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闻君若初相见》
1. 第一章 初于人间火
晨光透过木窗支起的缝和薄薄的窗纸刚好将面前这人打了个满怀,被举起的瓷碗在光下一时剔透如玉般。衬得那只托它的手更加纤长、骨节分明。
白君若还是不大习惯和这人相处,还没开口手里又被塞了一块枣泥酥。
“尝尝,店小二专门还跟我说道了几声的。”
遂闻这人今日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白君若心里还在暗暗调侃着,依旧应答一声去试这枣泥酥。
倒是遂闻,盯了他许久:“你穿这身还挺适合你的。”
白君若的心思还没收回来,听闻倒是愣了有一会,下意识低头瞧了眼。这衣服还是遂闻托店小二买来的,是很简单的裙掩衣的款,外层的交领长衫上绣着墨绿色竹纹。
单看衣服其实不是多华丽,但的确是合适的,同他以往在蓬莱时的着装风格是大差不差。
不说白君若现在看着就算个六岁的小屁孩,对外貌并没有什么看法,更别说很明显,对外貌注重的另有其人……从他被遂闻捡到起,白君若自己都感觉得出遂闻对自己明晃晃的欣赏。
回想遂闻此人虽然贱得格外有水准,穿衣配饰也是骚包得很,但她自己也是实打实的有副好样貌。
抬头看去,遂闻绣有云纹的发带正落在光照里,从发丝连着一片槿紫色便装都成了金灿一片。
遂闻大多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其实不笑时嘴角就常是垂着的,眼尾上扬,眉宇间的骨相也都是极为优越,分明是淡漠疏离的长相,却偏偏生了双笑眼。
英气和美在脸上不分伯仲,雌雄莫辨也行,女身男相也可,反正光看脸确实是有些分不出性别,更别说她吊儿郎当的嚣张样。
漂亮的,但漂亮的让人形容不出,只记得她像是拂山风、江波粼,徐徐袅袅远星朦雾。模样真是……顶顶好。
遂闻随手捏起一块桃酥放嘴里,对着白君若一扬眉,“你打算怎么回蓬莱?”
“嗯……先打听打听蓬莱在哪吧。”
看着遂闻将手指上的粉渣搓掉,没忍住似的,调侃意味拉满地夸了句:“真是不错,你们这个防盗系统,还防自家人啊。”
白君若连挑食的筷子都给顿了顿:……谢谢夸奖,调侃起来连他这个六岁小孩也是一视同仁的。
要不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从蓬莱到了人界,而且长这么大完全没离开过蓬莱的,也不至于这么呆头呆脑的没点头绪。
重新开始将粥里的南瓜给扒到一边,白君若小声嘀咕着:“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奇闻异志上会记载。”
遂闻也觉得这蓬莱应该没什么地图会有,不然老早就被人们给“拜访”成著名打卡点了,依旧不停炫着桃酥。
琢磨着,将干净的一只手伸进纳物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刚好,我这有一本。”
册子上没有提名,看着挺厚,书页保存得挺好。
——元年十二。封州有一猎户腹痛而卒,其村乡者接连发症,寻医无果,以为疾病,怒极欲焚始者妻。怒曰:“众人同症,定为汝夫所染!丧者无数,汝有何脸面活!”
一外来人突现,立于枝。其人着半面,依可窥其貌美身长,着鹤纹玄紫袍,风过,发拂面,有天人之姿。道有蛇鬼入梦寻仇。蛇鬼者,为无仇而杀之蛇所化,入梦寻仇,仇者必腹痛而卒。
众人问解,其人曰:“以土地公、城隍爷拜之,驱阴煞即可。”
众人从,遂症解。
后知,此村以食蛇为乐,常杀无冤无仇之蛇,曾后山留有祖辈祠堂为镇,前日为大雨冲塌,故冲阴煞。
其人离时,众人询其名,曰:“吾,名闻,从声于天,汝所行天已存道言。”
……
——元年十三,觉洲现疟鬼,患病者三百六十有余,闻以玄火作法阵,其声惊天,其焰昼夜,疟鬼得以除捕。
病者,闻以东域灵泉治之。
泉难治疾重膏肓者,一妇曰:“小妇人不明事,今女未及笄,求仙者救小女即可!”
闻遂之,十三日,妇因疟疾逝,其女为邻家所养。
……
书中翻过的每一页,出场最多的便是这位“闻”,而且前两章节还好,后面对于闻的描写,那可真是越来越惊为天人,泣天地动鬼神:——墨江之上,着白袍立舟而驶,持剑刺之,恶蛟避之不及,断逆鳞,怒极吐息,激狂风。闻不避,风乃拂衣,却未移其人分毫,挥剑杀之。风未平,独立江中,翩翩公子,技巧若神①。
别的都懂,这人篇幅装成这样,白君若也是似有所感的体会到了,一时竟有些无语。
“这闻……是你吧……”
仍在吃着糕点,遂闻闻言扬起笑,张扬肆意,“你也觉得我有这人的气质?好巧。”
白君若顿时生出一股心如死灰的心梗——跟着这人,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回得到蓬莱啊……
心如死灰了,面也是一脸死样。将遂闻心爱的宝贝自传认命似的往桌上一扔,静静晒起太阳,企图晒晒这由内而外散发的死气。
遂闻就心情颇好地将书给收了回去,依旧是一脸灿烂。
剩着白君若一人跟天塌了似的无助:“奇闻异志?”
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回去了啊……
遂闻乐呵乐呵地以反问避开问题,“怎么?你就说里面记载的是不是吧,你这人不会是有偏见吧。而且这不是有预感我以后绝对能干出个大名堂来,说不定拯救世界还有我们的一份力呢,这不得提前着手一下出名后的事宜吗?”
白君若:……你这人就是纯喜欢犯贱吧。
吃得差不多,遂闻带着白君若轻车熟路就跑客栈后院去了,说是客栈这倒更像是两层酒楼,后院不是能随便进的。
但遂闻跟店小二打声招呼就掀帘子进去了。
店小二也是见怪不怪了,客气笑招呼着,“遂姑娘,老板这会的新丰酒可是酿的不错啊……”
“哈哈小二你说什么呢,小伙子你叫人家姑娘?”靠近的人不由调侃,店小二闻言一愣,也无奈笑道,可惜倒是被遂闻抢先了。
“没,就是姑娘,没叫错——”又转头对店小二回道,“既然这样,那这新丰酒我可真得去尝尝了。”
帘子垂下,将外面的话语声遮盖得细碎悉窣,后院萧萧银杏木,初夏正叶绿,叠叠层层驳影正当时。
树下人束冠浅浅,倒是和初夏颇为相配的淡蓝,见遂闻和她身旁的白发小孩,不由一愣,随后浅浅笑起。
“不知你还带了个小童,我去拿些果茶来。一会可以让他和鸢玉、鸢斐两个玩会,估计也快从学堂回来了。”
话刚说,闹腾腾的欢闹声掀起门帘便风风火火跑来。
“清哥我回来啦——遂闻!遂闻你怎么来了!我可想你了!”
“哥你别跑这么快!当心摔了啊——遂姐姐!”
两个十来岁的小孩齐齐往遂闻撞来,一时也没看到遂闻身后的白君若,就已经被遂闻上手不客气地将发顶揉成鸡窝炸毛,对鸢玉这小姑娘还是稍稍矜持了些。
陆清见状只好无奈笑笑.
白君若好奇将头探出,两小孩跟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一般,又惊又激动——几乎是同时朝遂闻开口。
“遂姐姐/遂闻!你给我们又捡了个弟弟/妹妹来吗?!他/她长得好漂亮/可爱!”
在两兄妹争论起这是弟弟还是妹妹时,陆清已经苦笑着转身看银杏了……
白君若往两人身前一站,都还没开口说话俩小孩就已经安静下来,眼睛瞪得跟饿了十来天忽然看到满汉全席似的——小、小猫?!
“我是男孩子……”
“唔!”
咚的坠地声吓得陆清赶忙转身,怕俩混球把人家小孩呼摔了——见连遂闻也跟着跪膝撑地,陆清又是一阵扶额苦笑:呵呵……
“竟、竟有如此萌物!”
白君若:……
叽叽喳喳的等遂闻介绍完,俩鸢子已经等不及带这个弟弟出去玩了。
陆清去堂内拿果茶,遂闻便低头问到白君若,“一会你愿意和哥哥姐姐去玩会吗?”
“好。”
“太棒了!”
俩小鸢牵着白君若的手刚想跑又突然想起的对视一眼,将脚步放缓冲进堂内。
风风火火抢走陆清手里端着的果茶,又风风火火掀帘子往外面跑去。
“诶——小小姐你们注意安全啊!”
小二的声音还在店里响着,也不知追不追得上这风风火火的俩兄妹。
院里顿时清闲不少,遂闻便往树下案旁一座,笑嘻嘻看着从堂内出来的陆清,眼中似乎还是那般,却又难以忽视的带着些客气,好像对谁都是如此。
“哎呀,看来鸢玉鸢斐真是闹腾啊……”
“也亏得你捡到这俩小屁孩就往我这扔……这都快有十年了吧,每回你来就没看过银杏黄叶灿过。”
遂闻笑嘻嘻接过酒,“小二刚还跟我说你这新丰酒酿得可不错了。”
陆清握杯的手一滞,又垂眸浅笑当无事发生,心中千言万语都被抑在了喉中,可真是——苦涩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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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
“萧二有想起什么吗?”
遂闻说的就是店中干事的店小二,先前被陆清无意间收留下来,失忆连名字都不记得,还自己干脆就叫萧二算了。
见过他一手山海浮动转长夜,遂闻便认出他应是北域曾灭门的山海门一派,倒是起了些探究的意思。
毕竟山海门灭门实在蹊跷,好好的名门正派怎就频频出了歹人内乱。
陆清摇头回到,“没有,还是只记得自己怎么运功。”
“陆家主家的嫡子陆衷,他三日前曾来我这要我手中那片觉州浮翼,你也知道当时觉州……之后还有什么东西是没问题的……我不可能拿给他。”
说及此,陆清戴着手套的手不由地颤抖,连声音都带上三分痛苦。
“陆衷见我装傻想大闹,却也顾及他家老爷子的脾气,不敢与人争闹,特别是他家老爷子还从哪找到个有本事的客卿,生怕他老爷子一气就不把家业给他了。”
“觉州浮翼一般人不知,我觉得其中不对,又不知你什么时候从西域佛修那儿回来。”
“陆衷?他主家嫡子怎么到这来了?你们旁支众多,他怎就得知你这有浮翼。”遂闻挑眉道。
“我也奇怪,陆衷到这说的是拿到了陆家一个商会的名额,刚好在常州分区办理,但我觉着他怕是藏着什么——连这次商船都给遮遮掩掩的不知是停靠在哪了。”
遂闻闻言垂眸思索一阵,杯沿指尖轻点。
“瀮纾江吧,他既是想遮掩不为人知,以他的作风必然会将周围的人赶走,我路上也听到不少人抱怨渔船移位的事。”
“常州停渔船的大河不多,一条是花枫江,通的去庆州上京江越的路,江越是当今首都;一条瀮纾江,刚好能过觉州……”
见遂闻一心思索,陆清不作打扰,淡淡喝着手中清酒,眼越过酒杯中清亮翠绿的酒水,最是醇香顺厚的酒却好似若有若无泛着涩……
“我找时候去看看。”
……
小巷中白墙青瓦,带上脏印的墙面却也更彰显了此处的热闹,好似时刻能从中听到人间集市的嘈杂。
成群的孩童总爱聚在此处,不管是分享,还是比赛斗嘴。白君若的视线透过身前的鸢玉鸢斐,好奇地落在对面小孩手中捏起的草蚂蚱。
抬头所能看见的天已经不似最初时如桂花般淡淡的金黄。
“看吧!我就说我编的草蚂蚱最好了,哈哈——这糖该是我的吧!”
对面为首的小孩也愿赌服输地将草蚂蚱和糖糕递给鸢斐,吸着鼻子瘪嘴,“鸢斐,你编东西最在行了,我比不过你,我们去比打水漂!”
“不去不去,天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啥?!这就早了,平时不是都出来玩这么久的吗?”
可惜鸢斐已经转过身将刚赢来的糖糕一人一半地分给鸢玉和白君若了。头都不回一个的说,“那不一样——”
这会我可是带着弟弟出来的,弟弟还这么小,肯定得早点回家,不然遂闻慢些收拾我怎么办?!
白君若看着手里的糖糕有些出神,这俩性格真的同遂闻好些像——“喏,成熟大度的小屁孩。”
记忆里抬眼看到的眸子清澈而灵动,仿佛可以印照下天地广阔无边。
依旧记得接过同遂闻一起沾染着烟火气的糖葫芦时——竟然是无措的,拿在手中晶莹像一串刚开窑的瓷器……
鸢玉见状关心问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没怎么见过这种糖。”
市集上遂闻递来的一块又一块糖每一块都是在蓬莱未曾收到过的。
闻言鸢玉鸢斐简直要狠狠怜爱了!两人又实在是话痨,吵吵闹闹的让人不由去想哪来的话匣子,一打开就这般多说不完的话头。
“遂闻真是的!老说我基础不扎实!等我学会她的功夫我也要当大侠!”
“我我我!我也要!我要当鸢玉大侠!”
“对!我们以后就叫双鸢大侠!”
“噗嗤!”
“……”
“唔!哥/妹……我觉得我好像又不行了……”
闹哄的,白君若想起她逆着光显得格外耀眼的模样,连肩上的发丝都成了灿灿的金丝……
“你在蓬莱时应该没这么热闹吧。”
带着些骄傲的话,白君若倒又明白了她的话,也如此清晰地明白了她口中人间的耀眼,星星点点是一场在平原上起的火,即使只是一点点风,都能那么容易地燎原。
……
2. 第二章 初访
等俩双鸢大侠被陆清歹徒勒令回堂内补功课,瞧见手拿糖葫芦面无表情的白君若,遂闻立马露出一幅绝世老奴的殷勤嘴脸:“哎呀,回来得这么早啊,我还说去接你呢。”
就算被遂闻这种语气天天给腌着白君若还是觉得适应不良。他是真觉得遇到遂闻简直是另一种程度上丰富了他的经历。
白君若将手里的草蚂蚱塞给遂闻。
“给你的。”
遂闻不由一愣,“你捡的?”
白君若瞪眼遂闻,淡淡的语气又轻巧地带着几分不善恼人。
“我编的!”随后语气焉焉降下,"编的不好,下次编得好了给你编个好点的。”
听起来还有几分委屈。
遂闻于是心满意足地将这只丑得跟被人碾过似的草蚂蚱收得好好的。
草蚂蚱:虽然知道不是因为我但还是好感动。
“有一种孩子没白养的感觉。”遂闻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感慨着。
却没看到白君若总是过于平淡的神情此刻扬起的嘴角。
……
常州晚上的风是大了些,遂闻的衣诀也被吹得飘动不停。抬头微微眯眼,便看清了一艘头尖体长、上窄下宽的广船。
风将遂闻两侧掉下的发丝吹拂在她的脸颊上,与勾起的唇时不时蹭蹭。
遂闻随风一跃,嘴微微开合,御风之咒便已生效,万风吹落的细叶只是一刻为束发之人所踏,便足够这人腾空跃起。
遂闻半蹲在广船外窗沿上,单手为自己系上黑色蒙面。指尖轻扣上船窗,一缕看不真切的金线迅速从船窗缝隙挤入。
将手轻覆在金线的中心,听着灵力传来的声响,悉窣得难免嘈杂。
“陆公子,我只是想来看看月白……”
“哎呀,这有什么好看的,既然鄙人答应了将方公子的爱犬接来治疗了,再说了,那狗得的疫病谁说不会染人呢?喏,方公子是不知道,现在除了负责的医生,连鄙人都看不了啊……方公子就放心吧,鄙人既然答应了,那必然是好生待着呢。”
“陆公子,我……”
“话说起来,方公子可是将商会的布置给搭整好了?”
“这…还差些地段……”
“商会的布置本就比较重要,处处都不能马虎了,不然可就是丢了陆家的脸呢。想来也肯定累着方公子了……方公子就还是好好回去歇歇。等月白好了,鄙人肯定第一个告知公子。”
这陆衷说话一听在欺负人。
清晰感知到船上有着看守的灵修,施上隐身咒与幻形咒,依照灵线传来的灵感,遂闻将商船向内的舱道走得可谓一个轻车熟路。
手抚过身侧的隔墙,微微擦过便顺着道路离开,壁上的金色灵线无声地一缕缕抽离,似霓裳羽衣上绣鹤的金丝过绸。
手指划过拐角处,遂闻压低眸子,后瞥一眼,随即身影便被完全遮挡。
空余一条过道好似还带着些悉悉簌簌的言语未歇。
……
“哎?咱一会换了班要不要去天辰街喝点?”
“嘶——你可真敢说哈,陆少爷都跟人老板吵了一架来的,你还去啊?”
只是自己连提醒都怕被万一有人路过的听去了,可惜对方的语气听上去倒是阴阳怪气。
“哦~然后呢?他奶奶个腿的,天天就搁这儿守着,这有他个啥啊,这么大个船开个窗会死啊?”
"……"
坐着刚埋汰完的束发修士将空空的酒壶甩得一顿一顿的,仍是一滴也出不来。
顶着青得发紫的黑眼圈,抬眼打量跟自己一样倒霉被分到这连个窗户都不给开个的破船上……换班了还不准离开久了的同事。胡子拉碴眯着眼带着嫌弃的目光。
“大兄弟,你哪出来的?”……怎么规矩得跟个鹌鹑似的……
鹌鹑兄弟“呃”完才答出来:“不知道……我师傅见到我之后说我不错,见我自己入道了,就给了我本《灵洲修士指南》”。闻言遂闻不由默地偷笑一声。
“那你还接这么奇葩的活,你一个士修……”感觉不出来这地邪门的吗?
很显然,对方真没感觉出来。
“其实我就是家里穷,本来想读书谋条出路的,结果科举没考上就入道了,刚好这不是招修士吗,就来了,嘿嘿。”
束发修士扯嘴一笑,虽然人有点憨憨的,但感觉也不是很机灵。
束发修士也没再多说,撑着膝盖起身换个姿势瘫着,还要顺手将裤子上粘的灰给拍掉,“那你跟我去不?”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也反应平平,管他呢,怎么都可以只要快点让他下班就行……
见两人谈论完后就又各自寂静,一个站着老实看岗,一个就正大光明地开睡摸鱼。
遂闻瞄了眼已经睡着了的束发修士,不由在心里感叹了句同道中人啊……口中默念着敛息咒和瞬息。
周遭环境依旧安静听得到港口的浪翻潮击,原还在暗处躲藏地遂闻下一秒已经出现在了那位“士修”身后,对方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一愣遂闻已经单手抚住对方脖颈,浓厚纯粹的灵力迅速发动,便意识模糊地倒下了。
“唉…可真是不好意思啊,你也是……”
遂闻捻着指尖转头看向低处的束发修士,说着“不好意思”地将自己横抵在对方出刀动作的脚挪了挪,霸道地替对方将剑收了鞘。
束发修士知趣极了,平复好被对方一瞬间的反应和威压激出的心悸。缓缓将带有手套的双手举起,扭眉带着些不确定地开口:“禁罚司?”
遂闻倒是没有收回脚,单手持剑摩挲着剑柄上的花雕,“朋友可真看得起我呢,要我真是禁罚司的人可就不用愁为点生计累死累活了。”
显然遂闻的话让对方误会了,神情中对这位身手不凡的朋友充满了理解,甚至还想下意识点个头。
"是,这年头钱真不好赚……"话到这还用余光瞥了眼已经倒地“牺牲”的士修,再看向遂闻时已经满眼的坚毅,“小兄弟,傻叉陆衷的商业机密就在这条路沿着向右拐的第三个房间,中间有三个看守,祝小兄弟一路顺利!”
遂闻听得连连点头,眼神中是同样义无反顾的坚毅,甚至还能从她澄澈的眸子中看出几分敬意。
……
“唔……唔!……”
束发修士似是眼角含泪地放弃从被堵住的嘴里再发出声响,也不再试图挣扎束缚了,勾勾唇闭上眼皮,一副心累想睡想摸鱼地又瘫上了……这家伙可真是谨慎啊,娘的,就不该同意这傻叉邪门的活。
遂闻沿着路直接右转,倒也不是因为束发修士的指路……这点灵力浑浊的变化,但凡是的视沐境心境的修士都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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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个惯会骗人耍心眼的。
看守的确有三个修士,身上的敛息咒还有些时候,隔了些距离,看守的修士并没有发现遂闻。
阴影笼罩着遂闻,幻阵生效很快,像极了一张疏密有致的蛛网,将人的思绪粘连在了网上。
几人好歹都是地境的身境,察觉到中招后意识也是迅速脱离,为首者刚想冷笑嘲讽这暗中之人的不知好歹,一个区区幻阵。
正当开口,却惊恐发现无法发声,咽喉苦涩,像一管水银在喉,不止咽喉不可发声,连身上各处关节穴道都已被堵,动弹不得。
三人当然都想到一块去了,看来这人不止用了幻阵,还用了毒。
正试图用灵力冲击穴道经脉解毒,却惊地发现灵力像不受控制似的,根本难以冲击到堵塞的穴位。
“别浪费灵力了,我可没下毒。”
身后传来的清脆之声听不出男女,只让人冷汗直流……没用毒,那不就只能是因为对方灵力太霸道了,硬生生控住了体内每处神门……
遂闻可没那种话交代完了再动手的毛病,将三人处理好就开始捣鼓起了被看守的房门,极品的仙司银和唐盛木。
唐盛木虽也不是那种千金难买的奢侈珍宝,但也的确不便宜,更别说唐盛木制物塑形的难度了。
“看来陆家确实有些门道啊……”
这样的炼器师都能请到。遂闻一边细致地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一边在心里感慨。
没办法,她可早就想找个厉害些的炼器师把她的骨刃给炼制一下了。
唐盛木可驱邪祟,镇凶灵,配上极品的仙司银勾出符咒,要不是门上的是反符配真阴咒,简直就是绝佳的邪灵克星。偏过头,门把手一处隐秘的槽带着几滴未干涸的血印。
门上的槽忽然发出一抹光亮,伴随着极其细微的“噼啪嗞哩”声,如火烛跳动一般。
声音在船廊中显得清晰,却一瞬淹没在翻动的浪声之中。
收回手,遂闻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微不可察地撇眉,眼中的情绪收敛得太快,甚至像是错觉。
审视完门上用仙司银勾出的符,遂闻直起腰身,啧啧活动了几下手腕。
配着银饰的护腕下,原本白皙的皮肤却像是被笔墨染过一般,有着些还未褪去的黑,蜷起的指尖还隐隐发着抖。
……
烛焰跳动,夜疏风皱。听到门外突然敲响,白君若瞬间握住浮现在眼前的银剑,扭头踏步到房门一步之遥。
“君若君若,你睡着了吗?我们今天找到个好玩的东西,鸢玉和我就偷偷拿来了。”
门外鸢斐话刚说完,鸢玉就迫不及待接上,“是啊是啊,那个先生说这个镜子能让人看到最想看到的东西,真的好神奇啊!我和哥哥都试了,居然是真的!”
等白君若都将门打开了,俩小鸢才想起来问一句“遂姐姐/遂闻在吗”。
“你们怕遂闻会说你们吗?”
白君若首先想到的便是师叔常给他说到的,俗世的大人会教训晚上不睡觉的小孩,以此来吓唬白君若立立威风。
俩小鸢眉毛一飞,立马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是啊!我们就是想给遂姐姐/遂闻看看,我们一起玩!”
闻言白君若少许尴尬地将头轻轻点过回应,瓷玉般的面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粉。
3. 第三章 识人
……
确定目前门除了用陆衷的血合阵是打不开的,遂闻将地上的几人用忘魂咒解决完对方有关她的记忆,沿路返回。
路过先前遇到束发修士时的看守处,上好的灵灯下,只有仍是昏迷的士修还在原地,断开的绳子在灯光下投出影子,早已没了另一人的踪影。
用同样的方法在士修的背上画出无形的咒,遂闻收起绳子,不做停留地离开了原地。
遂闻并没有打道回府,手上的黑印没有接着蔓延下去,伤害也并不大,遂闻却是心中的疑惑更甚。
方才的诀并不属于灵修的咒法,倘若只是凡修设下的,基本可以说是完全不会触发灵力反弹的……
……
将来人敷衍着给搪塞了回去,陆衷还带着些看笑话似的高高在上,扇风的小斯拿着红木雕花柄团扇规规矩矩地站在陆衷身侧。
"公子就是脾气好,这种乡下人怎么好意思来上门赖着不走的啊,收他东西都是给他面子了,这样没脸没皮的,公子就该直接赶人。"
“哎呀,也不能这么说,老爷子不都总是说着要广纳贤才吗?对待有本事的人多少还是得尊重些。”
举起案台上地青釉荷叶纹杯对光打量,纹路尤为清晰光彩。
陆衷说得满不在意,语气中的戏谑和调侃简直毫不掩饰,夹杂着不满和厌恶。
小斯一如既往地奉承着,这几年陆衷身边跟过的小斯不少,能让他满意还留在身边的也就只有他了。
小斯细咂着他的言语,立马又将话带着鄙夷的语气接上——“谁知道是不是真有什么本事的,要有本事还真能只混成这样吗……”说完还小心翼翼地偷瞥一眼。
原还带着些暗火的陆衷闻言倒是扯嘴笑了。
忽的,陆衷只觉心脏一梗,疼痛使得他的眉毛都紧凑在一团,心中忽又冒起了那阵无名火,像是有人在好好的火堆中添油加醋地添乱,焰火疯卷。
陆衷紧凑的眉毛高竖,面上的神色变得气愤,掩盖住隐隐的慌乱,反手向一旁挥去。
“啊!”
小斯摔后死死低着头,不敢去看,生怕又触了陆衷的霉头。
“我都说了!那间房不许任何人动,你们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看着被自己一巴掌扇开的小斯,一瞬的迟疑和疑惑在心间涌上,却依旧被席卷的火焰肆意着,任何莫名的想法都被燃烧殆尽,剩下的就只有无穷的愤怒和火气。
小斯哆哆嗦嗦地也不敢回话,更不敢开口问,这忽如其来的一巴掌属实是给他吓了一激灵。
陆衷也根本没再接着理会低头跪着的小斯,转头朝着深处的房间跨步走去。
船内用于照明的灵灯不少,将木制纯色的墙面投下一团光晕,清晰的墙面忽然像变得有些模糊,浮现出一个人影的轮廓。
虚虚实实地似乎是伸着脑袋朝陆衷离开的房间看了一眼,随即周身开始波动,像烛火燃烧滴泪般融进了船板之中……
……
遂闻感受着放出去打探的灵回归,才停下了观察指尖黑纹的动作。
“哟~回来了?看到什么了?”
