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难养》 1、第 1 章 尖利的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数落,又急又快:“你俩的脑子是被豺狼啃了?家里穷得都要揭不开锅,竟然还带了个半死不活的回来!” 屋外拔地而起的喧闹,像是一把利剑劈开了林染周身的混沌。 林染挣扎着睁开眼,又眯了眯,慢慢适应昏暗的内室。 头顶黑褐色的木头椽子,散发着腐朽的气味,黄褐色的土墙坑坑洼洼,在暗色下显得格外黯沉。 林染沉默半晌,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打量自己的卧室。 一张矮小的长方桌靠在床边,上面一把木梳,一根原身自己搓的麻绳。几身带补丁的,灰不溜秋的粗布衣裳,叠放在床头靠墙的位置。 连个装家当的箱子都没有,这屋子穷得一清二楚。 全身酸软得像是刚跑完全程马拉松,喉间火辣辣的又干又涩,但没了火烧似的灼热,脑袋总算是清明了。 外头安静了几息,接着是一道林染这两天迷迷糊糊间,听过不少次的低怯声音。含含糊糊的解释着什么,听不太清。 突然,那道尖利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不可置信的荒谬:“媳妇?眼瞅着活不成的晦气鬼给阿染当媳妇?你俩是嫌阿染病得还不重,黄泉路上来个带路的?” 屋外唯唯诺诺的辩解越发没了底气,低不可闻。 林染眼眸猛地睁大,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给、阿、染、当、媳、妇”几个字,金光闪闪的,在脑子里排排站。给林染的冲击不亚于,她脑子里烧得迷迷糊糊时,认清自己穿越了的事实。 林染抬手揉了揉额角,想要叹气都发不出声来。 林染知道自己穿越了。 脑海中不甚清晰的画面显示,这是一个和历史上的魏晋时期类似,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异世。 确定是异世,是因为记忆中,方圆十里的村庄和去过几次的县城,都只有女人!家家户户的后院里都种着一颗母树,母树能结出胎果,胎果成熟,里面躺着新生儿。 快速略过这种匪夷所思的“非科学”现象,从高热混沌中挣脱的林染,迅速思索自己眼下的处境和对策。 原主是家中的独女,今年刚满十五。因为自小生了一副大力气,再加上阿娘阿妈身体不好性子软弱,原主早早就当家做主,勤劳肯干,一心想带阿娘阿妈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今年从开春到现在,这地界就没怎么下过雨,地里的庄稼旱死一大片。原主急得不行,天不亮就提着桶,从村后的凌云山,寻了未干涸的山泉来灌溉。 夏日日头猛烈,原主这些日子心如火燎,撑着劲儿来来回回的上山下山,中暑了。 一场高热,换了个魂儿。 这幅身体吃了两天自家采来的草药,仍高烧不退。眼看着女儿病得不省人事,阿娘阿妈咬咬牙,带着两袋口粮,去县里换药。 两人一起去,只留下一个病人在家也是迫不得已。从柳树村到县城,要经过四座险峻的山头,猛虎熊瞎子极少出现,豺狼豹子饿极了能下山吃人。 除了猎户,没人敢一个人上路。 原主日常就在村里干活,县城都只去过几回,不识字,没读过书。对外面世界的了解,仅限于里正传达的政令和十里八乡的琐事八卦。 林染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咧咧:这叫什么事! 她在现代有车有房,工作清闲。闲暇时候逛街买买买,追剧玩游戏品美食。逢年过节去奶奶那蹭吃蹭喝,日子过得不要太悠哉。 年纪轻轻,身康体健,只是通宵玩了个游戏而已,既没心慌,又没眼前一黑,就穿了! 没带上脏字,是因为穿越大神还没缺德到家,貌似给她装备了一个金手指——“异世界扶贫系统”边上的大箭头,这会正在眼前闪闪发光。 她还没来得及集中精神探查一番,屋外突然安静了下来。 “咯吱”一声,卧房门被从外推开,阳光顺着空隙钻进屋内,林染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和脑中闪过的画面一样,椭圆的脸型,弯眉杏眼,耐看的五官因为肤色暗沉显得普通,是原主的阿娘。 头发盘在脑后,只用一根光滑的树枝簪着,不到一米六的个子,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微微佝偻。 “阿染,你醒了?”林春兰刚推开门,对上女儿的视线,惊喜的加快了脚步,“娘换了三副药来,大夫说你喝了就能好了。” 林染:…… 这怕不是个庸医!病人的面都没见,就敢开药。 哦,这就是个庸医。 她们这个县城里就一个家传大夫,病人到不到场无所谓,药却是让村里人家伤筋动骨的高价。 寻常小病没人去看,真得了要命的病,像原主这样高烧不退的,几副药下去,能活是命大。 死了,是命该如此。 “水。”林染吐出一个低低的气音,她都怀疑这幅身体的嗓子是不是烧坏了,又干又疼。 林春兰听到了,她忙道:“阿娘这就去拿水来。” 片刻之后,林春兰小心翼翼的端进来一个粗陶碗,进屋就关上门。 她拿起小木勺舀了水,喂到林染嘴边,满是关切的眸中藏着担忧:“吃了药就好了!你阿妈已经在熬药了,阿染再等一会就能喝上。阿染喝了药,就能退热。” 半碗水喝完,冰凉的液体滋润干渴的五脏六腑,林染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扯扯唇角:“阿娘,我已经不发热了。” 身上黏糊糊的一层汗,火烧似的感觉没了,她刚才摸了摸,胳膊腿已经凉了下来,身体也在慢慢恢复气力。 可能是用了这副身体的原因,看见女人,林染下意识的觉得亲近,“阿娘”两个字脱口而出。 以后她就是这个林染——异世女儿国小山村的林染。 她总不能告诉她们,你们的女儿已经死了,现在这副身体里装的是一个异世来的魂魄。 林春兰的眼眸蹭的亮了起来,干枯的手心贴在林染额头上,片刻之后,欣喜连连:“是退了是退了!阿染很快就要好了!” “那阿娘叫阿妈别熬药了。”林染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是药三分毒。阿娘开着门,让我透透气就成。” 可别喝了庸医的药,反而病得更重。 林春兰犹豫:“那阿染少喝一点,多的你媳妇喝?” “媳,媳妇?” 林染惊了,还真是给她带回了个媳妇! 女儿国挺好的,女女成婚名正言顺,但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直女哇! “是,是刚换回来的。”林春兰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那姑娘也烧着……半袋粮食换的……你要是不喜欢,等她好点了叫她走……” “烧得糊里糊涂的……怪可怜的……说不定喝了药活了呢……” “听说是从京里发落来的……那牙人说她还认字……你不是喜欢村长家认字的柳芽么……” 林染连猜带蒙,大致明白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带去了两袋粟米,原本是打算换四副药。 这个换来的姑娘,八成是不大好了。人牙子想着好歹能回一点本,还不用自己挖坑埋,半袋粮食也换。 林春兰和林秀菊多半是觉着,都是发热,一样的药,多熬几次,两人都能喝上。换了这个媳妇回来,没有其它花费,活了,就是赚了。 也是林春兰和林秀菊心善,动了恻隐之心。 人牙子手里发着高热的人,没人会要。高热不醒,是一条腿踏进了棺材的凶病。买了她去,还得花大价钱买药。多半救不活,死在家中还晦气。 林春兰这样心虚,是怕女儿责怪她们,拿救命的粮食,换了病殃殃半死不活的女人回来。 “阿娘阿妈做得对。”林染故作惊喜的笑笑,“我有会认字的媳妇啦!” 林染小小年纪就有主见,林春兰早就习惯了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女儿说了算。这会得了女儿的肯定,又见她高兴,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只是眉间不自觉的拢起,藏不住的忧愁,浮现在眼尾深深的皱纹中。 家里只剩下半袋粮食,还多出一张嘴来…… 阿姐没骂错,她这会也后悔了,可眼睁睁的看着那姑娘死…… 林春兰不想病中的女儿担心,收回愁绪,强撑着扯出点笑意来:“阿染饿不饿?阿娘先煮点粥来,大夫说吃那药前,最好先垫垫肚子。” 林染当作什么都没觉察,点点头:“是有些饿了。” 林春兰转身去厨屋,顺手关上门,记起来林染说的要透透气,又给推开一尺宽。 林染闭上眼,将脑海中出现的画面仔细回放,思绪越清晰,心越凉。 这半年干得厉害,就算最近能下了雨,地里的收成也怕是不够交粮税的。还剩下的半袋粮,再怎么省着吃,也不可能撑到明年秋收。 半小时后,林春兰端了粥进来。 和记忆中一样,粟米黄豆和麦粉混在一起熬成的粥。 粟米个头小,壳也碎,煮熟了吃起来还好。麦麸则是肉眼可见的不小的一片片,原身已经习惯的口感,林染只觉得嗓子被拉得厉害,强忍着没露出痛苦面具。 即便是这样的杂粮粥,若是不下地,眼下家里也是舍不得吃的。 一碗粥下肚,原身的阿妈林秀菊,小心翼翼的端了药进来,“阿染,喝药了。” 林染抬眼,阿妈是瓜子脸,柳叶眼,瘦瘦小小的。和阿娘一样肤色偏黄,头发细软干枯,眼窝深陷。 独女这两天高热不退,林春兰和林秀菊都吓坏了,整晚整晚的不敢阖眼,生怕女儿突然就没了。 林染心里一软,亲身父母身上没感受到的温情,在阿娘阿妈关切的眼眸里,几乎要满溢出来。 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林染顿了顿,拧着眉盯着面前黑漆漆的药汁,迟疑:“刚吃了粥,再喝这么一大碗药,不会吐出来吧?” 绝对会的! 饿了几天的胃,禁不住这个刺激。 刚才味道寡淡拉嗓子的杂粮粥,她为了快点好起来,心里念叨着烤鸭烧鹅大盘鸡、薯片蛋糕快乐水,才勉强咽下去。 胃里突然被填满,这会已经鼓胀着难受了。 她能感受到,身体正在飞快的恢复,不用喝这碗苦汁子,明儿一早就能活蹦乱跳。 林秀菊迟疑片刻,舀一勺药,送到女儿唇边,“那阿染少喝点,感觉不对就先停下?” 女儿看着是有精神了,但一点药不吃,她不放心。 万一,过一会又烧起来了呢? 林染点点头,药入口,无法言喻的酸苦瞬间充斥喉间,舌尖被苦涩激得发麻。 这真是能治病的药? 难不成,其治疗机制是,因为味道堪称魔鬼,而“垂死病中惊坐起”? 林染嘴里难受得要命,还不敢干咳,怕将好不容易吞下去的杂粮粥咳吐出来。 林春兰瞅着她的脸色,眼疾手快的喂了一勺水。 林染连忙咽下,眼巴巴等着第二勺水。 林春兰端着陶碗,侧了侧身,不再给了,“喝多了水,药效怕是不够。” 林染忍着恶心,万分艰难的喝了浅浅一层,推开碗躺下,“不能再喝了,再喝真要吐了。阿娘阿妈你们忙去吧,我先睡会。” 林春兰顿了顿,和林秀菊对视一眼,轻手轻脚的端着碗出去了——阿染的媳妇还昏迷着。 2、第 2 章 “阿染看起来是真去了病气!”掩上门,听女儿的,留两寸的缝透气,林秀菊压低嗓音高兴道,“母树保佑,阿染算是过了这个劫。” 林春兰看看手里还温着的药碗,叹口气,小声嘀咕:“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带那姑娘回来了。 阿染看样子是不用再吃药了,就算粮食都换了药,留着日后以防万一也是好的。 救命粮食换来的药,喂给一个外人,她这心里怎么想怎么心疼。 “说不定是老天看咱们换了那姑娘回来,觉着咱们心善,施展法力,让阿染免除病痛呢。” 林秀菊握住妻子的手,宽慰她,“人都带回来了,咱们就尽力救活她。若是日后真能和阿染成一对儿,一家人定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林春兰没再心疼药,想想妻子的话,转眼又有了新的顾虑:“那姑娘额间的疤可不小,又瘦,万一阿染觉得丑……” “阿染吃过药好些了没?要是没那块疤和麻杆似的身段,这样盛的容貌又认字,还是京里出来的,怎么也不可能流落到咱们这种偏远小县城。” 方才还狠狠骂了一通妹妹妹媳的林朝霞,双手抱着一卷铺盖,跨过门槛,大步走了进来,剜一眼两人,恨恨道:“人都带回来了,再说什么都晚了。阿染要是不喜欢,就当多了一个女儿,留下来干两年活,够了药钱,爱走爱留都随她。” 林朝霞将铺盖放在墙角,再瞪一眼两人:“晚上守着阿染也轮着睡一觉,你俩要是再病了,那真是一家子裹上草席,就差埋了。” 不想多看一眼能气死人的妹妹妹媳,林朝霞径直推开门,进了侄女的房间。 “阿染能起身了?这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果然是县里的贵价药管用。”见侄女已经能靠着床头坐起来,林朝霞心里松了口气,笑起来,“这两天多喝点粥,咱们阿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侄女病得那么凶险,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妹妹妹媳这辈子都没了指望。 两个懦弱呆笨的,也不知怎么就养出了,阿染这样聪明懂事又爱笑的孩子来。尤其是这双清澈水润的大眼睛,时时弯着,带着笑意,叫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林染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来:“阿染叫姑姑担忧了。” 姑姑林朝霞就住在隔壁,性子泼辣,说话难听,为人能干,也没少照顾原身一家。 “你病气刚去,好好休息,姑姑明天再来看你。”林朝霞也不多呆,见侄女没事了,又惦记起家里刚满周岁的小孙女。 出门见妹妹妹媳不在堂屋,知道她俩是去自己屋里,给带回来的姑娘喂药去了。 她没探头看一眼,只提高了声音问一句:“能喂进去药么?有什么事都喊我一声。” 她怕那姑娘活不过今晚。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娇养出来的孩子。乍然经了大变故,病得不省人事,能活过来,那得是阎王爷打盹了。 屋里忙不迭传来一大声:“能喂,能喂。” 听着姐姐脚步声出了门,林春兰和林秀菊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怎么办?一点都喂不进去!” “难怪那人牙子半袋粗粮就给换了!” 林秀菊摸摸小姑娘的额头,滚烫得能煎鸡蛋。她一脸愁:“咋就不知道吃药呢?再烧下去,就算能活,也成傻子了。” 林春兰看着溢出来的药,心疼的骂:“一口就是好几天的粮食,阿染是病好了不用喝。你这傻孩子都要病死了,还不往下咽!” 反正药已经熬了,没人喝更叫人心疼,林春兰又接连喂了几口。 可能是一口一口的喂得多了,小姑娘细弱的脖子轻轻的动了下,那是一个下意识吞咽的动作。 “哎哟,会吃了会吃了!”林春兰脸上露出个欣慰的笑来,“我就说嘛,人哪有不会吃东西的!母树上刚出来的小婴儿啥都不懂,也知道喝奶喝米汤呢。” 能吃药,那就能活! 想到自己救了一条人命,未来还可能成为一家人,林春兰又一点不心疼药贵了。 喂下去小半碗,林秀菊叫了停:“阿染刚才闻着都说要吐,这姑娘好不容易吃下去一些,若是吐了,可就麻烦了。” 林春兰拿巾子擦擦小姑娘嘴角的药汁,叹声:“说是给阿染当媳妇,也不知道她醒了愿不愿意。长得这么好,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遭了这么大的罪,当阿娘阿妈的知道了,不知得多心疼。” “照姐姐说的,这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若不是长辈都不在了,哪能落到这地步。” 林秀菊上下打量一眼,“她这幅身板,一看就是做不了什么活的,又破了相,谁家要?若不是阿染喜欢识字的姑娘,柳芽眼睛长在头顶上,咱俩也不一定会带她回来。” 林春兰“唉”了声:“是啊,救人是好事,但咱自家都难活下去呢,哪来的资格救人。” 话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的朝角落里的粮缸看了一眼。 “咱俩往后多往山边走走,能下肚的都弄回来。阿染遭了罪,粮食留给她吃。”林秀菊的视线,朝救回来的小姑娘身上掠过,这个也得吃几口粮。 “咱也别在这守着了,万一过了病气。”林春兰拉拉妻子的手,“我去守着阿染,你先睡会。” 天蒙蒙亮就出发,去县上时,板车上推着两袋粮,回来拉着一个小姑娘。光路上来回就两个时辰,心急如焚,脚是一点没闲着。 这会林染眼瞅着就要好了,小姑娘八成也有了救,心里一松,铺天盖地的倦累压过来,哪哪都酸疼得厉害。 林秀菊:“阿染要是醒着,咱就先别守了。咱俩要是也病了,姐姐定要来骂!” 林春兰耳朵一抖,立刻同意:“行。” 轻手轻脚退出来,也给房门留了两寸宽的缝,万一小姑娘出声,也能听得见。 再到女儿房前探头一瞧,见女儿靠坐在床头闭着眼睛休息,看样子一时半会不想睡。 两人慢慢关上大门,打开林朝霞送来的铺盖,就在堂屋地上睡下。 屋里安安静静的,两人匀称绵长的呼吸声很快传到卧房。林染这才睁开眼,轻手轻脚的下床,慢慢关上房门,再回到床边。 她抬起手,屏息点向似乎等得不耐烦,扭来扭去的发光大箭头。 箭头消失,林染眼前出现几排大黑粗体字: 【本系统致力于指导宿主勤劳脱贫,科技致富,诚实交易,在异界过上幸福生活。】 【检测到您身无分文,饥寒病交迫,即将为您发放救济礼包(在宿主脱贫前,每月一次)。】 【检测到您身处危房,家徒四壁,本系统特为您申请三十平米随身小屋。】 【扶贫系统随时准备为您服务,请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多问多学,早日奔小康,过上幸福生活。】 林染无声的问:“院子里的母树为什么能结孩子?” 【滴……滴……检测到您身处系统未收录的异世,能量不足……能量不足……】 林染看着眼前的雪花屏:…… 五分钟后,雪花屏还是雪花屏。 林染看向浮在眼前的随身小屋,空荡荡的红砖灰瓦房,比她现在身处的“危房”还家徒四壁。 屋子中间放着一个红白编织袋,“救济礼包”四个字分外明显。 听一阵屋外的动静,林染伸手,将编织袋拿了出来。 一袋米,一袋面粉,一瓶花生油,还有一个常用药医疗箱。 这是食住医疗都兼顾了?林染敢肯定,这会要是冬天,这“救济礼包”里头还会多一件棉衣。 林染抿了抿唇,默默的收拾收拾,除了拿出一颗退烧药,其它的原样放了回去。 白激动一场,这系统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 “系统,你知道我中午吃的什么吗?” 雪花屏立刻消失了。 【小米、黄豆、全麦粥!】 一排金色闪耀的楷体,林染莫名看出来几分抬头挺胸的意味。 “那你觉得身无分文,饥寒病交迫的我,突然拿出这些东西,会不会被这里的人当妖怪烧了?” 系统沉默半响,随身小屋边上出现了一座简易厨房——林染在农村见过的大土灶。 一大一小两口灶眼,前一口大铁锅烧菜,后一口小些的能顺便热水。 锅碗瓢盆样样都有,边上还很贴心的放了个装满水的大水缸。 林染扬起期待的笑脸:“还缺柴火和盐、调味品。” 【抱歉,扶贫系统没有许愿功能。】 【系统修正完毕,本系统将不再回答无关问题。】 冷艳高贵的气质扑面而来,林染惋惜,果然应该“委婉”着来。 林染环顾一周,将桌上装水的灰陶碗放到灶台上。 丝滑顺畅,没感到半点阻碍。 她又试了试,发现拿东西进空间,需要她身体接触。从空间里将东西拿出来,只需要脑子里下个指令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系统的目的是什么,但林染身处穷苦异世的躁郁,减少了些。 “勤劳脱贫,科技致富,诚实交易”的功能待开发,三十平随身空间get! 打开门,堂屋里阿娘阿妈睡得正香,林染推开北面卧房。 屋中昏暗,显得看起来年头不短的桌子和木箱颜色越发黯淡,灰突突的陶缸里应该存放着家里仅剩的半袋粗粮。 林染上前两步,看清了暗灰色被单下,小姑娘瓷白通红的脸。 鼻梁高挺秀气,睫羽浓黑卷翘,平直的眉型落落大方的舒展,眉峰干净利落。艳红的唇瓣干枯泛皮,也掩不住微微嘟起的好看唇形。 小姑娘饱满的眼皮紧闭,修长的眼线因为高热轻轻颤动,让人忍不住猜测,当这双眼睛睁开,会是怎样的睥睨风流。 林染对同性从未有过任何遐想,笔直笔直。但她喜欢看长得漂亮的人,不分男女,单纯对美的喜欢。 这样漂亮的脸,此刻烧得通红,瞧着就让人心软。额心偏上纵横着几道疤痕,更让人心疼。 3、第 3 章 林染坐在床边,将小姑娘捞起来,靠在她胸前,方便喂药。 夏日衣衫薄,这样亲密的姿势,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除了烫人的热,骨头硌人的触感分外明显。 林染垂下眼,小姑娘破烂衣袖下的手臂麻杆似的,又细又白。像是风中摇曳的鹤顶兰,娇贵得让人不敢碰触,轻轻一折就能断掉似的。 这样瘦骨棱棱的身形,难怪姑姑和阿娘会嫌弃。 梁国举国上下全是女子,靠供养母树繁衍。 既是国,生产力又底下,社会制度便和古代华夏没多大差别,一样有阶级压迫门户贵贱之分。 重活脏活累活总得有人干,兵役徭役照服。世道艰难,匪徒强盗也不少。 这样的社会现实下,梁国富裕人家崇尚丰腴之美。普通百姓整日为生计忙活,审美更是去了其中的身段丰满莹润,简单直接的为:以壮为美。 十分实用的审美! 脑海中突然出现村中伙伴们,偷看原身时的羞怯眼神,林染僵了一瞬,收回思绪。 药片一分为二,一半收回空间。另一半林染拇指食指稍稍用力,就碾成了粉末,和水喂给小姑娘。 见她还有吞咽的本能在,林染心里松口气。 接着又喂了几口水,林染将人放下躺好。 陶缸里,粟米和黄豆分装在竹筐中,每样都只剩浅浅一层。边上是装麦粉的坛子,也只剩一点。 林染拿起黄豆里的小葫芦瓢,舀半瓢粟米。黄豆直接煮着吃浪费了,麦粉……等她再细细的碾几遍。 这幅身体估摸着得有一米六五的身高,原身记忆里,村里几乎没有比自己高的。身板称不上壮,但有腹肌,胳膊腿上都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力气也是真的大。 也特别容易饿。 呃,家中一直缺粮,原身的饭量一个顶三,也是原因之一…… 中午吃的那碗拉嗓子杂粮粥,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这会林染只觉得前胸贴后背的饿。 这种感觉,原主记忆中是寻常,从小到大,原主就没多少天是真正饱足的。 村里一日两餐,天亮就去地里干活,日头升到了高高的树顶,回家煮早饭。吃完继续干活,太阳要下山了,回家煮晚饭。 饿了喝碗水,忍着,饿过劲就不觉得饿了。 林染忍不了一点。 厨屋在后院,大灶铁锅是没有的。只一个石头垒成的小火塘,上面架着陶罐。村里的煮饭就是将水、米、菜一起放进去煮。 粟米先用水泡着,林染去院子里摘三个茄子,两个瓠瓜。就这两样菜,长得还瘦瘦小小,若不是有原身大老远的担水来浇,早结不出果实了。 茄子和瓠瓜也切碎,陶片实在是不趁手。林染做贼似的,拿出土灶案板上的菜刀,用完马上收回去。 粟米先煮会,林染从空间里抓一撮面粉,加水快速搅拌成稀稀的面粉水,看不到一颗面疙瘩才罢手。 面粉水和粟米粥一起搅拌均匀,聊胜于无。等粥米再次煮开,倒入菜粒搅拌,最后再加一丢丢的盐。 一斤盐五百文,需要拿大半袋粮食换,每顿饭只放一点点,完全吃不出盐味。村里人家煮饭放盐不是为了调味,是因为不吃盐,身体就没力气。 “阿染怎么起来了?”林春兰闻着粟米的香味醒过来,忙催女儿去休息,“肚子饿了娘来煮饭,阿染快去躺着。” 林染笑笑:“躺了几天,骨头都躺疼了,再躺反而要生出病来。阿娘,我已经没事了。” 说着,林染一只手轻轻松松的抬起搁陶碗陶罐的木架,证明自己确实病好了。 林春兰顿时脸上笑出花来,“快放下,快放下!病去如抽丝,可不能一好就下大力气。” 再瞄一眼陶罐里浓稠的粟米粥,眼里的心疼一闪而过。 往后可不能再叫阿染煮饭,她和秀菊吃菜叶子就行。 同样循着香味过来的林秀菊,瞄一眼妻子的神情,也舍不得说女儿一句重话:“阿染大好了,咱们是该好好庆祝庆祝。今晚的饭全吃完,不留明天。” 这么热的天,也留不住。 黄土砖垒的厨屋低矮,林染热出一身汗,先舀出一小碗晾着:“阿妈去看看她醒了没?” 林春兰连连点头:“光吃药病可好不了,是要吃饭。” 林秀菊不认为小姑娘病得那么重,这么快就能醒。 没想到,才推开门,就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人醒了她高兴,心里也咯噔,除去那道疤,这姑娘的脸长得跟天仙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看上阿染。 若是跟柳芽一样,眼睛长在头顶,只瞧得上城里的富户,那阿染可不能要这样的媳妇。 这位村里婶子的想法实在是太容易懂,谢韵仪看着对方,挣扎着坐起来,哑着嗓子道谢:“吴清谢阿娘阿妈救命之恩。” 烧得最厉害的时候,谢韵仪也没敢让自己全然迷糊,手心掐出血,也要留着一分心力,留心身边的动静。 她知道是一对村里人,从人牙子手里买了她,但没去衙门落奴籍。进这家门前,也听到了她们想留下她,给这家的女儿当媳妇。 也好。 眼下她确实需要一个安稳的地方休养身体,身份户籍也得重新办。 这对儿婶子老实良善,家中没有阿奶阿嬷,只一个和她年岁相当的姑娘。乡下姑娘朴实好拿捏,正好合适她暂时落脚。 至于以后…… 她病成那样,自己都以为活不成了,又落入人牙子手里,她们一定认为她必死无疑。 掩下心中翻腾的恨意,谢韵仪露出个虚弱的笑来,低头羞涩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要姐姐或是妹妹不嫌弃阿清……” “你都知道了?”林秀菊从小姑娘那声阿娘阿妈的称呼中回过神来,欢喜不已。 她瞅一眼门外,偷偷给小姑娘支招,“阿染喜欢识字的姑娘,你给她背首诗,比划几个字什么的,她一定不嫌你。你今年多大了?阿染十五。” “阿清十六了,是姐姐。”谢韵仪眸光一闪,眼眸诚挚,“妹妹仰慕有才华,德行高尚之人,定是因为妹妹也想读书识字。阿清眼下这幅身子骨暂时还下不了地,但阿清现在就可以教妹妹认字。” 就算那个叫阿染的,看不上她眼下这幅模样,她也要留下来。 林春兰在堂屋里摆好三副碗筷,见妻子还在卧房里,忙过来看情况。 她听了这话,再仔细打量小姑娘的脸色,顿时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阿清你先养好自己身子,教认字的事不急。等你好了,和阿染办了合卺礼,上了户籍,再教不迟。” 这姑娘脸好看,又明理,身子养一养,再好不过的儿媳妇了。林春兰这会生怕她反悔,巴不得立刻就给两人办亲事。 至于额头上的疤痕? 嗐,姐姐说得对!若是样样都好,哪轮得到村里人。 多看看,习惯就好。 这可真是太好了,一副药就活了!看这脸色,剩下的两副药都能省下了!这姑娘好得这么快,定是跟自家有缘分! 这贵价药还真管用,留着日后以防万一,或者拿出去换粮都好。 紧跟着来到门口的林染:…… 都没人问问她的意见么?这就到扯证的地步了? 林秀菊转身,推着乐呵呵的妻子往外走,还不忘提点自己女儿:“阿清身子弱,怕是还拿不动碗。阿妈给你们的碗都端过来,你一边吃一边喂阿清。” 长辈们走了个干净,两位年轻姑娘抬起头,互相打量对方。 林染:这双眼睛真好看! 谢韵仪:这位村里姑娘眉宇轩昂,目如朗星,若是肤色再白上一些,也不失为一位英姿飒爽的美人。 两人面上带笑,对对方的相貌满意归满意,眼底都平静无波,各自心中盘算。 “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有话要跟你说。” 异口同声的话,引得来送粥的林春兰乐出声:“有什么话,吃完饭慢慢说,多多说……” “阿娘先问两句,阿清,你看我家阿染还行不?” 谢韵仪目露羞涩,含情脉脉的看了林染一眼,微微垂下头,落落大方的回:“我喜欢阿染妹妹。” 林染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绿茶还是小白莲? 林春兰视线在两个年轻姑娘之间来回,“阿清,你先念首诗?有什么关关啊,河啊的,会念么?” 她记得柳芽就背过这个。 谢韵仪瞄了林染一眼,红着脸,飞快的移开视线:“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微哑的嗓音,配上含羞似怯的神情,不时再偷瞄林染一眼…… 若不是林染有个惯会装柔弱装无辜的讨厌继妹,都要信她是真对自己一见钟情,情定三生了! 林春兰得意的瞅向女儿:比柳芽背得还长,阿娘给你选的这个媳妇不错吧? 林染对异世界也有《关雎》接受良好,毕竟,母树和系统都有了。 林染回阿娘一个微笑,认真倾听。 谢韵仪背完,林春兰又问林染:“喜欢阿清当你媳妇么?” 4、第 4 章 林染看着做羞赧状的小姑娘,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等她病好了再说。” 林春兰只当女儿是太过欢喜,故作镇定。 她喜得拍手,“阿娘这就跟你姑姑说去,明儿咱们就找村长,先把户籍办下来。” 我的个老天奶! 半袋粗粮换回来的儿媳妇,真的读过书,有学问! 这不赶紧定下来,柳芽知道了都得来跟阿染抢人! 林春兰这次出去,还掩上了门,也没忘留着两寸缝儿。 堂屋里,林春兰和林秀菊特意压低的,兴高采烈的交谈声传过来,显得小小的农家土屋卧房内,氛围更加沉寂。 林染端起陶碗:“先吃饭吧,你能自己吃么。” 谢韵仪看她一眼,靠着床头坐直。 林染将碗推到桌边,靠近床头。 不需要端起碗,只是拿勺子舀粥的话,谢韵仪觉得自己应该能行。 林染一边大口大口吃自己的,一边余光注意着床边的小姑娘。 昏暗低矮的土屋,灰突突的床铺,斑驳老旧的桌边。穿着破烂粗布衣衫的小姑娘,右手拇指食指捏着木勺,舀小半勺粥,微微上提,轻轻晃动。等木勺底部没有粥米落下,再送至唇边咽下。 全程没发出丁点声音,仪态优雅得像是坐在富丽堂皇的华屋广厦里,品尝厨师精心烹饪的美食。 见对方吃了一口,停顿一瞬,才去舀第二口,林染问:“吃不下?” 谢韵仪摇摇头:“不是,是很好吃。阿清没想到阿娘阿妈会擅庖厨。” 农家的一锅煮,在从前的谢韵仪眼里,是庄子上喂给豚吃的。这种粗鄙的食物,她身边的丫鬟们都不会看一眼。 从侯府出来后,被偷盗,被陷害,直到落在人牙子手里,拉嗓子带着霉味的陈年杂粮粥都吃不饱。 从前嫌弃过于腴腻的珍馐,都要记不清是什么味道了,但好吃不好吃还是能分得清的。 眼前的粟米粥,意外的滑润顺口,粟米和茄子瓠瓜的味道层次分明。细细品尝,鼻尖似乎还有一丝白面的麦香。 比她吃过的所有杂粮粥,好吃许多倍。她只是惊讶于,村里人家也有这样的好厨艺。 林染慢条斯理的吃一口自己碗里的,觉得这没什么味的粟米蔬菜粥,虽然不好吃,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我做的。” 谢韵仪认真的看过去:“阿染妹妹气质斐然,心灵手巧,阿清能和妹妹结为连理,是天大的福分。” 林染漫不经心的喝粥,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你真这么想?” 谢韵仪眸中的疑惑一闪而过,继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毫不犹豫的点头。 “可我不这么想呢?”林染放下碗,将椅子拖到床边。两人离得极近,双方脸上神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清晰可见。 她兴味盎然的打量对面的小姑娘,脸又靠近了些,像是小情侣将脸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我怎么觉得,你并不是真心想和我成亲,别有目的罢了。” 谢韵仪心里一咯噔,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继而坦坦荡荡的直视林染。她歪了歪头,眸中露出一丝疑惑。 似乎是不明白对方温润的桃花眼,明明却带着平静的笑意,为何嘴里却说着责难的话。 她水润的杏子眼瞪大,看起来愈发诚恳:“阿娘阿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阿染妹妹长得又是这样好,姐姐怎会不愿意?只是你我姐妹初识,还不熟悉罢了。” 林染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继续微笑着看着她。 谢韵仪微垂下眼睫,幽怨的嗔一眼林染,眸中流光闪动,委委屈屈道:“还是说阿染妹妹嫌弃我破了相,面目可怖,没身段没家资,配不上阿染妹妹?” 林染被这一声声轻柔婉转的“阿染妹妹”,叫得寒毛倒立,下意识就要叫她闭嘴。 还未开口,小姑娘又抬起头来,恳切的看着她,急急道:“姐姐不急的,姐姐可以等和阿染妹妹慢慢熟识,若是……若是两年后阿染妹妹还是不愿意和姐姐在一起,再拒绝姐姐不迟。” 末了,她还颇为善解人意的补上一句,“倘若阿染妹妹另有心上人,阿清也不强求。” 呵,若是林染有合适的成亲人选,阿娘阿妈也不会换她回来了。 林染神情不变,语气平淡:“没有嫌弃你,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也没有心上人,只是……” “只是什么?”谢韵仪急急的问。 她眼眸睁得极大,身子又朝前倾了倾,似乎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某个瞬间,她白嫩的脸颊不经意间,贴到了林染浅麦色的鼻尖,又没觉察似的拉开极小的距离。杏子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林染,就差写上“你哪里不满意,我马上就改!” 林染神情愉悦的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不喜欢女人。” 谢韵仪:…… 她瞳孔猛地一缩,半响,眸中露出了然的情绪。 沉默许久,才不甘心想要确认似的,幽幽的问:“阿染妹妹说的可是真心话?” 林染坦然的回视:“母树作证,千真万确。” 谢韵仪的身体慢慢靠了回去,微偏着头,看似失落,实则余光紧紧盯着林染的眼睛,低哑着嗓子道:“是阿清自作多情了。” 林染淡定的吃完最后一口粥,看着她细白的指尖捏着勺子,在碗里画圈儿,一副深受打击食不下咽的样子,心里一软:“你别担心,家里不会现在赶你走。等你病全好了,愿意留下干活挣饭钱,或是随时想走都行。 我阿娘阿妈换你回来,不是一定要你留在家里当儿媳妇。你也看见了,我家穷得就要饿肚子,每一粒粮食都宝贵,她们只是心疼那半袋粟米。 你既然读书识字,病好了去县里找个营生轻而易举。还了那半袋粟米,我阿娘阿妈一定不会强留你。” 她半句不提救命之恩,只反复说到不值一两银子的半袋粟米。谢韵仪知道,林染和阿娘阿妈,都是这么想的。 她们只是一时心软,救了她,并不是真图她什么。 是走是留,全凭她自己决定。 谢韵仪定定的看着林染半晌,忽而粲然一笑:“阿染妹妹不喜欢女人的事,没告诉阿娘阿妈吧?既如此,咱俩成亲又如何?没有阿染妹妹的许可,阿清绝不会越雷池一步。” 她将一缕发丝撩到耳后,神情认真的商量:“阿染妹妹也看得出来,阿娘阿妈都很满意我吧?我俩成亲,阿娘阿妈不会再心疼那半袋粟米,阿染妹妹也不用疲于应对成亲之事。” 等她离开林家的时候,一定为林家挣来了大笔银钱,偿还救命之恩。 到时候,林染只需说不喜欢她了,两人和离。林染手里有银子,领养一个孩子,或是另找她人继续做戏都可。 林染站起来,似乎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态度明确的拒绝:“不用那么麻烦。你可能不知道,我家我做主,我说什么,我阿娘阿妈信什么。我只需告诉她们,我喜欢的女子已经成亲,她们顶多为我心疼,绝不会逼我成亲。” 谢韵仪呆愣片刻,咬咬唇,收起故作的神情。 她面容慢慢变得肃然,声音放得极低,盯着林染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可以帮你,帮你掩藏你的秘密。不是你不喜欢女人,是另一个,阿娘阿妈都不知道的秘密。” 林染心头一震,嘴角慢慢绷直,讥讽道:“你这是威胁我?” 林染的目光,毫不忌惮的流连在谢韵仪纤细脆弱的脖颈处,语气依然平静:“我阿娘阿妈带你回来时,门口那场热闹,你也知道吧?你猜猜这会家家户户吃饭,都在说些什么? 嗯,应该是‘林家那两口子真傻,居然拿救命的粮,换一个陌生的病死鬼回来!病成那样,肯定活不了了!’” 她这话,一是在嘲讽小姑娘忘恩负义,二是明晃晃的告诉她:想要将她弄死轻而易举,也绝不会有人怀疑林家。 性命受到威胁,谢韵仪反而笑了。 她靠在床头,真正开心的笑,“咯咯咯”笑出了声。她大大的杏子眼微弯,额头上狰狞的疤痕都柔和了几分。 像是小孩子终于从大人那里,要到了甜甜的糖果,情不自禁的,开心的大笑。 5、第 5 章 堂屋里,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林春兰和林秀菊,对视一眼,露出个心领神会的笑。 小姑娘们脸皮薄,前头说些什么,嘀嘀咕咕的听不清。她俩还说呢,这是投缘,有戏了! 这会听了这开心的笑声,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八字的另一捺划得大大的。 谢韵仪身上瘦得都是骨头,偏脸颊两侧还有肉。本来就是才上高中的年纪,这会全然放开,开心的笑,那张嫩生生的脸显得清纯又可爱。 林染被小姑娘纯粹的笑晃了眼,微微担心。 该不是所图不成,自暴自弃,傻了吧? 也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虽然糟了难,又能有多少城府?演得还算好,又会故弄玄虚的威胁人,已经是极有心计了。 故弄玄虚? 林染心中一凛,提醒自己,差点被这张人畜无害的单纯笑脸带偏了。 林染皱皱眉,冷漠的叱喝:“别笑了。” 谢韵仪听话的收起笑,纯纯的看过来,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染,一副“我乖乖的,听你话,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样子。” 林染都要分不清,她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心里怕了她,还是用示弱来放松自己的警惕。 主动权在自己这边,林染懒得再跟聪明人兜圈子:"你说说我有什么秘密?" 谢韵仪这会不再装模作样,她朝门口瞅一眼,似乎是担心被人听见,红唇凑到林染耳边,用气音道:“你有神药,还有阿娘阿妈都不知道的惊天秘密。你放心,我以母树发誓,绝不会探查你的秘密。” 她坐直身子,右手捂在胸口,神情严肃的发誓:“母树在上,我谢韵仪永远不会做对不起阿染和阿娘阿妈的事。如若违背誓言,立刻横死她乡,死后灵魂不得侍奉母树,永远飘零。” 林染:…… 好家伙,原来名字也是假的! 梁国女子死后会施行火葬,骨灰埋在母树下。她们信仰母树,认为人从母树上生,死后就应该回到母树的怀抱。如此,灵魂才能得到安息,轮回转世。 故而,以母树发誓,是梁国人最敬畏深信不疑的誓言。 林染原本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来到这边,被玄学环绕,虽然还是做不到唯心,却也尊重这种信仰。 她惊讶于小姑娘的敏锐,想了想,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谢韵仪瞄她一眼:“你过来给我喂过水,前两口和后两口的味道不一样。” 林染:“……你都烧成那样了,还能觉察出来?我阿娘阿妈给你喂了好贵的药,你怎么不认为是那副药起作用了?” 谢韵仪露出个乖巧无害的笑:“我自小舌头格外敏锐。况且,我病成那样,御医用最好的药,都不一定管用,也绝不会这么快生效。 阿娘阿妈喂的药,虽也算对症,但缺少几味关键的药材,不会有多大效果。 你喂给我神药后,几乎是药到病除。我能觉察得到,喝完药后,很快就开始发汗,如神水洗濯一般,火烧疼痛迅速消散。” 林染:…… 御医的药都清楚,果然是个来路不简单的大麻烦! 林染抿着唇,神色淡淡:“我阿娘阿妈都不知道的惊天秘密,又是怎么回事?” 谢韵仪舀起粥,慢慢滴落着给她看,语气肯定:“里面加了麦粉,但找不到一片小小的麦麸,王侯之家都没有这样精细的麦粉。” 林染:“……那我露出的破绽还挺大的。” 谢韵仪安慰她:“也就是我舌尖敏锐,才能尝出来有麦粉,阿娘阿妈顶多觉得格外顺滑。” 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的林染:…… 哪来的鬼精鬼精?这姑娘的味觉和视觉,都逆天了吧! 林染冷着脸,抬抬下巴:“你先吃,要凉了。” 林染虽然一开始就打算留下小姑娘,但可没想让她知道自己的不同之处,这会要好好想想。 她的秘密决不能叫第二……第三个人知道。 光“神药”就能叫她一家,死无葬身之地,再有王侯之家都没有的好东西…… 总不能真杀人灭口吧? 小姑娘都主动发誓了。 可她从天之骄女沦落到这种地步,性情早就不能用常理来判断。万一发誓在她眼里,就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随口一说呢? 林染意味不明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扫向小姑娘昳丽的脸孔。 谢韵仪跟觉察不到似的,“哦”了声,开始一心一意喝粥。 知道林染等她吃完还有话说,她速度加快了不少,只仪态依然带着不自觉的优雅。 谢韵仪吃完,林染将两人的碗勺拿出去。 堂屋里等候多时的林春兰和林秀菊,一左一右从她手里夺过碗筷,笑着打趣:“阿染回去陪阿清说话。” 十二岁后,因为原身的大力,家里重活都是她抢着做,阿娘阿妈就不让她再做家务活,确实好多年没洗过碗了。 林染也不打算抢洗碗的活。 “我看阿清也大好了,跟我睡一屋吧。阿娘阿妈这些日子日夜照看阿染辛苦了,白日里天热,在地上躺躺还行,晚上可不成。” “真不会过了病气?这会是瞅着都大好了,就怕晚上又烧起来。”林秀菊巴不得两个小姑娘一起睡,多亲近亲近,又担心阿清病没好全,再传给阿染。 林染有办法:“那幅药不是才煮一次么?阿清看着没有大碍了,不用煮新的,再煮一次药渣,想必也是中用的。” “中用,中用。”林春兰一拍大腿,又是心疼又是庆幸,“那药贵是贵,真管用。今儿都不用再煮,阿清还没喝完,阿娘明儿再煮一次药渣。” 林染赞同:“那阿娘现在就温温药。正好阿清刚吃了粥,这会吃药不伤胃。” 林春兰和林秀菊去厨屋忙活,林染心情颇好的来搬谢韵仪。 “我都听到了。”谢韵仪斜一眼林染,语气哀怨,“阿清这么乖……” 她一眼就看穿了林染眼中的恶趣味。她吃了神药都好了,阿染竟然还让她吃苦药汁子。 林染哼声:“呵,还阿清呢?” 谢韵仪点点头:“我不是诚心欺骗你们,是我打算以后就用这个名字。” 林染不置可否:“你自己能走么?我扶你走也行。” 谢韵仪眨巴着眼,“腿好像有点软呢。” 林染走过去,一手扶住小姑娘瘦弱的脊背,一手抄起她的膝弯:“我抱你过去。” 谢韵仪似被突然抱起惊了下,细长的手臂忙去环林染的脖子,头也下意识的往林染胸口靠。 “停!”林染迅速出声,“你别动!手拿下去,头也别靠过来,我力气大不会摔了你。” 谢韵仪放心的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她,垂下的眼眸遮住其中的思量,心里分不清是放松,还是惋惜。 试探的结果很明了:阿染,她真的不喜欢女人啊…… 天色暗了下来,林家穷成这样,自然没有油灯。茅草黄土屋没有窗,愈发昏暗。 林染却觉得“蓬荜生辉”这个词,在此刻有了具象。 简陋得被系统判为“危房”的低矮土屋卧房,在谢韵仪兴致勃勃的打量下,似乎陡然亮了几分。 林染将小姑娘放在床上,打断她:“别看了,一个字‘穷’,两个字‘很穷’,三个字‘非常穷’。” 似乎是被林染的形容好笑到了,谢韵仪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摸摸手下的粗布床垫,笑道:“那也是阿清的家。” 林染一噎,没好气道:“快点养好身子去挣钱。” “嗯,阿清要挣许多的银钱给阿染妹妹花。”谢韵仪这话说得极其认真。 林染姑且信了。 她接过林春兰送过来的药碗,递给谢韵仪:“一口干了。” 谢韵仪双手接过,面不改色,咕咚咕咚。 那样酸苦,涩得舌尖发麻的药,小姑娘像是觉不出味似的,认认真真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末了,再露出个讨好的笑。 林染突然想起来,小姑娘舌头格外敏锐,这药在她嘴里不知得多难喝。 抿了抿唇,林染对等着拿碗回去洗的林春兰道:“阿娘,若是今晚阿清不再发热,明早那药就别再煮了。药渣晒晒,留着下回用。” 这话跟林春兰心里早计划好的一样,她忙不迭点头:“行,阿娘这就去把药捞起来摊开,别捂坏了。” 谢韵仪调皮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眨呀眨,“多谢阿染妹妹手下留情。” 林染哼声:“我去拿水来,你自己擦擦身子。头发没法洗,家里没水。” 临出门,她意味不明的笑笑:“正好趁这个机会,你好好想想,待会怎么跟我交代来历……” 谢韵仪:……阿染妹妹心软是心软,就是太聪明了不好糊弄。 6、第 6 章 林染去厨屋烧水。 洗澡,对村里人来说是个麻烦事——费力费时费柴。 爱清爽的人家,在日头暖和的时候,才会隔三差五的洗一回。平时不太脏,都是随便擦擦。 这会旱得村长守着水井,不许多打一桶,林染都不敢想,这幅身体有多久没好好清洗过了。 忍不了一点。 “我跟阿清都出了一身汗,那汗里有病气,得拿水擦擦。”林染神情自若的忽悠阿妈。 她这么一说,林秀菊就不心疼陶罐里所剩不多的水了,“明早阿妈去你姑姑家借水来煮饭。” 一直不下雨,河里干了,井也深了。村长不许打井水去浇庄稼菜地,派自家人日夜守着村里那口老井。 林染家三口人,每日就许取三罐水。一罐用来喝,两罐煮饭。今日因林染病重要熬药,这才能多打一罐。 药只熬了一次,用了半罐水,这才余下半罐。 林染将要帮忙的阿娘阿妈推出厨屋,“阿妈阿娘赶紧睡去吧,明日一早还得去地里呢。” 林染生病的这几天,林春兰和林秀菊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这会林染一提地里,两人恨不得连夜就去看看自家的麦子。 嘱咐了林染当心着凉,两人脚步加快回到卧房,倒床就睡,想着明日天一发白就起来。 林染关好厨屋的门,抱了柴火,带着一套换洗衣裳,进空间,用大铁锅烧水。 忍了又忍,才忍住洗头的冲动。 洗完顿觉轻了十斤! 还好原主算是爱干净的,找到山泉,就将衣裳拿过去洗了。要不然这会换的也是就着洗澡水搓洗,靠晒太阳“洗干净”的衣裳。 对,村里衣裳也是不轻易洗的,粗麻布不经洗,容易坏。脏得不成样了,才下水洗。 一般般脏,换下来晒,晒过继续穿。 林染自己洗好,再给谢韵仪打水回去。 “我晚上不盖被单,被单给你用。你衣裳换下来,我拿出去搓洗下,明日干了再穿。”说完,林染走到门外等着。 谢韵仪红着脸点点头。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一尺来宽,谢韵仪递了衣裳出来,声音又轻又弱:“谢谢阿染妹妹。” 她人躲在门后,暗色下,林染只见白得发光的纤细手臂一闪而过。 “等你养好身子,给我洗回来就是了。” 门里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嗯”。 林染关了房门,回到厨屋,进空间一边搓洗衣裳,一边跟系统商量:“你看,我现在也能称得上‘衣不遮体’吧?” 系统装死。 林染:“我知道,得勤劳脱贫嘛!那你说说,我现在能干啥?” 【经检索方案,本系统建议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林染:“行,明早我就上山。” 谢韵仪的衣裳洗完,林染拧干搭在堂屋的椅背上。不敢晚上还晾外面,怕被偷。 她自己换下来的那身,打算明天拿进山里洗。 一碗粟米粥不管饱,林染倒两碗面粉到盆里,加水加盐搅拌。巴掌大的盐罐子只剩浅浅一层,林染不敢多拿。 铁锅烧热,倒油。 林染深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花生油的香味,是如此的诱人。 林染左手拿盆,将面粉糊沿着热锅边往下倒,右手拿起锅铲快速糊匀。等面粉糊慢慢变得透亮,表面的面糊不再流动,有了煎饼的味道,再小心翼翼的给翻个面。 反复翻面,面饼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锅铲按压快速回弹,饼就煎好了。 锅底部分有点胡,不影响吃。 