人是个难得的天才。
但问及锻器之人的去处,“谢闻远”却支支吾吾说不明白,最后只拿自己是无意间在一座山上拾到了一个储物袋,里面装满了这些法器,而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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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的主人已成白骨,他已经好生安葬了。
或许,那些东西本就不是他捡来的,而是他抢来的。
想明白其中关窍,白希音愤慨不已,忍不住低声怒骂:“真是个禽兽!”
她骂得没头没尾,几个人都摸不着头脑,萧凤清却明白了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对安珏说:“就往这边走吧,说不定真的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比起只是以自己的视角梦到一切的白希音,阅读过话本的萧凤清显然更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该去何处寻人。按照他指出的方向,几人乘上仙舟一同出发。
仙舟驶得缓慢,一日才到了那做山所在的小国境内。原本御剑只需不到半日,奈何谢闻远离结丹还有一步之遥,尚不能自己御剑而行。
若有人带着他一起也不大方便,更何况一行人多,御剑难免会落下一两个。几人也不赶时间,驾驶着仙舟飘飘悠悠前进,又行了一个半时辰,这才落在了那片山上。
这山并不算高,但与几座山相连,足足绵延出数百里。群山如同围栏般圈起一方平原,三五个小村落散布其中,如今正值傍晚,几家屋顶上都冒出袅袅炊烟,远远看去一片祥和安宁。
话本里,异世之人在这里杀人夺宝,却惊动了村民,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便狠心将全村人屠戮殆尽,等到其他村落察觉不对过来查看时,那小村庄早已横尸遍野,异世之人也逃之夭夭,他的恶行竟无人知晓。
萧凤清神色凝重,领着谢闻远率先向着山下的村庄飞去,其余几人紧随其后。村民们见一群衣着相似的人出现在村口十分好奇,全都或明或暗地打量着几人,不多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却无一人敢上前搭话。
“老人家,你们村中可有一位铁匠?”萧凤清率先上前,向着一位看上去面善的婆婆问道。那婆婆眯了眯眼睛,似乎想看清来人的脸,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了:“有是有,不过这傻小子脑子不好使,你们找他做什么?”
“来谈生意的。”萧凤清回答,“能不能告诉我们他在哪里,我们去找他。”
“在村子最西边,旁人嫌他打铁吵闹,他就自己搬去了那边住。”婆婆说着,有些担忧地追问了一句,“傻小子不会做什么生意,你们可别骗他啊,他是个好孩子,就是人傻了点,那些生不生意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中年男子打断了,他似乎有些忌惮面前这五人,对着婆婆的耳朵小声说:“别说了,他们好像不是一般人。”
婆婆应该是耳朵有些背,没听见中年男子说的话,依然笑眯眯地看着几个人:“我看你们也是好孩子,去吧,别欺负傻小子啊!”
萧凤清笑着应下,他这张脸惯受老一辈们喜欢,谢闻远见怪不怪,但对他口中那位“铁匠”产生了兴趣。
器修与铁匠完全不是一码事,且这村落的样子与婆婆口中“傻小子”的形象,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他想象中的隐世器修挂上钩。
17.第十七章
一行人按照婆婆指的方向过去,离着老远就听见规律的“铛铛”声,像是有人在打制什么东西。待走近了些,就见一个少年人正抡着把巨锤一下下敲打着砧板上的铁块。
少年看上去顶多十五六岁年纪,瞧着有几分清瘦,一点也不像宗门里那些器修师兄那般身材魁梧。一旁炉火烧得正旺,少年面色绯红,额上汗珠密布,一把巨锤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舞得虎虎生风。
见到有人过来,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来人,见几人均是年轻男女,身上衣着也相似,思索了片刻后突然兴奋起来。
他将巨锤随手一扔,拿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兴冲冲迎了出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安珏的手,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欢欣:“你们都是仙人吧?是不是来接我一起飞升的?”
安珏让他吓了一跳,少年力气极大,紧紧抓住他的手,竟是连他也挣不脱。他求助地看向身后的几人,竟是没有一个出来帮他。
安珏硬着头皮想点头应和,萧凤清从师兄后面出来,先开口道:“我们来请你锻造一把剑。”
“锻剑?这个我擅长!不过你们要等一等,我答应帮钱伯伯打的农具还没完事。”少年这才松开了安珏的手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他引几人进了门,这时几人才看清,方才少年打制的是把锄头。
“还真是个铁匠……”祁钲小声嘀咕了一句,安珏摇摇头,低声回答:“筑基期的铁匠,那还是铁匠吗?”
刚刚接触那短短时间,安珏已经将少年周身探查了一遍。少年修为已经到了筑基中期,只是灵力运转混乱,并不像正经学习过引气心法的样子。
少年因为几人的到来高兴不已,在房内转了几个圈圈,将自己家所有能拿来盛水的容器全找了出来,给每人都倒上了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家很少有客人,杯子不多,只能用碗凑合一下。如果你们喝不惯白水,我去找村长爷爷讨些茶叶回来!”
“不必不必,你也坐吧,我们有些事想问你。”安珏连忙摆手制止,“你自己一个人住吗?可曾有师承?”
少年思索了一下他的问题,像是在想该从哪里说起,过了好一会才回答:“打铁是我爷爷教的,我还会枪法,也是我爷爷教的。不过前几年爷爷去世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无人教过你引气入体和心法口诀吗?”
“那是什么?”少年茫然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的话。萧凤清与谢闻远尚不明白有何特殊之处,年纪大些的三位却同时变了脸色。安珏与白希音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震惊。
“没有师承,未习心法,还如此年轻……许多年未曾见过这样的人了……”白希音不禁感慨,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找出测灵石,放在少年面前示意他摸一摸。
少年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只见红色光芒乍现,像是团燃烧旺盛的火焰。少年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愣愣地看向白希音。
“单火灵根,资质也是上乘。若是带回宗门,定能进入内门了。”白希音说。
听到这话,少年的眼睛顿时更亮了,像是盛满了碎星。他激动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白希音面前,碍于男女有别又顿住脚步,激动地原地转了几圈:“你果然是仙人!你们来接我了,我就知道我没有发疯,他们说得都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仙人?”萧凤清问道。
少年似乎意识到自己激动过了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回答:“我爹说的,他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仙人都有通天仙法,能活死人肉白骨。他说要去修仙,学会了仙法以后回来救活我娘,还要接我一起飞升到仙界去。”
此话一出,屋内瞬间沉寂,一时无人愿意打破少年的期盼。许是沉默得太久,少年感觉到一丝不安,目光在几人之间逡巡,试探着小声说:“你们是不是不能带我走?”
“不,如果你想跟我们走的话我们很欢迎。”萧凤清回答,“不过,我们并没有见过你的父亲,若你是想找他,跟我们走怕是找不到的。”
“不怕!我跟你们走,日后闯出名堂来,我爹就知道该去哪找我了!”少年拍着胸脯,十分自信地说道,“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回来,说不定是没学会仙法不好意思,若我先一步学会了,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你若是能锻好我的剑,我们就带你一起走。”萧凤清一边说一边指指安珏和白希音,“你看,他们是我大师兄和大师姐,都是仙人中的翘楚。你拿出真本事来让他们瞧瞧,到时不仅能跟我们一起走,还能让他们两个教你心法口诀,让你也能变得跟他们一样厉害。”
他一通忽悠天花乱坠,少年也信以为真,捧着他递过来的灵剑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啧啧称奇:“我从未见过这种材质,与寻常铁器完全不一样,不过难不倒我。剑身有不少暗伤,虽然表面看不出伤痕,但内里有不少纹裂。你给我三日……不,五日,钱伯伯的农具还没锻造好。五日之后,我一定将它修复一新!”
萧凤清应下,抬手将安珏往前推了推:“你帮我锻剑,我也会给你报酬。这几日就让我大师兄留在你这里,你虽然已经摸到修仙的门槛,但尚未得到正统引导,这些时日就让我师兄教教你如何运转体内灵力,你觉得如何?”