船板浮出的透明影子不挺地扭动着身子,连带着一片的船板看着都开始扭动了,这场景看起来有点像烧油上腾起的一团景象。
遂闻自己的灵,看到听到的当然都是被实时播报的,但对方既然有着强烈的表达欲,那想说就说呗,反正陆衷还有些时候到这。
一顿无声的叽里咕噜,地上的扭动终于停了,消失的前一秒还要补充似的再叽里咕噜一句。
心中低沉却也轻挥手低笑着回应一句,“是,还是你日子过得好……”
估摸着时间,遂闻将敛息咒和隐身咒重施了一遍在自己身上,环手倚靠在墙上,偏头看着陆衷带着些踉跄地往这边赶。
这艘船确实很大,为了能让灵尽可能地去到更多角落,遂闻不得不往船的中心位置探灵,她也刚好确认一下周围的状况,回头就在半路上等着了。
陆衷神情上始终带着微怒,虽说在房间时说着问责的话,但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匆忙,此刻也没叫什么人跟着,就这样匆匆越过了遂闻。
遂闻感受到这人身上的气息,顿时蹙起眉头,脸都快皱在一起了——什么玩意儿在他身上啊,惹得人怪难受的。
就像忽然不知道从哪冒出了小虫子在身上乱爬似的,甚至还有些恶心感。
遂闻偏头缓步跟在陆衷身后,或许是陆衷慌乱得毫不掩饰的脚步声将身后的动静给很好的掩盖了过去。
“呃…陆少爷你怎么来了?”
剩下两人的神情也有些疑惑,倒是没来得及开口,先得到的就是陆衷的一顿不客气的问责:“我怎么来了?如果不是感觉这里出了问题,我又怎么会来?”
不等对方反应,陆衷先不易察觉地皱眉顿了一瞬,随即立马将情绪收敛起来,笑着换上一副矜贵却又好似谦逊的模样。
“唉…真是不好意思啊几位,实在是一急起来就容易失礼啊,对不住对不住啊各位。”
几人没有多问,说到底不也是拿钱办事的,面面相觑,都自发地打起哈哈找补两句。
“哈哈,是啊是啊,急起来的确是容易失礼。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大怒易失礼’吗……”
“是这个道理啊,哈哈,那什么,陆少爷是有什么事过来的吗?”
闻言陆衷笑着回应,“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好我这手头上的事给忙的差不多了,几位也守了有些时候了,刚好可以去歇歇。”
听出陆衷的话隐隐有些赶人的意思,几人当然识相地应过离开了。
“蒙重,你觉不觉着陆少爷有点……呃……!”
“啧……回头说。”收回肘击的手,低声凑近了提醒着。
他们身上带有遂闻施咒留下的灵力,对收敛了气息的遂闻并无察觉。
看着三人离开时的相互提醒的小动作,遂闻只侧头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就算是修士,这种偏远地方又能有多少是真的潇洒不为世俗所困,更别说现在灵洲界啊,最不缺的就是修士了……
直至陆衷停在了孔门前慌里忙张地握上把手,将指尖的血渗滴在槽中,也没有发现身后还悄无声息地跟着个人。
看着陆衷轻而易举地就将门给打开了。
遂闻不由挑眉轻叹,要她是陆老爷子,说不定就让这家伙回炉重造算了,多好的机关,可惜是个没长脑子的。
单手抚上身侧的骨刃上,看着打开将闭的门不自觉摩挲起来,回身微侧,便顺着门关上的“吱呀”声落步在了屋内。
手仍落在未出鞘的剑柄之上,将气息更收敛几分。
屋内布局装饰一眼看上去并不是像陆衷性格一样张扬着奢靡,甚至有些内敛和含蓄,让人一看便觉得有着韵味。
遂闻细细打量,里面的每一样物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有用的没用的,都堆砌在了这间屋子:白玉春水插屏、绿波明月绣花灯,甚至屋内还放置着一对青玉镂雕山水人物香筒仍还散发着轻微的名贵香料味……
韵味自然是有的,任谁在家里摆满了极品灵器,都能让人感叹一句“有韵味”……
遂闻可真想45度仰望天空,落下一滴晶莹而充满悲伤的眼泪:谁懂啊,感觉自己快仇富了……
陆衷仍是径直朝里踱去,走进房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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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门,也不知道暗门里有什么咒法,陆衷抬脚踏入的瞬间便再也搜寻不到他的信息了,甚至也看不见身影了。
遂闻感受着灵力变动,便想抬脚跟进去,只是接触到暗门玄关处,却是忽的身形一滞。
“又进不去了……”遂闻眯眼“嘶”了一声,合理怀疑是这房间的布置者清楚陆衷这人的脑子有多大给设计的,不然就自己看陆衷一点没迟疑的样子,就不像知情的。
遂闻带了些犯贱属性地开始接着伸手触碰暗门,被挡住还要给自己配个音:“嗞——”
唉,还是太死板了。要是自己,就得往这隔离诀上加个置换咒。这样手伸进去就能看到自己的手倒着从里面伸出来了。
遂闻这样想着还不忘用自己的手做演示般往暗门伸。
现在也进不去,遂闻干脆在这房间里四下看看。刚才就光她伸手接触那几下,就已经把施在暗门上的咒法给摸清了。
一心两用的一边反驳自己刚才的创意还不够新颖,一边思考着咒法的细节。
在上面感觉不到灵力运转的储存,就像一个回路没有能源供应的装置一样,光是灵修的咒法是做不到在完整的阵法中剔除阵源的。
除非是西域的佛修,以乾坤地形为阵,既为阵也为源。放下香筒的盖子重新合上,遂闻不由扶额。
她是真不想承认,自己大概是找到小屁孩的亲戚了……
以乾坤地形为阵,就眼下这环境布局是不可能的,更别说这是在船上,环境是带有变化的,就算是法修布置下的,周围就算是起一阵风,这阵为了平衡都得有灵力运转的细微变化。
而这些遂闻是半点没感觉到的……那就只能是灵修以外的法术了……
……
夜里风有些大,店小二将屋里的客人安排完便起身把大门和一楼窗户关上,
听着楼下传来关窗“吱呀”的声响,白君若也将自己屋里的窗合上了些,跪坐在卧榻上,将放在矮桌上的火烛往避风处移,烛火跳动,似乎还是受了些风的影响有些不稳。
风勾动起散落的白发,似一柳雪堆积。望向烛火时,脸颊被烛光映照,垂着眸犹如玉瓷染霞光。
桌上还放着俩小鸢带来的镜子,回看镜子里的画面——铜黄的镜面依旧是白雾茫茫的一片,既照不出人影,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白君若心中隐隐失望,面上却无波无澜,拿起镜子反复转着打量,想着鸢玉鸢斐的话,心中更觉不解。
“嗯?可是我们都看到了啊,哥哥看到了以前养的小狗,我看到了先前没买到的玉琉璃,特别特别神奇!就跟在……嗯……出现在面前一样!”
“……肯定是时间太短了!我们把镜子留在这,你多看会说不定就能看到了,你认真看,我带鸢玉回去,免得她说话吵到你……”
“!哥哥你明明比我话多了!”
“……”
还是无奈将镜子放下,万一遂闻也看不到呢?白君若这般想着,倒是个不错的理由。
伸出手,轻轻拢住未熄的烛火,隔绝了罅隙而涌的风。白君若转头时,风正好停息了,月华银纱般拢去。
映上他总是淡淡的模样,像不算真切的春雪,烛火因风带着些蜿转摇曳,细小的光亮在风中打转,将要熄灭时烛芯上黄亮的火星明确。
同样被火光映照着,被细琐的风撩动的,还有矮桌上几只草编的蚂蚱,未藏好的草编也悉窣的颤动。
在泄露的月光里,能看到对面人家屋檐下挂着的扫晴娘在轻轻晃动……跟吊死了人似的。
白君若:……有点吓人。
随即换了视线,夜色晴朗,而月皎皎清。
……
4. 第四章 偏镜
遂闻将陆衷这屋子看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物件,手指上黑纹也还没有褪,但也不痛不痒的,遂闻倒是真没怎么接触过这类的反噬灵力。
“啧啧啧,陆衷还没检查完吗,一会他出来我就先把他打晕扒了,看看通行器是个什么玩意。”
遂闻觉着这上面咒法和她以前闲出鸟来搞的个小咒法差不太多,至少原理一样的,感觉这施法人也没多上心在上面啊……
守在外面也说不上多无聊,反正陆衷出来时遂闻还是挺有兴致把他扒了看看身上有什么宝贝。
陆衷出来时面上还带着愠怒,估计是认为有不守规矩的看守自己动了门上的机关。
遂闻面无表情地猜想,顺便将人打晕了……
作为一家继承人,确实是挺窝囊废的……天地可鉴啊,陆衷出来时敛息咒和隐身咒都差不多算失效了的,就算不是修士这也并不是很难察觉的。
遂闻:摇头、叹息、感慨陆家发展兴危,并认真翻找对方储物袋。
可惜除了一堆可以让遂闻用来劫富济贫的东西,和暗门上气息呼应的,她是一件没找到。
翻找时还不忘查看陆衷的神识,很明显是有恶崇滋生的痕迹,但恶崇这个东西,人有恶念就会引来恶崇滋生,遂闻打探灵识的目的并不在这,倒也就没多管。
循着暗门上隐约存在的气息,在陆衷一片荒凉的神识里找到一处耸立在盆地里的青绿色山峰,很明显是施法人留下的一处印记。
对方留下的不过是用灵力竖直的一笔,像极了随手拖拽出的一竖。
打量一眼周围空旷荒芜的灵识,又像是在打量着地上这个傲慢的陆家大少爷。
遂闻伸手用灵力在陆衷眉心取出一滴鲜血。
收敛住自身的灵力与气息,一手托着被灵力包裹的血珠,一手握剑,迈步跨进屋内的暗门。
独留陆衷身下的影子还在恋恋不舍地扭动几下。
暗门往里走直到看到空间开阔起来,壁上的雕金灵灯差点没给遂闻闪瞎——他是皇帝吗?
环看四周,依旧是富死人不偿命的德行,只是注意着屋内流动的小型喷泉,遂闻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以及辨别着从喷泉里不断主动向外散发的水汽。
遂闻立刻将灵力覆盖在两人身上与外界隔绝起来。
在地毯下找到一条向下的木门,往下漆黑一片,遂闻没有妄自照明,而是依靠灵目夜视的灵敏感知力视物。
一笼一笼被锁起来的动物,粘连了血块和廉价饲料的毛胡乱打结,瘸腿的,断尾的……再往里看,是长着毛和鳞片的游鱼、猴尾的猫……分着区域给圈养着,除了体内的大量灵力灌注,身上怪异的地方也有着一种无比怪异的灵力残留和缝合的痕迹。
普通动物是承受不了大量灵力灌注的,因此这些动物都多多少少呈现着将死之态。
空气中腥臭味在香薰的掩盖下,像是一根攀生的寄生藤,依附于萦萦的上等香下,是腥臭的,泥泞的,参杂着恶心。
只是看清的一瞬,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荒谬想法:陆衷……是想造物吗?
深处被单独隔开一个笼子,对比其他动物,能从灵力滋生的纯度辨别出应当是经历了多次灌注缝合,但在生机上却比其他将死之态要好得多。
遂闻轻唤一声“月白”,果然有反应。怪不得陆衷找理由搪塞,在他看来这不就是最接近成功的一例实验品吗?
浓烈的恶崇突然四面八方地涌出来,遂闻用灵力护着自己,好在恶崇并不敢主动靠近天生仙人的白君若。
遂闻牵引着周身的灵力将恶崇困住——恶崇无法被斩杀,唯一有的方法也只是借着它们排斥灵力的特点用以驱赶。
恶崇在灵洲界以往都算不上什么邪祟,和空气中的灰尘一样,总是消除不了,除非多得不像话,大部分人都不会在意……
恶崇排斥灵力,更别说是浑身灵力护体的修士了,而如今恶崇几乎是实质性地冲着遂闻来,真是越发古怪了。
应付中遂闻抽空往“月白”看去,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还是施法,这会“月白”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眼睛也是紧闭的,看着像是昏迷了。
恶崇太过于浓厚,连灵力网都难以附着在墙壁上。
遂闻暗中确认位置,挥剑时转手弹指而出,铁笼发出碰撞的声响,反弹打落在后方一处刁钻的点落下。
落下的一处开始噼里啪啦的火光声响……
“咻——!”
原本像泛着黑雾的恶崇从几面突然被穿孔出一条线连接着地上的落点,瞬息间四处汹涌的恶崇都被数十道金光打散开,无数条细丝的灵力将恶崇束缚起来。
相交的每段灵力都恰到好处地能压制住靠近的一部分恶崇。
浪声依旧,只是现在还若有若无地夹杂着细微的花火炸响声。
“哒…哒……”
走进了铁笼,还能看到地上金光交汇流动的地方正正落下的一子白棋,带着遂闻的灵力与屋内其他灵力刚好形成一道法阵。
法阵顺着灵力线亮起,被压制的恶崇便也顺着向着法阵链接的一端流逝。
遂闻凑近笼子单手掐诀,将灵力从月白的天灵融入,怕引起它体内混杂灵力的排斥,遂闻只能小心顺着月白体内破损脆弱的脉络探寻。
遂闻控制着灵力往寄生在月白元灵上细密的“根”上挑去,连额上起的细汗都没注意去擦拭。
如抽丝剥茧地清除月白体内的灵力。
将手收回,遂闻转身向着屋内的一张案台靠近。
月白的元灵早就已经亏损的厉害,而且灵力寄生的程度不算轻微,部分甚至已经是给融在一起了,遂闻只能尽力将它体内的灵力清除,也不知道它最后能不能熬过来。
案台上几乎都是些浸满墨的纸张,因为层层叠在一处,上面的字大多都给晕开变得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似乎写的全是诅咒和谩骂……和一个人名?长鸿。
注意到案台上的毛笔,神情中带了些诧异,将灵力依附在上面打下记号。
侧头审察起砚台中的墨,鼻尖靠近嗅了嗅——里面有一味和她指尖上沾染上的一样,没有血液的腥味,反而像是泥土的腥味和水汽味。
在指尖搓出一跳火焰,火光下才能注意到屋内动物的眼中都有一点墨痕。
这屋子说小也不小,只是四处都堆满了贴着墙放砌的铁笼和散发着腥臭的桶,将屋子堆得满满当当。
火光跳动的声音被外面悉窣起伏的微微浪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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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盖,火光噼啪照亮到一处放置置物柜的墙上,三三两两的人物图画都被蹭上些墨印,尤其在人体经络的重要穴位上按得格外重。
“陆衷……是想在人体上搞这些吗?”
靠近图画,果然上面的墨也带着奇怪的泥土腥味。
大概陆衷现在连在牲畜上都没成功过,也就还没真在人体上搞这些,遂闻里三层外三层地搜罗确实没在找到什么奇形怪状的人出来。
探出暗门结界,陆衷还在昏着,沉默一阵遂闻到底是没给他点报复看看,先等商会搭建场地的结了工钱来……
遂闻的昏睡咒是篡改了一些走势,一会等人醒了会自己无意识回到施法时的原位重复在做的动作,记不得过程会下意识以为自己是睡着了。
确认完并没有任何记录监视的灵器,遂闻利落的从房间离开。
回客栈时刚好在窗户那和白君若打了个照面,遂闻一看他就开始嘻嘻哈哈地搭话:“哟,还醒着呢小屁孩?来快帮我看看,这东西混在一起有啥用啊?”
“随随便便的我很廉价吗……你身上沾上什么了?味道怪怪的……你杀人了?”
“!你温热的嘴是怎么说出这样冰冷的话的,在你眼里……我居然……居然已经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了吗……”
声音中全然是痛心疾首的悲恫和破碎!
“贼卢杞如芒在背…痛彻心扉,到如今成了他的矢前之的……莫须有祸难免难辩是非,望……长空月朗星稀难解我意,何去何从心中无底……①”
浅浅勾起的唇角在瞥见遂闻演戏捂嘴的手时猛地耷拉下来,猛地一阵心悸,却还是先压下这莫名其妙的难受。
白君若还没过来,遂闻就已经把东西在矮桌上摆好了,目光落到桌上镜子时微微一顿。
却依旧对白君若将手招呼两三下,“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呢?小君若快点来帮人家看下嘛~不认识就算了,主要就是想考考你,增加知识面。”
“遂闻,你手上的是什么?”
遂闻抬手毫不避讳地将附上黑纹的手指露出,虽然她不想让小屁孩看到,但真被发现提出来时倒也没太大的表情,同样也没有什么感受。
不管施法的人和小屁孩有什么关系,但对方同为仙人这点遂闻觉得已经是八九不离十的东西了。
任由白君若拉着自己的手审视着,低垂的眼眸打量得认真,明明应该是被下扇的睫毛遮盖,但遂闻就是好像看到了,或者说就像是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的异界画面……
只是一双琥珀般的浅色眸子忽然侧过的头,一眼望进像是一片无人海域,振起几只飞鸟,而天正淡色得刚好,风时涟漪,好似吹动了一峰雪满山。
思绪像是生出了翅膀,跳动起一颗心脏。
可惜收回的思绪不知道是从某一刻开始,像是隔了一片腾升的雾,或是一块正在消融的冰——难以被铭记在意于脑海,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始终无法被记住。
“你手指上的黑纹,是仙人血。”
白君若垂眸眨眼,片刻抬眸时将话接着补充道:“这是仙人血混合了鬼泣,有着吸引恶崇的能力,极易于水相溶。”
遂闻简明而客观的叙述,静静地注视着白君若给自己处理黑纹。
5. 第五章 卖镜人
“这是……什么?”
虽然里面混的东西白君若可能没见过,但仙人天生对事物中的“灵”更加敏感,大多可以通过对不同“灵”的感知判断事物。
白君若眉头皱起来,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养崇的。味犯五冲、合金水、驱五灵八慧,有北域高灵之相。”
“其他的还好说,但怎会有北域高灵的相。”趁白君若看完,遂闻也手快地将桌上的那点墨收起来,顺势掐诀将隔灵纸烧毁殆尽。
白君若摇摇头,“不知道,但也不一定,只是有些像北域上的相。”先前总在蓬莱呆着,蓬莱与俗世最“近”的就是北域,这东西感觉起来是有北域的相,但有些出入,只是确实有几分相像的。
“能犯五冲,驱五灵八慧应当是因为里面有仙人血和着。”白君若说完便安静了,遂闻抬眸平视着他,语气中已经没了那些不靠谱,“你怎么看。”
……“我师尊和师叔或许知道,但我联系不上我他们。”
遂闻没法,点点头,“嗯,那就算了,全给毁了就是了。”
似乎是太过震惊,白君若少有的失态将眉毛扬得老高盯着遂闻。
“干嘛这样盯着我,把重要的物件留着,其他的全给毁了就是了,反正既搞不清是什么,留着又只能是祸害的。”
只是顿了顿,遂闻又突然道,“对了,还可以上交到禁罚司,刚好我还是有点人脉在里面的。”
话锋一转,遂闻端起铜镜,颇有兴趣。
白君若开口一顿,还是不习惯地叫出了对俩小鸢的称呼。
“……鸢玉姐姐和鸢斐哥哥拿来的,说是从一个商贩那里买回的,可以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东西出现……”
白君若眨巴眼凑近问到遂闻,模样真是像极了好奇的小动物。
“遂闻,你能看到吗?我看不到。”
“!”遂闻简直要被这样的白君若萌死了,天杀的,这就是天地所生的仙人的威力吗?!
长呼一口气,将注意放回铜镜上,铜镜上带有极为纯粹的灵力,可惜已经被损耗得太过严重了,也的确可以确定不是凡物。
可盯了老半天依旧是没什么反应,只有模糊一片,画面和过去不清晰的老镜子没差啊。
“看不到,估计是我没什么最想看到的吧。”
遂闻对此不甚在意,闻言白君若似有所感地将头点点,两人再不去管这面模糊不堪的镜。
……
翌日清晨,遂闻是被鸢玉鸢斐两小子吵醒的,坐起身,皱眉满脸的痛苦不堪。
“我朝气蓬勃的脸呢?怎么只剩下命苦了……”
“遂闻遂闻!快开门快开门!教我们修炼!”
“遂姐姐遂姐姐!镜子你和君若都看到什么了啊?”
白君若同遂闻一个房间,却是早早就起了,这会正跟着俩鸢子搁遂闻门外等着了。
俩小鸢算盘打得噼啪响——遂闻/遂姐姐被闹醒了心情肯定不好,等她一出来就看到君若这萌萌的小脸!肯定什么气都没了!
嘻嘻——
“……”
看着眼前被打扮梳着小发辫,稍稍红脸还几次抬眼望自己的白君若……
“啪!”
俩小鸢吓得一惊,迟疑着去打量遂闻的脸色,但捂脸的手几乎给挡得完全。
命苦和幸福是怎么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
遂闻卒……
见遂闻没有别的动静了,俩小鸢又开始闹腾起来,生生把遂闻拽到后院,献宝贝般将东西给遂闻看。
空地上稀里哗啦的简直可以说十八般武……器都在这了。
“遂姐姐你说我们是用那种武器入道啊?这可是我们找陆清哥哥好久才同意的。”
“是啊是啊!”
目光对上躲在一旁假装无事发生的陆清——清秀的脸上此刻十分标准地露出苦笑。
“咳咳!这事吧是由不得我的,你们、对你俩!”
从被吵醒的状态中回过些神,遂闻对他们笑道。
“你们得自个先找找什么是你们擅长的,当然,也不一定用武,书法、厨艺皆是可以的。只要你们能从中有所感悟,便能入道。”
“啊?这么简单?”
遂闻不由弯腰噗嗤一声,“简单?这可不简单啊,有人终其一生都不知感悟具体是什么,找不到自己的道。”
鸢玉将手搭在放她头顶的手上,皱眉瘪嘴,“那遂姐姐我要是一直找不到道怎么办……”
“那也是道啊,叫无为。”
好在俩小鸢还是在陆清的劝说下暂时放下心头忧虑,也不强求着马上就能修炼。
“对了,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
遂闻跟陆清打过招呼,自个偷摸去了不少回陆衷的商船上,除了俩小鸢时常抱怨见不着遂闻,但还是在遂闻把白君若扔他们后,大度地表示大人有大人的事,咱小孩不参与哈。
“君若!快来!这的蛐蛐可大了!”
“小声些!别吓跑了!”
白君若扬唇笑道,“好。”
至于白君若忽起的心悸,回想当时,依旧不解。心像是被突然长出的刺生了根,成了增生的一片痛,不知道心悸之后的名字,却好似不死不休
白君若想得认真,但还是跟着俩小鸢从东跑到西,也不知道鸢玉是怎么把夫子收走的弹弓给摸回来的。
“看着啊——”
石子从弹弓射出,似惊雨忽坠般擦过枝头梳羽的麻雀。
麻雀从枝头落下,众人便一哄而上地去围着人群中的鸢玉,一时也无人在意石子的落处。
“哇——鸢玉你好厉害啊!”
“是啊是啊!‘咻’的一下就打中了!”
“……”
看着鸢玉鼻孔朝天的模样,鸢斐白眼一翻,“鸢玉!我们又不是来看你打弹弓的,快点走了啊!”
“哦哦,来了来了!”
“一拿到你的弹弓就巴不得往林子里过夜……”
三人单独往街上去,一路上鸢玉都不停用弹弓四处瞄,还不停往鸢斐肩上拍。
“哎哎!你们说我就选弹弓怎么样,我就用一辈子弹弓修炼!”
闻言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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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停步眼睛一瞪,也不管肩膀上火辣辣的痛,握着鸢玉肩就试图将她摇清醒。
“你疯了吧!?弹弓??你出去喊出看招然后就掏出个弹弓,你是想笑死你的对手吗!!”
“呃呃呃呃——”
“其实……除了不太正常外这也正常的……”鸢玉挠头为自己辩驳到。
毕竟灵洲界修士这么多,入道的方式各有不同,总有不太一样的。
白君若倒是认同,他还没见过用弹弓入道的,目光落在鸢玉匀称高挑的身形上,其实暗器鸢玉应该可以试试。
鸢玉鸢斐两人实在能掐,路似乎都变长了,好在白君若并不觉得厌烦,尤其是街道的吆喝谈话声迎风穿过时。
“君若,我和哥哥就是在前面见到那个商贩的,他说不定就能知道你为什么看不到东西了。”
“对,他肯定还在的,我看他都在那个巷子摆好几天了,我们当时怕被骗,问了他什么时候走的。”
白君若便乖巧地点过头朝鸢玉手指的方向看去。
“镜子不卖,我也不卖,买家是女的也不卖。”
两处认真搭建的摊位中间突兀潦草空出一处空间,就用一张布盖在地上,男人带着草帽盘腿坐着回应面前搭讪来的男子,布上同样放着一块镜子。
光在男人脸上投下不规整的阴影,半阖的眼在阴影中更加深邃,眼角一滴痣,似乎看谁都不甚在意。一身玄衣带绑,从手臂到大腿,却将佩戴的物半遮半挡,唯一能看得清楚的就只有一只不大的酒葫芦,沾了些像墨汁的痕点,看着也很是潦草。
实在算得上风神秀逸、玉貌清扬。
跟睁不开似的眼撇过几人,兴致颇为不错打来招呼。
“哟~小友怎么来了?”
目光撞见白君若时倒也没多大反应,依旧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桀骜。
可惜同遂闻的灵动不同,眼中始终若有若无的给人阴翳之感。
“孚沉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吧,我们昨天在你这买了镜子,你说能看到最想看到的,要是看不到怎么办啊?”
“嘶——看不到的话我把钱退你?”
见男人伸手往腰间的纳物袋找去,鸢玉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想说怎样才能看到呢?”
男人这才摸着下巴打量几人,“怎么会呢,虽说那镜子的灵力被损耗不少,但应当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用完了吧……”
抬手挥过,地上的镜子便自己飞来手中,“我这还有一面新的,可以给你们试试,也是一样的效果……你们是谁需要呢?”
白君若闻言向前接过镜子,细细看去,除了雕花的纹路更加细致,满是灵力萦绕,与先前一面并无过多区别。
不过眨眼一愣,恍惚便起了雾,朦朦一片,像是有人打翻了天船,月华与人间搅和模糊一片。
满幕银装华色,到头回神才知,是细细的雪漂泊了满目,听到的是谁的声音,雪后是谁的身影——“三千三百二十一、三千三百二十二……”
稚嫩的、倔强同哽咽杂糅一处,生生像是在心头破了处口子。
“……”
6. 第六章 不知谁
意识猛地回笼,像是离体的阳魂历经千山万水回到身躯般,白君若面上唯有不解,心头涌上的情绪不过瞬息便退潮而去,由不得半分明了。
见几人都是好奇探究,白君若仰头望进男人眸子,“我还是没看见什么,但我听到一点点声音。”
男人长眉单挑,接过镜子倒也没再多问,只颠这镜子无奈哀叹。
“唉,那我也爱莫能助了,要是你们觉得被骗的的话,我还是可以把钱退给你们……就是可惜我才找来的这面新洛神镜了,灵力是耗了大半。”
闻言鸢斐连忙拉着两人回跑,扯着嗓子连头也没转过地打哈哈,“不用不用!我们先走了啊——”
再不走让我们赔他镜子怎么办啊混蛋——
“哦行——我这几天就走了,你们要还想退钱……”
“不用不用——”
白君若被拉得突然,好在半路施了个小法术,算是跟着飘了这么个路。
白君若一路思绪未静,那人的身上怎么有遂闻的灵力波动?