盆里的面粉糊全煎完,林染得到四张又厚又大的煎饼。 顾不上烫,林染“斯哈斯哈”的扯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尝不出盐味儿。少了鸡蛋,煎饼厚了点,吃起来黏糊,但粮食独有的满足感,瞬间就有了。 这幅身体长久没吃饱饭,林染不敢多吃,半张饼吃完,就停下了。看了看,实在是馋,又撕下来一小块儿。 漱漱口,洗洗嘴边的油,林染看着喷香的煎饼,依依不舍的出了空间。 明日一早,还得先折柳条儿。 外头繁星满空,屋里黑漆漆的。 林染关上卧房门,从大门门缝中透进屋来的那点微末星光也消失了。 “阿清,你睡着了么?” “阿染妹妹,我睡在里侧。” 林染摸黑走到床边,躺下。 这身体缺乏维生素,一到夜晚跟瞎子似的,全靠习惯没撞到桌子。 万籁俱寂,谢韵仪默默感受着林染的动静,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阿染妹妹想知道什么,尽管问。阿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染双手枕在脑后:“先说说你的来历?” 谢韵仪沉默不语。 吴清,无亲。 她过往的一切都是假的,她连自己的阿娘阿妈都不知道是谁,哪来的来历? 等了一会,没得到答案,林染换了个方式问:“你之前的身份,会给我家带来麻烦吗?” 这次谢韵仪答得很快:“只要不用谢韵仪这个名字,不去京城,应该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我。” 林染:来自京城的大麻烦! 小骗子!长得这么美,怎么会没人注意到?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林染还是转过脸,“那你一定要和我成亲,是为什么?” 谢韵仪坦白:“直觉吧,就想和阿染妹妹更亲近些。阿染妹妹聪明又有本事,我跟在阿染妹妹身边,只有好处。” 林染:“是么?” 谢韵仪轻笑:“阿染妹妹,我以母树发过誓了,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别说当阿娘阿妈干女儿,一样可以和阿染妹妹亲近的话。我一个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人,在阿娘阿妈心里,绝对没有一袋粮食重要。 我若说去县里赚钱,一没人脉二没关系,只能寻靠本事的活计。当掌柜账房先得有身穿得出去的衣裳,抄书写信得有笔墨。 阿娘阿妈救我已是勉强,绝不会再多为我花一个子儿。呃,想花应该也没有。 况且,我需要户籍。不和你成亲,在官府那里,我就还是奴籍。能挣银子的体面营生,都不会要奴籍。” 林染有种这个大麻烦甩不掉了的感觉,“那和我成亲又有什么不一样呢?除了奴籍可以改成良籍,一样的没有一个铜板给你花。” “若是我和阿染妹妹亲如一人,那就又大不一样了。”谢韵仪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语气轻快,“阿染妹妹有好东西不敢拿出来,日后有合适的时机,我可以帮忙。” 阿染比京中打小培养的麒麟儿们都聪慧,心地善良又身怀大际遇,她不会找到比阿染更合适的盟友了。 心中的恨意在黑夜中肆无忌惮翻腾咆哮,谢韵仪知道自己此刻定是如索命恶鬼一样红眼怖面。 她们要她死,她既然活过来了,就得叫她们都生不如死! 当然,这些,她都不会叫阿染知道。她的仇她自己报,绝不会连累阿染一家。 谢韵仪急于叫林染知道自己的价值,一股脑的抛出自己的好处:“我从京城来,读过书,熟识律法,私以为懂得应该比阿染妹妹多一些。阿染妹妹有任何这方面的疑问,都可以问我。我明天就能教阿染妹妹识字。 豪门大家的秘方我也知道一些,遇到合适的买主,我就能赚了金银给阿染花。到时候阿娘阿妈都搬到府城去住,买小丫鬟伺候着,一辈子吃用不愁。 我其实力气也不小,等我养好了身子,和阿染一起下地干活、进山打猎多少都是个帮手。” 林染真是对这小姑娘刮目相看了。 年纪不大,思虑倒是周全。知道她想认字,直接抛出了她不忍拒绝的筹码。还不清楚她的秘密呢,先画一个让人心旌摇曳的大饼。最后,眼下急需解决的困境也能来帮一把。 “行。”林染达到了目的,十分好说话,“咱俩成亲。” 穿越一场,她当然不会一直在这小村子里转悠。得从谢韵仪嘴里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这是她见谢韵仪第一眼就有的打算。 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身心俱疲的谢韵仪下一秒就陷入沉睡。 然而,没睡多久,她就被痒醒了。 身上似乎起了疹子,抓心挠肺的痒。她尽量放轻了抓挠的动静,还是吵醒了林染。 “怎么了?”林染没好气的问。 “起疹子了!” 7、第 7 章 谢韵仪满脸懊恼,之前睡在更脏乱的地方,她都没事。这会擦洗过,换上了干净衣裳,反而起了疹子。 “大小姐真是娇气。” 林染拿出半片抗过敏药片,在黑夜中摸索到她的嘴巴,塞进去:“吞了。” 谢韵仪顿了顿,干咽下:“谢谢。” 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从侯府那位真千金回来那天起,她就没睡过一夜好觉。前些日子更是提心吊胆,片刻不敢安睡。 没想到,在这鼻尖充满泥土气息,麦秸扎人的床上,能睡得这么舒心。 谢韵仪撑了个懒腰,抬起胳膊看,除了几道抓痕,一点疹子的印记都没留下。 昨晚也是吞了药,很快就不痒了。 林染不在身边,床边叠放着她的衣裳, 谢韵仪脸上一红,忙拿进被单里穿好。 她打开门,正好遇到从地里回来的林春兰和林秀菊。 “阿清看着也大好了!”林春兰喜笑颜开,“吃了饭,阿娘就去跟村长说你和阿染的喜事。” 谢韵仪用力的点头,满脸欢喜的问:“阿娘可是还有什么喜事?” “咱家麦子长得好,再有二十来天就能割了。”林秀菊笑道,“不枉阿染大老远的从山里担水来浇。” 林染端着粥出来:“别家呢?” 林春兰叹气:“别家没水浇,我瞧着麦粒干瘪瘪的,收上来也只能当柴烧。” 都是一个村住着,平日里也没少口角摩擦,真看到地里庄稼没收成,林春兰还是为乡邻们忧愁。 林秀菊也叹气:“难得去年有个好收成,家家户户有点存粮,紧着吃也能撑一撑。若是官府能免了税,夏日瓜茄,秋冬葵菜,春日野菜掺和着吃,挨到明年夏收,日子也能过下去。” 这年景哪有年年都好的,时好时坏,时而颗粒无收。好的时候攒着点粮,差的时候忍着点嘴,一年一年的,也就挨过来了。 谢韵仪和林染对个眼神,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打算,也默契的没有立刻提起。 早饭和昨天的晚饭一样,只不过粟米肉眼可见的少了,多了麦麸。 天刚亮,林染就起来了。 粗麻布床单下的麦秆扎人,睡到半夜热出一身汗,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哪哪都叫人烦躁。 她将麦粉又舂了舂,尽可能的让麦粉更碎,然后用水泡软。 煮粥时又从空间偷偷加了些面粉进去。昨天她拿的粟米太多,今日是在林春兰的“虎视眈眈”下舀的麦粉。 浅浅一层瓢底,在林春兰心疼的视线下,又抖了一些出去。 谢韵仪尝一口,朝林染眨眨眼:又添了香香的面粉。 林春兰和林秀菊尝不出来,只一个劲的夸:“阿染许久未煮饭食,没想到手艺比阿娘阿妈强多了。” “这麦面泡一泡再煮,竟然这么香!” 谢韵仪:“阿染妹妹蕙质兰心,有巧思。” 林染:“娘等两天再去找村长吧。阿清的户籍要快些办,我这两天上山看能不能抓只山鸡或兔子,娘拿过去,多少也是件礼。” 村里新生儿户籍是一年一报,成亲改户籍可以和新生儿一起报,也能单独找里正报。 里正手里积的事多了,就去趟县里,报给县令。 麦收将近,不管是汇报收成,还是打探朝廷会不会减税的消息,里正都会在一个月内去趟县里。 村长收了礼,才会尽快特意跑一趟。 林秀菊:“不成,山上还是太危险了,等粮食下来,再去找村长。” 阿染每次上山,她心里都提心吊胆的。前几天阿染满脸通红的回来,没多久就起了高热,现在想起来还心慌。 林染:“上次是我太逞强了,现在不用再提水,不会有事。” 林秀菊还是不同意:“你身子才好,先在家好好养养。” “阿妈,我是真大好了。只去山脚转悠一圈,看看之前设的陷阱里有没有猎物。 咱家麦子也只是比村里其她人家强上一些,减产是一定的。若是官府不给减税,或是只减一成两成,咱家冬日里可就没粮了。 割麦打麦都辛苦,总得有点油水补补,若是运气好,能得只兔子山鸡……” 林染瞟一眼边上看戏的谢韵仪,叹口气,“阿妈阿娘若是不放心,叫阿清跟着一起去好了。” 谢韵仪:…… 昨晚几步路还抱人家过去,今日就叫人家上山! 阿染妹妹好狠的心…… 林春兰迟疑的看向谢韵仪:“阿清病也才好,这身板?” 谢韵仪忙道:“阿娘放心,阿清只是这些日子吃不饱饭才瘦。吃了阿娘换回来的良药,力气正慢慢涨回来呢。只是陪阿清走一趟,不碍事。” 山里有水,她得想法子叫林染带她上去洗头。 顶着一头脏兮兮的头发,难受得像是一千只蚂蚁在咬她。 家里就要揭不开锅,林春兰和林秀菊对视一眼,再次嘱咐林染:“别往深了去,不舒服赶紧回来。” 俩孩子的脸色都不错,看着也精神,一点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她俩只当是病来得急,用了好药,去得也快。 吃完饭,林春兰和林秀菊去地里。 林染问谢韵仪:“你之前怎么洁牙的?” 那口整齐的小白牙,一看就是从小养护得很好。 谢韵仪没想到林染会细心到这种地步,她好久没洁牙了。这些日子怎么漱口,嘴里都似乎一股味儿。 她想了想:“有刷子和牙粉。马鬓毛做的刷子,牙粉是府医配的,几种药材磨粉,和盐混合制成的。” 谢韵仪没说配方,不说这种小县城有没有,反正林家眼下是配不起。 林染递过来一小节柳枝,“像我这样咬碎,凑合着刷刷。” 浸泡了的柳树枝,咬下一圈皮来,里面的纤维就是天然的刷子。 谢韵仪接过,眸中露出惊喜:“谢谢阿染妹妹。” 林染:“晚上你跟我阿娘阿妈说,‘病成口入,这样早晚洁牙,能少病痛’。” 谢韵仪一边咬着柳枝,一边点头。心中了然,林染这就开始“用”起她来了。 果然不仅仅只是藏着好东西,自身也有大际遇,懂得多,也格外聪慧。 从柳树村到后面的凌云山,要走两刻钟。 林染背着背篓,肩上扛着根小臂粗细的棍子,带着谢韵仪穿过坑坑洼洼的泥土路。 原本该是草木葳蕤,繁花绿毯的田野风光,只剩下无精打采的黄灰色。 黄色的枯草和麦田,灰色则是裸露在外的干涸田地。庄稼枯死的地里,一道道裂痕像蛛网一样细细密密。 有不甘放弃的村人在地里忙碌,也有早已不再挣扎的人家,任鸟雀啄食干瘪的麦粒。 “你去山里打水来浇麦田,村里其她人家为什么不跟着一起?”谢韵仪早就想问了。 侯府继承人从会说话时,就开始进学。诗书骑射礼仪要学,农桑经济也要懂。 谢韵仪不是不懂农事的纨绔,地里的出息是农人活命的根本,不到绝望的时候,农人绝不会放弃庄稼。 林染:“刚开始也有人一起,但山上没有路,又远又陡。若是摔了,就算人没事水也剩不下。小心翼翼的护着下来,一桶水提到地里,只剩小半。 有桶的也没几家,陶罐没法从山上安全的抱下来。来回两趟后,就只剩我一个了。我力气大,经得住这种辛劳。” “阿染妹妹似乎对凌云山很熟?”谢韵仪夸赞的看过去,“本事也了得。” “年少轻狂时不知山中危险,时常偷偷往山里跑。跑得多了,慢慢就熟悉了。后来自己琢磨出了点抓山鸡兔子的法子,跑得就更勤了。” 林染回忆着原身的经历,感叹,“也是运气好,山里豺狼虎豹,毒蛇毒虫都能要人命,我一次都没遇到过。” 谢韵仪放慢了脚步,神情复杂:“阿清现在身软无力,阿染妹妹,不会叫阿清遇到豺狼虎豹,毒蛇毒虫吧?” 换了她是林染,若是有人知道自己这么大的秘密,绝对不会让对方有说出口的机会。 死人才不会说话。 林染没有杀过人,不敢亲自动手。她于山里死于兽嘴,再合适不过了。 “你这么聪明,有的是说辞和手段与我成亲。”林染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仔细着脚下的路,漫不经心道:“你绝对可以偷偷瞒着的。告诉我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是最危险的法子。但你仍然这么做了,为什么?” 8、第 8 章 谢韵仪默了默,只说:“神药拿出来就有被发现的风险,但阿染妹妹仍喂给了阿清这个陌生人。 阿清到阿染妹妹家未满一个时辰,没和阿染妹妹说过一句话,阿染妹妹甚至可能都没见过阿清的样子,就决定了要拿出来救阿清。 阿染妹妹聪慧至极,会这样做,阿清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阿染妹妹心地仁善,且对阿清有所图。 所以,阿清告诉阿染妹妹,阿清知道了阿染妹妹的秘密,其实风险不大。 方才那句,只是阿清近来疑神疑鬼惯了,未经思虑脱口而出。阿清在这里给阿染妹妹赔个不是。” 林染嗯了声,当原谅了她方才的疑心。顿了顿,又道:“风险不大不是理由。” 小姑娘真会说,又差点让她绕过去了。 谢韵仪嘴唇抿得紧紧的,好半天才开口:“阿清告诉了阿染妹妹,阿染妹妹就再不会撇开阿清了。阿染妹妹既然不会杀阿清,为了让阿清保守秘密,就一定会帮阿清。” “对不起,阿染妹妹。是阿清利用阿染妹妹的良善,算计了阿染妹妹。” 林染:…… 年纪小小的,想得可真多!瘦成这样,都长心眼子去了吧? 林染没好气的问:“你要做什么?你最好说实话,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现在还不是告诉阿染妹妹的时候。”谢韵仪认真的看着她,"阿染妹妹放心,我绝不会违背誓言半句。" 林染唇角翘起,带着几分讥讽:“阿清姐姐就笃定,一定能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 谢韵仪微笑着看着林染,“不知道呢。毕竟,阿清姐姐发过誓,绝不会探查阿染妹妹的秘密。” 她眨巴下眼:“除非阿染妹妹主动告诉我。” “那你慢慢等。”林染面无表情,“认真看路,当心毒蛇毒虫。” 谢韵仪:“毒蛇毒虫来了,阿染妹妹会救我么?” 林染:“不会。” 谢韵仪:“阿染妹妹好狠的心,嘤嘤嘤……” 林染:“闭嘴,吵死了。还有,以后不许叫我阿染妹妹。” 谢韵仪:“……哦。” 说话间,很快就来到了山脚下。 林染:“你在这附近等我。别走远了,我出山看不到你,可不会去找。” 谢韵仪抬眼:“阿染不带我上山?” 林染瞄她一眼,鄙视:“你这幅身板进山能做甚? 谢韵仪挺直脊背,言辞凿凿:“我若是手里有弓,还能打猎呢。这会虽然身子不济,看着阿染总行的。林中危险防不胜防,万一阿染真出什么事,我帮不上忙,至少还能下山喊人。” 林染怀疑:“一个时辰的山路你能走?” 谢韵仪神色认真:“能。神药管用,又安生睡了一晚,好多了。我从前骑射都好,体力不差的。” “你会爬树么?”林染又问。 出乎意料,谢韵仪点点头:“会。” 有人非要受罪,豺狼来了也能躲在一边,林染就不再劝了。 林染四下望望,拿出藏在灌木丛里的草鞋草绳。 谢韵仪低头瞅瞅,跟自己脚上露趾的破烂草鞋不一样,林染手里的更像是马靴,只不过脚筒没那么长。 “穿上,草绳像这样一圈圈绑紧,山上毒蛇多,被咬了我可救不了你。” "大小正合适呢,阿染为何会准备两双鞋?" “你猜?” “缘分!” 林染:“一会你跟在我身后,我要注意周边动静,你没事别说话。” 谢韵仪脸色认真:“好。” 没了说话声,林染耳朵里的山中动静,立刻丰富起来。 风吹动树叶的飒飒声,时远时近的鸟鸣声,虫子在落叶中爬过的窸窣声,混合在一起,奏起大自然最和谐的交响曲。 林染拿着自己那根两米长的木棍,边走边敲敲打打。 谢韵仪见状,四下梭巡,捡起一根树枝拿在手里。走了几步,看到一根更合适的,扔了手里这根,换上新的。 林染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提醒她:“看仔细了,别捡了蛇。” 谢韵仪正要回一句,突然瞳孔一缩,脊背窜上一层寒意,瞬间白了脸。 她眼睛盯着斜前方,一动不敢动,嘴唇哆嗦:“真有蛇!蛇,蛇,蛇!” 林染心里一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条三指粗的菜花蛇盘在杨树下,这会正抬起脖子盯着她们吐信子。 “别怕,是菜花蛇,无毒,一般不主动攻击人。” 说话间,林染飞快的挥动木棍。 谢韵仪只觉得棍影一闪,那条骇人的蛇就倒在一边,一动不动了。 林染对准菜花蛇的七寸补上一棍子,再戳了戳,确认这条蛇已经死得透透的了,才走过去捡起来。 她摘几片树叶,将蛇包好,放进背篓里,高兴道:“今晚可以上一道大菜了。” 见谢韵仪还苍白着脸,林染嗤笑:“还打猎呢?一条没毒的蛇吓成这样。蛇羹味道好极了,看来大小姐是没口福了。” “我不是什么大小姐。“谢韵仪没什么底气的说:”打猎骑在马上,蛇也咬不着我啊。我也不是真怕它们,只是觉得这些看起来滑溜溜的东西……” 想了想,想不到合适的词形容,谢韵仪换了个说法,“我从前也吃过蛇羹。这次是乍然见活的蛇,一时没反应过来。一会再见到蛇,我也敢打。” 林染注意着四周:“佩服。” 谢韵仪抿了抿唇,没管她是真佩服,还是说反话嘲讽。 她刚才的表现,委实有点丢人。 不过,谢韵仪赞道:“阿染妹妹的力气真大,刚才那一下太快了!驻边将军们都不一定有阿染妹妹这本事。” 林染嗤声:“有几分蛮力罢了。” 出了山脚的范围,林中草木茂盛,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全是树。人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分不清哪里是出口。 脚下没有路,林染走一会就四下张望,辨别方向。 谢韵仪怕打扰她,一声不吭紧紧跟在她身后。 实则,林染已经在脑海里和系统对上话了。 “靠山吃山是吧?这深山野林的,什么人参啊灵芝啊,有的吧?” 【经检测,无。】 “不是,这么大的山呢?!!” 【本系统检测范围以宿主为中心,十米半径内。】 “行吧,有了你别忘了告诉我。” 【检测功能能量耗费快,每日开启时间为一小时。】 “……先开着吧。” 【宿主左前方是一丛金樱子,金樱子制糖方法如下。】 林染眼前出现一个视频,一双手飞速的采摘着金樱子,紧接着清洗干净。去毛刺,去核,去蒂,碾碎,熬煮,过滤,最后熬成糖。 “你觉得,这么繁杂的工序,得到这么一点糖,能致富?” 【本系统宗旨为勤劳脱贫,科技致富,诚实交易。】 "也是,没听说哪个被扶贫的,最后成了富翁的。" 金樱子要到十月份来摘,林染循着记忆,寻找原身挖的陷阱。 好不容易找到了,陷阱还好好的,没有任何猎物掉进去。 林染也没失望,原身没有猎户的经验,本来也极少有收获。 她来这,有另外的目的。 “系统,这是石膏没错吧?白色晶体,拇指能刮下粉末。” 这块巴掌大的石膏就在陷阱边上放着,原主觉得这块石头显眼,从山腰搬过来,当做陷阱的记号。 【生石膏。】 “石膏能点豆腐,你怎么没提醒我靠卖豆腐脱贫?” 等了有一会,系统为自己辩解。 【枯枝败叶腐殖土可沤肥,树皮可以用来造纸,树干烧炭、制作家具,藤蔓能做藤椅……请宿主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懂了懂了,在你这里,什么都能变废为宝。数据太多,你选不过来。” 见林染站在陷阱边,面容凝滞,好半晌不说话,谢韵仪戳了戳她的手臂:“我会套山鸡的结,也知道陷阱大致怎么做。” 阿染说话做事瞧着沉稳,没想到也会因陷阱里面没有猎物而沮丧。 “那你说说?”林染迅速回过神来,趁谢韵仪不注意,将石膏收进空间。 村里人担心遇到豺狼,只在山脚打柴挖野菜。没有猎户过来,这山里野鸡兔子还真不少,原身从前瞎猫碰死耗子,都能偶尔抓到一只。 若是谢韵仪真有两下子,林家就不缺肉吃了! 想到肉的滋味,林染口腔里不自觉的开始分泌口水。不是林染馋,这幅身体是真缺油水。 “先找猎物脚印多的地方。”谢韵仪看看四周,“最好是离水源不远。” 林染前面带路,“走,那边山缝处有水。” 【三点钟方向,离宿主九点五米,有颗皂荚树。皂荚捣碎熬煮,所得液体可当清洁剂用。】 林染眼前一亮,这可真是太需要了! 这颗皂荚树不小,一串串绿色的皂角,垂挂在繁茂的枝叶下。风吹过,皂角轻轻晃动,反射着耀目的日光斑点。 果实累累的样子,瞅着就喜人。 就是太高了,林染踮起脚也够不着。 视线往下移,张牙舞爪支棱在树干上的皂角刺,立刻让林染歇了爬树的心思。 但,让她这会看见了皂角不摘?是绝对不可能的! 林染盯着谢韵仪。 谢韵仪后退一步,目露警惕:“你想干嘛?我是绝对不会爬这颗树的!” 林染跟瞅见宝贝似的,双目放光盯着这棵树上的果实。谢韵仪立刻想起了,山脚下,林染问她上山能做什么,会不会爬树。 “我能是这么凶残的人?”林染睨她一眼,嫌弃的挥挥手,“转过身去。” 谢韵仪立刻转身。 下一刻,她听到了砍树的声音。 谢韵仪惊疑不定的回头,看清林染手里拿的东西,瞳仁一缩。眼中的震惊还未散去,她心疼得高声叱喝:“这种神兵利器,你尽然拿来砍树!” 林染手中那把短刀,刀刃寒光闪闪,看着就锋利无比。她从前爱不释手的宝剑,都没有这把没有任何宝石装饰,看起来样式笨重的砍刀威势赫赫。 刀背黝黑,刀刃透着寒光。必是一把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宝刀! “没砍树,砍刺而已。”林染不甚在意的回道。 空间厨房里的剁骨刀,自身就带着不清轻的分量,林染不需要使多大的力,“咔嚓”一声,一丛皂角尖刺就被砍下来了。 谢韵仪无奈的指责林染暴殄天物:“好好的宝刀,你用来砍这些无用的刺作甚?” 林染看一眼砍下来的一堆皂角刺,应该够用了。她停下来,对上谢韵仪心疼的视线,将刀递给她,漫不经心的道:“你来试试?” 现代常见的厨房剁骨刀,在这里确实称得上是一把“神兵”。 谢韵立刻接过,掂了掂,上前砍刺:“好刀!” 9、第 9 章 她才砍了一下就停下来,一手握刀,一手轻轻划过刀身,眸中的欣赏喜爱几乎要溢出来。 片刻之后,余光一直紧紧盯着谢韵仪眼睛的林染,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毫不留情的打断她,“别跟色鬼见到大美人似的垂涎欲滴,干活。” 神兵利器和神药一样能让人疯狂,还好谢韵仪眼中没有贪婪。 若不然…… 林染掌心收紧,她一定不会心软…… 谢韵仪不忿的睨她一眼,一边继续砍刺,一边嘀嘀咕咕:“暴殄天物、凶巴巴、言辞刻薄。” 林染跟没听见似的,拽断身边的一棵藤条,捡起两丛皂角刺,紧紧绑在她那根两米长的木棍顶端。 林染举起木棍,顶端的皂角刺绞着皂角上的细枝,手腕用力一旋,皂角“啪”的掉下来。 谢韵仪停下了砍刺,帮着捡起皂角,堆在一起。 她实在是舍不得拿宝刀当斧头用。砍了这么久,刀刃没有一点缺口和卷曲,依然锋利无比。 这样的宝物,林染居然拿出来砍树! 谢韵仪呆住了,她突然意识到,林染是凭空拿出的宝刀! 按林染刚才发现这棵树的宝贝程度,宝刀就不可能藏在这——要不然早拿来砍刺取皂角了。 背篓之前空空的,只放了一条死蛇。宝刀锋利,无鞘,分量不轻,也不可能是藏在身上。 如果林染不是有法力的仙人,那她就身怀藏物的芥子空间! 林染正采摘得上头,高声提醒:“大小姐傻呆着干什么呢?那边还有两条,快捡。” 谢韵仪神色复杂的瞄一眼林染,宝刀没见她在意一分,山中野树的果实当宝贝! 莫不是…… “这果实叫什么?”谢韵仪期待的问,莫不是,这是比宝刀还要珍贵的宝物! 谢韵仪抬头,这么多! 林染语气中透着兴奋:“皂角,这是皂角树。捣烂煮水后,可以用来洗澡洗头洗衣裳!” 谢韵仪:…… 长在高处的皂角依然够不着,林染看着地上的一小堆,望树兴叹。 这些,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到,明年皂角树结果的时候。 谢韵仪嘴角抽了抽:“我帮你,还能再打下来一点。” 她拿起宝刀,三两下砍下几颗藤条,藤条绑在一起,一端绑上石头,试了试,朝不太高的皂角树枝丫扔过去。 石头从枝丫另一边落下,谢韵仪抓住藤条两端用力下拉,皂角树枝丫顺着力道往下垂。 “干的不错,大小姐脑袋挺好使的。”林染随意夸赞一句,继续举起木棍绞皂角,还不忘提醒谢韵仪,“注意点力道,别给皂角树枝压断了。” 谢韵仪:…… 被夸赞了,但并不觉得荣幸。 够得着的皂角都摘下来,林染将树叶包着的蛇从背篓里拿出来,皂角放底下,蛇放上面。 皂角还剩一小堆。 谢韵仪看了看,依依不舍的拿起宝刀,还给林染。 林染:“背过身去。” 谢韵仪立刻转身。她估摸着林染得使什么手势或是法术,才能从芥子空间里拿放东西。 片刻之后,林染喊她,“走了。” 谢韵仪低头瞄一眼,果然,几息之间,宝刀和那堆皂角果实和皂角刺,都不见了踪影。 谢韵仪目光闪了闪,嘴角忍不住翘起。 阿染背篓中的皂角,是给阿娘阿妈看的。 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阿染的秘密! 天色不早了,林染一路不再耽搁,直奔原身发现的山涧小溪。 清澈的水幕顺着山石往下,汇成一汪碧绿的潭水。水潭不大,往下有细流掩在草木下,不知流向哪里。 林染捣乱一块皂角,拿出两个不锈钢菜盆。 谢韵仪呆了呆,视线控制不住的,定在光亮的银色圆盆上。 应该不是银子做的,银质软,这圆盆看着结实无比。阿染刚才拿出来,其中一个磕在石头上,“铛”的一声响,都不见丝毫损坏。 “傻愣着干嘛?”林染催她,“舀水洗头,还好多活要干呢。” 谢韵仪神情复杂,学着林染的样子,默默的揉搓皂荚洗头。 她在用和宝剑一样有光泽,比石头还坚硬的,看不到一丝锻造痕迹的银盆,洗头…… 头发拧得干干的,披散在身后,这天气一会就能干。 谢韵仪去附近探查,林染拿出脏衣服泡在盆里揉搓。 “这里应该有不少野兽过来喝水,我做几个套试试。”谢韵仪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前面有个合适挖陷阱的地方,你有挖地的工具么。” 林染想了想,“刚才的刀行么?” 谢韵仪:…… 用宝刀砍树已经够暴殄天物的了,再用来挖土?她怕老天下个雷,劈死她。 谢韵仪寻了块扁硬的石头去挖陷阱。 林染洗完衣裳拧干放空间里,接着取出菜刀来,将蛇头斩去。再用剪刀划开长长的蛇身,除去内脏和骨刺。 蛇肉血糊淋剌的,林染拿到水潭下方清洗。水中血色还未散去,一群小鱼浮了上来。 这水潭里居然有鱼! 林染拿出剁骨刀,砍断一条藤蔓,取出一丛皂角刺,砍下支棱着小尖尖的小结。藤蔓打个死结,扣在小结上,勉强算是一个鱼钩。 皂角刺的小结也远比鱼钩粗多了,除非是大鱼一口咬勾,不可能钓的上来鱼。 不过,菜花蛇的内脏反正也是要丢掉的,就算一条鱼都钓不上来,林染也不心疼。 结果,原始简易版鱼钩才扔进水里,藤蔓立刻剧烈晃动起来,林染猛地往岸边拖。 没有鱼,饵已经去了大半。 林染原地下鱼钩,这次还不等藤蔓晃动,立刻往回拉。 仍是空空如也,但林染能感受到拉力——底下有鱼,还不小,只是没咬上勾。 这水潭里的鱼从未被人钓过,似乎不明白其中的危险。 林染下饵,它们就咬。 林染拉出鱼钩,它们也不跑,继续等着。 这样一次次下扔回拉,有条性子急的鱼竟然追着饵跃出水面,一口咬住了鱼钩! 鱼嘴被皂角刺刺穿,鱼身在水中剧烈的扭来摆去,想要脱离疼痛桎梏。 林染顺着鱼挣扎的力道,小心翼翼的拉着藤蔓朝水池边拖。手碰到鱼身的瞬间,鱼被收到空间,又“啪”的一声,被放出来,掉在远离水潭的草丛中。 这鱼看着得有三斤重,林染分不清是哪种鱼。不过,这鱼瞧着没多长脚,颜色也不奇怪,应该能吃。 林染问系统:“吃这鱼没有危险吧?” 【人类被鱼刺卡死的几率不大。】 林染放心了,依葫芦画瓢,继续钓傻鱼。 陆陆续续,尽然叫她又钓上来三条。没有之前那条大,也都在一斤以上。 有蛇有鱼,都是能吃的肉,今天的收获不错。 陷阱才挖了一层土,谢韵仪就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跑过来看热闹:“这鱼可真傻,都差点被钓上来了,还傻乎乎的继续咬勾!” 鱼饵没了,林染在水潭下游处理了鱼,拿藤蔓穿过鱼鳃,再用树叶包裹严实放背篓里。 谢韵仪就地取材,教林染用枝条和藤蔓做套子:“这里有爪印,野鸡可能还会过来,鱼内脏就放这当诱饵吧。大的猎物套不住,只能套野鸡。” “能套野鸡就很好了。”林染盯着谢韵仪灵活的手指,称赞,“简简单单就是一个小机关,阿清懂得可真不少。” 谢韵仪笑了笑,扬扬手里的剁骨刀:“我也是跟人学的。说来还是阿染的宝刀好使,削树枝一点不费力。” 至于那个大的陷阱,谢韵仪决定,还是等下回再来时,两人一起挖。 不是她故意偷懒,早上吃的粥不顶用,才上山她就饿了,没劲了。 突然,林中传来一阵动静。 林染猛地扭头,还未看清情况,脸色陡然一变,厉声道:“快上树!” 前头草木迅速朝两侧分开,野兽黑褐色的脊背时隐时现,这东西块头不小,绝不是什么温驯的家伙。 谢韵仪蹭地站起来,看准水潭边最粗的一棵树,三两步跑过去,猛地跳起。 她右手抓出岔开的枝干,腰上用力,双腿攀上树干,纤细灵活的身子一扭,就到了树上。 10、第 10 章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一看就是以前没少爬树。她左手还宝贝似的紧紧握着剁骨刀,看清前面的动静,神色一凛:“是野猪。” 林染余光瞥见,信了她从前习过武,体力不差。 与此同时。 【警告……警告,有野猪直冲宿主撞来了!】 林染顾不上吐槽系统“真及时”,两眼紧紧盯着前方,双手握着木棍,膝盖弯曲,身子压低向前倾,做出战斗的姿势。 原身会爬树,但林染之前从未爬过。她不敢确定,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仅凭肌肉记忆,她也能爬上去。 而且……这幅身体在隐隐颤抖。 不是害怕,是想要试一试的兴奋战栗。 林染也想确定,自己的力气究竟有多大。 她穿到这幅身体后,不光吃得多,还时常觉得,精力旺盛得想原地蹦一蹦…… 野猪冲出来的霎那间,林染向侧边跳起,同时举起手里的木棍,带着身体的重量,朝野猪的脖子狠狠砸了下去。 “碰”的一声巨响,林染虎口被震得生疼,手心一阵发麻,整个人往后踉跄两步,几乎要拿不住木棍。 这根木棍小臂来粗,是原身在山中寻摸许久,花了整整半个月才打磨出来的,又沉又硬。也就是这幅身体力气大,才能当普通棍子耍。 这一棍子下去,林染对自己的力气有了数,也刷新了对野猪难缠的认识。 那头野猪似乎被打懵了一瞬,摆了摆头,转过身来,四蹄刨地,像被激怒的猛虎一样,咆哮着,暴躁凶悍的朝林染冲过来。 林染脊背一寒,来不及细想,继续跳起,砸下。 这一下打中了野猪的脊背,林染眼前一阵眩晕,手臂疼得像是要断了,手心仍紧紧握着木棍。 而野猪只是停了一瞬,仍嚎叫着转身,想要将敢伤它的人类撞死。 “阿染,这边,上树!” 树上的谢韵仪急得全身是汗,她知道这会自己下去,只是给林染添麻烦。眼见野猪发狂,只希望林染跑到这边,赶紧躲到树上来,千万不要受伤。 林染双目紧紧盯着野猪,下意识的朝谢韵仪发声处后退两步。 野猪一次两次没撞到人,越发震怒,来势汹汹,狂嚎着撞过来,速度比刚才还快。 林染仍然跳开,顾不上胳膊和手腕上叫嚣的疼痛,再次狠狠砸下一棍子。 野猪“嗷嗷”叫着,没刹住冲势,竟直直朝着谢韵仪躲着的树边冲过去。 林染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谢韵仪紧紧咬着牙,双眸发红,两手举着剁骨刀,从树上跳下来了。 剁骨刀带着身体从高处下落的巨大冲击力,狠狠砍在野猪的脊背边,顺势往下,在野猪腹部划开一个大大的口子。 野猪的惨叫声震破耳膜,鲜血崩溅在谢韵仪苍白的小脸上,像是洁白的雪地里开出一串鲜红的梅花。 林染回过神来时,她已经举着木棍疯狂的砸在野猪的伤处,一棍接着一棍,挥出了残影。 “好了,好了,阿染,停下,停下,野猪已经死了!” 谢韵仪急促呼吸着,扔下剁骨刀,双手抱住林染的胳膊拦住她。 林染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谢韵仪紧挨着她重重坐下,大口大口喘气,着急的问:“阿染,有没有受伤?” 林染没回答,她这会觉得哪哪都疼,手臂像是断了,说不出的酸痛。手心若不是有一层厚厚的茧子,这会肯定已经磨出血了。 林染心里一阵后怕,忙在脑海里问:“系统,我受伤了有免费无痛医疗吧?骨折骨裂在这里搞不好会死宿主的!” 她明明想着若是不敌野猪,就进空间躲起来的,打起来全神贯注,居然给忘了! 【经检测,宿主只是脱力,并无骨折骨裂之类需要医疗的伤。】 林染松了一口气,“没有受伤,只是被野猪反弹过来的力道震得手疼。多亏了阿清那一砍刀,要不然,死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是阿染前头几棍子已经将这野畜砸伤了,它反应慢了,我才能砍中它,也多亏了宝刀锋利。” 谢韵仪眸中的后怕,渐渐被兴奋取代,“阿染,你是我见过力气最大的人!毫无章法,只靠几棍子猛砸就能伤到这么大个野猪,绝对是梁国第一人! 而且,阿染反应速度也远超常人,仅凭身体直觉,就能在最恰当的时机跳起砸下。阿染是个学武的天才!” 林染面无表情:“我谢谢你的夸奖?” “力气最大”,“毫无章法”,这不就是在说,她是个四肢发达,没脑子的莽女? 气息慢慢平复,林染唇角翘起,像是故意逗人玩:“刚刚我要是被野猪撞死了,你拿着宝刀去换了财物人脉,东山再起,岂不是既不违背誓言,你也能夙愿得偿?” 谢韵仪一顿,眨巴下眼,后悔不迭:“哎呀呀,阿染说得是。我这是一时昏头了,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儿,我一定拿了阿染的宝贝,跑得远远的。” 说着,她捡起来剁骨刀,心疼不已:“宝刀被这野畜的血弄脏了,我去洗洗。” 林染慢悠悠的站起来,提醒她:“脸洗干净。” 衣服上的血?只能等她晚上偷偷洗了。 怕血腥气引来其它猛兽,林染将野猪收到空间,染血的地面铲进小溪下游,顺便给空间几个菜盆都装满水。 再拿剁骨刀砍下一些树枝和藤条,绑成筏子,等着到山脚下时,拿出来拖野猪。 太阳西斜,耽误了这么久,再不下山就危险了。 林染将装得满满当当的背篓,和谢韵仪细细清洗干净的剁骨刀,也收进空间。 这回她没叫谢韵仪转个身去,毫不掩饰的拿出三张大煎饼,两张给自己。 剩下一张,她一分为二,递给谢韵仪半张:“补点力气好下山。” 谢韵仪神情复杂,顾不上礼仪,大口咬着饼。 阿染妹妹什么动作手势都没有,似乎心念之间,就能收起拿出东西。就当着自己的面,大咧咧的毫不掩饰。 阿染妹妹这是更相信自己了。 但是,自己也更好奇阿染妹妹的秘密了,还不能探查,真是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啊! 也不知道那芥子空间里头是什么样儿的,阿染妹妹能进去么?旁人能进去么? 阿染妹妹力气是真大!动作敏捷极了! 也是真能吃啊! 她半张就能饱,阿染妹妹竟然能吃下两张半! 唔,这大饼竟然还是热的!软糯油润,若是蘸上加了香料的肉汤,不知得多香! 心里这么想着,谢韵仪眼前一亮,飞快的跑到水潭边,很快又跑回来,手里是一把野葱:“炖鱼加点这个好吃。” 林染:大小姐居然认识野葱!她都没注意到。 “系统,野葱有了,野姜野蒜也有的吧?” 【三点钟方向,五米远处,有一丛野蒜。】 林染蹭的跑过去,连根挖出来,扔进空间。 谢韵仪一副学到了的表情,又飞快的跑回水潭边,将刚才的野葱根也挖了出来。 林染赞赏的瞄她一眼,拿上洗干净血迹的木棍,“回家吃肉。” 出山时,天完全黑了下来。 林染背上背篓,和谢韵仪一左一右,拖着载了野猪的树枝往家赶。 走到半路,她俩遇到了焦急得不行,迎上来的林春兰和林秀菊。 家里没有油,自然没有火把。 林春兰和林秀菊在夜里眼神更不好,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又怕又急,嘴里不停喊着:“阿染,阿染。” 莫名的,林染鼻头一酸,远远喊道:“阿娘阿妈,你们在那等我。我和阿清都回来了,好好的。” 林春兰和林秀菊这大半天提着的心,终于晃晃悠悠的落下,埋怨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急死阿娘阿妈了。” 林染扬起的声音带着几分欢喜:“阿娘阿妈,我们得了一头野猪,带下山来耽误了时辰。” 林春兰和林秀菊:“……” 啥? 野猪! 11、第 11 章 林春兰和林秀菊异口同声:“咋得的?你们俩都没事吧?” 林染:“都好好的。也是运气好,我和阿清正在水潭边抓鱼呢,遇到两头野猪打架。这头打输的快死了,那头也受了重伤,被我和阿清拿棍子赶跑了。” “好大一头野猪。”谢韵仪声音轻快,补充,“我们还抓了一条菜花蛇,四条鱼呢!” 林春兰只能看到树枝上,躺着大家伙的大致轮廓,紧张得再三询问:“你俩真没事?那头跑了的块头也小不了,正凶着呢,你俩拿棍子就赶跑了?” 林秀菊又喜又急:“你俩不要命了!这种凶东西也敢打!” 林染故意不耐烦的说:“我俩能走能说,还能拖着这么个大家伙,像是受伤的样子?” 林春兰和林秀菊震惊了好一会,才消化了女儿儿媳完好无损,白得一头大野猪的事实。 在她们眼里,谢韵仪喜欢林染,而林染愿意带着谢韵仪进山,就是也喜欢谢韵仪。 两个小姑娘相互喜欢,谢韵仪可不就是她们儿媳了么! 林春兰提醒:“进村动静小点,阿娘一会去你姑姑家借刀来,咱们今晚就给野猪分块。” 若是村里人见到这么一头大野猪,不得各家都送一块? 分成肉块,藏在几处,跟村里人只说打到一头小的。熬锅肉汤,各家分一碗,里头有几片肉,就是自家仁义大气! 林秀菊迟疑:“不若送到县里,换些米粮回来?村里就村长家有余粮,许会换些肉回去打打牙祭。这么大一头,给你姑姑家送一些,剩下的咱家也吃不完。” 林染:“天气热,这野猪死了大半日,明日送到县里,酒楼知道咱们着急卖,怕是给不了多少银钱。若是零卖,又恐挨到下午肉坏了。 不如今晚就切条,抹上盐,做成熏肉。熏肉不怕坏,可以放很久,往后随时都可以拿出去换粮食或银钱。” 林春兰疑惑:“熏肉要怎么做?” 村里人家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口肉,还多数时候都是在冬日年节那会,往雪地里一冻,好多天都不会坏。 年景好的时候,地里收获了也会买点肉吃。抹上盐,能放两天不坏。 大热天不怕坏,能放很久的肉,林春兰听都没听说过。 林染语气淡定:“阿清会。” 谢韵仪点点头,一点不心虚:“嗯,我会。” 阿染说我会,我就会。 林春兰迟疑:“咱家盐不够吧?” 林染毫不意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忘了跟你们说,阿清知道山里有种石头能制盐。今天东西太多拿不回来,明儿我俩再去趟山上。” 谢韵仪猛地扭头,瞪圆了眼。 盐!阿染居然会从山里石头中制盐! 夜色下,林春兰和刘秀菊看不清谢韵仪的表情,只觉得自家换回来这个儿媳妇,可太值了! 儿媳妇识字,可以陪阿染上山打野猪,还啥啥都懂! 林染叮嘱道:“这石头难得,阿娘阿妈可得守住秘密,谁都不能说。叫官老爷知道了,我跟阿清得整日去寻石头,寻不到怕是要被下大狱。” 林春兰和林秀菊齐齐点头,压低声音:“阿娘阿妈晓得轻重,外头盐不让私卖,咱自家有法子弄点自家用,还得不时买些装装样子。” 林染继续:“阿清还懂好多呢,很快咱家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谢韵仪沉浸在“制盐”的震惊中,说不出话来,只是懵懵的点头。 “好好好。”林春兰乐得合不拢嘴,“明日一早,娘就拿了肉找村长去。日后你俩和和美美过日子,阿娘阿妈可就放心了。” 林秀菊也高兴:“阿染和阿清这样的大喜事,咱家请不起吃席,正好煮了肉汤给大伙分分,也是热热闹闹的喜庆事。” 林春兰一拍巴掌,“哎呀,可不是嘛!每人碗里放上几片肉,跟吃席也不差了。” 一家子明知道要低调,仍忍不住压着声说着心中的高兴。 夜间不似白日那样燥热,凉爽的夜风中,林染只觉得田地里聒噪杂乱的虫鸣声,都充满了勃勃生气。 村里安安静静的,这个时辰,应该都早睡了。 林春兰去敲阿姐床边的墙:“阿姐,阿姐,你睡着了么?” 林朝霞迷迷糊糊中,猛地惊醒,大半夜的春兰来找,莫不是阿染还在山上没回来! 她下午还给妹妹和妹媳狠狠骂了一通,两孩子昨天还病得起不来床,今儿居然就给她们上山去了! 孩子们不知道天高地厚,身体好点就敢上山,当阿娘阿妈的竟也真放心!那可是凌云山,村里人都只敢在山脚打转的凌云山! 阿染这孩子也是骂得少了!仗着自己在山里不会迷了放向,动不动就往山里钻。也不想想这山里虫蛇猛兽,哪一样不危险? 林朝霞骂骂咧咧的坐起来穿鞋,躺在她边上的妻子柳叶也睁开了眼,“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妻子睡前还在骂隔壁两个妹妹,心里惦记着阿染没回来。许是这几天太累,骂着骂着,睡着了。 莫不是孩子们还没回来,春兰来一起喊她们上山去找? 这么想着,两口子顿时睡意全消! 打开门,林春兰满脸的笑:“阿姐,刀借我用用。阿染两口子带了一头野猪回来。” “啥?” 林朝霞怀疑自己听错了,野猪? 那畜/生可是寻常猎户都躲着走的狠家伙,阿染一没弓箭二没大刀,拿什么打死野猪? 柳叶眼前一亮,高兴道:“可是阿染运气好,遇到了跑丢的野猪崽?” 林朝霞一听,转身去卧房拿刀,边走边嘀咕:“运气好遇到了野猪崽也得骂,天都黑了还在山上不回来,是想急死阿娘阿妈?” 林春兰顿了顿,直觉这会还是任由她们误会的好。 刚才阿姐那声可不小,再嚎一嗓子,半个村的人都得被嚎起来。 林朝霞拿了刀出来,打个哈欠,“孩子们都没事吧?” 林春兰连连点头:“都好着呢。” 大晚上的,既然孩子们没事,林朝霞也不急着去看野猪崽。她将刀递给妹妹,叮嘱道:“孩子们忙活一整天,给吃饱了再睡。你们两个大人也别收拾得太晚,明天一早再弄不迟。” 林春兰:“嗯嗯。” 回到家,林染和谢韵仪正在喝粥,厨屋里已经炖上了蛇羹。 林染闻着陶罐里的肉味儿,尽量忽略嘴里没滋没味,拉嗓子的杂粮粥。 “还有四条鱼,明早也得炖了。阿娘阿妈先去睡吧,阿清知道怎么收拾猪。我俩一会吃了肉汤有劲儿,正好睡不着给收拾了。” 谢韵仪木木的点头,对,没错,野猪她也会收拾。 大晚上的,林春兰和林秀菊舍不得吃肉汤,咽了咽口水,一致决定留着明天早起吃。 林秀菊:“这么大个家伙,你俩收拾起来也累人。阿妈阿娘帮着打下手。” 林染:“这个得一点一点来,院子空地小,人多了转不开。明儿一早来看热闹的人肯定不少,阿妈阿娘可得养足了精神,别被人忽悠了肉去。” 林春兰心里一凛,决定一早就找姐姐来屋里坐着。她和妻子都耐不住村里口齿伶俐的婆娘们你一言我一嘴,别真一时糊涂,给了肉。 林染会这么说,是有先例的。 原身小时候,家里有点好吃的,就会有人带着孩子上门哭穷。孩子眼巴巴瞅着,林春兰两口子总是忍不住给一些。 村里谁家都知道她俩心软又好说话,米粮盐布陶罐甚至柴火竹筐,没少来林家借。也不是不还,就是还得晚一些,数量少了些,质量差了些。 还的时候再抹把眼泪,哭自己家穷,哭林春兰两口子心善是好人。两口子免不得再说几句“剩下的就算了”“都是一个村的,相互帮忙应该的”…… 这些情景,在原身的记忆里,留下了鲜明的印记。 还好有林朝霞这个泼辣的姐姐看着,两口子没吃大亏,但小便宜没少被人占。 还是原身渐渐大了,个子高力气大,骂起人来也不含糊,林家才少了串门的。 给阿娘阿妈忽悠走了,林染拿出一把剔骨刀,解肉还是这种锋利的长刀好使。 就这时候的菜刀,对上野猪又硬又厚的皮,怕是用不了几下就得卷口。 谢韵仪呆住了,一手剁骨刀,一手剔骨刀,竟不分清哪把才是“天下第一刀”! 12、第 12 章 不用林染催促,她这会只想过足“手握宝刀,砍肉如切菜”的瘾。 谢韵仪猎过鹿,也见过庖厨处理鹿,想来野猪处理起来,大差不差? “吃碗蛇羹。”林染阻止了她的跃跃欲试,“我先烧水烫皮去毛,猪皮留着鞣制了做鞋。” 林染递给她半张大饼,意有所指:“多吃点,抽空就闭眼休息。明日一早家里就要热闹了,咱俩这两天还有得忙。” 谢韵仪想象下,村里老老小小都拿着碗过来分肉汤,兴高采烈谈论的场景,确实没法安生睡觉。 谢韵仪喝一口鲜美的蛇汤,满意的喟叹。蛇肉去了脊骨,滑润鲜嫩,野葱野蒜祛除了腻味,回味无穷。 她觉得从前那么多年,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眼前的这碗蛇羹。 再咬一口大饼,麦香毫不逊色,替代了口中蛇羹油润的厚重,使得下一口蛇羹依然鲜香浓郁,齿颊留香。 吃饱喝足,谢韵仪满足的眯起眼:“下回咱们还去抓蛇。” 说完这句,她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许久没吃过油荤,又这么饱足,上山下山一整天也没闲着,还经历了蛇的惊吓,杀野猪的胆战,她眼皮合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林染熬夜习惯了,这会一点困意没有,吃饱喝足,正好干活。 五只狸花猫循着味过来,在院子里围着野猪龇牙。 林染赶了两下没赶走,就不管它们了。 有它们在,耗子不敢来。 大铁锅里烧满水,林染脑子里一遍一遍看系统播放的野猪处理方法。 边上小一点的铁锅,火力小点,正好用来煎饼。 这幅身体太能吃! 空间能直接吃的食物,必须充足。 二十分钟后,满满一大铁锅水烧得滚烫,林染一瓢瓢舀出来,烫猪毛。 “喂,起来了,动刀刮毛。” 听到“刀”这个字,谢韵仪下意识坐直身体,眼神还直直的,嘴里叫道:“我来!” 林染从善如流,将位置让出来,提醒道:“鬓毛硬,单独放一边留着做刷子,其它部位的毛,你挑干净的留一些。” 谢韵仪彻底清醒了,接过剔骨刀,顿了顿,神情复杂的刨野猪毛。 宝刀是真好使,用来刨野猪毛,也是真让人无话可说。 想她堂堂侯府前嫡长女,文武双全,学了一身的本事,如今用来庖猪…… 眼皮一抬,边上身怀大际遇的林染,比她刨得还认真。 唔,突然觉得,庖猪……也挺有趣的。 毕竟,这世上,手握宝刀庖猪的,应该也只有她和林染了。 心、肝、肺留下。缺水的情况下,野猪的蹄子和猪头太难处理,林染只留下獠牙,仍到一边看猫吃不吃。猫不吃,明天就和大小肠一起带到山里仍了。 板油切成块,扔空间里,等着加少量水煮熟,熬成猪油。 骨头剁成块,肉切长条、切块。 微弱的火光下,剔骨刀锋利的刀身上,不时反射出寒光。 夜深了,疲倦从四肢百骸席卷而来,狸花猫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个干净。 望着面前处理好的一大堆猪肉,林染和谢韵仪心里竟然诡异的起了满足感——接下来几个月,都不缺肉吃了! 天边刚泛鱼肚白,林染推推睡得呼吸绵长的谢韵仪。小姑娘睡得香甜,翻了个身继续睡。 昨晚她们收拾完野猪,再简单清洗下,换了身衣服,忙到快凌晨才睡下。 林染:“起床,吃早饭。” 谢韵仪听见了,过耳不过脑,纹丝不动。 林染:“上山制盐了。” “盐!”谢韵仪蹭的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开,“等我!” 她那身染血的破烂衣裳还没洗,此时身上穿的是林染的外衣。大了一号的灰色交领短上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领口睡开了,露出一片雪白。 林染不经意看见,随口道:“看你瘦瘦小小的,胸还挺大。” 谢韵仪瞬间红了脸,低头一看,慌忙收紧衣裳。 刚要骂林染“色女”,话到嘴边,她眼眸一转,松开了手,仰起脸,眸中含羞带怯,声音婉转:“好看吗?阿染要不要……摸一摸?” 林染无语的睨她一眼,似乎在说,大早上的发什么邪:“我又不是没有。快点起来,吃完饭上山干活。” 谢韵仪:…… 彻底安心了! 哼,好气! 莫名生气,就是很生气,也不知道该气什么! 林春兰和林秀菊听到动静也起来了,见到堂屋里一筐筐的肉,揉了揉眼睛:“你俩都给分好了?” 她俩大早上起来,就是帮着切肉、剁骨头的,没想到俩孩子全都分好了。 林春兰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肉山。虽然知道那头野猪不小,可切成了肉,骨头剁了,居然是这么多!都赶上两个屠户摊子了! 老天奶!这么多肉,全是她家的! 昨天还在愁粮食不够吃,今天肉多得吃不完了! 林染看着呆愣的阿娘笑:“我煮了鱼汤,阿妈阿娘快去吃吧。肉太多,我和阿清带去山里熏,晚饭时候回来。 其余的,阿妈阿娘送给姑姑家一些,村长那拿一块,再看看有没有想拿粮食布匹换的。” 林秀菊点点头:“是不能叫人看见咱家有这么多肉!你们去山里可要选好地方,别着了火。” 林染:“阿妈放心,熏肉是拿湿树枝的烟熏,不用明火。山里有块地寸草不生,我们去那熏。 心、肝、肺我们分成了两半,一半带过去熏。留下的分了两份,一份给姑姑,一份咱自家炖了吃。 没水洗肠子,猪头猪蹄也不好清理,我们带过去祭山。” 林秀菊眸光一亮:“对对对,是得祭山!这野猪打架正好打你俩面前来了,还一死一伤,可不是山神赐福!” 林染嘱咐阿娘,“一会我和阿清出门了,娘就叫姑姑来。今儿来咱家看野猪的人肯定不少,阿妈阿娘得守着堂屋,别叫耗子和狸奴偷了去。 还得借陶罐熬骨头,煮肉汤。你们忙不过来,请人喝肉汤,换肉就叫姑姑来操持。” 林春兰忙不迭点头:“我还得去地里看着,鸟雀一群一群的,尽往咱家地里飞。” 