少年大喜过望,忙不迭答应,看向安珏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炽热。安珏看看三言两语就将自己卖了的师妹,硬是显出了几分幽怨。
几番攀谈之下,少年的情况被摸了个底朝天。少年名叫魏长千,今年刚满十六岁,母亲在他满周岁不久就病死了,父亲在他三岁那年离家远行至今未归,他这些年跟爷爷相依为命,直到两年前爷爷去世,他便自己一个人搬到村子最西边。
平日里,他主要靠帮同村或邻村打造农具赚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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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不愁吃,那些钱基本上都用来购买锻造的原料了。爷爷留给他一本器谱,他闲来无事时就照着上面的步骤锻造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打发时间。
那些小玩意在几个人中来回传看,除了刀枪箭斧一类寻常武器之外,还有一些常用于防御的小物件,虽然没有附加防御阵法,但本身锻造得十分精致,足以看出锻造之人的天赋。
安珏十分好奇,借了那本器谱翻阅,发现竟真的是本器修们常用的锻器图谱。这样一想,魏长千祖上应该是真出过器修,还将自己的图谱留给了后人。魏长千无人指点,靠自己就能依照图谱将上面的法器锻造出来,无疑是个天才。
魏长千天资聪慧,在安珏给他讲解完引气入体的对应心法后,很快就能将体内灵力运转自如,体内灵力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乱窜。魏长千身心舒爽,连打铁时都觉得有力了不少。
萧凤清从秘境中带出那把剑的材质特殊,魏长千思考了许久都没找到合适的材料,还是祁钲想起自己储物袋里有块十几年前偶然得来的陨铁。
魏长千接过陨铁对比了一番,最终点头道:“虽然这两个还是有些区别,但应该是可以拿来修补这把剑的。不过我没有用过这种材料,还要琢磨一下它该怎么锻造。”
魏长千说罢,抱着剑和陨铁一头扎进了院子里。祁钲冲着萧凤清一挑眉,笑说道:“怎么样小师妹,别说二师兄不疼你,那一小块陨铁可值钱了,师兄都掏出来给你了。”
萧凤清自然清楚陨铁的价值,对于祁钲的慷慨解囊心怀感激。话本中异世者在这里并未寻得陨铁,所以魏长千是用寻常凡铁修补了灵剑,虽然表面看上去并无异常。
但凡铁终究承受不了过强的灵力,在异世者修为达到元婴期时灵剑断裂。那时魏长千早已被他害死多年,寻常器修也不敢随便拿别的材料修复这看不出材质的灵剑,最后他选择了一种更为残忍的方式将灵剑修补一新。
他找到一位天生剑骨的年轻修士,将其脊骨连根拔出,以剑骨为材料重新锻造了那把剑。那年轻修士原本师承一位散修,只是那散修早已年老体衰无法为徒儿报仇;他同门的师弟前去讨说法,却也落得惨死的下场。
异世者这一路上,害死了太多无辜之人。若此人不死,萧凤清寝食难安。他侧目看着谢闻远,只盼望着能早日将寄生在他体内的恶人揪出来,叫他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累累罪行付出代价。
谢闻远发觉他在看自己,但也意识到他并不是在看自己。从那段时间的沉睡中清醒,谢闻远就意识到了自己身体里躲着另一个人。每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自己某一段记忆就会出现空白,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殿下看起来对那个人积怨颇深,谢闻远忧心忡忡地想。虽然他相信那人并不会影响殿下对自己的态度,但却没来由地会感到担心。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会伤害到他的殿下。
18.第十八章
魏长千并没有夸大其词,五日期限一到,他便将重新锻造好的灵剑交给了萧凤清。灵剑外表上看与之前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上面的灵核不再是灰扑扑的,重新显现出幽蓝底色。
萧凤清试着将灵力注入剑中,只见剑身上的黑色一寸寸褪去,露出璀璨的光芒,剑身上散发出的寒气较从前更盛,靠近剑柄处隐隐浮现出三个字。
萧凤清试图辨认,却发现并不是他熟知的文字。当他将灵力收回时,灵剑重新变回黑色,只余灵核还带着一抹蓝。
“那这个能不能也锻造一下?”谢闻远绕着萧凤清和灵剑看了两圈,将自己的灵剑连同在秘境中获得的那枚灵核一起捧到魏长千面前,眼中满含期待。
魏长千犯了难,戳戳那枚绿色灵核,眼神满是懵懂:“这是什么东西?”
“别难为他了,他还需要学习很多东西呢。”白希音笑着打圆场,顺手摸了摸魏长千的脑袋。
不知怎的,魏长千突然觉得后背吹过一阵凉风,回头看看却只有祁钲站在那里。魏长千挠挠头,疑惑地收回视线,乐颠颠地继续被漂亮姐姐摸脑袋。
见谢闻远一直在看那边,萧凤清若有所思,也伸手去摸了摸谢闻远的头。谢闻远吓了一跳,愣愣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都想起什么,不约而同笑了出来,越笑越有停不下来的趋势。
其他人不明所以,见两个人笑得欢畅,没一个人明白他们到底在笑什么。
笑够了,萧凤清又摸了一把谢闻远的脑袋。谢闻远的头发很柔软,一如他这个人的性格。过去在京城,谢闻远出了名的性子软,在一众世家子弟中像个异类;
与之相反,四皇子萧风清是出了名的脾气坏,几个皇子里面数他最受宠爱,也数他最能恃宠而骄。那些人看不惯谢闻远却又忌惮萧风清,当着面喊他一声谢二公子,背地里说他是四皇子养着玩的一条狗。
原本萧风清很喜欢摸他脑袋,夸他发丝柔软摸着顺手,后来那些公子哥的话叫萧风清听见,通通套着麻袋揍了一顿,骂得最狠的那位挨揍也最狠,硬是叫殿下一拳打掉了两颗牙,换来的是殿下手骨错了位,养了两个多月才养好。
那段日子,弹劾殿下的折子雪花一般往御前送,陛下没办法将他叫过去训斥了两遭,还罚了一个月禁足。殿下对于挨骂和禁足倒不是十分在意,只是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摸谢闻远的脑袋。
谢闻远那时候脑子缺根弦,没看出这是萧风清想维护他不愿有人再骂他,他却一门心思觉得是殿下跟他没那么亲近了。殿下禁足,他一个人遇上那群挨了揍的公子哥来找他麻烦。
泥捏的人也上来了三分火气,一个打六个硬是占了上风。那些公子哥身上本来就带着伤,锦绣堆里养大的绣花枕头也比不得谢闻远泥地里打滚养出的一身蛮力,被他按着揍了个遍。
最后他掐着牵头那人的后脖颈子将人狠狠压进泥地里,恶狠狠说:“当狗又怎么样?总强过有些人,想给殿下当狗殿下都嫌弃只敢背后嚼舌根子上不得台面!”
这下子,被弹劾的人又从殿下变成了谢侯。谢侯不惯着他,关起门来就要请家法,戒鞭还没落下就被尚在禁闭中的殿下拦住了,一并跟来的还有大皇子。谢侯不一定给萧风清面子,却不得不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饶谢闻远一回。
再后来,谢闻远某次觉察到殿下似乎想要摸他的头,不知为何又收回手去,飞快蹲下身迎着殿下即将收回去的手,顶着萧风清的手心给他摸:“殿下想摸就摸嘛,不必在意旁人说什么。”
“堂堂皇子当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只是……”萧风清卡了壳,看他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失笑着捻住他耳垂扯了一下,“算了,你不介意就好。”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这段往事,如今谢闻远年岁大了,也明白过来那时殿下的顾虑,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那时莫名其妙升起来的火气好笑。
那些年殿下对他多有维护,生怕有人看轻了他。但谢闻远从不觉得跟着殿下会叫人看轻,与之恰恰相反,得殿下青睐怕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
眼看着这边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两个年长的不约而同移开了视线。祁钲却不知抽了哪门子疯,突然嚷嚷起要和魏长千比试一把。
眼看着剑都拔了出来指向了魏长千,白希音让他气得直跺脚:“你同他比试什么?他才多大!”
“师姐可别偏心,我还是筑基期时你也没少揍我。”祁钲一挑眉,抬手自行封了灵脉道,“我还没跟用枪的打过,正好来比试一场。我不用灵力,省得说我欺负小孩!”