回想遂闻这几日,虽不是每天,但大晚上也没少去打探,走过未通地砖的石路,纤草杂生处不时与衣料磨过,发出嘶嘶声响。
……
今夜倒是少有的风平浪静,似乎连夜色都更为浓烈,
遂闻这回溜达可真是再明目张胆不过了,打的主意就是发挥一下自身的友善,见一个绑一个的来问问。
可惜是真没遇到什么人,之前人还是不少,溜达还是有几次被察觉的意思。
“哟~小兄弟,又见面了哈。”
“谁说不是啊……”
没等遂闻接完话,骨刃就已经快贴上脖颈上了。
束发修士依旧是吊儿郎当得很,刚好往后躲身避过了擦来的刃,心有余悸地抹抹脖子,“哇,感谢大人不使灵气啊。”
不然脑袋脖子已经可以分家了。
遂闻也是笑笑,骨刃意思着给往回收收,不问对方身份和来历。
“陆衷和船上那些被雇来的修士呢?”
“哦,修士被打发走了,陆衷不知道,应该是打算把船上的东西全给毁了拍拍屁股走人吧。”
“拍得干净吗就走人。”遂闻话锋一转,哀声叹:“有钱人是真不心疼啊。”
对方立马认同点头,“是呀是呀,一船的宝贝……”
眨眼间,修士已经翻身在船窗上稳住身,笑嘻嘻地将话说完:“说不要就不要。”
地上的“影”叽里咕噜地扭动几下才朝着遂闻回去,成片的影子还分出一条模模糊糊的分出五小条晃动。
只一瞬间,窗上的修士便已经不见了身影,只留下晃动的船身和波澜的浪。
遂闻没有耽搁,直直进到安置月白的暗室,遂闻每次不会把时间全花在这,偶尔观察这儿动物的情况便去其他地方打探。
推开暗室的门,虽没有涌来的满屋恶崇,但满屋冲天的邪祟气味让遂闻立马屏息,简直想当场给自己来个劓刑。
恶崇与死气真是越发浓烈了。
往月白凑近查看,遂闻依旧垂眸,神情认不出是在哀,还是在叹,都不过是她不笑时最像的神态了。
没死但也差不多了,不过是只剩最后一口气给吊着了。
这回的暗室寂静得吓人,书柜后的画像也不见了踪影,原先的毛笔被遂闻打上过记号,稍微使出个移形换影就到她纳物袋里了。
回到上层再次用灵感查看时,船上原本还有的零星几人是彻底没了踪影……
……将整个船用法阵包含起来,只需要一点点灵力引燃,法阵范围内基本都可以解决完,遂闻单坐在高处,晃悠着垂下来的一只腿,被下面看着更小不点的白君若给逗得一笑。
遂闻是笑了,有人可笑不出来。
白君若手中还攥着根散着白光的锁链……
“放开我!放开!”
“我不要上船!你该死啊!”
是陆衷——正被白君若拖着过来。
白君若没有理会他,抬眼望向遂闻,看上去似乎有点不满。
“他想跑走、烧船,还说我小矮子。……我把他绑了,还有……他好臭。”
白君若短短几句说完便没话了,就单盯着遂闻,眼神里满满是催遂闻下来。
“怎么不传音给我?”
“来找你。”
凑近白君若,遂闻也没管他的牛头不对马嘴。转头看向仍在咋咋呼呼吼叫的陆衷,提剑向前。
“陆衷,陆少爷,做这么多回客人了,还是第一次照面啊——解释解释?”
陆衷几乎的歇斯底里地吼,声音中又满是仓皇难掩的畏惧紧张。
“解释什么!我怎么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是陆家唯一的嫡子!我警告你们,你们再不放了我……!”
颈上细细一线的寒,剑光亮到陆衷惊恐的双眼,心脏似乎都成了不合时宜的叛徒。吓得他舌头打颤……直着通红的脖颈,满是痛苦的气愤与不甘,因为太过于浓烈的恶意,音调的颤抖都不知到底是因为哪种情绪了。
“凭什么!你凭什么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凭什么要杀我,去杀长鸿!去杀长鸿啊——”
神识中的恶崇早就把陆衷侵蚀得彻底,稍微一激就容易受刺激,白君若不由得将身子挪得更远了。
依旧是在叫嚣着,似乎要把心中的不满与憎恨通通骂他个狗血淋头。
可陆衷还是怕死的,或者说就没有不怕的时候。一边情绪高昂着吼着,一边迫切地想把自己划出去。
“去找懰①弃啊!都是懰弃告诉我这样干的!东西也都是他给的,凭什么要杀我!”
遂闻懒得废话,开口将问题一起说了个遍。
从她有所怀疑的造物到懰弃、长鸿……
陆衷也算得上配合,只是状态、逻辑明显越发颠乱,有些话甚至得来回咕噜好几遍。
“要杀你就去杀懰弃好了,我算不得什么好人,他可比我更是邪!是他将这些法子告诉我的!东西、东西也都是他给我备上的!”
“我也是没法啊!我要是做不成,陆家这样大的家业我怎么能争得过长鸿!”
剑光依旧,可抬着头怎么看不见遂闻的衣着打扮,怎么看不见遂闻这样鲜活意气的面孔。
……
凭什么啊……凭什么他就这样把自己的命给捏住了?
这个贱人是这样……懰弃是这样、甚至是长鸿!
胸膛震响如擂鼓,跳动紧缩他每一寸血肉,像是蚕食在他是神智上,一瞬间陆衷甚至忘记了逼在他喉颈的剑,也忘了他张着的嘴是要说些什么、他说了什么,就直勾勾地盯着遂闻。
是因为这人是修士!
明明自己马上就能证明自己不比那该死的长鸿差了!
长鸿!他长鸿算得了什么!也就只能造些死物!明明自己才是陆家人!还是唯一的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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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陆家本就该是自己的!
就像是母亲跟自己说的一样!
世上没有人会真的不图利益!只有到手的,才是自己的!从出生到去死,手中空无一物的只有活该图费一遭来世的废物……
凭什么这些人就能轻飘飘将自己的命架起!凭什么就能高高在上的!
陆衷神情呆滞,宛若纸扎,甚至喃喃自语。
模糊的视线中,遂闻的模样渐渐与记忆中的人重合——轻蔑的眼神,自己好像永远入不了她的眼,在她眼里就永远难登大雅之堂。
“哈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陆家迟早该还是我的!陆家!陆家本就该是我的!长鸿不过是个门客、是个客卿!他有什么资格和我抢!”
白君若屏起鼻,控制不住地皱眉。
陆衷疯癫着前言难搭后语,恶崇随着血液从他体内涌出,蜿蜒似虫迹。
遂闻还想问些问题,灵感一动,骤然将手中骨刃反转往后刺入,接触到身后将至的庞大恶崇,灵力瞬间呈网状似惊雷裹挟上去,滞断恶崇蔓延。
“啊——!”
遂闻来不及抽回骨刃,陆衷体内的恶崇争相涌出,欲与遂闻身后的恶崇相合。
疯涌的恶崇几乎将陆衷撕裂,连贯穿身心的疼痛都麻木了,麻木了他在乎的性命……
这般歇斯底里,却身死得这般草率,宝贵或是轻贱?此刻好像毫无意义了。
而到死他满嘴念叨的,也不过是陆家、是那个抢了他家业和父亲目光的长鸿、是天、是一个叫陆衷的人、是一场烟花,是一个早早过世的母亲……所有的喃语落到尘埃处反而连性命也不甚在意了。
陆衷死了,遂闻两人一瞬间是一点分不出更多的注意,遂闻的灵力将恶崇不断禁锢。
恶崇与灵力天生的相冲,无法被消灭。眼下如此大量的恶崇需要遂闻运转出的灵力只多不少。但还是确保了身后白君若是被自己分出的灵力护住的。
白君若顺势将右手两指搭上左腕处,反转双掌握住的瞬间,浪声涌动,灵力汇入船中借着遂闻的灵力线包裹住恶崇。
遂闻的压力骤然减轻,催动手中的禹磬瓶抛向恶崇,四周乌黑似雾的恶崇瞬间灌入。
禹磬瓶落回手中时遂闻手快地将一张符纸贴上,原本有些晃荡的瓶子便陡然沉寂下来。
遂闻回头时便看到白君若正有些出神地盯着已经面目全非的陆衷。
船内实在堂皇,就连灯火都能将黑夜染成将昼时分的光景,这般嚣张,遮掩都仿佛成了笑话。
白君若眸子颤动,惊愕与不解的悲在光照反映中显得那么清晰。
“遂闻……家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吗……”
蓬莱与俗世并不完全孤立,这些他都耳濡地听起过,但有时也并未真正的明白,就像稚童坐听大人们的道理:明白、不真切。
白君若不懂,为什么陆衷会为了那个叫家业的东西去做这些罔顾人伦的事,他不是很怕死吗,那为什么会为了那个叫家业的东西连命都不在意了。
遂闻没有回答,将白君若拉着护在身后,俯身将手置于船上,细如薄缕的灵力重新从她掌心蔓延而出,一寸一寸却又无比迅速地将船整个爬满笼罩。
白君若不再开口,也担心会打扰到遂闻,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有这样灵力控制,毕竟遂闻和他不一样,她不是仙人,对灵力的掌控在没有媒介的状况不应当这样熟练。
7. 第七章 江上火
遂闻的头发被进入船窗的风吹动起来,她不语思考片刻,提剑重新走向陆衷。
以剑做导体让灵力搜去,细细的灵力扫过陆衷,陆衷周身还仍被源于陆衷残存无法收走的恶祟围着。
不时,遂闻似有获的将灵力汇聚为一点,那一处的灵力便从相连之处拔起,金色的灵尾端很快扯出一条黑色的雾状长线。
遂闻神色一动,从储物袋中迅速拿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瓶,将已经集为一团的长线投入瓶中。
一旁的白君若也认出这东西来,不由出声“念?”
遂闻谨慎地给玉瓶施上隔离诀点点头。
“一道阴念……应该是陆衷死时的强烈念想。”
念有阴阳之分,死时极端的恶念便为阴。白君若下意识去看向已死的陆衷,明明都已经自食恶果了,到死也不明悟,依旧是满心恶念……
遂闻将剑收起,淡淡对白君若道:“先走吧。”
船上在恶崇涌来时就已经再无其他生灵的气了。
这艘充斥着华美的船在暮时的风下掺入着落日的余晖,只是这光好像并没有驱散一个可悲的噩梦,风也未曾止步,好似并不在意这浪声上的一切……
火灵诀成型,坠在船上的一子白棋便立刻起了火浪,将靠近的遂闻染上炙烫的火光。
船在浪上驶着,风仍是带走了这片火光。
遂闻将白君若抱在怀中,感受着怀中人搂紧的手臂,月光洒下的光辉已经胜过了摇曳映照的火光。
这不是遂闻第一次经历死亡,或许对于她来说、对于修士而言,生与死是贯穿古今天地玄黄的,像是逃不开的宿命……
而怀中这个稚幼的小小仙人就像是突然落入人间的月一样,第一次在这人间看到了这么近的悲怆。
“他是因为恶崇才变成这样的吗……”
白君若的声音轻轻的,连语调似乎都能随意被忽起的风带远。
“不,他是因为自己的贪念才会变成这样的。”
可是每个人都会有贪念。
月下寂静,唯有风仍打在漏枝的木叶之上,引得一声空饷。只是叶落便再无声了。
“……”
“那你也会有吗、鸢玉、鸢斐也会有吗……”
白君若仍是抱得很紧,遂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贪念每个人都会有,她也不例外,只是她又觉得这样的回答未免太残忍了些。
月光撒在遂闻身上,如披上一层银光。
“至少现在没有吧。”
……
房间的窗漏入了几缕风,惊得烛焰跳动,引燃几缕月光。
白君若睡在遂闻身侧,他垂眼问道,不去看遂闻。
“你若是有了贪念,也会变成陆衷那样吗?”
他说得闷闷的,说得小心又委屈。
他不想鸢玉鸢斐变成那样,更不想遂闻变成那样,他觉得遂闻很好,只是没由来的,单单是想到遂闻有一天会是因为执念违背了她自己就犹如山崩海啸的心悸。
风似的,背上忽然传来轻轻的触感,像是路上扫过他衣摆的纤草。
他抬头,恰好能看到遂闻背对烛光如墨的眼。听着她柔声道,“不会的。”
“我不会变成那样的。”
白君若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轻易地信任一个相识几日的人,会这样轻易地被吸引,像是苦苦等待才久别重逢,熟悉的陌生人。
也许是遂闻说得认真,白君若才好像得了承诺死心眼的信极了似的,又偏偏小心眼地去学着鸢玉与鸢斐常做的,笨拙地去将遂闻的小指勾上。
“我们拉钩。”
……
陆衷虽死,但原本商船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次在常州举办的商会,陆家拿出的据说就是新研制的一款烟花。
“这也是陆家在南域几个分店都有的表演了,据说是新开发出来的烟花样式,宣传得也够隆重了……据说也是那位客卿研制出的。”
“还有先前在灵洲界大火的琉璃灵盏,也是这位客卿制出的,怪不得陆家老爷子这般看重,就连陆家旁系有什么宴会活动的,都会给这位发上一帖。”
听陆清说完,遂闻也没再开口,这般清闲实在难得。
稍稍抬头便能看见尤绿的银杏,层层如扇,斑斑驳光。
“陆清,你这的店名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你以前是题过的啊,现在怎么没名了?”
闻言就连呼吸都是一滞,最后却是垂眸笑道,只是这笑绝对算不上明媚轻快。
“有时我也想,这银杏怎就这般繁茂。”
“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遂闻睁眼,灿阳明媚得简直让人心生嫉妒,银杏也依旧是茂盛,一如夏至难改。
“商会的烟花应是不错的,鸢玉鸢斐会喜欢,可惜人太多了,我就不去挤得累了。”
进河的街道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卖糖葫芦的,吹糖人的,卖纸鸢的,卖首饰的……
货物琳琅满目,往来的人群和五彩灯笼不断,交谈,打闹都与月光相交映。
鸢玉是下定决心要同自己的宝贝弹弓过一辈子了,现在都还给揣兜里,同鸢斐拉手一人一个遂闻出品的看护符,绕着三米的圆来回逛。
白君若的目光忽然被眼前之物所遮挡——遂闻将一副面具在他面前晃了晃。
“试试?”
接过面具白君若道了声谢,戴上看着遂闻,等着她说话。
遂闻心满笑道“还不错,很适合你。”
说着将总是随身带着的镜子递给白君若。
镜中的人仍是一双浅色的眸子,银白色的面具遮住了半脸,只是垂下缕缕青丝如墨。
白君若轻眨眼睫,看得很认真,面具上刻满了符文,倒是显出另一番风味。
“你做的?”
遂闻有些随意的回道。
“是啊。做得有些粗糙了,上面是我刻的符文,能够暂时改变你的发色这样也不会太引人注目,也安全些。”
闻言白君若点点头,伸手重新将遂闻的手握住。
陆清还是来了,朝遂闻展颜笑笑,低头将俩小鸢左右拉着。
遂闻抱着白君若站在岸边,心想这儿一会看烟火肯定会很合适。
白君若有时发神般盯着河面,有时转头安静地打量挤挤闹闹的人群,看见路人们说笑,有人帮小摊捡起掉落的物件,有人和摊主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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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偷偷抱着家中的小狗来玩。
他看见鸢玉正捏着弹弓,往上对准了向上的烟花,指尖一放——
“砰!”
周身嘈杂。
“快看!放烟花了!”
“别挤我!要掉水里了!”
“娘亲,给丫头捂耳朵”
烟花在夜的上空炸开,明烈的火光在水面上映射粼粼波光,夜如白昼。
随着烟花,白昼与夜幕的界限都在此时模糊不清,风间轮转,烟花如一把碎钻闪闪,在此刻夺了月亮的独光——烟火下坠,如雨如星,最后却是成了花,明艳的红与星光。
“天呐!变成花了!”
“好神奇!”
遂闻微微抬手接住一朵花,色如日落红晖。
递给白君若,白君若的目光仍在烟花上,烟花将白君若的脸映照得如火,如月,就连浅色的眸子也染上光辉。
“这是什么法术吗……”
明白白君若口中的法术不是灵修的法术,而是仙法。
遂闻嗤笑道:“俗世大多数人的确不会法术,他们有的甚至都没听过法术,但人们依旧可以造出如这烟花般绚丽的事物,也算是人独有的法术吧。”
说罢也抬头去看这夜幕里未燃尽的烟花。
两人没等烟花结束,跟陆清与俩小鸢打过招呼,在喧嚣时往回走。似乎是都被烟花吸引,路上都显得冷清了几分,拥挤中面熟的人也只是匆匆。
“哎哟!这表演也唬人哈!”
人群的嘈杂似乎一点也不输天上的花炸。
“哎方大哥,听说你最近也在种花啊?”
“呃…对,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居然买了花苗搁屋里,都没有印象了。”
带着衣服布料的摩擦声,“不是我吹方大哥,我种这些花花草草可有一手了,我来忙你……哎对了,方大哥你是种的啥花啊?”
“嗯……栀子花吧,我不是很懂这些。”
“嘿嘿,栀子花吗?狗牙花,以前我老家老多花了,那花和栀子花还挺像的。”
“我不懂,到时候还要多来打扰了何二兄弟了哈……”语气中带着些不好意思和笑意。
“这有啥!方大哥你帮我干了不少活,我哥还老说我麻烦你了呢……上次咱一起吃饭呢,你醉到后头不知道!咱掌墨是有的多能喝……啊!哥你打我干嘛!……掌墨,我这不是在夸你吗!”
……
白君若将下巴抵在遂闻肩上,仍是看着河岸的方向。
或许这俗世就是这样,不如人们口口相传的仙境纯粹,但这世间并非全是卑劣,这世间有很多的热烈,有很多的不可言说之情。
“遂姐姐/遂闻!君若!”
“再见啊——”
目光中,烟火仍在热烈,光下看不清神情,连人的一切细节都模糊不见,却又恍惚着看清了他们此时的笑,和轮廓如此清晰的不舍得。
星星点点的形容这般错位地加在了这场璀璨的烟火之下,拥挤的人群似乎也将界限扩大,影与极光分隔天地……分辨不出正反又只余两面。
“再见——”
遂闻单手扶着怀中小仙,腰间的骨刃亦如微夜清凉。
8. 第八章 探灵
风穿乱叶便拂落,刚好在落上白君若发顶前被遂闻捏住,然后随意被吹放开。
“遂闻,你确定有事在这吗……”
白君若将脚边的石子一踢,恰好偏撞在歪歪扭扭的老树上。仰头琢磨遂闻,什么要紧事还在这荒山野岭的。
“当然啊。”
似是没注意白君若的打量般,依旧悠闲轻巧的模样。
遂闻将嘴里的狗尾巴草取出来,灵力烧毁的根部迅速腾出烟雾,独留根部化为一小截沁人糖块。
木棍脱离手托上抛,天光横影,遂闻转手轻声念道一声——“离”
木棍便燃烧化腾烟,袅袅远轻。
遂闻依旧是一副轻巧模样,摆手叹息几声,“我可喜欢这家的糖了,但这老板老是喜欢把糖做成其他样子的——你吃吗?这个狗尾巴的款还挺不好买的哦。”
白君若一时没回过神,只呆愣地将遂闻盯紧,模样颇有几分幼稚滑稽,心中蹊跷扯着遂闻衣诀好奇开口。
“遂闻你为什么也会仙术?”
遂闻将话说得随意极了,“我师父教的吧。”
“你师父不是凡人剑修吗?”
遂闻玩似的又唤出一小团火焰来,指尖轻旋,焰火也跟着转动。她将手里的火焰攥紧熄灭回道,“那就是我师娘教的,老早之前的事了。”
遂闻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以往也听过些仙人之事,师父师娘没说起过她也从来没问过。
踢出的石子直接落入了一步之遥的那池泉水中。
遂闻才收回思绪勾唇提醒。
“到了。”
泉水看着清澈,只是往下什么都没有,连泉底的石头都显得整齐,或许是太过澄澈,水面倒看不出上方飘扬的柳枝,只有着清明的波荡。
遂闻将倒下的木牌拾起,拂手将木牌上的泥灰拂去,弯弯扭扭的墨字便得以显露——贪泉。
木牌被遂闻重新立起,向下插入土壤之中时,白君若注意到遂闻明金色灵力也跟着注入土壤,贪泉的水面随之起了不小波澜。
“哗啦——”
只是泉水连遂闻的一寸衣诀都没有沾湿。
“贪泉——恶祟之物,饮则入贪,耽则为贪。先前见陆衷船上居然会有贪泉水,我便觉着不对,想来看看。”
回来时笑嘻嘻地将手在白君若肩上拍拍,“好了!事情办完了。像之前说的,咱接着去鸢洲明城。”
被镇压的贪泉猛然激荡,不过片刻金色的灵力从木牌根部涌出,强势地覆盖住泉面。
……
白君若走得微微有些累了,刚想施个御风,就先被遂闻一把抱在怀中了。
往怀里窝上个舒服的姿势,白君若抬眼问到遂闻。
“遂闻,为什么每次都只是镇压,不把它毁了。”
明明毁了更方便,世间的贪念如此之多,哪里经得起只短短数年的镇压。
“贪泉因贪而起,贪又如何能除尽?”
原是打算去路上找的客栈再呆一晚,把预定上的新菜给试完第二天再接着赶路。
忽地灵感一动,低头对白君若问:“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方向好像有灵?”
闻言白君若默了几秒,点头回应,“有,但很淡。”
看来是吃不上新菜了,遂闻心想着,抬脚往灵感所应的方向走去。
风将那屋外的茅捆尖吹得微动,木门却还牢固只偶尔轻摇,屋内还点着灯,在忽落的雨里显得有些蒙蒙。
“常州就是雨水实在太足……”
遂闻将白君若提前就戴好的面具正了正,小声嘱咐了句“可要带好了。”
“咳咳……哪位……咳……”
木门被轻推开了一条缝隙,老者沧桑多褶的面容才被窥见,只是半虚着眼似乎想将眼前的遂闻看清。
只是忽然清明了些才发现来人并不是所想之人,便不禁神情落寞。
看着遂闻还站在屋外,怀里还抱着一个娃娃,老人便敛了敛情,神情和蔼地问到屋外人。
“下雨天,想必是来借宿的吧。”
遂闻见眼前的看着老人说到,便也就一收平日的玩闹性礼貌地回道,说时还有意无意地给怀里的白君若挡些过风。
“冒昧打扰,在下的确是想借宿一晚,避一避夜雨。”
遂闻客气极了,老人倒有些不好意思地客气笑笑,将门推开,姿态放得极低。
“哪用这么客气啊咳咳咳……公子还带着个娃娃行路,只是草房简陋,莫要嫌弃就好。”
遂闻将鞋底的泥用归土术去掉,踏入屋内时便也只留下了干净的水印。
她将白君若放下,便觉得有些不对,白君若安静地跟在她旁边,只是将她的衣摆轻轻牵动一截。
遂闻简单地环望了一圈,屋内确实有些简陋,却被打扫地极为干净,桌上点着一盏灯油,烛焰也只是柔静地晃跃,有些不稳……这屋里确实隐隐约约有着几些灵感,但如先前白君若所说,很淡,淡到和一些生灵路过差不多。
遂闻低头和白君若眼神交会。
接过老人递来的姜汤,遂闻用灵力探后朝白君若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姜汤没问题。
见老人坐在桌旁木椅上,遂闻也便对坐下。陪着老人闲谈两句,或许是平日里就只有一人居住,屋里来了人,老人倒变得有些多话。
遂闻周身气质说不上多温和,却又实在平易,貌名似酒,沁香如茶——离得近些才又觉得这人轻得与水别无一二。
老人虚眯着眼还一个劲地拢着灯烛,遂闻将灯盏中的烛焰引大了几分,老人才将手缩回。不过夜深了,窗外风吹叶响,老人将里屋的一间房分给了遂闻和白君若。
虽看不懂其中符文,领路时还朝白君若称赞着带着的面具,“咳咳……这面具倒是好看,小公子带上倒是衬极了。”
推开房门便又讪讪笑道:“这原是家女以前住的了,现在也不住这儿,也有些时候无人居住,难为公子将就一下了。”
遂闻笑着回应,“多谢老先生了,这可比我们往日行路所居好多了。”
老人也不再打扰,佝偻着转身合门,似枯木般的人轻叹出自语的悲凉。
“不知道丫头路上是不是也这般风餐露宿的受了委屈……咳咳……”
因咳嗽弯下几分腰,一时还有些使不上劲起来,又实在恐打扰到房内的两位公子,老人就这样弯着腰走远了些才慢慢缓劲起来。
门上的痕迹一如老树年轮,歪歪斜斜、错杂交过,把手系上一根老旧的红布条,遮住掉漆的一截——大概是一路走来的小心寂寥,让此刻的木门都显得同样悲凉。遂闻转头时已将神色收敛,笑问一直不语在榻上站着的白君若。
“看什么呢?”
白君若回头看向遂闻,指指木床对着的小柜子:上面放着三两叠衣布,摆着一盒不大的针线盒。
“上面有望春花的味道。”
“或许是洗衣的流水旁刚好会有,可能就沾了些味道。”
遂闻也没去碰别人的物件,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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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倚着门补充道:“虽然这路上的确偏僻了些,但走远一点倒会有些树木生的繁茂。”
只是想到白君若这样一个蓬莱的小仙人怎么会这么熟悉望春的味道,遂闻便又问道:“怎么会说到望春?”
白君若尽管站在榻上却也依旧只和遂闻堪堪齐平。
他取下面具神色平常,一头白丝如雪捋却带着几分仙人之色却又有几分柔雨青梅般的清淡。
“因为师尊的院里,望春开了满院,开了一年又一年不谢。”
遂闻起身将外衣脱下放在柜上,半跪在榻上去接白君若手中的面具,将面具一同放好。
安静地听着白君若说着,还挺新奇。
“望春?”