看够了肉,一家人去厨屋喝鱼汤。 “阿染这鱼怎么是白汤?真香!”林春兰见边上还有半罐子蛇羹,心疼得不成,“早上喝蛇羹就好了,怎么还煮这么多鱼呢!” 林染舀两大块鱼,满满一碗鱼汤,单放一边:“咱家盐不够,天太热,这鱼再不吃要坏了。” 林春兰看看陶罐里鱼还不少:“再盛一碗,你姑姑家人多。” “行。”林染就知道会这么分,才给四条鱼全煮了。 这幅身体力气是真大,也亏得厉害。煮少了,再分出去一份,不够吃。 这还是按她记忆中,原身在林春兰和林秀菊面前的饭量来算的。 若是她敞开了吃,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全吃完! 这里站着的,有一个算一个,身体都亏得很,全都得好好补补。 换了是林春兰和林秀菊来煮,东西放坏了都舍不得全煮了! 不过,隔壁姑姑家也是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给这边送一份。第二碗,林染仍舀两大块鱼,满满的鱼汤。 “阿染这鱼煮得真好,一点鱼腥味都没有。”谢韵仪边吃鱼,边赞道。 她知道鱼汤乳白是大火煮得久,或者先煎后加开水煮,这是京中大户之家才知道的方子。 但,她在侯府喝的鱼汤也没这样鲜,一点腥味都没有。 林染:“这鱼是从山中水潭中得来的,自然和寻常河里的鱼不一样。” 当然是因为刮了鱼鳞,剁了鱼鳍,抽出腥线,再拿开水烫过鱼身。又用猪油煎了,加野葱野蒜一起煮,才没腥味儿! 林秀菊喝一口鱼汤,陶醉地眯了眯眼睛:“这野葱野蒜单煮冲味大,和鱼一起倒是正好。” 林染想起了昨晚抽空种下的野葱野蒜,提醒自己一会再去浇浇水。 吃完早饭,林春兰去隔壁送鱼汤,顺便借回来一个背篓,林染和谢韵仪一人背一个,上山。 林染那边背肉,谢韵仪的竹筐里放两空陶罐和打火石。 等林朝霞分好鱼汤过来,只瞅见侄女和侄女媳妇一人一筐,健步如飞远去的背影:“她俩这么急上山作甚?” 她还没来得及问,这野猪怎么得来的呢。这么多肉,可不是小猪崽子。 早知道有这么多肉,她该叫她们一早拿到县里去卖了,换米粮银钱。 林春兰:“阿染背了猪头去祭山神。” 说完,她朝门外望望,靠近姐姐,小声耳语:“天热放不住肉,阿染媳妇会熏肉,熏好了大热天的也坏不了,她俩去山里熏肉去了。” 13、第 13 章 “真的?”林朝霞听得喜笑颜开,也扭头朝门外望望,回头叮嘱妹妹,“这事你可不许再告诉别人。那肉熏好了,拿县里去换粮食回来。” 林春兰连连点头:“听姐姐的。” 林秀菊从堂屋桌上的竹筐里,选出两大块肥瘦相间的肉来。再加上林染特意分到一边的心、肝、肺,放装菜的竹篮里,“这些给阿姐拿回去吃。” 林朝霞皱眉,“给我一块肉就成。阿清会熏肉,怎么还留下这么多?” 林春兰笑呵呵的:“阿染分的。这两块给阿姐,一块拿给村长帮着报阿清的户籍。 阿染和阿清这么大的喜事,又恰好得了这么些野猪肉,我想着煮几罐肉汤,大伙都来喝几口。 再就是看看谁家有没有想换些回去吃的。哦,阿染还说请人喝肉汤,换肉喊阿姐来操持’。” 林朝霞舒展了眉头,笑着点头:“还是阿染有成算。肉汤和换肉的事交给我。秀菊给村长家送肉去,你去地里赶鸟。 阿染辛辛苦苦从山里担水下来,还累得大病了一场,眼瞅着要收割了,可不能叫鸟雀霍霍了。” 说着,她就拿起自家的刀,就着桌上的砧板,从筐里挑了边边角角的肉来切成小条。 既然要给大家伙分肉汤,就不能显得太小气。一碗汤几片肉看起来少了些,切成条,可不就显得多了。 也不用人人都来,你少了一口汤,她多了一块肉都容易吵吵起来。一家给一大碗,自家分去。 嘿,妹妹妹媳也是傻人有傻福,半袋粗粮换回来的病姑娘,还真成了阿染媳妇! 被念叨的林染和谢韵仪,正经过一片田地。 “我怎么觉得这地里的鸟格外多?”谢韵仪疑惑,“因为靠近山,山里的鸟来抢食?” 林染想了想:“今年格外多。可能是山里也干,野果子结的少,鸟雀也饿肚子了吧。” 她看向一片片干涸的田地,叹口气:“若是官府不免税,村里人也都要饿肚子了。” 谢韵仪沉默半晌,停下脚步,喃喃道:“不会免,顶多减一成两成。” 林染猛地转头,眉心紧锁:“说说。” “北边的昌州府旱得更重。昌州府不少县城,别说庄稼了,人都没水喝。许多百姓离开故土,成了流民,往东南济州府去了。” 谢韵仪目光幽幽的看向远处的田野,“相比之下,云州府只是北边旱,南边还好。” 林染:“柳树村?” 谢韵仪点点头:“位于云州府北边。” 林染想了想:“免税减税是按州府来的?” 谢韵仪摇摇头:“按县城。依常理,山阳县这样的大旱是能免税的。” “那为什么?” “因为梁国东边在和晋国打仗,还得防着北边的金国趁乱南下。” 谢韵仪掌心握紧又松开,再握紧,“我梁国虽然不是什么富饶的地方,但周边的国家时不时就会来打上一场。 在他们眼里,只有女子存在的梁国就不该存在。我梁国历代国君都是明君,无奈国土产出不丰,征战不停,百姓们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 林染沉默,被四面包围的“奇异国度”,这还真是……无解。 “所以,官府会优先保证军饷!百姓只要不饿死,都得忍一忍,为边境沙场将士们的利益让步。”林染叹气,想起记忆中村里征走的那些人,也不知道还能回来多少。 柳树村土地贫瘠,地里的收获有限。旱成这样,村里人还能沉住气,是因为几乎家家都有在外征战的亲人们。 靠着她们寄回来一部分军饷,一家人也能紧巴巴过日子。 林家几乎是村里最穷的人家,就是因为家里少了这部分收入。 林春兰和林秀菊对外软弱,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们只养了一个孩子。 为守卫国和家而战,养育孩子们,送她们上战场延续上一代的使命,是梁国世世代代百,姓深入骨髓的责任和骄傲。 柳树村里成丁的村民,要么就是老了、伤了,从战场上退回来的;要么就是身体弱,够不上征兵条件;再就是如林染一样,是家中独女。 梁国在四面包围中艰难求存,梁国百姓的日子自然难过。 林染一句话就点名了原因,谢韵仪惊喜的看向她,目光灼灼:“阿染好敏锐!” 她意有所指,循循善诱:“阿染天生神力,又聪敏过人,身怀大际遇,日后报效朝廷,一定会青史留名!” 林染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漫不经心道:“所以,阿清的仇人是武将?位高权重?” 谢韵仪:…… 小姑娘不是习武的身子骨,却对“宝刀”有异于常人的痴迷。对她的一身大力羡慕不已,还会下意识的将她往武将的方向引,其实不难猜。 而她此时的反应,也证实了林染的猜测。 "走了走了,不是说要去山上制盐?"谢韵仪生硬的转移话题,“天气这么热,肉也得快点熏起来。” 林染加快了步伐,什么愁怨,都没有肉要坏了重要! 谢韵仪看着前面洒脱的背影,神色复杂。 她的敌人…… 若不是真正的侯府嫡长女谢靖武艺高强、有将帅之才,那帮小人为了讨谢靖欢心,百般陷害她,她如何会落到这般境地。 那帮小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至于,谢靖…… 她一定会站在更高的位置,将她对她用的手段,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林染回头,目露不耐:“走快点,还学不学制盐了?” 谢韵仪顿了顿,粲然一笑:“来了来了!” 这次上山,林染换了个方向,同时开启系统检测。 “系统,你知道我现在身无分文吧?遇到什么野果,蜂巢,野菜,蛇,野鸡,野兔这些能吃的,还有野姜、花椒之类都滴一声。 哦,我还得烧些炭准备过冬,你检索下怎么就地取材垒个窑。” 【宿主端正态度,脚踏实地,勤劳脱贫指日可待!】 字正腔圆的机械音中,林染听出了一股子欣慰和高兴劲儿。 林染暗自点头,果然,系统应该也是有考核任务的。 既然是扶贫系统,就不会帮助她走一夜暴富的路子。想要快速改善生存条件,还是得靠自己。 进了山,林染先将两人背篓里的东西收进空间。 然后,谢韵仪就发现,林染一路走一路摘野菜,还打了两条蛇,扑了一只野鸡! 没错,林染将那根用来打草惊蛇的木棍,收空间里了。她决定,在系统检测功能开启的一小时内,多多收获! “咱不是来制盐的么?”谢韵仪小心翼翼的问。 林染弯腰,再摘一颗野菜:“方向没错,就快到了。” 昨日处理野猪,空间厨房那口大缸里的水几乎都用光了。但是,今儿一早,林染发现,里头又是满满一缸水! 林染立刻决定,靠山吃山和薅系统羊毛两手都要抓! 系统不是坚持勤劳脱贫么?她从现在开始就勤劳! 系统一小时检测时间结束,林染从空间拿出木棍,“再往前一刻钟就到了。” 谢韵仪瞄一眼两人身后的背篓,心中复杂的情绪翻腾,无以言表。 她刚才以为林染是反悔了。 山中制盐,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林染说要教她? 献给国君能封侯的功劳,林染竟然要教她! 她以为阿染一路摘野菜,抓野鸡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她主动提出来,不学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试探,那可是制盐啊! 梁国不临海,只有一片荒漠中的咸水湖里产盐。不论是将水带出来烧煮成盐,还是将炭火送过去,都要耗费许多的人力和钱财。盐价居高不下不说,还远远不够用,需要和别国的商人高价交换。 然而,阿染其实没有一点反悔的意思,她只是顺路寻些吃的…… 一刻钟后,两人面前出现一片光秃秃的褐红色石头山。 14、第 14 章 林染选了一块平整些的地,搬来大大小小的石头垒成一圈,底下留一个放柴的孔,吩咐谢韵仪:“你去捡些枯树枝来,粗点的。” 谢韵仪不明所以,转身去林子里找柴。 等她抱着一捆柴回来的时候,就见那堆石头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黑乎乎的,非缸非罐,从未见过的深底大盆? 谢韵仪放下柴,伸手摸了摸,不确定道:“铁做的?” 林染点点头:“大铁锅,烧饭烧菜用的。” “哦。”谢韵仪呆呆的点点头。 她想起了林染昨天分给她的大饼,圆圆的,没猜错的话,就是用这大铁锅做的。 阿染定是去神仙地界走了一圈吧! 她懂了,“宝刀”是真用来砍肉切菜的!银色圆盆是装菜的!阿染这是有个神仙地界的厨屋? 林染递给她剁骨刀:“再去砍些青的松树枝和柏树枝来。” 谢韵仪淡定的拿刀走了。 能铸神兵利器的精铁,不是用来做成煮饭的锅,就是剁骨头切菜的刀。 砍树枝而已,趁手又锋利。 哈哈哈哈! 笑死了,阿染手握宝物,过着苦哈哈的穷日子! 哦,现在自己也是用着宝物,过着苦哈哈的穷日子! 谢韵仪觉得自己的脑子疯了,她不想思索怎么劝阿染,利用这些神兵利器建功立业,反而觉得这样“暴殄天物”,竟然也挺好! 一刀就能砍下一截树枝,好用极了! 树枝砍回来,林染已经搭好了熏肉架子,一条条昨晚抹了盐的肉挂在架子上。 “还好今天是个阴天,要不然咱还得搭个棚子。”林染一边说着,一边点起了火,等烟熏起来,她淡定的拍拍手,“接下来就是煮盐了。” 谢韵仪立刻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林染拿出一个不锈钢盆,走到到那片红褐色石头山下,用刀刮表面白色的结晶。 谢韵仪蹲下,伸手扣一小块,放进嘴里尝了尝,苦涩中带着咸,惊道:“还真是盐!石头上长出的盐!闻所未闻!” 林染点点头:“没错,就是盐。” 原身是追着一只鹿跑到这里来的,那鹿舔石头,给原身吓坏了,以为这地方邪门,转身就跑。从此没再来,也没敢跟人说。 林染搜索记忆的时候,就猜到这应该是山盐。现在有系统确认,主要成分是氯化钠,含有少量矿物质和微量元素,板上钉钉的盐。 谢韵仪站起来,观察一圈回来,语气中带着不易觉察的失望:“那边没有,只有这一块石头长盐。” 不多,只够林家自己用几年的,也不知道明年这石头还会不会再长出盐来。 林染神色淡然:“这些褐红色的石头,都能制盐。我刮结晶出来的是为了省事,一会不够,还得碎点石头。你试试,这些石头不硬。” 谢韵仪指着面前的石头山,磕磕巴巴:“这,这一整座山都是?这是一座盐山?” 林染淡定极了:“是盐山。” 谢韵仪沉默了。 她想大笑,蹦起来大喊大叫,脑子里嘴巴已经咧开到最大。 然而,她像是被神仙定住了一样,做不出任何表情和动作来,只视线下意识跟着林染。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看着林染神色自然的,将盆里的盐倒进大铁锅,舀了水出来煮。 林染,是不知道,发现这样大的一座盐山,意味着什么么? 意味着梁国再不缺盐了呀! 还是说,林染只是随口拿她寻开心,骗她的,这些褐红色的石头其实不是盐? 或者,出盐量少? 但她直觉,林染不会骗她,这就是整整一座山的盐! 林染看着神思不属的小姑娘,将昨晚两人染血的脏衣服拿出来。放进大的不锈钢盆,装上水,再递给她一个皂角:“前天晚上我给你洗衣服,现在该你替我洗了。” 谢韵仪:…… 这么大的事,不给她时间消化消化么? 盐山!这可是方便制取的,整整几个山头的盐! 几件破烂衣裳,着急现在洗? 林染皱眉:“快点,要不晚上没换的了。山里上上下下,在这烟熏火燎大半天,脏兮兮的不换怎么睡?” 谢韵仪:还真着急洗…… 林染:“一会要用水漂洗叫我。” 谢韵仪:"哦。" 嗯?!! 哦,阿染都有神仙地界的厨屋了,再能凭空舀出许多的水来,也没啥好稀奇的。 昨晚烫猪毛的水就少不了,难怪阿染要连皮带毛,全收进芥子空间。 提醒自己不要大惊小怪,谢韵仪敛了心神,认真的问:“阿染妹妹,盐为什么还要煮?” 林染:“去掉里面的杂质,要不然会又涩又苦。” 谢韵仪瞄她一眼,没说这盐已经比梁国百姓家的盐味道好多了,就是跟侯府用的精盐比,也不相上下。 水煮开,移出来木柴,林染拿锅铲除掉浮上来的杂质,倒出中间的水,底下的沉淀扔掉。 倒出来的水再倒回锅里,继续大火煮。 “刚才的水,最好再过一遍炭末。炭末用布包好,放到一个漏斗盆中。”林染边说,边比划,“盆底是空的,拿炭包堵住,水经过炭包流下来。这么过一遍,也是为了祛除杂质,盐的味道会更纯正。” 谢韵仪没说话,只默默点头。 她本能的不去想,林染为什么要教她这些…… 锅里烧着水,烟熏着肉也不需要管,林染闲不住,将竹筐里摘的野菜拿出来清洗。 谢韵仪洗完衣裳,照着熏肉架子,搭出来一个晾衣杆。 衣裳撑开,晾好。谢韵仪坐下来,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染的脸。 半晌,她正要开口,林染将一筐皂角倒了出来,又拿出一块厚厚的原木砧板:“剁碎了装盆里。” 谢韵仪:…… 一筐皂角剁完,她心情平静了下来。 大铁锅里,白花花的盐也熬好了。 林染将盐舀进陶罐,感叹:“费时费力,才得这么点盐。” 谢韵仪看着大半罐子的精盐,欲言又止。 跟从咸水湖里煮盐比起来,这半罐子盐都可以称为“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阿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盐山的秘密?”谢韵仪垂下眼眸,声音低低的问。 制盐完全不需要她帮忙,林染压根没有必要带着她来这里,让她亲眼目睹这座盐山,真能煮出盐来。 林染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笑笑:“阿清现在就可以带着这个秘密离开。是我主动告诉你的,你没有对不起我,更没有违背誓言。” “宝刀”能换来的助力或许不够,那么一座盐山呢? 谢韵仪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着林染的眼睛。 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满是认真和诚恳,既不是开玩笑,也没有在故意试探她。 两双眼睛静静地对峙,像是比赛睁得更久一样,谁也不认输。 山风吹过,带来一阵松柏半燃烧的烟雾,不刺鼻,反而有几分独特的木质清香味儿。 谢韵仪移开视线,摇摇头,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坦诚:“我现在还不能走。她们看着我病成那样,被阿娘阿妈带走,确实会认为我活不过两天。” 小姑娘露出一个笑来,歪头看着林染:“但我现在和阿染一样,无权无势,手里突然有了宝贝,只会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不是么? 我若赌错了,不管是谁从我这里知道了盐山的秘密,都会查到阿染这里。我或许会连累阿染,连累阿娘阿妈,甚至连累整个柳树村。” 这样大的功劳,没有人会不眼红,除了林染,她只信她自己。 15、第 15 章 林染坐下来,拍拍身边的石头:“坐下说,说说你原本的打算。” 小姑娘是个大麻烦,有厉害的仇家,林染之前一直担心她会一时冲动,连累自家。 但林染又没那么果决,做不出伤害人的事,只好日夜放眼皮子底下盯着。 这下知道她是真的聪慧,且能稳得住,终于可以放下一半的心。 谢韵仪挨着她坐下,坦白:“原本我是想先在柳树村呆两年,两年之后,那些人肯定把我忘脑后去了。然后我再从侯府的方子中挑那么一两样不起眼的,要么寻个实诚的买家,要么自己用,挣些银钱。 有了银钱,我改名换姓去府城科考,做官,慢慢积蓄力量,最后再伺机报仇。” 林染上下打量她:“你那仇人不是位高权重?改名换姓她们就不认识你了?” 谢韵仪毫不掩饰的翻个白眼:“我给自己晒黑点,吃胖点,眉心的疤痕遮住,一口乡音,谁会认为我是一个早死了的人?顶多是人有相似罢了。” 她说完了,转头直直的盯着林染,语气不怎么客气:“阿染呢?阿染怎么想的?你可别跟我说,以后一辈子就在柳树村呆着了。” “我在等一个不会背叛我,又知道外面世界的情况,能带我出去的人。”林染轻笑,“毕竟,像你说的,我无权无势,又身怀宝物,一不留神,就会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唉!”林染叹气,无奈的摊手,“都是家穷闹的,我又不识字,外头没个认识的人。不懂律法,甚至是柳树村位于云州府北边,都是你才告诉我的。 哦,还一口乡音,一开口谁都知道我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我手里有任何值钱的东西,都会被人怀疑来路不正。” “所以,你一直都在试探我?”谢韵仪忿忿,拔高了声音,“试探我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试探我的品性,还在一边看戏,笑话我为了留下来故作手段是吧?” 林染眉梢一挑,啧啧:“这话说的,救你性命,告诉你前途无量的秘密,还是错了? 再说了,你又不是个好人选。若不是你先威胁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才不想留下你这么个大麻烦。你可别忘了,是你有所图,死皮赖脸发誓非要留下的。” 谢韵仪噎住。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好气! 林染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在村里呆两年,也不能过苦日子。方子现在不能拿出去挣钱,就走勤劳脱贫的路子。来,你先给这两条蛇处理了,我烧水烫山鸡毛,你给山鸡也收拾干净。” 谢韵仪瞪眼:“那你呢?” 林染瞄她一眼:“我当然也不闲着,我做点好吃的。” 谢韵仪忿忿的蹲到一边,处理蛇。 林染余光瞥见,暗自称赞,这小姑娘昨天还被一条菜花蛇吓得小脸发白,今天给蛇开膛破肚就干得似模像样了。 嗯,是个干活的好帮手。 猪板油切块,林染又拿下来一条熏肉,表面清洗干净,切片。准备加点盐,裹上面粉,放油里炸了。 铁锅里的热水倒出来烫鸡毛,林染开始炼油渣。 炼油特有的香气弥漫开来,谢韵仪吸吸鼻子,“阿染,什么时候能吃?” 林染瞥一眼小姑娘,才刚相互半坦诚,这丫头就开始现出本性了。 骄傲,好奇心重,不服输,吃亏了要报复回去,现在还要加上一条:爱吃。 刚出锅的猪油渣香脆油润,曾经嫌弃猪肉低贱的大小姐,现在一口一个,嚼得一脸满足。 林染将炼好的猪油装了满满一陶罐,油渣单独收到空间,剩下的油用来炸肉片。 调味料只有盐,但对身体极为缺乏油脂和蛋白质的林染和谢韵仪来说,金灿灿的肉片,外酥里嫩,肥而不腻,吃得停不下来。 尤其是裹在大饼里,一口咬下,层次分明,口感丰富,好吃得叫人叹息。 “这么好吃的肉饼,可惜不能给阿娘阿妈也尝尝。”谢韵仪明白林染不告诉她们的原因。 阿娘阿玛太老实,藏不住事。若是知道了阿染身怀宝物,她俩绝对会寝食难安。 林染咬一口“肉夹饼”,指着剩下的肉片:“这堆没裹面粉的,炸熟了也一样好吃。” 这是带回家,给林春兰和林秀菊吃的。 家里等着她们回去吃肉汤,林染看看天色,将带来的东西都收空间里,“明天再来熬半罐子盐,熏一天肉就差不多了。” 谢韵仪看着盐山不舍:“只熬一罐子?家里不是什么都缺么?小心着,在集市上换点,应该不会有事。” 话刚出口,她自己就改口了:“算了算了,还是有风险,瞒不住有心人。” 林染想了想:“有空还来多熬点,我收着。” 收在空间里,什么时候要用都行。 出山之前,两人背上背篓。 离家门老远,就听见了喧闹声。 “我家人多,秀菊妹子,一会怎么也得多给一勺汤吧?” “今儿也算是阿染的好日子,怎么祭山去这么久还不回来?” “天旱成这样,院子里的菜都干死了,也没像样的礼拿来,秀菊妹子别见怪。” “春兰姐姐还没回来呢?也是,满村的麦子,就你家的还有点指望。过几天收了麦子,妹妹能换一把,给我家芸芸尝尝新麦的味道么?” 林染和谢韵仪的身影刚从拐角出现,这帮婶子们就迎上来了。 “哎哟,是小两口回来了!我看看这都背的什么?嚯!这时候上哪摘的这么多新鲜菜?” 林染径自往里走:“婶子可别看今儿我家有肉汤喝,那是山神赐福。家里的口粮都拿去换了药,明儿的饭食还没着落呢。这不,天蒙蒙亮,我和阿清就上山去谋口吃的。” “哎呀,这里头装的啥呀?咋滑溜溜的?”村头刘家婶子的手伸进了谢韵仪的背篓里。 谢韵仪擦擦额头的汗,羞赧一笑,忙拿下背篓,扒拉开上面的野菜给她看。 新媳妇柔柔弱弱的,又乖顺又老实,不光不阻拦,还细声细气,一五一十的交代:“阿清抓了两条蛇。再下面是两个陶罐,特意绕了半个山头去装了水回来。后院的茄子和瓠瓜浇上水,多少也能顶些日子,可不能现在就给干死了。” 刘家婶子忙不迭收回手,蛇这东西,死了也怪恶心的。 见这林家的新媳妇也是个懦弱的,婶子们纷纷越过不好惹的林染,围过来问话:“是叫阿清吧?真是个好姑娘,听说你前天刚来时还病得不省人事呢,咋昨儿就陪着阿染进山去了?” 谢韵仪脸颊一红,偷偷瞄一眼林染,绞着双手,声音小小的:“阿染病也才好,阿娘阿妈不放心她一个人上山。我,我也不放心……” “那可是两头野猪打架,你们咋不怕,还敢去捡漏?” 谢韵仪脸上顿时露出一阵后怕来,小脸都白了几分,虚弱的捂住胸口:“怕呀,咋不怕。可那野猪直直的就冲着我们来了,幸亏阿染力气大,那畜/生挨了几下子,一瘸一拐跑了。 可吓人了,要不是家里头没吃的了,谁愿意去山里晃啊。我昨儿大半夜都不敢闭眼,一睡着就梦见自己血糊糊的倒在山里。” 她说话的口音一时改不了,就学着村里人说话的语气和用词。叫人一听,就觉得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小媳妇。 林染:……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 要不是亲眼见到大小姐拿刀砍猪,她都要信了! 16、第 16 章 婶子们看谢韵仪的眼神多了几分怜爱:“阿染是个靠得住的,你也是个好的,往后这日子呀,会越过越好的。有空的时候,多来婶子家玩。” “听说你是府城那边,大户人家小姐的陪读丫头?那小姐嫌你脸生的好看,给你脸划花了,发卖了出来。也是个可怜的,不过遇到阿染就算是时来运转了。阿染有本事,你们养几个健壮的孩儿,后半辈子舒心着呢。” 谢韵仪红着脸点点头,瞳孔地震,林染早上吃饭时,才编出来她的来历,竟然这么快就全村皆知了! 林染一点不觉得奇怪,谁家新媳妇的来历,不得在新婚当天被说个十遍八遍? 在柳树村这样的小山村里,八卦是难得的精神娱乐方式之一。 林朝霞和柳叶,带着女儿,儿媳和林秀菊一起,端出五大罐子骨头肉汤:“阿清是念过书的人,斯文,害羞,你们当婶子的,别拦着人打趣了。 来来来,分肉汤了。阿染阿清也快进去吃,饿了一天了。” 林染拉着谢韵仪进门,斜过去一个眼神:你这也算,一日融进柳树村了! 身后,林朝霞敞亮的大嗓门一声接一声:“家里人少的一碗,多的两碗,家家都有。骨头都是两大块,里头肉多一块少一块的,大伙别跟我计较,分肉汤这活,我也是头一回。” “不计较,不计较,白得的肉汤,谁敢说不是?” “从春上到现在,家里就没见过荤腥,今儿可算是有口福了!” 林朝霞:“也是年景不好,阿染为了从山里担水下来浇麦,大病一场,春兰家口粮都没得了。不然那,阿染成亲这样的大喜事,这肉汤里多少得放些米粮。” 都是穷闹的,小两口成亲当天,还得躲着人,进山熏肉。 “有肉有骨头,逢年过节才吃得上呢,咱端回家自己加点米粮煮,也是一顿香喷喷的肉粥。” “祝小两口新婚美满,白头偕老,早生贵女!” “和和美美,儿孙满堂!” “花开并蒂,桑结连理!” “日子越过越好!” “……” 得了肉汤,说了吉祥话,村里人高兴的散去。 嗳,阿染这媳妇真不错,长得好不扭捏,有啥说啥,是个实诚小媳妇。 厨屋里,林秀菊端出两碗肉汤,肉多汤少,递给刚放下背篓的小两口:“你俩就在这吃。都怕来得晚了肉没了,早早就来门口坐着。还好你俩机灵,知道上面拿野菜掩饰。” 林染接过碗,一边吃一边说:“肉一天熏不好,制盐的石头太难找,忙活一天才得一点,怕是还得去几天。” 哪怕是加了野蒜和野葱,水煮野猪肉的味道也不怎么好。林染快速下咽,飞快的吃完。 然后将两个陶罐给林秀菊看,一个装了浅浅一层盐,另一个,加了盐的猪油已经成熔融状:“我们在山里顺便给板油熬了,得了一罐子油。” 两样都是好东西,林秀菊看了又看,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嘴:“不少,不少,再去几天,够咱家用半年的了。” 分完了肉汤,林朝霞回了趟自己家,拿过来一匹布:“阿染成亲,姑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匹布,给阿清做两身衣裳。” 林染也不推辞,微笑着双手接过:“谢谢姑姑。” 谢韵仪受宠若惊的站起来,绞着双手:“谢谢姑姑。” 林朝霞眼下对一副药就活了,懂得多,不怕苦愿意和林染一起上山的侄女媳妇,很是满意:“你俩早点要孩子,趁年轻多养几个。” 谢韵仪脸颊红红的瞄一眼林染,害羞的点点头,小声回答:“嗯。” 林染:……女儿国竟也逃不掉,刚结婚就被催生的习俗! “家里……” 林染一句“家里穷得没饭吃”还没说完,林朝霞打断她:“孩子生出来,小的时候吃奶果,一岁后官府有米粮补贴。你跟阿清都是有本事的,到时候家里日子肯定好起来了。” 林染脑子里迅速浮现一段记忆。 母树结完孩子后,会结一年奶果。这一年,孩子吃奶果就行! 老天奶! 这是什么管生还管养的母亲树! 林染扭头看向院子里的母树,这样的大旱之下,也没人浇水,母树依然郁郁葱葱。 记忆里,母树好像从来不需要人管。不分寒暑,从来都是枝繁叶茂,欣欣向荣。 而梁国为鼓励百姓养孩子,孩子一岁到三岁间,能从官府领米粮补贴!孩子吃饱还能给大人几口的补贴! 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家,靠养孩子也能勉强不死! 林染神情恍恍惚惚。 她还纳闷呢,梁国动不动就要打仗,靠什么维持人口。 靠的是相对应的鼓励人口政策,每年都有大量的新生儿诞生。 靠的是梁国女子信仰母树,认为死后灵魂会回归母树,打起仗来,悍不畏死。 梁国国土并不富裕,所以,没有哪个国家,会和这样全民都会拼死的国度,打大规模的仗。 所以,这才是“奇异”的女儿国,能在重重包围下,一直存在的原因么! “阿染在家吗?” 林朝霞刚走没多会,门口传来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 “在。”林染应了一声,从厨屋出来,谢韵仪跟在她身后。 柳芽左手拿着三尺布,右手提着一小袋黄豆,“阿娘让我来换点肉,这袋黄豆你看能换多少?布是给你成亲的贺礼。” 这差事是柳芽特意抢来的,早上林春兰拿了肉去她家,一个劲的夸儿媳妇多好多好:长得好又识字,懂得多还不怕苦,病刚好就陪着林染进山…… 巴拉巴拉,给这新媳妇夸上了天,至少说了八遍“阿染有了个样样都出挑的好妻子!” 柳芽不服气,她才是柳树村当之无愧的一枝花。论相貌学识,村里就没一个配得上她的,阿姐也说要在县里给她寻摸妻子。 林染确实长得俊,身形高挑,胳膊有劲,村里姑娘们都喜欢。可林家太穷了,林染又没读过书,她从未考虑过林染。 不过林染从前偷偷看她的眼神,她还挺受用的。 这会怎么说呢,虽然她不想要,但归了别人,这别人还“哪哪都好”,她就忍不住要来瞄一眼。 “这就是你媳妇吧?叫阿清,听说从前当丫鬟伺候人的?”柳芽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谢韵仪,轻蔑的撇撇嘴,“麻杆似的,还破了相,也就皮子白一点。” 她四下扫一眼破旧的堂屋,露出了然的神情:“不过,你家穷,多个干活儿的也成。” 谢韵仪呆了呆,红了眼眶,贝齿咬着唇,绞着双手,飞快的扫林染一眼,委屈巴巴的低下头。 林染看看“怯懦无助”的戏精,再看看对面下巴高高抬起的中二姑娘,面无表情的从筐里扒拉一块肉出来。 顿了顿,再搭一块猪心,递给柳芽:“这块肥瘦相间的衬你,猪心送你好好补补。” 谢韵仪惊讶地抬头,又迅速低下,拼命忍着笑,还是止不住肩膀颤抖。 这姑娘身材凹凸有致,林染拿块猪肉说她“肥瘦相间”,再送块猪心,暗讽她缺心眼子,心坏了。 大好的日子跑别人家,对着新人大放厥词,可不就是得补补心嘛! 柳芽呆了呆,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抬手气咻咻的指着林染:“你,你……” 她气得满脸通红,“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跺了跺脚,手里的麻布和黄豆一扔,肉也顾不上拿,重重的“哼”了声,转身跑了。 谢韵仪幸灾乐祸的抬头望一眼,看背影,那姑娘正边跑边哭呢。 林染淡然的朝厨屋喊一嗓子:“阿妈,刚才柳芽来换肉,忘了拿肉就回去了,一会你给送过去吧。” 话音刚落,柳芽又气呼呼的跑回来了:“肉拿来,不要刚才那块,心留给你自己吧!” 17、第 17 章 她空手回去,怎么跟阿娘说? 没她前面讽刺林染媳妇的那几句,林染那两句压根听不出是在嘲讽她。肥瘦相间的肉是最好的肉,送一块心,是林染实诚。 也就是“衬你”这两个字不好听,但林染一个没读过书的,用不恰当词再正常不过了。 阿娘说不定还要笑话她,“阿染眼里肥瘦相间的肉,是难得的好东西,阿染这是夸你呢!” 可恶!林染那副微微笑的表情,明明就是在讥讽她! 看,她边上的小媳妇也在笑她! “两个穷鬼过一辈子苦日子吧!”柳芽气急败坏的留下一句骂人的话。 头也不回的跑了。 林秀菊从厨屋出来,忙问道:“柳芽这是怎么生气了?” 林染面不改色:“刚才有苍蝇嗡嗡嗡,她骂苍蝇呢。” 林秀菊左右瞅瞅,没看到有苍蝇:“那你们在这赶赶,夏日里的肉格外招苍蝇。” 谢韵仪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林秀菊摇摇头,她不懂读书人骂苍蝇的方式,也没觉得哪里好笑,继续回厨屋收拾。 今儿有人空手来的,也有拿了黄豆或是茄子、瓠瓜、冬瓜当贺礼来的。上午还换出去几块肉,都是拿黄豆来换的。 老天总不能一直不下雨,下场雨就能再种一茬黄豆,赶在冬日前收,到时候家家户户都不缺这东西。 就是吃多了涨肚难受,能活命,但也不能全拿它当粮食吃。 好半晌,谢韵仪笑够了,歪头瞅着林染:“阿染喜欢的人哦?” 林染神情淡淡:“听她念了几句诗。” “阿妈阿娘可不是这么说的哦。带着我从县里回来的时候,阿妈阿娘一路上都在说你的事呢。” 谢韵仪学着林春兰的语气,“‘哎,满村的小姑娘们都喜欢阿染,偏阿染喜欢柳芽。柳芽也就是识字,相貌性子都不出挑’。” 说完,她眨巴着眼盯着林染,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探究:“阿妈阿娘口中的阿染,和我面前的阿染,差别大得好像不是同一个人呢。” 她认识的林染,谨慎理智,绝不会因为从山上担水,给自己累得差点病死。 更不可能暗暗喜欢一个,心智不成熟的村里姑娘! 林染睨她一眼:“你在外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和我面前狡猾刁蛮的大小姐,差别大得也不像是同一个人呢。” “我狡猾刁蛮?”谢韵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我大小姐做派?难道我还不够诚恳老实、任劳任怨?” 林染语气平静:“我没读过书,可能用词没那么准确。” 谢韵仪:…… 她哼了声,嘀嘀咕咕:“没读过书,一张嘴就比御史的嘴还毒。等读了书,开口就能气死人吧。” “大小姐诚恳老实、任劳任怨,会缝衣裳的吧?”林染指着桌上,林朝霞送来的那匹布,“我去后屋给你拿针线。” 一根针一百文,五斤麦粉的价,还容易断。针线盒跟纺车、踞腰织机一样,是家中的金贵物,不用时锁在后屋。 后屋是林家唯一一个门上挂锁的房间,林染从林春兰枕头底下取来钥匙,谢韵仪好奇的跟在一边。 林染的神仙厨屋都没避着她,谢韵仪觉着,她都是林家媳妇了,这个家没什么是她不应该知道的。 门打开,踞腰织机摆在木桌上——这是林家唯一一个砖瓦建造的房间。木头做的金贵物件锁在里面,不容易被老鼠、狸猫咬坏抓坏。 锄头、镰刀这样贵价的铁制品,摆放在墙边。 谢韵仪环视一圈,兴致勃勃的问,“盖一座咱一家人住的砖瓦房,需要多少银子?” 没了性命之忧,谢韵仪顿时觉得家里哪哪都得换。 身上的衣裳太粗糙、房间一股泥土味儿,铺在床单下的秸秆扎人,草鞋磨脚……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赚钱,眼珠一转,心里快速思量能不引起侯府注意的方子。 “你别瞎琢磨了。”林染瞄她一眼,轻描淡写,“能赚钱的方子我有的是,在你考取功名之前,咱家只能靠勤劳赚点小钱。” 谢韵仪心理的疑惑更甚,阿染有掩人耳目的赚钱法子,为什么林家会这么穷? 难道是阿染身上的大际遇,是这场大病之后才有的?仙人抚顶,阿染才懂得这么多? 她猛地摇摇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只听说仙人会法术,点石成金,没听说仙人还对各种赚钱方子如数家珍的。 林染拿起针线盒,塞谢韵仪怀里:“先缝两身衣裳。” 谢韵仪瞅瞅桌上的布匹,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针线,期期艾艾:“阿染会缝衣裳么?” 林染皱眉:“你不会?大户人家的女儿不学缝衣裳?” 谢韵仪理直气壮:“我以前要学文习武,衣裳饮食自有丫鬟伺候。” 她突然反应过来林染之前那句话,指着自己:“我考取功名?” 林染挑眉:“你之前不就这么打算的?怎么,救命之恩不够用用你的名头?” “可是,可是……” 她计划里是和林家脱离关系后,隐姓埋名,再考取功名,伺机报仇。这样,即使失败了,那帮人也查不到林家。 林染叹口气,嫌弃的瞅一眼谢韵仪:“这世上哪有天衣无缝的事?你到了我家,还能活得好好的去寻仇敌报仇,我家就脱不了干系。” 谢韵仪抿抿唇:“阿染自己考取功名不是更好?” 她肯定能给在林家的这段经历,藏得严严实实的!阿娘阿妈没去衙门过契,即便有人查,也只知道她被一户村里人换走了。 时日久了,谁都不会认为林家“懦弱老实的丫鬟儿媳”,是曾经名满京城,骄矜傲然的侯府嫡长女。 林染剜她一眼,没好气道:“我要是能考取功名,还用得着你?” 她拿的是“扶贫……未来肯定会富系统”,脑子里各种现代的知识和方子,去学四书五经,这不是扬短避长? 况且……谁穿越了会喜欢读书啊! 眼前现成的人才不用,自己上?傻不傻? “不过。”林染点点下巴,“你的顾虑也有道理。这样,你继续保持‘懦弱老实小媳妇’的性情,人前教我识字,几年后咱家搬去府城,就说是我去考功名。 到时候全家落户府城,如无意外,在你对上仇敌之前,就算有人查到柳树村,也不会怀疑咱们。” 林染笑笑:“等你去寻仇的时候,我若是还没有护卫林家的能力,那我全家就算是被你连累死了,也死得不冤。” 夕阳西下,灰突突的泥土屋里暗色已然降临,林染面色淡然,第一次在谢韵仪面前展露自己的野心。 谢韵仪微微仰着头,看着那双淡定自若的眼睛,只觉得面前的林染,整个都在发着光。 她穿着打了补丁的灰色麻布衣裳,因为在山里忙了一天,只用麻绳扎紧的发髻看起来有些凌乱。 分明是乡下姑娘的小麦色肌肤,脸颊还带着几分稚嫩,那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里,竟是睥睨天下的傲然。 18、第 18 章 谢韵仪突然低低的笑了,是了,她不是早就发现了么?林染是一块璞玉,迟早有一天会名扬天下。 “笑得跟个大傻子似的。”林染目露嫌弃,“不会针线就赶紧来学。你现在是村里穷人家的小媳妇,不是锦衣华服的大小姐了,家里屋外的事都得操持起来。” 谢韵仪撇嘴,她这两天已经学得够多的了。庖猪、洗衣裳、上山摘野菜、杀鸡斩蛇、砍柴、烧火…… 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 哦,衣裳不小心洗出一个小小的洞,还让林染鄙夷了一通…… 林染拿出剪刀,看一眼谢韵仪,对着布比划又比划,末了,朝厨屋大喊一声:“阿妈,帮忙裁衣服。” 林秀菊忙擦擦手,快步走出来:“你可别动手,上回好好的布,就差点叫你剪坏了。” 林染讪讪的放下剪刀。原身都不擅长的农家活,她更不行了。 谢韵仪捂住嘴,冲林染乐,眯着眼笑得像只得意的小狐狸。 原来,阿染也有不擅长的事呢! “阿妈,我做一身就够了。给阿染也做一身新的,阿染的旧衣裳改改我穿着就挺好。”谢韵仪对林秀菊说。语气诚恳,眼眸真挚,一副善解人意的乖巧样子。 林秀菊摇摇头:“她姑姑给你的,都给你做。” 谢韵仪温柔的笑:“穿着新衣裳干活缩手缩脚,以后家里挣了银钱,再给阿清做新衣裳吧。” 林秀菊看着谢韵仪又亲近了几分,笑着道,“那就你两一人一身,等天气凉了,家里攒了钱,再给阿清做身厚衣裳。” 林染不置可否,冬天来临前,她肯定要给家里人都添置几身新衣裳。 林秀菊只上下打量了谢韵仪几眼,就拿起剪刀熟练的裁布,“阿清还会长个子,裤腿留一截,过两年放下来还能穿。腰身缝宽一些,干活方便。” 裁好了布,林染和谢韵仪一人一根针,就着夕阳缝衣裳。 谢韵仪虽然从前没拿过针,学着林染的样,很快就缝得有模有样。 林秀菊抽空来瞅一眼,两人的针脚都不密实,缝线歪歪扭扭的,她也没说啥。 不影响穿就成。 很快,谢韵仪就能边缝边聊天了,“咱们明天上山挖陷阱去吧!野猪肯定不止一头。要是能抓到鹿,送到县里,一只能得至少三两银子。” 林染停下针:“山里有鹿,你有法子抓到?” 谢韵仪:“我得有弓箭才行。” 林染不说话了,脑子里问系统:“靠山吃山,这里打猎是合法的,你怎么没给我一把猎枪?” “扶贫也得发生产资料吧?良种、农具、牛、果树苗……你一样都没提供。” “你是新系统还是头一回做这个业务?脱贫方案要我自己想,扶助政策也没有。” “你瞅瞅,我这两天一会没闲着吧?还不是只能勉强糊口?打个野猪差点就没命了,我自己会制盐也不能往外卖呀。咱得遵守这里的律法不是?” “哎,我跟你说啊,这不是咱原来的人人平等,法治社会。你看你提供的米、面我都不敢拿出来吃。” “你是个好系统,但你不知道这里可不是勤劳、有知识就能脱贫的,还可能被杀人夺宝。” 【宿主积极主动脱贫致富,特奖励连弩一架。】 林染:…… 这系统还挺能听人劝的。 顿了顿,林染想起自己靠一根棍子打野猪,虎口震得出血,胳膊都要断了。 好大一个大傻子! 她向来平静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神情变化得飞快,谢韵仪好奇的问:“阿染想什么呢?” 林染长叹一口气,惆怅:“我以前就是什么都想着靠自己,才吃了那么多苦。” 这下轮到谢韵仪神色复杂了,阿染这意思是,以后要靠她? 天擦黑了,林春兰才从地里回来。 “鸟雀越来越多了,稻草人都不顶事。”她端着碗,喝着肉汤都皱着眉,“今儿还老有人去咱家地里瞅几眼,说后悔没跟着阿染一起担水。” 今儿大喜的日子,林春兰都盯着日头去地里守着,为何?别人家有积蓄,咬咬牙,买点粮也能熬,林家就靠着这粮填肚子了。 林染和谢韵仪对视一眼:“柳树村即使有眼红的,可能也不会对咱家的麦子下手,别村的可说不好。我跟阿清晚上去地里守着吧。” 明白了那股不对劲在哪,林春兰松了一口气,笑笑:“我跟你阿妈去守着就行了,用不着你们小两口。” 林染不容置疑:“我和阿清去。阿娘阿妈夜里眼神不好,真遇到偷麦贼,也抓不住人。” 林秀菊点点头,周边村子也差不多都是颗粒无收,保不齐就有人来偷:“明晚吧,就算偷,也得等麦子长好。最早也得要个十来天才能收。” 今晚是小两口的洞房花烛夜呢,怎么能去地里睡棚子。 林染:“明儿一早我和阿清还得进山,阿娘阿妈白日里把棚子给我们搭好。” 谢韵仪:…… 成亲当天进山,第二天一早继续进山,晚上睡地里。 怎么想,都该哭的!但是和阿染这个身怀大际遇的一起,又想笑。 剩下几块野猪肉,林染拿盐抹了:“肉放我们屋里,明儿带过去一起熏了。” 熏了一半的肉,林染拿回来时给林秀菊看了一眼,就拿回自己屋,放空间里了。 天气热,林染也不确定熏的肉会不会坏,放空间才是真正的保鲜。 林春兰和林秀菊都没意见,这两天吃的肉不少,熏了留着麦收下力气时吃。 简单擦洗完,各自回屋躺下。 前一秒,谢韵仪还在想,今晚是阿染和她成亲第一晚呢。 报了户籍,也请村里人来“吃饭”见证了,跟真正成亲没什么两样。 阿染说不喜欢女人,是不是因为阿染从未和女子亲近过呢……要不要…… 下一秒,累了,来日方长。 真的是太累了,尤其是躺下的时候,深深的疲倦席卷而来,手指头都不想动。 天蒙蒙亮,谢韵仪睡得正香,胳膊又被人推了推。 她半醒不醒,皱眉哼了声继续睡。 病刚好就上山,遇蛇打野猪,忙到凌晨才睡下,接着又是早早上山。好不容易昨晚睡个好觉,身体长久的亏耗在叫嚣,还要继续睡。 “该上山了。” 哼,晚一会怎么了?这会谁都别想把她从床上拔起来! “今天还得煮盐。” 呵,昨天都见过了,不稀奇。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给你连弩射鹿去。” 连什么?连弩! 谢韵仪蹭的坐起来,眼睛瞬间瞪大:“走!上山!” 19、第 19 章 早饭仍是林染煮的。 这幅身体好像不需要睡多久就精力充沛,她也不想吃阿娘阿妈煮的无油水早饭。 昨天拿油煎好的肉片,和茄子瓠瓜炖一炖,喷香不腻。麦粉粟米粥添了面粉,浓稠顺口。 “这两天吃得好,天天过年一样。”林春兰笑眯眯的看着谢韵仪,“自从阿清来咱们家,日子眼瞅着好过了。” 秀菊都告诉她了,阿清让了一身新衣裳给阿染。虽说是阿染姑姑给的布,阿清能主动提出来,就是心里想着阿染呢。 有她跟着阿染一起上山,两人有个照应,她们心里都放心不少。更何况,阿清还会制盐,往后家里可省了一大笔花销。 谢韵仪咽下嘴里的粥,害羞的瞄一眼林染,弯起嘴角,小声道:“都是阿染有本事。” 吃完饭,两人仍一人一个背篓上山。 谢韵仪今天走得格外快。 连弩啊! 梁国还没有连弩呢,不知道威力怎么样。 才进山,林染刚把两人背篓里的东西收进空间,谢韵仪就忍不住问:“连弩什么样的?阿染有几把?” 她暗自琢磨一路,上次打野猪,阿染没拿出来连弩,是不信任她,还是连弩威力小,猎野猪不够用? 林染嫌弃的睨她一眼:“收收你那垂涎的小眼神。” 系统给的是木质弩,只有几个易损耗的部位是铁制,看起来很像林染在博物馆见过的诸葛连弩。 原身没练过箭,林染试了试,自己准头也不行,递给谢韵仪:“就一把,你爱惜着用。” “这还用你说。”谢韵仪双手接过来,两眼放光的看着手里的宝贝,里里外外琢磨。 她打开箭匣查看,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理,惊叹,“真是巧思。” “走,咱们寻野猪,找鹿群去!”谢韵仪四下张望,跃跃欲试,“卖钱了给阿娘阿妈买布做新衣裳。” 猎鹿的诱惑不小。不过,林染一点不急,开了系统检测。 仍一边摘野菜,一边走。 刚从系统这得了好处,她在系统这里“靠勤劳致富”的朴实人设,绝不能动摇。 “别光惦记着鹿和野猪,野鸡兔子也是肉。” 正说着,林染眼前突然一亮,“花椒!” 谢韵仪:“这个能卖钱,权贵之家喜欢用它来调香!” 林染:“炖肉能去腥。” 谢韵仪立刻改口:“县里估计没人识货,不会有人花大价钱买。” 林染觑她一眼:“果实还是青的,下个月再来摘。” 谢韵仪看看四周,认真记下位置。 今天林染的收获格外大,一路往前,遇到了两棵桃树,三棵杏树,还有一片不小的板栗林。 可惜桃和杏早被鸟雀啄了,她和谢韵仪仔细寻找,也只得了十多个果子。 这就够两人高兴的了,多久没吃到果子了呢。 桃的个头不大,味道偏酸,但桃味浓郁。倒是杏子,又香又甜。 林染寻了几颗杏树苗、桃树苗放空间里,等下雨了,就在院子里种下。再将桃树上的桃胶都摘下来,她就是来山里打秋风的,见啥薅啥。 板栗现在还是花期,不是系统提醒,林染压根不认识。 林染认真记下了板栗的位置。 就算官府不减税,家里没粮了,她其它的赚钱计划全都失败,有了这片板栗林,就不会饿肚子。 林染正高兴着,谢韵仪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做个禁声的手势,眼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 林染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一头成年麂鹿。正仰着头,耳朵一动一动,边听着林子里的动静,边吃一丛灌木上的叶子。 谢韵仪示意林染蹲下,她缓慢的抬起连弩对准麂鹿。 林染心里默念一百遍:“这里的野生动物多,猎鹿不违法。她猎一群,也不会对山林的生态造成影响”。 好半晌,谢韵仪仍保持着射击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肃着小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的猎物,全神贯注,呼吸都似乎停了。 林染被她紧张的状态影响,下意识的跟着屏住呼吸。 直到麋鹿抬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谢韵仪瞬间扣动扳机。 一击即中。 麋鹿倒下,抽搐两下,不动了。 两人解下碍事的背篓,飞快的跑到麋鹿身边。 林染惊讶:“神箭手啊!” 谢韵仪得意的看过来,“这驽真好用,不过,我就是用弓箭,也能射中。” 这么容易寻到鹿,是巧合,太幸运了,还是阿染的本事? “我先收起来,天色还早,正好去县里卖了。”林染心里对麋鹿说声对不住啦,谁叫你生得不是被保护的时候呢。 林染喜滋滋的蹲下,手指还未触到麋鹿。 【滴……滴……狼来了,狼来了!前面后面左边右边全是狼!】 报警声急切尖锐,机械音忧心忡忡。 林染猛地站起来,一把拽住谢韵仪拉到自己身边,神色凝重:“小心,有狼!” 她们被狼群悄无声息的包围了! 这是一片灌木区,周围的树都不够高大,能躲避狼群攻击的树在十米开外。 要突破狼群的封锁,爬到树上,根本不可能。 “一共八头。”谢韵仪脸色一白,飞快的说,“阿染,一会往右退,退到那边爬上树,我掩护你。” 狼群一步一步缩小范围,绿幽幽的眼睛闪着冷酷的凶光,林染头皮发麻,胸口剧烈起伏:“我不会爬树。我掩护你,你到树上去。” 她自己能进空间,但不清楚能不能带谢韵仪进去。除了那几条鱼,她没带过活物进去。 脑子里越急,林染越不能确定,那几条鱼是带进空间就死了,还是从空间出来摔死的。 “不行,狼群不是野猪,它们会协作,前后左右夹击,你一个人不是对手。”谢韵仪猛咬舌尖,用力握紧连弩,稳住颤抖的手臂。 她恶狠狠地盯着狼群,“要死一起死!” 林染双手握着木棍,曲起身,死死盯着面前的狼群:“后背交给你了,记住时刻挨在我身边。” 20、第 20 章 狼群仍在慢慢靠近,林染厉声道:“射!先下手为强。” 谢韵仪双眼冰冷,后背紧紧贴着林染,真正拼命的时候,她反而瞬间冷静下来。 刚才射杀麋鹿,已经让她知道了手上这把连弩的威力。用不着瞄准脖子,只要射中狼的脑袋,狼必死无疑。 几乎是她扣动扳机的刹那间,四头狼从不同方向凶狠的扑了过来。 狼群悄悄追踪了这头麋鹿两个山头,眼看就要得手,被林染和谢韵仪抢先射杀了。 它们肺都要气炸了,恨不得立刻咬死这两个,敢跟它们抢夺猎物的人。 “嗖”“嗖”,箭支射入骨肉的两声响起,一头狼以扑起的姿势倒了下去。 另一头只差一步,就要扑到谢韵仪身上,谢韵仪几乎闻到了狰狞狼嘴里充满血腥的恶臭。 她稳稳的抬着手,时间在这一刹那似乎慢了下来,连接扣动扳机,利箭一前一后狠狠钉进张大的狼嘴。 