白希音来不及阻止,魏长千先激动得上蹿下跳像只小猴,连蹦带跳冲进屋里拿出了他的宝贝长枪,利落地挽了个枪花,下巴一抬眉飞色舞道:“自己一个人练了这么多年正愁没人陪我过招,我们好好比一场!”
他们两个倒是志趣相投上了。白希音扶额,被吵吵嚷嚷着就打起来的两个人惹得头疼。安珏没阻拦,安慰似的拍了拍白希音:“师姐别怕,阿钲手上有分寸,不会伤到长千的。”
说话间,兵器相撞声叮叮当当不绝于耳,魏长千出枪极快,角度也刁钻,祁钲招架起来竟有几分费力。他以前从未和使长枪的比试过,再加上魏长千出枪时看似毫无章法,一时只能被动防守,寻不得反攻的机会。
祁钲封闭了自己的灵脉,魏长千却没有。他才学会了如何运转自己体内灵力,安珏暂时还没来得及教他如何将灵力引入武器,他自己先摸到了些窍门。
荧荧火光自他手掌逐渐蔓延上枪身,祁钲一时不察,燃烧上火焰的枪尖竟将他外袍燎出一个洞来。
“好小子,有点能耐!”祁钲兴致大涨,越战越勇,逐渐也能占了上风。魏长千实战经验还是匮乏,刚开始的蓬勃战意在逐渐消耗,显出一丝疲态来,出枪速度也渐渐慢下来,连招衔接不如一开始丝滑。
祁钲寻到破绽,长剑挑开枪尖的进攻成功近身,一个旋身剑尖指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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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咽喉。
魏长千满头是汗,心跳得剧烈,喘着粗气后退半步,祁钲冲他得意一笑,反手收剑入鞘,十分欠揍地说:“还得练啊,少年!”
少年的眼睛越来越亮,如星辰一般璀璨,看向祁钲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期待:“好厉害!我以后也会这么厉害吗?可不可以教教我!你那一招——嗖一下!太厉害了!再来再来,我们再打一把!”
“再来你现在也打不过我,再练练吧!”祁钲在一旁嘚瑟,魏长千有些不服气,跳起来攀住他的肩膀,,踮着脚尖在他耳边大喊:“不如你才要打!你不会怕输给我吧?”
“臭小子,激将法对我来说不管用!”
“你就是害怕了!”
“好吵……”白希音早在两人刚开打就躲得远远的,但仍然感觉像是魔音贯耳。以前只有一个祁钲吵闹,如今魏长千有过之无不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忧愁笼罩上她的心头,接下来的旅途怕是再无一日安宁了……
魏长千跟村里每一个人一一道别,将自己造的那些农具分给了那些对他颇为照顾的叔伯们,还将自己家没吃完的粮食全搬到了那人给萧凤清他们指路的婆婆家。
婆婆笑眯眯地看着魏长千,又抬头看看陪他一起来的安珏,嘱咐道:“傻小子,出门在外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和别人打架。如果有人欺负你就回来找阿婆,别看阿婆年纪大了,还是能给你撑腰的。”
“放心吧阿婆,我是跟着仙人们去成仙的,成仙以后没人敢欺负我!”魏长千乖乖蹲在她脚边,任由干燥粗糙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阿婆和他爷爷是亲兄妹,爷爷去世后就数阿婆最疼他,他也最放心不下阿婆,“阿婆别着急,等我成了仙,一定回来把你们都接去享福!”
阿婆笑着称好,目光落在安珏身上。不知怎的,安珏突然觉得连眼神都是有重量的。“傻小子就拜托你们照顾了,他脑子不好使,学不会的东西你们多教教他,别凶他,他是好孩子。如果哪天你们觉得他累赘,就送他回来,好不好?”
“放心吧,我们都会照顾好他的。”安珏点了点头,向她郑重承诺道。他的思绪顺着阿婆的眼神忽然就飘回了百余年前那个酷暑的午后,那时他跟着来选拔弟子的仙长准备离开家,他的娘亲站在门口目送着他远去时,似乎也说了类似的话。
可惜仙凡有别,距离爹娘故去已有八九十年,如今再回忆起来,他连娘亲的脸都想不起来了。华阳宗不像有些宗门那般规矩严苛,踏入仙途后也不拘束着弟子再与凡世牵扯。
华阳宗的老祖宗曾经最不喜无情道,直言无情之人难以参透成仙大道,进入仙门就要斩断凡间情缘,弃父母养育之恩于不顾,这般无情无义之人不配入华阳宗。
所幸有老祖金口玉言,让安珏得以为父母养老送终,他仍记得,临终时枯瘦苍老的娘亲看着依然年轻的他,双眸含泪笑着说了一句:“吾儿,以后人间无人挂念你了,你也要好好的。”
19.第十九章
出发这一路上,魏长千都显得有些闷闷不乐,自己一个人窝在仙舟角落里,反反复复擦拭着手里的长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钲凑过去想搭话,魏长千一抬头,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鼻头也红彤彤的,看起来哭了有一会了。祁钲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想给他擦眼泪,就见他自己用袖子一抹,嘴硬道:“不用!我没哭!”
祁钲让他逗笑了,干脆盘腿坐在他身边逗他:“没哭你眼睛红什么?进沙子了?”
魏长千屁股一扭用后脑勺对着他,冷哼一声不愿意回答。祁钲也不恼,戳戳他后脑勺,继续说:“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些村民?哎呀,你年纪还小,哭鼻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害羞!”魏长千沉默许久,抽抽鼻子闷声问:“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阿婆他们了?”
“都走出这么远了,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祁钲弹了他一个脑瓜崩,魏长千吃痛,捂着后脑勺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别怕,华阳宗没有那种规矩,以后你入了宗门,想见他们随时都能回去。”白希音瞪一眼不着调的祁钲,也跟着安慰起来。
魏长千算是让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安慰好了,萧凤清在一边静静听着,突然将额头抵靠在谢闻远肩头,用一只手轻轻环住他的腰,沉默地靠着他。
没多久,谢闻远就察觉到自己肩膀上传来热乎乎的湿意,他下意识挺直了脊背,手原本想摸摸殿下的脸,最终却落在垂落下来的马尾上。谢闻远原本只是想摸摸萧凤清的头发,伸出来的手却被萧凤清一把握住,牢牢拢在掌心里。
“有生之年,我还能回家吗?”萧凤清声若蚊蝇,只有谢闻远一人听清了。他忧心地看着萧凤清,手被萧凤清握住抽不出来,只能用脸颊轻轻贴了贴他的头发:“你心中自有筹谋,待你谋划的大计成功,我陪你一起回京城。”
“说白了,我才是不忠不孝之徒……”萧凤清呢喃自嘲,谢闻远却只觉得心疼,反驳道:“才不是!你亦有苦衷,无法向旁人言说,其中苦楚只能独自消化,更是艰难!”
“你就会哄我。”萧凤清低笑一声,不轻不重在他腰侧掐了一把。谢闻远怕痒,瑟缩了一下想躲开,又怕躲闪太突然让萧凤清靠不稳当,腰腹的肌肉硬绷着,动作瞧着别扭得很。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腻歪了?”祁钲悄悄打量着两人,小声问道。
“原本就是有婚约的,腻歪一点也正常。”白希音回答。
几人都不知道的是,五公主萧月明本尊在回到京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上自家父皇解除了婚约,理由也十分充分:外出游历一年后发现自己还是更爱京城的锦绣丛,但谢闻远醉心修仙一道不愿回来,日后注定难以履行婚约,不如就此作废。
她说得有理有据,曾经双份的宠爱如今集中在了公主一人身上,哪怕她要天上的月亮也得想办法给她摘下来,更何况只是想取消一个婚约。
就这样,原本交换好的庚帖又收了回去,送到公主府那些聘礼也从哪来搬回哪去,公主府也终于迎回了真正的主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旅途中多了一个魏长千,顿时比之前吵闹了许多。这小孩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早上起来要和祁钲先大战三百回合;
中午饿了就去扒拉萧凤清的储物袋,抢他给谢闻远预备的那些点心吃,惹得萧凤清再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下午三个年纪小的被安珏按着坐成一排乖乖修炼,消停不到两个时辰魏长千再和祁钲大战三百回合。
打到最后祁钲都累了,一看见魏长千提着长枪兴冲冲向自己靠近就往安珏身后躲。安珏作为当年饱受祁钲摧残的受害者之一,自然十分乐得看祁钲吃瘪。
祁钲不服气,又试图找白希音评理,不知为何魏长千相当听白希音的话,三言两语就被劝住乖乖抱着比他人还要高出一截的枪站好。
他这一老实,反而惹得祁钲不爽起来,一屁股挤开站在师姐旁边的魏长千,牢牢占据师姐身旁的位置。
魏长千自然不服,两个人叽叽喳喳吵个没完,白希音站在原地闭上眼睛,给自己施个隔音术,将吵闹的源头隔绝在外。
三个人在一边闹成一团,安珏一拍脑袋想起来正事,再次展开了舆图:“阿清,再过不了多久就到你们雍国境内了,你一年多未曾归家,可要回去看看?”