“嗯,蓬莱没有春冬,四季全凭所居仙人的喜好,师尊的院里常是早春时节,望春开于早春,便也就开了一轮又一轮。”
遂闻将白君若身上的被角掖好,又给拍了拍。白君若这才皱眉对遂闻道:“我又不是寻常的孩童。”
遂闻听闻觉得有些好笑,还是顺着应声回他,“好好好。那白仙人什么时候能又自己的院子呢?”
静默时雨声淅沥,似降在眉心印堂——思源所处。
“或许还要很久很久吧。”
白君若之后倒也没再说了,窗外风吹雨本应易眠,不过白君若只是偏头朝着遂闻的方向偶尔眼睫轻扇。
现在倒又回想出初遇的感慨,相遇老套的月色朦胧,抬眼一时的惊鸿。遂闻自认为也算得上几分心如磐石,吊儿郎当的混不吝也好;风华绝代的剑道天骄也罢,世间走久了,便也觉着这世间什么都看过,也有几分心硬了。
但林中疏影自成一片间的银丝、浅眸……甚至是呼吸的起伏,都好似一场久别重逢。
这一路上遂闻没表现出什么,试探、不解……最后也不过随心便好。
遂闻不相信一切没由来的,但也没将一切都视作需刨根问底的,便也就随心去吧。
或许是曾经与某个同源的人见过呢。
白君若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笼上了一层护身咒。
烛焰静听屋外雨落,半夜渐停,沾叶天酒坠枝。
还未到天明起雾时,周围一瞬寒和灵感骤起——遂闻意识直直清醒。
眼前坠晃的黑发像极了生根在河潭的水草,风过成片便如一面招魂幡。
地面上也如漏水般渐渐涌动起了一层黑水,却被自上而下蔓延的金色灵力覆盖。
遂闻挑眉打量,手起骨刃应动直直刺向身前女鬼,剑声间停——止在对方细不可察的距离。
对方没什么反应,依旧呆木直面向她。
“醒了就把你的白链子借我。”说着遂闻就将手朝白君若伸去。
“那是缚灵锁。”
缚灵锁一如手心,像是触掌万封冰雪,萦绕指尖的灵又言不由衷似的胜月华清淡。
遂闻得了缚灵锁便往女鬼身上圈去,白色的锁链将这黑夜照出些光亮,四处涔涔黑水平静,女鬼依旧木人呆愣。
随身的剑被遂闻一挽,明明是轻轻的,却立马拖出一条被灵力包裹的剑气,将屋里的黑水和隐隐的怨气一扫而空。被灵力包裹,剑气也未破坏到屋里一分一毫。
“这白链子还不错,还有吗?”
“没了,天上地下,就这一条。”
听白君若说完,遂闻还遗憾了几分,她将链子攥紧,朝女鬼走去。
女鬼倒也安静——准确来说也不是女鬼,不过是道魂灵罢了。
9. 第九章 长雪处
“那什么,姑娘?能不能坐下来聊聊?”
只是原本还好好的魂,见遂闻靠近了一会忽然激烈起来,张着一张大嘴想朝遂闻咬去,因激烈地扭动浑身都发出骨头“咔吱咔吱”的响。
……原来我有这么讨女孩子嫌吗?遂闻都不由着开始怀疑自己了。
周身的黑水又开始慢慢渗出却依旧被遂闻的灵力压制住。
遂闻见状想走远些看看,转身看向白君若时,原本随着遂闻退后慢慢平静的魂灵又突然激烈起来。
遂闻:……?
只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遂闻伸手将身侧的储物袋提起,朝魂灵靠近。
“呀——!”
拿远。
“……”
靠近。
“呀——!”
拿远。
“……”
……
“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聊啊,遂闻……”
听白君若这样说,遂闻才笑嘻嘻地应了应,便真的没再玩了,她低头将储物袋里的琉璃瓶取出——是之前从陆衷身上剔出来的。
琉璃瓶一取出来,原本还好好的魂灵就又开始了高音,震得遂闻耳朵疼。
……
“这下你想怎么办?”
见白君若问她,遂闻也思考起来,她就是为了这点灵感波动过来的,这魂灵不理人,看灵感也没害过人,是自己去磨磨怨气呢还是交给专业的呢……
“我施了术,这的动静老先生都听不见,等明天咱把事上报一下吧,让禁罚司的人来管着。”
遂闻还在和白君若说着时,没了琉璃瓶里的阴念,被困住的魂灵简直安静得不像话。
魂灵的视线一会在遂闻身上停留,一会又移在白君若身上,将头歪歪,视线落在了右侧小柜子上的衣物。
“啪嗒啪嗒……”
遂闻闻声看去……不由地转头向白君若无措呼道:“她哭了!我干的?”
……白君若一时没忍住笑,倒还是颇为无奈地长叹一口,将手抬起捂住脸。
只是这次白君若睁眼时,他甚至觉得有些清奇,遂闻收了平时脑抽的行径,少有的正经。
“小君若,这是个阳魂。”
闻言白君若面露严肃,皱眉思索着回答。
“怎会?人死后便是阴魂,若是阳魂也不该是这样。”
若是阳魂便该是像平常人们说的丢了的魂,看着就和常人无异也是可以沟通的。
遂闻还试着想和她交流交流,但不管遂闻做什么,魂灵就只是安静地掉着眼泪。
看着倒是委屈,也只是靠近了,遂闻才把她看得清楚:年岁不大,估摸着也才二十出头,脸上倒也生得干净,只是现在满脸脏血和泥混着倒也给盖了漂亮,发上也脏,松松散散的只靠着一支福寿三位纹银发簪束着,堪堪不散。
这下遂闻是不大想把事交给禁罚司了,出于效率上,她更喜欢自己去解决。要是以前的禁罚司还好,现在浑水摸鱼的多。
“等天明吧,阳魂会本能的排斥阴物,她看样子像是被阴邪催体了,就是不知为何会仍是阳魂。”
离天明还有段时间,遂闻在魂体上又施了几道术法,这下就算魂体又被刺激狂暴起来,等法术破完她们都可以吃完一顿早餐了才转身朝白君若招呼。
“来来来,接着睡一会。”
白君若了然,但还是在裹进遂闻旁边时小声念叨了句“不靠谱”。
遂闻呆愣后失笑,“??我明明还是很可靠的吧……”
……
白君若醒来的时候发觉遂闻早已经没在旁边了,甚至屋里的魂体也不见了踪影。一时间竟然有种破天荒的感觉,好像比昨晚见鬼了还见鬼……
出去时刚好看到遂闻在和老人闲聊。遂闻视线落在白君若身上时不由地感叹了句仙人的发质都这么好吗,不知道能不能做炼器的材料。
老人还想让两人留下来用过午膳再行路,只是遂闻带着些歉意笑得柔和,“原借宿一晚便已经够叨扰了,实在是我们行路太远,得早些启程。”
既听遂闻这般说到,老人也就不再挽留。只是临别时,藏着一身局促,又难掩不由地双手摩挲着,汗涔涔的手心在两侧裤腿上揩了又揩。
“公子……小、小女名尚,咱都唤她尚娘,两位公子若是顺着上京的路,若是遇到小女,可否照顾一二……问问她行路上的冷暖……她总是不愿吃苦的,上京的路远、咱的信也不知该寄向哪……”
似乎发觉所言乱得远了,老人话语停得生硬、露出满心焦急尴尬。
明城的确是和上京一条路向的,先前闲聊时遂闻也只是说着大致往上京去。
不过只是话才落口,遂闻便带着笑意应答。
“若是遇到,在下一定相照一二。”
听闻老人一时有些激动,引得一阵咳嗽。
“咳咳咳!咳咳……公子若是见到了,一定得告诉她路上别受了委屈闷着光掉眼泪珠子,受了委屈就回家,有什么不好咱给她担着……”
“她、她一定戴着支发簪的,她可喜欢的、那是她娘在世时亲自给她画的样图,她特别喜欢,一直给戴着……”
说着还不停用食指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勾勒着图样,完毕想抬手感谢,却也局促地收回手。
“咳咳咳……真的是多谢公子了……咳咳……”
或是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乱了,又终是无以言谢,只好讪讪地笑,从贴身的衣包里掏出张画纸,上面细细绘着一支发簪的样式。
正是支福寿三位纹银发簪。
已行微远,只缓步转头,依旧能看见远处佝偻而渺渺的身影长久立足着,是一处偏僻人荒的草屋夜烛。
白君若依旧还带着面具心里想问尚娘的事,只是抬头向遂闻问道的却是:“昨夜的灯油应该很贵吧……”
风从未停过嚣闹,即使是荒野处也有枝摇叶落的声响。
遂闻将老人给的图样纸折放好,微微笑了笑,未答。
风动不止,却也有些微寒惊芒。
白君若将衣上的珠子扭动着,轻轻回头望了望过路,却也认不出再远处天地浑茫间的渺处,便又将头转回,抬眼便发现遂闻正把他盯着。
白君若想将眉舒展,却仍是皱着,落声轻轻。
遂闻便将头转回,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偶时摇摇。
“走吧。”
……
步远林深处,原先四处的荒凉已然逐渐向繁茂变去。
遂闻将手一覆,一道苍白色的灵便在她手上打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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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若立马认出这是尚娘的灵。只是依旧想不明白,便向问到遂闻,“你怎么做的?”
遂闻将手再展时她的指尖便多了条极细的线,一端在她手里一端系在尚娘的灵上。
“惊寒咒。”
白君若闻言点头,惊寒咒是用来收集天地灵力来修炼的,魂灵怎么不算灵呢。
“尚娘作为阳魂想必还是有点意识在的,只是又因为交界了阴魂之相不能同一般阳魂一样交流,但总归是不害人的,也知道带我们去哪里。”
……
也不知这一路怎么就草目茂盛起来的,掩着一处山穴,尚娘反应激烈极了,竟想挣脱灵线窜进去。
“哔哔——”
一只金色的三尾灵鸟乘风而来,落在遂闻的右肩上,遂闻将手抬起灵鸟便化为一道晦涩字符,顷刻灵力便散去。
遂闻将灵力附在尚娘身上,将灵力线送开,任由尚娘进去。
转头对白君若轻声道,“我们也进去吧。”
身旁白君若点头回应,每踏出的步子落地时总有道若隐若现的水波涟漪白君若自然认得出这是护身咒。
“万生之灵说了什么?”
生灵之术能靠灵力与万物所存在的本灵沟通,世间有多少物便有多少种灵,但平常人大多只能用以观物,因为万生之灵一般都不愿意搭理,像遂闻这样可以直接拜托万生之灵打探,万生灵还会答应的倒是少见。
临近山穴,遂闻便已将背上的骨刃拔出,踏进山穴倒没什么出奇的地方,或许是存在暗流,山穴里倒很是湿润,格外的寒。
“它说此行当是无险。”
山穴空阔幽暗,偶尔有着不平外凸的石柱,尚娘身上有遂闻附上的灵力,遂闻便循着灵感往前,遂闻走时的脚步声便和着隐隐的水流声在山穴里回荡。
不过是越往深处,寒气越重罢了。周围都弥漫起了水汽。一时间有些遮眼,让白君若忍不住将眼眯了眯。
洞顶的水珠依旧往下滴落成响。
……
“喂,今天就别送了,咱叫上老东头去打牌怎样!反正那东西也饿不死的,啊?……哈哈哈……”
闻言那人便直接甩手将手里的剩菜随处喂了野狗。“行啊!看我不把你们赢得心服口服!”
于是便就又折返了回去,只留下原处几只饿极了的野狗相互争食。
“喂,那家伙被关了多久了?还没死。”
听身旁人问起原本送饭的男子便四处看看人,见无人才擤鼻道:“谁知道呢,两三年吧,也就偶尔有人给他送个饭,反正也没死就是了。”
那人就又凑近了问:“不是说他是怪物吗?”
“可不是!一头白发的,又饿不死的!那瞎了眼的老东西上了趟雪山就给带下来了,这不!没过多久就被害死了!只不过带都带下来,看着一小孩样总不能给打死吧?就这样饿着说不定哪天就真死了!哈哈哈……老东头在哪呢?还不出来呢,妈的这天冷死了……”
那人便将手里的热酒给男人喝了口,接着问道:“那老瞎子找到幽兰草了吗?那东西可值钱了啊……”
“没有!真是的,说着就气,不是说雪越大,越能找到幽兰草的吗,那天雪下这么大他什么都没找着,只带了那个白头发的怪物回来……”
10. 第十章 悲雪沐光
只是寒风凌冽,尽管穿着厚服也依旧有些寒冷,寒风将树上仅存的枯叶吹下,落在无人在意的雪困之处……
风灌进空荡的柴房,将寒气布满这个除被锁的门外只有这一处狭窗的“盒”。
白发披落在破旧的单衣上,屋内之人似感觉不到寒冷一般神情淡淡地蜷缩在角落,看着明明是上仙之色倒被说成不死之物,他不懂这是哪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生于雪原之上,在茫然之际懵懂而知——天地间、恍惚时,他于雪色为姓,名君若。
看着自己露出的脚,只是轻轻动一动便酸着疼,他当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只觉得脚趾红红的难受。
在这个有些漫长的冬里他只是偶尔看着有人送来的饭菜,那个眼睛看不见的人告诉他要吃东西,吃饱了才不会饿,但想起那人说的话,他将头埋了埋:饿是什么,饱是什么感觉?
被寒风吹过他本能地打了一个寒颤,然后便站起身来,用力地去勾比他高处一截的木窗,去看窗外风雪中生长的一树白花。
他听外面路过的人说过:现在是早春。
但这里好像一直都是冷冷的,而外面的那一树白花每次都是在这样的风里开的,所以现在是早春,所以……花该开了。
在这个连时间都显得界限不清的岁月里他能等待的也就只有这一树的早春雪了,在风中摇曳着纯白饱满的瓣,似远山处拨出的一缕晶辉……
风通过窗的疏缝胡乱地刮扯着他的面庞,滋生在每一寸风里的寒凉肆意地浸入身体,只是他并没有缩下身放开木窗的杆,不过是略微将头压低仍有风霜停凝在他皱起的眉间。
他近乎贪婪地去隔望着那一树的白花。他透过木窗的镂隙偷触时间的轮转,尽管窗前只有一树他叫不出名字的白花,但在这个怎么都无法留住阳光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四季。
他不懂这是什么地方,不懂自己是什么,不懂为什么外面有时是亮着的有时是昏暗的,不懂为什么人们把那叫做白天和黑夜……他不懂的东西有很多,可是没有人来告诉他,那是什么。
大概是一个人呆得太久了,他很少会去思考什么,那些都是没有答案的问题,他得不到回答。
不过是一年又一年,一花又一花。或许是遥望得太久了,他也会想,什么时候能够出去这个地方,只用一点点,够他碰一碰那白色的高花。
只是依旧没有人来回答,他攀着窗,久久地望着,他们并没有相隔很远,当伸出手想要勾一勾自己的妄念时,却怎么也触摸不到,只留下了一身风霜和看不见的伤。
但窗外的白花会在冬天死去,所以他讨厌人们口中的冬天,尽管白花只会从惊蛰开始开放短短的二十几天就已经枯萎了,但他却始终认为那一树的白花是在冬天死去的,因为它的灵魂从天上堆积而下被人们称之为“雪”
当所有人都在因为初雪而欢喜时,只有他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为逝世在春天里的花悲哀,他将手伸出这片牢笼想抓住一片“白花”,去俯身亲吻他唯一的四季,用他唯一知道的去表达爱意的方式。他张开五指,手中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他就继续这样等着等着,等着一个风不那么冷的春天,等着一个窗外有着白花的惊蛰。在这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季……
只是后来他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比阳光还要耀眼的人,好像弥补了他所有未能留住的光和温暖。
白君若听到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并没有太在意,依旧是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又是一个冬天,他想,总是这样的,再等等就好了。
“喂!你饿不饿啊?”
闻声白君若下意识抬头望去,只是面上还带着懵,他看到窗外的那个人和他一样,小小的,破破的,脏兮兮的,穿着破旧单薄的衣裳,衣服遮挡不住的地方露出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却同他不一样,那个人笑得明烈,笑得眉眼弯弯。
见白君若看向自己,她便透过窗朝白君若挥挥手。然后又笑着问白君若:“你饿不饿啊?要吃点东西吗?”
白君若看见那个人从怀里摸了一个又一个东西出来往窗里塞,热气不断腾腾地往上。
那个人将手里的东西晃晃。
“楞着干嘛?快来接啊,掉地上会吃了会生病的。”
白君若向前靠了靠,只是不习惯地开口道:“什么……是……生病……”
那人见白君若靠过来便笑得更开心了,想把手里的食物递给他。
“生病?生病就是会不舒服,会咳嗽,会没力气……没力气知道吧?就是动不了一样。”
生病是会不舒服,没力气。这是白君若得到的第一个回答,一个有些没用的问题。
或许是突然有了一个会回答他的人,白君若一下子有了好多好多的东西想问。
“生病了…怎么……办…”
“生病了?那得去吃药,看大夫的。”
“药是……什么……”
“是苦苦的东西,但能让你不再不舒服。”
“……”
每问出一个问题,白君若都不自觉地往前走一点,直到他抬起头那腾腾的热气已经可以抚上他的发顶时,他还想问些什么,只是那人笑嘻嘻地又将手里的食物晃晃道:“你先把包子吃了再问好不好?一会就要冷了。”
闻言,白君若便伸手去接,只用轻轻踮脚,他便触到了那人口中的包子,包子的热气便将他的手烫了几分,让白君若下意识想要放开,只是依旧有些发愣地还在拿手里。
白君若将包子按了按软软的,他发现这个冒着白气的东西握在手里暖暖的,很舒服。他便一直拿着,也不吃。
“哎!你不吃的话,它就不热了。”
白君若闻言抬头望去,那人将眉皱着,将一袋深色的皮袋子塞进来,晃动的时候还有“咕嘟咕嘟”的水声。
“你别用包子暖手了,你用水袋暖和,把包子吃了好不好。包子要吃到肚子里才暖和。”
说着还用握着木杆的手拍了拍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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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若的手触摸到水袋时,热意便一下子从他的指尖窜入身体,让他不禁打了个激灵,他抬头,发现窗外那人正在“咯咯”笑他,还自顾自地说着话,也不介意白君若听没听到。
“嘿嘿,很热和对不对。要把它暖在肚子上。”
像是听话极了,白君若将水袋往他的肚子上放,热气似乎要将他早已习惯的东西全部驱散开,在他说不上来的地方乱窜。
他将手里的包子咬着吃掉,包子并没有什么味道甚至连肉都少得可怜。但白君若却觉得很奇怪,好像怎么吃都吃不够,暖暖的从喉咙往下,甚至能感觉到它停在了哪里,
白君若按了按肚子,恰好碰到水袋在的地方,便“咕嘟咕嘟”的响。
他抬头望向那个人,刚想开口继续问她这是什么。那人却慌里忙慌地左右看,“不好!一会要来人了。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
只是她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那方小小的窗,被她挡住的寒风便又进了屋子,在屋子里生气地盘旋。
白君若将唇抿了抿,垂眸蜷在原处,将怀里的水袋抱得愈发的紧。
明天,明天她就回来的。明天,是他可以等待得到的期限。
白君若便呆在那,时不时仰头去看看,外面的天又黑了,他听见外面的草茏里有小小的虫子在“吱啊吱”的叫,怀里的水袋已经不那么暖和了,只是仍然比他的手热很多,他便一直抱着,有时去按按发出“咕嘟咕嘟”的水声。抬头的时候,外面的月亮好像也发出着簌簌的声音。
或许是习惯了等待,即使天明了,已经到了第二天,可却一直没等到那人出现,白君若也没觉得什么,他想:今天还没有完,天还没有黑。
他将怀里的水袋放在手中捏了捏。只是发出的声音却不像是之前的声音,他便又捏了捏。
“喂!别玩了,我来看你了!喊你两遍了!”
白君若抬头,他有些迟钝地张嘴:“这是……什么…”说着,他将手里的水袋举起来,学着那人的样子有些僵硬地晃了晃,水袋便发出“咕嘟咕嘟”的响。
那人愣了愣,随即开口笑道:“那是水袋,里面装的是热水,但水冷了就不热了,你那个肯定已经冷了,别抱着了,我跟你换一个。”
说着她便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筒口处用木塞塞住,晃时声音倒比水袋闷些。
白君若听话地将水袋给她,把竹筒握在手里,只是这次那人还没说,白君若就已经将竹筒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抬眼将那人盯着。
“这次我没有包子了,但我有几颗糖,分给你吃。”
白君若将糖捏在手里,小小的一颗,圆圆的,外面包着一层糖纸。
白君若第一次看见这个东西,他便学着那人的样子,将糖纸剥开,只是因为手冻得僵硬,剥了几次都没撕开糖纸,试了几次才把露出里面黄色的糖塞进嘴里。
又是以前没吃过的味道,白君若将糖从左腮运到右腮。奇怪的味道,但他喜欢。
11. 第十一章 近光知寒
之后这个人每天都会来,会给白君若带他以前从没见过的东西,会给他带来热腾腾的包子,给他带每天都换了的水袋。
白君若记得那个人从某天起换了一件厚一点的衣服,还硬要将另一件给塞进窗里来,木窗上的小刺把衣服上的线给勾出了几条,白君若看见那人心疼地念叨了好久。
那人抵着窗的木栏说:“这可是我去给那些大老爷跑腿得来的,那些人可真有钱,一点都不心疼,我送去的东西可够买好多好多这样的厚衣服了……怎么样?是不是不冷了。”
“嗯。”
怀里的水袋暖暖的,晃荡着咚咚水声。
其实他还是不懂,那些连问题都是不确切的。
然后那人又接着问道这个不知道已经问了几遍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孩?”
只是依旧没有回答,但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依旧笑嘻嘻的。
那人有时将一些白君若以前在窗外那些人手里看到过的小木偶塞进来给他,白君若左右琢磨着,木偶看着很粗糙,但又被磨得干净,不会有小刺扎进手里,他便不停地把木偶捏捏转转。
那人笑嘻嘻地跟他说:“这是我做的,嘿嘿,做的好吧。”
……
有时候白君若不会怎么回答她,总是认真地去捣鼓那人给的东西,似乎除了对那些新奇的东西有反应外,他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
只是那人却依旧乐此不疲地将一件又一件外面的东西透过这扇狭小的窗塞进来。一句又一句地跟白君若说着。
屋里原本的角落都被堆上了小小的杂物,把风的住处都给抢占走了几分……
“哎?你还有想问的吗?”
白君若抬头时正一眼看见那人手里正捏着一枝花枝晃着玩,上面正开着白花。
“咚——”竹筒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幸好里面的水并没有撒出。
白君若怀揣的一颗心紧烈跳动,快步走在窗边,将脚踮起去勾。嘴里不断喃喃道“花……花……”
那人愣了愣,手里的花便不再被打着圈晃,只是因为有风,白色的花瓣依旧在轻轻地摇。
只是一会,那人便又笑着将手里的白花小心递给他,白君若用指尖细细捏住花枝,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触碰到他的四季,不是随风落下的残花,不是冬日里它逝去的灵魂,是他的四季……
他再次抬眼,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明明看上去和他一样,脏兮兮的,穿得破旧单薄,却同他不一样,她好像竹筒里暖暖的热水,像不冷时的风,像……
白君若又将头低下,垂眼看着即使是已经在他手里,他依旧会觉得不真却的白花,他将花枝轻轻捏转了一下,枝上的白花便也轻轻地动。
像白色的花一样……
这个人会笑着去偷取着圆日高高在上的暖光,还去放肆的将它披在身上,去不讲道理的将他一同拉进这不大的暖光里。这是他从没遇到过人,是在他以往的生命里都不曾有过的一种人……
他迟疑的开口:“…名字……是…什么……”
“名字吗?嗯…我记得人们都叫它望春。”
“不…是…你的…名字……”
然后那人笑嘻嘻的,是连风都吹不散的笑意。
“遂闻,我叫遂闻。”
……
从那以后好像每一次来这个叫遂闻的人都会给他带一枝望春的花枝,有时会只是一朵落下的但又完整的花苞。
白君若总将它们放在和别物分开的地方,但更多的是揣在怀里。
只是想到冬日里的白雪,他心想:花不是冷的。
那人还是每天都来,白君若就每天都在窗边等着她。
一天又一天,一花又一花。
……
可就像是上天见不得白君若一点点的好一样,这一片朗朗消逝的就如雪融一般。
“喂!你这家伙!都这么久没给你送过饭了,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死了没死!”
房门的锁被用力的打开,男人推开门,一眼便看到屋里那些堆在一起的杂物。
“好哇!我说你是个怪物吧!被锁起来还能去偷外面的东西!”
男人似乎不认为会有人对一个怪胎这么好,还会给他送衣服玩物,即使他的说法是那么可笑,可又有谁在意呢?
男人把靠近的东西一脚给踢散,将物内的杂物肆意地给损坏。
“哗啦——”那些碎来的零散就这样被甩在一边,滚到白君若的脚下。
他悄悄将靠近的给猛地抓起,死死地藏进怀里,圈住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无视着这个人的暴戾和破坏,他将小小的身躯缩紧,感受着怀里物件支出的棱角。
或许是屋内的东西就那么点,碎了的都碎了,断了的都断了,临走时男人还将那叫有些厚的衣服给扯走了。
“呸!晦气玩意儿!”
……
一切好像就这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残卷的风把周围的碎渣吹得发响,白君若的手止不住地颤着,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是那个木偶,只是断掉了,不过是颗断掉的头,上面还是遂闻重新给他画的笑脸,遂闻说,他要多笑笑……
他的眉怎么也展不开,眼睫上都挂满了泪,只是轻轻的一阵风,那些大颗大颗的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像是断了的珠子,坠在他手里的木偶上,将木偶深褐色的脸沾上一斑又一斑的泪痕……
没有任何的声音,这是白君若被困在这个地方的不知道第几个春秋,却是他第一次掉泪,第一次,心像是被放进冬日的沉潭冰冻刺痛。
他再次将自己蜷缩起来,将自己困在臂弯里,无声地掉着泪……
他想,到底怎么才能和那个人一样去笑,去因为今天的太阳不那么冷笑,去因为今天捡到了几个漂亮的石头笑,去因为觉得明天会更好笑……可是,他觉得好难啊。
他原以为哭和笑一样的,嘴角一扬便笑了,眉头一皱便哭了,但他才发现,哭比笑容易多了……
怀里的木偶也总是被风吹得冷冷的冻人。
他就这样把自己关在这个圈起的小笼里,他突然好想好想见那个人,那个叫遂闻的人,是不是她来了……就不会那么冷了……
他总不愿意去相信自己以外的人,不相信不接触,说不上是无措还是害怕哪个多一点,总是未去唤过那个名字,总是不愿说出自己的名字。
那她又有什么理由来呢?