跃起的狼被箭矢的力道带着往后跌下,后挫力震动谢韵仪的肩膀,她脚尖死死扣住地,不让自己撞到林染身上。 林染这边,能将野猪砸懵的力道狠狠横扫过去。两头同时扑过来的狼,狼头和狼身撞到木棍,“碰”“碰”两声,重重的砸在地上,不动了。 形势瞬间逆转。 狼群有了退缩之意,林染沉声道:“继续射,一头也不能放过。” 谢韵仪立刻懂了她的担忧,也不管是不是瞄准了,连接扣动扳机。 林染看准情况,立刻举着木棍冲出去,几乎是同时谢韵仪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林染去追那头腿上中了一箭,还能逃跑的。谢韵仪追的那头,是没中箭的头狼。 另外两头,一死一伤,伤的部位在腹部,跑不远,逃走了也不一定能活。 半分钟后,两人隔着二百米的距离,急促喘息着,相视而笑。 谢韵仪搬起一块石头,狠狠的砸在狼头上,确认狼死得透透的了,一手拖住狼腿,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顺便收回掉在地上的箭支。 林染将死狼收回空间,大声问:“哪里伤到了?” 谢韵仪头都不抬:“先把狼收了,找箭。” 林染找到腹部中箭,倒在地上垂死挣扎的那头狼,补上一棍子,将麋鹿和另五头死狼都收到空间,再去帮谢韵仪找箭。 所有箭支都清洗干净,收回箭匣,谢韵仪满意的笑了,一双眼睛簇满了星光:“我和阿染是同生共死,交互后背,配合默契的生死之交了。” 林染微微笑:“再不治伤,要瘸了。” 谢韵仪解开小腿上的绑绳,提起裤脚,皱着一张小脸,疼得直抽气:“大腿这里被树枝划伤了,脚上好像踩到了一块尖尖的石头上,疼死了。” 林染看过去,雪白的腿上,几道刺目的红迹,针刺般出现点点细小的血珠,脚心破了一块皮。 伤口不严重,但疼。 林染拿出医疗箱,碘伏消毒,干净的纱布松松的藏绕一圈,固定住:“伤口不要沾水,不能碰到脏东西,结痂了再活动。” 林染背对着小姑娘蹲下:“我背你下山。” 谢韵仪灿然一笑,背篓背一个,提一个,毫不犹豫的趴上坚实的脊背:“阿染,刚才你怕不怕?” 林染:“你不怕?” 谢韵仪纤细的双臂圈着林染的脖子,温热的气息吐在浅麦色的耳边:“刚开始是怕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狼呢。但是想到和阿染在一起,又不怕了。” 顿了顿,她轻轻的笑了起来:“不是不怕死,是觉得在阿染身边就不会死。” 林染语气淡淡的:“嗯,不会让你死。” * 林染一手拖着狼,一手扶着一瘸一拐的谢韵仪,刚走到村口,就听到了林朝霞独特的尖利骂声。 “缺心烂肺,不是人的东西,麦子没成熟就偷!要死的东西,阎王爷催上路,就差这一口饱饭啊?” “差这一口,赶紧喂嘴里,赶着去投胎的腌臜货!母树怎么结了这种害人的东西!” “偷奸耍滑的懒货,大半夜不睡偷麦子,怎么没一头撞田埂上撞死!” “……” “啊!阿染,你们遇到狼了!” 最后这一声格外尖利响亮,林染敢保证,全村都听见了。 林朝霞快步走过来,急声问:“阿清怎么了?伤得重不重?阿染呢,有没有受伤?” 林染忙道:“姑姑别担心,人没事,阿清只是脚心破了皮。” 林朝霞拍拍胸脯,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那阵后怕才过去,狠狠剜林染一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上山了?” 几步路的功夫,刚才还不见人影的小山村里,处处都在拐出人来,林家门前顿时人声鼎沸。 “遇到狼了!我就说这山里有狼!” “阿清这是哪受伤了?没被狼咬着吧?” “阿染厉害啊!狼都能打了!” “还好是遇到一只狼,这要是一群,老天奶!想都不敢想!阿染,你日后还进山不?” “这狼不会下山吧?旱成这样,深山里头怕是也缺食,狼才出来了。” 急忙跑过来的村长柳春生皱起眉:“你们遇到了几只狼?狼这东西记仇。” 林染这个天生力大的除外,留在村里的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可禁不住狼群报复。 林染露出一副庆幸的表情来:“就这一只,多的我们也不敢打啊。它追着我们跑,阿清踩到石头尖上伤了脚。” 谢韵仪白着脸,想着当时的惊吓,迅速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来,声音都在抖:“差、差一点就咬到我了,阿染拿棍子拼命打。” 柳春生点点头:“那还好,狼都是成群活动,这匹应该是被赶出来的孤狼。” 不过,她还是嘱咐道:“你们若是再进山,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往深了去。” 林染猛点头,也是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不会,不会,绝对不敢往深了去,太吓人了!这狼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见人就扑着咬。” 林朝霞接过林染手里的狼往家里拖,大伙伸长脖子看,狼身上没有伤口,看来是活生生叫阿染拿棍子打死的。 “也就是阿染力气大,这要换了别人,一棍子打不死,不得被咬啊?” “阿染胆子也大,换了我,早就吓懵了。” “我倒是不怕,在军里那几年,人都杀过,怎么会怕狼。不过,我这一条胳膊没了的,遇到狼,手里没有长刀,也是被狼吃的份。” “可不是么?咱们年轻的时候倒也能打狼,现在?安安生生多活两年吧。” 热闹看完,村人三三两两的离去。 林染瞅了自己房间一眼,床板都没了。她扶着谢韵仪到阿娘阿妈的床边坐下,对林朝霞道:“我去县里卖狼,麻烦姑姑看着点阿清。” 谢韵仪:“我自己可以的。” 林朝霞:“用不着你交代,快去快回,宁可少点银钱,早些回来。” 她没说叫女儿陪着林染一起去的话,林染推着一头狼,哪个不长眼的敢劫她? 林染背着背篓,借姑姑家的板车去县城,天黑透才回来。 50-60 第51章 我跟阿染的孩子,何时出生? 谢韵仪惊讶的瞪大眼,上下打量易天赐,感叹:“你活得可真不容易。” 林染冷冷的哼声:“故事老套至极。才被劈四十八次?离九九八十一难还差好多次呢。我看你现在就该出去,被雷劈一劈。” 呵,真被雷劈这么多次,早成焦炭了。 话音刚落,外头平地一声惊雷。 谢韵仪惊呆。 易天赐身子一抖,真哭了:“阿染姐姐,我说的都是真话,你相信我,呜呜呜……” 林染呆了呆,疑惑的问系统:“刚才你劈的。” 【并没有。此间正常能量碰撞。】 “统,接下来,你根据她的心跳和微表情,分析下她是在说真话,还是有所隐瞒。这个能力,你有的吧? 我遇到弄虚作假,搞封建迷信,可能会骗得我一穷二白倒欠债的骗子了,你得管吧?” 【没问题!】 林染还没开始问,谢韵仪回过神来,立刻道:“你以母树发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话。” 易天赐眼前一亮,飞快的抹一把眼泪:“我易天赐,向母树虔诚的发誓,我对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说的话,句句属实。” “这下你们能相信我了吧?”易天赐水润润的眼睛看着谢韵仪,看起来乖巧极了。 她以往发誓必定遭雷劈,这次头顶无事发生,阿清姐姐果然气运非凡! “你跟着我们,对我们有什么影响?”林染漫不经心的说,“你最好不要有任何隐瞒。” 易天赐眨巴下眼:“我只是躲在你们的气运之下,影响不到你们。” 林染继续问:“你这个跟着我们,是多近?得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你以后的吃喝,包括很多事,都得经过我们来安排?” 易天赐激动的点头:“阿染姐姐真聪明,你们就当养了个小丫头就好。放心,我有银子,我给你们银子。我吃得不多,事很少,一个月花不了二十两银子。” 她自己给自己买碗白米饭,十有八九咬中石子,给嘴巴划伤了。穿上新衣裳没多久,不是被划了,就是被泼一身脏污,顺带受个伤。 谢韵仪敲桌子,沉着脸:“一座房子里的不同房间?还是必须得要在一个房间里呆着?” “必须”两个字加重了语气,最后一句话说得阴恻恻的。 感受到危险,求生欲上线,易天赐立刻回答:“一座房子里的不同房间就行!我知道你们俩是天作的姻缘。你们放心,不该看的,不该听的,我都懂。我会当一个懂事的瞎子和聋子。” 谢韵仪的脸色,由阴转不太阴:“算你懂事。” 留下她也好,都不用夜袭耍赖,阿染就肯定还和她住一个房间! 易家底蕴深厚,阿染若有什么事,勉强也是一个助力。 林染沉吟片刻:“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易天赐小心翼翼:“跟一辈子可以吗?” 林染:“……你最好早点找到其它方法。” 系统没显示易天赐说谎。 除了系统和母树,易天赐,是她来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三个,超自然现象。 易天赐猛猛点头,笑开了花:“我会努力的。” 吃完饭,林染赶着小栗子回文昌巷子。 租的房子要先里里外外再打扫一遍,日用要出去置办,尤其是厨屋的用具,要买一套全新的回来。 才进院子,关上门,谢韵仪就拉住易天赐,神色凝重:“你发誓,永远不会背叛我和阿染,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我和阿染的事,也不许将我和阿染的事,对任何人讲。” 易天赐眼睛晶亮,立刻十指相扣,放至胸前,垂眼发誓:“我易天赐,向母树虔诚的起誓:永远不会背叛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不会做任何对不起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的事,也不会将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的事,对任何人讲。” 发誓完*,她抬起眼,高兴得蹦了起来,哈哈大笑。 又没雷劈她!哈哈哈哈! 林染扔给小疯子一块布巾,指着西边靠院门的厢房:“你住那间,给屋子里打扫干净。有什么要买的,拿纸记下来给我。” 易天赐放下背篓,欢快的跑到井边提水。 她年纪不大,看着瘦瘦小小,胳膊倒是有劲。轻轻松松就提上来一桶水,笑着说:“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都休息,我来收拾。” 哈哈哈哈,提水没掉井里! 林染:“院子和西厢房交给你,我们住的主屋,没叫你,你不要进。” 易天赐重重点头,笑嘻嘻道:“我懂,我懂。” 林染不懂,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到底在懂什么,笑得奇奇怪怪的。 易天赐干活利落又积极,兴高采烈的跑来跑去,看得谢韵仪都弯起唇角,感叹:“年轻真好啊。” 林染:“你七老八十了?” 谢韵仪:“我说的是那股高兴的劲儿,你看她洗茅厕都这么开心!” 说到这里,两人齐齐陷入沉思。 谢韵仪想了想:“要不,咱还是把她赶出去吧!” 林染:“行。” 谢韵仪握拳:“算了,她要是不识相,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林染招招手,易天赐小跑着过来:“阿染姐姐?” 林染递给她一沓草纸:“以后在家里,更衣用这些纸擦拭,不用厕筹。” 易天赐毫不犹豫的接过:“谢谢阿染姐姐。” 谢韵仪惊讶:“你一个读书人,不觉得纸用在茅厕,不……不尊重?” 易天赐咧嘴笑:“在我这里,除了生死,没有大事。” 谢韵仪拍拍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你小小一个,看得还挺通透。” 易天赐弯着眉眼:“差点就死了的次数太多,就能通透了。” 房子本来就算干净,三个人干活,很快就洁净一新。 林染赶着小栗子出门。 别看易天赐上午还跟乞丐似的,这也是个讲究的,要买的东西可不少。 竹席、被单、面巾、木盆、木桶、床单被单、蒲扇、布巾、澡豆、牙粉、牙刷、三双布鞋,十套衣裳……记了满满一张纸。 简直就是要给她所有的生活用品,全部来一套。 林染和谢韵仪要买的倒是不多,主要是厨屋烧饭用的陶釜蒸笼碗筷铲子勺子,菜刀砧板,油盐,米面,还有晚上要吃的菜。 空间不能叫易天赐知道,林染和谢韵仪也不想吃外头的饭菜。 出去一趟,板车装得满满当当。 易天赐的五十两银子,花去十二两,她高兴得热泪盈眶。 她被竹席划伤过后背,被木盆砸过脚,被衣裳勒过脖子,被布鞋里的针扎过脚,被纸划伤过手…… 谢韵仪听着她的故事,喟然长叹:“世界上,居然有你这样的倒霉蛋!” 易天赐双眼红红的看着她:“还好有你们的存在。” 她只怜惜了自己几息,又恢复到乐呵呵的模样:“我可以在厨屋帮忙吗?” 谢韵仪立刻道:“你被刀切过手,被陶釜里的汤水烫过,被陶碗划伤过嘴唇,被火烧着过,掉进水缸差点溺死……” 易天赐连连点头:“阿清姐姐说的都有。” 林染瞄一眼这可怜娃,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命大! 回到家,驴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易天赐收拾自己房间,林染和谢韵仪洗干净厨屋的用具,就开始切菜做饭。 易天赐很快“噔噔噔”跑出来,跃跃欲试:“我做什么?” 谢韵仪叫她洗米煮粥,她自己舀水和面,林染切酸菜剁肉,一会蒸包子。 “你家在哪?”林染随口问道。 易天赐一脸虔诚的舀稻米:“许州府。” 谢韵仪揉着面:“你一个人来的?你是许州府人,怎么来云州府考秀才?” 易天赐双眼亮晶晶的打火:“有两个仆人跟着一起来的,到了云州府,我就叫她们回去了。跟着我,她们也容易倒霉。我户籍落在云州府,童生也是来云州府考的。” 林染:“你八岁就中童生了,后面来过云州府么?” “我家人算到我活命的机会在云州,才给我户籍落在云州。” 火点燃了,她扭头看一眼林染和谢韵仪,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委屈,“四年前,她们又算到机遇是考取功名,我来中了童生,之后就年年都来考,也是等你们。 第一年摔伤了腿,第二年胳膊折了,去年好不容易进了考场,肚子坏了,一直往茅厕跑。 你们不知道,今年在官道等到你们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官道?”谢韵仪疑惑,“没看见你啊?” 易天赐坐在火塘的小凳子上,眼神躲闪,不好意思的说:“我是那个瘸腿书生……” 林染看一眼她的眼睛:“是有点眼熟。” “后来我追到云来客栈,扮成算命的,想引你们出来。”易天赐双手托腮,懊恼不已,“结果一直被人围着,不光没和你们说上话,晚饭都没吃成。” “不过,好在我打听清楚了,你们今天要看房。三处院子选一处,我算了个卦,就来门口等着了。”她笑嘻嘻道,“这次,我决定直接表明心意,果然叫我赌对了。” 林染调好了馅,从谢韵仪手里接过面剂子,用手腕处按下一圈,就是一个包子皮。 她熟练的包着包子,嘴巴也不闲着:“你那不叫表明心意,是硬碰瓷。” 易天赐笑:“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姐姐们同意收留我了。我也总算是苦尽甘来,不再时时为小命发愁。” 天热,包子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发起来。正好稻米粥煮好,林染拿布巾覆住陶釜两边的耳朵,将陶釜放在一边凉快。 两个灶孔,一个蒸包子,一个林染用来炒菜。 火烧起来,本就矮小的厨屋里又闷又热,谢韵仪回屋拿几个菜瓜和黄瓜出来。 打井水洗干净,拿过来喂林染,给她降降温。 今年雨水充足,柳树村日常吃的菜蔬,除了葵菜萝卜,蔓菁冬瓜瓠瓜茄子也都种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地里的活计轻,还特意种了一分地的菜瓜和一分地的黄瓜。家里吃的肉多油水足,这两生啃解腻。 林染和谢韵仪每天早晚,都去地里转一圈,看着菜瓜和黄瓜的个头差不多,就摘下来。 这种摘了,洗洗就能啃的菜,种在地里的只有林家一家。其余人家都是种几株在院子里,给孩子们解解馋。 没办法,孩子们就算一日三餐吃饱了,玩一会就又饿了。做完力所能及的家事,她们除了疯玩,就是寻各种吃的。 从草叶里抽嫩毛毡、在刺丛里撇脆脆的刺梗茎,满山坡找红彤彤的覆盆子…… 路过萝卜地,都会拔几个起来,用叶子擦干净土就啃。看见地里的菜瓜和黄瓜,真会忍不住动手。 因此,两分地的菜瓜和黄瓜,林染和谢韵仪能摘走的,也不多。来的路上天天吃,就剩下这么一篮子。 林染抄着锅铲,歪头,就着谢韵仪的手,三口就能啃完一个黄瓜。 不是林染的嘴大,是这没经过两千年培育的黄瓜,真的小,但味儿也是真不错。 菜瓜等不到皮黄就得摘下来,不怎么甜,跟吃黄瓜似的,还有淡淡的苦涩味。不过,吃完口齿留香,谢韵仪格外喜欢。 易天赐看她们吃得香,见还有不少个,伸手讨要:“我也尝尝。” 谢韵仪:“明天去市集买了给你吃。” 这都是她亲手摘的,才不给外人吃! 蔓菁肉丝炒完,林染给肉骨头焯水,放切成块的莲藕和姜丝进去炖。 等包子蒸好,她将蒸笼抱到一边,就着陶釜里的开水给鸡块过一遍水。 然后另拿一个陶釜,将鸡油煸出油脂,放鸡块进去炒得油亮金黄,和芋头姜末一起炖。 易天赐欢喜的瞪大眼,言不由衷:“你们不用为我,特意准备这么多好吃的,天这么热……” 谢韵仪斜她一眼,冷酷的用上了林染常说的那句话:“少自作多情,这是我们日常吃的。顶多就是每样随手多烧点,捎带上你的饭菜。” 易天赐挠挠头:“天这么热,咱们烧这么多,放明天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林染:“晚饭吃酸菜肉包子,稻米粥和蔓菁肉丝。鸡和骨头慢慢炖着,我和阿清晚上当宵夜吃,你吃不吃?” 易天赐:“吃!” 包子捡出来端饭桌上,一人一碗稻米粥。 易天赐学着谢韵仪和林染的样,一手拿包子,一手拿勺子,将蔓菁肉丝舀进稻米粥。 咬一口包子,酸香可口,易天赐瞪大了眼:“真好吃!生津开胃,夏天吃最好不过。” 包子是前两月风靡许州府的吃食,似乎是几天之间,不光各家食铺卖起了包子,不少人家的饭桌上,麦饼也变成了包子。 包子是新鲜吃法,松软可口,能包肉包菜,一锅能蒸不少。跟一个个煎麦饼或是做面汤,再烧菜比起来,大家都愿意蒸包子。 易天赐吃过各种馅的包子,这还是头一次吃到如此鲜酸开胃的。 再舀一口菜肉稻米粥,层次分明,滋味丰富。 “跟着你俩真好!”易天赐再次发出感慨。 不用时时警惕各种突发状况,能一心一意享受美食的感觉真好! 谢韵仪啃着包子,看一眼林染,问易天赐:“你是怎么确定,我俩就是你要找的人的?” 易天赐吃得两颊鼓鼓的,口齿不清:“握凭感觉,看你们系。” 林染漫不经心:“感觉不会错么?” 易天赐咽下嘴里的食物,眉眼里现出几分得意:“我的感觉若是会出错,老天就不会追着我劈了。” “不会错的。”她看着两人笑,“我见过你们后,就算过了。我的卦牌,没办法算出你俩的事。” 林染:“什么叫没办法算出我俩的事?你现在算给我们看看。” 易天赐拿布巾擦擦嘴,“噔噔噔”跑回她的屋子。没多会,她抱着一个卦筒跑回来:“这是我们易家的传家宝之一。” 谢韵仪看过去,那卦筒通体墨绿,筒外刻着奇怪的笔画。 不是金文籀文,也不是大篆小篆,看起来像是随意刻画,但细看又觉得玄妙无穷,深不可测。 玉筒里装着颜色一致的翠玉扁牌,绿如春水,晶莹剔透。 她从前见过的那么多奇珍异宝,在这套玉筒和玉牌面前,都要相形见绌。 不是说那些奇珍异宝不够珍贵华美,而是这套卦牌,像是带着久远时间沉淀出来的古朴神秘。只看一眼就知道,寻常俗物不能与它相提并论。 “算什么?”易天赐兴奋的问。 谢韵仪斜一眼林染:“我跟阿染的孩子,何时出生?” 林染面无表情的睨她一眼,淡淡道:“就算这个吧。” 易天赐盘腿坐下,闭上眼,神色庄重,嘴里念念有词,看起来还真有几分高人的气质韵味。 林染和谢韵仪紧紧盯着她。 突然,易天赐睁开眼,猛喝一声:“起!” 她眸中分明没有焦距,胳膊纹丝不动,手中的卦筒却剧烈的摇晃起来。翠玉相击,细细密密的“叮叮铃铃”声涌入耳膜,激得人心口一紧。 “铛铛铛铛”,翠玉牌从玉筒中冲出来,撒了一地。 林染神色一凝,问系统:“你能用科学的范畴,解释这种现象么?” 【科学只能解释科学。】 林染:…… 那就是真玄学了! 唔,跟母树能结孩子相比,眼前的事,倒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半晌,易天赐的视线渐渐聚拢,见此,毫不意外。 她一一收拢起翠玉牌,拿干净的白布细细擦拭,再放进玉筒里:“我给你们算过三次,分开算,合起来一起算,每次都是这样的情况。” 她站起来,擦擦额头上的汗,将玉筒随意放在桌边:“除了我自己,我算不大准。我甚至给女皇陛下和女君陛下都算过,只有你俩,是我无法测算的。” 林染抬眼看她:“这样卜算,对你有伤害?” 小姑娘面上的红润不见了,眸中憔悴,脸色苍白。就这么短短两分钟,她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身上的衣裳湿透了,乌黑油亮的发色看起来都黯淡了不少。 “你先去换身衣服。”林染沉着脸说,“以后我们叫你做什么,若是对你的身体有损,你要直说。” “嗯。”易天赐甜甜的笑,“没关系的,我平时卜算很容易。只有相干的气运极大,或是像你们这样,我算不了,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她抱着玉筒,慢慢走回去换衣裳。 谢韵仪突然没了胃口:“咱们是不是得对她好点?她看起来好惨的样子。” 林染淡淡的“嗯”了声,继续啃包子。 易天赐换了衣裳回来,又是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我刚算了一卦,虽说没成功吧,但是,肚子好饿,我多吃点没事吧?” 谢韵仪抬抬下巴,点点桌上的吃食:“敞开了吃!” 林染拿一个包子递给她,漫不经心的问,“你之前说,算到我们会租下这里,怎么算的?” 易天赐伸手接过,啊呜一大口:“算的狗子……狗子晚上睡哪。” 她像是急需食物补充元气,狼吞虎咽起来,一点没有刚才吃饭时的礼仪。 林染淡淡的“哦”一声,继续啃包子:“你慢点吃,没人抢。” 谢韵仪把菜盘子,往易天赐面前推了推。 “狗子和你们关系亲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才能算出来。” 易天赐想了想,认真道,“你们不用为我刚才的样子内疚,我能跟着你们,我的命运就已经变了,说不定能活到而立之年呢!” 林染慢慢皱起眉:“三十岁?” 易天赐说起生死不见一点伤心:“我们易家人,特别容易横死。全族都出手相护,我才没早夭。” 谢韵仪神色凝重:“为什么?” 易天赐指指头顶:“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泄露天机者,皆不得寿寝正终。我们易家,只有毫无卜算天赋的人,才会跟常人一样生老病死。” 林染冷冷道:“你们不能不算?算到未来又如何?人活在当下,脚踏实地,问心无愧,有什么好算的。” 易天赐怔了怔,渐渐的,神色郑重,她站起来朝林染拱拱手:“谢谢阿染姐姐关心。但,这是我们易家的使命,虽死不敢忘!” “好了好了。”谢韵仪见气氛僵了起来,忙拿起一个包子塞易天赐手里,“吃饭吃饭,再慢点,没你的份了。” “啊,怎么少了这么多!”易天赐看向桌面,惊道,“我才出去这么一会!” 她立刻大口大口的啃包子,看起来气势汹汹的,和刚才说到生死时的淡然,完全是两个模样。 她小小一个,竟然也还真能吃! 谢韵仪吃了两个包子,一碗粥,放下筷子,笑眯眯的看着林染吃饭。 余光也关注着易天赐,见这姑娘吃完四个包子,又去拿第五个,她迟疑半晌,问:“这样的包子,你平时能吃多少?” 易天赐嘴巴忙着,手指比划一个五。 谢韵仪:…… 谢韵仪木着脸,看着这姑娘,吃完八个包子才停手。 能吃代表气力大,又是一个力气大的! 她还这么小,就能吃得下八个包子! 等她长大了,定是能一棍打碎石头! 等易天赐发现,她停下了,林染还在慢条斯理吃饭的时候,她简直要高兴得跳起来:“我终于不是家里吃得最多的了!” 谢韵仪冷冷的睨她:“能吃有什么不好?有本事的人才能吃!” “对对对!”易天赐猛猛点头,乐得见牙不见眼,“和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在一起,好开心啊!” 她从前没少因为吃得多,被人嘲笑! “以后你跟着我学烧饭。”林染看她一眼,“你阿清姐姐是大小姐的身子,干不来厨屋的活。” 谢韵仪不服气:“我烧火烧得好!” 林染毫不在意的“哦”了声。 易天赐左瞄右瞄,偷偷往谢韵仪身边挪了挪。 阿清姐姐现在,看她多了几分怜惜,阿染姐姐……看起来就不好惹。 林染吃完,易天赐十分有眼力劲的站起来:“我洗碗,都不许跟我抢!” 谢韵仪啧啧:“这世上,还有喜欢洗碗的人?” 易天赐立刻道:“阿染姐姐烧饭辛苦,阿清姐姐不合适做这些粗活,都交给我!” 林染将蒸笼搬到井边,和易天赐一起洗碗。 让这姑娘一个人干,她觉得自己在使唤童工。 谢韵仪也没闲着,她给灶膛里添一把柴,去喂小栗子和黑云黑羽。 易天赐洗完碗,跑过去自我介绍:“我是你们的三主人,以后咱们要一起生活很多年,和睦相处好吗?”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黑云黑羽弓起身子,龇牙。 “黑云黑羽,坐下。”谢韵仪喊一声,从厨屋出来,对易天赐道,“它俩只认我和阿染,你别摸。” “你去摸小栗子。”谢韵仪摸摸小栗子的脖子,“小栗子傻,你喂她几次豆子,她就愿意亲近你。” 易天赐的视线,恋恋不舍的从黑云黑羽身上挪开:“不急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至少,刚才它俩都没扑过来咬她。 谢韵仪拿来一把黄豆,放易天赐手里。 易天赐双手捧着,欢欢喜喜的放小栗子嘴边。 “好可爱!哈哈哈哈哈!”易天赐笑得高兴极了,“它吃我手里的黄豆,它不咬我。” 谢韵仪嫌弃的揉小姑娘的脑袋:“你能不能别这么傻乎乎的!我告诉你啊,你只许傻今天一天。若是跟我们出门还这样傻笑,你就等着我揍你。” 易天赐乐呵呵的笑。 阿清姐姐就算是随口威胁她,也没说不要她了! 卧房里熏上艾草,三个夜猫子,一人一把蒲扇,在厅堂讨论文章。 易天赐年纪不大,学识扎实得很,见解天马行空,丝毫不被约束。 她很快发现,谢韵仪功底比她还强。文章沉稳周全,逻辑紧密,环环相扣,像是大儒亲手带出来的关门弟子。 而林染,虽然基础弱,但解决问题的方法,巧妙极了。 三人学习小组唇枪舌战,锋芒毕现的讨论问题,都觉得自己获益匪浅。 溜达鸡霸道的香味传来,林染停下学习,去厨屋舀肉吃。 她早发现了,自己即便不干体力活,能量也消耗得特别快。吃菜占肚子,不如多吃肉。 谢韵仪挑炖得软烂的莲藕和芋头吃,再舀半碗鸡汤喝。 易天赐则是先舀鸡肉炖芋头,连汤一起吃完,再来一碗骨头炖莲藕。 三人都吃出了一身汗,又烧水兑温,洗完澡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林染起床烧早饭。 “阿染姐姐早。”易天赐比她起得还早,这会已经在厨屋,蒸上了林染睡前揉的馍馍。 “另一个陶釜里烧着水。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早上用热水洗漱吗?”易天赐笑吟吟的问,“你们要是不用,我就拿来洗头发了。” 林染看向她那一头及膝长发,今天好像又恢复了乌黑亮泽。视线上移,脸色也好看了。 “你这头发,是不能剪么?”林染问。 梁国不流行短发,但孩子们的头发,会剪成小揪揪。大人的头发太长了也会剪,不然洗半天,又麻烦,又洗不干净。 易天赐眼睛一亮,她飞快的跑进厨屋,拿了刀出来,期待道:“昨天忘记买剪刀了,阿染姐姐凑合着用菜刀?你放心,我一会给菜刀刷三遍,保证洗干净!” 昨天在厨屋,看阿染姐姐做饭,她就知道了。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一样,都是讲究的。 林染嘴角抽了抽,转身回卧房:“我那有剪刀。” 及膝的长发,剪到齐腰,易天赐甩甩脑袋,开开心心:“谢谢阿染姐姐。” 谢韵仪打着哈欠出来,眼睛一瞪:“阿染,我也要剪头发。” 林染:“不是上个月才给你剪过?” 谢韵仪哼声:“你也说是上个月了。” 林染拿起剪刀,比划长度:“剪多少?” “这么多。”谢韵仪拇指食指分开,比划出一丁点的长度,一点不心虚,“主要是修剪下开叉的发尾。” 林染瞥她一眼:“你头发好,哪来的开叉的?” 谢韵仪转过身,将脑袋怼到林染眼前,理直气壮:“你仔细看。” 林染随意扒拉两下,象征性的剪两刀:“好了。” 谢韵仪满意的去刷牙洗脸。 易天赐早有眼色的跑进厨屋,热昨晚没吃完的宵夜。 吃完饭,三人一起去报名。 拿完考牌,边闲逛,边熟悉路线。 “午饭咱们在外头吃吧,天太热,在厨屋烧三顿饭,阿染太辛苦了。”谢韵仪瞪一眼易天赐,要是没她在,她和阿染,吃空间存的食物就够了。 易天赐觉察到危险视线,朝她露出个乖巧的笑:“我很快就能学会烧饭了,以后我烧饭给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吃,阿清姐姐再不用担心阿染姐姐辛苦。” 谢韵仪皱起眉,喃喃自语:“听起来都是好话,我怎么觉着,有哪里不对劲呢。” 林染:“因为是茶言茶语。” 易天赐睁着大眼睛,好奇的问:“什么是茶言茶语?” 林染:“你是天然良茶,你只需要知道,有人跟你说话感觉很像,你就远离她。” “阿清你刚才的感觉,就是听到了茶言茶语。”林染揉揉易天赐的脑袋,“除了这个天然良茶,其她人说话让你有这种感觉,你就上力气和手段。” 谢韵仪和易天赐,四眼懵圈,齐齐敬佩:“阿染/阿染姐姐说得好有道理。” 虽然两人都听不懂,她到底在说啥。 太阳当空,光线落在人脸上,跟针扎似的。 谢韵仪用手掌给自己扇风,四下张望,寻卖糖水的铺子。 她想喝凉凉的蜂蜜水、绿豆汤,吃解暑的栗子糕。甚至想进空间,凉爽着就到家了! 林染拐进杂货铺,买两把团扇,给谢韵仪和易天赐。她嫌团扇风太小,自己摇一把大蒲扇。 易天赐看看林染手里的蒲扇,又瞅瞅谢韵仪的团扇,狗腿的先给谢韵仪扇几下,再给自己扇几下。 应该不是错觉,阿清姐姐时不时看她的眼神,就很危险,像是后悔让她留下了! “这阵子闷热,咱们得先适应。”林染走进一家热闹的茶楼,“心安勿躁,考棚里更热。” 谢韵仪忿忿:“谁规定的秀才试考期,热死人了!” 易天赐凑近她,小声道:”五百年前的女王陛下。” 谢韵仪放慢了扇扇子的速度:“原来是女皇陛下对学子的考验。” 易天赐:“但确实不合理啊,这不是硬吃苦么?” “女皇陛下的做法,自有深意。”谢韵仪拿团扇敲她,“你不懂,别瞎说。” 林染哼声,提点易天赐:“你阿清姐姐是女皇陛下的忠实迷妹,你能说她本人不好,不能说女皇陛下半句不是。” 谢韵仪斜一眼林染,骄傲的抬起下巴:“错了!也不能说我不好。” 三人说笑着找了一圈,竟然没找到一个空桌。 林染诧异的四下张望,这茶楼确实建得不错,全木制的两层楼。桌椅都用的好木头,在府城也是很气派的铺子了。 但,也不至于,这么热的天,满座吧! “应该是有文会之类的。”谢韵仪道,“看起来都是学子,而且她们之中,很多人应该都相互认识。” 易天赐:“难怪这么热闹!” 她摩拳擦掌:“咱们也参加啊!我要是赚了银子,请你们去香满楼吃饭。” 顿了顿,她收起面上的兴奋之色,脑袋凑过来,小声道:“香满楼,没咱在家烧的好吃。” 谢韵仪推开她:“那你今天就学会做饭烧菜,以后都你烧给我们吃。” 易天赐识趣的闭嘴。 “来了来了,是紫竹妹妹和玄玉妹妹!” “啊啊啊,我阿嘉姐姐呢?” “我听说阿嘉妹妹这几个月都在苦读,准备两年之后的乡试呢!” “还是我紫竹姐姐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指点我们。” “多日不见,玄玉妹妹仍然气质斐然。” “听说玄玉妹妹不打算参加后年的乡试。” “玄玉妹妹去年中的秀才,不得再读几年?” 林染听着学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决定留下来听听。 她伸手招来一个倒茶的小二:“楼上还有空位吗?” 小二笑道:“楼上还剩两个雅间,需点够至少一两银子的点心茶水。” 易天赐财大气粗:“姐姐们,上楼。” 三人跟着小二上去,谢韵仪点一盘桂花糕,一盘红糖糍粑,一盘枣泥糕:“不要茶水,上一壶梨汁。” 这就够一两银子了。 小二很快端了点心和梨汁过来,微笑着退出去:“门就给三位客人开着吧?一来,凉快,二来,一会听两位秀才讲书,能听得清楚些。” 等小二走了,林染诧异的问:“秀才的排场这么大?” 易天赐叹气:“那个紫竹十二岁中童生,十五岁中秀才,今年十八岁。 她在稷下学宫岁考靠前,两年后中举的希望很大。玄玉今年十七岁,是去年秀才试的头名。 举人不会来茶楼讲书,她们只会在稷下学宫,给秀才们讲讲读书的心得体会。” 她目光幽幽的看向林染和谢韵仪:“你俩若是四年前来考秀才,咱三现在早取代她们的位置了。走哪都有一堆迷姐迷妹迷婶子,扔花扔帕子示爱。” 谢韵仪垂下眼睫,四年前啊,呵,她还是名满京城的侯府长女呢。 她出门,拉车的马儿都得是最温驯的,不然得被四面八方扔来的鲜花和手帕惊到。 第52章 阿染的运道,逆天了! 谢韵仪没甚胃口的尝一口桂花糕,不够香。咬一块红糖糍粑,太粘。再吃一口枣泥糕,太腻。 梨汁,瞧着颜色就不好看。 “又贵又难吃!” 易天赐觉察到,是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她小心翼翼的瞄一眼,谢韵仪额头上的疤痕,动了动嘴唇,又讪讪的闭嘴。 林染从侧兜里,拿出紫檀珠串递给她:“静静心。” 谢韵仪接过来,一颗一颗摩挲着玩。 门外安静下来,不一会,一道沉稳的女声传来。 林染安静的听了十分钟,抬起眼:“比不上你们俩。” 易天赐理所当然:“本来就比不上啊,我九岁就能来考秀才了,阿清姐姐应该比我还厉害。” 林染想了想:“稷下学宫,就没有比她们强了的?” 谢韵仪漫不经心道:“当然有,只不过,长得没她们好看罢了。” “受追捧的,当然得脸好看。”易天赐摸着自己的脸,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问,“我长得还行吧?” 林染斜她一眼:“你想要一堆妈妈迷?走哪都有人喊宝宝?” 易天赐哽住,她化悲愤为食欲,猛猛吃糕点。 可恶!她脸上的婴儿肥,什么时候才会褪去! “走吧。”林染站起来,“没什么好听的。咱们去香满楼吃中饭,买菜回家做晚饭。” 三人下楼,在一众疑惑、愤怒、轻蔑、嫌恶的目光下,淡定自若的走出门。 “嘁,不就是觉着你们仰慕的人,学识也就一般般嘛,还敌视上了!”易天赐愤愤的转头做个鬼脸,“等我进了稷下学宫,立刻压下你们仰慕的人一头!” “你跟她们计较什么?”林染看向易天赐,“你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和我们在一起吧?” 易天赐认真思考:“我昨天下午就一直和你们在一起,按理说,离开个一天半天,问题不大?” 林染:“那你去买一篮梨来,我们先去香满楼点菜。” 易天赐:“好,香满楼就在前面,你们饿了就先吃。” 三分钟后,林染和谢韵仪就进了香满楼,她直接要了个雅间。 小二拿着点好的单子出门,林染关上门窗,从空间拿出一碟栗子糕,几个炒栗子,一杯蜂蜜水递给谢韵仪。 “接下来三天,咱俩都在家,叫天赐出来买菜。”林染看向谢韵仪,“或者,你想叫她走也行。” 谢韵仪喝口甜滋滋的蜂蜜水,吃块味道熟悉的栗子糕,心情好了不少:“还是让她留下吧。钦天监有不少易家人,测算天时很有一套。听说女皇陛下遇到两难选择的时候,也会去卜上一卦。” 易天赐说她贵不可言。她想,可能是她未来能当上宰相,成为文官之首,女皇陛下的左膀右臂。 她说阿染运气极好,也说对了,看起来也像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若是阿染未来遇到什么难题,她能帮上一二,现在有她在眼前的不便,也就不算什么。 “有用就要留下?家里突然多了个外人,处处不方便。”林染漫不经心给她剥栗子,“这两天你心情不好。” 谢韵仪眼眸一转,试探道:“可是她离开我们,可能会很惨的样子。” 林染抬眼:“你在乎一个外人过得惨不惨?” “要是她真倒霉死了呢?” “与你我何干?” 谢韵仪眸中都是笑:“阿染是说,她的生死,比不上我的心情重要?” “当然。”林染回答得斩钉截铁,“你是阿娘阿妈都认可的家人,她只是一个才认识的陌生人而已。” 谢韵仪心里爽了。 “留下她吧。”谢韵仪笑眯眯道,“我只是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外人,不习惯而已,过两天就好。天赐能帮着买菜烧饭,也有眼色,整天乐呵呵的,留下也挺热闹。”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易天赐的喊声:“我买到梨了。” 谢韵仪起身,脚步轻快的给她开门:“哟,这么大个的梨,咱们买蜂蜜回去,煮梨水喝。” 易天赐敏锐的感受到了,谢韵仪的好心情。她恍然大悟,懂了自己之前为何被嫌弃了! 碍人眼了呀! 她动不动就在人家小妻妻面前杵着,能不遭人烦么! 心中的大石头放下,易天赐解下背篓,递给谢韵仪:“我去铺子里取了二百两银子,算我这两月交给你们的房租和日用之资。” 她刚才认真想过了,换了是她家里突然住进一个妹妹,她也会别扭不自在。 昨天,是她一时高兴过头,脑子晕了,才会对小栗子,黑云黑羽说什么“三主人”的胡话。 客人*是随时都能被赶走的,她主动后退一步,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先留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谢韵仪没接:“房费一个月一两银子,等你跟我们回柳树村的时候,交给阿娘阿妈。日用银子你自己拿着,以后家里少不了叫你去买米买肉。” 易天赐喜孜孜点头:“家事都交给我!咱……我蹭你们气运,虽然对你们没什么影响,但我受了这么大的恩,让我多花些银子,我就能少还点因果。” 想了想,她补充一句:“我们易家,银子多得花不完,最怕欠下因果。” 谢韵仪毫不客气:“我以后需要花银子了,多大数目以内能找你要,不还的那种。” 易天赐在心里算了算,神色认真:“十万两。” 林染,心情很复杂。 谢韵仪,心情很复杂。 “你还挺有钱。”林染慢吞吞道。 难怪这姑娘,花银子完全没概念。 “你还真是,视银子如……尘土。”谢韵仪慢吞吞道。 她想起初次见这小姑娘,一身乞丐装,身上脏兮兮的,随手往板车上一扔,就是五十两银子…… 易天赐腼腆的笑笑:“银子再好,也比不上我的命,是不是?” 林染:“这倒也是,你若是现在死了,想想十万两银子没花,多大的遗憾呐。” 谢韵仪回过神来,冷哼一声:“用对你来说,九牛一毛的银子,抵消活命的恩情?你这算盘打得挺不错啊! 你的银子,只付你的日用即可,我和阿染不用你的银子。往后需要用到你的时候,你不许推辞,听到没有?” 易天赐乖巧的应下:“我记住了。” 林染点了香满楼的八道招牌菜,又要了三碗汤面,一笼馍馍。 饭菜全端上来,易天赐又叫伙计拿三个食盒过来:“算在饭钱里。” 香满楼饭菜的价贵,味儿也好,常有客人将吃不完的打包,带回家吃。 外带的食盒做得精致漂亮,也是香满楼的一大特色。当然,价格也不便宜。不过,在易天赐眼里,这都不叫钱。 “她家的食盒做得好,咱们进考场正好用得上。”易天赐坐下来,瞅一眼门外,不好意思的说,“我不想叫外人知道,我这么能吃。小时候,她们都偷偷在背后叫我‘饭桶’。” 林染淡淡的“嗯”了声:“以后咱们再出门吃饭,都带上食盒。” 易天赐又笑成了大傻子,她觉得,自己这十二年加起来,都没有这两天笑的多。 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真是,处处都如她的意。 吃完饭,一人提一个空食盒,去集市买菜买肉。 天气太热了,林染决定委屈自己的肚子几天。每顿就蒸一笼饭,炖一锅肉菜,凑合着过一阵子。 易天赐飞快的在集市走一圈,挑三家买了一篮菜瓜回来。谁家的好吃,接下来就买谁家的。 “我都挑的黄皮菜瓜,肯定又香又甜!”易天赐特意瞄谢韵仪一眼,“回家浸井水里放凉了,一起吃。” 昨天阿清姐姐不给她吃,可把她馋坏了! 谢韵仪毫不留情的嘲笑:“有桃有杏有梨,谁还吃菜瓜啊!” 昨天是要买的东西太多,没来得及逛集市。只匆匆买了菜和肉就回去了,才没果子吃,拿菜瓜凑合。 易天赐巴巴跑到林染身边,讨好的笑:“阿染姐姐吃菜瓜吗?” 林染:“当菜吃。” 易天赐忍不住,得意的瞅谢韵仪一眼。 谢韵仪瞪她一眼,扬起手,“我觉着,得先教会你,在姐姐们面前,如何卑躬屈膝。” 易天赐哈哈大笑着跑远。 她霉神附体,连带着身边的人也跟着被误伤,从小就没人愿意跟她玩儿。姐姐们看见她,都恨不得扭头就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开玩笑呢。 一天两顿饭,饿了就啃果子。窝在家里不出门,热了提几桶井水擦擦,酷暑也不算太难熬。 明儿就是秀才试,林染要准备这四天的肉。 每日不等天亮,就得起床吃了早饭,去排队进场。 考完回来已经是酉时,就算这个点,集市还能买到新鲜的菜和肉,林染也不认为,自己死了一天脑细胞,还有精力烧饭。 顶多回来蒸个米饭,煮一陶釜鸡蛋。晚上吃一顿,余下的吊井里凉着。早上吃,中午带进考场再继续吃。 菜瓜和水果补充维生素,唯一缺的就是肉。 一顿少吃了肉,林染都饿得慌。 一整头的猪,瘦肉买下来,肥肉不要。屠户乐意极了,细细的剃肉。 天热,买肉的都少了,但肥肉不愁卖。肥肉买回家,加了盐炸出油来,不管是油渣还是猪油,都不怕坏,炖菜拌饭拌粥都香。 林染将买回来的肉切成条,先加盐、姜片和八角花椒桂皮煮熟。捞起来晾干水分,放菜籽油里炸。炸得表面金黄,凉了再裹一层蜂蜜,放五天都不会坏。 易天赐眼巴巴守在一边,下意识的咽口水,林染问她:“你喜欢吃甜一点,还是只沾一点蜂蜜就行?” “甜的!” 谢韵仪不用说,自然也是要多多的蜂蜜,林染索性将半罐子蜂蜜倒进陶罐,直接搅拌。 考试期间的伙食,除了种类单调了点,营养丰富,能量充足。 易天赐看看天色,拿出卦筒随意摇晃两下,捡起跳出来的卦牌:“这几天都有雨,我去买三把油纸伞回来。” “两把就行。”谢韵仪道,“阿染给我买过一把。” 林染:“再买一张油纸,几捆麻绳,进考棚遮着顶。” 她和谢韵仪带过来的油纸,有两张还算干净,能带进考场用。 红霞漫天,看起来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不过,夏天的雨,说来就来。 林染问系统:“明天会下雨吗?” 【下午三点到五点,暴雨转阵雨。】 等易天赐带着油纸伞和油纸回来,天都快黑了:“有字有画的油纸伞,我担心进不去考场。跑遍大半个府城,才买到三把刚刷好桐油,还没来得及题词画画的。” 谢韵仪揉揉小姑娘的脑袋:“辛苦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做事还挺靠谱。” 易天赐脸红红的,抹把头上的汗,开心的笑。 林染提醒她俩:“明天考试,题尽早做完。” 谢韵仪啃着肉干:“秀才试的难度,我一个半时辰就能写完。” 易天赐抱着菜瓜嚼:“那我顶多要两个时辰。” 林染:…… 该担心的,只有她自己。 第二天一早,她们三提着考篮,背后还背着一个大藤篓,引得附近排队的学子们纷纷侧目。 撑开那么大的一把油纸伞,能带进考场吗?年年考试,还从未听说过,有人带油纸伞的! 她们得到的,前辈们传下来的考场经验是:若是下雨,赶紧给考卷上的墨迹吹干,卷起来抱怀里。 查验夹带的衙役相互商量,再往上报,得到的答案是,只要没有夹带,没有字画,都允许带。 衙役检查得最细的,是食盒和头发,这是年年藏夹带,最多的两个位置。 易天赐因为从小倒霉,早养成了做事谨慎的性子。在家就仔细检查过食盒,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才放心给林染和谢韵仪用。 她盘成丸子的头发拆下来,林染瞳仁猛地一缩。 几天前,她亲手剪到齐腰的长发,又到了膝盖的长度。 易天赐无辜的看向她:“我头发长得快。” 哎,有大气运者帮忙剪,它还是照长不误,三天就回到了原来的长度。易天赐觉着,自己每天多吃的饭菜,肯定都是长头发去了! 秀才试的监考更严,府城的驻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想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作弊,难上加难。 她们三随机抽取的考牌,竟然还挺近。林染仍和谢韵仪一排,这次中间隔了三个考棚。易天赐在她俩对面的正中间。 小姑娘坐在考棚里,向左能看到阿清姐姐,向右能看到阿染姐姐,顿时笑开了花。 这场,肯定不会出意外,终于能过秀才试啦! 她们三绑好了油纸,擦干净桌椅,不约而同的趴桌子睡觉。 昨晚吃多了果子,半夜纷纷爬起来跑茅厕。 林染连忙给自己和谢韵仪吃止泻药,再拿半颗碾成粉,兑在蜂蜜水里,给易天赐送去半碗。三人这才安稳的睡了三个时辰。 巡逻的兵士,附近的学子,纷纷抽了抽嘴角。 这是怎么考中童生的!昨晚紧张到一夜没睡着,也不至于这会趴下就睡吧! 马上就要开考了,你们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紧张的氛围里,众目睽睽下,睡得这么香的? 卷子拿到手,林染粗略看了一遍,决定写完之前,先不吃中饭了。 今天考经义释义和个人对此的见解。释义她记住了,但个人见解上,有好几道题的,她拿不准得分点,决定全方位多角度的写。 多写不扣分,写少了肯定没分。 手酸了,揉一揉,继续写。下午两点,终于放下笔的时候,林染觉得胳膊都要写断了。 收拾好试卷,肚子立刻开始抗议。她这才觉得,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精神松懈下来,竟然觉得头晕眼花,她连忙打开食盒,开吃。 肉干需要嚼,水煮蛋噎人,林染先大口大口吃完一大碗白米饭,这才缓了过来。 天色肉眼可见的暗沉了下来,周围的考生急急忙忙加快答题速度。 林染一口米饭,一块肉干,一口水煮蛋,慢条斯理的吃。还有一个半时辰才交卷呢,不吃东西闲得慌。 对面早早写完卷子,吃了中饭的易天赐,眼前一亮,将中午没吃完的米饭和肉干拿出来。 林染扒一大口,她吃一小口,一边吃,一边笑眯眯的往对面看。 易天赐对面的谢韵仪,见她吃得香,馋了。也跟着小口小口的吃东西,消磨时间。 她之前拿藤镯出来玩,巡逻的军士盯着她看了好久。 暴雨哗啦啦,跟盆泼似的,往下淌。 有倒霉的考生,考棚漏雨,气得想要破口大骂,连忙抱着考卷,寻个干的地方站着。 没写完卷子的考生,急得流眼泪。雨下得太大,桌子上都湿了,完全没办法继续写。 考棚过道上,军士们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尽职尽职的继续巡逻。若是遇到情绪崩溃,大喊大叫的考生,她们会沉默地上前,捂住考生的嘴,将人拖出去。 考试结束的鼓声响起之前,考场不许任何人发出声音,扰乱其她人答题。 林染撑开油纸伞,伞面戳出去考棚一半,挡住飘过来的雨水,继续吃饭。 易天赐神情激动的检查自己的考棚,居然没有漏雨! 她差点要开心得蹦起来,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兴奋,学着林染的样子撑起伞。 她吃不动了,手肘撑在桌上,神情愉悦的赏雨。 谢韵仪则一心一意把玩藤镯,现在大家都不能答题了。巡逻的兵士们,总不至于还认为她想扰乱考场或是作弊。 雨停了,也到了交卷的时候。 走出考场的学子们破口大骂。 “整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没法写字,后面两题,我明明会写的!” “下雨也就罢了,关键有风啊!夏天的雨,为什么这么大风啊!” “呜呜呜……早知道我也带伞了。我对面的考生,撑着伞,桌上一点没湿,她吃了一个时辰的饭!” 有伞,能继续答题,但是,吃了一个时辰的饭! 考生们觉得,若是这名饭桶,此刻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们一定会忍不住,将她揍一顿! 但,这会不是对这名考生,表示愤怒的时候。 买伞啊!她们也要去买油纸伞! 除了学识扎实,老早就答完卷子,不受这场大雨影响的优等生。 其余考生们第一时间,冲前来接人的家人抱怨,将自己可能这场过不了的原因,归于大雨。 考生家人:“买油纸伞去!咱这就去买!” 府城的油纸伞,一夜之间,售罄。 林染三人结伴出来,先去集市上买鸡买肉。 好不容易下雨凉快点,今天考试又辛苦,得炖两只鸡补补。 谢韵仪回家先喂小栗子和黑云黑羽:“今天才是第一天,后面还得考三天。