“不行!”萧凤清一听这话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飞快扑上去试图改变仙舟的行进方向,“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我们尽快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不要耽搁时间了!”
安珏吓了一跳,看向他的目光带了一丝探究:“那时你不在宗内,闻远自己回去了一趟,我还以为你也会想回去看看,毕竟离家这么久了,不会思念家里人吗?”
他确实想回去,但现在回去可就真是说不清了。萧凤清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合理解释,支吾了半天,最终一咬牙指着谢闻远说:“因为我父亲不喜欢他更喜欢他大哥,如果现在回去,父亲逼着我嫁给他大哥,我们两个就不能继续在一起了。”
安珏瞠目结舌,半晌才结结巴巴回答:“这,这样啊……但是,他大哥……”
“对,我大哥也喜欢凤清多年了,如果不是我们一起拜入华阳宗了,他早就被嫁给我大哥了。”谢闻远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以后果断顺着萧凤清的话继续瞎编,两人一唱一和,将安珏哄得一愣一愣的。
最终安珏如他所愿改换了航路,向着早已商议好的目的地驶去。见安珏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舆图上,谢闻远贴着萧凤清的耳边小声问:“你不想回去吗?”
萧凤清微微点了点头,同样小声回答:“小五回去了。”
谢闻远恍然大悟,若是他出现在京城,两个五公主面对面,事情就真的无法收场了。他有些庆幸安珏没有刨根问底,也只是提议一下回去看看,在萧凤清拒绝后并没有坚持。
安珏确实心里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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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对于大部分弟子来说,离家这么久总会想要回去看看的,眼下时机合适,顺路去一趟雍国京城并不会花费太长时间。
他也不是看不出师弟师妹的异常,安珏比他们两个加起来活得还要久一倍,三言两语就让他们忽悠过去属实有些说不过去。只不过两人不想提,安珏也默契地没有多问。
从两人入门起安珏就能看出来,萧凤清主意大,两个人在一起时常常都是他说了算,心眼子和鬼点子加起来一大箩筐。
谢闻远虽然看着脾气软没主见,实际上性子倔得很还认死理。刚入门时,谢闻远看起来事事都听萧凤清的话,但总能让人觉得他极为不情愿,行动上屈服了,心里却一点也不服气。
并且那时的谢闻远总给安珏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气质,仿佛刚刚经历过什么重创。
后来两人不知为何闹了别扭开始冷战,萧凤清跟着白希音远离宗门,谢闻远自己回家一趟后再回来性情大变,几乎要将见过的女修调戏个遍,偏偏那时师尊还不让他出手管教。
直到谢闻远被白希音一掌拍进寒潭,再捞上来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好脾气的师弟,但又和之前不太一样。
之前他是一种“活着也不错,死了也可以”的状态,再醒来以后就堪称生龙活虎了,笑容比之前多了不少,人也显而易见开朗起来,之前的别扭冷战仿佛烟消云散,和萧凤清之间的关系也比以前更亲密。
刚入宗门时,这对未婚小夫妻看上去格外相敬如宾,而现在不仅肢体接触多了不少,看着彼此的眼神也像拉着丝,称一句蜜里调油也不为过。
但这些转变并非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形成,而是从某一节点开始突然发生,这叫安珏很难不心生怀疑,就好像……突然发生了某些事情,直接叫两人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本该是两个人的私事,安珏无意探听,师尊既然将他们两人收入门下,就说明对二人秉性极为放心。
但身为大师兄,他又很难不去关注师弟师妹们的动向。过去他没少为祁钲操心,还被师尊戏言是注定的操劳命。那时他未当成一回事,现如今看来,他确实是没少操劳。
从那时起,安珏就没少关注二人,虽然萧凤清演得像模像样,但毕竟年纪小,心性也稚嫩,安珏看他就像看三岁孩童,不涉及原则性问题安珏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愿多问,女孩子家和师兄之间有隔阂实属正常。
但谢闻远……
安珏眯了眯眼睛,直觉告诉他,谢闻远身上藏着个巨大的秘密,甚至连谢闻远自己都不一定清楚其中真相。人不会在短时间内转变巨大,尤其是那段时间的谢闻远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祁钲当时气得想揍他,骂他趁着师妹不在乱搞一气,被安珏拦下以后还生了好久的闷气。但在安珏看来,与其说是他在萧凤清不在的时候暴露了本性,不如说……
……那根本就不是谢闻远。
20.第二十章
抵达仙岛后,几人在小岛外围驻扎好,魏长千第一次见识这种东西,到处东摸摸西看看,好奇心旺盛得很。
一只棕灰色的兔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抖抖三瓣嘴看着凑过来的魏长千,后腿一蹬又蹦走了。
“仙界的兔子也和凡间的兔子一样啊!仙界的兔子好吃吗?我可以抓一只尝尝吗?”魏长千感叹道。
“这里不是仙界,那就是普通兔子。”祁钲回答,“抓一只倒是没问题,不过这些兔子天天以灵植为食,吃了可能大补过头。”
岛上灵植丰富,木属性灵气浓郁,谢闻远突破在即,这地方正适合他修炼。安珏留下为他护法,祁钲带魏长千找地方修炼也走了。
白希音怕两个人打起来,犹豫片刻后也跟了上去。萧凤清看看专心修炼的谢闻远,和安珏打了声招呼后独自向仙岛深处走去。
话本中写过,岛上有座地宫,是千年前一位大能飞升时遗留下来的,入口极为隐蔽,这些年来数以百计的修士来仙岛探索,竟无一人发现入口所在。
异世者在“系统”的提示下寻到了入口,得到了大能留下的传承,还不忘将人家的地宫占为己有,大兴土木建造了一座行宫,将岛上的妖兽灵植全薅了个干净,再不允许任何人私自上岛。
所幸,话本里将地宫入口的位置写得明明白白,萧凤清很快找到了里面描述的那片山壁,摸索了好久才找到了岩壁上的暗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一道容人进去的口子。
萧凤清刚走进去,暗门在背后轰隆一声关上,墙壁上燃起幽幽火光,照亮了眼前的隧洞。
隧洞中铺着青石板路,萧凤清踏着石板向前,走了大约三五十米,面前出现了一扇三米余高的大门,门上有个剑形凹槽,形状上与萧凤清的灵剑相似。
萧凤清拔出灵剑嵌入凹槽,剑上的灵核顿时散发出光芒,以灵核为中心亮起法阵,大门缓缓打开,萧凤清拿上灵剑走进门,先是打量了一番地宫的陈设,而后向着描述的洗髓灵泉走去。
话本里对于地宫主人的描述并不多,只说是位早已飞升的大能,也是单属性冰灵根,那把剑就是他曾经的配剑之一,只是在某次意外中遗失了,后来大能重新锻造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剑,后来那把剑陪着他飞升了。
萧凤清很快找到了那眼洗髓灵泉,地宫主人将它修成了浴池,泉水寒凉,萧凤清却觉得很舒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踏进了浴池,整个人都浸入了水中。
泉水中灵气充盈,源源不断地涌入经脉,将每一条经脉淬炼强化,那些境界提升过快而造成的暗疴一一修复,萧凤清泡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出水时只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灵力运转也比之前更加顺畅。
萧凤清捏了个诀,身上的水顿时蒸发干净,衣衫重新变得整洁如新。他离开浴池所在的房间继续在地宫中探索,原主人留下的东西其实并不多,许是在离开前已经将有用的东西都带走了。
留下的除了这搬不走的灵泉,就只剩下书房里的几卷古籍。萧凤清随意翻阅了几页,古籍中的文字他读不懂,但想到带回去总有人能看明白,干脆一起收进了储物袋里。
地宫并不算大,没多会萧凤清就转了个遍,只发现了几件寻常的法器。法器他一起收入囊中,那些陈设摆件全都没动。待转完最后一个房间后,他重新回到地宫正厅,却看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谢闻远站在正厅中央,饶有兴致地抬着头,似乎在研究顶上的花纹。听见动静他微微侧了侧头,看见萧凤清后有些惊喜,小跑着迎了过来:“原来殿下在这里,我找了好久,不知道怎么误入这里,正发愁出不去呢。”
萧凤清眯了眯眼睛,心中难免有些警惕,试探性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来找我,大师兄呢?”