于是他等啊等,连草茏里的虫鸣都累歇了,可那个小小的木窗还是只有风进出了一遍又一遍。
白君若的眼泪已经没有再掉了,兴许是被冻住了,兴许是本来就不多的眼泪也遭不住这么流。
他抬头望向窗外,外面孤零零的,只是悬着的月亮和离他远远的星星和花,他想:是不是自己做了一个人常说的梦。
看着周围破碎的一切,他觉得兴许是梦还没醒。
不过是正当有了这个念头,便似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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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惊醒一般起身,带着僵硬的跌撞朝那堆碎物靠近,他弯腰一片又一片地去捡,裹在自己的衣兜里,裹在自己的怀里……
如果这是梦的话,就会醒的对吧……
抱着这一堆扎人又冰冷的碎物呆了一晚又一晚,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希不希望这一切是个可怕又让人难受的梦镜,只是他觉得要是遂闻只在梦里的话,那梦外该怎么办呢?
在不清楚是第几个暮夜时,他终于听到了遂闻的声音。
白君若一起身,怀里的东西便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他朝木窗一步一步走得急促级了。
他是笑着的,只是又敛着眉,带着说不尽的委屈,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遂闻……你……昨天没来……昨天的……昨天……也没来……”
“你……明天……还……来不来……”
白君若说得断断续续的,他眼角还挂着泪只是依旧不停地问着,踩过那一地的碎件时发出破碎轻微的声音。
白君若忽然害怕了,害怕遂闻讨厌他就再也不会来看他了。他不要水袋了,也不要糖了,他只要遂闻来看他,对他笑笑。
所以这次白君若笑了,他听遂闻说的了,他要多笑笑。
也不过是正抬头,看着遂闻紧紧皱着的眉,他便忽然安静了。
胸口酸涨得发疼,像是有什么硬要在心脏的软肉上扎根破茧。
好一会才继续开口:“你……受伤了……脸……胳膊……”
白君若借着那点月光,眼神不断地随着出口的话移动。
遂闻没有开口,只是连牙也咬得紧紧的,白君若不知道遂闻怎么想的,他也不懂自己该怎么开口,只是看到遂闻身上的伤时,他忽然就不在意遂闻没来的那几天了,也不在意这满屋子的破碎了,他想问遂闻,为什么受伤了,看大夫了吗,要吃药吗,药苦吗……
只是白君若好不容易重新张了嘴,先落下的确实残留堆积的眼泪。
窗外的月光映在白君若的脸上,睫上的泪也跟着沾上了月光。
“别哭了……我们逃跑好不好……”
白君若不明白遂闻说的逃跑是什么意思,他从没听过这个词,只是他抬头时看到遂闻带着眉皱挤出的笑,他觉得鼻子又开始发酸了,好像不管遂闻说了什么,白君若想,他都会答应。
“好……”
于是只是一会,遂闻便又走了,她甚至没有再告诉白君若多余的东西,这是遂闻第一次在夜里来看白君若,周围没有灯照,幸好这里不频雨,否则便四处都是泥泞。
遂闻便是凭着这一点点月光,顾不上被家院里那群人打在身上的青痛来看这个自己偶然发现的小小的仙人的。
白君若看不到她在夜间跑动的样子,便也看不到她跛着脚的滑稽动作……
于是又只剩下白君若一个人和一堆的破碎了。
或许是遂闻答应了自己要“逃跑”,尽管不太明白,但白君若依旧像在沧茫中有了块落脚的小洲,他将地上那堆看上去不那么残破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捡起来,将角落了早被踩得零落的碎花捡起来,一片一片塞进木偶空空的身体里,他将冻僵的手在身上搓了搓,在不知道是从哪个东西上掉下来的一截碎步将木偶的头缠上去,让这个画着笑脸的头回到自己的身体上。
白君若轻轻晃了晃木偶,头没有掉下来,也没有咕嘟咕嘟的水声……
然后,便又开始了等待。
等到的是极寒的夜里一场忽起的火……
12. 第十二章 风雪渡
“起火了!妈的!来人灭火啊!快点!”
“东厢!东厢那边!还有连着的西院!”
“……”
那一夜,白君若听到隔着些距离的嘈杂和不停的脚步声,或许是无人在意,这个院子便显得孤立。
门外的锁忽然发出声响,将白君若给惊退了些,门被重新震了震才嘎吱被推开,风便抢先涌了进来。
只是看到从门后推进来的人时,白君若才有些呆木地朝前走去。
她身上还带着火光烤出的炙热,在冷风里显得温暖。
遂闻朝白君若招招手,小声道:“走啊,我带你逃跑了。”
她笑得浅浅的,但眼里就是比星星还烈的璀璨。让白君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触碰。
不过在遂闻伸出手时,他便慌张地向前跑去,他怕啊,怕这只是一场带着热气的梦,怕自己没抓住眼前的人就会消失,怕自己再也见不到遂闻……
于是两个人便在这场无人在意的风中触碰,两个渺小的人儿便在滔天的火光中偷渡。昨夜没有下雨,也许便不再有泥泞了……
“以后,我们就一起生活好不好……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孩?”
明明自己还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却在拉着比自己矮一个个头的白君若时,才笑得明烈,总又学着大人的样子称呼别人“小孩”。
白君若便轻声回道,将自己的名字说得清晰又小心珍重,跟着遂闻从这个不大的院子里“逃跑”,连风都抓不住他披落的白发,在月下。
“白君若。”
……
他们落脚在一个破僻的草庙,早就没了人的祭拜,落魄又残损,不过对于同样无人在意的人来说,好像也没那么遭,至少它能挡下大半的风霜和落雨。
遂闻将神像下的草垫叠了又叠,将高度堆得厚厚的,隔离了有些寒潮的地面。
她在草垫上拍拍。转头对站在一旁正不停打量四周的白君若笑道:“快来试试!铺高了就没那么冷了!”
闻言白君若便听遂闻的话躺在这个有些扎人的草垫上,干草有时会从破洞里支出来,动时还会有小声的响动,但好像的确要比自己先前的屋子暖和些。
白君若悄悄抬眼,看到自己身旁的遂闻还在不停地扯着那件厚衣服,想把两人都给盖住,但衣服再怎么扯也就那么点大小,最后也只是两人勉勉强强都给蜷在这件厚衣下。说不上来是衣服带来了温暖还是两人靠得相近。
“白君若……白君若……你名字真好听,像望春的花一样。”
白君若不懂遂闻为什么会将自己的名字和那树白花联系起来,也不明白是怎么联系起来的,便开口问遂闻。只是一点小小的声音都能因为挨得太近听得清晰。
“为什么……”
然后白君若就看见遂闻又笑了笑,她眼睫轻轻扇了扇。
像飞鸟的翅膀,白君若想。
“不知道,就觉得像。”
白君若没有问遂闻那场大火,遂闻也没有说起,只是在白君若睡着时,她轻轻动了动,便将白君若一直放在怀里的木偶拿了出来。
遂闻动作得轻,白君若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起身离开那张草垫,一下被寒风透了个激灵,遂闻踮起脚扎进供桌下里乱找一通,从一大推杂物里摸出了刻刀,小锤子之类的东西,就在那小小的供桌下拉开一点点布隙透光,将木偶缠着的脏布解开。
木偶的头便一下子掉落,里面满满当当的碎花也肆意地显露出来。
遂闻不由地一愣,又将唇抿在一起。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夜还长。
遂闻便悄悄出了草庙,直到后半夜才回来继续进了她一个人的小房间……
天微微有了太阳的光影时,白君若睁眼便是相对着的遂闻。她脸上的伤处还带着些青,白君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从那个寒冷的屋子里逃了出来,为什么还会止不住地想哭。
他本来就比遂闻矮个头,只是稍稍一蜷,便能缩进遂闻的怀里,他便在里面悄悄地掉着泪。
感受到怀里的动静,遂闻便伸手将白君若圈住,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白君若当然不知道那些眼泪从来不是忽然涌上的,那些只不过是被积存得久了的不懂得忽然有了名字,便比月下的流光更加缠绵悱恻于人身侧。
用遂闻听不到的大小,白君若在口中轻轻地念叨着遂闻的名字,念叨了一遍又一遍,一句又一句,直到不再磕绊……
……
因为白君若根本不懂外面的东西,每次都是遂闻白天出去留他一个人在草庙里,等遂闻回来时就会一起吃遂闻带回来的吃食。
遂闻让白君若乖乖等她,白君若就听话的待着,等着遂闻回来。
有时白君若便在草庙里胡乱看着,他将神像前两个供桌中还带有的桌布拉起来看了眼,红色的绒布和遂闻拿来垫垫子的布一模一样。
白君若又朝露出一角的布掀起来朝里面望去,他有些好奇地钻进供桌底下,将下面的杂物一件一件拿起来看:见过的,没见过的……
只是白君若看着手里被剪开的碎布和几枝枯萎了的白花不由地发神。
他忽然将手中的东西全给放下,从怀里掏出那个被他一直揣着的木偶:木偶颈上的布和那片碎布一样,白君若端详了许久,有些笨拙地解开缠好的布,他将木偶的头小心翼翼地取下,里面的望春便入生长在木偶的心脏上一般,开得鲜活明丽。
纯白色的花瓣被挤入这个小小的身躯,将里面的全部空隙占得满当,显得拥挤又热烈。
晶莹的泪珠便又一颗一颗地下落,像不那么密集的雨滴坠在花瓣上,像是花上的露珠……木偶又怎么会有心脏呢?所以啊,望春究竟有生长在哪里呢?
……
妇人如往常一般轻拍上遂闻的肩笑道:“小遂闻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
遂闻抱着一层叠一层的布匹,仰头乖巧地笑着回道:“我每天都很开心啊。”
闻言,妇人也咯咯地笑着“是了,咱这小遂闻哪天不是笑得漂亮的,讨喜得很。”
等到了地方,遂闻便接过妇人给的铜板,摊放在手心里数了数,发现多了几个。
正抬头想说,妇人便用手抚了抚遂闻的发顶,杂乱的碎发遮盖眼前的事物,只听见传来的柔声。
“都是苦命的孩子……咱也帮不了你什么,收着吧。”
妇人的影像是皮影被拿离的虚渺,遂闻的嘴角撇了撇,低头用手捏着湿润的眼角,藏住眼眶里的泪掉下。等放下时便又是明朗至极的笑。
走出灰白的泥墙巷道,遂闻路过一家包子铺,将兜里的铜板数出几个递给老板。
“老板,拿两个肉包!”
蒸笼被掀开,腾腾的热气就呼了遂闻一脸。
“嘿嘿,好嘞!”
……
遂闻带着包子回来时白君若正在草垫上织着草编,这是遂闻前几天教给他的,遂闻不在时就让白君若织着等她回来,晚上两个人就一个编,编好了遂闻就拿去卖了换钱。
看到白君若还在卖力地编得认真,遂闻便轻轻绕到白君若身后,猛的出声将白君若吓得激灵,于是如风撞铜铃的笑声便在这间草庙里传荡。
白君若将织得极好的草编放下,接过遂闻的包子两人一同坐在垫子上吃着。
吃着一半,遂闻又忽然被朝空中哈气的白君若给逗笑了,将怀里更热一些的水袋跟白君若的换了一个。
好似过往的风霜全被关在了门外,庙前的神像便成了一座寂静的遮掩,掩藏住了所有苦难和不堪。
遂闻没事就和白君若一起编草编一起聊天,因为多了一个人养活,自然也要艰难不少,但庙里的笑声却清脆了不少。
……
一夜微凉,遂闻将还睡着的白君若轻轻晃了晃,白君若便还有些朦胧地将眼给睁开,入眼便是遂闻目若星灿的笑颜。
“先醒醒,我们去看望春吧。”
白君若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夜过了大半已经有些微微亮了。
两人一起把厚重的大衣裹在身上,就着夜色跑去了那棵望春树下。
这次遂闻提了盏灯,不怎么明亮,烛光透过被擦了几遍也还是有些模糊的灯罩,将两人的脸映上昏黄的暖色。
白君若认出这是遂闻前几日拿回来修了修接着用的提灯,悄悄看了眼身侧连一刻笑都藏不住的遂闻,他总觉得遂闻将灯拿回来好像就是在等着今天。
“你冷不冷,一会就到了,嘿嘿……”
遂闻小声地说着,白色的雾气就隐隐漫开。
……
遂闻小心地将灯放在地上,一抬头就能看见正开得繁茂的白花,枝头结了些冰霜,遂闻便朝白君若嘟囔道:“若霜县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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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但这棵望春倒是不受影响,该什么时节开就什么时节开,它倒比人还守时呢……”
白君若退了几步,将这树白花看得仔细,他还没来看过这树他遥望多年的春。
自从被遂闻救出后他总害怕回来,害怕又被那群人给抓住,他从不说自己想来,他怕遂闻为难;每次也只是听遂闻的话在庙里呆着等她。
白君若的眉头已经结了些许的霜,白发被夜晚的寒染得有些湿漉。
那树交错的枝间还能看到悬在天际的明月,撒下的银光将天地笼罩,唯独这枝头上白皑的人间月芽显得独立……
白君若的眉皱了又展,展了又皱。似乎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去靠近。
只是犹豫着依旧向前靠近了些,微颤着用手抚上树干——是凉的,像月一样……
抬头便是一枝一枝的玉雕花,洁白而又神圣,是白君若的可望而不可即。白君若就这样楞楞地望着,这是他第一次距离自己的四季这么近,是寒春,是月的霜降……好似月亮终于照在了他这个名为白君若的无人在意的人身上……
然后白君若缓缓回过头,遂闻正坐在他身后撑着脸看他,见白君若看过来,还冲他挥手笑笑。只是一愣,白君若便又将头转了回去,他没有再抬头,只是无声地盯着自己抚在树上的手,藏在袖中的手指便攥得有些紧。
大概是过了一会,起风了。遂闻靠近了来,将白君若的肩拍拍。伸手将一直藏在怀里的东西递给白君若。
白君若低头看去,是一指大的雕花玉,他迟缓地接过,玉在指尖还带着些余温,却又有些凉……
“是……望春花吗……”
遂闻昂首理所当然地自豪回道:“对啊!就是望春!是不是很巧?”
像是愣住了,白君若只是望着没有再开口,而遂闻倒是有一大片的话一下子给倒了出来。
絮絮叨叨的,像一场飘扬的飞雪,密密麻麻,成片地覆盖在这贫瘠的偏壤。
“之前有个卖玉的老板家出了事,我给去帮了一段时间,他就说送我当生辰礼,是辟邪的玉,要在生辰时戴上,然后就可以保一生的平安!但我又不知道我的生辰所以也就一直放在家里没戴……现在!送给你了,你戴上,就可以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了!”
眉宇带笑的话语间还不停用手笔画着。
“一辈子都平平安安!一辈子哦——”
白君若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像是月光肆无忌惮地流进了胸膛,占据着里面跳动的位置……是凉的,像眼泪一样。
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鼻子为什么会发酸。一指小的玉上余温变得清晰得烫人。
白君若噎住哽咽推手还回,又捧得小心,颤抖似乎牵连不上雕花的一指玉。
“我没有生辰……我不要……”
可他运气好像向来不好,遂闻依旧笑着说:“那以后望春花开的时候,就当作是你的生辰好不好?我们都当这是生辰,那一样有用。”
或许是生辰这个词是那么明烈又美好,白君若忽然觉得有一个生辰好像也很好,他从没有谁庆祝过他的诞生,但此刻的遂闻却让他觉得……好像真的会有人那么去在意自己……
遂闻见他没有拒绝,便闹嚷嚷着将玉给他戴上,玉上的红绳牵在白君若的左腕,白玉衬得白君若愈发像有着清冷风月的天上仙,却又因系上的红绳到来了人间。
像是一只原属于仙境的风筝,线穿过人间。
“梅花妆素,花谢香清……岁月长弦,寿比南山……①”
遂闻轻轻唱着,白君若从没听过,也不知道遂闻唱没唱对,只是他想……别人说他是怪物,但遂闻总会说那些人都说错了,她说自己明明是天上的小仙人,白君若没想过仙人的名居然有一天会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他想——
若是有仙人,请一定一定保佑遂闻一生、一辈子都平安幸福,年年岁岁都快乐无忧,他本就是身无一物,若是祈祷也得献上等量的祭品,那他甘愿舍去唯一带有重量的姓名。
红绳并不难系,只是遂闻系得认真,也就自然没注意到白君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听不见望春花下的誓言……
望春花还在,月还在。
世上的事物好像并不公平,救赎苦难中渺小的人儿好像总是另一片泥泞中的人,单薄的衣物便靠着相近的体温驱赶夜寒,但却又比谁都满足……
13. 第十三章 似暖寒春
遂闻将手拍拍,看着白君若腕上的红绳和玉,笑得明烈得意。
“好了!要回去还是再待一会?”
遂闻偏着头问白君若,白君若回头看了眼身侧的望春道:“回去吧。”
那一树的望春便在风里无声地晃荡,摇动着一身的月华。
望春树太冷了,月也太冷了……望春不会为他说话,不会靠近他……但遂闻不一样……她身上有着望春的花香,和望春的温度。
从不知名的某一刻起,遂闻便成了脱离风雪,望春出走的灵魂……
……
遂闻将两人身上的厚衣服用力一抖,便抖落了一地霜华。遂闻便玩笑道:“嘿嘿,你说它们会不会也带着望春花的香味?”
白君若学着她将草垫压了压答道:“一点吧……”
听闻遂闻便又咯咯笑到。
她缩上草垫将另一件干衣服搭在两人身上,闭眼作怪道:“那衣服湿了,只能用件薄一点的了,呜呜……晚上冷了该怎么办啊?”
白君若刚想开口便被遂闻抢了先,将白君若一把抱住,是连寒冻都透不进的欢喜,“那我们靠近点好啦!”
身形连同指尖都是僵硬、迟钝的,白君若轻声回了句“嗯”,只知道这样的僵硬与霜寒时不同。
只是遂闻入眠得有些快,并没有听清白君若之后的话。
那一地的霜华便又在不知何时悄悄地融化。
……
“嗯?你要和我一起上山找草药?”
白君若听遂闻问他便重重地点头,知道遂闻这段时间会去山上找草药卖钱,白君若便也要一同跟去帮忙。
遂闻便揉揉眉毛作势为难道:“但是樊呦山很大,很容易走丢的……”
白君若看遂闻这么为难,立马有些急切地道:“我会…好好……跟着你的!”
遂闻听闻便皱眉将白君若给盯着——猛一展眉,欢喜轻快地扬笑,“好吧!”
遂闻从庙里拿出一个小一些背篓给白君若背上。
“那你一定要跟着我哦,樊呦山连着长玉雪山,不小心走过了可是会冻死人的哦……”
遂闻还在不停地念叨着,白君若便听着,他没听过这些名字,觉得取名字好麻烦啊,连在一起了还要取两个名字,有些记不住……
山路有些蜿蜒,草木长得茂盛,有时会把过路给遮住,但遂闻却走得轻易极了,看到白君若因为不熟走得磕绊还要笑笑他。
白君若把着身旁得枝木向上踏着,听见遂闻笑他,便将嘴给抿住,连眉都给羞皱了。可笑声便更大声了……
“你的脸总是红得超快——”
白君若握住遂闻伸来的手站上山坪。撇脸道:“多走几次……走熟了…就不这样了……”
遂闻笑得像个大尾巴狼一样,将小铲子塞进白君若手里。
“好好好,咱先挖……记得哪些可以挖,哪些不能没?忘金花、呦呦草、白刺兰、红莓果……”
“记得,有金色纹路的……忘金花,呦呦草顶上…有很大的深色……花苞,你给我看过的……”
见白君若说得有些小不开心,遂闻耸肩拍拍衣摆上拂上的泥点,笑得摇头晃脑,“好吧好吧,一定别离我太远了哦。”
白君若还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仍旧应了声。
之后两人也没再说笑,认认真真地找着草药。
白君若想要能帮得上忙,遂闻想的是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赚了给小君若买糖吃……再跟他做几件衣裳,漂亮的……
遂闻越想越挖得起劲,三两下就把那一片的草药给薅完了。
主要还是草药又不是杂草那么常见,几株也花不了多久时间。
遂闻将背篓拉了拉往白君若那边看去——“好哇!这么多你一个人闷着不做声?叫我来啊!”
说罢遂闻立马拿出自己的装备,嘿咻嘿咻地给挖了起来,遂闻自己那一片还得用找,这儿的真像是野草。这就是运气吗?狠狠羡慕了。遂闻边挖边想,然后看到一旁不甘落后也一起嘿咻嘿咻在挖的白君若,遂闻便重新改了口,狠狠爱了才是。
两个人一起自然没那么费力了,一上午就把遂闻挖一天的量给找齐了,当然也有些运气好的成分,谁家草药跟那个不要钱似的长啊!
遂闻感受着沉甸甸的背篓,脸上都快笑烂了准备下山回去给自己和小君若加个餐。
只是刚刚抬腿,就被白君若从后面拉住。
“嗯?”
“等下遂闻……那个是什么?”
遂闻顺着白君若指的方向看去——嗯?什么东西,没见过。
那是一株白色的花,看着倒像是望春花,只是长在地上,还挺好看的。可惜已经枯萎了。
遂闻将头挠了挠,“没见过啊,之前这儿有长吗?看着倒有些值钱。”
白君若听遂闻这么说便下意识问:“要挖了吗?”
值钱的——带走卖钱。
“……算了,都已经谢了……可惜了。”
听遂闻说算了,白君若也就没再太在意,他四处望了望也没再看到有相似的。
两人下山的时候天已经将暮了,只是两人都还有些兴奋,这么多草药!可以卖好多钱了!
白君若:帮上忙了,以后遂闻不用这么累了。开心。
遂闻:卖钱!卖钱!卖好多好多的钱!
他们就一起趁着夜色将这两背篓们的草药给洗干净给分类出来,方便过几天拿去换钱。
连睡觉时两人都做了个好梦。
“好了,我出去了,这次可能得晚点回来,你记得等我回来哦!”
遂闻一边收拾着地上的一捆草编,还是她们前些天连夜收拾好的一些草药,自言自语地说着:“早知道你运气这么好,就早点带你去了……”
白君若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倒也只是把头低着不做声。
等遂闻出了门,白君若就将庙里给打扫了一下,把昨晚在草药上清理出来的泥给擦干净了。估摸着遂闻还有大半天才回来得到,白君若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那天看到的白花。
遂闻好像挺喜欢的吧。
想到这个,白君若就忽然从草垫上坐了起来,轻车熟路地钻进遂闻的“工作间”兼“杂物间”拿出那个小铲子和背篓,将门推开一条缝,探出头去四处望了望。
见没有人便小跑着往樊呦山的方向跑去。
他不费力地找到了那天发现白花哦地方,发现那株白花枯萎的样子就像是雪融化了一样。只是中间的花心处鼓鼓的,白君若就好奇地伸手点了点。
就一瞬间,四周的景象变了个样,茂盛的山林变成了雪皑,周身都弥漫着呼啸肆意的风,只是白君若反倒不觉得寒冷,反而觉得熟悉……这里,是他诞生的地方。
白君若低头,那株白花还在,只是在雪堆里实在不怎么显眼。先前鼓鼓的花心处已经长出了新的花。
在白色的天地间显得绮丽。像望春的倒影……
“幽兰草就在前面,我记得之前有一株的……等下!那有人了!搞快点啊!别拖拖拉拉的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人声,将白君若吓得不轻,幸好隔着些距离,今天的风雪又有些大。后面的一行人并没有看清白君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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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生怕幽兰草被捷足先登了,白君若慌张地朝雪原深处躲去。
心底没由来的慌乱甚至让他起了冷汗:快跑!快跑!不能被看到的!会被当成怪物,会被抓起来的!
白君若就这样四处瞎跑着,直到跑不动了,弓腰撑着膝盖不停地换着气。白汽就四处蔓延着,他抬眼看向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让白君若莫名而起的觉得这是他难逃的归宿。只是一点点便让他感到心悸:他不能被困在这,遂闻……遂闻会找不到他的。
白君若又慢慢地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他小心地观察着前面的环境,以免和之前那群人相遇,只是白君若越想逃离这里,他就越觉得疲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拽着他,不想让他离开。
白君若想将腿抬起,却像是被什么死死扯住一样……
“放手!”
白君若忽带着怒吼道。腿上的束缚便忽然松了,正当他放松了些,风猛然凌人一掷向他呼来,一瞬间让白君若误以为吹过在自己颈侧的不是风,是把银白的剑刃……他下意识伸手触摸,却摸到了渗出的血珠。
白君若心下一冷,眼前像幻觉一样看到了一柄剑,眨眼间又消失不见踪影,恍惚看着上面像是有什么花……
只是没等他回想起来,那风就又刮了起来,白君若下意识用手去挡,却发现这风只是落在自己的周围,并没有像刚才一样落在自己身上。反倒是周围的雪地都被削裂开了……
这是……在委屈?
白君若犹豫着开口问道:“你想让我留下来……”
话说完,这风便停了,只是愣了一会,甚至有些乖巧地在白君若身边打转。
很奇怪,白君若从没遇到过这么奇怪的事情,按理说他应该觉得害怕,但他却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觉得很自然。
白君若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好像叫做幽兰草的白花。
便试探着开口:“你知道幽兰草在哪里吗……”
不过是刚刚开口,白君若便有一种被什么推着往前的感觉,便放了力随着往前。
白君若心想:我这是着魔了吗?难不成我真是怪物……
直到眼前重新出现了刚才的幽兰草。而那群人已经不见了,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
“他们去哪了?”