你们这几天乖乖守在家里,等我们考完了,带你们出去玩。” 易天赐淘米蒸米饭,刷鸡蛋。 林染将两只鸡一起放进陶釜里,炖一个时辰,再放芋头。 芋头炖好,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中午,要吃的米饭和鸡蛋也煮好了。 吃完饭,三人搬了椅子在院子里乘凉,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对答案。 谢韵仪和易天赐互相夸完对方,一起宽慰林染。 谢韵仪:“阿染虽然答偏几道题,但写了这么多,考官多少也会给点分。” 易天赐:“我听她们都在骂,说后面一个时辰没法写字。想来不少人都失误了,阿染姐姐肯定能排前面。” 林染没这么乐观:“跟你们一样学识好的,都早早答完了,压根不会受这场大雨影响。” 易天赐眼前一亮,扔下蒲扇就往屋里跑。 她抱来挂筒,神色认真的卜卦,接连卜了三卦。 看完最后一张卦牌,易天赐一蹦三尺高,眼睛亮晶晶的:“阿染姐姐,后面三天还下雨!其中一场还是暴雨!” 林染坐正,脑子里问系统。 【明日下午一点到三点阵雨。后天早上七点到九点,阵雨转大到暴雨。大后天,全天小雨,风力四级。】 林染忍不住怀疑:“统,是你在帮我么?” 【系统不能持续性调动,宿主所在世界的能量。】 这是说,偶尔来个雷或是闪电可以,长时间下雨不行? 谢韵仪双眼闪闪发光的看着林染:“阿染的运道,逆天了!” 油纸伞做起来耗时费油,价贵,平时买的人少。府城所有铺子里都没多少把,有也是有字有画的。 没字没画的油纸伞,昨天易天赐跑了大半个府城,才找出三把。 易天赐心有戚戚的点头,羡慕得猛啃菜瓜。 第二天再去排队进场时,有衙役不停地喊:“有字有画的伞不能带!有字有画的伞不能带进考场!” 拿着无字无画的油纸伞,顺利通过的林染三人,毫不意外,感受到了无数道炽热的目光。 林染:“以后,应该会有很多,纯色油纸伞卖了!” 这时候的油纸伞,都是皮棉纸做伞面。这种纸颜色枯黄,刷上桐油反复晾晒,看起来旧旧的,跟烂树叶似的。 三两银子一把的油纸伞,当然不会这样丑丑的样子直接卖。得题字画画再上桐油,保证雨水冲不散墨迹才行。 易天赐抿唇不好意思的笑:“我买油纸伞的时候,已经通知家里的铺子,染一批绿色、青色的油纸,日后卖纯色的油纸伞。” 谢韵仪惊讶:“真看不出,天赐你竟然这么会赚钱?你家都有什么铺子。” 易天赐挠挠头:“除了国君的食盐、铁器、糖酒铺子那些,好像我家什么生意都做点。阿清姐姐知道的,我家会算,算得还有点准,开铺子前算一算,亏钱的就很少。走商也很赚钱,族里有几个商队……” “铺子能继承,商税也是二十税一……” 和土地的政策完全不一样,商人很有钱,林染疑惑的看向谢韵仪。 谢韵仪凑近她耳边:“重商是因为,梁国要从别国购买大量的盐,还需要知道各国的消息。 这些事情,朝廷不好明面上做,商人却能另辟蹊径。事实上,最大的商队,都在国君手里。” 林染若有所思。 临近考棚,两人不好再聊,结束了话题。 接连三天,每天都有因为下雨打湿了卷子,或是没写完题目的考生破防。 而林染,除了最后一天,因为风向变来变去,有两个小时不能写题。另外两天,下雨都对她的考试没甚影响。 但,最后一天考的是算学,她十分自信,在场没一个会比她答得好。 不过,即便如此,林染也不能确定,自己一定能通过。 真正学识好的那帮优等生,受下雨天气影响并不大。像谢韵仪和易天赐,她俩次次都早早写完了卷子。 这两姑娘还很是庆幸,因为下雨,凉快了不少,在考棚枯坐的时间不那么难捱。 最后一场考完,考生们像是被妖精吸干了元气,放眼望去,垂头丧气的一大片。 林染三人在其中,像是鸡群里昂首挺胸的大白鹅,精神抖擞。 终于可以好好吃饭了! 三人提着考篮,背着背篓,直奔香满楼。一路上引来频频侧目,香满楼的伙计们,差点以为她们是被雨水淋湿了卷子的考生,悲极,来暴食花银子消愁了。 吃饱喝足,三人去逛晚集。 桃子杏子李子和梨,每样买一篮回家,一边侃大天,一边吃。 前几天肯定是生吃了梨,其它三样也吃了不少,才肚子不舒服,这次梨子留着煮水喝。 别的考生最后一科考完,回家吃饭都顾不上,倒头就睡。林染她们仨,一点睡意都没有。 谢韵仪喂完小栗子和黑云黑羽,嘴里啃着桃,兴致勃勃的问:“天赐,你对云州府熟不熟?咱们接下来这几天,痛痛快快的玩。” “西郊的荷花池,可以泛舟采莲子。北边的玉皇山,这会景色不错。”易天赐想了想,“除此之外,去茶楼听戏也不错。” 她摊了摊手,无奈道:“我虽然年年来云州府,但游湖落水,爬山摔断腿,听戏被茶杯砸到,后面就很少出门了。” 谢韵仪同情的看着这可怜的娃:“那咱们就,游湖爬山听戏都先玩一遍,阿染,你说怎么样?” 林染不想去。大夏天的跑出去晒,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才会干的傻事。 她现在是年轻人,精力也旺盛,但不想犯傻。 被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瞅了一刻钟,林染还是败下阵来:“你们去准备出门要带的水和食物。” 易天赐欢快的叫一声,“噔噔噔”跑出门,“我去买几个装水的葫芦回来。” 她们这几天进考场,都是拿竹筒装水,方便打开盖子,给衙役检查。但竹筒装不了多少水,还容易撒出来,不如葫芦好用。 “有芥子空间真好!”谢韵仪朝林染伸手,“我想吃栗子糕。” 她俩之前进山,渴了都是林染直接拿碗倒水出来喝,完全没想到用葫芦装水。 林染拿出两块栗子糕给她:“上山危险,不带天赐。” 很突兀的一句话,谢韵仪立刻弯了眉眼,栗子糕甜到心里去了。 “栗子糕快要吃完了。”林染见她吃得开心,“我给你做绿豆糕。” 谢韵仪立刻道:“那咱们现在就去买绿豆!正好带小栗子和黑云黑羽出门走走。” 天色暗了下来,若是在柳树村,这会家家户户正在喊孩子们回家睡觉,府城仍是人声鼎沸。 谢韵仪坐在板车上,撸着趴在她脚边的黑云黑羽。她看向前面林染赶车的背影,眼眸里的温柔,像是月色下的湖面,轻轻的荡起涟漪。 林染买了一百五十斤的绿豆。柳树村家里的绿豆应该吃完了,多的正好带回去。 还有菜籽油,上次炸肉干用得没多少了,过几天回家,还得再炸一次。 稻米也需要再买一些,天太热,懒得做馍馍,直接蒸米饭省事。 回来路上,林染见路边有老婆婆在卖凤仙花,她连忙停下驴车:“你这凤仙花是自己种的么?怎么卖?种子卖不卖?” 老婆婆慢吞吞的说:“自己种的,你买回去种下,很好活。三株能涂四五次指甲,只要十五文。种子今年的还没成熟,我去年留的还有一百来颗,可以匀五十颗给你,十文钱。” 林染:“你家里还有多少株?” 老婆婆:“我就在院子里种了一些,还剩二十来株。” 林染:“我都要了。” 老婆婆大喜,一骨碌爬起来,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深了:“我家就在前面巷子里,我带你们过去,一会就能挖出来。” 这凤仙花,是她种来给孙女们染指甲的。种了好多年,孙女们越来越忙,这两个月都没来看她。 眼瞅着凤仙花都要开败了,她挖了五株出来卖。一个傍晚,就卖出去两株。 这两姑娘不是府城口音,一看就是来赶考的学子。这会叫她俩走了,剩下的二十几株卖给谁去? 老婆婆坐上驴车指路,十分钟后,小栗子在一个小门前停下。 “驴车就放在这没事。”老婆婆抖着手打开门,指着院子里的一角,“都在那,我去拿铲子来给你们挖。” 谢韵仪跟进去看一眼,三间屋子的小院,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一边种着菜,另一边是一颗不大的母树,母树下种着凤仙花。 门都关着,院子里寂静无声,谢韵仪问:“你一个人住啊?” 老婆婆嗯了声:“孩子们各自嫁娶后,我跟妻子就两人单住在这里。十年前我妻子去了母树的怀抱,就埋在这颗母树下。我不想离开她。” 林染听得脊背一凉,抬在门槛上的脚,顿了半晌才放下。 谢韵仪却像是听着寻常唠嗑的话,对着母树说了声:“打扰啦。” 然后,神色不变的接过老婆婆递过来的铲子,开始挖凤仙花。 林染默默地走过去帮忙,她力气大,几铲子下去就挖上来一棵:“你先给钱,一会咱俩一起拿出去。” “要给你留下两颗,留着做种么?”谢韵仪问老婆婆。 “不用,去年的种子一样好活,我去给你们拿。” 林染挖出来二十二棵,算上之前的三颗一共二十五株,加上种子,应该付一百三十五文。 谢韵仪拿一钱银子给她,又数出三十五文。 老婆婆高兴的收下。 等林染和谢韵仪将凤仙花都搬上车,她招招手,叫住她们,慢慢的走到院门口:“你们要是还想要凤仙花,可以去玉泉山的西边。从小河村那边上去,走不了多远,山坡上就有一大片。” 谢韵仪抓一把铜板送给她,笑道:“谢谢你。” 老婆婆连连摆手,笑眯眯道:“不要你的钱,那边住的人都知道。” 她目送着两个小姑娘走远,直到完全看不到她们的背影,才关上门,慢吞吞的走回房间。 她和妻子成亲那年起,妻子就年年种凤仙花,给她染指甲。 最开始的凤仙花苗,就是妻子大老远,从玉泉山上挖来的呢。 驴车走出小巷子,谢韵仪问林染:“凤仙花能做什么?” 林染整理下凤仙花,收五株进空间,漫不经心的回她:“除了染指甲,还能做什么?” 第53章 阿染的身体,处处都长在我心坎上 谢韵仪“嘁”了声,她才不信呢! 她才不信林染会染指甲,也……不可能是买来给她染指甲的。 小栗子才走到文昌巷,一个小身影风一样的跑过来。 易天赐开心的看向两人:“你们回来啦!” 林染顿了顿,从衣兜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她:“你以后出去买什么,回来自己开门。” 易天赐摇摇头:“我不用钥匙的。我喊两声,没人应,我就知道你们出门了。” 谢韵仪跳下车,从林染手里拿过钥匙,直接塞易天赐手上,嫌弃道:“避什么嫌?明天出去,再买把锁,锁上我跟阿染住的房间就是了。你再在门口大喊大叫,吵到了读书的学生,邻居该来家里骂人了。” 易天赐这才笑眯眯的收下了钥匙,她挽着谢韵仪的胳膊,期待的问:“以后家里大门的钥匙,都会给我一把吧?” “看情况吧。”谢韵仪抬着下巴,不置可否。 易天赐开心地甩着钥匙,“那阿清姐姐多买几把钥匙吧,把柳树村家里,不想让我看到的房间,都锁起来。院子里和厨屋,应该没有什么秘密吧?呃……我是不是要求太多了?” “别说得这么可怜!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谢韵仪哼声,“你本来就是家里的外人。” 易天赐不明所以的“哦”一声,语气轻快:“我没觉得自己可怜,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愿意留下我,我就很开心了。” 林染瞄一眼天然茶,抖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那你多帮家里干点活。” 易天赐重重的点头:“好嘞!” 她飞快的跑过去开门,点起灯,这才看清板车上的凤仙花。 “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要染指甲?”易天赐看看那些花,“要尽快摘下来了,我看不少花都要蔫了。” 谢韵仪兴致勃勃:“我没染过,你会吗?” 易天赐摇摇头:“我不会。我要学四书五经,还要专研《易经》和家传的一沓厚厚的卦词,没空玩这些。” 更多的时间,用来警惕随时会出现的危险。染指甲这种“闲情逸致”的事,她想都想不到。 林染:“这些凤仙花靠墙角放着,一半的花你俩染着玩。另一半,明天去买些陶盆来种。我去泡绿豆,晚上熬绿豆汤当宵夜。” “阿染姐姐不染指甲吗?”易天赐问。 林染将绿豆倒进陶盆,打水泡上,抬眼:“我染指甲,你俩来做饭?” 易天赐讪讪的转身。 她和阿清姐姐一样,没有烧饭天赋,只能帮着打打下手。 第一次烧火,她给陶釜里留下好黑一层锅巴。 煮鸡蛋,一大半鸡蛋裂开了口,蛋清跟小球似的鼓出来。 上次炖鸡,她放盐的时候,打翻了盐罐子,阿染姐姐赶紧将鸡拿出来,重新换了水煮。 阿清姐姐看着她,好一阵嘲笑,阿染姐姐黑着脸,让她以后只许买菜打下手。 煮绿豆汤不需要泡太久,林染把柴劈出一部分,就架起火烧,继续劈剩下的柴火。 易天赐不经意间看见,林染轻轻松松一斧头下去,手臂粗的柴火,立刻段成两截。 夜色中看不太清楚,只斧头偶尔折射出星光的寒芒,在眼前一闪而过。 “阿染姐姐的斧子在哪买的?”易天赐下意识说道,“这铁匠铺的手艺不错。” 谢韵仪不动声色的掐花:“阿染力气大罢了。这些花够咱俩用的了吧?去堂屋多点一盏灯,染着试试。行的话,等洗漱完咱俩互相染。” 易天赐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染指甲上:“应该够了。阿染姐姐不是说要种?余下的花咱们不摘了,让它们长着留种。” 绿豆汤煮开,林染提一桶井水过来。她舀出一大勺绿豆,勺子斜靠着陶釜壁,尽可能多的滤掉水分,再将绿豆浸进凉凉的井水里。 桶里的水变温,林染倒掉,换新的凉水。等舀出足够多的绿豆,余下的继续留在陶釜中煮。 从开水中舀出来,被凉水激过的绿豆,再倒进另一个煮开的陶釜中,再次煮开过凉水。 林染双手用力,一颗颗绿豆的皮被轻易的揉出来。等绝大部分绿豆都脱了皮,她再细细的将绿色的皮,和黄色的豆子分开。 去了皮的绿豆,做成绿豆糕,口感要好不少。 黄色的豆子继续煮,这次放的水少。随着豆子煮熟,水也只剩下一点。 另一个陶釜中的绿豆汤煮好,林染舀出来,吊进井里凉着。 厨屋里满是豆香味,林染压下火,拿起锅铲不断翻炒。等陶釜中看不见水,加入猪油继续翻炒。直到炒成粘乎的沙状,舀出来摊开。 豆沙的温度降下来,林染倒进去蜂蜜拌匀,表面整平,切成小块。 她尝一口,豆香味浓郁,口感沙甜,还不错。 忙活了三个多小时,才做出来四十块绿豆糕。林染犹豫一瞬,全收进空间。 易天赐不像谢韵仪嘴刁,想吃绿豆糕,去糕点铺子里买就是了。 堂屋里,两个染指甲新手,十个手指头都是红的。指甲盖更是涂鸦似的,有的没染匀,有的边上的皮肤比指甲红。 偏偏两人还自我感觉极好,竖着双手相互欣赏。 谢韵仪见林染过来,眼睛一亮,伸手到她面前,显摆:“好看吧?阿染,一会洗漱完,我给你染。” 大晚上,昏暗灯光下,长长的指甲上,一片模糊的艳红。 林染瞄一眼,忍住迅速别开头的冲动:“你指甲该剪了。” 谢韵仪不满的哼声:“人家第一次做,手生而已。” 易天赐开心地蹦过来:“我指甲也长了,明天要去买把剪刀。” 谢韵仪眸光一闪,端着堂屋的油灯,转身进卧房点灯:“我记得我们带了两把剪刀,阿染你进来帮我找找。” 林染嗤一声,跟在她身后进屋,关上门,从空间拿一把剪刀。 “天赐,这把给你,我用另一把。”谢韵仪若无其事的开门,放下油灯,将剪刀递给易天赐,“绿豆汤应该快凉好了,剪完咱们去吃。” 说完,她关上卧室门,歪歪头,漂亮的杏子眼狡黠的看着林染。 空间里就一把剪刀,看阿染怎么变出第二把来! 林染没好气的睨她一眼,将空间里的剪指甲刀递给谢韵仪:“自己剪。” 这把指甲刀,是林染在野外生存包里的,多功能小刀上发现的。 在修剪指甲上,它可比剪刀好使多了。 它看起来明显和其它小刀不一样,谢韵仪好奇的问用途,林染当场示范给她看过。 谢韵仪拿着指甲刀左看右看,无辜的眨眼:“我怕剪到肉了。” 这话里的暗示不要太明显,林染面无表情的瞥她一眼:“我剪,更容易剪到肉。” 谢韵仪欢快的递过来指甲刀,伸手:“你小心些,剪到肉了我再怪你。” 林染不接,重重的哼声:“你大小姐的劲儿收一收。” “我是你的小媳妇儿。”谢韵仪的手,又往林染跟前送了送。 门外,易天赐喊一声:“阿清姐姐,光线不好,我差点剪到肉了。你小心些,或者明天剪。” 谢韵仪忙高声回道:“我正剪着呢。你剪好了先去井边,把绿豆汤提出来。” “快点快点。”她压低了声,催促,“天赐霉神附体,万一掉进井里了,咱得赶紧去救。” 林染抓过她的手指,语气冷冰冰:“下不为例。” 林染剪得很小心。 真给剪到肉了,林染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姑娘一定会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的瞅她,三块绿豆糕都哄不好。 然后得理不饶*人,指使她干这干那,将自己使唤得跟小丫头似的。 正想着,谢韵仪葱白的指尖,微不可觉的动了动。 林染下意识的捏紧,叱喝:“别动!” 谢韵仪委屈的抗议:“你捏得我疼了。” “那就自己剪。”林染冷哼一声,微微放松一点力道,指甲刀“咔咔咔”,三两下就剪完一个指尖。 谢韵仪目光柔柔的看着林染,嘴边弯起一个月牙儿。 林染一鼓作气,十个手指头迅速剪完,将指甲刀扔回空间:“好了。” 谢韵仪看看跟刀切似的,线条直直,边角尖尖的指甲,眨巴下眼:“还得磨吧?” 林染给她示范指甲刀怎么用的时候,就磨了。 林染瞄一眼,不像女鬼的指甲了,狗啃似的,还挺可爱。 “这样多好,挠痒痒轻轻松松。”林染似笑非笑,“嫌太尖了,多干点活,一会就磨平。” 不等谢韵仪再开口,林染打开门:“快点,一会倒霉蛋掉井里,咱们都不知道。” “没掉没掉。”易天赐端着一碗绿豆汤进来,自觉认领倒霉蛋这个指代词,笑呵呵道,“阿染姐姐,我想加蜂蜜。” 林染:“你自己加,你阿清姐姐的也放点。” 谢韵仪:“大晚上吃糖不好吧,会坏牙。” 林染去盛自己的,慢条斯理的回一句:“请人帮忙都不说个谢字,难道不该吃点糖?” 易天赐瞄一眼谢韵仪,飞快的插嘴:“阿染姐姐说你嘴不甜。” 谢韵仪拖长语调“哦”了声,嗲声嗲气:“那我多吃点蜜,阿染亲自来尝一尝,看甜不甜?” 易天赐捂着嘴笑,眼里八卦的小火苗在燃烧,万分肯定:“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是我见过的,最最恩爱的妻妻。” 谢韵仪神情复杂的看着她:“你的眼神,不如你的卦象准。” 易天赐想了想,一拍脑袋:“是最最最!我少说了一个‘最’字!” 林染端着两碗绿豆过来:“今晚别再糟蹋凤仙花了,早点睡,明天早起。趁早上还凉快,去玉皇山。” 谢韵仪接过去碗,尝一口:“阿染煮的绿豆汤是甜的,真好吃,不用再放蜜了。” 易天赐疑惑半晌,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给自己加两勺蜂蜜,自言自语:“我嘴没阿清姐姐的甜,我多吃点蜜。” 谢韵仪笑眯眯:“天赐真会说话。” 林染额头黑线,家里一个戏精,一个天然茶。简直就是天雷滚滚,滚完这边,滚那边。 第二天,天没亮,林染就将两姑娘薅起来:“我做早饭,你俩去买花盆来,把这些凤仙花都种下去。” 易天赐兴致勃勃的去赶车,小栗子压根不听她的,“嗯……昂……嗯……昂”的叫唤。 “小栗子,你又犯懒。”谢韵仪拿绳子吊一颗梨,示意易天赐在前面牵着驴走,“阿染刚开始学赶车的时候,我两就是这样让小栗子听话的。” 易天赐高兴得不得了,好声好气的和小栗子商量:“你乖乖听话,我叫阿清姐姐买好多梨给你吃。” 小栗子:“嗯昂,嗯昂。” 谢韵仪朝眼巴巴瞅着的黑云黑羽招手:“你俩也出去散散心,守着家里好几天了,闷坏了吧。” 黑云黑羽兴奋得“汪汪”直叫,撒欢似的跑过去。 等这两人两狗一驴终于出了门,林染耳边瞬间清静下来。 小院里安安静静,林染怔愣一瞬,进厨屋烧早饭。 天太热,饭蒸熟过一遍凉水,伴着酸菜末吃。早上来不及炖肉,炒一盘蔓菁,一盘瓠瓜,一盘鸡蛋下饭。 昨天买回来的葫芦,要煮煮再拿出来装凉开水。 煮几个鸡蛋带着路上吃,菜瓜、桃子和杏洗洗,都带上,下午回来买新的。 林染盘算着要做的事,锅里蒸上饭,煮上水,接着去洗菜。 少了两个叽叽喳喳打下手的,她一个人做饭,还得时不时看下火。 饭蒸好,门外传来熟悉的说话声,林染心里升起一分,她自己都觉察到了的欢喜。 “都快点,磨磨蹭蹭的一会爬山晒死。”她扬声催促着,“买黑云黑羽的饭了吗?早上少喂点,中午叫它们自己上山逮兔子。” “买了买了。知道啦。”谢韵仪喂一大块肉给黑云黑羽,高声回答,“小栗子的草料也都买了,我们还挖了土回来,很快就给凤仙花种好。” 等林染将饭菜都端上桌,谢韵仪和易天赐正好给刚种下的花浇完水,洗手吃饭。 “阿染,这些凤仙花,你要带回柳树村?”谢韵仪给自己舀饭,拌多多的酸菜。 林染:“不确定能活。” 谢韵仪瞄一眼易天赐,没这小姑娘在身边,阿染往空间里一放,肯定全能活。 小栗子对大热天的出门拉车,十分不爽。谢韵仪回屋,将一篮子梨拿过来,在它面前亮一亮,都放车上。 小栗子立刻听话。 林染:“别给它吃多了。” 谢韵仪:“我知道,让它惦记着,别偷懒。” 小栗子跟听懂了似的,四蹄迈得飞快。 一个时辰后,玉泉山脚下,易天赐拿一只梨喂小栗子:“以后我天天喂你。” 黑云黑羽不咬她,但是也不让她亲近,还是小栗子平易近人。 驴车存在这边,找人问了路,林染三人背着背篓,往小河村走。 “阿清姐姐会射箭?”易天赐瞪大了眼,“这弓箭做得真不错!” “阿染姐姐手里拿的是铁木棍吧?” “我试试,哇,好沉!” 谢韵仪:“你还挺有见识。” “我被这种树做的摆件砸过。”易天赐回她一句,高兴得手舞足蹈:“咱们是要去打猎吗?” 林染:“以防万一而已。” 谢韵仪哈哈大笑:“就咱们这身,去打猎?灌木荆棘不到一炷香,就能给衣裳扎成破烂。山上还有好多蛇,冷不丁就冲出来咬人一口。还有数不清的虫子,不定什么时候,就爬身上来了。” 易天赐脊背一凉:“别说了,别说了。” “等回了柳树村,我跟阿染肯定要经常进山的。”谢韵仪见吓到了人,趁机道,“到时候你就在家温书,照顾小栗子和家里的鸡和鹅。 咱家还有二十一只鸡,二十八只鹅。都可聪明了,长得壮壮的,全是我喂的。以后家里捡鸡蛋、鹅蛋的活,都交给你。” 易天赐听得向往不已,连连点头:“我不进山,我就在家照顾小栗子、鸡和鹅。” 三人问了路,从小河村村人常走的路,上玉泉山。 果然,没走多久,山坡上就出现一大片凤仙花。 有被摘过的痕迹,但不多,应该是村里的孩子们摘去染指甲玩。 谢韵仪指示黑云黑羽:“你俩去逮兔子,别跑远了。” 黑云黑羽看到手势,眨眼间就跑没影。 易天赐担心:“它们认得路吧?不会跑丢吧?” 谢韵仪:“黑云黑羽又不傻。” 林染从自己背篓里,拿出三个小藤筐:“摘花,装满。” 这一片的凤仙花,果然没有从老婆婆手里买的那些壮实,花朵也小不少。 不过,看它们在这贫瘠的山坡上,也能开得茂盛,林染还是趁易天赐一心摘花,偷偷收了不少进空间里。 等三个小藤筐都装满,这一片的凤仙花几乎都要被薅没了。 黑云黑羽从灌木丛里窜出来,嘴里各叼着一只灰兔子。 易天赐高兴的围着它们转:“哇!黑云黑羽好厉害!真逮到兔子啦。” 黑云黑羽淡定的绕过她,走到林染脚下,松嘴放下兔子。 林染摸摸它俩的脑袋:“干得好。” 黑云黑羽尾巴晃出来残影。 谢韵仪摘几片大叶子,把兔子包上,放进易天赐的背篓里。她自己的背篓里,装凤仙花。吃的果子和鸡蛋,则让林染背着。 这边不是游人常走的路,林染三人原路返回。 夏天来玉泉山的游人,并不都去爬山。 照看驴车的伙计告诉她们,沿着山脚往东,有一条浅浅的河段。那段水流平缓,最深的地方也只有半人高。河底全是光滑的鹅卵石,卷起裤腿涉水,既凉快又闲适。 林染找掌柜的借刀,处理两只兔子,兔皮就当是借刀的谢礼。 伙计说的那段河面,来游玩的人太多,林染越过她们,一直往上游走,边走边薅几片构树叶。 “小栗子喜欢吃这个。”谢韵仪也跟着薅几片。 易天赐认真记下构树的样子,薅得最多。 林染找到一块平坦的草地,不远处有一棵树,枝叶繁茂,树荫足够三人两狗坐下休息。 烈日当空,黑云黑羽热得直吐舌头,却也不愿意坐下。它两兴奋地四处嗅,林染干脆让它们去后面林子里撒欢。 “在这烤肉?”谢韵仪四下观望,“这边不好找石头垒小火塘。” 林染:“不用火塘。” 她先挖个坑。 接着往兔肉上撒盐,拿构树叶包好,放进坑里,再浅浅覆一层土。 “在这层土上点火堆,里面的肉能焖熟。” 林染抬眼:“你俩都没见过?” 谢韵仪和易天赐齐齐摇头,都是双目放光,一副涨了大见识的神情。 林染:……两没有童年的可怜娃! “捡柴点火,看火堆,就交给你俩了。” 林染说完,慢悠悠的走到树荫处,解下背篓,拿张纸垫着坐。 见两姑娘兴高采烈的捡柴火,她笑了笑,低头处理凤仙花。只要花瓣,茎和花萼全都去掉。 谢韵仪余光瞥见,立刻对捡柴火没了兴趣,跑过来一起揪花瓣。 易天赐眨巴下眼,过来找林染要打火石,点染火堆,继续捡柴。 她也想跟两位姐姐一起揪花瓣。但,两位姐姐坐一起的画面,好美好浪漫,没她的位置。 揪了会花瓣,谢韵仪饿了,她跑到河边洗手,回来挑一个大桃子递到林染嘴边。 林染抬睫,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情绪:“我要吃自己拿。” “你尝尝看,甜的就给我吃。”谢韵仪又往她嘴边送了送,桃子都挨着林染的嘴唇了,“不甜,我喂你吃。” 林染无语的看着她:“你自己尝。” 谢韵仪狡黠的眨眼:“沾到你口水了。” 林染面无表情的咬一大口:“甜。” 谢韵仪美滋滋的收回来,自己啃,嗯? “阿染骗我,一点不甜!” “我觉得甜。” 谢韵仪惆怅:“阿染说是,那就是吧。” 她自己咬一口,再怼到林染唇边,非要林染也咬一口。 她刚才的话没说完,“甜的就给我吃,我分给你一起吃。不甜,我喂你吃,我也跟着一起吃。” 反正,这桃,她俩要一起吃,同酸共甜! 林染面无表情的瞅她半响,低头咬桃。 自从易天赐来家里,这姑娘跟家里养了二胎似的,格外粘人,还霸道! “我带天赐去下游捡鹅卵石。”心满意足的吃完桃,谢韵仪凑近林染耳边,小声说,“阿染你先吃点饭。” 两只小兔子,三人分,阿染肯定吃不饱。 林染淡定的点头:“你们去吧。” 谢韵仪招呼易天赐,易天赐把捡来的柴火抱远一点。 看看火,应该烧不起来,她还是嘱咐一句:“阿染姐姐,你看着点火。” 谢韵仪拉着人跑:“放心,不会成火灾的。” 这里可是阿染选的地方,没风,老大一片都是低矮的青草,不可能烧起来。 系统检测附近没人,林染从空间拿荠菜包子吃。羊肉包子和鸡蛋糕的味儿大,家里多了易天赐,她就没再拿出来。 八个荠菜包子下肚,两姑娘还没回来,林染再啃几颗杏和桃。 太能吃,即便吃了不长肥肉,也是真麻烦! 林染走过去,给火堆加点柴。 “阿染,我们回来了。”谢韵仪老远就大声喊。 林染没回。 谢韵仪:“阿染,阿染,阿染……” 余音绕河。 林染失笑,沉嗓回一声:“知道了。” 隔着老远的距离,谢韵仪也从这一声中,听出了不耐烦。 她哈哈大笑着跑回来,白皙红润的脸上一层汗,在阳光下像珍珠一样璀璨夺目。 易天赐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杵着膝盖缓缓:“阿清姐姐,你跑得好快!” 谢韵仪得意的回头瞟她一眼,她当然得快点跑了,得给阿染“通风报信”嘛。 “阿,阿阿姐,快看,河里!”易天赐正要站起来,余光一瞥,顿时吓了一跳,急得话都说不全,连忙伸手,指向河面,“人,有人!” 河里的人沉沉浮浮,都没在挣扎,不知是死是活。 谢韵仪立刻冲过去,毫不犹豫的跳进河里。 “笨蛋!”林染脸色一变,下意识往河边跑。 刚跑出一身汗,就这么跳进河里,不仅容易感冒,还有很大可能在水下发生痉挛。或者因为血液不能及时返回心脏,造成缺氧呼吸困难。 林染脑子里出现谢韵仪溺水的画面,脸都白了。 见林染也义无反顾的跳进河里,易天赐在岸边急得跳脚。 她不会游水,但知道溺水的人可不是好救的。那人会跟救命稻草似的,下意识抓住来救她的人,很有可能两人都被淹死。 易天赐担心的这种情况没有发生,谢韵仪抓住河里的人时,那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完全没有反抗。 林染游过去帮她,两人一起将人拖到岸边。 谢韵仪伸手,探探鼻子下的呼吸,泄气:“死了。” 易天赐跑过来翻开眼皮,可惜:“刚死。” 林染问系统:“救死扶伤是基本为人准则,我能救么?” 【溺水一分四十五秒,心肺复苏成功率超90%】 林染立刻按照系统给出的流程示范,查看口鼻。很好,没有异物。 她一边进行胸部按压,一边教易天赐:“捏住她的鼻子,打开她的嘴巴,深吸一口气,给她渡气。” 易天赐毫不迟疑的照做。 谢韵仪大口大口的喘气,惊奇的瞪大眼,阿染这是想将死人救活? 闻所未闻! 阿染,竟然能起死回生! 她一直在边上看着,阿染既没有使什么神奇的法术,也没有喂能起死回生的药。 她知道,林染不是无所不能。 救高热的她,用了药。救被狼群袭击的伤者,一样用了药。 而林萧的瘸腿和江雪的断臂,林染没有做任何干预,那就是林染也无可奈何。 两分五十秒。 【自主呼吸恢复,自主心跳恢复。】 林染长吁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天赐,好了。” 易天赐立刻去探呼吸,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她活了!” 林染:“你救的。” 易天赐:…… “蓝儿!我的蓝儿!” “小姐!大小姐!” 带着哭腔的大喊,由远及近。 林染被激得耳朵一抖,立刻站起来,拧谢韵仪衣服上的水,厉声叱喝:“你不要命了?大汗淋漓的就敢往河里跳?” “先过来喝口水。”林染拉着谢韵仪往树荫下走,沉着脸往她嘴里塞颗药,拿起葫芦,“喝。” 谢韵仪乖乖的吞药,小声道:“阿染,你要不要吃药?” 林染睨她一眼:“我不用。去把衣服晒干。” 夏天的衣裳本来就薄,这会全贴在身上,偏这姑娘身材好,她都不敢多看一眼。 虽然这里没有男人,但女女能成亲,这副样子可不能叫外人看到。 谢韵仪的视线一扫,粘在林染身上:“阿染跟我一起。” 林染微顿,突然想起来,按这里的审美,她这种健美身材,才是该藏起来! 她双手放在谢韵仪的两只耳朵上,给谢韵仪的脸换个方向:“咱们去那边。” “天赐,人是你救的,这里交给你了。”林染嘱咐一声,“我和你阿清姐姐衣裳湿了,别叫她们过来。” 易天赐盯着面前要转醒的人,挠挠头:“哦。” 她抬起手,对着手掌吹口气,什么都没有。 她呼出的不是仙气,怎么把死人救活了? 虽然和阿染姐姐按人胸口比起来,她给人渡气,更像是在救人。但是,易天赐敢肯定,凭自己吹的那几口倒霉气,是绝对不可能救活人的! 她满脑子的为什么,忍不住想探个究竟。 蓝蓝咳嗽两声,挣扎着睁开眼,眼前还模糊着。 她低哑着嗓子:“谢谢你们救我。” 易天赐:“哦。” 想了想,她大喊一声:“你们的蓝儿大小姐,在这里!” 蓝紫和小丫头彩虹,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时候,易天赐刚扶蓝蓝坐起来。 蓝蓝的头晕乎乎的,手脚冰凉,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但她迫切的想知道,她的救命恩人都是谁。 “请问恩人们尊姓大名?” 落水一瞬间的空白;在水中拼命挣扎,但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不断的拉她沉入水底的恐惧;失去意识前一刻的后悔遗憾,齐齐冲入脑子。 她紧紧的抓住易天赐的手腕,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热意,才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自己被救了。 “请问恩人们尊姓大名?” 她又下意识的问了一遍。 她昏昏沉沉之际,还听到了两道女声。眼前的小姑娘衣裳未湿,身量太小,应该不可能从河里捞上她。 阿娘和彩虹的惊呼声,似乎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罩子,模模糊糊的传入耳中。 蓝蓝使劲的眨眨眼,视线渐渐聚焦,身体慢慢有了感知,她僵硬的扭动脖子:“阿娘。” 易天赐一直没回答她,是因为她之前的样子,看着,呃,怎么说呢,死人微活,活人微死? 这会见她终于有了人气,忙道:“大恩不言谢。” 蓝蓝固执的盯着她。 蓝紫扑过来搂住差点就失去了的女儿,顾不得擦拭眼泪,问易天赐:“小姑娘,是你救了我家蓝儿?” 易天赐:“还有我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她们跳进河里救她,衣裳全湿了,你们不许去找。” 蓝紫和彩虹的视线落在蓝蓝身上,连连点头:“不找不找。还请姑娘告知住址,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也要重谢。” 别的先不说了,女儿眼下这副样子,得赶紧回城看大夫。 易天赐想了想:“我们住在文昌巷巷尾,过几天秀才试结果出来,我们就回柳树村。” 对她们易家来讲,欠了恩情就要还,要不然因果循环,得吃大亏。 她和阿清姐姐阿染姐姐救了人,是事实。让她们趁早还了恩情,互不牵扯,更好。 蓝蓝:“你呢。” 另两位恩人,一位唤阿染,一位唤阿清,她记住了。知道了名字中的一个字和住的巷子,就能找到人。 “我姓易,叫天赐。” 易天赐站起来赶人:“你们赶紧带她去医馆看看。” 脸白白的,大夏天的手冰凉,别她们神乎其神给人救活了,这人又实实在在生病死了。 “文昌县巷尾,和蓝蓝一样,是今年考秀才的姑娘。”蓝紫扶起女儿,重复一遍,“谢谢你们。等蓝儿好一些了,我们必登门道谢。” 看着三人走远了,易天赐立刻跑到树后:“阿清姐姐,阿染姐姐,可以出来了。” 谢韵仪的衣裳半干不干,被林染推着往前走,她重重的哼声:“我可是跟阿染在一个户籍上,请过全村吃席的妻妻!看一眼怎么了!” “我是胸不够大,还是屁/股不够翘?阿染居然按一个陌生女人的胸,也不看我一眼!” 林染额头一排乌鸦飞过:“那是在救人。你跟谁学的,动不动把胸和屁/股挂在嘴边?” “村里婶子们都这么说!” “阿染是嫌我说得不够文雅?”谢韵仪要扭头,林染立刻摆正她的脸。 “我这样体态丰盈,秾纤得衷,阿染是哪里不满意?” 林染:“满意满意,你赶紧闭嘴吧!” 谢韵仪得意的哼声:“阿染也不用躲了,我又不是第一次看见阿染的身体,处处都长在我心坎上。” 林染木着脸,塞一个大桃进她嘴里。 谢韵仪拿下来,“啊呜”一大口:“真甜。” 易天赐两耳不闻人说话,一心扒拉火堆:“这么久了,肉该熟了吧?” 林染撑撑衣裳:“熟了,拿出来吃吧,当心烫。” 谢韵仪大口大口的啃桃,易天赐跑到树荫下,提了背篓过来,递给林染一个杏:“阿染姐姐,咱们刚才,为什么是在救人?” 林染:“她落水没多久,其实还没死,只是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我按压出来,你再渡新鲜的气进去,这口气接上,人就缓过来了。 若是这口浊气再堵片刻,那这法子也没用了。改天我教你们,不光是溺水,不少突然就倒下没气了的,都能用这个方法。” 易天赐长长的松一口气:“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什么起死回生之术,正担心被雷追着劈呢。” 在地里焖熟的兔肉,又嫩又香。 三人分吃了肉,瞅着这河不吉利,林染吹木哨,换回黑云黑羽,打道回府。 她赶车,谢韵仪和易天赐坐在后面揪花瓣。 回到家,三筐花瓣都揪完,林染拿簸箕摊开,放在厅堂阴干。 第二天,按计划,游湖泛舟。 怕热的黑云黑羽留在家,因为林染说了句:“荷叶包鸡,不管是放锅里蒸,还是埋土里焖,不光肉嫩,还会有一股荷叶的清香。” 谢韵仪和易天赐,买了两把大剪刀带过去。 别人摘莲蓬,赏莲花,她俩“咔咔咔”剪荷叶。 原本客人游湖泛舟,只收赁船的钱和摘莲花莲蓬的钱,随手撇两柄荷叶是免费的。 但她们这船上的荷叶太多,管理莲花池的管事们嘴角抽抽,几人一商量,得收钱! 若是人人都这样剪荷叶,用不了一个月,莲池就得秃了! 三背篓荷叶,花了半钱银子。这里头有罚款的成分在,也是警告其她人,不许再霍霍荷叶。 林染正要讨价还价,易天赐眼睛亮亮的:“就这么说定了!” 剪荷叶真好玩! 半钱银子,还带拿走三背篓荷叶,太划算了! 她开开心心的付银子,再买一篮子剥好的莲子。 旁人看她们仨,像是在看三个大傻子。 管事的想了想,当场在规则后加了一条:摘两柄荷叶以上者,一柄三文,另罚一百文。 林染赶紧带她俩走。 易天赐坐在驴车上,开心的唱歌,谢韵仪十分捧场的给她打拍子。 小姑娘们的快乐,如此简单又纯粹,林染不自觉的扬起唇角:“咱们今天回去,做一桌荷叶饭。” 易天赐欢呼:“好耶!” 谢韵仪握拳:“向集市出发!” 第54章 妻妻之间,床上的游戏 糯米、粟米、姜、鸡、排骨、老鸭、羊肉买完,再往菜市那边走。 下午的菜叶子都蔫巴了,林染挑一个冬瓜,一篮芋头。 碰巧遇到来卖干菌子的农人,系统扫描一遍,里面只有几颗毒性不大的,林染整篮都要了。 那农人一早就来了,卖到现在,问都没人问。 新鲜菌子还能辨出常见的几种,晒成褐色的菌子皱巴巴的,谁知道哪朵就有毒呢。 易天赐:“多少钱?” 农人:“三钱银子。” 易天赐看看板车上,八斤重的大冬瓜,十文。五斤芋头,连篮子一起,三十文 这一篮菌子,也就三斤重,居然要三钱银子!比猪肉的三倍还贵! 易天赐看向林染。 她不缺钱,但不想当冤大头。 林染无语,半钱银子买荷叶,才是真正的冤大头。 林染:“付钱。” 易天赐麻溜的付钱。 阿染姐姐要的,再贵都值得。 谢韵仪可是亲手晒过菌子的:“三斤干菌子,要将近三十斤才能晒成,不算贵。” 易天赐惊讶:“阿清姐姐懂的真多!” 谢韵仪神秘一笑:“等你跟我们回柳树村住几个月,你也懂得多。” 想当初,她刚到林家,立刻学会了庖猪杀蛇。 往事可堪回首,每天都过得激动又有趣。 在府城林染都是买舂好了的粮食,但她觉着壳去得不够干净,自己又再舂一遍。 舂好的糯米泡凉水,菌子泡温水。 林染将鸡、鸭、排骨和羊肉,该剁的剁,该切的切。 黑云黑羽在一旁蹲着,不时撩撩舌头,林染将不要的鸡头和鸭头放进狗盆,给它俩啃。 谢韵仪和易天赐削芋头,洗冬瓜和荷叶。 林染这边的食材处理完,易天赐熟练的烧火。 肉都先焯一遍水,接着炒粟米。 灶膛里压着火,等粟米炒出焦香味,立刻舀出来,放进磨成粉的小茴香八角桂皮。 粟米的余温激发出香料的香味,谢韵仪耸了耸鼻子,跑进来问:“我没吃过的?” 林染:“做着试试,不一定好吃。” 易天赐立刻道:“闻着就香,肯定好吃!” 一半的鸡、排骨和羊肉拌上盐,炒好的粟米倒进去拌拌,焦香的粟米和香料一起沾在肉上。 荷叶上先铺一层芋头,芋头上铺泡好的菌子,菌子上放肉,再拿一张荷叶包裹住,就可以放锅里蒸。 另一半拌上盐和香料,装在陶盆里,吊入井中,明天和煮熟的糯米一起蒸。 老鸭只加姜和荷叶,单独放一个陶釜里炖。快炖熟了,再放冬瓜。 半个小时后,厨屋里香得,人根本待不住。 肉的油脂激发出粟米的香味,菌子的香味没那么激烈,但是分外鲜醇。 这其中,荷叶的清香一点不逊色,它从醇厚的肉香和霸道的菌子香味中,钻出来,直直的冲入鼻尖,大摇大摆的彰显存在感。 “可以吃了么?”易天赐第三次问。 谢韵仪坐在厨屋门口,托腮等着。 黑云黑羽在她身边绕来绕去。 林染觉着,没必要等老鸭汤炖烂。 吃完蒸笼里的肉,正好来喝汤。 林染将厅堂里的饭桌搬到院子里,蒸笼拿出来,分开摆上。 易天赐跑进房间,拿两把蒲扇出来,分谢韵仪一把。两人并排站着,大力挥舞蒲扇,给菜扇风。 等着菜被扇凉的功夫,林染洗一盆水果。 她啃着桃子,慢悠悠给自己扇风。 顺便看着两个精力旺盛,童年没时间玩的小姑娘,面上带着傻兮兮的笑,蒲扇挥出残影,比谁扇得更用力。 肉的油脂炙熟了菌子,带着菌子鲜香的肉汤煮熟了芋头。最后一层荷叶的清香,稳稳的去除其中的腻味。荷叶打开,食物层次分明的香味,勾得人下意识吞咽。 三人左手端碗,右手拿筷子,就围着桌子站着,想吃什么夹什么。 肥瘦相间的大块羊肉,咬一口,整个口腔都被汁水丰盈的肉香填满。和炖羊肉比起来,肉更鲜嫩,有几分烤肉的口感。外层紧紧包裹着的粟米,滋味恰到好处,荷叶的清香,完美盖住羊肉的膻味。 林染细细的咀嚼,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谢韵仪早就瞄上了排骨。和大口吃肉比起来,她更喜欢骨头边上的肉。这部分的肉,不柴不油,自带韧劲,越啃越香。 “阿染,这样烧的排骨更好吃!”谢韵仪满足的眯起眼,“以后排骨都这样吃。” 就是从前她最爱的酸菜炖排骨,也没这个粉蒸排骨香! 易天赐站在鸡肉面前,她第一筷子就戳向大鸡腿。 她不发表任何意见,只嘴巴动得飞快,眼睛来回梭巡,难以选择下一筷子夹哪个! 肉吃满足了,继续往下吃第二层的菌子。 “天呐!”易天赐瞪大了眼,“三钱银子花得真值!比肉好吃!” 在阿染姐姐想要买下那篮菌子时,她就该问的! 问那农人家里还有多少!跟她回家,全买回来。 阿染姐姐看上的食材,她居然敢小瞧! 谢韵仪睨她一眼:“夸张了哦,你家那么多银子,没吃过菌子炖肉?” 易天赐仔细回想:“应该吃过。不过,虽然我从前吃饭,没心思品尝其中的滋味。但我能肯定,绝对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菌子!阿染姐姐的手艺,无人能及!” “那是你没吃过,自己刚从山里采回来的菌子。”谢韵仪得意的抬抬下巴,做出一副回味的表情来,“吃一次,此生难忘。” 易天赐眼睛瞪圆,向往得流口水。 芋头软糯,虽然只外层沾上了盐和香料的味道,内里自带的淡淡清甜,却恰到好处的中和了肉和菌子的醇重。 口腔从激烈的滋味刺激中缓过神来,做好了第二轮品尝美味的准备。 三种荷叶粉蒸肉,连肉带配菜主食,都没剩下。 “荷叶干掉了也能用吧?”易天赐期待的看着林染,“咱们再去买个十两八两银子的荷叶,带回家!” 她觉得自己可以,天天、顿顿吃这个荷叶粉蒸肉! “青石县那边也有荷叶。”谢韵仪仔细回想,终于记起来,在柳树村去县城的路上,就有一个池塘里长荷叶。 不过,那池子只边角委屈巴巴的长了一些。叶子小很多,看着没精打采,颜色也不如莲花池里的鲜绿。 “那些荷叶用来做饭估计不香,还是得从莲花池买回去!” 林染:“我要带凤仙花回去,装不下。” 易天赐立刻道:“那就再买一辆驴车。正好,新的驴车给阿娘阿妈们种地用,小栗子陪我。” 她日后都是要跟着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的,都是一家人了,两位姐姐的阿娘阿妈,也是她的阿娘阿妈。 想到这里,她坚定道:“我还得给阿娘阿妈带礼物呢,一个驴车不够用。” 谢韵仪斜睨她:“你融入家里的速度,很快嘛!” 想当初,她费尽心思才能留下来,这姑娘还没去过柳树村呢,阿娘阿妈都叫上了! 易天赐嘿嘿笑,反正,她是赖上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了! 谢韵仪哼笑一声,跑过来揉乱她的头发。 易天赐哈哈笑着,踮起脚,伸直胳膊,想要揉回去。 林染不理两个幼稚鬼,进厨屋撇去老鸭汤表层的油,舀冬瓜和鸭肉出来吃。 谢韵仪和易天赐立刻停止打闹,冲向厨屋。 她俩吃不下肉,盛了两块炖得透明的冬瓜和汤,慢慢喝着溜缝儿。 吃饱喝足睡大觉。 第二天谢韵仪和易天赐还在呼呼大睡,林染已经蒸好了糯米。芋头没了,林染煮六个咸鸡蛋,炒一大盆鹅蛋。 昨晚腌的肉,晾温的糯米饭,咸蛋碎,菌子碎和鹅蛋碎拌匀,包进荷叶里蒸。 香味从厨屋传出去,慢慢飘向开着门的卧房,勾的谢韵仪和易天赐,立刻精神抖擞的起床。 但她俩昨晚吃撑了,这会是真吃不下,一致决定去茶楼吃早饭*。 这顿丰盛的大餐,做好吊井里,留着下午回来吃。 林染吃完昨天剩下的冬瓜老鸭汤,和她们一起去。 要包厢,上二楼。 林染打开戏目单,饶有趣味的看。 上午《长歌行》。少年人勤学武艺,长大一起结伴戍边,建功立业,贤妻娇儿在侧,人生完满。光看简介,就激动人心。 下午《鸳鸯录》。两个敌对家的女儿倾心相爱,家族不同意,两个少女历经艰辛,终于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梁国喜剧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唱词情意绵绵。 这会正唱到主角青葵,无论酷暑和寒冬,坚持练武,练晕过去了,醒来仍继续。 林染边吃边听,听得津津有味。 谢韵仪:“夏天热晕过去,很容易死的。” 她瞄一眼林染,实在是想不通,林染居竟然也会干出这种傻事! 易天赐:“根骨不行的人,再练也比不上天赋异禀之辈。” 就像她,卜卦的天赋高到,生来就挨雷劈。家族里有不少婶子苦心钻研卦术几十年,仍不及她十分之一。 谢韵仪心有戚戚,羡慕的看着林染:“咱俩练死也比不过阿染,只能辛苦学文了。将来到了朝廷上,哪怕是坐到丞相的位置,仍会被武侯们欺负。” “阿清姐姐不用担心,还有我呢。你一个丞相势弱,再加我一个吏部尚书,咱俩联合所有文官,不怕她们!” 易天赐神情认真,“进了稷下学宫,我就去争头名,叫天赋好的学子们,都臣服在我面前,供阿清姐姐驱使!” 林染扶额,你俩秀才试还没出结果呢,这都要掌控朝堂,一手遮天了! 青葵和姊妹们的故事,跟你俩说的一比,爽感都少了一大截! “阿染,你慢慢吃。”谢韵仪探出包厢窗户看一眼,给林染一个你懂的眼神,“下面好像有热闹,我和天赐去看看。” 茶楼的早饭,也就是煮鸡蛋还凑合。包子味道不足,粥不香,阿染都没怎么吃。 易天赐眼睛一亮,跟在谢韵仪身后,“噔噔噔”跑下楼。 林染失笑,谢韵仪这是生怕她饿着了啊! 林染再吃五个荠菜包子,饱了。 “阿染,阿染!” “噔噔噔”的脚步声,比下去时重多了。 没多会,谢韵仪和易天赐就跑了回来:“楼下在设赌局,赌这次秀才试的前三名。” 易天赐气愤填膺:“居然没有我和阿清姐姐的名字!” 林染诧异:“聚众赌博?律法不是不允许开赌坊?” “赌科举的前三名,历来就有。官府当雅事看待,不算赌博。”谢韵仪解释道,“最高下注不许超过十两,赢来的银子需要交一半的税。” 易天赐委屈巴巴的看着林染:“我赌第一名是阿清姐姐,第二名是我,我俩的名字才加了进去。现在只有我和阿清姐姐,自己压了自己。” 林染:“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压十两,给阿清压十两?” 谢韵仪高抬下巴:“给阿染赚点菜钱。” 易天赐握拳:“我们不会输的!” 林染沉吟片刻:“赢了怎么算?” 易天赐挺胸:“我俩这种新加入的名字,比率都是一比十!” 林染:“账面上银子不少吧?多的归谁?” 谢韵仪:“官府存着当赈灾银。” 林染:“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 易天赐立刻从背篓里拿银子,弯腰伸手,谄媚的请林染下楼。 刚才她和阿清姐姐赌自己第一第二后,一个跟着下注的人都没有! 这是捡漏都不看好她俩呢! 早饭吃了,这两也不像是想听戏的,林染背起背篓,下楼。 赌局设在一楼的戏台上。 林染抬眼看去,前三名下注最多的,都是府城这三年童生试的头名。 其中一个十四岁,叫蓝蓝的姑娘,是前年的头名。赌她是今年秀才试第一名的人最多。 其她的人名也不少,末尾几个名字,只有零星几人下注,银钱也不多,加起来不过一两银子,就是想讨个好兆头。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或是亲朋添上去的。 吴清和易天赐并排,名下各自两人下注。 林染从易天赐手里拿过银子,成了她们名下的第三人。人数虽少,个个都是十两。 “买驴车去!”易天赐喜笑颜开,“三百两银子到手!” 身边顿时传来一阵鄙夷的嘘声。 谢韵仪高抬下巴,傲然睥睨,冷冷的哼声,力挺天赐妹妹:“没错。” 林染木着脸,当不认识这两姑娘,快步走开。 两人忙追上去:“阿染/阿染姐姐,等等我们。” “你俩明年就参加乡试,后年会试没错吧?”林染问。 谢韵仪和易天赐齐齐点头。 “若不是非得秀才、举人、进士的考上去,我现在都可以参加殿试。” “我跟阿清姐姐一样,该学的,早学会了。” 林染冷哼一声:“天赐,不认识你阿清姐姐之前,你坚信这个头名,是你自己吧?” 易天赐傲然:“那当然。不过,像阿清姐姐这样天赋惊人的,多少年都找不出一个。” “那不是轻易就让你见到了一个?” 林染瞄一眼谢韵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信是好事,不过,你们都是想争第一第二的吧?万一又出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呢?” 谢韵仪和易天赐双双抬头,看向林染。 林染淡定道:“玩了三天,该收收心,闭门温习功课了。” 可不想再跟着你们,被人当大傻子看了! 谢韵仪神情认真:“阿染放心,我原本就打算,过了这三天,好好读书的。” 易天赐猛猛点头:“我还有卦词要钻研,一会买完驴车和荷叶,我就回去好好读书。” 林染淡淡的“嗯”一声,陪她俩去买驴车,买荷叶。 再次收获“大傻子”眼神,不止若干。 林染赶着新买的驴车回家,远远就看到门口等着几人。 易天赐眼尖:“是咱们救的那姑娘和她家人,应该是重金感谢来了!” 蓝紫带着女儿上前,满面含笑:“三位恩人回来了?” 易天赐看看地上放的几个樟木箱,神色认真:“重礼我们收到了。区区救命之恩,不足挂齿,就此结清。” 她饿了,想立刻吃到香喷喷的荷叶饭,不想跟陌生人说场面话浪费时间。 蓝紫一噎,看向林染和谢韵仪:“三位对小女的救命之恩,我蓝家没齿难忘,小小礼物只是聊表谢意。” 蓝蓝上前几步,认真拱手弯腰行礼:“蓝蓝谢过三位姊妹救命之恩。” 紧接着,她一把抓住易天赐的手,眼眸诚恳:“我也是今年考秀才的学子,我想和你们做朋友,可以么?” 蓝蓝,今年考秀才? 林染抬眼打量这姑娘,看着还真是十四岁上下。 这行事作风,和易天赐神相似! 易天赐甩开她的手:“不行。除了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谁跟我做朋友,谁倒霉。” 蓝蓝语气坚决:“我从小倒霉,我不怕倒霉。” 