“师姐那边遇到了些麻烦,大师兄让我先来找你,他去帮忙了。”谢闻远回答,“他只知道大致方向,我找了半天。”
萧凤清一时分辨不出什么不对劲,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他们去哪了?我去找他们。”
“师姐说在岛中心遇到了一只化神期妖兽,大师兄赶去帮忙了,叫我找到你以后一起过去。”谢闻远的回答天衣无缝,说罢乖乖跟在萧凤清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入隧洞。
走到隧洞最窄处,萧凤清耳尖一动,电光火石之间拔剑出鞘,反身挡住了刺向自己的剑。他反应迅速,但两人距离太近,挑飞的剑尖还是在他肩膀划处一道约四寸长的伤口。
“你要干什么?”萧凤清与他对峙着,瞬间确认了面前这人的身份。那人露出一个诡异扭曲的笑容,缓缓回答:“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找到这里,但来都来了,这里正适合做你的葬身之地。”
“凭你也想杀了我?”萧凤清冷笑一声,并没有给他继续废话的机会,提剑跟他打了起来。隧洞中本就狭窄,两人行动都受影响,剑身不时撞上岩壁碰撞出火花,一时谁也占不到上风。
“谢闻远”看上去气定神闲,并没有将目前的焦灼放在心上:“你是金丹,我现在也是金丹,怎么杀不了你?虽然杀了你属实有些可惜,但谁让你挡了我的道呢?公主啊,你怎么不能像音儿师姐一样乖顺呢?”
“我呸!让女子沦为你的附属、你的玩物,沦为你满足私欲的工具、你前进路上的踏脚石……你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命运!”萧凤清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质问他,还是想质问那个在话本中帮助他收割无数人性命的“系统”。
他想要教训现在占据了谢闻远躯体的异世者,挥剑时却失去了力道,身子晃了晃,一时站不稳半跪在地上,借着剑支撑住身体才没有倒下。
“我特意给公主准备的药,好用吧?放心,有这药在,你死得不会很痛苦的。”他踱步靠近萧凤清,却特意留出一段距离,让萧凤清想继续攻击也碰不到自己,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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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用手中的长剑轻轻拍了拍萧凤清的脸,“我不喜欢你这种眼神,你如果学乖一点,我是不舍得杀了你的。安心上路吧,公主殿下。”
“谢闻远”提剑欲砍,萧凤清手指掐诀,红绳再次勒住他的喉咙,阻止了长剑砍下的动作。“谢闻远”踉跄两步,抬手试图拽开红绳。
萧凤清趁他注意力不在此处,咬牙硬撑着身体站起来,拼劲全身力气扑向他,伸手想要去触碰灵石,下腹却突然一凉。低头看去,“谢闻远”手中的长剑已经贯穿了他的身体。
“公主,同样的招式用太多次,我难道不会有防备吗?”他微笑着,缓缓拧动着剑柄,让长剑在萧凤清体内狠狠绞过,“你以为我会对你栓的狗绳没办法吗?你还真是……太天真了啊!”
萧凤清死死握住仍露在体外的一截剑身,试图阻止他继续绞的动作,利刃深深嵌入掌心,淋漓鲜血顺着剑锋流下,萧凤清支撑不住喷出一口血,溅在“谢闻远”衣襟和脸上,衬得他形同魔鬼。
萧凤清眼前发黑,视线模糊得看不清面前的人。异世者给他用的不知是什么药,竟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寒气自他手心蔓延到剑上,萧凤清手上发力,硬生生将精铁打造的灵剑掰断了。
“谢闻远”被这股力道震得后退了半步,萧凤清的手终于隔着衣衫如愿碰到了灵石。他甚至来不及看看触碰是否还能如之前那般奏效,来不及看异世者有没有被压制回去,就一头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谢闻远再睁开眼睛时,入目便是浑身是血生死不明的殿下。萧凤清双目紧闭倒在地上,漂亮的长发散落在满地血污中,半截断剑贯穿了他的腹部。而罪魁祸首也就是谢闻远本人,手中还攥紧了断裂的剑柄。
目睹了眼前这一切,谢闻远发出了一声崩溃的低吼,趴跪在萧凤清身前,试图拨开遮住脸庞的长发,又颤抖着手去试探他的脉搏。
所幸,虽然萧凤清气息微弱,但还是活着的。谢闻远哆嗦着翻找出续命的丹药给他喂下,却不敢动仍然插在腹部的半截断剑。
“殿下,我的殿下……他怎么敢……他怎么能……”谢闻远发出嘶哑的哭叫,却不敢触碰他,生怕自己的动作会弄疼殿下。
眼前的变故叫他六神无主,但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必须镇静下来。
萧凤清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谢闻远将身上的止血药粉全找出来,不要钱似的往上倒,又从自己身上撕下布条固定住断剑,好叫它不会因为自己的移动而对伤口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萧凤清连一丁点反应都没有,叫谢闻远难受得近乎哽咽。
他的殿下一向是最怕疼的,如今伤成这样却毫无反应,怕是不仅仅是受了伤这么简单。
做完这一切处理以后,谢闻远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给萧凤清喂了一粒续命丹,这才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萧凤清横抱起来,去找师兄师姐寻求帮助。
21.第二十一章
萧风清从小就没什么朋友。
作为伴着祥瑞出生的双生子,作为帝后最宠爱的幼子,在京城里横着走都无人置喙。
这也注定了他没什么玩伴,更不用提交心的挚友了。一母同胞的大皇兄比他大了足足十二岁,萧风清记事时大皇兄已经开始当做未来储君培养,没功夫带着弟弟妹妹们玩闹。
二皇兄体弱多病,也不常出门,只有逢年过节的家宴上才能见上一面。三皇兄与萧风清倒是年纪相仿,只是三皇兄的母妃与皇后有些龃龉,平日里总是禁止他跟萧风清来往。
剩下一母同胞的五公主倒是喜欢跟他一起玩,但毕竟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也有自己的手帕交,很少能得机会跟自家皇兄出去玩。
至于那些世家公子哥,十个里面有八个都被萧风清揍过。都说四皇子跋扈,只要跟他不对付,无论对方家世如何都能套着麻袋揍一顿,揍人的理由还颇为充分,叫皇帝想罚他也没辙。
刚开始,有人瞧萧风清身份尊贵,起了攀附之心蓄意靠近,他不是嫌弃人家姿容猥琐,就是嫌弃人家是酒囊饭袋,一张嘴堪比淬了毒,说出来的话直往人心窝子捅。
那些人出身不低,也是受不得委屈的主,久而久之也不愿意顺着这位祖宗,同龄人见着他都绕道走。
剩下的就是流云和秋江两个暗卫,萧风清头号打手兼狗腿子。皇帝对孩子们一视同仁,每位皇子公主都配有两个暗卫,从小跟着一起长大,一个个都忠心耿耿,除了各自的主子以外谁也没见过这些暗卫的脸,正适合做些不方便见人的事。
萧风清脑子里其实没那么多身份尊卑的意识,只有他看得惯与看不惯之分,他看不惯的那些人往往都是那种不拿下人与百姓当人看的。
那些人不爱跟他玩,他只能喊两个暗卫陪他打发时间,日子久了两个暗卫也不似其他人的暗卫那般墨守成规。
秋江性子活泼跳脱,刚被领到萧风清面前时,流云低着头一声不吭,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偷偷看自己未来的主子,与萧风清对视上也丝毫不惧,冲着萧风清吐了吐舌头。萧风清也不怎么约束她,以至于她的胆子越来越大。
流云相比起来要沉稳许多,只是脑子太直,无论萧风清下什么命令都执行得一板一眼,完全不懂任何圆滑变通。秋江常说他像块木头,一点也不像他的名字,不如早点改名叫桩子。
秋江爱看话本子,不当值的时候经常偷偷溜出去买时兴的话本,有一回看入了迷,连人带话本一起从房梁上掉了下来,差点砸到萧风清。萧风清没收了话本,结果自己看了整整一个通宵,又把剩下的几卷一起要了过来。
后来市面上的话本都叫主仆两人看了个遍,秋江就将主意打到了流云身上,逼着流云给自己写话本看。
流云原本不答应,结果不知怎的萧风清也起了兴致,最终流云屈服于两人的淫威之下,硬是写出了不少话本,秋江看完后拿出去卖,也赚了不少银子。
可以说,萧风清人生的前十年是相当寂寞的,与少爷们合不来也交不到朋友,出行时虽然有流云秋江陪着,两人却不能露面,所以看着永远形单影只。
直到那年,他从水里捞上来一个谢闻远,从此身后多了个甩不开的尾巴,他走到哪谢闻远就跟到哪。萧风清说一绝不说二,萧风清指东绝不往西,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和坏脾气,别人欺负他也是包子似的不知道反抗,瞧着乖得不行。