一瞬四周都陷入到了寂静,只是沉默了一会,白君若便感觉到有什么重新拽着自己往前,只是当他再接近那花时才发现花心里开出的新枝还在,白君若正思考着要不要摘。便听见周围又起了风,像是刚刚那东西弄出来的,风像从山顶一路涌下一般,让白君若不由地抬手挡住被风扯得生疼的脸,等一切再次安静下来时,他才将手放下。
地上的雪全被吹起,在空中飘荡,像是从天极落下的幽咽,而原本被雪覆挡住的光景也一瞬而出——满地的白花与远雪而连,似生于雪,似生雪……却又像极了望春花,是生于雪皑的望舒,降在雪原之上的月……
白君若不免得呆愣住,随即将唇一抿,下意识转头看向空中无人之风。
语气中带着嗔怒——“你在骗我。”
回去的花就那么一朵,如今找不到了……
见被道破风痕又有些癫狂地发怒,只是不将怒发在白君若身上,转头轰的一声巨响……一座山头给裂了……
……
“遂闻!这草药不错啊,哪找的,给我说说呗……”
只是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远处一声轰隆巨响给吓得一哆嗦……“我的乖乖……长玉雪山裂了……”
遂闻也闻望向雪山,不由皱了皱眉头,她麻利将钱给收起,抬脚竟是往雪山去。
14. 第十四章 雪上胭
……
白君若没管独自生气发狂的风痕,一枝一枝的看着地上的白花,迟疑着伸手触碰。可惜依旧没什么变化。
他不由咬牙啧了一声,心里也不由更沉一寸。白君若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就固执会觉得那朵花就是回去的关键,但他觉得自己想的没错,现在重要的是回去,回遂闻那儿去。
只要一想到遂闻,仿佛慌乱无措的心便能乖巧平静几分,吸入肺部的长气,也是带着长雪的冷寒,在胸膛与血液水火不容。垂眸认真找起来。
花枝像是冰碴子一样又冻又扎,甚至有时会将白君若摸上去的指腹黏住,生生扯开,便十指连心,说不出的痛,只是指尖凝出了血倒不容易沾上,纯白色的花枝沾上了鲜红的血印,倒是更好区分哪些还未试。
白君若一时竟有几分窃喜,顾不上疼痛更加仔细。
风痕安静得如同不存在一般,只是流风仍在,白君若的白发便一路拖着,与雪原相连,本为一色神圣而纯粹的极色,却在动晃的花枝上坠着一点又一点红妍,似寒川之上的红鲤,似雪上梅……似天极赤日。
忽然风流横过,将白君若的发偏往一方。
白君若正正要发怒,却看见一柄银色的长剑正坠在他身旁,剑尖便只是将幽兰草的边缘花尖轻挑着放下,一朵又一朵……
白君若这才看清这把剑——的确是勾勒着花——望春?不,应当是幽兰草……
只是白君若如今哪还有心思想这些,刚才的风痕至少吹开了十里的雪,而他的方位也在那时变了,不然哪有这么难寻,最近的便是了。
一人一剑便谁也无多的话,直直探着白枝雪瓣的幽兰……
而花枝之上的红珠便也鲜热——干涸——又为鲜热……
……
遂闻将近靠近雪山,刚想着上山,却不料遇到了下山之人,好不倒霉——正是先前把白君若关起来那户人家,也是……
“好哇!是你,妈的!上次给你跑了,今天可让我逮到了吧!”
遂闻心道不妙,先前她去看白君若没料到了给这几人抓到,好的差点都给打成瘸的了。遂闻下意识拉开腿就往后溜,只是一个屁大点小孩,又怎么跑得过几个身强体壮的壮年,没得法,遂闻只好趁他们没注意溜进转角的小巷子里。
遂闻就靠着对这大街小巷的熟悉堪堪逃了些,可惜这里她清楚,那几个同样土生土长的人也一样清楚,总归没什么优势。
要是遂闻换个时段被遇到可能还没什么,可惜这几个受了灾就非要发泄在无辜之人正巧怕硬又欺软。
没法,遂闻只好躲进饭馆后门的空菜篓里,缝隙不大,应当能遮住些,遂闻下意识将包里的铜钱捏着,她还想去和小君若尝尝饭馆里的热汤,给小君若买几身漂亮衣服,他长得这般好看,哪能像自己一样随便穿穿就行呢……
……
雪山的风仍在呼啸着呜咽。
一千三百一十四朵……一千三百一十五朵……
似乎是弯着腰累了,白君若撑着起身,只是堪堪回头,便是再次就数不尽染红白花,寒早就将他的魂都给渗透,白君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出去,还能不能……见到遂闻。
只是一眼便又低下身去:一千三百一十六朵……
再次将手伸向第不知道究竟是第几朵的花枝,偏偏似神恍一般给错过,白君若稳稳好像一同被冻僵的神,才发现自己的指尖也结了冰,一点一滴的血都不再凝出,留下的唯有一抹干涸。
他将牙咬得紧,也已经不知道到底在这处倒霉地儿呆了多久了,他很不想承认自己或许真的会困在这里,白君若甚至不怀疑除非找到那朵花自己也下不了山,到了这里他每一次直觉都准得吓人。
恍惚间——一声急促的剑鸣,还未来得及转身就感受到身边有一阵强风刮过,卷起层层雪翻,银剑挡在他身前,挡隔千万风雪。
胸膛实在翻涌,睁不开眼、耳边全然汹涌。模糊地视线中明明是如此激烈的风,如雪的花枝却只微颤轻拂。他不停的思考着到底是为什么、银剑、雪山、幽兰草、剑上花……
到底什么才是这些风雪的媒介,无意间血迹抹上身前的剑,干涸的血滴落不上印记,却也在接触瞬间浮现出光亮,愈强的光亮让白君若忍不住紧闭上双眼,再睁眼之时风雪已停,周遭如旧。
银剑并无变化,还在围着白君若打转,似乎是在检查白君若有没有受伤。
……
“嗯?你还好吗,之前怎么没感受到你呢?”
白君若猛然抬头,银剑已然被他握在手中如临大敌,脉搏跳动此刻如擂震鼓。
出声之人身着锦绣青白袍,眉似新月、目如丹青点墨,一手执笔一手擎鹤。
“啊…不好意思哈吓到你了,那什么都是天生地养的仙人,咱应该也算得上是亲戚吧…这不是一感受到你的天地灵力就牵动分身赶来了吗……”
似乎是看出雪中小仙童神经依旧紧绷,那停在半空中的人还友好地将手中掐住的白鹤推挪过去。
“呃……我叫齐傅诗,都是一家人,这个送你当见面礼。”
白鹤开口无声只有不停地扑腾似乎骂得很脏。
没由来的,白君若觉得他亲切至极,似乎本是相异同源,特别是知晓对方名字之时。
“仙人的名讳本就是天地赋予的最真挚深厚的赐福,甚至是半壁元灵。你应当也觉得我很亲近吧。”
白君若更是奇怪,“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若都是仙人,为何这些自己不知。
看着齐傅诗靠近甚至对方的笔尖落在他手上都没生出抵抗之感,笔尖画出的墨迹融入掌纹,暖意从指尖游走扩散,驱散寒气,连同指腹的伤痕也愈合无痕。
见白君若的目光落在手里的灵笔上,齐傅诗解释说:“这是我的半生灵,和你那柄剑一样的。”
闻言白君若的目光更奇怪了。这银剑和他还有什么关系?
齐傅诗神情也不由奇怪,啧啧着左右打量不止,“我也不清楚为何你们之间不够相通,自仙人诞生起便是知己应知,半生通灵。半生灵一同诞生就像是自己的一部分……你们可能是分开得有些久了,要不我先带你下去?”
白君若点头应答,白鹤起,风雪往落偏偏,唯鹤唳困白山。
白君若将银剑紧握,无视齐傅诗的话痨,细细描摹着剑身的勾勒,似一同描摹在记忆中。他所记诞生之时茫茫雪山唯他一人,似稚童初生,甚至分不清耳边过风……记忆中似乎在风雪绵延下是一片疏枝柔瓣。
将思绪清扫,便就是遂闻一人。
“我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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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得跟着你去蓬莱吗?”
“那倒也不是,仙人一般独自一人也该是有着慢慢立身于俗世中的,但你不是和我们不太一样吗?想着去蓬莱说不定更适合你生活一点……你要是想和那个叫遂闻的孩子一起生活当然也可以啊。”
或许真如齐傅诗所说,他的确不适合这里,关于这个常年霜寒的偏远小县,他所记忆的只有数不清的悲和寒冻;但关于遂闻,他想这便是一场雪月同色,无法唯心地说出常似春暖,就像偶有老先生说到的风花雪月,却也该如此值得。
……也不知已是过了几日。
白君若没说往后,但齐傅诗也心了,只是说着陪他待几日再走。
破庙荒唐,白君若安慰自己道,许是都这般荒唐了,指不定接上的就是刚离开的时间。齐傅诗私心将一块暖阵交与白君若,反反复复地说太冷就找周遭的火灵搭搭话,没有具体的联系又不太敢过多的干扰。
风起风落一遍遍,白君若久久等不来遂闻,从街头寻到街尾,避着人地将地方寻遍。齐傅诗说这片没有她的灵感了,也还是陪着白君若仔仔细细地找,某一瞬白君若似乎又回到了那片风雪汹涌的雪山之上。
“小君若,仙术没有就这样一点痕迹都找不到的……或许之后还能再遇见呢?”
“……”
“再等几日吧……”
……
带着去蓬莱找仙人们看能不能寻到遂闻的想法,白君若跟着齐傅诗一同去了蓬莱。
破庙越发渺小,最终融入了这漫天风雪。
其实白君若也有些自私地想让齐傅诗帮个忙,若是将这座破庙圈划起来,再不许旁人走进……只是这般想着便又轻易地会想象到遂闻……
她应当不会愿意这样的。
……
落于一处碧水竹屋,四处的枝条上垂落到地面的是染墨的张张宣纸。
白君若偏头望向齐傅诗,那人笑着眼慢慢淡如云烟,声音渐渐同竹屋内传来的重合。
“小君若,一会我就带你去找……”
“!齐傅诗——!”
还未来得及看清,周遭突生变故,无数裂痕涌现,将此处的世外仙境尽数溃散。
……
远在蓬莱,一声惊呵从碧水竹亭中传出,“谁!这么牛逼还窥探上我齐傅诗的元神了!?”
被呵声猛然惊醒的白鹤慌忙从一边雪衣垂袖的披发仙人旁支起头大骂齐傅诗,“吓死鹤了知不知道!”
“鹤归,我齐傅诗才是你师傅,你搞清楚点——”
仙人只不语,将掉落的茶杯捡起,余热升腾,附着上桌边的银饰面具。
……
洞穴寒湿,水滴贯穿着回响,白君若站起身,望着同在蓬莱时一致的仙服竟有一时愣神。
齐傅诗的法咒已然同幻境一同破解了,不过是束发之年,师叔送下阵门初入人间罢了,可偏偏又无心细想。
几步之遥便是遂闻,恍惚间在幻境中朦胧汹涌的情绪决堤,似有似无的更是每时每刻都像在撕扯,思绪里的、胸膛中的、甚至是脉搏中流淌的……
在遂闻身旁布下护身法阵守着,白君若努力想压下心头一片乱的情绪却又控制不住地牵扯一处又一处。
对上遂闻颤动睁开的眼睫,心头一震。
15. 第十五章 虔吻
遂闻单手压在中丹田上,一阵一阵地忍痛,要不是手疼得实在没有力气,其实她更想按住上丹田的。
看到原本的小屁孩此刻站在几步之远,白发散下将仍带几分稚气的脸庞勾勒出来,发红的眼圈说不上的执拗委屈,神情中的心疼与自责让遂闻不由去想这小屁孩是在幻境受了多大委屈啊,莫名更加觉得自己曾经受过的牺牲其实也挺值当的。
“遂闻……很疼吗……”
开口是白君若自己都没想过的颤抖,幸好听起来并不明显,却又在空荡的洞穴中听起来清晰几分,于是白君若又戛然而止。
愈来发红的眼圈将眼中泪都宣告无疑,这般模样仿佛连路过的风都有了罪名。
可遂闻又偏生清风霁月下生着些恶劣,见着这样清冷与世的仙人,遂闻偏就有了顽劣的逗弄,抱着玩笑的心态,暗自呼出一口疼出来的长气,语气轻浮。
“疼啊,快疼死了都……小白眼狼别光傻站着了,过来给姐姐嘴一个就不疼了。”
眼睫轻动时难免沾上些泪,几步之遥似乎真就变得漫长。
白君若却一步一动都尽是慎重小心,甚至是有些无措的,无关过去与现在、无关真与假;冥冥中仿佛就该是这样——
她曾带着他逃离、曾将被遗弃的命运抹去。明明在她面前他本是这般微小,可一步一动,竟也能比肩……
直到唇上的寒碰在一起才发觉,原来她的唇上生着痣;原来她的唇也这般冷。
凑得过近的两人心想两异,松开将生着青苔泥土留出指痕的手,或许要说吻能止痛不假,有一瞬遂闻的确是忘了疼的。
背靠的石壁残存着水汽湿漉,将遂闻的背有些浸湿了,带着寒贴在后背的皮肤上——冷的、静的、莫名的……
可要说这是一个吻,其实不过是唇贴上唇。
也许蓬莱的仙人的确远离俗世,又可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根本不懂得,只是这个吻带着满身的小心、带着满心的牵挂和无上虔诚,像极了一位朝圣者的跪拜。
他们凑得这般近,遂闻甚至能看清挂在白君若睫上的清泪变为她颊上的凉凉一点。
垂眸移开时,白君若密长的眼睫轻轻扇动更是勾上了遂闻的心绪。
“还疼吗?遂闻……”
太超过了,这样小心地语调,怎么能不拨动心绪。
白君若说亲就亲,倒是让遂闻一愣,忍不住一收回思绪就暗骂自己禽兽,但心头的慌乱,隐着悸动挥之不去,就当是痛糊涂了脑子,幻境影响心镜好了……
掩住稀罕的心虚慌乱,“好多了,就是元神剥离的幻痛,我缓一会就好了……”
硬是让自己的思绪胡说八道——要死了要死了……这算我占他便宜还是他占我的啊。
心神悸动,参杂着密密麻麻的痛,说不出是慌乱和心动孰轻孰重,谁又更胜一头,只是这样的情景的确不容深究,不过双双无言,借着休息缓缓疼,藏藏声。
白君若就安静坐在遂闻身旁,两肩隔着衣角也算相靠。
短短的相靠里,就好似已过千帆百浪的岁月,遂闻的骨刃总是用匹久布随意包着,此时被白君若抱着,或许是这把骨刃有些特殊,白君若在上面看不出灵力,就像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凡物,上面细细地有着不少划痕。
他没去想为什么遂闻会让他亲一下,也没觉得有什么去想的必要,不过是遂闻这样说了他便这样做了,尽管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但这世间大概真的没有比这更虔诚更纯粹的一个吻了,纯粹到这只单单是一个吻。
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幻境破后那些他未曾经历的记忆又感同得太过深刻,恍恍惚惚得像是掉进了酒坛一样,齐傅诗施下的法术被解开,他也记得自己是师尊让下来历练的,其实也就没理由再继续呆在遂闻身边的。
她愿意让自己跟着吗,白君若想遂闻大概是愿意的。但又总想有个理由,作为什么留下去。
白君若不清楚遂闻的幻境是怎样的,他胡思乱想着自己将幻境中的情感作为理由是否荒谬了。
可这样得出的结论也实在荒谬。
尚娘的魂体已经不在洞穴里,往前应该就能找到,遂闻起身时嘴里还在不着调地吐槽报信的万生之灵,“等出去了我一定要找它出来谈谈~”
至于弄出幻境的罪魁祸首,遂闻醒得要比白君若早。
在洞穴的一处里找到一块碎镜片,被隐约泛着些紫的蛛丝缠绕着,不断地变化形状,蛛丝延伸进石壁里。
能看出身子困于壁中只留下半边脸没有石化的一名女子,犹如痴呆般完全没有注意打探的遂闻,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镜片。
那名女子开口,语调奇怪极了,像刚学语一般含糊不清:“有……看见……吗”
“孩子……我的……”
镜片形状固定的时两人才看清里面的画面:一个小女孩拿着柄木棍似的剑跟一老头子学剑,完了还一直叨叨老头子给自己做个像样点的剑。
忍着痛将手中骨刃挥出,镜片碎裂再无灵力波动,镜女仍是没有反应。
细细的汗珠早就布满了额头,幻境里元神剥离的痛让遂闻不停在心里骂娘,不管遂闻说什么镜女都还是胡言乱语,石壁凹凸出的身形看着像只硕大的蜘蛛。
“嘶——姑娘,问个意见……想活还是死啊?”
光是个肉身残魂了,还是九九成残残魂,随便碰点灵力就可以完蛋的程度。
略表惋惜后,遂闻终于是疼得连站都没力气,才回去又靠着石墙就疼晕过去了。
也没注意到洞穴内逐渐减小的水流声。
……
注意到白君若还是一副委屈样,遂闻表示自己真不痛了,身上也没有伤,倒也没去问白君若怎么就“大变活人”的。
那几片碎镜片也是被遂闻捡起来收好。
这上面倒给遂闻第一次去陆衷船上指尖沾染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两人还记得是跟着尚娘的,镜女早在残魂灭掉时就只剩尸体了,往深处走出却是另一处荒村。
看着残留的房屋和占地,倒是算得上地广人多了,可惜实在荒凉,尤其是这会天暗淡下来。
牵着的手和遂闻印象里不同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去牵了白君若,有些奇怪白君若怎么没躲开。
白君若垂着眼,神色无异,连开口都是同他模样相衬的淡,“这村子不对劲。”
“进去看看。”
遂闻神情微顿,眼睫扇动后又是一脸正经,丝毫看没有撒手的意思。
几乎每间房屋都褪皮得简直不忍直视。
风把街道上店外挂起的遮雨布吹得摇摇晃晃,石板上连垃圾都看不到一点,只有夹缝生出的杂草和参杂泥块的土灰。
声音起得突然,骄横至极,带着藏起的忧虑。
“喂!你们两个,还搁这拉拉扯扯的!……哼!本小姐可警告你们,再不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被怪物抓起来可有你们好看的!”
闻声望去,男子还在拉着先前说话的那名女子,“呜呜呜姑奶奶啊,你也小声些啊……”
遂闻、白君若走近,那男子才收起哭丧的脸,像是寻常总爱去吃食铺子外晃悠的猫儿,笑着熟练抢先一步解释,“哈哈……不好意思哈,那个,这是林小姐,在下秦进哈哈哈,刚才的话多有冒犯,二位勿怪,林小姐也是好意……”
秦进身后那位林小姐听完神色不悦,蹙眉一把将秦进拉回,“本小姐好心提醒,要说他们就因我一两句语气不好听不愿听劝,出了事也不干我们的事。”
秦进也不管自己在别人面前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提起来丢人,连连应声,“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才将秦进放下,见面前两人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那女子开口道:“还有!别一口一口林小姐了,本小姐叫林轻语,这家伙是秦进。”
遂闻和白君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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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又听林轻语有些娇蛮地道:“哼!要天黑了,你们也跟着本小姐去法阵里面算了。”
遂闻:还挺可爱的。
路上秦进还一副笑嘻嘻地跟两人搭话,可惜白君若话太少了些,也就遂闻和他像是一拍即合得聊得起劲,时不时走在前面的林轻语也会插上两句,语气仍是有些娇蛮,但每一句说得都为他们着想。
“对了,遂姑娘也是修士吗?”
见遂闻点头,秦进将手一拍,激动不已,“太好了,……其实鄙人就是一写话本的,到处看看找些灵感的,谁知道这么倒霉!在坡上摔了一跤就滚到这鬼地方了啊!不幸中的万幸啊——能遇到林小姐这个修士……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下好了!多了二位面对这儿的邪祟也安全些!”
“哼!要不是出不去早把你送走了,拖拖拉拉的尽拖后腿!”
屋子里被符咒贴的满满当当,法阵放地上豪横地给沿着围了一大圈。
“本小姐原本是来找人的,追到这儿应城来了,现在看着倒像是个不知道哪的小村子。前几日我来时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一普通小城,还怪闹腾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昨晚上的就给变这荒村样不说还有不少邪物出来晃悠抓人。”
听林轻语和秦进说,这邪物黑黢黢的一团像个人型影子似的。
“邪物是听秦进说的,哼!也就本小姐薅这家伙的时候对了手,找了个藏身的地方,那一村子邪物跟没反应一样,抢它们人也没反应过来似的,灵力也打不散的。”
秦进有些反应慢一拍后又立马夸张得瘪着嘴接上话:“呜呜呜是啊是啊!那些邪物可怪了——抓我脖子提起来的时候都只觉得脖子是雾蒙蒙、凉飕飕的!我也是够倒霉的了,这次还直接见鬼了都!!前脚刚进没走几步就看到满村子都飘着东西,刚想跑就给提起来了!”
遂闻四下打量这屋子里的阵法,都是些高品阶的法阵,还都是叠着套保险着用的,估计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出不去?”
“楚布局……”还好说得小声,反应过来秦进立马愤愤开口:“对啊!我随便滚下来就成进来了!出去就死活找不到道了,这可是太邪门了!”
林轻语撇眉后倒躲过秦进扬起的手,开口还是把计较给咽了下去,神情严肃。
“我应当是比秦进要进来得早些的,我是白天时来的,走的应城入城口,进来我还看了大半都没什么问题,就遇见秦进那晚,好好的应城变成了这样一个村子似的……想必是有两个界在,秦进找了客栈也没用,本小姐就只好晚上出来护着点他了。”
秦进简直是泪汪汪地点完头望着林轻语,“呜呜呜,可幸好我给遇上林小姐了,不然我大好年华的,钱都还没给赚够……”
林轻语:……出息!实在是看不惯秦进这副贪生怕死的窝囊样,嫌弃地不停龇牙挥手。
“都说了我叫林轻语,就别林小姐林小姐了。”
扬眉落在还笑嘻嘻的遂闻身上,林轻语丝毫不遮掩眼中的打量,倒也没在意遂闻的神识干嘛老往那个叫白君若的人身上放。
“你说你说遂闻?就是剑道第一的徒弟啊!本小姐还有幸领教过你留在天袈台上的剑法呢,那剑招真是厉害!就连岳相习都怕是比不过你!你知道岳相习吧……哼!虽然他是厉害,但本小姐也差不了多少,迟早有一天把他打下台去!……”
“哼!这家伙哪哪都好,就是说话跟骗鬼似的!不知道哪学来的臭毛病!”
“对了!我前些日子还在明城见到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顶你名呢,哼!那家伙一看就是假的,根本不是在天袈台上那道剑招的实力!”
遂闻心道新奇,林家大小姐怎么这么快就从宗院跑出来了,还跑这么远来了,真千里追夫啊?
“哎呀~真是过奖了,天袈台人才辈出的,还要多亏岳家主啊!不然哪还有天袈台这种可以让天下修士都上台切磋学习的地方啊。”
16. 第十六章 宴中客
“遂、遂闻,你那道剑招我过了十几遍!里面的灵力运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像有大量灵力加持,我爹说这和身境无关,重点是在心境上——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遂闻是不介意讨论自己剑招中的诀窍的,只要不盘问她心镜就好。
秦进听不明白,勾着眉也就不着痕迹地不去打扰两人,跑去白君若身边坐着,想找个人聊天。
“唉~其实我真想知道林小姐和岳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
困在这地方还能聊得起劲的,也算是缘分了。
比起遂闻,白君若简直是安静得不像话,一声不吭的,就时不时偷摸着看几眼身旁的遂闻。
“白公子,你是术修吗?”秦进虽说他看着比林轻语大,但也就十几岁而已,一见白君若这通身气质就觉得不一般啊不一般,方才遂闻和林轻语聊的那劲,这会他也放松不少,一整个跃跃欲试。
就白君若清冷的长相,秦进还觉得这悲悲的调是人家的气质。
“不是,我是剑修。”
秦进打量一番,“不是我说,白公子你这样的剑修简直跟话本里走出来似的……”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独断了,秦进还从怀里掏了一沓的话本出来补充道:“就是人气榜上最近比较流行的类型……”
是了,破碎感清冷美人。
遂闻:嘶——这才是真正的知己、真正的英雄所见略同啊……
白君若还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应答,“叫我白君若就好。”
“白公子,我跟你说啊,这书里的男主就是那种久坐莲台无喜无悲巴拉巴拉巴拉……”
出于好奇外加上秦进这张三寸不烂之舌,白君若也是看上了这俗世的话本子——《鹊桥仙》、《秋棠舟叶》、《重生成为清冷大师兄的救命恩人?》、《道友别难过!小师叔一心向道,但我是多情道啊》……
白君若:?后两本的画风?
“咳咳,前两本也算是几年前的经典了,后两本都是紧跟热潮的风格。”
秦进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品味,白君若看得认真也不忘陪秦进说上几句。
遂闻和林轻语已经把双方知道的,和猜测都给说了底。
“我觉得应当和你遇到的那个什么镜女有点关系,好好的应城没点征兆的就变了个样也太没依据了。”
遂闻也是这个猜测,“就看白天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两人又从剑术聊到服饰吃食、再从阵法心得聊到世家八卦了,好不熟络。聊得口干了就从秦进掏出来的几本里摸一本来看得津津有味的,几人相处起来那叫一个舒坦合适,要不是差了点氛围火候,说不定几人都开始喜滋滋地玩上话本角色扮演了。
“遂闻你说,这话本是不是有病——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喜欢不说清楚,问也不承认的,非要等结局都来不及诉说心意的时候来后悔……”
低头看不清神色,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连那话本的手都在发抖,转头看到秦进一副八卦的样子更是来气——“秦进你能不能别写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本了啊!”
秦进:……我怎么了?哦!捋明白了!
“嘶——不是啊,实在是这种误会又狗血的点赚钱啊!”
“!”看着林轻语毫不心疼地反手掏出一把银子。
“给你十两银子!把这给改了,这种到死才承认的有什么用啊,追着殉情的更是蠢到家了!把人气活吗?”
“好嘞好嘞!马上改!”
十两银子秦进是拿在手里数来数去,叽叽咕咕的跟说情话似的就差每个都亲一口了。
瞄到秦进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遂闻是直咂舌啊——岳家林家是真有钱啊。
衣角忽然被扯两下,转头就是鼓囊囊的袋子,一听就知道里面是些银子!耳边秦进吸气的动静实在难以忽视,遂闻叹口气,简直是哭笑不得:“小君若啊,收起来哈……我不会写话本子的。”
秦进:我会啊我会啊!但不管心里怎么嚎,还是拼尽全力压制金钱对自己的致命吸引——很明显啊这是单纯的求好感!
“好。”
虽然不明白遂闻为什么说话本子,但还是听话地收好。
四人里也就只有秦进不是修士,但秦进是谁?熬夜写话本子都快熬成仙儿的了,也就是怕会因为自己状态不佳拖几人后腿,才打声招呼倒头休息的。
总得有人留下了守夜才放心,遂闻自然是让林轻语和白君若休息的,毕竟自己是几人中年岁最长的,要说对林轻语是出于照顾的心理,对白君若就是说不上来的偏袒心理了。
林轻语还有些不好意思,别别扭扭的,还是扔下一句“下次就换我守。”
遂闻抱着骨刃闭眼靠坐着,窗外寂静连一点虫鸣都没有,凑近的呼吸声——睁眼对上琥珀色的眸子。
“你去休息吧,我来守。”
声音轻极了,像是有小钩子似的勾得遂闻心痒痒的,听着总觉得像是有万千委屈似的……嘶!——该死的,自己居然是这么没出息的吗!美人关真是恐怖如斯。
还没等白君若再开口,遂闻反手就搭上了白君若的手,语气郑重地说出话本里的台词:“我乐意去守着你,不管是一百年、两百年还是三百年、三千年……”
目光灼灼,被烫到似的抽出手,白君若仓皇溜走时,遂闻还遗憾台词没来得及说完呢,并没有意识到话语说出口时自己是神情是怎样的珍重炙热。
我乐意去守着你,不管是一百年、两百年还是三百年、三千年,我甘之如饴。
回过神,心头才隐隐跳动得发痒……这样的话的确不是该随意说出口的。
搭手搓捻指尖,余光瞥过——奈何对方神情被扇动的眼睫遮眼,实在看不清其中模样。遂闻竟然有些遗憾他这样冷冰冰的神情了。
……
糖炒栗子哎——!糖炒栗子!”