易天赐来了兴趣,认真观看她的面相,指尖掐算,半晌:“你是逢凶化吉的倒霉,不是真倒霉。” 蓝蓝眼前一亮:“那我能跟你做朋友了吧?” 她从混沌中醒过来,第一眼看见这个妹妹,就觉得似曾相识,想要和她做好朋友。 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样执着的念头。 易天赐狐疑的看向林染和谢韵仪,她这是被缠上了? 天道循环来得可真快啊! 前几天,还是她死皮赖脸,缠上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呢! 谢韵仪幸灾乐祸,哈哈哈,天赐妹妹,就是赖上你了! 林染打开门:“你们都进来吧。” 蓝蓝拉着易天赐进院子。 “蓝蓝先在你们这,我晚上叫人来接她?”蓝紫看着几个年轻姑娘,觉得自己留下来格格不入。 女儿这次落水,大夫说多少有些伤了身子,要好好修养。可女儿才好一点,就非要来找救命恩人。 看这架势,只要这三姑娘不赶人,女儿今儿下午是一定要留这了。 蓝蓝:“好的,阿娘。” 蓝紫叫伙计将三个樟木箱子抬进厅堂,她往桌上放下一盒糕点,笑道:“蓝蓝性情执拗,但她心眼好。你们聊着,我叫香满楼送席面来。” 她查过了,这三个姑娘都是来考秀才的童生。女儿抓住的,还是易家的麒麟儿。想必,她们仨品性都不错,女儿留下,她放心。 林染送她们出门:“不用了,家里有准备好的饭菜。多一个人吃,应该也够。” 蓝紫立刻笑道:“蓝蓝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染:“不麻烦。” 等林染送完人回来,易天赐已经一改刚才的不耐烦,一口一个“蓝蓝姐姐”。 林染狐疑的看向,笑得奇奇怪怪的谢韵仪。 谢韵仪努努嘴,示意林染看两个小姑娘。 易天赐义正言辞:“我阿清姐姐,即将成为稷下学宫第一人,我是第二个,你排第三。” 蓝蓝点头:“好。” 易天赐循循善诱:“咱们仨,取代什么‘紫竹’‘阿嘉’‘玄玉’,成为姐妹婶子们心里,真正的风流学子!” 蓝蓝握拳:“好!” 易天赐看一眼谢韵仪:“靠相貌算什么本事?咱们凭真才实学,将她们踩在脚下!” 蓝蓝看一眼谢韵仪:“阿清姐姐……不损美貌,天赐妹妹灵动可爱,我温婉可人,凭相貌,也是稷下学宫前三人。” 林染一言难尽。 她还奇怪,这姑娘,怎么就认准了易天赐呢? 原来,竟是同类之间,冥冥的直觉么! 谢韵仪打断她们:“好了好了,干活,准备吃饭。” 易天赐拉着蓝蓝的手,得意:“我教你烧火。” 蓝蓝高兴:“好啊好啊!” “你上次怎么掉河里了?” “天太热,我去洗洗脚,脚下一滑,我慌了,就被水冲跑了。” “你这也够倒霉的。” “还好有你们救了我。” 谢韵仪感叹:“她俩好像,小孩子玩过家家!” “本来也没多大。”林染看一眼谢韵仪,挑眉,“阿清要不要一起去玩?” 谢韵仪正要生气,眸光一转,拉长了调子:“我都是成亲的大姑娘了,要玩也是玩……” 她抛出个媚眼,手搭上林染的脖颈,神情充满了诱惑,声音低低道:“妻妻之间,床上的游戏……” “离远点,热死了。”林染冷哼一声,“要不要给你买点黄连回来,去去燥?去,把糕点拆了,洗一篮果子。” 谢韵仪收回手,“嘁”一声,“铁木头!” 林染神情不变,不紧不慢的走到井边,将吊着的篮子提上来,拿出里面的荷叶糯米饭。 早上就蒸熟了的,这会只需等蒸笼上汽后,蒸五分钟就好。 再加上一盒糕点,一篮水果,够吃了。 蓝蓝吃得慢,但她是四人中饭量最小的,见谢韵仪放下筷子,她立刻跟着放下。 然后,和谢韵仪一样,托腮看着对面的人吃饭。 谢韵仪看林染,蓝蓝傻笑着盯易天赐。 “饭菜好好吃。”她小声的对谢韵仪说,“看天赐妹妹吃饭,好开心。” 谢韵仪上下打量她,见她眸中澄澈,这才收回视线。 “我以后,可以常来玩吗?”蓝蓝问。 易天赐:“别了,接下来我和阿清姐姐,都要一心准备乡试,没空玩。” 蓝蓝:“那我也准备!你们什么时候去稷下学宫?” 易天赐看向林染。 林染神情淡然:“等秀才试结果出来再说。” 蓝蓝:“阿清姐姐第一,天赐妹妹第二,我第三。” 易天赐:“阿染姐姐也一定能通过!” 蓝蓝:“对,阿染姐姐也一定能通过!” 林染:“若是都过了,就明年春天过来。” 蓝蓝失望:“那还好久。” 她转瞬就调整好了情绪,笑道:“明年春天,我们去稷下学宫当同窗。后年一起参加乡试,以后还一起去京城,考进士,一起入朝为官。” 易天赐重重点头:“我们仨,一手遮天!” 林染敲她脑门:“多吃饭,少发表中二言论。” “中二?什么意思?”易天赐问。 林染:“狂妄找打。” 易天赐眨巴下眼,用好吃的肉肉,堵住自己的嘴。 晚上,蓝蓝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易天赐被赶回自己房间读书,林染和谢韵仪进空间。 谢韵仪写文章,林染练习木工。 七天后,秀才试放榜。 易天赐拉着林染和谢韵仪,还有一大早,就来文昌巷等着她们一起去看榜的蓝蓝,在茶楼等消息。 早看晚看,名次都不会变。 在这等,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悠悠的下楼,兑银子。 蓝蓝得知,谢韵仪和易天赐的名字下,还是只有三人,后悔不迭:“早知道,我就来给阿清姐姐和天赐妹妹助威了!” 蓝家不缺钱。 蓝家在府城有三家首饰铺子,林染和谢韵仪第一次来府城,看着不错的那家首饰店,就是蓝家的。 蓝紫那天送给林染仨的谢礼,有三套贵重首饰,六匹绸缎。还有三套文房四宝,其中上等纸好厚一沓。 林染估计,谢礼的价格超过了二百两。 “阿娘派了好几个伙计去看名次。”蓝蓝认真道,“我嘱咐过了,要将阿清姐姐、阿染姐姐和天赐妹妹的名次,一起报过来。” 辰时三刻放榜。 一盏茶后,茶楼的伙计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大声报:“第一名叫吴清,青石县柳树村的。第二名易天赐,八岁中童生的那个。第三名才是前年的童生试头名,蓝蓝。” “啊!这个吴清听都没听说过!” “大冷门啊!蓝蓝怎么才是第三名!” “那个八岁的,不是说‘泯然于众人’了么?怎么跑第二名去了!” “明年能不能做好调查再设局啊!娘的,十两银子打水漂了!” “你们看,最底下有吴清和易天赐的名字!” “哎哟喂!是哪三个慧眼识珠,压得这么准,交完一半的税,还能得一百两呐!” 楼上四个正主,相视而笑。 蓝蓝诧异:“天赐妹妹是卜算了?名次猜得真准。” 易天赐神采飞扬:“这还用得着卜算?比我学识好的,早就中进士了,余下的没法跟我比。阿清姐姐比我强,她当然是第一,我第二。蓝蓝你也不差,这么多人赌你是第一名,按顺序排到第三。” “等阿染姐姐的名次出来,咱们就下去兑钱!”易天赐高兴道,“拿兑来的银子,去香满楼吃一顿。” 香满楼的饭菜,虽然比不上阿染姐姐的手艺,但,这种大喜的时候,总不好还劳累阿染姐姐烧饭。 林染淡定的等消息。 就在刚刚。 【恭喜宿主成为有学识的人,纺纱机和纺织机的图纸解锁。请宿主再接再厉,早日达到科技致富成就,开启诚实交易。】 果然,蓝家的伙计满脸兴奋的跑过来:“吴清小姐第一,易天赐小姐第二,蓝蓝小姐第三。林染小姐,排在最后一个,第三十。” 在蓝家的伙计看来,自家小姐前三,那是妥妥的。没想到小姐新交的三个朋友,两个是第一第二。 另一个,运气这么好,将将上了榜! 易天赐喜道:“我就说,阿染姐姐的运道,好得逆天了!” 谢韵仪欣喜不已:“阿染,一次就过了呢!” 她可是知道,阿染去年秋才开始读书,真正认真读书的时间,更是短得可怜。 这可不仅仅是运气的事,阿染的天赋,好得叫她都望尘莫及! “阿染,你真不参加乡试了?”谢韵仪恨铁不成钢,“还有两年呢,你只要学,肯定过。” 林染:“以后不要再提这个问题。” 易天赐眼巴巴看着她:“那,阿染姐姐会陪我和阿清姐姐一起,去考乡试和会试的吧?” 林染:“大概也许应该可能吧。” 谢韵仪猛地看向林染,心里涌起巨大的失落。 阿染……是有什么打算么? 林染笑笑:“两年后的事,现在就定下,太早了。” “说得也是。”易天赐背上背篓,昂首挺胸,“下楼,兑银子!” 林染看向蓝蓝:“你替我去?” 蓝蓝立刻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欣喜:“可以吗?我代替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天赐妹妹,一起去领银子?” 林染点头:“你们仨去。” 谢韵仪下意识的咬唇,之前期待的,众人瞩目之下领银子,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府衙早有衙役和文书来收银子,三人迎着无数羡慕的视线,领到银子,顺便交税。 “嗳?那是蓝蓝小姐,我认识!” “刚才蓝家的伙计说,蓝蓝小姐,和第一名第二名在楼上!” “那她们仨?” “前三名!” 人群的眼睛立刻亮了八度,神情瞬间兴奋! 林染抓住谢韵仪的胳膊:“跑!” 易天赐马上拉住蓝蓝,跟着一起跑出茶楼。 回过神来的学子们,飞奔着追出去。 “吴清!吴清小姐!” “易天赐!神童易天赐!” “蓝蓝小姐!我爱你!” 迎面来的风,吹凌乱了发丝。身后追来的人群,在疯喊。 谢韵仪扭头,看着身边带着她奔跑的林染,笑出了声:“阿染,咱们像不像,是在私奔?” 第55章 你会不会在这样的夜晚想我? 林染:“闭上嘴。吃了风肚子疼。” 林染回头喊一声:“分开跑。” 易天赐立刻带着蓝蓝转弯,蓝蓝跑得喘不过气,但她开心得像是飘在天上飞。 追来的人群脚步一顿,“算了算了,来日方长,以后见到的机会多的是。” 三个一起追,好像特别有意思。 只追到其中一两个,人家还明显不想跟她们多说话,似乎有点自讨没趣? 话说回来,她们跑得可真快!追也追不上。 四人在香满楼汇合。 蓝蓝满脸通红,大口大口的呼吸。 易天赐比她好一点,嘬着梨水,慢慢平复。 林染和谢韵仪步履轻松的走近包厢,只额头上出了汗。 “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体力真好!”蓝蓝感慨。 谢韵仪神情认真:“等你们成亲了,体力也会好。” 蓝蓝面红耳赤,飞快的瞄一眼易天赐:“我们……” “啊,我不是说你和天赐成亲,是你俩分别成亲。” 易天赐疑惑:“为什么成亲了,体力就会变好?” 林染:“因为要忙家事,要上山打柴下地干活回家舂米。” 易天赐恍然大悟。 蓝蓝:“我家不种地,柴火直接买,米也是买舂好了的,家事雇人来做。” 谢韵仪:“你不想亲自动手,给妻子做好吃的饭菜?她穿过的衣裳,你也要给外人洗?不带她出门游山玩水,踏青摘花?” 易天赐又悟了,她双眼放光:“阿染姐姐,就是给阿清姐姐做这些,体力才这么好的!” 林染一时之间,竟觉得无从反驳。 这些事,她确实都给谢韵仪做了。 尤其是做饭,洗衣裳,虽然是顺手而为,但她都差点养成习惯了! 林染斜一眼谢韵仪:这下大小姐知道,自己有多娇生惯养了吧! 蓝蓝红着脸,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林染和谢韵仪:“姐姐们是恩爱妻妻的典范!” 这话,林染都听习惯了,她下意识的略过:“点菜,吃饭。” 谢韵仪眉眼弯弯,她和阿染,天生一对。 迟早是,恩爱妻妻的典范! 吃完饭,四人一起去府衙更换身份牌。 “蓝蓝姐,明年春天见。” 易天赐和新朋友招呼一声,兴致勃勃道:“咱们给阿娘阿妈买礼物去,明天回家。” 蓝蓝依依不舍的挥挥手:“你们一定要早点来啊!” 柳树村一来一回得八天,阿娘不放心她去。 易天赐开始扫街。 “第一次见阿娘阿妈,见面礼不能轻了,我买两对金镯子!” 谢韵仪:“银镯子。阿娘阿妈的第一对金镯子,还轮不到你买。” “布匹……” 林染:“家里还有很多,阿娘阿妈缝不过来,买两匹就够。买你自己冬日的衣裳鞋袜。” “糖和点心?” 谢韵仪:“家里的糖吃不完,这种天气,点心放几天就坏了。家里不缺什么,咱们到县城买些肉回去吃就是。” 易天赐讪讪的结束扫街。 林染:“你是以我们同窗的名义住家里,买太多礼物不合适。” 三人顺路去通知刘中人,明儿一早来收房。 林染买了肉、鸡蛋和菜籽油回去,下午她做肉干,谢韵仪和易天赐收拾行李。 她们带过来的东西不少,回去又加上二十盆凤仙花。还有来府城买的,盆桶陶釜菜刀蒸笼碗筷等等,不要了可惜,带回去东西又太多。 易天赐:“明年来还用得着的,都放我家铺子里。” “不要,我全部都要带回去。”谢韵仪斩钉截铁的拒绝。 她和阿染共同生活的用品,才不要放别人家。 易天赐:“也行,反正咱有两辆驴车,捆紧了都能带走。” 第二天一早,刘中人来收房,看到还原度极高的,空荡荡房间,默默的收回钥匙。 她已经知道了,住这里的三个姑娘,全中了秀才。其中两个,还是第一名和第二名! 这房子现在的租金,涨到一个月四两银子,仍有好几拨人等着租。 小神童给自己打扮成乞丐,碰瓷都要住进来的房子,你就说,风水好不好吧! 什么?小神童怎么不自己先住进来?是因为那个第一名运气好,才碰瓷? 运气好到小神童都要碰瓷的第一名,考秀才时,特意选的房子,你就说要不要叫自家孩子住进来吧! 刘中人原本还想着,秀才姑娘们用过的物品,也是一个介绍的噱头。 结果,她们连个切菜的砧板,都没留下! 天热得像是在下火,只早晚能赶路。要不然人热得发晕,驴子也直喘气。 谢韵仪抹把脸上的汗,提议:“咱们白天轮流睡觉,晚上赶路吧!” 易天赐迟疑:“晚上不安全。” 林染:“也好,前面找棵树,我看着驴,你俩先睡。” 易天赐:“晚上有星星或月亮,我就能看清路。我来带路?” 谢韵仪:“我和阿染晚上也能看清。你放心,这路我们都走过两回了,错不了。” 易天赐想了想,决定直接说:“路倒是其次,我担心有野兽出没,还有蛇。” 这一路过去,可得经过不少山林。 “有黑云黑羽在,蛇靠近不了我们。”谢韵仪拍拍板车上的弓箭,神秘兮兮,“我和阿染,一夜之间打死过十八头狼。老虎和熊瞎子下山来,都能变成我们手里的银子。” 易天赐看着那一盒木箭,陷入沉思。 是该不相信阿清姐姐呢,还是不相信阿清姐姐? 谢韵仪睨她:“有阿染在,你担心什么?” 易天赐立刻笑道:“是哦!阿染姐姐运道超好,肯定不会遇到豺狼啊野猪的。” 谢韵仪正经脸:“希望你是乌鸦嘴。” 易天赐:…… 阿清姐姐,突然变得,好风趣。 树荫下铺上油纸和褥子,别说,烈日炎炎的,还挺好睡。 谢韵仪睡了一个半时辰就醒了,换林染。 易天赐估计是昨晚太兴奋,没怎么睡好。等林染也睡了一个半时辰,谢韵仪都煮好鸡蛋粥,她才醒。 这会已经是酉时初,烈阳的余温还在,却不像白天那样,晒得人嗓子冒烟。 吃了鸡蛋粥和肉干,再啃几个果子,驴车继续前行。 林染一路走,一路砍艾草。 晚上赶路,可怕的不是野兽,是多到能把人给抬走的蚊子! 驴身上绑上艾草,板车上放上艾草,大蒲扇挥着,蚊子总算是不追着人跑了。 “哇,好像天地间,就只有我们三个人。”易天赐晃着腿,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看星星。 路边草丛里虫鸣窸窣,驴蹄“嘚嘚嘚”,板车轮子“辘辘”的声音,在空旷的道路上清晰的回响,反而衬得夜里分外安静。 远处的山林,只能看见青黑色的轮廓,偶尔一只夜行的飞鸟,安静的从眼前路过。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但因为身边都是喜欢的人,心都变得宁静起来。 易天赐小声的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谣。 “阿染,我想家里的秋千了。”谢韵仪靠在林染身边,难得林染没嫌热,没推开她。 林染:“知道了,下回过来,带你的秋千。” “阿染,若是哪天我们分开了,你会不会在这样的夜晚想我?” “闲着的时候,可能吧。毕竟,我也没几个能想的人。” “阿染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话?” “呵,然后大小姐得寸进尺?” “阿染……” “好了,别说话,赶紧睡会。我还困着,一会换我。” 板车上没有多余的位置,谢韵仪头靠在林染肩膀上,闭上眼,一晃一晃的睡着了。 车轮压过石头,板车往上一个颠簸,林染下意识的将睡着的姑娘揽进怀里。 她调整下胳膊,让谢韵仪的脑袋枕在臂弯处,能睡得更舒服些。另一只手,揽住谢韵仪的腰,跟抱孩子睡觉似的,护着人别滚下板车。 还好小栗子听话,都不用人吆喝,自己跟着前面的车走。 不知过了多久,见谢韵仪动了动胳膊,看样子是要醒了,林染将人扶正坐好。 谢韵仪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阿染,你睡吧。” 林染喝口水醒醒神:“我不困。” 谢韵仪那细胳膊可抱不住她,万一摔地上了,能被她笑话一整年! “天赐,你困不困?”林染扬声问,“要不要换你赶车?” 易天赐精神抖擞:“不困。阿清姐姐醒啦,咱们来玩背书的游戏吧?我先开头,然后是阿染姐姐,阿清姐姐背完,随意挑一句起头。这样三句一轮回,不管是挑哪一本书,哪一句起头都行。” 林染:“你俩玩。” 谢韵仪:“阿染一起嘛!” 林染拿出肉干:“我肚子饿了,要吃东西。” 这个理由,没人能反驳。 谢韵仪和易天赐,你一句我一句,后面还加上了释义和个人理解。 嘴巴说干了,喝口水。肚子饿了,吃两个煮鸡蛋,嚼嚼肉干,再啃两个果子。 天光破晓时,她们已经开始口头说了一篇文章,然后相□□评。 夜间赶路,变成了赶路兼学习。 林染静静的听着,觉得,她俩说现在就能考进士,也不是什么大话。 太阳开始热辣起来的时候,她们停下来。 谢韵仪看着林染睡熟,叫黑云黑羽在一旁守着。她和易天赐相互搭把手,解下小栗子和小松子脖子上的夹板和套项,让它们在附近吃草。 昨晚驱赶蚊子的艾草,放在一边暴晒。等干得差不多了,点燃还可以熏蚊子。 “咱们摘点野菜煮粥。”谢韵仪寻一个小竹筐,“这时候的野菜有些老了,不过也能吃。” 她找到一丛马齿苋,挑挑拣拣,瞅着干净的掐:“这叫马齿苋,经常有,咱家鸡和鹅都喜欢吃。” 再往前走几步,是两颗野苋菜,她撇下顶层的茎叶:“这个野苋菜做包子馅好吃,咱家小黑子最喜欢吃它。” 易天赐:“……咱家的鸡、鹅和猪,还挺会吃的。” 她已经知道了,家里的鸡和鹅,从老大开始,都有个数字名字,猪叫小黑子。 她们停下休息的地方,靠近一处水塘,谢韵仪舀水出来过滤。 这个简单的过滤装置,是林染在柳树村就做好的。 陶盆上打个洞,用一个装着碳粒的布包堵住,搁在陶罐上。水倒进陶盆,漫过布包,从碳粒的缝隙中流下。 “这样过一遍炭包的水,烧开再用,能减少腹泻生病。” 易天赐跟个好奇宝宝似的,时不时眼睛瞪大,嘴巴惊讶的张开,像是长了了不得的见识。 谢韵仪顿了顿,阿染,教她的时候,也是这种,教小妹妹的心态? 她仔细回想,阿染处处照料她,不会也是拿她当喜爱的妹妹照顾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她和她睡着一张床上,是因为,她们是明面上的妻妻。 她和她唯一的一次十指相扣,是在猎熊,阿染要随时带她躲回空间。 她们没有亲吻,没有肌肤相贴,更没有做妻妻之间的情事,甚至,都没有过情人之间的牵手! 阿染对她再亲密体贴,也掩盖不了,阿染一直严防死守两人之间亲密的界限! 谢韵仪猛地站起来,气势汹汹的,大步走到林染身边。 然后,蹲下,慢慢俯身,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粉色的唇瓣。半晌,她轻轻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转身就跑。 易天赐双手捂着脸,指缝张得大大的,咧嘴坏笑:“阿清姐姐,我什么都没看见。” 谢韵仪脸上泛着一层红晕,若无其事道:“妻妻之间亲下而已,有什么不能看的?” 她将过滤好的水放进陶釜里烧,继续过滤第二盆,漫不经心的解释:“昨晚醒来没亲你阿染姐姐,刚才是去补上。 你阿染姐姐虽然动不动就冷个脸,但是早上起床,晚上睡觉之前,都得亲亲。要是哪天我忘了,你瞧着吧,她肯定要莫名其妙发脾气。 啊,对了,你心里知道就行,可别拿这个打趣你阿染姐姐,她绝对会恼羞成怒,饿你两顿。” 易天赐猛猛点头:“我什么都没看见,绝对不会打扰你亲阿染姐姐!” 第二罐过滤的水洗菜。 喝的水和煮粥的水,是经过村子时,打来的井水。 “就算是干净的井水,也得烧开晾凉了喝。”谢韵仪继续教易天赐,“出门在外,处处都得小心。” 易天赐:“我听阿清姐姐的。” 她现在怀疑,有时候她生病也不一定是因为倒霉,而是自己不够讲究。 粥煮开,谢韵仪往里放盐,将马齿苋和野苋菜拧成段,往粥里一扔,拿勺子搅合。 接着,往里一口气磕十个鸡蛋,继续搅合。 易天赐对这锅粥,接受良好。 她自己也是这种一锅煮的厨艺,还好有阿染姐姐准备的肉干。咸香鲜美,越嚼越香。 粥煮好,晾凉,林染醒了。 这一觉睡了快五个小时,都下午两点了。 “你俩睡去吧。”林染直接拿勺子舀粥吃。 吃完,她刷十个鸡蛋,放陶釜里煮熟,晚上赶路饿了吃。 明天早上就能到吉安县,到时候跟客栈借厨屋用,能好好吃两顿饭。 煮完鸡蛋,洗干净陶*釜,她扔几把绿豆进去泡,晚饭吃绿豆粥。 就这么白天睡觉,晚上赶路,第四天一早,到了青石县。 “买肉,回家!”谢韵仪兴奋的告诉易天赐,“咱们早饭回家吃!” 赶一晚上路的困倦,在看到青石县熟悉的铺子时,林染倍感亲切。 “秀才们回来啦!”杨夏才出铺子,就看到了熟悉的,满满当当的驴车。 她笑呵呵道喜,“你俩中秀才的消息,昨天就送到县衙了。衙门前的告示牌上,贴着你俩的名次呢。阿清真厉害啊,第一名!阿染也是,一次就考过了。” 林染淡笑:“运气好,侥幸过了。” 杨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面上却摇头:“还是阿染有真才实学,要不然,侥幸的怎么不是别人?” 谢韵仪:“杨夏姐,我们出门好多天,阿娘阿妈该等急了,改日再聊。” 杨夏挥挥手,笑道:“快回去吧。” 路过杂货铺,谢韵仪下车,买两袋子糖块。 易天赐催促:“买肉买肉!” 想着过两天得办席,林染没让易天赐多买:“够这两天吃的就行。” 易天赐要了一只羊,半扇猪:“阿染姐姐这几天,都没吃好。吃不完的,做成肉干。” 这可是她第一次去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家,要带上门的礼物。务必要让阿娘阿妈一见面就喜欢她,少了怎么行? 谢韵仪笑眯眯道:“咱们中了秀才,姑姑一家肯定会过来说话。咱们请她们在家吃晚饭,顺便把天赐介绍给她们。” 她还记得,阿染说中了秀才,就请阿萧姐姐和江雪姐姐做事呢。 以姑姑的急性子,肯定会在饭桌上问起。 哼,她倒要看看,阿染要做什么重要的事,都打算不陪她去参加乡试和会试了! 易天赐:“那我得给姑姑家,也带一份礼物。” 林染:“日后再说。” 谢韵仪嗤笑着瞥了易天赐一眼:“你只是一个暂住的客人,适可而止啊!” 易天赐:“那好吧。” 她只是太激动了。 阿清姐姐只要提到,眼里就会下意识带着笑的家,她来啦! 林春兰和林秀菊早早起来,吃了饭也没心思去地里,不时张望下村口。 俩孩子去了二十多天,她们天天算着日子,盼着人回来。 尤其是昨儿傍晚,去县城卖豆腐的人回来,喜气洋洋的来家里报信:“阿清和阿染,都中秀才啦!” 虽然早有准备,林春兰和林秀菊仍然脑子懵了好一会,才云里雾里的追问:“咋知道的?” 卖豆腐的人,七嘴八舌的回复。 “县衙的告示牌上贴着了!” “听说这是朝廷的驿站传过来的消息,阿染她们估计还得一两天回来。” “我们去看了,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阿清是头名!文书们都说,秀才头名,中举的可能非常大!阿清过几年就是举人,能当官了!” “阿染也行!阿染又是最后一名!她要是去考举人,说不定还能是最后一名!” “什么最后一名?会不会说话?后面还有好多名呢,是第三十名!运气最好的名次!” “对对对,阿染运气好,又中秀才了!” 昨晚,林春兰和林秀菊,喜得都忘记了吃饭。她俩给女儿儿媳的房间,里里外外擦拭干净,换上新的褥子被单,就差等人回来了。 按上回的时间,俩孩子应该是今天夜里到家。 林春兰和林秀菊托今儿卖豆腐的人,下午带一块羊肉,一块猪肉,一只鸡回来。 又下意识朝村口望了一眼,林春兰打算去后院,给家里的鸡和鹅,喂些粟米。 别叫阿清回来,看到她的鸡和鹅瘦了,心疼。 她才收回视线垂眼转身,突然猛地扭头,惊喜的喊:“秀菊,你快看看,是不是阿染和阿清回来了!” 林秀菊正在扫院子呢,一把丢下扫帚,就往门口跑:“回来了?怎么这么早?” 她朝村口望去,一前一后两辆驴车,上面装得满满当当,盖着油纸。 熟悉的轮廓映入眼帘,是女儿儿媳,还有自家的驴子和狗子。 林秀菊拉着妻子的手,小跑着往村口去:“是阿染和阿清回来了!” “嗯昂,嗯昂……” “汪汪。” 黑云黑羽已经疯跑着过来了。 “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回来啦!” 在村口玩的孩子们大喊一声,向两辆驴车冲过去。 谢韵仪跳下车,笑眯眯的给孩子们,一人一颗糖。 林玲牵着跟不倒翁似的柳乐乐,快步走过来,满脸敬佩:“阿染姐姐,阿清姐姐,你们是秀才啦!” 谢韵仪拿一袋糖给她:“今天不读书?” 她们走的时候,私塾里的桌椅都打好了,应该早就开始教学了呀。 林玲笑道:“今儿是休沐日。柳芽先生昨天说你们中了秀才,要请你们去私塾讲学呢。” 易天赐牵着小松子走过来,好奇的问:“私塾讲学?我也能去吗?” 林染:“村里的私塾,你想去当先生都行。” 易天赐眉眼弯起:“那我当个临时先生!” 林玲差异的看过来,这姑娘,看着比自己还小,竟然能当先生! “阿染!阿清!”不等她问,林春兰和林秀菊满脸笑的快步走过来,“怎么停这了?饿了吧?林玲,你去给姨拿两块豆腐过来,说阿染和阿清回来了,我晚些去给钱。” 林玲给柳乐乐手里塞块糖,笑道:“我手里有钱,我去买来。” 林染笑着打招呼:“阿娘,阿妈。” 谢韵仪笑着跑过去,挽住林春兰的胳膊:“阿娘,阿妈,我在府城,天天想你们。” 林春兰乐呵呵的打量她:“是不是阿染偷懒,没给你好好做饭?阿清都瘦了。” 林染拉过易天赐,给阿娘阿妈介绍:“这是阿清以后的同窗,也是这次中的秀才。她年纪小,需要游学长见识,先在咱家住到明年春。” 易天赐认认真真的拱手弯腰,行礼,甜甜的笑:“阿娘安,阿妈安,天赐叼扰了。”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林秀菊忙扶她起来,“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 易天赐乖巧的点头:“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的家,就是我的家。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的阿娘阿妈,也是我的阿娘阿妈。” 林染实在是听不下去,别开脸:“别挡着路,先回家。” 谢韵仪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厨屋烧水。 吃饭睡觉说话看鸡和鹅,都往后排,她要好好洗个澡。 路上这四天,就只在吉安县的客栈,简单擦洗了下,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馊了! 林春兰赶她出去休息:“阿娘阿妈来,你先坐会,洗完澡吃了饭,就去睡觉。” 林染进厨屋倒水喝,林春兰她瞪一眼,责备道:“白天赶路热,那就早晚走,中午歇着。家里又不等你们回来收麦子,赶夜路作甚?” 林染淡定的回:“阿清想夜里走。” 林春兰:“那也不必走这么快啊,瞧你们一个个的,眼下都挂着一团乌青。” “都想早点见到阿娘阿妈。” 林春兰嗔怪的话,再说不出口,嘴角忍不住咧开。 院子里,林秀菊已经解下两头驴的夹板和套项,牵着它们去干干净净的驴屋,抱了新收的粟米秸秆来喂它们。 林染将驴车上的行李搬回屋:“天赐,你住西厢房。” “好勒。”易天赐跑过来,搬自己东西。 林秀菊忙道:“先别急,阿妈先擦擦屋子。” 易天赐:“谢谢阿妈,我自己擦就行。” 林秀菊笑:“家里可不兴说谢。你今天第一天来家里,先当一天客人。明儿起,不少喊你干活。” 谢韵仪招招手:“天赐,我先带你看咱家的房子。” 易天赐“噔噔噔”跑到谢韵仪身边,眉眼弯弯,小声道:“阿清姐姐跟我说说,哪几个屋子我不能进。” “没有你不能进的屋子。”谢韵仪推开她和林染的书房,“以前我和阿染不进山的时候,经常在这里读书,你进来需要先敲门。” 她指指对面房间:“那是我和阿染的卧房,没喊你,你别进去。” 她带着易天赐沿着回廊走:“阿娘阿妈这边的厢房,放着银子、绸缎、布匹这些。她两不在家的时候,经常会锁上。” 再往前走:“这里是咱家的厨屋,大吧?这灶比府城的灶好烧多了。” 林春兰在切肉,看她们进来,先对易天赐道:“往后可不许带礼来,你人来,阿娘阿妈就高兴。” 多懂礼可爱的孩子,这才多大,都是秀才了。跟阿清一样聪明乖巧,她看了就喜欢。 又问谢韵仪:“一会吃羊肉炖萝卜,肉沫豆腐,猪肉炖栗子,鸡蛋羹?阿染说她想吃豆渣馍馍,阿娘晚饭再给你们蒸酸菜包子。” 谢韵仪:“行,阿娘做什么,我都喜欢吃。阿娘,那个酱缸,有每天都搅吧?” 林春兰:“早晚都搅二百多次,一次没落下。另一个酱缸也跟你们在时一样,有太阳的时候拿开盖子晒,晚上和下雨盖着。我瞅了,都没长白毛,都是好的,还挺香呢。” 谢韵仪又去晃她胳膊:“阿娘阿妈最好了!” “一会水就烧好了。”林春兰忍不住笑,“你拿换洗衣裳洗头洗澡去。” 这孩子爱干净,是个宁可不吃饭,也要先把自己收拾清爽的。 谢韵仪隆重介绍家里的澡房:“天凉的时候,火炕连通厨屋的插板打开,这屋子热乎乎的,洗澡一点不冷。” 又指指隔壁:“方便完,水一冲,干干净净。” 易天赐推门看一眼,大为赞赏:“咱家真好!” 再往下,就是家里重要喘气成员的住所:“鹅和鸡出去游水找吃的了,晚上咱们去唤回来,翅膀上都有名字,好认。” 小黑子已经长成了半大黑子,听见人的脚步声,哼哼唧唧的讨食。 谢韵仪带着易天赐去杂物房,舀一瓢麦麸:“家里的粮食、糖汁、药材,各种日用杂物,都在这屋。 你住的西厢房,里面有一间空屋子,之前也是放杂物。” 易天赐立刻道:“以后还是放杂物,给我一间睡觉的屋子就够了。” “炕你知道吧?”谢韵仪指指西厢房进门那个灶,“咱家都睡炕。” 她进房间瞅瞅:“过两天去县里,给你这屋打一个衣柜,一个木架和一套桌椅。” 易天赐欢乐的点头。 “这个大缸里是大酱,已经能闻到香味了。”谢韵仪拿开挡灰的麻布,拿酱耙子搅搅,吸吸鼻子,“阿染做的。” “这一缸,阿染说要晒一年。” 易天赐立刻充满期待:“肯定好吃!” “这一缸……你不用知道。”谢韵仪说的是泡在石灰水里的秸秆。 易天赐乖巧脸:“嗯嗯!” 谢韵仪往院子里看一眼,林染已经搬完了她俩的东西,正往院子里的木盆舀水,准备洗头发。 “我去洗澡,你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再洗。” “嗯!” 林染看一眼谢韵仪:“晚上还要洗,你快点。” 想着林染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原本想好好泡个澡的谢韵仪,洗得飞快。 林染和易天赐比她还快。 她俩都饿了。 三人换了干净的衣裳,狼吞虎咽吃完饭,散开还未干的头发,到院子里晒太阳。 易天赐的头发太长,坐椅子上就挨着地了,只能站着。 谢韵仪:“我的秋千给你坐。” 这架秋千,她不想让别的小孩子玩,组装的时候,她就特意将木板挂得高高的。 “我还是站着吧,每次洗完头,我都是站着的。”易天赐敏锐的觉察到了,她语气中的不乐意。 谢韵仪抬抬下巴:“阿染又给我定了一架,还要带到府城去。” 话说出口,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宝贝林染送她的东西,实在是太,太有失尊严! 她瞄一眼林染腰间的荷包,旧旧的皱巴巴,天天都在装银子。一点都没有因为是自己送她的生日礼物,而爱惜着用。 可恶啊! “阿染,荷包旧了,我再给你缝一个新的。” 啊啊啊啊! 她怎么能脱口而出这种,上赶着、一点不矜持、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多此一举、傻了吧唧的蠢话! 林染在捣阴干的凤仙花花瓣,随口应道:“好啊。” 谢韵仪抿抿唇:“我有个藤镯玩坏了。” 林染:“不是还有十一个?” “藤镯我都玩好久了!”谢韵仪加重了语气。 “嗯,也应该坏了。” 谢韵仪哼声,气鼓鼓的拉易天赐:“我带你去咱家的树林看看,正好回来头发干了。” 易天赐呆呆的“哦”一声,看一眼林染,跟着谢韵仪走。 阿清姐姐,这是生气了?生阿染姐姐的气?为什么要生气? 第56章 我给你抹药 还没走到田边,谢韵仪就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阿萧姐姐,阿雪姐姐。” “阿清回来啦!恭喜啊,中秀才啦!”林萧回头,“才到家?怎么不在家歇着。” 谢韵仪:“姐姐们在种荆棘?” 江雪笑道:“我和阿萧闲着也是闲着。姨姨们挺看重这些树苗了,隔三差五就来浇水。” 谢韵仪介绍:“这是易天赐,也是这次中的秀才,来家里住到明年春。天赐,这是姑姑家的阿萧姐姐和阿雪姐姐。” 易天赐露出个大大的笑来,乖巧的打招呼:“阿萧姐姐,阿雪姐姐。” 林萧感叹:“这么小的秀才啊!你今年几岁了。” 易天赐抿唇笑:“十二岁了。” 江雪惊道:“神童啊!” 林玲也是十二岁,今年刚有私塾念,这姑娘竟然都是秀才了! 谢韵仪:“阿萧姐姐和阿雪姐姐先回去吧,别晒着了。” 林萧笑笑:“本来也是吃了早饭来种几棵,这就回去了,你们也别呆久了。” 谢韵仪:“知道的。” 她抬头看看,这五亩地,之前就稀稀拉拉围了一圈荆棘。现在明显能看到,外层又种了不少。 里头已经种上树苗的五分地,围着的荆棘早就长了根。 等这些荆棘再长两年,这片林子能围得严严实实。 荆棘丛冲着村子的方向,留了一扇门供人进出。 谢韵仪带着易天赐进去:“这是柿子苗,这是栗子苗。这两种,长大了你应该认识,是杏子树和桃树。这是野葡萄,能给人酸死,不知道能不能种甜了。” “那边是金樱子和拐枣,这些都是我和阿染从山里挖回来的。再过几个月,山里的果子成熟了,我和阿染带回来给你尝尝。” 易天赐瞪大眼,期期艾艾:“能带我去吗?” 谢韵仪毫不迟疑的拒绝:“山里有蛇有野兽,村里人都不敢轻易上山,你更不能去了。” “这是香椿,香椿芽炒鸡蛋,阿染特别喜欢。” 这些树苗都涨得很好,枝干精神,叶子茂盛,一个虫眼都没有。 尤其是香椿,真如阿染所说,特别容易活。 谢韵仪甚至觉得,才过去二十多天,香椿苗就长高了不少。 谢韵仪突然笑了。 她和阿染,两个人独有的时光印记,就像是这些树苗一样,早就在心里生根发芽,肆意生长。 她如此,阿染,也无法例外。 “回去睡觉了。”谢韵仪微笑着招招手,“下午起来带你去唤鹅回家。” “好耶!”易天赐开心的跑过来。 阿清姐姐心情又好啦! 林朝霞在她们睡觉的时候,就来了一趟。 易天赐送了一只羊,半扇猪,去县城卖豆腐的人又捎回来一大块猪肉、羊肉和一只鸡。这么多肉要处理,林朝霞自然要留下帮忙。 “还好是家里有钱了不缺盐,不然,这么多肉吃不完坏了要心疼死。”林朝霞随口道,“你家这盐哪买的?上回阿萧买回来的精盐,瞅着就没这盐雪亮。” 林春兰心里一惊,忙道:“阿染她们从府城带回来的,一带几罐子,几年都吃不完。” 林朝霞没说让阿染下回去府城,也给自家带点的话。这盐看着就不便宜,阿染又肯定不会要她给的钱。 林春兰见姐姐没再说盐的事,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起了思量。 除了今晚和明天早上吃的,余下的肉都切成片,还和从前一样,用炼出来的油封住。 羊骨头装了满满一陶釜,得等快炖熟了,肉缩了水,水烧干一些了,才能有空间放萝卜。 猪排骨不炖,拿菜籽油炒,炒得表面微焦,放少少的水加盐煮熟。临出锅添两勺糖汁,快速翻炒,带着微微的甜味,又香又嫩。 “阿清爱吃这样的排骨。”林春兰满脸都是笑,“这孩子不爱大肉,就喜欢骨头肉。” 林秀菊和林朝霞一起包酸菜猪肉包子,笑道:“阿清爱啃骨头,阿染喜欢大肉,凑一起吃饭正好。” 林春兰目露期待,喜滋滋道:“她俩样样都好,又恩爱,养的孩子不知得多招人疼。岁数是小了点,但她俩都是心里有成算的。我看啊,正好趁这会考完没啥事,养个孩子!” “阿清得了头名,阿萧说她过两年可以去试试乡试。多半也能中,那就是举人了。”林朝霞可惜,“孩子还是阿娘阿妈自己养的好,这孩子咱还是再等两年,别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林秀菊:“那问问阿染还考不考,她要是不考,正好在家照顾孩子。” 睡醒来厨屋倒水喝的林染,头皮发麻,强自镇定:“我才读书不到一年,就是秀才。怎么也得学个三五年,考个举人试试。” 打着哈欠过来的谢韵仪,心中哼笑,面上乖巧:“阿染聪慧过人,不考举人进士可惜了。后年乡试,乡试后紧接着恰好有一场会试。等我考完进士,我来养孩子,阿染一心读书就好。” “好好好!”林春兰喜不自禁,“还是阿清想得周到!” 三年后,俩孩子也才将将二十岁,不少姑娘,这个年纪都没成亲呢。 谢韵仪趁人不注意,斜睨林染一眼,哼,她要等阿染主动来求她养孩子! 心里的小人阿染谄媚……不是,冷着脸:“咱们成亲这么多年,该生养孩子了!” 她无可奈何的样子:“既然阿染这么想要……” “哎哟!”额头被敲一个爆栗,谢韵仪下意识抬手捂住,怒目而视:“阿染你干嘛打我!” 林染满脸嫌弃的递给她一杯水,“想什么呢,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蠢样子。” 林春兰气势汹汹的抄起锅铲:“阿染!你下手没轻没重的,不许跟阿清这样闹着玩。” 谢韵仪揉揉额头,瞪了林染一眼,扭头冲林春兰笑:“阿娘,不疼。” 她一口气喝完一杯水,杯子递给林染,哼声:“还要!” 林染老老实实的,再给她倒浅浅一杯水:“喝一肚子水,看你一会怎么啃骨头。” 林春兰放下锅铲,睨一眼林染:“也就是阿清性子好,不跟你计较。自己的妻子,不想着好好疼,还动不动惹人生气。” 谢韵仪柔柔的笑,含情脉脉的瞄林染一眼:“阿娘,我不生阿染的气,阿染最好了!” 林秀菊看不过眼,狠狠瞪女儿一眼:“阿娘阿妈不在跟前的时候,你可不能由着她欺负你,你拿大棍子抽她。她要敢对你动手,回来告诉阿娘阿妈,阿娘阿妈替你做主。” 谢韵仪拉住林染的手腕,转身出厨屋:“阿娘阿妈放心,阿染最照顾我了,才不会欺负我。” 明明是她刚才在添油加醋、火上加油,这会听到林秀菊的话,心里却莫名不舒服。 她的阿染,谁都不能欺负,不能说她不好,阿娘阿妈也不行! 林染垂睫看一眼谢韵仪的额头,上面有个浅浅的红印子。 她忘了这幅身体气力格外大,而谢韵仪的皮肤似乎又很容易留下印子。 “真娇气。”林染嫌弃的嗤声,“过来,我给你抹药。” 谢韵仪眨巴下眼:“刚才我没骗阿娘阿妈,你收着劲呢,是真不疼。” “那抹药么?” “抹!” 林染似笑非笑,哼声:“坐秋千上去,仰着头。” 谢韵仪抿嘴笑,乖巧的坐上去,仰起脸。 林染拿一个小陶罐,将捣成粉末的凤仙花粉,用热水和成泥。拿小刷子,一点一点往谢韵仪额头上敷。 阳光照在谢韵仪脸上,有些刺眼,她闭上了眼睛,小声的问:“阿染,这是除掉疤痕的药?” 林染手一顿,冷冷道:“我又不是神仙。” “那为什么……” “闭嘴,别动。” 林染不会画画,但化妆的技艺不错。不过,这种带颗粒的“涂料”,用起来不太熟练,她敷得很慢。 她想尽量描好看一点,眼睛离谢韵仪的脸越来越近。 谢韵仪一动不动,抓住麻绳的两只手捏紧,粉色的指尖泛白。她屏住呼吸,心跳越来越快。 林染鼻尖呼出的热气拂在她脸上,痒痒的,刺目的阳光被身前的人挡得严严实实,她仍不敢睁开眼睛。 她脑子晕晕乎乎的,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无助的等待,或是期待着什么。 “好了。”林染退开一步,不怎么满意,“不要碰到,明早洗了看看。” 谢韵仪睁开眼,下意识的抬手触摸,被林染一把攥住:“都说叫你别碰了。” “有点痒。”谢韵仪眨巴下眼,“你往我疤痕上涂的什么?” 林染:“凤仙花粉,没有去疤痕的效果。” 易天赐从西厢房出来,揉揉眼睛:“阿清姐姐,你额头上怎么有一团泥巴?” 谢韵仪瞪她一眼:“是阿染给我敷的凤仙花粉!” 家里还是得有面镜子! 易天赐走过来,认真的看:“那怎么是黄褐色的?” 看起来,好丑。 谢韵仪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勉强笑道:“我们梁国女子不以伤疤为耻,相貌好看与否,我不在乎的。” 她想过用胭脂涂抹疤痕,但那几道疤痕交错着,涂出一片红来,岂不是掩耳盗铃,更丑。 林染淡淡道:“随便试试,不好看以后不涂了。” 谢韵仪笑意盈盈:“涂!阿染都大老远,为我带着凤仙花回来了!涂成丑八怪,我也高兴。” 那些凤仙花,一路上早晚浇水,中午拿油纸盖着,好不容易才活着带回来了。 阿染的一片心意呢。 “阿染,去叫你花枝姐、阿萧姐她们过来吃饭。”林春兰在厨屋喊一声。 谢韵仪跳下秋千,拉林染的手:“咱们一起去。” 易天赐自觉的留下,她跑去厨屋帮忙,被林秀菊赶出来:“都没叫阿染和阿清干活呢,你一个小孩子,玩就行。” 林朝霞:“才十二岁就中了秀才,以前肯定都没好好玩过。阿染和阿清要是不带你,你就跟着林玲玩。她现在除了去私塾,其余时候都是玩。” 易天赐不知道该玩什么,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去给凤仙花浇水。 不过,一顿晚饭后,她就有了玩伴。 院子里点了艾草,林染和谢韵仪摇着蒲扇,给亲人们讲这些时日在府城的点点滴滴。 林萧温声道:“树已经砍得差不多了,按你说的,隔一段距离砍一颗。你家老屋那边,我在院子里搭了棚子晾树。” 林染:“阿萧姐姐辛苦了。等树阴干,还得请阿萧姐姐看着,找人去皮,截成段。” 林萧:“成,到时候我来问你,要截多长的一段段。” 林玲牵着易天赐的手,去唤鹅回来。 大姐姐妻妻回家后,柳乐乐有她们两照看,林玲除了读书,真就没事干了。 林染和谢韵仪不在家,林玲时常跑过来,给姨姨们干些家务活,那群鹅天天都是她去河边唤回来。 天热,鹅群泡在河里不愿意回家,林玲先吹响口哨,再唤:“嘎……嘎嘎。” 她拿手随意抹抹哨子上的口水,递给易天赐:“你试试,回去叫阿染姐姐给你也做一个哨子。像我刚才那样,吹长长的一声,然后唤它们回来。 它们听熟了你的声音,就会乖乖回来。咱们带它们回去,喂粟米和葵菜给它们吃。它们知道回家就有得吃,才会听话。” 易天赐一点不嫌弃,激动的吹响哨子。 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放黑云黑羽出去玩时,也是吹哨子唤它们回来,她可羡慕了。 “嘎……嘎嘎。” “嘎……嘎嘎。” 鹅群慢吞吞的游回来,易天赐激动得想跳起来,她满脸红彤彤的,大笑道:“太好玩啦!” 林玲看着这个聪明可爱的伙伴,高兴的邀请她:“刚才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说,她们要上山去找豆腐粉了,你都跟我玩吧。” 易天赐连连点头:“阿染姐姐叫我去私塾,读自己的书。中午和晚上跟你们一样,下学回家吃饭。阿娘阿妈不要我做家事,余下的时间,我都跟你玩。” 林玲:“那等喂完鸡和鹅,你跟我去村长婶子那边的场院玩。我们这些天,都在那玩跑攻城,有时候柳芽先生会带我们玩击鼓传花,背书。” 易天赐重重的点头:“嗯!” 睡前洗漱,林染用沾了水的布巾,擦掉谢韵仪额头上的凤仙花粉。 易天赐好奇的蹲在一旁看着。 “怎么样?没有很难看吧?”谢韵仪忐忑的问。 林染神色淡淡:“还凑合。” “这哪是凑合!”易天赐瞪大了眼,“天呐天呐!阿清姐姐这也太好看了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古人诚不欺我!那什么紫竹、玄玉的,在阿清姐姐面前,就是根野草!” 谢韵仪伸手触摸:“天赐你别太夸张,又不是没疤了。” 早该买一柄镜子的! “没有夸张,阿清姐姐你明天在水缸前,照一照就知道了。” 易天赐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瞧,“阿染姐姐画了红色的凤凰,那几道疤痕,恰好成了凤凰翅膀和尾巴的筋骨。 阿清姐姐,现在就像是凤鸟变成的人,好看极了。” 谢韵仪抬眼看向林染:“天赐说的,是真的吗?真好看?” 林染漫不经心:“本来也不丑。” 林春兰和林秀菊听到惊呼声,跑过来看,顿时惊呆了。 “阿清真好看!柳芽差了十万八千里。” “跟刚来咱家时,还真是两个人了!” 她们平时都忙着,儿媳额上有疤,她们下意识的少看她的脸,还真没发现儿媳妇相貌的变化。 记忆中,那个刚到家的小姑娘,脸色苍白,身材消瘦。额间的疤痕颜色比现在深很多,看起来还有几分狰狞。 面前的儿媳妇,脸颊丰盈,皮肤白里透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额间一只尊贵神气的红色凤凰,看起来跟仙女儿似的。 谢韵仪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林染,开心道:“我要种好多好多凤仙花!” 林染拖长了语调:“是吗?之前是谁说不在乎。” 谢韵仪喜滋滋的摸摸额头:“能好看,当然是更好!” 要好看到,迷住阿染才好! 厨屋里昏暗,点了灯,在水缸前也看不清。 等关上卧房门,进空间,她忙跑到水缸面前看。 谢韵仪好久好久没敢照镜子,这会俯在水缸前,心跳得飞快。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看向水面。 哇!她都要认不出自己了! 记忆中的自己,总是肃着一张脸。那个镜子里的姑娘眼神沉静,纵然有一张还不错的脸,却连她自己都觉得索然乏味。 可水缸里的倒影,却是毫不掩饰的神采飞扬,明眸流盼。是一张谁看了都会觉得招人喜欢的,亲近可人的脸。 易天赐没夸大其词,她额间的红凤凰展翅飞翔,画龙点睛般,让她整个人变得雍容脱俗。 “阿染。”她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我被自己迷到啦!” 林染轻笑:“就说,本来也不丑。” “阿染以后都要为我画凤凰!” “大小姐自己学。” “我自己画不好,阿染帮我,阿染帮我,阿染帮我……” “停!看我有没空。” “凤仙花够不够。” “用不了多少次。” 林染将五十颗凤仙花种子泡进水里,拿到炕边桌上:“明天一早,我先种在院子里。你先别管,浇水什么的都我来……” 她有系统可以薅,关于种植的事,系统应该不吝于帮忙。需不需要浇水和施肥,她可以问系统。 院子里的那二十株凤仙花,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结出种子。这五十颗种子,可不能随意养死了。 空间里的五株和玉皇山品质差一些的,林染决定,找机会和果树苗种在一起,就说是从凌云山找来的。 谢韵仪心里鼓胀着,满腔感动:“阿染,你对我真好!” 林染神色淡淡:“就当是,庆祝你中了秀才的礼物。” 谢韵仪抿抿唇,不大高兴:“那过两天,我送你的新荷包,也是庆祝你中了秀才的礼物。” 石膏比预料中用得快,林染和谢韵仪第二天种下凤仙花,就带着黑云黑羽上山去。 中秀才请吃席的琐事,有林萧和江雪帮着操持,完全用不着她俩。 背着弓箭,腿上捆着麻绳,谢韵仪整个都轻快了:“阿染,咱们今天做什么?” 林染:“我炒石膏,你煮盐,草纸也要趁现在天气好,多做一些。” “盐的事,不能叫天赐知道。”谢韵仪想了想,“天赐品性不错,但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染:“柿饼和葡萄酒也瞒着她。人心易变,她年纪小,也容易被哄骗。” 空间和空间里的物品,两人都不用商量。连林春兰和林秀菊都不知道,更不可能让一个外人知道。 谢韵仪皱起眉头:“她在家里住着,人又聪慧,难免会有所觉察。” 林染微笑:“她忙得很,应该注意不到这些。” 易天赐迅速融入柳树村的孩子队伍。 她能带着不到两岁的柳乐乐玩,和五六岁的孩子你追我赶,也能和林玲这帮半大的上山下河。 到了吃早饭、中饭的点,林春兰和林秀菊扯着嗓子满村喊,她才大笑着,满头大汗的跑回家。 林染和谢韵仪天刚亮就起床吃早饭,中午在山里吃,只晚饭的桌上,才能和易天赐聊几句。 “还习惯么?”林染问。 易天赐嘴里啃着包子,用力点头。 咽下食物,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不用担心我,林玲她们会带着我玩。我长这么大,从来没玩得这么开*心过!” 怎么跑跳都不会摔,摔了也不会磕在石头上,拍拍衣裳上的灰,接着玩儿。 吃野地里摘的野果不会中毒,也不会莫名其妙掉进坑里。 她在这里,和村里其她孩子一样,尽情的奔跑玩耍。 谢韵仪弯唇微笑,这些小孩子的游戏,她没玩过。现在大了,也不会再玩。看易天赐玩得这么开心,跟个真正的十二岁孩子一样,整天和伙伴们一起读书,一起疯玩。 她看着莫名高兴。 而且,易天赐整日玩得不着家,还真不一定会注意到,家里的许多不同之处。 “柳芽姐姐还向我请教学问呢,我跟林玲她们一起进学堂读书。我自己学累了,还会教教她们。”易天赐得意的笑,“我现在人缘可好了!