尤其萧风清还目睹了他被庶弟欺负的全过程,自此更是将他视作被强权压迫的苦命人。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极大地激发了萧风清的保护欲。
他自然而然将谢闻远划归到了“自己人”的圈子里,那些自己有的好东西势必要有谢闻远一份;其他人瞧不起谢闻远,萧风清就一定要给他撑腰。
过去萧风清并不是很喜欢出游,因为出门时总是他自己一个人,旁人看见他就躲开,属实是没什么意思。有了谢闻远以后就不一样了,似乎是想显摆自己的成果一般,去哪都带着谢闻远。
眼见着又黑又瘦仿佛猴崽子一般的谢闻远逐渐长开,养成一副肤白体匀的精致皮囊,萧风清很有成就感。
就这么精心养了两年,萧风清才偶然得知原来谢闻远的年纪比自己还要大些。从那时起,谢闻远但凡对他的某些要求表现出些许犹豫,他就软着语气唤“远哥”,每每都能惹得谢闻远耳根子通红,不得不答应那些非分要求。
谢闻远也试图阻止过他这么叫自己,说这“不成规矩”,萧风清只是轻笑,斜倚在榻上回答:“什么不成规矩,你记住了,殿下的话就是规矩。”
谢闻远把他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将殿下的话奉为金科玉律,对殿下的信任堪称盲目,秋江私下里跟萧风清玩笑,说殿下若是把这小呆子卖了他都会帮殿下数钱。
萧风清听完倒也没恼,笑骂一句让秋江不许叫他小呆子,等下次见着了谢闻远,忍不住打量了他半天,最终得出来一个结论,谢闻远瞧着确实有几分呆。
这些年来,谢闻远看上去越来越像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只是依然脾气好性子软,也没什么主见,不过有萧风清的庇护也不再受什么欺负。
谢侯虽然不吃萧风清那一套,却愿意给大皇子几分面子,故而侯府里也没人再欺辱他。他也不再像幼时那般期待着所谓血脉亲情,与父母兄姊相处时客客气气,却并不亲近。
谢闻远唯一一次发作,是殿下为了给他撑腰一连揍了好几个世家少爷,被告到御前后殿下被禁足,那群少爷嘲笑他是没了主子撑腰的丧家犬,言语上对殿下也是多有不敬,谢闻远罕见地生了气,一个人打了六个。
谢闻远挂了彩,回去还差点被谢侯动用家法,萧风清得了消息顾不上自己还在禁足,叫流云带着自己翻墙出去赶去了谢府,拦下了谢侯的戒鞭。
看着谢闻远脸上挂了彩,萧风清原本还生着气,在听说他一打六还打赢以后又忍不住骄傲起来,直夸他厉害,夸得谢闻远都有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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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思起来。
明明在其他人眼里他犯了错,在殿下眼里却是值得夸奖的事,殿下一直是谢闻远的底气。
朝夕相伴近十年,谢闻远早已成为了萧风清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拿来与谢闻远共享,他培养谢闻远,将自己所学的一切都教给谢闻远,若说毫无私心,萧风清自己也不信。
他从未与任何人说起过幼年时期的孤独,即使对谢闻远也未曾提起过。既然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提起呢?只要余生不会失去谢闻远,他就不会是孤独的。
所以在梦中看到话本上的内容以后,他最先愤怒的是被夺舍的谢闻远、被杀害的妹妹以及不知所终的父母,最后才是死于非命的自己。
异世之人将萧风清平生所在意的一切全毁了,叫他如何不怨恨呢?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与异世者不死不休。
在他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两个暗卫时,流云一如既往地没有多说什么,倒是秋江罕见地沉默了许久。萧风清想说什么,却见她抬头时眼中滚落两串泪珠。
“殿下这一去,是不是再也不要我们两个了?”她问。
萧风清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让两人扮作侍从抛头露面,对于暗卫而言确实是某种被放弃的信号。但萧风清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去会经历什么,更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回得来。
流云与秋江曾经填补了他友情上的空白,他不希望二人的将来都在漫长的等待中耗费。
“算是我留给你们两个最后一个任务吧。”最终他说,“公主回来以后,你们两个去做普通人,不再做暗卫,不再做奴仆,无论去哪里都好,只要你们是自由的。”
他将两个人托付给了妹妹,萧月明与他一胞双生,自然也懂得哥哥的担忧。她会如萧风清期待那般善待二人,也会为他们安排好未来。
那一纸身契萧风清早已付之一炬,他希望自己走后流云秋江是自由的,哪怕日后他客死他乡,也能稍稍安心些。
萧风清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除他以外,他不希望自己所珍视的任何一个人因此丧命。
“你不会死的。”有人在他耳畔这样说,“玩弄他人命运的人终将自食恶果,该死的另有其人。”
那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得萧风清甚至要怀疑说话的就是他自己。他看不见说话的人,但却没来由地感到安心。
自从做了那个梦,萧风清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听了那道声音的话,他松了一口气,想要好好睡上一觉。
但谢闻远在哭。
那哭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却如猫爪一般一下下挠着他的心,叫他怎么也睡不踏实。
谢闻远一声声地唤着“殿下”,声音虽然缥缈,但无论如何也忽略不掉,声音越弱越勾着萧风清的心弦。他想叫谢闻远别哭,想说自己只想睡一会,不知为何发不出一点声音。
太磨人了……萧风清想,他这一觉怕是无论如何也睡不踏实了。
22.第二十二章
谢闻远哭得萧凤清心疼,他实在是睡不下去,费尽力气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兔子似的红眼,一声“别哭”脱口而出。
谢闻远见他醒了,一口气总算是松懈下来,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额头轻轻贴在他肩膀上,轻声说:“殿下真是……差点吓死我了。”
萧凤清不知该如何安慰,本想抬手摸摸他的脑袋,一动作扯到了伤口,疼得轻嘶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缠上了厚厚一层绷带。
记忆逐渐回笼,想起了自己被异世之人袭击的过程,原本麻木的肢体逐渐找回了感觉,身上的伤口一齐疼痛了起来。
萧凤清过去一向怕疼,不由得闷哼一声,谢闻远以为自己压疼了他,连忙抬起了头,急得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了。
“我没事,你别哭,别害怕。”萧凤清放下了粽子似的左手,感觉只要动一下就牵扯得全身都疼痛难忍,干脆平躺着不再动弹,仍然不忘了安慰道。
他想岔了,谢闻远其实并没有哭,只是不眠不休守了他好几天,熬红了眼睛罢了。这些时日里,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皆是萧凤清浑身鲜血淋漓气息全无的模样,只有睁着眼睛看着他才能叫谢闻远稍稍安心些。
在抱着萧凤清走回来的这一路,谢闻远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他感觉自己应该想了许多东西,仔细回忆起来脑子却一片空白,似乎什么也没想起。
看见满身是血的两人,安珏吓了一跳,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谢闻远结丹很顺利,但一转眼突然不见了身影。
安珏到处寻找未果,正好白希音和祁钲带着魏长千回来,原本几人打算一起去找,却见谢闻远自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奄奄一息的萧凤清。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安珏焦急万分,生怕师妹有个三长两短,回去没法跟师尊交代。谢闻远像丢了魂,无论问什么也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盯着萧凤清惨白的脸,神色悲痛中带着恨意。