“张姨,给我拿俩包子。”
“哈哈好嘞,拿好了小宝儿。”
……
“哎?你们是谁啊,去去去,这个店我刚租下来的……也是我昨天没来得及锁门,还让你们这群小崽子跑进来了。”
门口的大叔大声说完还不停摆手,面上是说不出的嫌弃,但除了不停来回念叨也没再计较什么。秦进刚想开口,就被大叔斜了眼赶出去了:“最不爽的就是你了。”
“啥!?不是,我怎么就让你不爽了?"
“砰!”
回答他的是对面毫不留情的关门声,“呸!看到你就觉得罗里吧嗦的心烦!”
林轻语眉高高扬起,将话说得幸灾乐祸极了,“哼!前几日,我们一直呆这屋子的,一到天亮这大叔都会来赶我们,每次秦进都要叽哩哗啦的讲一大堆,这大叔不记得的都嫌烦。”
遂闻皱眉道:“前些日子?”
像是一时失神,林轻语的神情呆愣后叶眉紧皱,语调都透出几分急促的紧张:“遂闻不对,我记得分明是昨晚才遇到的秦进啊、但我为什么又记得我带他在这个铺子躲过好几晚的邪物……”
再看屋子,相比起来是新得不能再新了,关上门都还能听到大叔在里面收拾东西顺便骂秦进的声音。
秦进:“我真没说什么!每次明明就几句!!”
林轻语肘肘秦进,“你呢?”
“嗯?什么我?”
啧了一声,隔这么近都还能耳背,林轻语翻过白眼把话又给说了一遍。
“哎?对啊,我不是昨天才来的吗!”
街上人群来来往往的,的确如林轻语所说,并无不妥。
遂闻收回视线,查看到两人神识并没有被改动的痕迹,众人还是先换了个地方说话。
白君若指尖抚上高墙,脱指抽离起粘合附着在上的灵。
“时序混动。”
遂闻环手点头,见状白君若继续解释起来,“一个空间与外界时序有异时,当时序连接物有异样或被破除,会造成空间内的时序混动,比如记忆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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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连接结束时为开始。”
相比秦进还再一脸惊奇震撼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小本本打算记下来,林轻语点头疑惑道:“这是什么法术,怎么从没听人说起过?”
“是仙术。”
白君若伸出一指,将指尖的白光点在两人眉心处。
白光融入眉心神识,混乱的时空、记忆,便拨云见日。
秦进还在新奇,往自个儿的脑门乱摸,……!见林轻语已经涨红了脸咬牙切齿朝他走去,缩头牵唇尬笑两声。
“呃哈哈……林小姐这是……!”
攥紧的拳头在面中又生生停住,遂闻见状疑惑,“怎么了?”
林轻语望眼紧跟在遂闻一旁的白君若,撇嘴一副恨不得把牙咬碎的架势,“白天是正常的小村子,晚上我想出去看看,秦进就扒着我腿死活不让!说什么他一个人害怕、没安全感!带着他出去跟腿上绑了个千斤鼎似的!”
秦进瑟瑟发抖,咧出一个笑:“……嗯,人家毕竟手无缚鸡之力嘛……!”
周围实在是太过正常了,林轻语还在绞尽脑汁回想,发现根本没有发现什么气得又要抬手,遂闻拍拍她肩膀,对几人提议道:“算了、算了,我们先去章府看看?”
先前周围有不少人提到章府,几人都以为遂闻也是听到消息才提出去章府的,便也无人反驳,尤其是躲过另一边熊猫眼的秦进,头都快点成浆糊了。
“轻语,你记得前几日对章家老爷有印象吗?”
林轻语思索道:“有,好像是办什么升学宴,但我没去,我去村子周边看能不能出去了。”
身旁路过几个带着小童的行人刚好正说着,“章家老爷对儿子就是好啊,还办了个升学宴请全村子的人……”
“是啊是啊,章老爷这么好的人,他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这下他儿子过了乡试成了举人,也是望子成龙啊。”
听闻,又有人疑惑,“就是可惜了,章老爷对他儿子这么好,他儿子还老是隔三岔五的闹。”
话还没说完就被制止了,被小心提醒道:“这种话今就别说了,人家现在可是悔改了的,你看以前还老说些胡话,现在不是可好个人了?咦……那些话可真是吓死人了,说什么‘杀人’啊什么的……”
“是是是,我没注意了,这不是好不容易安定了点,哪还用像前几年那样连说话都忌讳啊……”
遂闻去周围搭话,问问章府的位置,白君若没跟上去,秦进就捂着一边眼睛贼兮兮地往白君若身边凑,“他儿子说了什么……然后呢然后呢怎么吓人了?”
不放心秦进没修为和遂闻默契分配好留下来的林轻语毫不客气地用力给了秦进一肘子,“然后呢然后呢,平常跟你讲话没见你听这么利索!”
白君若:……
遂闻回来时就看到顶着两个黑眼圈、一时又捂眼睛又捂手臂,弯腰嘴里“哎哟哎哟”的秦进、抿嘴一脸难言的白君若和看上去无事发生但翻着白眼的林轻语……
遂闻思考,遂闻理解,遂闻担忧:“小君若,秦进非礼你了?”
“哎?!我没有!”
遂闻叹气安慰道:“没事的,人之常情。”
遂闻最后看去秦进,满脸啧啧无奈,拉着林轻语走在前头带路,留白君若在后面一路给满脸感激但难以直视的秦进转述八卦。
听了一路的八卦闲聊,秦进听清楚了,顶着俩黑眼圈就跑上去。
“唉?章府老爷章兊在村子里算得上是大乡绅了,儿子也是年纪轻轻就考上了举人,夫人贤惠,知书达理的,算得上是家庭美满了,又备受村子里的人敬重,就这儿子怎么就这么被人忽视呢,连这个升学宴话题的主角都轮不上,不应该啊。”
见秦进这会兴致冲冲地凑近,遂闻还抽空偷瞄了一眼神情复杂的白君若。
“那你想怎么样?我帮你问清楚吗?”林轻语没好气道。
“哎呀林小姐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嘛,我保证!不会再拖你们的后腿了!”
17. 第十七章 阴阳阵
遂闻步子放缓,与白君若并肩玩笑道:“怎么,说累了啊?”
一时顿愣,匆匆瞥了眼,收回视线摇头。“没,写话本的都这个样吗?”
据说章府前些日子走过水,有几间屋子的修缮相较起来要新很多,用料也是更好的,一时看过去还有些割裂。
来的人不少,叽叽喳喳的尤其能胜过集市的嘈杂。
更是在章府老爷从屋内走出时更胜,遂闻几人坐得靠后,好在眼力都还不错。
不像遂闻以前大多见到的乡绅般一身肥壮的富态,章兊反而很清瘦,甚至还能看出有几分体弱之态,但就是这样体弱、富态同显在一人身上时,给人说不出的乱相。
遂闻往白君若身旁靠近,对方也自觉附耳。“你有看到他举人儿子吗?”
意料之中的回答,“没有。”
“咳咳,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人生难得是相聚啊哈哈。今日小儿升学宴,百忙之中各位父老乡亲们能赏脸来真真是万分感谢……昔日学海苦读,能一举解元实属不易啊,征途漫漫,还望吾儿能戒骄戒躁,勉己长行。”
“也望诸位能在此开怀畅饮,尽兴而归!”
像是一层梦似的,方才还人人讨论的章府老爷,话毕就不知道去哪了,空留下一院民众欢快谈聊,尽兴饮食。
“啧——走了!”
"哎!?等我再吃点啊!这道八宝豆腐味道真的好……"
林轻语拉着秦进一路跟着两人停下,秦进也放低了声音:“要是有海胆肉那菜还能更有风味。”
“吃!毒死你最好!”
不再理会秦进,林轻语与遂闻眼神一撞,心领神会——
遂闻翻手成诀,林轻语即刻起身跃上围墙,身形轻巧,只能看见不断移动的模糊身影,在遂闻舒灵诀的气息融合掩盖下,即使是有修为的人也难以发觉到。
南域双剑——燕雨朦胧风竹动,河山夕照磬钟鸣。与岳家剑势浩然恢弘不同,林家剑势以轻、快著名,林家的身法也是以风带身,轻,而有破竹之势。
身法比四年前精进不少啊,四年前,天袈台。可惜林轻语没印象,也没认出遂闻来。
回想起来倒也正常,遂闻13已经跟着师父入门了,被屁颠屁颠带下山,不是作为剑鬼李元真的徒弟去的天袈台,作为的是跟着老乞丐的小乞丐路过而已。
刚好林轻语正缠完她爹要上台过招结果又刚被打下来抹眼泪呢,瞥到遂闻看她还边哭边哼遂闻,“看什么看啊小乞丐,信不信我打你!”
回来时林轻语将手里绘制好的图纸和墨笔推到遂闻面前,“我是边看边画的……而且还在跑……画得歪七扭八的很正常啊……”
遂闻点头应下,将图在几人面前展开,方便秦进和白君若两人也能看请,随后提笔圈出两处。
“宅府的构造往外延伸很有可能是阴阳阵,这两处是阳阵阵眼的可能性很大。”
林轻语环手退开距离,轻咳完点头补充道:“除了院子里的章府应当没有其他人了,就是不知道章兊去哪了……我带着秦进去这里。”
“啊,带我去哪?”
林轻语:……耳朵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了吗?
咬牙都快把图纸戳穿了,“这、里!”
遂闻目光放在圈起的另一处要更远些的地方,转头对上白君若的视线:“你跟着我。”
“好。”
章府的修建不算复杂,沿着墙和房屋庭院的走势都足够遂闻辨别了,如林轻语所言,一路到图上所指的屋宅都不曾遇见什么人.
所幸遂闻并没发觉章府内有什么阵法,这要省去不少麻烦。还有了点不合时宜的玩笑,“小君若,猜猜看,这是儿子的屋子,还是夫人的屋子?”
“……为什么不能是章兊的。”
遂闻做出思考的样子回道:“可能因为我们俗世的人,夫妻是住一起的吧。”
踩在屋顶的瓦上,遂闻掀起一片望去:“……好了,还是算你半对吧。”
章兊单手托着外衫,从屋顶自上而下看不清神情,却依旧能看出他的不耐烦,在一旁坐姿端正的妇人开口后更胜。
“我还是觉得别给知妄太多压力了好,他志不在此……”
“呵,他既然有这个能力就去走仕途这条路,志向、他还能有什么志向?如你一般的妇人做派、见识短浅、小家子气——分明上不得台面!”
妇人手一颤,被打断便不再开口,低头继续手中的针线。
这样的场景与对话似乎已经并不陌生,可以预见屋内接下来长久的沉默。白君若话才到嘴边,遂闻就已经跃身跳下,无奈只好跟着动作。
遂闻的目光来回在被自己打晕毫无形象倒地的章兊,和被白君若施法安静晕睡的章夫人身上晃悠。……啧,干嘛对比上来这么优雅?
不怪林轻语没发现有人,就连白君若也发现了。
“遂闻,这两人没有神魂。”
遂闻不由发出一声声感叹:“这是傀吗?做得也太精细了吧,这皮肤还是有弹性的,用真人炼的吧。”
停下打量,遂闻从两人身上一路摸到衣服口袋里,顺手得很。
遂闻起身拍拍手,目光扫过沉默的白君若,暗自叹气:“走吧,去林轻语那边……阵眼没在这。”
白君若的声音就在身旁响起:“从虚位看出真的阵眼大概是什么了吗?”淡淡的又有几分服软似的语气,像是刻意掩盖的别扭和不适应。
阴阳阵分阴阵与阳阵,阳阵的阵眼可以以虚辨真形,以仙人对灵力的感知,辨形应该不是难事才对。
遂闻带着笑,模样依旧不着调,“应当与章夫人有关,章夫人的傀不只是空壳,有意识牵引……就像是离体的生魂一样。”
阴阳阵能支起阴、阳两个独立的界,就不能强行改变阵眼方位和真虚两位的联系,若非能构出独立两界的功能,都不会有修士愿意过多去研究这么简单的阵法。
……
被精心打理的屋子,此刻桌倒书翻糊成一处,好不狼藉。
“啊!林轻语你加油啊!”秦进左闪右躲得鬼哭狼嚎,合十手在脑门就差哭爷爷告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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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了,用精神最后支持一遍林轻语后终于缩到木柜子后面藏起来,有了被庇护的实感。
手晃得跟颤似的,闭眼龇牙咧嘴。
呜呜呜,谁知道章兊这儿子会突然发癫啊,明明看着身上没几两肉斯斯文文的,从哪掏出的钢棒啊!呜呜呜我的宝贝银子啊,以后不能再陪你们一辈子了!
“嘻嘻嘻!好玩好玩,你好厉害啊……我跟你说啊,章知妄可坏了,每次都让我干好多好多无聊的事,书一点都没意思。那老头也烦得很!”
林轻语不予回应,手中长剑碰撞得快生火星子了,抵上对方用力挥来的钢棒。
屋内的空间实在狭窄,极大限制了林轻语的身法,见秦进躲好,趁着对方武器被限制,林轻语袖中短剑顺势滑出向章知妄腹部刺去。
“哪里好痛啊……”
弯腰躲过钢棒,林轻语短剑护身,手中长剑翻剜,割喉而去。
短剑甩开沾上的鲜血,“啪嗒”钉在白纱的桌布上,额前的发丝被汗浸得粘腻,将手中剑握得作响,咬牙抿嘴着死盯着对方被割伤的咽喉——
该死,这是什么怪东西啊?割喉了怎么都没反应啊?猛地刺剑,翻身侧吼。
“秦进!你快找找屋里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闻言猛地一抖,下意识就想抱头往墙边缩。
“我怎么会知道哪些是不对劲的啊!呜呜呜呜……”
拼命眨巴几下才把眼睁开,秦进挂着个衰脸四下张望,柜子被剑气和棒子削的削,锤的锤的,他没吓傻都怕是有他多年躲债经验的功劳和发誓不拖后腿的话,呜呜呜呜……更难过了靠!
“坎位,把坛子摔了!”
秦进闻声四下朝着门窗乱瞅,“呜呜呜槛儿位……”
“桌脚后面的红坛子!”
得到遂闻大声的指示,秦进立马躲着挥来的杀风奔去,手哆哆嗦嗦硬是将有一半埋进地里的红坛子给薅出来摔碎,嘴里还仍在呜呜呜的乱嚎。
带着黑墨般向秦进伸去的手一顿。
“嗯?好奇怪,为什么动不了了?”章知妄抬眼对上白君若的片刻,还未来得及愣神就被遂闻挥来的剑直冲眉心。
林轻语滑出短剑用力刺向他丹田。
“唔!”
原本颇为不错的长相,却露出一副孩童般幼稚至极的神情,看着令人诡异。
“不跟你们打了!这身体我用不惯、不舒服,下次再打!”捂着眉心,章知妄阴郁的五官割裂地做出幼稚的表情,此刻像是梦中人一般怪异不着头脑地皮肉蠕动,向下流淌融化化为一滩血水。
“我……咕嘟咕嘟……下次再和你们,咕嘟咕嘟……打……”
看得林轻语一时皱起眉头,“好恶心。”
抬脚避开流淌而来的乳黄色肉块,向赶来的遂闻与白君若点头致谢,四处却没再见到其他人的影——“秦进!”
三人靠近摔碎的坛子处,正欲查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你们是何人!怎如此不知礼数?”
遂闻侧头对上白君若的视线:章兊?
18. 第十八章 见真
遂闻向前一步将林轻语挡在身后,弯眼客气道:“章老爷冒犯了。”
似乎看不到屋内的狼藉,见几人模样端正,穿着不俗,章兊面上的嫌恶被端正儒雅的浅笑取代,一如前院时的体面。
“几位小友何故到了犬子房中,莫不是知妄的朋友?倒是招待不周了……几位可是和知妄一同参试的朋友?”
“哪里的话,伯父为章兄设宴已是耗心费神,倒是我们给伯父添麻烦了,伯父可知章兄去何处取书了?”
“书?”章兊疑惑地往屋中的书架上看去,“他的书除却这屋内的就是书房了。可是哪本书,我派人去找找。”
几人穿着一看都是权贵之子,满意只余又止不住从眼中流露出嫉妒之色。
门外不知从何处已有小斯候着了。遂闻面不改色回道:“这可太麻烦伯父了,既是书房那想必也快了,就不劳烦人再去跑一趟了。”
收到遂闻的眼神,白君若施法向外探去,传音道:“下等傀。”
遂闻了然,与下等傀的僵硬不同,章兊明显要“活”很多,看上去与活人无异。
只是奇怪,一般而言像这样会带有明显情感执念的傀,傀师通常会保留几缕残魂才能让傀的意识、习性与活人一致,否则就算是这个傀师境界再高,傀都会是初生的独立意识,章兊却是没有神魂的。
明白遂闻的意思,白君若动作比林轻语要快多了,遂闻也再次将章兊击晕,林轻语立马凑到遂闻身边,“我们去找秦进吗,这家伙怎么办?”
见白君若带着昏迷的小斯回来,林轻语有些酸溜溜地开口:“哼,又是仙术?不需要灵力催动就是快些……快快快!有什么法子去找秦进?”
“先别急,秦进身上我给下了护身咒,遇险了就会被传送过来,这会他应当没什么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林轻语不由嘟囔道,可惜遂闻没有回答。
林轻语又急又疑,连忙凑近注意着遂闻的动作,看不懂章兊身上奇怪的地方,更是拧眉。“遂闻,章兊有什么不对吗?”
白君若已经配合上去扒衣服的遂闻了,又是天杀的有钱人啊……看看这上乘的衣料。遂闻又要四十五度仰望流泪了简直。
随着上衣被扒下,章兊后背刻进肉里的咒文也露了出来。
“章兊这样的傀没有用残魂炼化,不应该有这样是神智,除非是借助了阴阳阵把有关的意识投射进来,就像是他在做梦一样。……轻语,你们找阵眼了吗?”
林轻语点头听着,立马动身,“一进来就遇上那怪东西了,我去找。”
既然阴阳阵都能作为章兊“梦”的存在,那从章兊的意识投射中就能找到阵中所有法阵的走势。
遂闻将章兊背上的咒文抄下,和阴阳阵阵型一起解开,带入其中解算。“君若,秦进应当在屋外正南方一棵柳树下。”
"好。"
……
狭小的棺木中,秦进这会已经从吓得半死给自己调理好了……不就是在棺材里吗?至少没有尸体,还是个大单间,至少没在棺材外面被活埋,至少……呜呜呜呜,轻语大小姐!遂闻!白君若啊!
秦进从进来就没敢动过一点,腿脚都快麻了……好不容易做了点心理建设,手刚挪一寸……!!!!!
“啊!!!!!!我靠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林大小姐!!!!!!!有鬼啊有鬼啊有鬼啊有鬼啊有鬼啊有鬼啊!!!!!!!!!”
顺势将手边的东西摔远死命甩着手。
手:我好像有点死了……
嚎了一阵才消停下来,好在棺材还挺大的,不然秦进势必要把自己镶进棺材里远离那个咬他手的东西。
“呜呜呜呜呜,来个人救救我吧呜呜呜。”
“噌——!”
剑尖破棺直入,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剑刃,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又迅速倒流,涨得头昏脑涨,连自己的心跳都感觉不到了。
秦进觉得自己是真有点死了。
剑被抽出,留下的裂痕悠悠被一指按上,似乎是有东西用力按压,棺木“咔”的一声响动,裂痕蛛网似的争相蔓延。
感受到裂缝掉下的灰,胸口的气便淤堵在喉管,秦进闭上眼,安详去世——果然,那玩意被甩出去生气了,再见了这个世界和亲爱的银子们……
……
“秦进?”
白君若不解,确认里面只有秦进没有危险的法阵,掀棺直接将已经昏死过去的秦进薅出来……棺材里面没有迷药和法咒啊,秦进为什么昏迷了?
唰的一睁眼,秦进立马滑跪到白君若脚边,抱着就哇哇嚎了起来,还是干嚎。
“呜呜呜呜呜!你们终于来了!”伸出手想起来给白君若看,发现腿太软了根本起不来。
“有邪物咬我手啊!甩都甩不开!呜呜呜呜……”
“居然还有邪物?”
闻言白君若朝秦进晃悠的手臂看去——干干净净,连泥都还是刚滑地上时沾到的,倒是十指,密密麻麻的全是细碎的伤痕。回看棺材里,除了棺材角落里脏兮兮的信封简直空无一物。
将书用灵力托起,白君若还是选择先安慰秦进,可搜搜刮刮才找到一句“居然有这么机灵的邪物”……
指尖灵力运转着愈合上秦进十指。
……
看见白君若带着人回来,遂闻微不可察地挑上眉,略感惊异,自己的护身咒没起作用吗,不应该啊?
“秦进!你腿怎么了,居然就断了一只?”林轻语惊讶得语调都升高了不少。
秦进哆哆嗦嗦的还没缓过劲,白君若解释道,“秦进被关进棺材里了,里面应当是有什么邪物给咬了一口吸了精气。”
白君若也疑惑,自己居然没发现,幸好秦进就只是被吸了点精气没什么大碍。
“邪物?居然还有邪物?”遂闻掏出洋洋洒洒写满了的纸瞄了好几眼,“里面还有关邪物的阵法吗?……算了。”
林轻语见秦进没事也松了口气,对两人说明起现在的情况,“我们在床下找到一副紫木长棺,里面的章夫人应该就算阳阵的阵眼之一,但我们打不开阴阳阵,遂闻说阵眼还差魂锁,许是和秦进一处的。”
众人目光都落在被灵力托起的厚厚一封上,就连秦进也颤颤巍巍得溜了过来。
……
娘亲启:
浅予深深,长乐未央。若朝夕能有念,想来娘也是不愿再回这伤心处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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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想,若是此间真有那样多的辞暮尔尔与烟火年年,为何又如此苛刻于我们。娘留下的遗书孩儿不敢看却又展念千千遍。
娘,孩儿并非不学上进之人,孩儿也曾想,若是孩儿能如父亲所愿,是不是就能得到几句嘉奖,娘也不用被父亲打骂。世人总说父亲是个顶顶好的人,于是孩儿也这般觉得,孩儿时常趴在院墙处,一墙之隔,像儿时您寻我那般,偷偷看您。孩儿常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又该如何优秀父亲才能不那样苛刻,可记事以来,至今也不过黄口小儿,依着父亲所愿开蒙习课,断念玩乐,一天不曾荒废。
娘,孩儿想你了。
娘会怨我吗?弑父之行已是罪孽深重,可若是爹不死,死的就是孩儿了,为什么他们都不愿信我呢?孩儿有罪,可父亲不也是罪该万死吗?爹的血好多,沾了孩儿满脸,孩儿不敢忘记爹看我的眼神,那是孩儿第一次从他的眼里看到惊愕与害怕,大概爹也悔恨没让孩儿死在襁褓之中。
娘,他的眼神好可怕,满满都是曾经的咒骂。孩儿不想他死的。
娘,孩儿只是不想父亲再对你打骂了,孩儿将功课做得很好,孩儿把夫子说的话都记得很牢,夫子还夸了孩儿,孩儿多想把这些话一字一句,全都欢喜地捧到您面前,孩儿是也想让父亲为孩儿欢喜的。可就偏偏做得差也罢、做得好也罢,父亲还是那般厌恶孩儿呢。
娘,我们要是都可以离开这处就好了,到一处世外桃源去,孩儿力气很大的又识得字,能去谋个好差事,能一辈子都给娘养老送终。
娘,孩儿多想能如幼时一般,依在娘亲的臂弯里,棺材里冷冰冰的,但挤挤总会好些的。可又担忧我这般罪孽深重的人会扰了娘的清净,恐娘看了我都认不出孩儿来。
……
字迹密密麻麻的,却又删删减减地抹去,将泛黄的纸浸出泪痕斑斑,信封厚厚一叠,却是从习字之时便歪扭地写下“娘亲”二字,从书院有感的文章,到被夫子评优的文章……从“恨”到“悔”,从“怨”到“悲”。
众人一阵无言,遂闻理着信张,一折折叠起,一张张收回。手起离火,将年久的墨纸燃起化烟长。
“遂闻……”林轻语一时语塞。
“这就是魂锁。”
周围景象如镜碎成灰烟一同燃尽。其实棺木里的夫人容颜妍丽温和,光看面容便能想到院里渐起的炊烟,与风过芦苇。
沉默良久,白君若垂眸忽地启声,无波无澜的语调,却又似乎参杂着悲恫。
“遂闻,那是谁的残魂……”
“……是章夫人的。”
身边的景象已然成了应城的模样,秦进和林轻语正四下张望,只是身旁的白君若仍是沉闷地将眉头蜷成一处,遂闻是能理解的,但她好像习惯了这样的事——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娘亲吧。
“这就是本小姐先前看到的应城了!”
秦进好奇地四下张望:“怎么我一进来就是阴森森的啊?”
“对了秦进,你找灵感干嘛跑这来?应城不比其他州镇落后,但论繁华周边又正好有个鸢洲明城。”遂闻饶有兴趣地提起。
听遂闻这样问,林轻语倒是忽然想到什么,“你不会是因为四年前的妖虎献婴来的吧!”
19. 第十九章 千里追夫?
见白君若不懂,遂闻开口解释道:“四十多年前,灵洲界北域出现大宗灭门事件,一时各地势力混乱,朝廷自顾不暇,迫于各地制衡,许多地方案子都只好给暂时积压。
其中有一条是应城婴孩失踪案,几乎是全城的婴孩都失踪了,毫无预兆并且都在同一天晚上。
朝廷派了由修士组成的禁罚司来调查,按照当地人所说是山中的虎妖吃婴魂修炼邪术,但却没有结果,甚至连当地的口供都是出奇的一致,见查不出来民众也不主动要求,这案子也只好挂为悬案,因为的确有婴魂消散的痕迹,上面也只能把案子最终定为妖兽作案。
其中悬念尤其多,特别是当地人的口供与态度,但由于当时人力物力紧张,以及当地人十分抗拒修士的调查,这个案子就再没重查了。”
这都是后来大街小巷都老谈的话题了,见秦进没反驳,林轻语拍拍秦进肩膀,“你写的什么话本子啊?还调查取材到这上面了。”
秦进莫名咳了几声,“《一朝重生,我修炼邪术重回天境巅峰》……”
“……这么离经叛道吗?那这跟妖虎献婴有什么关系?”
没注意到遂闻神色上居然有些欣赏,秦进立马开口,“我没说有关系啊!不是你们说的吗?我又没上过几天学堂的,哪能说我是离经叛道?我就没正过的好吗?而且!我这写的是一个饱受屈辱与背叛的女子,不在意世人的条条框框,为了有自己的权势不择手段的故事……多么了不起啊!”