谁都愿意带我玩。” “天赐这样好的性子,谁都喜欢。”林春兰笑道,“明天家里办席面,中午不做饭,你跟林玲去她家吃。” 易天赐毫不迟疑的点头:“姑姑今天中午跟我说了。” 谢韵仪神情复杂的看着她,这姑娘融入家里的速度,可比她快多了! 第57章 阿染小心眼 开席的时间,定在吃晚饭的时候。 村里人都知道,林染和谢韵仪回家第二天,就进山寻豆腐粉去了。也知道她们要继续往上考,时间宝贵,尽量不来打扰。 只柳芽特意来跟林染和谢韵仪道喜:“你俩还真是说考就考上了,日后定然前程似景,青云万里。” 她不嫉妒,但,腔调里多少有些惆怅。 林染认真道:“你教村里孩子们读书,也是在巩固自己的学识。闲暇时候你自己学着,多跟易天赐请教。你别看她年纪小,她天赋出众,学识不比举人差。过两年,说不定你也能考中秀才。” 谢韵仪从书房里拿出一沓纸:“这是我做的文章,你若是不嫌弃,可以拿回去参详。” “当然不嫌弃。”柳芽眼睛一亮,惊喜的双手接过,“旁人买都买不到呢。” 她郑重道:“我会继续读书的。” 林染和谢韵仪难得跟她说这么多话,她知道,她们是为她好。 她追不上她们的步伐,做不成朋友,当一个还算有几分交情的同村人也好。 柳芽笑着邀请:“一会吃完席,你们去私塾,跟孩子们说几句?” 林染:“行。” 易天赐挨着林玲,坐在主桌上吃席。 “我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呢!”她高兴地左顾右盼,“一会我要吃撑!” 族里人年节聚一起祭祖,也会吃席。 不过,她记事起,就没参加过。 阿娘说,不是滚烫的肉汤泼在她身上,就是摔地上的陶碗碎片扎进她腿里。她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总是意外频出。 虽然族里对她寄予厚望,处处关照。但,也没几个人,愿意跟她这个倒霉催的走得近一些。 林玲:“吃席当然要吃撑!不过,你也别吃太多肉,会肚子疼。” 林染和谢韵仪秉承柳树村吃席风格,简单说两句场面话,就开吃。 易天赐吃得满嘴油,评价席面上的菜色:“没家里的味道细致,但,就是想大口吃。” 林染:“聪明,这么快就知道了吃席的精髓。” 易天赐乐得嘎嘎笑,大口大口的吃。 旁边的谢韵仪,和她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只挑了几片酸菜,一块羊脊骨,一丝一丝的啃。 林染知道,大小姐这是嫌菜里油重,吃不下。 她也吃不下。 她俩今天是主人翁,也不好提前离席。 吃席都是先吃完肉菜,最后再上粥饭和馍馍。 林染想了想,先去厨屋盛一碗粟米粥,递给谢韵仪,够她慢慢喝到散席。 她自己拿两个馍馍,就着酸菜、萝卜吃。 孩子们最先吃完,林染趁机以“传授经验”为由,跟婶子们说声抱歉,带着谢韵仪离席。 婶子们吃得高兴,不边说边吃到快天黑,这席散不了。 “下回让阿萧姐姐单独给主桌准备两个菜。”林染往谢韵仪手里塞一块绿豆糕,“一会回来,我做大酱汤给你吃。” 大小姐今天上山下山,煮盐舂秸秆,累蔫了。天又热,难免胃口不好。 谢韵仪摇摇头:“阿染今天也累了。我不饿。” 阿染虽然是在空间炒石膏,不热,但站着炒一整天,胳膊都得累酸了。 林染:“我饿。” 谢韵仪:“……那顺便给我一碗。” 阿染这么一说,她又觉得有胃口了。 易天赐早跟小伙伴们,说过自己的学习经验了。 但,好像包括柳芽夫子在内,大家都是茫然的点头,说好,就,没有然后了。 这会,她认真的坐在最后一排,等着听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怎么说。 林染也不知道,该和这些刚启蒙的,真正的孩子们说什么经验。 她决定采用轻松问答的形式:“你们随便问,我们随便答,就当唠嗑。” 原本她和谢韵仪坐在讲台上,孩子们还有些发怵。这会变成熟悉的,常给她们好吃的阿染姐姐,孩子们立刻笑开了。 “阿染姐姐,我背不会书。今天还会背,过几天就忘了。”说话的小姑娘委委屈屈,“还有字,明明会写的,先生考的时候又忘了。” 林染:“过几天会忘?” 小姑娘很认真的想了想:“一天。” 林染:“……那就第二天再背一背。” 林玲调皮的问:“阿染姐姐才读不到一年书,是怎么都记住的?天赐妹妹说她看一遍,想忘都忘不了。” 林染:“早上吃饭的时候在心里背,上山路上在心里背,做事的时候在心里背,晚上睡觉躺床上也在心里背。忘了,再背,反复背。” 易天赐瞪大眼,哇!阿染姐姐好努力! 柳芽大为震惊,阿染,尽然用功到如此地步! 谢韵仪瞥她一眼,呵,假的!阿染明明也是差不多过目不忘! “阿染姐姐,我总是记不住字怎么办呢?我能背,但是字总写错。” 林染:“那就给你眼睛见到的东西,都挂上写了名字的木牌。桌椅,房屋,簸箕,石头,碗筷……都挂上。不会写的字,让天赐写了,你照着描。” 小姑娘们眼睛一亮,哇!阿染姐姐这个法子真好! 林染瞄一眼谢韵仪,似笑非笑:“你们阿清姐姐,刚开始就是这样教我认字的。” 小姑娘们敬佩的目光,投向谢韵仪。 谢韵仪面带微笑:“是你们阿染姐姐用功。” 呵,阿染小心眼,八百年前的旧账,还提! 柳芽若有所思。 村里除了个别孩子,都不会走科举的路,与背四书五经相比,认识常用的字,更合适她们。 阿染提的这个方法也好,时常看着,不用特意记,慢慢都会了。 她这几天还发愁呢,不知道该怎么教孩子们。 她要求高了,孩子们跟不上,会厌倦读书。放慢进度,又觉得孩子们学一年,都学不了多少东西。 “阿清姐姐呢?阿清姐姐也是日夜用功,考第一的么?” 谢韵仪温柔的笑:“不是呢。阿清姐姐和你们天赐姐姐一样,看了就不会忘。又在做文章上,比旁人多几分灵光,才能考第一。” 小妹妹们,这世上许多事,可不是努力就一定能成功的。 易天赐猛猛点头,道法自然,许多事就不是人力能改变的。 不过,人呢,总是要试一试,无论结果如何,此生问心无愧。 这也是她们易家,宁愿折寿,也要坚持窥探一丝天意的信仰。 孩子们齐齐蒙圈,今天她们好像学到了很多,不大明白,但就是学到了的道理? 大酱足够咸,炒鸡蛋不用再放盐。炒碎的鸡蛋,盛到碗里放着。 灶膛里压住火,陶罐里放油,大酱舀一勺出来炒。热油激发出大酱醇厚的酱香味,瞬间勾起人的食欲。 林染快速舀出一碗大酱,陶釜中只留一小勺,倒进鸡蛋碎,迅速翻炒。 席上吃撑了的易天赐,觉得自己又饿了。见谢韵仪去拿馍馍,她也跟着伸手。 林染:“你别吃了,拿筷子沾点,尝尝味。” 易天赐:“哦。” 大酱炒鸡蛋和纯酱,林染都端到院子里的桌上。 谢韵仪干脆一盆馍馍都拿过来,阿染特意为她做的菜色,闻起来就下饭。 她觉得自己能吃五……三个馍馍! 易天赐拿筷子沾大酱,放进嘴里:“好鲜!咸鲜可口!” 她再夹一筷子大酱鸡蛋:“这个好好吃!比席上的肉好吃。” 林染一口馍馍一筷子酱,间或夹一口鸡蛋。 果然,还是这种最简单的饭菜,吃起来最舒适。 “阿染,我喜欢这个!”谢韵仪将大酱抹在馍馍上,啊呜一大口。 林染:“这个大酱,和萝卜干、酸菜一样,合适下饭吃。大酱里放的盐足够,每次舀酱的勺要干净不沾油,能放一年不坏。这个酱,用来炖肉炖鱼,都能去腥,味儿也好。” “村里去年跟咱家一起积酸菜的,都说好吃,后悔积少了。”林春兰也过来尝一块子大酱,咂巴下嘴,“这味儿也好。这酱一天比一天香,今天不少人问怎么做的。” 林染:“下酱阿娘见过,没忘吧?” 林春兰:“记得记得。” 发霉的酱块子,她一直怕有毒来着,搅着搅着,又像是能吃了。前几天她拌在剩饭里,喂了两只鹅,不见鹅有什么不对,才放心。 还有盐,放那老多,吓死人!要不是家里的盐不花钱,她可见不得两孩子这么霍霍。 “今年做酱块子,阿娘阿妈学学。”林染想了想,“先跟村里说好,这酱块子若是没做好,长了绿毛黑毛,都是有毒的,要扔掉。表层是白毛,里头红褐色,才是能吃的酱块子。” 林春兰:“不就是浪费一釜黄豆?扔得起。” 又是一年麦收。 吴星一家,早早就去林家的地里帮忙收割。柳腊梅和林茶花下午也来了。 又有和去年收黄豆一样,想和林家换工的。她们几家帮忙收割,林家赶着驴车专门运麦子。 易天赐殷殷叮嘱:“小栗子和小松子都还小呢,让它们一趟少拉点。” 买了小松子后,她对小栗子的深厚感情,转移了一半到小松子身上。 当然,除了小栗子和小松子,每天能让她快乐捡蛋的鸡,和那群骄傲的大鹅,也是她的心头宝。 林染和谢韵仪继续上山。 盐要继续煮,草纸最好做够几年用的,反正放空间不会坏。还有皂角,一直省着在用,也在两个月前就没了。 澡豆……三两银子一小罐不说,一想到是用猪胰腺做的,林染宁愿用草木灰洗头洗衣裳。 熟悉的皂角树下,林染在铁木棍上绑剔骨刀,削皂角连接在树枝上的细枝。 谢韵仪四下找皂角树苗。有这颗大皂角树遮住阳光,它底下的皂角树长不大,但苗还不少。 谢韵仪一颗颗挖出来,林染收进空间。 “那堆映山红挺占地方的,要不拿出来扔……” 见谢韵仪神情不对,林染忙道:“拿出来种?” 谢韵仪不同意:“那么多花在上面,叫人见了不得想到怪力乱神?” 林染:“花揪掉。” 谢韵仪迟疑半晌:“还能种活?要不,咱们去山谷里挖苗?” 林染:“能活。没必要。” 谢韵仪妥协:“那留下两束,多的种下。” 够得到的皂角都打下来,更多的还在树上摇晃。 谢韵仪:“买猪胰子做澡豆吧,猪胰子加绿豆就能做。我说,你做。” 这是侯府的方子,京中权贵之家都有自己的澡豆方子。有的人家加花瓣,有的用药材,还有用香料的。 林染:“不用猪胰子,用猪油也行。” 皂角看着多,用来洗澡洗头还行,加上洗衣裳就用不了多久了。阿娘阿妈洗澡都舍不得用,只洗头发用少少一点。 家里有银子了,阿娘阿妈应该不会骂她霍霍猪油。 谢韵仪:“我洗澡洗头还是要用皂角,我喜欢那股清香味。” 林染:“那就再打一些。” 铁木棍底下,再绑上系统给的长/枪,能够得着的皂角立刻多了不少。 就是一直举着长长的工具,削起皂角来费力。 林染胳膊都要累断了,又打下来一大框。 谢韵仪眼睛晶亮:“终于不用抠抠搜搜的了!你还是用猪油做澡豆洗衣裳。这些皂角,只够我洗头发,洗脚用的。” 林染睨她:“大小姐可真难伺候!” 谢韵仪讪笑着跑过来,捏她胳膊:“阿染辛苦了。” 林染冷声:“回家你自己舂烂了煮。” 谢韵仪:“行!” 阿染嘴上这么说,还不是跟舂米一样,看她踩几下榔头,就皱眉嫌弃。赶她一边玩去,自己来。 “去年留下的灵芝柄,该长出新灵芝了。”谢韵仪兴致勃勃,“阿染,我们什么时候去摘?” 一朵灵芝就能卖二三百两银子,当然是:“明天。” 谢韵仪立刻来了精神:“顺便猎鹿!” 林染让她进空间揉面、煮米。过去一趟,山路就得走两天,若是再守两天鹿群,四天的吃食都要准备好。 黑云黑羽自个吃饱了,再给两位主人叨着野鸡兔子回来。林染拿到溪边处理好,等夜里她进空间炖。 下山先去种皂角树苗,用空间水缸的水浇上。 林染走过去观察凤仙花,种下才两天,它们就像是原本就长在这片地里一样,花叶都精神起来了。 两人背着皂角和石膏粉回家,远远就看见,场院上铺满了麦子。 林染看看天色,红霞漫天,应该不会下雨。 “系统,今晚和明天会下雨吗?” 【不会。】 易天赐迎出来,得意道:“我算过了,这几天都没雨。” 林春兰忙不迭说:“天赐算的可准了!连你阿妈还有个姐姐在凉州,她都能算出来!” “这个不难啦。”易天赐不好意思的说,“阿妈眉头散淡,中间似断非断。这是上面有姐姐,且姐妹分离。再加上柳树村服兵役,历来都是去凉州城,这就很好猜啦。” 林秀菊隐隐激动:“天赐还算出你们两个,都是极少见的尊贵富贵命格!” 女儿儿媳考举人,进士,肯定都能过! 林染诧异:“阿萧姐姐在凉州,没遇到姑姑?没听她提起过。” 林秀菊神色黯然:“你姑姑去那边去得早。当初……她不想去,是被我阿娘阿妈硬逼着去的。一直就没音讯传回来,阿萧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她住哪,怎么找?” 林春兰拍拍妻子的肩:“不是你的错,她还活着就好。” 秀菊年纪小,身体又比不上她姐姐好,当阿娘阿妈的,当然是让姐姐去服兵役。 谢韵仪忙转移话题:“我和阿染明天进山会走远点,要三四天才回来。” 林秀菊立刻道:“可别往深山去啊。” 林染神色淡定:“还和去年一样,沿着凌云山外围走。” 林春兰:“我给你们做馍馍去,明天早上吃一半,带一半当中午的干粮。” 柳春生赶着驴,拉着石碾子过来:“春兰,我家的麦子碾完了。” “村长婶婶你等会。”易天赐蹦跳着跑进后院,牵着小松子出来,乐呵呵道:“我来牵驴碾麦子!” 柳春生帮她把夹板和套项装好,赶着小松子走了几步,怜爱的笑道:“你当心些,别叫石碾子压了脚。” 小神童性子讨喜,一点不娇气拿架子,和村里孩子们玩在一起,指点她们读书。她们这些当婶子的,真恨不得这是自家孩子。 柳芽在家说过好几次,这孩子学识深厚,毫不私藏的教导她,她受益匪浅。 “村长婶婶放心,小松子会保护我哒!”易天赐喜孜孜的牵着小松子,拉石碾子碾麦子。 林秀菊忙上前几步,走在她身边,护着她。 这几天驴子干活多,会发脾气。也会趁人不注意,低头啃带着麦穗的麦秆。 果然,小松子才走两圈,就不愿意了。 这几天,天天拉车,虽然吃得好,但是,驴累了。 而且,怎么不叫那头,就喜欢跟它抢食的栗子驴来干活? 栗子驴在后院,悠哉悠哉的啃食豆子和绿叶,它松子驴一圈一圈的拉石头没个头。 主人忒偏心,不干了! 易天赐将缰绳交给林秀菊,飞奔进屋里,拿竹竿吊大萝卜。 小松子有了动力,脚步迈得飞快。 易天赐后退着走,嘎嘎乐:“小松子,你好好干活,就给你吃萝卜。你干一半,我换小栗子来拉。” 今天的太阳烈,昨天拉回来的麦子,铺开在场院上,晒一天就干了。 趁着傍晚到前半夜凉爽,将麦子碾下来。明儿一早,掀了麦秆,就可以扬场。 再晒几个大太阳,麦粒彻底晒干,就可以收在陶罐里,放到明年都不会坏。 麦收的这些天,每一个太阳都很宝贵,村里连夜打麦子的人家不少。 麦子晒透了,收进陶罐,才能放下心。 小松子休息,换小栗子干活的时候,林染和谢韵仪拿大木叉子出来,将麦秆翻个面。保证每一粒麦子,都能被碾下来。 林春兰烧好了大酱汤,她来替换林秀菊牵驴碾麦子,其余人先去吃宵夜。 大酱汤好做,林染说一遍,林春兰就会了。 肉炒变色,加入淘米水煮开。豆腐片、萝卜片、蔓菁片、瓠瓜片、泡开的菌子,一股脑的往里放。 再下大酱进去煮。 等菜都煮熟,连汤带菜捞出来,就是一碗农家版大酱汤。 汤放温,一口有滋有味的大酱汤,一口馍馍,越吃越香。 “也是一锅煮,放了大酱,就格外有味道!”谢韵仪喝一口,“开胃爽口。” 林染:“大酱的味霸道,什么味的菜沾上它,都是它的味道。” 谢韵仪神情认真:“跟什么样的人,在阿染身边,都会喜欢上阿染一样。” 林染:“阿清也一样,大家都喜欢。” 易天赐咽一口汤,忙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是走哪都招人喜欢!” 谢韵仪嫌弃的哼声:“你之前是倒霉蛋,哪个不要命的敢喜欢你?” 易天赐大言不惭:“往事无需再提。现在,咱家的鸡和鹅都不啄我!村里婶子奶奶们和孩子们,没有一个不喜欢我的!” 林秀菊听不下去了,默默的端着碗,走出大门,边吃边看林春兰碾麦子。 阿娘阿妈要忙到大半夜,林染和谢韵仪不好先睡。 林染试着做肥皂。 她只知道石灰水加草木灰水,得到的溶液放猪油进去加热搅拌,按化学方程式,大概能做出肥皂来。 在系统的提示下,林染有了准确的配方,还加了盐,帮助肥皂硬化。 搅拌是个体力活,林染、谢韵仪和易天赐,三人轮着来。 “还是皂角好!”谢韵仪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这个没香味,颜色也不好看。” 林染:“你们去割点艾草回来,捣出汁液,放进去染成淡绿色就好看了。” 谢韵仪和易天赐迅速行动。 易天赐:“阿染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她好奇得心痒痒,这会终于忍不住问了。 谢韵仪:“和皂角液澡豆类似,用来洗衣裳的。” 易天赐:“和猪胰子做澡豆的方子,完全不一样。” 她自言自语道:“阿染姐姐,哪来的方子?” “阿清姐姐,你和阿染姐姐,跟村里姑娘,一点不一样。” “不是你说阿染气运非凡,我命格尊贵?”谢韵仪睨她一眼,“我和你阿染姐姐的事,你最好少琢磨。” 易天赐拍一下脑袋,“砰”的一声响:“叫你听话!” 第58章 阿染花枝招展 肥皂液搅了两个时辰才好,倒在陶碗里,等待一个月的皂化。 外头林春兰拍拍身上的灰:“晚上叫黑云黑羽守着场院,明儿一早再叉麦秆。” 林染和谢韵仪拿黑云黑羽的狗窝,场院两边一边放一个,拿起麦秆底下的麦子给它们看:“守好了,明天早上进山吃肉。” 黑云黑羽就知道,今晚它们要睡在这里,且,要看着眼前的麦场。 家里养了一群无法无天的鹅,林家附近的老鼠都搬走了。黑云黑羽要守的,是人。 村里没真坏的人,但走过别人家场院,顺手捞一把走的,还真有。 易天赐早上醒来,林染和谢韵仪已经出发了。 私塾放了农忙假,小伙伴们都在家里帮忙,洗衣做饭送水扫院子看麦场,一整天也不闲着。 易天赐冲林春兰和林秀菊撒娇,除了捡鸡蛋,喂鸡喂鹅,晚上唤鹅回来,洗自己的衣裳,她得到了洗碗扫院子看麦场的活。 她头上戴个大大的草帽,拿着长长的竹竿,竹竿上帮着布条,坐在廊檐下看着。 若是有鸟雀来吃麦子,就挥舞竹竿,将它们赶走。 若是家里那群鸡,和胆大包天的鹅来了,就得冲过去使劲骂才行! 鸡和鹅当然不怕她,不仅不走,还会围着她讨食。 这时候,易天赐就会心虚的四下瞟一眼。看不到阿娘阿妈的身影,她就飞快的抓一把麦子,扬在一边,压低声音:“吃完赶紧走,饭点再给你们喂。” 鸡和鹅还舍不得走,她就拿竹竿轻轻打它们,恶狠狠道:“不听话,晚上都饿着!” 鸡和鹅挨了打,“咯咯咯”“嘎嘎嘎”,边骂边去场院外围的草地上,找虫子吃。 天再热一点,鹅群去河里泡着,鸡群也寻了阴凉地呆着。 易天赐就又坐回廊檐下,她抬头看看晃眼的太阳,咧嘴笑了。 阿染姐姐,阿清姐姐,谢谢你们,愿意带我回家。 过了山腰,林染让谢韵仪进空间写文章去。她自己带着黑云黑羽,能走得更快。 谢韵仪给自己倒一杯蜂蜜水,左手转着藤镯,右手写字。不时再吃一口绿豆糕,看起来悠哉极了。但她视线一直在笔尖处,写字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等她写累了。 “阿染,你饿不饿?” “不饿。” 再过一会。 “阿染,你渴不渴?” “不渴。” 又过一会儿。 “阿染……” “闭嘴。” “闭不了!你朝左边看看,那边的叶子,是不是有被啃过的痕迹?” 林染走过去查看:“是鹿群。” 脚下有鹿的粪便。 “鹿群怎么跑这么外围来了?”谢韵仪疑惑的问,“我们才重创狼群,按理,鹿群不该被赶到这么外围来。” 林染:“你忘了,还有熊。咱们还猎了两头成年的熊。” 谢韵仪沉思片刻:“这一片山林草木茂盛,除了鹿,野猪野鸡兔子都不少。应该也有狍子和野羊,只是咱们没见到而已。 猎物这么充足的领地,突然少了统治者,必然会有其它凶猛的动物来占据。 单独一两只猛兽,不足以让鹿群这么忌惮。那就是,又来了一群,更大种群的狼?” 林染脸色沉了下去,若真来了一群更多的狼,在食物不充足的冬季,恐怕还会下山袭村。 “先去看看。” 话音刚落,黑云黑羽龇着牙,低低的咆哮着,往林染身边跑。 黑云黑羽进山,向来是横冲直撞,闻到野猪的味,都吠叫着,想要追上去。这还是头一次,这么畏缩惧怕。 林染和谢韵仪正疑惑着,远远传来一声虎啸。 山林震慑。 林染和谢韵仪脊背一凉。 “离咱们应该还挺远。”谢韵仪迟疑,“咱们还继续进山么?” 林染:“去看看情况。” 她摸摸黑云黑羽的脑袋,安抚好两只狗子,不让它们跑远。 又走了两个时辰,林染听到了此起彼伏,尖锐短促的叫声。像是傀儡娃娃的狞笑,是让人牙根发酸的刺耳嚎叫。 “是豺群。” 林染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豺这种生物,村里人都叫它们豺狼,但跟狼完全不是一回事。它们长得更像狗,不管是在动物界还是人类眼里,都是臭名昭著的恶徒。 狼群有组织有纪律,遇到强大的猛兽标记地盘,它们若是觉得会两败俱伤,会下意识的避开。 同样,一般只有在食物匮乏的时候,狼群才会袭击人类居住的村子。 豺狼则不然,它们平时四散着狩猎。因为行动迅疾,它们单独一只,也敢在白天出现在村子里,抓走年幼的孩子。 豺狼虎豹,豺排在第一位。村里婶子们提起,都是深恶痛绝。 而且不属于同一个族群的豺狼,也会相互协作,围杀猛兽。它们聚集起来,不管是老虎、野猪还是熊,哪个都敢扑上去咬。 若是让豺群盘踞在这篇山林,对柳树村的孩子们,是个无时不在的威胁。 林染拿出一个口罩戴上,往回走十分钟,来到一棵石楠花前。 有些人会觉得石楠花的香味淡淡的,并不觉得臭。有些人,如林染,觉得石楠花又腥又臭,路过会屏住呼吸,快速跑开的那种。 林染忍着恶心,将石楠花往自己胳膊上腿上捆,头上也绑两枝。 掩饰好自己,她给黑云黑羽身上也绑上石楠花。 谢韵仪在空间看到,笑得肚子疼:“花枝招展这个词,用在此时的阿染身上,贴切极了!” 林染砍几枝石楠花扔进空间:“我们去寻豺狼,尽可能多杀豺狼。绑上石楠花掩盖气息,免得引起其它猛兽的注意。你先用弓箭,势头不对再用连弩。” 谢韵仪明白林染的意思,要先掩藏实力,不能一下子给豺狼吓破了胆,跑了不好再寻。 “昨天孙莲婶子送了三十支木箭来,说铁木用完了。咱们若是还要箭支,再给她送一根去。”谢韵仪学着林染的样子,给自己身上头上绑石楠花,“一共四十五支箭,加上十支铁箭。” “豺狼凶狠狡诈,能跳两丈高,三丈远,群起而攻。若是遇到大的豺群,比遇到熊瞎子还危险。”谢韵仪神色郑重,“阿染,若是发现了豺群,你进空间来,咱们用之前猎熊的法子。” “不行,那样你太危险了。它们若是一起扑上来,我不一定能护着你。” 豺狼这东西,捕猎会跳起来抓瞎猎物的眼睛,咬断猎物的耳鼻嘴唇和喉咙。族群只数多,一拥而上的时候,太危险了。 林染沉色道,“我若没猜错的话,刚才应该是新来的猛虎在驱逐豺狼。听声音,它们不见惧意,很有可能是几个族群一起。这东西不怕死,它们应该是想杀死老虎。” 谢韵仪:“阿染说得没错。熊瞎子死了,狼群不成气候。若是这只新来的老虎被它们杀死,这片山林就成了豺狼的天下。 它们繁衍速度快,对这片山林和山脚下的村子,都会造成很大的危害。” “再危险,咱们也得杀死它们。”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铿锵果决。像是将军面对强敌,不怒而威,肃杀之气凛然而来。 林染微怔,为这种,天生的上位者气势,有片刻失神。 “那就先用铁箭。”林染改变了策略,“用豺狼对付猎物的方式,对付它们。” 谢韵仪点头:“好。” 豺狼遇到对付不了的猛兽,会先抓伤,对流血的猛兽穷追不舍。它们靠族群的数量,耗尽猛兽的精力,再杀死猛兽。 林染若是去追它们,定然不会停下休息。 谢韵仪进厨屋,将这两天炖的野鸡和兔肉撕开。骨头扔到一边,一会给黑云黑羽吃,肉留给林染。 她将这几天准备的吃食都放一起,一盆米饭,一盆馍馍,两只野鸡,两只野兔。 不够阿染吃两天的。 “阿染,肉食不够,让我出去。” 谢韵仪拿着连弩,背着弓箭出来:“边走边打猎,晚上进空间休息的时候炖。 山林里的气氛紧张,小动物们本能的躲好。 黑云黑羽不知道是受到了石楠花的影响,还是因为林染不让它们跑远,一直没有发现猎物的踪迹。 好在,鹿群的痕迹越来越多。 林染停住脚:“快到之前采灵芝的地方了。” 谢韵仪眼前一亮:“那边有水潭,鹿群再害怕,也会过去。” 林染换了方向,继续小跑。 谢韵仪对她在山里认路的本事,叹为观止。 天生的大将军啊! “若是阿染带兵,定然是,无论草原和沙漠,都能来去自如,悄无声息的斩敌首于千里之外!” 林染:“过奖。” 她只想过悠哉自在的生活,对打仗没兴趣。 等谢韵仪抬头望见两棵熟悉的连体栎树,林染停下了脚步,做个手势。 谢韵仪立刻举起连弩,毫不犹豫的接连放箭,黑云黑羽箭一样的冲过去。 一只梅花鹿被射中咽喉,另一只伤在腿上,被黑云黑羽扑倒,余下的四散逃跑。 林染飞快的跑过去,利落的两棍子,让它们安息。 两只倒霉鹿收进空间,林染利落的将登山绳甩向栎树。 没多会,林染不可思议的笑了:“还是一朵逃过一劫,一朵被啃掉一块。我还留下一截柄,明年它还会再长么?” 谢韵仪:“多半不会了。不过,若是有灵芝孢子落在腐木上,这颗树上,还会长出新的灵芝来。” 林染小心的切下两朵灵芝,放空间里。 “我们去水潭边处理鹿。”林染看看天色,“今晚就宿在那块大石头下面。” 谢韵仪进空间,林染继续往前小跑。 然后,在离水潭不远处,猛地收住脚。 谢韵仪神色紧张:“怎么了?” 林染抬头。 【水潭里的老虎,盯住你了。】 林染:“新来的霸主,就在水潭里。” 谢韵仪瞳仁一缩,急道:“那你快进来!” 林染犹豫。 老虎这种生物,和小猫一样,好奇心重。 她要是突然不见了,它不会反而提起兴趣了吧! 想了想,林染还是带着黑云黑羽,进了空间。 她不能在老虎面前示弱,这样老虎会觉得,相比起其它跑起来飞快的猎物,人类更容易被捕获。 她也不能打死老虎,她还指望老虎赶走大部分的豺狼呢。 老虎果然过来了。 黑云黑羽慢慢往后退,退到林染和谢韵仪身边,龇牙低吼。 林染和谢韵仪屏住呼吸。 隔着空间,猛兽漫不经心的威压,仍让人下意识的胆胆颤心惊。 和动物园里看到老虎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身长两米,四肢矫健的猛兽就在眼前。隔着空间,对上冰冷无情的兽瞳,血液都似乎要凝固住了。 这只大猫低头嗅嗅,疑*惑的转了几圈,步伐优雅的走回水潭泡着。 谢韵仪忍不住赞道:“不愧是百兽之王!” 黑云黑羽低低的吼一声,好奇的围着空间打转,林染忙喝住它们。 谢韵拍拍两只的狗头,黑云黑羽乖巧的坐下。 在大猫离开之前,林染不打算再出去。 夕阳西斜,不管怎样,先吃饭。 谢韵仪往黑云黑羽的狗盆里放馍馍和骨头,叮嘱它们:“出去了也别跑开,老虎和豺狼都能给你们吃了。紧紧跟在阿染身边,知道吗?” 林染洗了手,拿起馍馍啃,眼睛盯着水潭的方向:“林子里好像有动静。” 谢韵仪忙扒着门槛看。 “是豺狼来了!这些丑东西,果然胆大!” 林染放下馍馍,拿起银白的精钢长枪,咽了咽口水:“五十只以上。” 谢韵仪:“老虎会跑吗?” 回答她的是一身愤怒的虎啸。 紧跟着,豺狼刺耳的嚎叫起来。 百兽之王何曾受过这样的挑衅,它猛地跃出水面,朝离得最近的豺狼扑去。 利齿精准的咬断豺狼的脊柱,扭头甩到一边,继续扑向下一只。 然而,悍不畏死的豺狼一起扑了上来。 猛虎一爪子挥掉从前面扑上来的,扭头跳跃甩掉背上的豺狼,同时大口咬住扑向腹部的。 凡是被它咬住,或者爪子挥开,身体撞开的豺狼,非死即伤。 豺狼凄厉的嚎叫。 同时,又有更多的豺狼扑上去。 林染抓住谢韵仪的手腕,飞奔过去。 谢韵仪抬手,奔跑中,泛着寒光的利箭疾驰而出。 每一箭,都能射死一只豺狼。 林染来不及赞扬她准头又精进不少,长枪戳进扑过来的豺狼腹部,猛地一甩,顺势打落另一只豺狼。 两人十分默契的朝射死的豺狼跑,林染戳死扑过来的豺狼,谢韵仪收回箭支。 她们这边豺狼死得太快,正在指挥族群和猛虎搏斗的头领嚎叫一声,更多的豺狼朝林染和谢韵仪扑过来。 林染拉着谢韵仪闪身进空间。 黑云黑羽刚才被留在空间,看着两位主人和豺狼搏斗,急得爪子刨地,“汪汪”直叫。 林染喘着气,摸摸它俩的头:“太危险了,一会放你们出去。” 扑过来的豺狼失去了目标,嚎叫几声,又转回和猛虎的战场。 原本这只老虎都要因为寡不敌众,想要逃了。这会发觉豺狼死了不少,立刻吼一声,不顾身上的伤,气势汹汹的报仇。 林染和谢韵仪抓住机会,又收割几头豺狼。 铁箭来不及收回,谢韵仪抽出背后的弓箭。 不能一箭毙命,伤了就行。 豺狼的速度稍一慢下来,林染的长枪立刻刺出。 红色的液体,染红了水潭边的青草。 豺狼头领见势不好,起了退意,急切的嚎叫。 扑向林染和谢韵仪的豺狼,脚步迟疑一瞬,转身逃走。 林染放出黑云黑羽。 黑云黑羽立刻默契的扑向受伤的豺狼。 和猛虎缠斗在一起的豺狼,来不及退走,又被红了眼的老虎咬死两只。 仰头长啸一声,受伤的老虎看了林染和谢韵仪一眼,一瘸一拐的走到一只豺狼尸体前,大口大口的嚼。 豺狼并不在老虎的食谱上,但它这会受伤了,好几天都不能捕猎,泄愤似的进食豺狼的尸体。 林染见老虎没有攻击她们的意思,一边留心观察,一边给地上的豺狼补一枪,谢韵仪收箭支。 老虎吃了几口,低低的嚎一声,垂着流血的尾巴,走向林子边的树下,趴着休息。 它脸上,腿上,脊背上,尾巴上都在流血。尾巴看起来像是被豺狼咬断了,耷拉着,毛都被染红了。 老虎的尾巴,在飞速奔跑和捕猎时,起到平衡身体的作用。这只老虎,若是尾巴断了,日后的狩猎会受到很大影响。 林染和谢韵仪找回箭支,黑云黑羽协作咬死受伤的豺狼,跑回她俩身边。 “都是血,去洗洗。”谢韵仪嫌弃的推开狗头。 林染看着那只大猫,慢慢的向它靠近,在十米远的距离,林染手里出现一头梅花鹿。 这是一只顶着鹿茸的梅花鹿,林染拿出剔骨刀割下。 大猫一直好奇的盯着林染,冰冷的瞳仁里,充满了人性化的疑惑。 看到这里,它对林染手里的刀,生出了几分忌惮,喉咙里低低的发出驱逐声。 下一秒,“砰”的一声响。 林染将梅花鹿,扔到了大猫面前。 大猫呆住了。 林染退回谢韵仪身边,洗干净手,拿出馍馍和肉吃。 两人两狗都饿了,大口大口的吃。 不远处的大猫,嗅嗅梅花鹿,开餐。 大猫吃一顿管几天,这几天,够它慢慢养伤的。 林染吃饱,让谢韵仪进空间煮一锅饭。 就着夕阳的余晖,她在水潭边,迅速处理了另一只梅花鹿。 老虎拖着没吃完的鹿,进了林子,林染也没管满地的豺狼。 水潭边血腥味扑鼻,林染退回发现灵芝的地方,进空间。 炼鹿油,炸肉,大酱炖骨头。 两口锅一起,将整只鹿肉做熟,林染和谢韵仪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林染就出发,带着黑云黑羽,去追逃跑的豺狼。 跑了将近二十只,对山脚下的村子,仍是个不小的威胁。 “系统,村里人发现山上来了豺狼,都是要去打的。” “我这是正常的本地居民行为,并不是要去主动招惹它们。” “不需要你提供什么,显示它们的位置,和最佳追踪路线就行。” 林染面前,很快出现红色的小点和一条好走些的路。 豺狼通常在晨间活动,昨晚它们族群死了大半,这会急需饱餐一顿,缓解恐惧。 它们盯上的,仍是鹿群。不是围杀凶猛的野兽,它们分散行动。 你死我活的追逐,在山林里上演。 林染追了大半天,才找到五头正在进食的豺狼。 黑云黑羽从左右包抄。 谢韵仪出空间的瞬间,放箭。 消灭了这五头,林染看看红点的位置,往另一个方向跑。 到傍晚,又有六头豺狼,也死在铁箭和长枪下。 “咱们明天回得去么?”谢韵仪洗了布巾,递给林染擦汗。 林染和黑云黑羽,今天几乎跑了一整天。 两只狗累得吐舌头,林染衣裳不知湿了多少次。 “跑太远了,回不去。”林染笑道,“没事。阿娘阿妈肯定会让天赐卜一卦,不会太担心。” 谢韵仪笑:“我烧了水,阿染先去洗个澡。你放心,我就在屋里坐着写文章,保证不会偷看你。” 林染没理她。 跑了一天山路,她这会又累又饿,只想快点洗完,干饭。 安排两天的时间走回去,路上就不急了。 黑云黑羽在周围警戒,谢韵仪出来和林染一起,一边打猎,一边回家。 “都怪可恶的豺狼,要不然,我们就能带一头鹿回家吃了!”谢韵仪摘下黑云黑羽身上的刺球,拍它们脑袋:“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少往灌木丛里钻。” “我们带着石膏粉回去,阿娘阿妈就高兴。”林染视线落在几颗红色的野果上,笑道,“摘些刺莓回去,天赐肯定高兴。” 这东西田野上也会长,不过,果子一泛红,就会被孩子们摘了吃掉。易天赐跟她们回来的时候,早没了。 “刺莓?” 林染摘下一颗,放嘴里,眼尾不自觉的上扬。 水果中的顶级美味,酸甜得恰到好处。唯一的缺点就是个头太小,刚品出味来,就没了。 谢韵仪睁大眼:“给我尝尝。” 她两只手,刚摸了脏脏的狗毛。 林染塞一颗进她嘴里。 下一刻,谢韵仪眯起了眼:“好吃!挖回去种!” 林染:…… 她刚才,还真没想到,刺莓也能挖回去种。 “挖!” 第59章 挨着阿染,才敢睡 红红的果实都摘下来,林染蹲下,挑小棵的刺莓挖。 刺莓的茎和叶片边缘,都长着刺,皮肤碰到,会又疼又痒。 这一片的刺莓还不少,林染摘了一陶碗刺莓:“天赐拿着一碗出去,全村的孩子都会羡慕。” 谢韵仪瞄她一眼:“你忘了林玲和乐乐?不得给她俩分啊?” 林染不动声色的找补:“刺莓一碰就破,不好分来分去。叫天赐拿着碗,她们三一起吃。” 原身对林朝霞的记忆最深,她总下意识的忘记,林玲和柳乐乐这两孩子,是她妹妹。 按理,她对她们,应该要比对易天赐更好才对。 林染寻找下一棵刺莓。 “你认识人参的叶子和果实么?”林染问谢韵仪。 “系统,这就是人参吧!” 【是!】 这一小簇红色的果实,隐藏在刺莓的叶片下,不走近了看,还真发现不了。 “挖出来我才认识。”谢韵仪跑过来,眼睛亮晶晶,“阿染,真不愧是气运超凡的人。” 她擦一把额头的汗:“山里也不凉快,尽然还真长了人参!” 林染:“是咱们一路爬上爬下才觉得热。这是阴面,又有茂盛的叶子遮挡,温度并不高。” 人参的果实,林染没管。 她不觉得自己能种活,这种植物太娇气了。 会说话的小姑娘,娇气了,都不好养! 挖人参要小心,根须断了会影响价格。 林染在系统的指引下,挖出一个又大又深的坑,再一点点去掉根须上的泥土。 “拿回去晒晒,让草药堂的大夫清理去。” 谢韵仪笑咪咪道:“这一趟,收获颇丰。” 林染也觉得,自己运气确实不错。 要不是追着豺狼,跑到这一片陌生的林子,就不会发现这棵人参。 虽然现在不缺钱了,但这种天降横财,尤其是从山里捡来的横财,真让人上头。 特别是,捡了一样,还能遇到另一样的时候! “你带着黑云黑羽进空间。”林染笑道,“有新的蜂蜜吃了。” 前面一片纵横交错,人很难经过的老藤下,藏着一个大蜂巢。 谢韵仪端坐空间,看戏。 果不其然,林染被野蜂追着,跑了三个山头。 “……哈哈哈,阿染,不是我故意想笑,是真忍不住。”谢韵仪笑得前仰后合,“阿染,你是怎么做到,蒙着头,还能在林子里跑这么快,不撞上树的?” 素日里沉稳的阿染,跟跳大神似的,上蹿下跳的跑。 黑云黑羽见了,发疯似的,学着林染的样,四肢不停地抬高放下。 她真忍不住笑。 林染:因为她有系统实时导航,只要跑在系统标记的,红色道路上就好。 一不会撞树,二不会崴脚。 今天晚上,她们歇在一个灌木低矮的山谷里。 林染清理下地面,挖坑,拿荷叶包裹住两只野鸡,埋上土,点起火堆焖。 夜里的山林幽深静谧,前方山影青暗,像是一只凶猛的巨兽闭眼沉睡。 近处树影幢幢,不时夜间野兽觅食,传出的声响,引得黑云黑羽龇牙低吼。 黑云黑羽总忍不住,想要在空间里标记地盘。能让它们出来的时候,林染坚决不收进空间。 林染在火堆前,搭起来敞篷——空间里放了好多刺莓苗,没她们睡的地方了。 谢韵仪:“晚上有我和黑云黑羽守夜,你睡吧。” 白天她累了,可以进空间休息会,林染就得一直走。 林染抬头看向星空:“嗯。” 有系统示警,睡在林子里,没那么可怕。 头顶是熟悉的北斗七星,脚下却是一片陌生的土地。 现代高楼大厦般的丛林,和以前真正的丛林在她眼前交织。 她都忍不住想要怀疑,是从前的记忆是一场梦,还是眼前实实在在的生活,是一场特殊的旅行。 林染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第一天穿过来,就想问,但一直不敢问的问题:“系统,我,还能回去吗?” 系统雪花屏。 好半晌。 【本系统致力于指导宿主勤劳脱贫,科技致富,诚实交易,在异界过上幸福生活。】 “阿染,你在想什么?”谢韵仪问。 阿染每次静静的看夜空,她都觉得,阿染一下子变得离她好远,像是要飞到天上的星星上去了。 林染:“在想野鸡要多久能熟。算了,先吃鹿肉和米饭吧,野鸡留着明天早上吃。” 林染闭上眼,平复心中激荡的情绪。 她知道了,自己,至少是有机会回去的。 前面的勤劳脱贫,科技致富,都是掩饰。或者说是,对她的考验。 第三个,诚实交易,才是系统的最终目的。 系统隐藏得真好。 不过,她能感觉到,系统对她,对这个世界,都没有恶意。 “不算那一百两黄金,你在我这存的六百两私房钱,有打算拿来做什么?”林染问谢韵仪,“放在空间存着,就是个死物。等灵芝人参卖了,又有几百两银子进账。” 谢韵仪疑惑:“放阿染这里不好么?我要花银子的时候,找阿染拿。” 林染:“我是说,要不要买铺子,或是房子?自己雇人做生意,或是赁出去收租都行。” “阿染不是就要花大笔银子?我也没什么要用大笔银子的地方,阿染尽管用。” “我银子够用。” 谢韵仪睨她:“你我妻妻,分什么你我?况且,若是没有阿染,我一个人可进不了山,更不可能摘到灵芝,猎到熊。” 林染失笑:“别动不动将咱俩这假妻妻的身份,挂在嘴上。你若是遇到喜欢的人,我随时都能去和离。” 谢韵仪咬着唇,气得要死,她埋下头,遮住自己难看的脸色。 夜色挡住她眼中的晦暗,她重重的哼声:“我要照顾阿娘阿妈,才不会和离!” 林染对她是不同的,林染未来若是有喜欢的人,这个人一定会是她! 也只能,是她! “阿娘阿妈用不着你照顾。” “我就要照顾!” 林染好笑的揉她脑袋:“行行行,阿娘阿妈日后,就劳你照顾了。” 谢韵仪下意识的坚持:“咱俩一起照顾。” 林染往她嘴里塞个馍馍,嗤声:“可别一个劲说大话了!你好好想想,这几个月到底是谁在照顾谁啊?阿娘阿妈手里的银钱够用,你以后拿再多银子给她们也没什么用。” “是阿染和阿娘阿妈在照顾我。”谢韵仪弯唇得意,“因为我招人喜欢!” 谢韵仪扒拉着火堆,想了想:“我买个仆人回来,照料阿娘阿妈吧?种地辛苦,家事也累,让阿娘阿妈歇歇。” 林染:“阿娘阿妈是闲不住的性子,她们还能动的时候,不会要人照顾。 卖身为奴的人,总有各种难处,阿娘阿妈一心软,说不定还会反过来照顾这个仆人。” “也是哦……”谢韵仪拖长了语调,瞥林染一眼,她就是买回来的呢! 阿娘阿妈倒是一开始就对她很好,阿染…… 阿染虽然毒舌,指使她干这个,做那个,但,阿染一开始,就拿仙药救了她! “若是阿娘阿妈带回来的不是我?”谢韵仪抬起头来,问,“阿染,也会对她那么好么?” 她心里突然就像是,被封进了严严实实的罐子里,闷得很。 不用阿染回答,她也知道,换了是别的姑娘,阿染也照样会救她,会对她好。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心里难受得拧成一团,跟吃了没熟的杏子一样,又酸又涩。 林染:“没有若是。” 她应该也会拿药救她。但,若对方不是像阿清这样…… 这样聪颖过人、性子坚韧、能吃苦、品行端正的姑娘,她绝对不会让她知道自己的秘密。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亲近,应该在她病好后,就让她走了。 谢韵仪哼声,下巴高高抬起,颐指气使:“以后,阿染若是遇到,跟我一样出类拔萃的姑娘,可不许对她好,更不许留她在身边。” 林染嗤声:“你以为谁都跟大小姐你一样,脸皮厚,非赖着不走?” 谢韵仪气鼓鼓的:“你就说行还是不行?” “行行行。”林染递给她一杯蜂蜜水,“大小姐说了这么多话,渴不渴啊?家里多大小姐你一个,麻烦事就够多的了,可养不了第二个。” “那你不是留下了天赐?” “你不是也同意了?再说了,天赐可没你这么麻烦。家里的事,她都是主动避着的。” 谢韵仪想了想:“易家的实力不容小觑,天赐是她们几代人盼来的麒麟儿。留天赐在身边,对咱们没有坏处。况且,天赐自己,也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姑娘。” 林染打个哈欠:“我先睡了。你也累了,也早点睡。有黑云黑羽守着,帐篷关好,不会有什么事。” 谢韵仪:“这里太安静了,我害怕。” 她理直气壮的抓住林染胳膊,脑袋靠过去:“挨着阿染,才敢睡。” “热不热啊?”林染嫌弃的抽了抽胳膊,没抽开,随她去了,“放心吧,狼群被赶走了,老虎伤了,豺狼死得七七八八。野猪不会这么晚了还到处溜达。帐篷外头挂了祛蛇药包,又有黑云黑羽在,安全得很。” 谢韵仪头枕在林染肩膀上,双手抱着她的胳膊,翘了翘嘴角:“那我睡了。” 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睡在野地里,竟也一夜好眠。 晨光初起,群山流翠。 草叶上晶莹的露珠,折射出五彩色。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山林也醒了。 林染走出帐篷,深吸一口含氧量高充足的湿润空气,洗脸刷牙,扒拉开半夜熄灭的火堆。 焖了大半夜的野鸡,烂得脱骨。香料的味儿和荷叶的清香交织,最后与诱人的肉香融合在一起。 林染拿着荷叶鸡,在谢韵仪鼻尖晃了晃。 几息之后,谢韵仪醒了:“好香!” 林染让黑云黑羽自己去狩猎,等她和谢韵仪吃完早饭,黑云黑羽各叼着一只兔子回来了。 山里少了狼,兔子格外多。 黑云黑羽抓兔子,都抓出经验来了。叼回来的兔子,不像最开始那样血呼刺啦。 走到熟悉的半山腰,谢韵仪和林染背上背篓。到了山脚下,林染再将装着熟石膏的包袱,放进背篓里。 易天赐今儿吃完早饭,喂了鸡和鹅,就守在村口。 她算不了林染和谢韵仪,昨天算的黑云黑羽是不是安全。今天醒来,就算黑云黑羽是不是今天到家。 一上午没等到人,回家吃了中饭,她又来了。 柳树的树荫不密,易天赐折了柳枝,编成花环往头上戴。 傍晚,林玲牵着柳乐乐过来,老远看见山上的人影,就笑道:“是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回来了。” 易天赐往前跑了几步,柳树花环掉地上了。她给踢到一边,转身往家跑。 不多会,她骑在小栗子背上,和小栗子一起去接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 林玲带着柳乐乐,就在村口等着。 她也想去迎,但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走起路来飞快,柳乐乐跟不上。 黑云黑羽从远处飞奔过来,围着小栗子转,欢快的摇尾巴。 易天赐眼睛一亮,高兴道:“黑云黑羽,你们是不是也想我了!” “汪汪!” “哈哈哈……”易天赐笑弯了眼,扬声喊,“阿染姐姐,阿清姐姐,你们回来啦!” 走近了,林染从背篓里拿出一碗刺莓递给她:“跟林玲她们吃去。” 易天赐眨眨眼,感动得流口水:“这个刺莓我知道!林玲带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株刺莓。上面剩下两颗小小的,我和林玲一人一颗,好好吃!” 林染摆摆手:“玩去吧。” 轻易就能拿出十万两的人,给自己说得跟路边的小可怜似的。 接到了人,易天赐吆喝着小栗子“嘚嘚嘚”的跑远,去找林玲。 加上今天带回来的,豆腐粉够了一年的量。 林春兰和林秀菊带着小松子翻地回来:“那个刘桂花,我叫她以后别来了。干活儿一点不细致,话还多。” 林染:“她都问什么了?” “打听你那五分地都种的啥。”林春兰满脸不高兴,“咱自己村里人,都没她问的多。” 林染:“树长起来还有几年,到时候家里再捉几只狗去守着。” 柳春生带着一框麦子过来,喜气洋洋:“各家的麦子都称了,几乎都比往年多了两成,你家这个堆肥的法子好啊!这框麦子,是今年公田多出来,分给你家的。” 谢韵仪高兴得反复确认:“真的吗?确定就是堆肥的原因?” 柳春生连连点头,笑容就没落下过:“除了堆肥,家家都还跟往年一样种地。今年的收成,比年景最好的时候都多出来两成,还能是什么原因?” 谢韵仪立刻转头看向林染,眼睛里盛着灿烂的星河,是阿染的功劳!是泽被天下、造福万民的功德。 林染神情淡然的拿晒好的麦子去舂。 新麦子麦香浓郁,无论是做馍馍还是煎饼,都有一种麦子的新鲜味道,吃起来唇齿留香。 “今儿就有不少外村的亲戚回来问。”柳春生笑道,“关系到庄稼的事,我怕村里有人说不清。万一给漏了关键,还给整减产了,不得结仇? 这趟来,就是想请春兰和秀菊,你们俩再给大伙好好说说。我叫大伙喊外村的亲友们,一起来听听。” 林春兰和林秀菊,迟疑的看向谢韵仪。 谢韵仪目含鼓励:“阿娘阿妈去吧,到时候我还跟上次一样,在台下给阿娘阿妈鼓劲。” 林春兰:“行!春生姐,啥时候说,你叫人来喊一声就成。” 站在高台上讲话,被全村人羡慕尊敬的目光瞅着,心砰砰跳的这种感觉,有过第一次后,还挺让人期待的。 堆肥和她秀菊做了六七回了,讲不清还能做给人看,再有儿媳提点,错不了! 易天赐在村里炫耀了一圈刺莓回来,还剩半碗:“阿娘阿妈,你们尝尝刺莓,可好吃了,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从山里带回来的。” 林秀菊捏一颗放进嘴里:“阿妈吃了,拿去给你阿娘吃。” 林春兰也笑呵呵的吃一颗:“阿娘也吃了,剩下的你自己吃。” 易天赐又拿去给阿清姐姐。 谢韵仪摆摆手:“我和阿染在山里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易天赐满脸期待:“山里还有刺莓吗?能不能带我去摘?” 林染在后院边舂米,高声拒绝:“不能带你,山里来了豺狼,这东西能冷不丁跳出来,能给你眼睛抓瞎了。” 林春兰敛了笑,神色凝重:“又有豺狼来了?得跟村里说说,家里有小孩子的,要看紧。天赐,你也别往野地里跑了。你这么大的孩子,豺狼要是下来一群,也能给你拖走。” 林染:“我们杀了几只,还有几只往深山里跑了。我让黑云黑羽去山里巡着,豺狼敢再回来,我跟阿清去猎。” 易天赐围着谢韵仪上下打量一番,又跑去后院仔细看林染:“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都没受伤吧?” 林春兰和林秀菊知道女儿儿媳的本事,几只豺狼还伤不了她们。再一想儿媳是背着豆腐粉回来的,女儿放下东西就去舂麦子,就知道两人都没事。 易天赐虽然从孩子们嘴里,听说了无数次,林染和谢韵仪猎十八头狼的壮举。 但,她没亲眼见过,这会听说姐姐们遇到了伤人的野兽,忍不住想要确认:“没擦破皮吧?” 谢韵仪翻个白眼,过来看林染舂麦子:“我跟阿染,又不是你这个倒霉蛋。” 易天赐羡慕的看着黑云黑羽,这两在院子里转着圈儿,互相咬尾巴。 “我要是能变成狗子就好了!”她眨巴着眼,“变成狗子,能和阿染姐姐阿清姐姐一起进山,还能守护村子!” 林染嗤笑:“我看你就是想进山玩。” 谢韵仪摸摸易天赐的脑袋,看着林染:“等有机会,我们带你上山。” 她小时候也没好好玩过,懂易天赐这种对去山里玩的渴望。若是哪天她和阿染上山,不用到芥子空间的时候,应该能带着易天赐吧? 易天赐立刻睁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向林染。 两双大眼睛,一起眨巴眨巴。 林染移开视线:“下雨了带你去山腰捡菌子。” 易天赐立刻道:“是阿清姐姐说的,比干菌子还好吃一百倍的新鲜菌子吗!” “菌子的味道也分很多种,有特别好吃的,也有一般般的,看到时候能捡到什么样的吧。”谢韵仪颇有经验的教她,“还有许多毒菌子,跟能吃的菌子样子大差不差,到时候你不确定的,问我。” 易天赐立刻盼起了下雨:“有一阵子没下了吧,该下了!” 林春兰嗔她:“你可别这时候盼,有的人家麦子还没晒好呢。” 易天赐讪讪的笑:“那就等麦子都晒干了,再下雨吧。” 林染想想那几颗桃树和杏树的位置:“明天带你去摘野果。” 一直让客人自己玩,是有些失礼。 “好耶!”易天赐一蹦三尺高,兴致勃勃的问,“我需要准备什么?我也能背着背篓装果子回来!” 林染:“一双草鞋,四条草绳。明天记得戴上草帽,换身粗布衣裳。” 草绳草帽家里就有,草鞋,林家还真好久没打了。易天赐新买的衣裳,不是细布,就是绸缎,都不合适上山穿。 林春兰笑眯眯道:“一会吃完饭,我给你打两双。正好用新收的麦秆,打出来黄灿灿的,穿着好看。” 林秀菊:“阿妈一会给你缝一身粗布衣裳,专门上山穿。” 易天赐觉着,她今晚上,要很久才能睡得着了。 林秀菊给她准备藤篓:“这个小些,你别装多了。累了就喊阿染给你背。” 林春兰往里头放一个装满水的葫芦:“这葫芦好使,哪天你们遇到,再买几个回来。今晚泡点绿豆,明天阿娘早点起来,蒸一锅绿豆馅的馍馍,你们带去山里吃。” 易天赐想了想,“噔噔噔”跑到杂物房,拿一把镰刀放藤篓里:“要是遇到野兽,我拿镰刀砍死它们!” 她想拿斧头的,试了试,有点沉。锄头的柄又太长了。 “阿清姐姐,你教我学弓箭吧!” “行,过两天去县里买牛角牛筋,让孙阿奶给你做一副。” 林染瞥一眼谢韵仪,这姑娘要是养了孩子,不得孩子要什么给什么,给宠到天上去了? 第60章 阿染喜欢吗? 顿了顿,谢韵仪又问:“你会爬树么?” 易天赐摇头。 谢韵仪:“我教你,现在就学。你跟我们去山里,至少要会爬树,我和阿染才放心点。” 说完,两人脚步轻快的跑出去。 林染再舂几分钟麦子,看看差不多有两天的量:“阿娘,你簸下麦麸,我去看看,别叫天赐爬树摔地上了。” 林春兰笑道:“行,你去护着点。” 想到易天赐穿着一身,崭新的细布衣裳,去爬树,她摇摇头,得亏这孩子家里有钱,糟蹋得起。 林染出门望一眼,不紧不慢的朝河边走。 那边有不少杨树,村里孩子们喜欢去抓知了猴,就地烤着吃。 还没走近,就听到了谢韵仪的谆谆教诲:“这种不太粗的,可以像我这样,用腿夹着支撑。双手交替着往上,腿跟着往上挪。” 她嗖嗖嗖往上爬了一段:“下来放过来,注意腿和一只手,要同时作为支撑。” 她跳下树,又选了一根粗的:“这种用另外一种方式,看我,脚底板踩树上,双手拉着树。轮流往上,要保持有三个支撑点同时在树上,会了吗?” 林染只觉得眨眼的功夫,她就爬上一大截。 谢韵仪:“下来是这样。” “嗖嗖嗖”的,她又下来了。 易天赐敬佩脸:“阿清姐姐好会爬树!” 谢韵仪拍拍手,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若无其事道:“爬得多了,自然就熟练了。