安珏来不及多问,萧凤清的伤势耽误不得,虽然有丹药续着一口气,但终究不是解决的办法。安珏叫其他几人守着萧凤清,驶着仙舟往回春谷疾驰而去。
经回春谷诊治,萧凤清左手上的剑上深可见骨,右肩的伤痕倒是不算严重,唯有腹部的贯穿伤极为严重,内脏几乎被剑锋绞碎,若非他已经结丹,这样的伤势根本没法支撑他来到回春谷。
所幸,在来的路上,那两枚续命丹药起了些作用,他的金丹也在尽职尽责自行修补着经脉,经过回春谷救治后并没有生命危险。
唯一比较难缠的就是他中了一种不知名的奇毒,那毒会让人四肢无力,逐渐丧失五感,最终难以喘息直到憋死。
为了解这奇毒,连回春谷老谷主都被惊动了。老谷主与华阳宗宗主有些交情,听了白希音自报家门后很给面子,叫上自己的得意弟子们一齐研究解毒之法。
老谷主直言制毒之人阴狠歹毒,花了两日才炼制出解毒丹药,总算赶在那毒要了命之前解了干净。
萧凤清足足昏睡了六日,谢闻远也守了他六日。守着守着,谢闻远总算是想明白了些。这些年来,他太依赖殿下,以至于他下意识觉得殿下是完美的,在他眼中殿下无所不能,只要有殿下在,他可以永远都信任并依赖殿下。
在殿下“亡故”的那段时间里,他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又将这种信任和依赖寄托在“公主”身上,一直逃避着原本早该他自己承担的责任。
在得知殿下没死以后,在意识到自己身上还藏着另一个人以后,他也认定了有殿下在就不会出任何问题,却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想要杀了殿下,那个人会用他的身体、他的双手,伤害他的殿下。
明明自己年纪比殿下还要大些,却一直躲在殿下的庇护之下,心安理得地逃避着一切。谢闻远对自己的软弱无能悔恨不已,心中暗暗升起一个念头来:
他不能再一直躲在殿下的庇护下,当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了。他早该让自己成长起来,成为殿下的后盾,成为能够与殿下并肩的、能保护殿下的人。
除此之外,他还意识到了另一件叫他辗转反侧、难以启齿的事。
那位跟着老谷主一起研究解毒之法的小师姐告诉他,如今毒已经解了,萧凤清身上的伤也不至于要了命,只是流了太多血,需要静养几天才能慢慢恢复,让他放心先去休息。
谢闻远向她道了谢,却并没有离开,固执地守在床边不愿离开。待萧凤清醒了,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他。
醒来后萧凤清恢复得很快,没两天就能活动如常,只是他常觉得伤口疼得难受,赖着不愿意多动弹。谢闻远记得医者嘱托,想叫他多活动,见他疼得面色发白也不舍得逼迫他,最终只能去求助给他疗伤的小师姐。
那位小师姐名叫秋露朝,是回春谷里医术最好的一位,也是老谷主最得意的弟子。平日里她并不常在回春谷中,也是萧凤清运气好,正赶上这位秋师姐回谷的日子。他醒了以后秋露朝来看过两回,见他恢复得不错,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知道他怕疼以后,秋露朝笑了半晌,掏出一瓶止疼的糖丸给他:“这原本是我在凡间行医时炼来哄那些怕疼的幼童的,没想到你这么大年岁,竟也需要这种东西。罢了,这瓶留给你,只是不要多吃。还是要早点下地活动为好,对你伤口有好处。”
有了那糖丸,萧凤清总算是愿意下地走动了,师兄师姐们也来看过他几次,见他没什么事,也没多打扰他休息。
能下地活动以后,萧凤清原本想找师兄说继续出发的事,谢闻远却怕他尚未痊愈,舟车劳顿之下伤势反复。萧凤清无奈,想让安珏帮忙劝他,安珏却也支支吾吾说着再留几日。
谢闻远的心思萧凤清能明白,师兄的想法他却看不懂。安珏只叫他好好休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似乎只是想确认师妹如今毫发无损,好回去跟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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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差一般。萧凤清向祁钲暗暗打听,但祁钲也不知道安珏在忙活些什么。
萧凤清不明所以,但耐不住谢闻远与安珏轮番劝说,最终也答应再休养几日。这些时日谢闻远几乎寸步不离守着他,连下地活动时都要绕着他,几乎把萧凤清当成了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说话都轻声细语了不少。
回春谷中景色宜人,秋露朝将他安顿在一隅小院中,每到午后阳光正好时,谢闻远就拖着藤椅安置在院子里,让萧凤清能靠在上面晒太阳。院子里晒着些不知名的草药,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让人心神安宁。
萧凤清靠着藤椅,谢闻远就在他身侧搬了个石凳坐着,较萧凤清矮了些。他一会怕殿下热了,一会又怕殿下渴了,又是扇风又是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萧凤清对他的百般呵护有些不适应,但谢闻远格外黏他,叫他产生了几分隐秘的欢喜。萧凤清猜到谢闻远应该知道了真相,有人借谢闻远的身体重伤了自己。
他一时有些摸不准谢闻远的想法,旁敲侧击想安慰一下,话才一提起就会被谢闻远岔开,更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谢闻远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只是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轻声说:“我明白的,殿下不用多说。”
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缘故,萧凤清的手比往日更凉一些,只感觉谢闻远脸颊滚烫,仰脸看向自己的眼神柔和又虔诚。
萧凤清怔然,心跳像是漏了拍,乱得很。他一时不敢看谢闻远的眼睛,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略过鼻尖,最终落在那淡粉色、柔软的、湿润的嘴唇上。
鬼使神差一般,萧凤清缓缓低下头,轻柔地落下了一个吻。
谢闻远瞪大了双眼,萧凤清双目微阖,长睫轻轻颤抖着,遮住了他的视线。那吻如羽毛般略过,快得谢闻远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萧凤清不敢看他,飞快抽回自己的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起伏的胸膛与通红的侧脸却暴露了内心。谢闻远呆在那里,如同石化了一般,连眼睛都忘了眨一眨。
我怕不是失心疯了……萧凤清恨不得立即学会什么时间回溯之法,好叫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怎么能这般……这般轻薄谢闻远!
他的脑子像是被人塞入了一团乱麻,若是墙上有个缝,他一定第一时间钻进去。他不敢去看谢闻远现在是什么表情,连猜也不愿猜。
直到他感觉自己的尾指被人轻轻勾了一勾,回头一看,谢闻远微微偏了头看着他,小声问:“殿下为什么亲我?”
萧凤清呼吸一滞,只觉得自己的体温从未这样高过,仿佛整个人都烧起来一般。谢闻远仍在等他回答,他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殿下不愿回答,那……”谢闻远忽然抬头,向他稍稍靠近了一些,一双眼睛像映着阳光般明亮灿烂,声音低如耳语,听起来还有几分不好意思,“那殿下能不能再亲一下?”
23.第二十三章
“你不许再看我了!”萧凤清有些恼,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脑袋扭到一边,连呼吸都乱了。谢闻远眨了眨眼,睫毛轻轻扫过掌心,勾得人心痒痒。
两人僵持不下,直到祁钲风风火火推开了小院的门,看见眼前这一幕后知后觉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萧凤清让他吓了一跳,这些时日很少有人来打扰,他都快忘了自己还需要幻音术,惊得哆嗦了一下,声音差点没夹住:“二师兄?”
谢闻远听见动静也跟着回头看去,祁钲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纠结地原地踏步。
“干什么呢?”白希音从他身旁走过,不轻不重在他后脑拍了一下,身后还探出魏长千的半个脑袋:“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堵在门口不进去?”