林轻语:后面的不反驳,前面的不想说……
秦进说起话本子倒是起劲了,似有羞赧地攥拳,“咳咳,虽然鄙人有过不少副业,但最爱的还是写话本了,而且这还是个赚钱的活啊!现在都过了太久了,你们不知道!几百年前就有过一个堪比天才的人,写了不少优秀的话本!可惜!实在是生不逢时啊!!那些封建的前人!!根本不懂得那些话本有多超前!……话不多说,你们光看这名字!”
说着就开始从随身的纳物袋里又掏出一沓抄录的话本:《一夜风流,霸道王爷俏书生》《半仙我手持鸳鸯谱》《清冷千金爱上我》《长风留》《鲛人恋》……
林轻语一阵无语,遂闻连连点头凑近,颇为欣赏,“这人前后文风怎么差别这么大……这本借我看看。”
看到遂闻抽走中间那本《清冷千金爱上我》,闭眼重重点头,“有眼光!据说是有心仪对象了就开始改风格了,你拿那本可是他的转型初作呢!”
这话本的确写得天才,放现在也是刚好赶上热潮审美点上了,看得遂闻直砸吧,犹如八卦一般的既视感简直引人入胜啊。
林轻语无语,“那你来这干嘛啊?”
“……呜呜呜呜又不是我想来的!就不能是单纯倒霉走错路吗呜呜呜!!!”
擦去眼角的伤心泪,见白君若直盯着自己手里的话本,对于这一群已经和他是过命交情的朋友,秦进怎么可能吝啬!特别是把自己从棺材里薅出来的白君若!
大手一挥豪爽极了,哪还有什么伤心的模样,“君若啊,随便挑!这也算是孤本了哦……呃啊啊啊!你这是哪来的?!和我仿写的笔迹一模一样啊!”
白君若沉默,表情居然有些难言,“……这是我师叔写的……”
“啊啊啊啊啊!君若啊!这是你师叔?!真的假的!你,你还有吗?我再严谨一点,确认确认是不是同一个人……呜呜呜呜呜求求你了君若!再让我看看,有没有新作啊!!!!!!!!”
被遂闻插进来挡在中间,抱不到白君若的秦进于是退而求其次,顺势就抱住了白君若的大腿。
实在是不受其扰,林轻语手用力一扯,一把将秦进从白君若身上撕下来。
“得了你!有完没完?大街上呢,没脸没皮的不害臊吗?”
不同于被行人注视,脸已经红温的林轻语,秦进的脸红是激动的,“哦哦哦,是有些太激动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先找个小巷子吧……后面没新作了我以为他是英年早逝了难过了好久!”
遂闻弯腰憋笑,下一秒起身严肃表态——“我同意。”
白君若:“我……”
林轻语一秒打断,好像生怕说慢一秒就来不及了似的,“一票否决!”
白君若:我也不会同意的……
一时成为众人焦点,虽然也做不出找地缝钻这事,白君若还是别扭极了,特别是遂闻还有些玩笑的眼神盯着自己,更是如芒在背。
打着让秦进死心的想法,白君若开口得比林轻语还急,“师叔他已经不写书很久了。”
“那有真迹可以给我看看吗……”
已经稍微冷静下来的秦进这才回过神,“我们不是在阴阵里吗?会有危险吗?”
翻出个堪称完美的白眼,林轻语先哼一声,“哟?这会儿想起来了……”
忽止住的话,好像也是一同融进喧吵来往的人群中,眨眼间的刹那,止住的似乎又成了这一路的喧嚣……
林轻语消失得毫无征兆,将秦进吓了一跳,白君若也没料到,只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遂闻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肩被随意的揽住,风带着连同气息和心跳胸膛的震动都格外明显。
“放心吧,要有危险都等不到咱说这么多话……是吧小君若?”
……
“嗯……”
明明是那样平常的举动,心到底在悸动着什么呢?海枯石烂恍若从誓言化为一瞬地动山摇的灾难,让一颗心如临大敌。
“刚林轻语!?”
“哎呀,放心呐,刚才她是用的身法,林家很大方的,你可以去学学,跑得快得很!”
……
又是平常的距离,似乎总是这样。风静静地拂过,发丝如心绪起落翩飞。
人群拥嚷,好似总是这般,至近至远东西,而又天地两隔,人亦两方。
“岳相习!你别跑,你跑得过我吗?”
往人群里的身影一僵,便这样有些听话地停在原地,被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常服掩住一身慌乱。转身时才看清面目,似孤鸿过暮山,晃然一副神情微怔的模样。
“阿语?你怎么在这,你的心境应当才刚到出境吧……”
忍住心中喧腾,林轻语将头昂起看他,犹见一只傲气的青鸟,“出境又怎样?我过了长老的十一境阵,十六岁就破了纪录。”
牙关发胀的火气先一步迈出脚,恨恨踏前拉近了距离,环起的双手几乎将衣袖攥得面目全非——
“你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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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骗鬼呢你!”
……
“哟~岳相习?好久不见了。”这都差揪着衣领子质问了,遂闻心中不禁腹诽,谁叫当年总逃避人家,出来两年硬是找各种理由从不回去见人家呢~
顺便回了嘴秦进一直问叨的——“未婚妻和未婚夫的关系。”
原抓耳挠腮的秦进:……
“要不……先找个客栈?”秦进暗自打量着几人面色,才试探开口,当然……聊天得边喝边聊才不会口渴嘛。
……
刚进包厢便不客气地坐下,想着此行的任务,林轻语强忍着拽上去质问的冲动,抱胸对岳相习蹙眉道:“你进来多久了?”
已经把情绪收拾好,从先前长老的信里大概猜到轻语是接了和自己一样的调查任务,岳相习在纳物袋中取出银两递给包厢外的小二,身形经过林轻语时连脚步都急促了两分。
“也才刚到没多久,应城可随意进出,似乎是因妖虎案的原因,城里的人在夜晚很少出来,有孩童的居民更是如此……我去查了周遭,大概和当年的战乱有关,运河的死气格外重……”
林轻语纳闷喃喃道:“那怎么就没遇到呢?”
敛去心头一滞,岳相习将目光移向有心看戏的遂闻,将怀里的图纸递去,“你看看这是什么阵法,是以应城的运河为中心的。”
“行,我看看。”
向秦进、白君若点头问好,岳相习开口就是有一股子风清明月的大家语调:“初次见面,在下是南域岳家少主——岳相习。奉家中任务前来调查近来应城的失踪案。”
见岳相习这般正经,林轻语哼一声,“重新介绍一遍吧,本小姐是南域林家少主林轻语,来协助这家伙一同调查的。”
秦进点点头,随后笑眯眯道:“不愧是大家哈,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鄙人无宗无门,是荆州南城人士。”
岳相习目光望向靠着遂闻这个美得不像话的白发少年,别说岳相习,就连秦进和林轻语两人也都对白君若的身份有些好奇。
意识到此刻神情的林轻语倒是飞快移开眼,找补起来,“不想说也……”
“白君若,蓬莱仙人。”
虽然对白君若的身份早有猜测,也明白这身份不好多言,林轻语瞪眼差点没把神情收回来,岳相习将头点过并无多说。倒是秦进,一个激灵,“!!!君若!你说你是蓬莱的仙人?!那你师叔也是仙人吗!”
白君若不由呆愣地点头,并不懂秦进此时正沉浸在偶像是不老不死的激动。
……
感受到某人视线的催促和隐隐地指责,遂闻视线不移,心中呵呵连笑,真不是我故意啊,眼睛都要描出火星子了。
终于,在秦进从白君若纳物袋里荣获两本真迹后的寂静无声和岳相习充满希望的注视中——遂闻掏出了纸笔打起了草稿。
“咳咳,这阵法太复杂了,和前面的阴阳阵、转时术都有联系的。”
相比起林轻语、岳相习的沉默,秦进和白君若就好很多了。
秦进翻着话本,一手好奇地肘肘白君若,“哎?遂闻不是剑修吗。怎么对阵法也很精通的样子?”
见白君若摇头说不知,更是奇怪。
“你们……”
20. 第二十章 围桌以识
秦进还是没把话说完,看着手里话本,目光却在两人身上打转,暗暗点头……或许真是自己想错了呢。
“不过我说啊……岳相习要不你也出个力吧,就我还在这儿算,真的有点命苦了。”
倒不是解围不解围,是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人有点命苦了。
将一半的阵纸滑去给他,遂闻又从剩下的阵纸中选了自己稍微写得规整的三分之一推到白君若面前。要不是秦进和林轻语不懂阵法,遂闻势要让所有人都加入算法大队!!
算好啊,都算起来,这样是最直接最能交流感情,拉近思想的方法了!不熟的、有差异的、有误会的……目光猛然抬起,环视两角的林轻语和秦进……
将腾过的几张以阴阳阵为主的阵纸平均落在两人面前——一视同仁。
看着大家都埋头苦算起来,遂闻满意地点点头。
既然大家都算得这么认真,那自己就先休息一下吧!都算到这个地步了,最复杂的部分心中已有定数,也用不上再看阵纸,遂闻从怀里掏出一本封面简单的话本,抿茶开看——《清冷千金爱上我》
……
小二按照吩咐午时端着菜进来时,就看到一群穿着样貌不凡的公子小姐们齐齐在桌上写着什么,对门往右的几位还好,坐姿端正看着像是在行酒令时作诗似的,靠门那位公子已经快给趴上桌了……看向遂闻的眼神明晃晃的是疑惑。
见这位手持话本的……小姐点头示意,小二还避这几人的墨纸放菜。
遂闻转眼刚好对上众人的目光,尤其是岳相习的……
收回扬起一半的嘴角,清清嗓,郑重放下话本,握手严肃道:“想必各位也将这个阵法给看出来了吧……事实上现在我们正在阴阳阵的阴阵中,其中又包含了一个空间法阵和转时术。”
“复杂的就是这个空间法阵,实质上这个法阵可以说是由幻阵为基础写下的,同时布阵者使用了转时术,赋予这个空间法阵相应的时空环境,两者结合起来所以现在这个空间法阵中的一切都可以说是‘真实’的。”
遂闻省略了一部分关于转时术的因果部分,这部分解释起来实在是太麻烦太绕了。
唉~岳相习不了解仙术、小君若解复合阵没这么熟练、小轻语复杂阵不太懂……秦进倒是意外的有天赋,没办法,灵洲界还是太缺乏自己这种复合型人才了,建议朝廷大力培养一下自己!
“遂闻,这部分的阵走势怎么能连接在一起的呢?这也太分散了啊?”
撇见秦进伸过来的阵纸,林轻语先一步开口,指指阵纸几处,“笨!这里、这里,他做了一个聚势,两个符文不就一起连接上了吗?”
突然给反应过来,“秦进,你连这个分散都知道?”
毕竟这图上的走势又不是简单的看表面距离,是从灵力特性为基础来看的。
闻言收拾收拾自己面前的阵纸,毫不放过地全揣进纳物袋里,“嘿嘿,我先前为了做东西自己看了点阵法、法术相关的书,还是懂一些的。”
林轻语欲言又止,扭头看向别处,不再多说。不动声色将手中图纸整齐收好,岳相习移开视线向遂闻道:“那又该如何能解?”
遂闻还是那笑眯眯的模样,“不知道,里面还有一个隐起来的部分。”
岳相习沉思点头,随后目光转向已经开始夹菜的秦进,“秦公子没有修为,如今已经可以出城,秦公子若是想出城去,明日在下可以护送你出去。”
“啊?什么厨神……
“哈哈那什么,刚才没听清哈哈哈,要不岳公子再说一遍……”
秦进尴尬地干笑完更觉得尴尬了,好在岳相习神情无异,也不介意,重新将话耐心再说了一遍。
打量一圈众人,秦进带着些试探的语气开口,“呃……其实这段时间真的托了大家的福,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和大家一起,不知会不会太妨碍到……”
见秦进话越说越小声,林轻突然回头,语气不满地直言:“想留就留呗!又没硬要赶你。”
岳相习也点头道:“那秦公子就跟着我们吧,总归是要把这阵给调查清楚,能破开是最好的,秦公子不管同不同我们一道,也是该尽力护住的……”说完将目光转向遂闻和白君若。
“我也支持秦进留下来啊,至于我们来干嘛……我们是受人所托来找一姑娘的,我感受到她的灵就在阴阵中,和你说的一样,反正都得把阵给解决的,干脆一起啊?”
白君若没什么说的,简单“嗯”了一声。
桌上的菜不少,刚上的还带着腾腾热气。
也就相互客气了两句,众人都开始到不客气了,遂闻碰碰白君若,对着一大桌子菜挑挑眉:愣着干嘛,尝尝啊,味道不错的。
虽然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但还是听遂闻话的没再愣着了。
……
“你真不用?一起记宗院账上是报销的。”走在岳相习后面,林轻语回头跟秦进说着。
“真假啊?要要要!我也要住上房!”
林轻语伸手接过岳相习递来的岳家令给秦进,“拿去。”
岳相习补充道:“秦公子一会将令牌放进转角那间房来就好。”
……
见岳相习要走,林轻语顿时有些急了,她慌忙向前几步,到嘴的话还没说出又自己生生给憋了回去。
她是真不明白,为什么将话说清就这么难,缄口不言的让沉默都成了连坐。
……
见几人都进了屋子,遂闻刚推开自己屋的门,就感到袖角被轻扯一滞。
看着轻捏住自己衣角的白君若,遂闻挑眉玩笑道:“虽然我也不是很介意,但现在可以是男女授受不亲了哈,你想挨着我睡这事得悄悄的……这样,我今晚给你留个窗你进来。
”
嬉皮笑脸说完发现白君若仍是沉默垂着眼眸,遂闻不由地有些心痒痒的,鬼使神差地微低下头,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眸子,等着这个总是有些安静省心的家伙开口。
“遂闻……”
是不是谁都比我和你更近呢?又或是我们其实又隔了太久、隔得太远了。
白君若说话的声音细细轻轻、连带着未说出口的话都一同落到遂闻耳里,密麻麻地像是降在心上的一阵雨。
宽长的广袖轻易地将蜷起的指尖藏住,白君若不敢抬头,连目光都不敢真的去注目。
其实遂闻也不懂,她也不懂自己。开口居然不知该说什么……闭眼叹息,轻得叫人难以注意。
“你不一直都在我身旁吗?不管是话也好、目光也好……”弯下腰,将怀里的一坠玉饰系在他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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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些,但如果你想的话,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就会和别人要不同些吧。哎~修士这么长的一生,十多载都让人觉得足够及时。”
就只是看着遂闻的动作,望春的勾勒在手中止了晃荡。
或许是造物的劣性,仙人也摆脱不了贪,如果以漫长岁月为数,总想能再早、再早些。最好真如话本一样——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又或是三千年春秋同疏,天地难分。
一进屋,桌上的火烛已然被法诀点燃,遂闻将窗推开缝隙,细细的风轻轻拂进,夹杂着一缕缕金光纠缠融汇——“哔——!”
三尾金乌站立在窗台上,高傲地梳理起自己的毛发,面对遂闻笑得阴森森的神情装作无事发生……“哔嘎!”
被收拢的木窗惊起,扑棱地拍着翅膀质问道:“遂闻你干嘛啊!”
遂闻可不吃它这套装傻充愣,“装什么呢装,洞穴外你怎么说的?”
扑哧着跳上燃起的烛焰上,半个身子融入火中,心虚的开始找补起来,“是没危险啊!你这会不正好好的吗?……那个幻境对你来说应当也不难啊,那我不是看里面都是没有杀意的才跟你说没有危险的吗……”
似乎也是觉得自己理亏,金乌声音越说越小,往后都变成了哔哔嘎嘎的声音……天知道啊!它跟遂闻这么久,也就偶尔图个省事啊!
遂闻也没存心怪它,以往她独身一人,有无危险其实都差别不大,万生灵愿意化成金乌伴着,其实已经很好了,但遂闻还是像哄小孩一样教到,“当时我身边还有小孩啊?总不能也让人家跟着我冒险吧。”
金乌一时想要反驳,但还是灭了气焰,把话说得唧唧歪歪,阴阳怪气极了,“可他不是仙人吗,比我能小几岁啊……哔哔哔!气死我了,装什么嫩啊噶!”
气气地接连哔哔几声,见金乌停下来遂闻才在空中划出一道惊寒咒,“这咒灵力你记着,先前有道阳魂被我施过,现在她应该就在这阵里面,看看能不能找到她。”
哔哔嘎嘎地扑棱起翅膀将窗给踹开,“哦哦哦,哔噶!这里的死气这是烦人,让本灵不舒服!”
话毕,三尾金乌便重新化作了天地间的缕缕灵力。
“哔!也就我对你这么好了噶——!”
过眼又是空留一人,风拂月夜落清颤,回想到门前的话,指尖停下叩动,垂眸才发现窗台边指甲刻划上的痕迹。不妥当……不应该的——没来由的许诺,怎能这般脱口。
挥手而过,再不见痕迹。
……
天明日光疏漏入窗,遂闻早早便起身收拾好了,利落的明绿圆领袍,点缀着鲜亮的绣纹,额前随意的蓄着往两旁分去的发。
光亮照落下时,刚好晃在腕载的银饰飞燕环腕上,身上银饰一时光辉熠熠,束好发看镜中人,遂闻满意点头,环在左耳骨的耳饰有小截坠下的便轻轻晃荡。
推开门岳相习和白君若正在她房门外稍远些的地方谈话,遂闻大概知道小君若是想等她,恰巧岳相习有话想找。
“如此……那便有劳白公子了!”
“无妨,我这会就可以给你……”
两人看到遂闻过来也不觉得需要避讳。
天气实在是好极了,店外的桌椅被摆放得规整,吹着晨风,清爽至极。
21. 第二十一章 应城应是
拉椅在白君若旁边坐下,熟练地掏出一沓高级法阵,“喏,每月的,攻击、防护的都有。”遂闻另外将一张符纸大小的法阵放在顶上,“一起画了。”
岳相习点头一起收下,“好,多谢。”
“这么客气干嘛?几张法阵而已。”毕竟当年要不是李老头年轻的时候用人家的岳家令一举拍下了几间拍卖会的东西把岳家的财政搞得一团乱,都不至于每次历练令牌轮到她手里能因为太收敛被怀疑成偷令牌的歹人,还让岳家少主亲自来逮人。
大概也知道岳相习总会找人去打听的东西,遂闻倒是更好奇白君若的是哪来的,这些修魂补脉的稀有灵植在灵洲界可不好找,还是说蓬莱这般富的吗?
“小君若,这些你们蓬莱有很多吗?”
遂闻突然凑近,意识到对方放轻的呼吸才如梦初醒般缓缓退开。
白君若垂眸的模样落在眼里,竟也贫乏得只能想到一句“好看”……
“也没有,偶尔才会有那么两三株……这些都是在我的纳物袋里发现的,应是师傅师叔给准备的。”
闲聊间秦进和林轻语也都前后下楼入座。
林轻语将粥喝下一口,奇怪地盯着秦进问:“喂,你撞鬼了啊?”
也不怪林轻语这样说,实在是秦进眼下的乌青太明显了,疲态的眼睛却又亮得惊人,神采奕奕也是和萎靡不振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了。
遂闻也笑嘻嘻玩笑道:“哎~道友,看今日你我颇有缘分啊,这张符不要九九八,不要八八八。只需十八把符带回家!”
秦进用力垂下头,像是终于把硬撑着的那点兴奋劲耗光了,无奈撇嘴挥手,“别笑啊!我昨晚老有小孩恶作剧来敲我门!”
“……大半夜的吓我一跳!搞得我一晚上没睡好就干脆写了一晚上话本……这些小孩怎么这样没素质啊!”
不说还好,一说简直根本停不下来了,不只是吓了一晚上,秦进还饿了一晚上——又困又饿的,连上房都没能以自己最好的状态来享受!简直是气死了!!
秦进愤愤地咬下一口包子,“别让我再遇到这种小屁孩!我非把他打到哭娘!”
秦进的话还是被包子堵住了,林轻语皱眉道:“也太调皮了……”
忽地感到衣角被扯,林轻语低头便看到一旁是个小女孩,用红发绳绑着两个丸子头。
“姐姐~你抱我,你抱我!”
“才不要呢,本小姐还在吃早点呢。”
话虽如此,林轻语还是弯腰去将小女孩抱起来坐在腿上,担心她乱动,还将手环紧些——“哎!你干嘛啊!”
拉着被扯散的小辫子,见这小女孩还想去扯她另一边的小辫,林轻语后倒躲过。
“啊——!你放开我放开我!”
几乎是同时的,岳相习将小孩拦开,遂闻可没这么客气,直接就把这熊孩子单手提起来了。
岳相习偏头悄看几眼这才把视线移回这小孩身上,林轻语气恼地声音也从背后传来。
“哼!你这小孩怎么这样啊!”林轻语被揪了头发,给疼得眼睛都红了,气急地将身板挺直叉腰质问。
刚还满脸不耐烦的小女孩,眼睛忽地亮起,也不管还被遂闻提着,恶狠狠地瞪了遂闻一眼便指着林轻语胸前带着是银项圈。“这个好看,我要这个!!”
“嘿!这小孩……”
秦进话还没说完就被这小孩回头瞪眼打断,“呸呸呸!小聋子,以后变成大哑巴!”
视线移到白君若身上时,愣过一瞬就滴溜着眼睛,语气不善地开口大叫,“啊!怪物啊——!你是怪物……啊!”
遂闻巴掌落她身上时,这小屁孩明显是没想到的,给吓了一跳,同样有些被吓到的还有林轻语和秦进两个,是真没想到遂闻会连前摇都没有的下手。
“哭啊?瘪着个嘴和我干瞪眼啊?刚不是很会说吗,再乱说一句,给你嘴巴一针针缝起来。”
见这小女孩不再开口,只是恨恨地将自己盯着,遂闻满意的带着笑将人放下了,还没放手,这小女孩根本挣不开,“记得哦,再乱说话……”
从女孩藏起来的手里把浅绿色的发绳拿出来才将人放走,见人撒丫子就给跑没影了,只隐隐能看到客栈里的一根柱子后面露出一双阴恻恻的眼睛。
遂闻不由眯眼露出一个微笑——女孩浑身一颤,眼神却越发阴鸷骇人。
将发绳还给林轻语,遂闻又回到自己座位上坐着了。
几人的心情都有些恼火,特别是林轻语,本来岳相习的事就够她烦了,这会再好的天气现在也不觉得有多美好了。
林轻语还在气哄哄地把辫子重新绑上,哼道:“也不知道家中是怎么教的……”一时也没注意到岳相习拿出发绳的手正轻轻往袖中藏了藏。
将话题回到阴阵上,遂闻一如既往地给白君若塞着甜点,话到空间法中心的那条河,按照岳相习的话说,河中死气浓烈与当年的乱况有关——
的确,四十年前的灭宗案让各地势力暗涌,朝廷自顾不暇无力去安置恰逢天灾的难民,有不少想要投奔明城的人死在半路上,尤其有无路可走的人干脆投河,而据记载,天灾粮荒,不止难民,家中婴孩被迫溺死的也不在少数……
不用说,这条河必定会被几人光顾,虽说岳相习有在这四处打探过,但遂闻还是打算带白君若再自己去周围看看。
目光瞄到街角巷口正支棱出一双双小眼睛望着这边,高点的脑袋一收回去,那几个小脑袋也收回去了。
“对了秦公子,这张传送法阵你收下,遇到危险撕下即可,能送你到达明城。”
“多谢啊!”
秦进真是将法阵左右打量,“好一张轻便的法阵啊,真是多谢了啊。”
将阵法图仔细收好,语气中透露出满满的跃跃欲试,“我们接下来是什么安排呢?”
众人几乎都将目光放在岳相习上,“先去县衙看看,前几日我想去查看应城的卷宗,无奈被告知县衙几位管事的不在,我也不便独自去查看。”
遂闻了然,大家修士一旦有参与政事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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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然得被加以限制,还好,是她大概率就能偷偷去看了。
……
“岳少主、林少主,几位里边请。”
随着衙役通过仪门,遂闻饶有兴致地看着张贴的政令告示。
“遂姑娘,几位现都已在二堂。”
“行,带路吧。”
二堂正热闹着呢,县衙的好几位大人都在,主薄将人口户籍的记录和最近有关失踪的卷宗一同拿出,县丞便在一旁殷切的解释。
“岳少主你看,近日来的失踪案都在这里了,实在是没有近来失踪的外来人了。有记录的失踪案也都是前段时间去了有那么几个,但也都是本城的人,又多为孩童,不过是生性顽皮给四处跑去玩了,过几日也就找回来了的。”
遂闻一来,众人也下意识地往这边看了眼,注意到白君若刚好将目光转开,站若拂雪竹松,广袖相合微垂,似乎并无在意这般。
岳相习翻看卷宗的动作停顿,皱眉对县丞与主薄问道:“你们知县呢?既是有人来阅查宗卷,当是也该在旁。”
林轻语抱胸在堂内四处观望,闻声淡默一瞥,语气不善,昂首冷哼,“可是觉得不上心嘛?也不知知县将这应城的管治落到实处没,也亏得堂上还挂白虎画,威严、公正……本小姐一路过来,可看见这应城的乞儿不少,街上商贸萧条,来往行人却不少,难道应城知县就是这样放任闲散无业人员的吗?”
县丞只得频频点头,颤颤将额头的汗拭去,一时真恨不得长出两张嘴来应对,“岳公子不知,知县大人处理政务劳累过度,已有几日病倒,现如今还是卧病在床。”
“本小姐看这些卷宗少得可怜的,知县大人可真当劳累,也该是积劳成疾来的吧。”
怎么听不出林轻语这句高捧暗讽,但也说不出反驳来,县丞也只有将头埋得更低。
秦进显然也是第一次见这场面,却也没有多局促,眼中全然一副跃跃欲试,眯起瑞凤眼来回在县丞和主薄身上晃悠,还记得扫眼没存在感的典史。
遂闻嬉笑开口,县丞的心是越听越凉,想立马开口辩驳,又顾忌着等话说完才点头回应。
“看来知县真是病得有些时日了,连每年公开张出的政务公式都缺不少啊,连这户籍人口的登记公示都给疏忽了,还是三年前的呢……”
实在是顶不上这么大的帽子,知县慌乱打断,主簿的汗珠也早就挂不住额头直往下浸。
“且慢!姑娘说的这实在是与我们无关啊!县衙每年相关的公示都会在外张贴,尤其是与户籍人口有关的……可应城众人实在是不愿配合,硬、硬是说当年的婴孩失踪案至今真相未明,不愿再相信我们这些官员,还不如各管各的事,这登记又事关税务、生产,我们如今的登记都是得想方设法地进行。”
“而且我们也不能强硬着来,知县也是因为这些没完没了的事给病倒的啊。公示也每每都是被些无知儿童顽闹撕去的,略加责罚反而变本加厉。”
“所以,近来记录在册的失踪案和记录都并不准确,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