“没打扰到你们吧?”祁钲调侃了一句,跟在白希音身后迈进院子里,顺手把魏长千的脑袋往后按了按。魏长千扒拉开他的手,重重“哼”了一声绕开他的阻拦追上白希音,一屁股占据了院子里仅剩的石凳。
祁钲骂了声“小兔崽子”,干脆往白希音身后一站,脚上一用力将魏长千连人带石凳推出去一米远。
魏长千踉跄着差点从石凳上滚下去,气得张牙舞爪就要往他身上扑。白希音瞥了一眼胡闹的一大一小,朱唇轻启丢下一句“别闹”,顿时两个人都老实下来。
“若是恢复得差不多,我们也该准备出发了。”白希音说,“不过这些日子很少看见你们师兄,不知道他去哪了?”
她一提起,萧凤清也不清楚状况,原本以为安珏一直跟他们在一起,没想到他们也不知安珏去向。
“真不知道大师兄去干什么了,丢下师弟师妹们不管,可怜我们小师妹,受了那么重的伤……”祁钲说着说着都快唱出来了,白希音一个眼刀飞去,他又立马老实下来。
自从得知萧凤清没有生命危险,安珏就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出来看看师弟师妹们还活着没有,然后又不见踪影,将两个动不动就掐起来的烫手山芋一起丢给了白希音,叫白希音苦不堪言。
不过这几日白希音也初见成果,只要她板着脸训斥一声,祁钲和魏长千这两个人都能消停片刻,让她能获得短暂的安宁。
谁也没猜到,安珏这几日到底去了哪。
“安师兄,安珏,安哥哥,你别再缠着我了,我不可能跟你们一起走的。”秋露朝被安珏缠得紧,对着他拜了又拜,“我的入世历练还没结束呢,这回只是回来补充一下用完的药材灵植,恰好遇见你们罢了,跟你走像什么话?”
“我们也是历练,你也是历练,一起上路还有个照应。”安珏已经来来回回劝了上百遍,秋露朝仍然不答应。
他几乎要将所有理由都找遍了,最终实在没办法,将萧凤清搬了出来,“连你师尊都说阿清中的毒刁钻,万一余毒未清,我们走后他再有什么危险,我们来不及回来怎么办?”
“不可能!你可以质疑我,但不能质疑我师尊的医术。”秋露朝白了他一眼,绕开他继续去整理晾晒的草药。
安珏叹了口气,动手帮她搬运起晒药的箩筐,继续循循善诱道:“你看,我这师弟师妹都是不省心的,我才一眼没看住就伤成这样,还好这次来得及时,若是再受伤,有你在也更放心些。”
“有医者在也不是叫你们放心受伤呀!”秋露朝见他提起师妹,原本想要纠正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顺着他的话头回答,“你不要再缠着我啦,我不会跟你走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跟你走”这几个字叫安珏听进耳朵里,突然莫名红了耳尖。
“朝朝,好朝朝,就当是为了让我省省心,一起走吧。平日里还好,华阳宗自己也有医修丹修,又有宗主和长老们坐镇,那几个皮猴闹上天也不怕。如今出来了,也就白师姐能帮忙约束一下,没有你在身边,我属实放心不下。”安珏柔声劝着,一副要诱拐两家少女模样。
“几年不见你怎么这么磨人了……”秋露朝推推他,叫他不要再磨着自己转圈,挡着她将箩筐放上架子。安珏很有眼力见,立马接过箩筐,将其安置在木架高处,动作麻利的同时嘴上也不忘说话。
“之前邀你来华阳宗瞧瞧,你说要历练不得功夫,现在既然都要出门历练,同行不是刚好吗?还是说,难不成……朝朝不想每天看见我?”安珏垂眸看着她,阳光透过树荫照映着他的眉眼,神色温柔极了,瞧着像是某种会蛊惑人心的妖精。
安珏的骨相其实很优越,只是身边有祁钲这种皮相看着野性桀骜的俊郎男子,也有谢闻远这样端庄温润带着书卷气的年轻人,他的长相确实不算十分显眼。
但是此时此刻,气质沉静眉眼温柔,又带着几分祁钲与谢闻远都没有的成熟稳重,这样的人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难免惹人脸红心跳。
秋露朝让他说得脸色绯红,故意扭过头去不看他,嘴上依然不放松:“不行不行,不去不去……你不要再缠着我啦!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
说罢,她将手上的箩筐一股脑全塞进安珏怀里,丢下安珏一人快步跑开了。安珏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笑着摇摇头,将箩筐一一分类摆好,余光扫到远处墙上探出来的四个脑袋,心里一惊,也不知他们在那边看了多久,都听到了些什么。
“都下来,鬼鬼祟祟像什么样子?”饶是安珏活了这么些年也有些不好意思,私下里厚着脸皮什么都能说得出口,真让师弟师妹们瞧见了也有几分羞耻。
他板着脸训斥了一声,四个人排着队从墙头下来走到他面前,低着头乖乖听训:“阿钲你带头胡闹也就罢了,阿清伤才刚好些,怎么也跟着他们一起胡闹?阿远不管你,你们还带着长千一起,长千才多大?叫我说什么好,还学会听墙角了?”
“原来这就是师兄之前嘱托的,要和丹修医修搞好关系。”被规训了萧凤清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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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大师兄的脾性早已了解透彻,此时还故作恍然大悟状,调侃到。
“少拿我寻开心了。”安珏也没绷住,笑骂一声叫谢闻远赶紧领着他回去休息。该活动的时候萧凤清总说浑身上下哪里都疼,耍着赖不愿意动。有这种看热闹的事,他爬墙倒是比谁都迅速。
幸亏几人发现他们两个的时候,谈话已经接近尾声,只听见了些“难道不想每天见到我”之类,并没有将前面对话也一并听去。
祁钲揽着魏长千的肩膀大笑着离开,萧凤清原本也打算跟着谢闻远一起回去,目光一落在谢闻远身上就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那仿佛鬼上身一般的吻,以及谢闻远的那句话,顿时又感觉自己脸上烧了起来。
谢闻远歪了歪头看着他,眼睛明亮又澄澈,看着单纯又无辜,只有萧凤清自己凌乱得很。
“你太坏了,闻远。”萧凤清小声抱怨,“太坏了!”他说罢快步向前走,想要将谢闻远甩在身后。谢闻远小跑着追上他,脚步和语气都带着雀跃:“殿下还没回答我呢,殿下!”
“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萧凤清连疼都顾不上了,脚步越来越快,眼见着快要跑起来了,谢闻远追上他,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讨好似的说:“殿下慢点,等等我。你的伤还没好,不要走那么快呀!”
萧凤清果然还是放缓了步子,没忍住将他勾着自己的手指攥在掌心,轻轻“哼”了一声。谢闻远亦步亦趋跟着他,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殿下哪里都好看得要命。
萧凤清板着脸,泛红的耳尖却暴露了他,谢闻远越看越觉得心如擂鼓,话就藏在嘴边,无论如何也忍不住想说出来。
“我能不能问个别的问题?”谢闻远道。
“什么问题?”萧凤清反问。
谢闻远突然顿住脚步,拉住了不停向前走的萧凤清,面对着他微微仰着脸,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期待:“殿下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说这话时,谢闻远的眼睛亮极了。他本就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眼型圆润,眼尾下垂,自下而上看向萧凤清时,像是萧凤清在二皇子府中见过的幼犬,毫无攻击性,却极具杀伤力。
萧凤清肉眼可见地慌了,他原本就肤白,又敷了一层薄薄的粉,如今却是脸红得十分显眼。谢闻远被他这副反应逗笑了,他原本以为殿下无论面对何事都游刃有余,如今看到这样的殿下,只觉得可爱得紧。
他笑得萧凤清有些恼,原本想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再笑,不知怎的一触碰到他的脸颊就改成了双手捧着。萧凤清就这样看着他,忽然低下头,再次吻上了他的唇。
微风乍起,卷着草木的清香吹拂而过,将两人垂落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两个人谁也不会接吻,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贴着。谢闻远睁着眼睛看他,长睫颤动着,昭示着他紧张的心绪。
半晌,萧凤清放开他,低声埋怨道:“没良心,这些年白对你这么好……怎么可能只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