你来试试。” 易天赐信心满满的抱住树,不动了。 她悻悻的扭头:“阿清姐姐,我爬不动。” 林染:“下来吧,你是胳膊腿和腰都没力气,爬不动的。” 易天赐放下腿,垂头丧气:“我好笨。” 林染神色淡定:“我力气够,也不会。” 易天赐:“阿清姐姐怎么学会的?” “我小时候被关在院子里读书,什么玩的东西都没有。常常趁着夫子打瞌睡,偷跑出去,爬到树上,看别的孩子玩。” 谢韵仪拉易天赐回去:“算了,你不会爬树也没关系。还有黑云黑羽呢,我们四个护着你,不要猎物,逃跑总没问题。” “你俩去河边把鹅唤回去。”林染说,“我捡点柴。” 易天赐:“我去唤鹅就行,阿清姐姐留下一起捡。” 谢韵仪眼神一扫,这里哪有柴可以捡?有掉落的枯树枝,早被村里孩子捡走了。 她想,可能是林染要做什么,不好叫易天赐看见,忙拉着易天赐走:“我好久没唤鹅了,不知道它们还听不听我的话。快走,捡柴不急,明天从山里回来,咱们赶着板车去山脚,砍一车枯树枝回来。” 林染等两人走远,擦擦手心,学着谢韵仪方才的样子,爬树。 试了两次,她从树上跳下来,轻笑:“还挺会教。” 第二天一早,易天赐意气激昂的,跟着林染和谢韵仪上山。 黑云黑羽在身边警戒,林染放慢了速度,瞄一眼满脸通红的易天赐,接过她背上的藤篓:“前面有块大石头,歇会再走。” 易天赐擦一把额头上的汗:“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平时上山好辛苦。是我太没用了,拖了两位姐姐后腿。” 她来柳树村,吃到了软软的豆腐。 小伙伴们都说,豆腐生意,是阿染姐姐想出来的。柳树村家家都有份,比别的村,日子好过不少。 还有火炕,也是阿染姐姐琢磨出来的。北方诸府,从此不畏寒冬。 还有肥料,二成的收成,在一家不起眼。放眼整个梁国,能让无数人家,多出一个丁口的存粮。 她的卦一点没错! 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必定会是名留青史的风流人物! 明明家里不缺银子用,她们却坚持进山,为村里寻豆腐粉,猎杀猛兽,护得一村富足安宁。 林染:“不算辛苦。今天本来就是带你上山玩的,我们也趁机会歇歇。” 谢韵仪:“你没练过武,又不习惯走山路,哪能跟我们比,累了就歇歇。” 林染吹声口哨,黑云黑羽钻进林子里,瞬间没影了。 “等它们抓了兔子回来,*咱们再走。” 易天赐吸吸口水:“酱焖兔子!” 前天家里就吃过,香死人了! 一盏茶后,黑云黑羽叼着兔子回来,林染摘几片叶子包住,放背篓里。 “我也想养两只狗子。”易天赐看着黑云黑羽,羡慕极了,“我从小狗养起,它们也会听我话吧?” 林染:“你叫村里孩子们,回去跟她们阿娘阿妈说声,让都给你寻摸着。” “嗯!”易天赐重重的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易天赐想自己背着背篓,林染没让:“我提着。” 谢韵仪捡一根直溜的树枝,递给易天赐:“你撑着走。” 易天赐试了试,好像还真能省些力。 再走一个时辰,她们来到那几颗桃树前。 枝头红红的果子,自然是没有的。 林染收集桃胶,谢韵仪和易天赐将叶子下藏着的,几颗桃尖泛红的找出来。 易天赐拿衣袖擦了擦,迫不及待的咬一口:“唔,好酸!” 她皱着脸,看向手里的桃子:“不过,桃香四溢。” 又咬一口,味道跟昨天吃的刺莓差了十万八千里。 “有一点点甜味。” 谢韵仪:“甜的桃,早被山里的鸟雀和小动物们啃了。一会去吃杏,杏会藏,味道也还不错。” 易天赐眼睛晶亮,猛猛点头,满身的疲累一扫而光:“好开心呀!” 杏离得不远,可能是她们今年来得早,树上还挂着不少。 林染和谢韵仪都摘了小半框。 听说今年都不来摘了,易天赐连小小个的都没放过,全扒拉进她的藤篓里。 拿回去可以分给村里孩子。虽然尝起来酸酸的,还带着轻微的涩,但,小伙伴们肯定喜欢。 她们还带着她吃,烤知了猴和烤蚂蚱呢! 喝点水,啃完绿豆馍馍,三人就往回走。 下山的路上,黑云黑羽又叨回来两只野兔,谢韵仪射中两只野鸡,林染从它们的窝里,找到四颗野鸡蛋。 走到来时休息的地方,林染神情自然:“这附近有刺莓,你俩在这等会,我去挖几株,带下山去种。” 谢韵仪想起空间里,还没来得及种下去的刺莓苗,眨眨眼,忍住笑:“阿染快去吧。” 易天赐:“阿染姐姐当心。” 林染点点头,转过两道山坳,将刺莓拿出来,捆成两捆,用铁木棍挑着走。 易天赐嘴巴惊讶成o形:“好多!阿染姐姐用什么挖的呀!” 她记得,阿染姐姐的背篓里,只带了斧子呀。 林染脚步微顿。 “阿染力气大,随便捡块石头,三两下就能挖出来。” 谢韵仪一副“你怎么什么都大惊小怪”的样子,斜一眼易天赐,“难道还会是用手挖的不成?我跟你说啊,在山里就得学会就地取材。阿染之前还砍了皂角刺,用蛇的内脏做饵钓鱼呢!” 易天赐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长皂角的树,上面生的刺么?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谢韵仪无情的拒绝:“不能,那边离溪水近,有野猪出没。歇好了没?我们下山,刺莓要尽快种下去。” 易天赐边走边问:“那今年还能吃到刺莓么?” 明年春天就要走了,夏天应该不会回来了吧?才来没几天呢,她已经开始舍不得离开了。 谢韵仪:“今年虽然没有了,明年应该也吃不到。但阿娘阿妈多半会留在柳树村,指不定咱们什么时候回来,就能吃到啦!” 易天赐想象下那个画面,放眼望去,田地里红色的刺莓星星点点。她跟摘野花一样摘刺莓,这里一颗,那里一簇,前面还有好多! “除了刺莓,还有别的野果能种吗?”她眼睛亮晶晶的问,气吞山河,“咱全都挖来种!” 谢韵仪得意的瞥她一眼:“这还用你说?” 易天赐想了想:“有些砍了枝条,扦插也能活。咱要不要砍些桃枝杏枝去种?” “不行。”谢韵仪立刻否决,“咱们从山里摘的这些桃和杏,个头小,不够甜,都比不上府城卖的,没必要折腾。” 地里直接种的那几棵桃树杏树苗,都没指望会结味道好的果,是为了掩饰栗子苗种的。 “而且……” 她笑得满足又霸道,“阿染的地,阿娘阿妈说,要留着给我种凤仙花!” 她问过老婆婆,一株凤仙花,就算揪掉不少花朵,也能收一百粒种子。挑拣其中大颗的,饱满的,怎么也能留下五十粒当种子。 二十五株凤仙花,能收一千粒种子。 阿染又种下了五十粒,若是能长大一半,又能收一千粒。 两千粒凤仙花种子种下去,很快就能得到上万株的凤仙花! 这还没算那些品质差一点的。 到时候,就算是阿染天天给她描凤凰,也够了吧! 想到这里,她飞快的瞄一眼林染,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 她怎么可能学会,在自己额头上描凤凰呢? 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会! 就要阿染给描! 下了山,林染先将桃和杏背回家,拿了铁锹,去地里种刺莓。 刚移植的刺莓植株,需要浇透水,定根。 林染把水缸搬到板车上,谢韵仪和易天赐,一人赶车,一人扶着陶缸,将水运到地头。 刺莓种下,林染再去看一眼凤仙花。 长得不错,只等果实成熟,来收集了。 不过,这是开出来的荒地,养了几年,地力还是不够。 回到家,林染问阿娘:“肥料还有没下的么?果树园子那边要下肥,不然树长不好,底子差了,结的果子也不行。” 换了是以前,林春兰是绝对舍不得,从庄稼地里挪肥料的。现在指着柿子树长成了,结柿子做柿饼。 “没了。那这次多堆点,地里下一半,一半给柿子和栗子树苗。” 给树下肥,林春兰还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这树都种到地里了,跟庄稼一样,施肥了能长更好,听起来也合理。 吃了晚饭,洗完澡,易天赐躲在西厢房,揉腿。 她两条腿跟僵硬了似的,又酸又疼。 两只脚上还起了泡,火辣辣的疼,她看都不敢看。 她小声嘀咕:“天天在外头跑,还变娇气了!” 从前三天两头的受伤,她顾不上疼,得防着伤上加伤。 这会,这点还没破皮的小伤,一息不停的张牙舞爪的叫嚣。 这会天还没黑,易天赐破天荒的没跑出来玩。 林春兰忙着给小黑子喂食:“阿染、阿清,你们去看看,有什么不对劲,赶紧带她出来拜母树。” 她担心这孩子第一次去山里玩,玩得太高兴,魂魄不想回来,留了一丝在山里。 谢韵仪去西厢房,探头瞧一眼,见易天赐坐在炕上呲牙咧嘴,了然:“脚上起泡了?你这样捏不行,明天还会疼。” 林染烫了针过来,递给谢韵仪。 西厢房传出了杀孩子的惨叫。 林春兰笑:“看这孩子还惦记着进山不?” 林染摁着易天赐的脚,好让谢韵仪挑火泡:“火泡挑破了,敷上药,一会就不疼了。你的腿是我给你捏捏,过了今晚就不疼。还是等它慢慢疼几天,自己好。” 易天赐想到自己刚才那声,猝不及防的惨叫,红了脸,不好意思道:“我其实没这么怕疼,就是刚才没做好准备。” 林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第一次给你阿清姐姐捏胳膊,她也跟杀猪似的嚎。” 谢韵仪捶她一拳,嗔道:“才没有!” 她脚上的火泡,都是自己偷偷挑破的呢! 那会的阿染,一点不体贴。 易天赐闭上眼,英勇就义:“阿染姐姐捏吧。” 万一今天夜里下了雨,明天她还要去山里捡菌子去呢! “我来吧。”谢韵仪瞥一眼林染,“你阿染姐姐下手没个轻重,还会怪人叫得太大声。” 林染让到一边。 谢韵仪给易天赐按腿,易天赐咬着牙,眼泪汪汪,惨叫。 阿清姐姐,下手也不轻呐! 谢韵仪笑:“你阿染姐姐当初也跟我说,不捏重点没用。” 易天赐哽咽:“我知道。等我多进几次山,习惯了,腿就不疼了。” 林染失笑,这孩子,也是个韧性强的。 林春兰端一碗甜甜的蜂蜜水过来,心疼道:“天赐还小呢,下回可别带她跑那么远。” 易天赐忙道:“现在已经一点不疼了。我还要学弓箭呢,多进山几次就好了。” 林春兰笑道:“那你累了要说,别勉强自己。” 她放下碗,走出西厢房。 阿染,更小的时候,就整天往山里跑了呢。 腿跑疼了,自己揉。 脚被石子扎破了,自己嚼碎了艾叶敷上。 苦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看不到头,就像是在昨天。 她看看眼前高高的院墙,明亮宽敞的房屋,听着牲口嚼食吵嚷的声音,突然觉得,日子好得让人飘忽。 阿染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托起了整个家。 “愣什么呢?”林秀菊关上大门,“孩子们拿回来四只兔子,两只野鸡。咱俩去河边处理了,拿回来腌上,明天后天吃。” 林春兰笑了笑:“来了来了。” 瞎想什么呢,好日子过得太多,闲了? 是阿清这个儿媳妇娶得好,能文能武,聪慧伶俐,带着阿染也脱胎换骨了。 第二日一早,林染进山砍下两根铁木的树枝。 树枝上的小枝丫斜切下来,插在泥土松软,没有大树遮掩阳光的地方,浇透水。 “铁木跟金樱子荆棘一样,插下枝条能长根?”谢韵仪看着周围的几棵铁木,目光灼灼:“多砍些小枝丫,咱们带回去插在阿染的地里。” 她现在看见山里能吃能用的东西,都想带下山去种。 林染:“天太热了,地里插不活。山里温度低不少,我插着试试。” 谢韵仪:“那就多插一些,万一能活呢。” 梁国铁矿也少,常年打仗,兵器损耗又大。 铁木做的箭支,穿不过兜鍪和皮甲。但若是箭支足够多,再多一些神箭手,也能造成足够的杀伤力。 谢韵仪:“秋天天气凉了,咱们来砍铁木枝去插。” 林染看了下系统:“五月份铁木扦插才好活。” 谢韵仪迟疑片刻:“我学识深厚,晚两个月去稷下学宫也没事。” 林染:“三月份扦插一部分试试,阿娘阿妈还等着你中进士当官呢。我这两年会做新式纺车和织布机,你至少得是个举人,我和易家合作才能不受辖制。” “天赐能随口说拿十万两给咱们,说明她在易家的地位极高。”谢韵仪揪着树叶思忖,“但天赐不管庶务,咱们若是想和易家合作,她顶多是从中牵线。 织布是大生意,管事的易家人看在她的面上,对咱们可能和颜悦色一点。但,以大欺小在生意上太寻常了,我只是举人还不够,至少要让易家人知道,我若考进士,必中。” 林染微笑着颔首:“大小姐好霸气!” “阿染喜欢吗?”谢韵仪尽量做出矜持的姿态,压住语气中的雀跃。 林染:“我不吃画饼,先中了再说。” “画饼?”谢韵仪先是疑惑,再是沉思。 半晌,哼声:“我才不是画饼!区区一个小小的进士而已!” 林染扛着两根铁木枝干下山,直奔杨树村。 孙莲一家都在忙。 孙秀秀在柳树村读书,觉着中午回家吃饭浪费时间,她就每天自带午饭。太热了馍馍放不住,她就带两个萝卜当午饭。 柳芽跟谢韵仪讲,孙秀秀资质不差,小小年纪就知道勤学苦读,是这一批孩子里学得最好的。现在说什么秀才举人还早,但这孩子继续下去,中个童生绝对没问题。 大中午的,孙莲和孙梨花也没歇着。 林染送过来的五头猪,长得极好,目测已经是屠户摊子上售卖的大小。 孙梨花从早到晚打猪草,开春孙莲种了一亩地的萝卜葵菜,专门用来喂猪。再有橡子渣和麦麸吃着,五头猪日日饱食,肉眼可见的长肉。 孙家三口人都勤快,按林染说的,猪圈隔日打扫,猪食煮熟了喂,五头猪一直精神得很,都没生病。 “阿染和阿清来啦,你们快来看看猪。”孙莲放下剁猪草的刀,喜滋滋的带着林染和谢韵仪往屋后走,“你们养猪的法子好,我瞅着现在就有一百斤,再养几个月,估摸着得长到一百六十斤!” 她不用说,谢韵仪也知道。 家里的小黑子,又大又肥,长得圆滚滚的,阿娘说,“肥膘得有半寸厚,就是太能吃粮了。” 林染放下铁木,瞄一眼猪圈:“猪不会一直长这么快,看着长肉的速度慢下来,就卖掉。橡子渣不够,豆腐渣也能喂。” 孙莲连连点头,豆腐渣一文四斤,喂得起。 孙梨花在厨房煮猪食,听到声,压住灶膛的火,端两碗金银花水出来,笑着招呼林染和谢韵仪:“天热,喝点金银花水去去火。阿染带着两根铁木过来,是除了箭支,还要做什么么?” 谢韵仪递给孙莲五两银子,笑道:“箭支再做二百支。还要两张弓箭,牛筋和牛角过两天给你送来。” 易天赐说,她要送给好伙伴林玲一张弓箭,两人一起练。 孙莲:“给你们做牛角弓,一张一两银子,箭支不要钱。” 谢韵仪往她怀里一塞:“这是住我家的妹妹要的,不算是我跟阿染做弓箭。她不差钱,二两银子做一张,她都要觉得是白来的。” 孙莲这才收了:“家里有五头猪要喂,不会太快做好。” 孙梨花忙道:“不耽误,喂猪的活都我来,阿娘先给妹妹们做弓箭。” 孙莲瞪一眼女儿:“那不行,你不能受累,累了要生病。” 林染笑道:“不急,她们小孩子做来玩的,年前做出来就行。” 孙莲:“那可以。” 第二天一早,林染和谢韵仪就去县里,买牛角牛筋还有盐。 家里的盐,比外头的好,易天赐无意间提过。 且,不能总吃不完。 下午易天赐散学回来,林染和谢韵仪正二次精炼盐。 县里买回来的盐,溶化在水里,经过布巾包好的炭末简单过滤,去掉粗盐里的杂质。 过滤的盐水和草木灰一起加热,再次顾虑杂质,最后熬干水分。得到的细盐看起来和林家一直用的盐,差别不大,林染尝了尝,仍有轻微的苦涩味。 她知道,这是因为盐山的盐更纯正,买来的盐里应该含有其它金属离子。草木灰做的碱水,不能将这些离子完全沉淀出来。 不过,用来忽悠易天赐足够了。 “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真厉害!”易天赐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细盐居然这么容易得到,若是买了粗盐制成细盐来卖……不对,这是陛下的生意,旁人不得卖盐。” 谢韵仪斜她一眼,“你今天什么都没看见。” 易天赐心里一凛:“往后我无意间说了什么,两位姐姐千万别在意!两位姐姐得天独厚,超凡脱俗,会什么都是应该的,是我大惊小怪没见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阿染,总是在让人惊喜 谢韵仪哼声:“小孩子想太多长不高,认真写文章去。” 易天赐听话的转身,走了几步,又转回来:“阿染姐姐……好久没温书了。” 阿清姐姐学不学,都能中举人、进士。阿染姐姐的试卷她看了,策论的观点新颖,律法判决情理兼顾。 若是阿染姐姐四书五经背熟,用典生动,考举人进士也不是多难。 林染摆摆手:“我又不去稷下学宫。” 易天赐沉思片刻:“阿染姐姐是秀才,能和我们一起进稷下学宫的。” 她以为,林染是觉得自己不能进学宫,心灰意懒,学得没意思。 林春兰从厨屋出来,期待的问:“怎么进?” 她才知道,稷下学宫,不是秀才们想进就能进的。除了秀才试的前三名,余下的都得考试,名次高的才能进。 阿染是末尾一名,多半考不中。 一个读书的地,竟然还给秀才分三六九等,比不过的不收。 心里忿忿,林春兰仍希望林染也能进去读书。若是过两年,举人也能考中最后一名呢! 阿清要一路考进士当官,阿染若只是一个小秀才,时间长了,阿清看不上阿染了怎么办? 阿染之前还说,要考中了举人,才养孩子。 就算是有阿清教,阿清和天赐去学宫听举人夫子讲学,阿染一个人在家做文章,也无趣呀。 易天赐瞄一眼林染:“秀才捐银一千两,就能进稷下学宫,我有银子,我出银子让阿染姐姐进。” 林春兰呆住:“……学宫,竟然还能出银子进!” 易天赐强调:“得先是秀才。” 林春兰:“……银子还挑着人要。” 她开始纠结,一千两银子太多了!但,家里也出得起,只是…… 林染淡淡的拒绝:“我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读书。” 谢韵仪了然的瞥一眼林染,知道她是压根就没想考举人:“阿娘不用担心,阿染聪慧过人,不用进什么学宫,迟早都会是举人的。” 易天赐恍然大悟:“哦哦,对,等我和阿清姐姐中了进士……” 剩下的话,被谢韵仪的眼刀制止。 易天赐捂住嘴,“唔去温书。” 阿染姐姐捐银子进学宫都不乐意,被举荐当举人肯定更不乐意。 她真傻,她这么说,不是说阿染姐姐学识不行,靠自己中不了举人么!这岂不是伤了阿染姐姐的自尊心! 而且,就算是举荐,有阿清姐姐在,阿染姐姐的事,哪轮得到她操心? 接下来的日子,林染和谢韵仪偶尔进山,其余时候,谢韵仪琢磨文章,林染研究纺纱机和织布机的图纸。 改良的纺纱机原理简单,原本一个大的纺车转动绕线,变成竖着的一排八个纱锭转动绕线,效率一下子提高到原来的八倍。 林染根据图纸,分做单个的零部件。 空间里的工具不能拿出来,她去找徐木作磨着买了一套。又花一百两,到铁匠铺定二十套拉钻、锯子、凿子、刨子。 真贵! 银子花得林染都心疼了! 凡是跟铁相关的,都便宜不了。 难怪木匠的手艺,也是母传女,女传孙。村里人家,要置办一套木匠的家伙什,都不容易呢。 林染突然开始做起来木工活,林春兰和林秀菊只奇怪了一下,问都没问,就随她去。 这孩子闲不住,反正她从前读书也是白天进山,吃了晚饭才开始学。这会不进山了,玩起了木匠的活也行。 林染的“工作台”就放在院子的廊檐下,谢韵仪也要将书桌搬出来。 林染刨木头、凿木头,她就在不远处写文章,不时瞟一眼。 太阳升起来,哪面阴凉,她们就将桌子往哪面搬。 易天赐从私塾回来,立刻扔开书,兴致勃勃的以“给阿染姐姐打下手”为由,玩木头。 等林玲跑来看见,第二天林萧和江雪也来了。 林萧沉默的拿起刨子,跟着林染学。 林染让砍了那么多树,总不能都是“拿来玩的”。 她看了看林染放在一边的几块木头,不像是要做家具。 江雪也疑惑许久了,那么多木材,不管做成什么,运走都得花不少银子。 若是打家具,根本赚不到钱。 她和林萧思索了好几个晚上,都想不明白,林染这是要做什么。 若不是村里人人都夸林染聪慧沉稳,她们早忍不住来问了。 “我要做纺车卖。”林染瞄一眼她们疑惑的神情,笑道,“样品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林萧“哦”了声,默默的刨木头。 各家都有纺车,阿染的纺车做得再好,谁愿意扔了还能用的,换成新的? 就是卖得再便宜,也卖不出去多少件吧? 雇人砍树,找木匠师傅做,都得花不少银钱,卖便宜了,阿染得赔钱。 林染挑挑拣拣,拿一个转轴给林萧:“若是让阿姐做这个,大小形状完全一样的,阿姐多久能熟练?” 林萧想了想:“东西简单,就是大小形状完全一样,可能需要练几天。” 林染:“我定了二十套家伙什,每人只做其中的一样,等卖的时候再组装。而且这些零件大小形状都一样,若是哪里使坏了,买一个回去,换上就能用。” 织布机麻烦一点,纺纱机简直是木匠看几眼,就能仿制的程度。 但,如果她卖的,比木匠打的便宜呢? 这里的木匠可都是一个人,打整个纺车的所有部件。绝对没有她单一流水线,山寨作坊出来的便宜。 林萧直觉,林染说的话里有什么,很关键的东西。 但她想不明白。 谢韵仪倒是想到了部件一样的好,若是自己就能替换修理,就省了请木匠的银钱。 她虽然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玄机,但林染说的不会错。 “阿萧姐姐,阿染都盘算好了的,你们不用担心。”谢韵仪笑道,“阿染的算术,可是在秀才试中得了第一的。” 林染瞥她一眼:“倒也没这么确定。” 知道林染有盘算,林萧不再担心了。 真不赚钱,那些木材卖给人打家具也成。 很快,柳树村就没有闲着的人了。 大热天的中午,原本家家户户都该睡会的,这会都在干木匠的活。 家伙什直接从林染这借,也不是做多难的活,有的就是刨一个木块,有的专门用拉钻打孔。另有一批人削树皮,锯木头。 除了大小形状完全一样有点难度,其余的,都是上手就能干。 自己砍根木头练熟了,就能去找林萧要阴干好了的木材。 闲着的时候就能做,做好交回去,根据容易程度,能拿十文到二十文。当然,若是做坏了,浪费了木材,也会扣一到两文。 这简直是,人在家中坐,钱从林家来! 林萧和江雪负责检验这些部件合不合格,每日收上来的部件,摆在林染家西厢房的架子上。 易天赐每天睡前都去看一眼,默默惊叹村人的速度,再算一算林染的花销。 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林染一大早就起来做月饼,今天私塾放假,易天赐和谢韵仪一起,帮着打下手。 土窑一次烤不出来多少,林染懒得麻烦,直接用蒸的。不过,她在系统的指引下,做了花形的月饼模具。 节日的氛围,在这些细微的仪式感里体现出来。平平淡淡的日子,因为这样的小雀跃,变得安适惬意。 为防翻车,林染准备了两样饼皮。 一样糯米粉加糖汁,用红苋菜汁染成粉色。一样面粉加猪油,不染色。 馅料只准备了一种:咸蛋黄绿豆。 咸蛋黄绿豆瘦肉馅,是林染前世与奶奶一起,做得最多的粽子口味。 梁国没有纪念屈原的端午节,林染将端午的粽子馅,挪到了中秋的月饼馅里。 月饼的含糖含油量太高,也不知道奶奶今年,是不是还只吃四分之一块,余下的四分之三,给……另一个林染…… “阿染,面剂子这么大行么?”谢韵仪出声,打断林染的怔愣,“两种饼皮都一样大?” 林染:“行,皮薄了容易漏馅,厚了也不难吃。” 话刚说完,谢韵仪手上的绿豆漏了出来,紧接着,易天赐的糯米饼皮也破了。 两人齐齐抬头,四只大眼睛无辜的看向林染。 林染默了默:“我来吧,你俩负责压花,给白面皮上描图。” 易天赐星星眼:“阿染姐姐的手真巧!” 林染下意识道:“做得多了……” 谢韵仪眸中一惊,飞快的垂下眼皮。 她咬了咬唇,拇指掐进手心,竭力稳住心中涌起的晦暗。 月饼是一家人一起,在中秋节这天赏月才吃的点心。阿娘阿妈说,这是家里头一次吃月饼。 去年这时候,她和阿染整日上山,阿娘阿妈也忙,日子都过去了,才意识到给中秋节忘了。 阿染应该也是第一次做月饼,却说“做得多了”,那她在另一个世界,都和谁一起,过中秋节? 有……阿染的伴侣么…… 阿染,在另一个世界,有喜欢的伴侣么? “好好的月饼,都给你捏烂了。”林染从谢韵仪手里夺过惨不忍睹的月饼,一言难尽,“你描图吧,月饼的边你都别碰。” 谢韵仪露出个勉强的笑:“这个丑的,我吃。” 林染以为她是思念家人了,缓了声:“吃食有什么丑不丑的?” 她将两个面剂子合成一个,包住捏烂了的饼皮和馅料,拿小刷子沾了红苋菜的汁液,描出一只凤凰来,满意道:“这个又大又好看的,我吃。” 谢韵仪心里瞬间被鼓胀的情绪填满,她分不清是酸涩还是香甜。她只知道,自己喜欢林染,喜欢到了无法割舍的程度。 林染就是她心尖的肉,早就和她的骨血融在了一起,她绝对不可能放开她! 林染只能是她的! 她不允许任何人,或是神,抢走她。 “和阿清姐姐额头上的火凤凰一样耶!”易天赐捂住嘴,坏笑,“阿染姐姐,这是要吃掉阿清姐姐么?” 林染无语:“下一个画你。” 易天赐立刻道:“我吃我自己!” 粉色的糯米圆球,在模具的挤压下,正反都是花朵的形状。 “好漂亮!”易天赐眨巴下眼,“漂亮得我都舍不得吃了!” 林染:“你压团泥巴,也是这个形状。” 易天赐哈哈大笑:“阿染姐姐好风趣……哈哈哈……” 谢韵仪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认真描图。 她每个月饼都画上不一样的图案,家里的鸡、鹅、小栗子,黑云黑羽,还有小黑子都画上了。 最后,她画了自己和林染的脸。 林染瞄一眼,嫌弃:“一会蒸出来,直接变成凸起的大丑脸。” 谢韵仪瞥她一眼,原话奉还:“吃食有什么丑不丑的?我吃。” 糯米饼皮的月饼,蒸出来煞是好看。浅粉色的饼皮薄薄的,在蒸汽下变得透明,里面绿色的绿豆和红黄色的咸蛋,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现出来,颜色柔和又亮眼。 没放酵母的面皮,倒是没像林染说的那样,凸出来。不丑,不过,相比起糯米面皮,卖相上差了一大截。 林染喊谢韵仪,将充当烤肉炉子的陶盆拿出来,点燃碳火。 她寻几只薄一点的陶盘放上去,刷上油,将面粉皮月饼放上去煎。 底面煎得焦黄酥脆,正要翻个面,给正面也煎一煎,手臂被谢韵仪摁住了:“不能煎我画的鸡和鹅,还有黑云黑羽小栗子。” 林染:“煎了好吃一点。” 谢韵仪哼声:“那你还让我画,反正就是不许煎!” 林染收手:“行吧。” 面剂子是擀成薄片再团在一起的,就算是蒸,也应该分层了,外壳不酥脆也难吃不到哪去。 林朝霞一家过来吃团圆饭,对两种月饼都盛赞不已。 “真漂亮啊!” “这怎么忍心下嘴!” 林玲纠结半晌:“我待会吃一个粉花月饼,再吃一个鸡。” 鹅,黑云黑羽和小栗子,她都舍不得吃。 小黑子太胖了,看起来竟然可可爱爱,她也舍不得吃。 林染毫无疑问的拿起最大的那个,谢韵仪早在林染煎月饼的时候,就将她想吃的那个拿回了房里。 易天赐嘿嘿笑着:“黑云黑羽归我。” 林春兰端着蒸笼过来,笑道:“先吃饭,月饼不是说要留着晚上赏月吃?” 两家人凑一起吃饭,算上柳乐乐,一共十三人,要在院子里摆长凳才坐得开。 林朝霞帮着将蒸笼里的菜端到桌上,笑:“这两年肉没少吃,都不怎么馋肉了,倒是这么好看的点心从未见过,可不就稀罕上了?” 热热闹闹的吃完饭,都吃撑了。 一时半会吃不下点心,大伙先在院子里摇着蒲扇,消消食。 傍晚天气凉了下来,蚊子像是要赶在冬天来临前,吸最后一口血,赶都赶不走。若是坐着不动,耳边一直嗡嗡作响。 林染招呼一声,带着谢韵仪和易天赐,从西厢房北面屋里,拿出纺车的部件。 她做坏了好多个,才做出一样样满意的样品。这会看着部件,脑子里自动出现图纸。 谢韵仪和易天赐一眼不眨的看着,林染轻轻松松的安装好一架新式纺车。 所有人都围着这架纺车,目光灼灼:“试试?” 林秀菊拿过来一篮麻线团,麻线团是闲时一根一根将麻纤维首尾剖开,捻成一整条的麻线,挽成的团。 这样的麻线,经过纺,施加捻度,使麻纤维之间的摩擦力和缠绕力增强。纺过的麻线,用草木灰煮整整一个白天,多次清洗晾干,就能得到可以织布的麻线。 爱美的人家,麻线会先染色再织布做衣裳。 有颜色的植物,都能用来当做染料,只不过自家染出来的衣裳,更容易褪色。 林染抽出麻线头,固定在纱锭上。 林秀菊立刻明白了,这是同时纺八团麻线。她学着林染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固定另外的麻线。 谢韵仪虽然早有预料,此时仍惊讶得心砰砰跳。 林萧和江雪屏息看着。 八个麻线团都绕上纱锭,林染转动连杆。 她不熟练纺线的力度,没纺多久,中间一条麻线断了。 “阿娘来。”林春兰上前接好断开的麻线,慢慢转动连杆,感受麻线承受的力道。 片刻之后,她加快了速度。 纱锭上肉眼可见的缠绕上纺好的麻线,直到八个麻线团纺完,麻线一次都没断过。 “阿染!”林春兰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好用,阿染,好快!” 谢韵仪扭头看向林染,眼中是她都不懂的复杂情绪。 阿染,总是在让人惊喜,出乎想象的惊喜。 纺线能提高八倍的速度,织布也能么? 苎麻不挑地,山坡上、路边、荒地上哪都能种。 若是织布也能提高八倍的速度,梁国就有多出几倍的布匹。百姓们能多几身衣裳,国君也有更多的布匹拿去交换梁国需要的铁器牲口和盐。 盐……或许不用等太久,梁国就不用再换盐了…… “阿染,是不是还能增加更多的纱锭?”谢韵仪问。这样一次就能纺十六跟,三十二根麻线? 林染:“麻线会断,宽度大了不好跨进去接线。若是线团的韧性足够,再多接一些纱锭也可以。” 谢韵仪目光灼灼:“其它线团?阿染是说蚕丝、羊毛?” 空间里的羊毛毯,看着就*是羊毛纺成线,再织出的毯子。 昌州府草场广阔,羊多,若是羊毛能织成衣裳和毯子,昌州府全府百姓皆可安居乐业。 林染点头。 谢韵仪没再问,羊毛要怎么样才能成为羊毛线。若是很容易,阿染应该早试上了。 她如今知道了,羊毛能变成线。 若是有朝一日,她牧民一方,定集众匠人之力潜精研思,经过十年,二十年,总能做出来。 易天赐张大了嘴,阿染姐姐,好厉害哇! 林朝霞已经在拿新的麻线团接纱锭了,看林春兰刚才纺线的畅快样子,她手痒! 真稀奇,纺了半辈子线,早就纺麻木了。这会却觉得,今儿不纺上一回,夜里都要睡不着觉。 林萧和江雪激动的对视,这纺车,谁家不想要? 林玲和柳乐乐,一人捧一个月饼,笑眯眯的啃。 她俩不想太多,看着亲人高兴,就开心。 天色暗了下来,两家人都激动着,气氛热烈,人人面上都带着笑意,珍视的看着新式纺车。 林染又每样部件拿出一个来,教林萧和江雪组装。 “纺车占地方又不好运走,到时候一框框部件装一起。”林染边安装,边说,“两位阿姐教来买的客人安装,她们愿意自己带着部件回去,或是拉着纺车回去都行。” 林萧和江雪一眼不眨的看着,易天赐和林玲已经另拿一套部件,在边上安装上了。 “天赐你真厉害!看一眼就会啦!”林玲钦佩的看着好朋友,读书好的人,做什么都学得快么? 易天赐再瞄一眼纺车,教她:“你看,一共就这些种类,阿染姐姐刚才就是先装底部,连杆和大转轴装好放一边,最后再安上去。” 就是有些榫卯结构不容易敲进去,她得拿锤子使劲锤。 林玲双眼亮晶晶:“那我来装大转轴!” 两孩子挑挑拣拣,将做大转轴的部件拿到一边。 柳乐乐嘴巴小,一块月饼小口小口还没啃掉一半,左右看看,学着姨姨蹲下,看姨姨玩木头。 等林染边教边示范的装上一架,易天赐和林玲这边也装好了! 王瑶笑:“还是孩子们脑袋好使。” “孩子们都能装上,哪里坏了,还真自己买个部件回去就行!”林朝霞问,“阿染打算多少钱一架卖?” 林染:“一两银子。” 林朝霞倒吸一口凉气。 又来了! 侄女又犯傻来了! “旧纺车都要一两五钱一架!”林朝霞真想骂了,银子是咬手咋地,就不能多赚一点,“一两银子,你不赔钱?” 易天赐迅速核算价格。 她没少去林玲那玩,林萧和江雪担心有人偷木材,隔两三天就要去数一次。一百两银子的雇工费,砍下多少木材,她是知道的。 林萧每晚都要拿部件过来,顺便和林染说下账目。后面又花了多少银子,出了多少部件,还剩多少木材,她也是知道的。 再算上林染一百两的木匠家伙什,易天赐飞快的给出答案:“不亏。” 林染:“那些木材算上损耗能做一千架纺车,一架纺车部件打造的费用不到一百文,一千架合计一百两。再除掉二百两的工具和雇人砍木材的钱,阿萧姐姐和阿雪姐姐这一次的工钱五十两,我还赚六百五十两银子。” 林春兰和林秀菊立刻看向谢韵仪。 谢韵仪:“阿染算得没错。” 林萧忙道:“五十两太多了,阿染给我们五两工钱就行,我和阿雪也没做什么。附近村里顶多能卖二百架,余下的运到县城去买,租铺子也要花钱。” 林染笑笑:“五十两不多,两位姐姐前前后后忙一年呢,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纺车部件运到县城,租铺子还需两位姐姐来操心。来村里买是一两银子一架,租铺子和运过去的费用,加在纺车上,卖一两零一百五十文一架。” 林秀菊:“一定好卖!” 林朝霞从六百五十两银子中回过神来,想不明白,怎么在阿染这里,银子就这么好赚呢! 阿染做了啥?按林玲说的,刨木头玩了一个月? 老天奶!脑子好使,竟然是这么能赚银子的! 第62章 心里被青柠檬针刺了似的 阿萧和江雪一年得五十两,比戍边的饷银两倍还多呢!还真没干啥活计,就是帮着操持。 江雪看一眼林萧:“我俩也没做什么,阿染妹妹,五十两太多了,二十两吧。” 二十两她都觉得拿得亏心,但一想豆腐生意林染分了半成利给家里,分在每人头上,差不多也是一两银子一个月。她要再说少了,显得不是诚心拒绝。 “五十两银子是不少。”谢韵仪笑眯眯道,“但跟六百五十两比起来,也就是不到一成的利,我们还万事不操心,坐等收银子。也就是有两位姐姐操持着,我俩才这么省心。不然,我和阿染既要读书,又要忙生意,失了哪头都后悔。” 林秀菊忙道:“阿清说得在理,你俩是阿染嫡亲的姐姐,再推就是拿阿染当外人了。” 林萧无奈的笑笑:“那阿萧姐姐就托阿染的福,赚大钱了。” 林染淡淡的点头:“纺车的生意应该能做到府城和临近的几个县,秋收完还得继续砍树,这些事阿萧姐姐看着安排。每卖出一千架纺车,两位姐姐拿五十两的工钱。” 易天赐小声给林玲算:“云州府下十个县,每个县都有两千多户,云州府府城四千户。若是这两年里,四分之一的人家买新式纺车,那就是六千架。你两位姐姐,能拿三百两的工钱。” 后面几年,定会有人效仿林家的做法。钱会少一些,但,余下的人家也会慢慢都用新式纺车替换掉旧的,也不会少太多。 林玲的嘴巴惊成O型,喃喃:“我长大了,也想给阿染和阿清姐姐做事!” 易天赐用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她,循循善诱:“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都是做大事的人,身边只会缺人用,你好好读书,以后多的是机会帮姐姐们做事。” 林玲坚定的点头! 她瞬间觉得自己长大了,脑袋前所有未的清明,前路一片光明。 俩孩子虽压低了声说话,宁静的傍晚,声音还是传到了所有人耳朵里。 林春兰算着六百五十两的六倍是多少,怎么都算不清。惊喜定住了她,她僵硬的扭头,看向儿媳。 谢韵仪:“三千九百两银子。” 林秀菊捂住了胸口,刚天赐说多久来着?两年? 两年赚三千九百两银子! 谢韵仪忙上前一步,一手一个,搀住阿娘阿妈,温声道:“这只是刚开始呢,阿染日后还会赚更多的银子。” 林染余光瞥见,走过来给阿娘阿妈顺气:“吸气……呼气……再吸气……” 林朝霞和柳叶忙跟着吸气呼气,她俩也觉得自己要晕了。 银子,居然是按千两来挣了! “啪”“啪”“啪”! 蚊子叮醒了震惊中的几人。 易天赐端来月饼:“月亮上来了,可以赏月啦。” 林朝霞随意拿一块往嘴里塞,傻孩子哟,这会谁还能静下心来赏月? 倒是喜得肚子都饿了,正好吃月饼。 这月饼真甜! 再吃一口,脑子都不晕了。 谢韵仪跑回房间,拿她收好的那块“阿染和阿清脸挨脸”月饼,笑眯眯的看着林染咬。 林染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移开眼,啃自己那块超大月饼。 她脑子里浮出个好笑的念头:大小姐擅丹青,两个大头像肩挨肩,看起来跟结婚照似的。 林萧掰开一块月饼,分给江雪一半,两人相视一笑,面上是自受伤之后,前所有未的放松。 两年就能得二百五十两银子,真是想都不敢想。 未来的日子有了着落,不会连累家人,有足够的银子养孩子们,心情就像眼前十五的月亮一样,亮堂圆满。 “一两银子,姑姑先给纺车生意开个张。”林朝霞吃完月饼,气势豪迈,“阿瑶柳叶,你俩给阿娘阿妈搭把手,这就把纺车抬回去,一会拿一两银子来给阿染。” 林染笑道:“姐姐们收账,银子姑姑给阿萧姐姐。” 林朝霞说走就走,她嗓门大,走一路吆喝一路。 “小心小心,别磕着了好宝贝!” “哎哟,今晚上我是睡不着了!” “咱家又有新进项了,明儿杀鸡!” 惹得还没睡的人家开门,夜色朦胧中看不大清,问:“朝霞,说啥呢?” 林朝霞喊一嗓子,声音从村头到传到了村尾:“好事!大好事!” 这谁还忍得住,又有几乎人家开门,跑过来,惊道:“你们这抬的啥玩意?” 林朝霞昂首挺胸:“纺车!一次能纺八根麻线的纺车!” 村里长大的,谁还没纺过线?日常用的纺车,一次能纺八根线,谁不稀奇? “真能一次八根?” “我林朝霞啥时候说过大话?” 王瑶笑道:“吴婶,刚才阿娘试过了。” “哎哟,这可是稀奇!走走走,上你家试试去。” 林朝霞不耐的摆摆手:“大晚上的试啥试,明儿一早去阿染家买,一两银子一架。” 做豆腐生意这么久,林朝霞早学会了,上赶着不是买卖,得让客人抓心挠肺想买。 “才一两银子!” 不是吴婶不把一两银子当回事,一次纺一根麻线的纺车,还一两五钱一架呢。 “我三女过两月成亲,正好买一架给小两口用。” 林朝霞:“不早了,都回去睡觉去,买不买的都明儿再说。” 柳芽温声道:“阿染要拿到县里卖,一两零一百五十文一架,你们想买的早定。” “明儿一早我就去!就算不买,我也得见识见识,这纺车是怎么一次纺八根线的。” “阿染出手能有不好的?我家肯定是要买的。” 屋外兴奋的喧喧嚷嚷,在夜里格外响亮。躺床上还没睡熟的人,竖着耳朵听。 有些话听不清,但林染那出了好东西,这是板上钉钉。 于是乎,家家户户的当家人,都决定,明儿一早起来就上林家瞅瞅。 林春兰和林秀菊因为要做豆腐,起早习惯了。 饶是如此,仍被人堵了门。 不少人更早就来了林家,想着林家三个秀才,不能打扰,就安静的在后院门口等着。 嘿,还真别说,大早上在屋外站一站,神清气爽。 林秀菊去厨屋烧早饭,林春兰打开后院门,给鸡和鹅都放出去,省得它们大早上就叫唤。 一开门,吓一跳:“咋了这是?” “春兰妹子,真有一次纺八根线的纺车啊?” 林春兰指指院子里,昨天易天赐和林玲装上的那一架:“那就是。” 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当即就一窝蜂围过去看,压低了声,七嘴八舌。 “跟昨天林朝霞抬回去的一样。” “这么个大家伙,怎么纺?” “嗳?这不是我家做的木片么?” “还真是,这个转轴的圈就是我家做的,二十文一个呢!” “每个木块柱子都要钱,才要一两银子?阿染不赔钱吧?” “应该不赔,应该也没赚多少。” “阿染就是仁义!” “脑子还好使。” 村里人一贯扯着嗓子喊孩子们回家吃饭,闲聊八卦也是从不收着声,个个都练出了大嗓门。哪怕是压低了声音,林染和谢韵仪仍被吵醒了。 “天刚亮吧?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谢韵仪揉着眼睛坐起来,神情还迷糊着,瞅着格外可爱。 林染下意识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谢韵仪瞪着澄澈的大眼,任她捏,还往前凑了凑,好让林染捏得更顺手 “赶紧起了,一会来人更多。”林染触电般收回手,不自在的别开脸,催她,“再晚一会,看热闹的小孩子来了,得笑话你太阳晒/屁股了。” 指尖还残存着温软柔腻的触感,林染抿抿唇,翻身下床。 她刚才一定是没睡醒,鬼迷心窍了。 谢韵仪娇娇的抱怨:“纺车是好,也不用这么心急吧。” 林染:“村里没什么乐子,有点稀奇事都是大消息。” “阿染,你说大家都会买吗?” “若是夫子让你们抄十遍《礼记》,同窗拿出一支笔,第一张写上的同时,另七张都自动印上了字,你要不要?” 谢韵仪眼眸睁大:“阿染有这样的笔?” 林染:“没有,打个比方而已。” 谢韵仪悻悻的“哦”了声,懂了:“不缺银子的人家都会买,看着别人一次纺八根,自己磨磨唧唧的,既没面子,又恼火。” 易天赐也被吵醒了,林染喊她来教村里人装纺车。 “交给我!”易天赐开开心心的接下任务。 她最喜欢姐姐们安排她做事啦,这是当她是自家人呢。 林萧和江雪过来,套驴车往自家拉一车部件:“人来人往的,别吵了你们读书。” 江雪笑道:“忙过这几天,我们就去县里定砖瓦盖房子。房子盖起来,这些东西往后都放我们那边。” 阿娘阿妈家没有多余的房间放,姨姨家老宅那边没人住,夜里有耗子啃木头。这几个月做好的部件,还得放在阿染这边。 她和阿萧早上拉走,晚上拉回来,尽量少打扰三个秀才妹妹。 易天赐跟着她俩走,扬声道:“早饭我去姑姑家吃啦。” 昨天晚上那架和她刚装好的这架,都被买走了。她要去林玲家,继续教人装。 新式纺车在柳树村掀起了一阵浪潮,迅速扩散到周边的村子。 每天都有不少人来买纺车,村里人加快了做部件。原本家里一人做的,现在全家有空就学。 人可以歇着,家伙什不能歇。 之前村里人看那几大堆木材,想不到是做什么。心里都不看好,觉着做出来的物什,卖不出去多少,便也没当回事。 早做完早拿钱,晚做完,还是拿那么多钱,着急甚? 这会纺车一架架卖得飞快,阿萧已经说了,等地里不忙了,就要继续雇人砍木头去。 这活儿足够多,是谁做得快,谁家拿钱多哇! 做豆腐,忙活地里,做纺车部件,柳树村人人忙得飞起。 对了,还得砍麻绩麻,家里那点麻不够纺的。 林染和谢韵仪则开始了,新一年的扫山货。 她们进了一次深山,确定了老虎还在,只是不知道断掉的尾巴长好没有。 豺狼群没有遇到,不知道是躲起来了,还是被老虎赶跑了。不过,只要不是几个豺狼族群聚集在一起,就不成气候。 鹿群应该是扩大了规模,不过,林染的目的是摸清山里猛兽的情况,没去追踪它们。 这是好消息,坏消息是,野猪和兔子似乎多了不少。 林染今年不打算酿葡萄酒,拐枣板栗金樱子采摘,都可以往后挪半个月进行。 整个九月下旬到十月上旬,林染和谢韵仪都带着黑云黑羽,进山猎野猪和兔子。 天敌的数量减少,兔子繁殖的速度吓人。它们过度啃食草叶,会对山林的生态造成破坏,还会在夜里下山,霍霍农田。 成年野猪简直就是山林一霸,狼少了,小野猪顺利长大的比例增加。它们的数量多了,一样会下山糟蹋庄稼。 易天赐每天傍晚,赶驴车到山脚等着,拉回当天的猎物。 她现在觉得,山里就是个大的牲口圈,两位姐姐上山一趟,就能带回来好多的肉。 从第一天的惊讶兴奋,到吃腻了兔子和野猪,一共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这还是涂蜂蜜烤着吃,加大酱炖着吃,用香料裹了熏着吃,各种花样轮着来。 林家后院,风干兔和熏猪肉挂满了三边的廊檐。 有时候林春兰和林秀菊都懒得处理肉了,就低价卖给村里。 在发觉有另一群狼进了这片山林后,林染和谢韵仪收手了。 “阿染,我从前觉得狼害人,山里的狼应该打绝了才是。”谢韵仪若有所思,“没想到,狼少了,兔子多了也是祸害。” “所以,关键是要平衡。”谢韵仪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染,“阿染是怎么想到,连山林里的野物,都要保持平衡的?” 林染顿了顿:“你之前问过我类似的问题,还是那个回答,浮生一梦,在那个世界,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我饿了。”谢韵仪怔愣一瞬,掐着手心,僵硬的转移话题,“接下来,咱们该收拐枣金樱子和栗子了吧?” 她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都是好吃的,让天赐帮忙戳金樱子的籽。” 阿染还会回到那个世界吗? 这是谢韵仪压在心底,不敢碰触丝毫的苦楚。 气氛莫名凝滞,林染垂眸苦笑。 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从前,她能坚定不移的说,自己更喜欢一个人自在的过日子。她从未喜欢过谁,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谁。 这才过去一年多,日日相处,她觉得……被这样一个美好的姑娘,全心全意喜欢着,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若是……和眼前的姑娘过一辈子……是一段美妙的人生。 可她不能确定自己的未来,更不敢将这份不确定,带给眼前可爱的姑娘。 一瞬间,林染只觉得心里被青柠檬针刺了似的,又疼又涩。下山的脚步变得山一样的沉重,重得她挪不开步子。 黑云黑羽从腿边,箭一样飞奔下山。 “汪汪”叫着,和易天赐打招呼。 易天赐哈哈大笑的声音传来:“阿染姐姐,阿清姐姐,今天打到了什么?” 谢韵仪扬声:“兔子、野猪崽和鹿,你有口福啦!” “阿染,你快点。”谢韵仪欢快的往下跑,“今晚回去烤鹿肉吃。” 易天赐揉揉狗子的脑袋,往前迎,高兴道:“你们遇到鹿了?” 谢韵仪:“嗯,遇到就顺便猎了一头。” 小猪崽的膻味小,烤着也好吃。 林染看着前面欢快说笑的两人,嘴角扯了扯,跟着快步下山。 鹿腿上的肉烤着吃,骨头炖一大陶釜,一半加酸菜豆腐,另一半加萝卜,新鲜四溢。 林春兰喊林朝霞一家来吃饭,林萧进门就面带喜色:“县里卖砖瓦和盖房的,听说我是你姐姐,硬是给往前加塞了。再过两天,砖瓦运过来,就开始盖房。” 林染笑道:“恭喜阿萧姐,五十两银子你先支出来用,房子一百年才盖一次,盖好点。” 林萧点点头:“正要跟你说这个事,我和阿雪手里有七十两,阿娘阿妈给了三十两,再有这五十两,能盖不错的砖瓦房了。” 谢韵仪问江雪:"房子盖在哪里?" 江雪笑道:“你们这到村子的中间。” 这个距离,和阿娘阿妈家、姨姨家都不远不近。既能关起门来,各自舒适的过日子,有什么事相互照应着也方便。 林染指指廊檐下的肉:“肉食你们少买点,来家里拿。腊肉熏肉都梆硬,吃起来费牙,这么多家里吃不完。” 林萧:“你放心,我不跟你客气。” 当天吃不完的鹿肉,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做法,保存在油里。 先吃了炖的肉,再坐院子里,慢慢烤肉吃。 “山里野猪豺狼还多么?”林萧坐在小凳子上,翻动肉串,“村里家家都忙,我想去附近村里说说,叫她们砍了树,抬过来我收。” 林染给谢韵仪烤蜜汁味的:“不往西北面深山里去,应该没问题。阿姐记得叫她们砍了树,一定要补上几棵,还有树的种类大小,都要提前说好了。” 谢韵仪嫌炭火的烟味呛人,和易天赐一起去凤仙花丛捡种子去了。 之前从府城,小心翼翼带回来的二十株凤仙花,种子也是她俩收集的,一共收了三千二百三十八粒。 种在地里那五株,收了五百粒,余下的落在地里没找到。 凤仙花的种子,远比谢韵仪之前认为的多。 五十粒凤仙花种子,四十二粒发芽长成过膝盖的植株,开出的凤仙花一朵都没揪,全用来留种。 凤仙花的果实一茬茬成熟,成熟后会炸开,散落在四处。 谢韵仪和易天赐每天晚上,都会去仔细寻找一番。谢韵仪仔细记着种子的数量,现在已经有九千五百颗了,再捡几天,就能过万粒。 品质差一些的那些凤仙花种子,谢韵仪没数过,看堆头,也有三千粒左右。 今年得到的凤仙花种子,明年能为谢韵仪种出一亩地的凤仙花花田。 这段时间,林春兰看鸡和鹅格外仔细,一早就赶出去,晚上唤回来直接关进牲口屋里。就怕一个不注意,凤仙花种子就被它们叼走了。 易天赐偷偷跟她说了,稷下学宫的秀才们,不光比学问,还崇尚美姿仪,就是比相貌。 “阿清姐姐额头瞄上凤凰,绝对是第一美人!” 林春兰先是诧异,然后嘀咕:“年轻姑娘就是爱美。” 是不是第一美,林春兰觉着无所谓。但一想到阿清会因为额头上的疤痕,被同窗背后嘲笑,她就心疼得睡不着觉。 林秀菊:“种!给阿清种用不完的凤仙花!” 肉烤好,林萧手里的递给江雪,林染喊谢韵仪过来拿。 林朝霞酸溜溜的和林春兰嘀咕:“都挺会照顾媳妇儿的,也不问问阿娘阿妈吃不吃。” 柳叶笑话她:“不是你刚才说,饭菜吃得太饱,不吃烤肉了?” 林春兰喜滋滋:“妻妻恩爱才好呢,阿萧和阿雪年纪不小了,等房子盖好就该要孩子了吧?” 林朝霞看一眼江雪,满脸笑:“阿雪说腊月事少,腊月就开始祈。” 林春兰瞄一眼自家的俩,算了算了,还是孩子心性呢,年纪也小,不催了。 打拐枣,摘金樱子,捡栗子都是谢韵仪爱极了的项目。 她和林染,一起将甜蜜蜜的果实捡回家。这种喜悦充实的感觉,就像是两只恩恩爱爱的小松鼠,一起在冬天来临前,给家里储备足够的美味食物。 “阿染,小松鼠能养么?” 栗子林里,小松鼠们窜来窜去,不时瞪着眼,朝两个抢食的人类“吱吱吱”。 林染一心一意撬栗子:“不能。松鼠是群居动物,你带走一只,它离开家人会忧郁死。” 谢韵仪扔一个去了毛刺的栗子,给最近的小松鼠:“你们找到足够过冬的食物了么?” 林染:“松鼠的食谱广泛,你要真怕它们饿着了,明天捡些橡子过来。” “山腰下的橡子都快被捡光了,不会有松鼠因为这个饿死吧?”谢韵仪神情凝重,“松鼠少了,对山林有危害么?” 孙梨花的五头猪,一头卖了三两银子的高价。她用橡子渣喂猪的事,不知道怎么被传出去了,不少人家都进山来捡橡子。 柳树村的人没空捡橡子,她们打算开年用豆腐渣养猪。 林家的黑猪,见过的都啧啧称赞。 好家伙,得有一百七十斤往上了! 就算跟林家似的,用麦麸豆渣和萝卜葵菜喂,花不了八百文吧?养一年,能卖三两银子。 若是杀了自家吃,不得吃一年? 肉有了,一年的油也够了。 还能给地里添不少肥。 “之前村里怎么不觉得养猪划算?”谢韵仪想到哪,问到哪。 “松鼠除了吃各种果子和种子,嫩芽树皮菌子,昆虫鸟蛋小鸟都吃,饿不着。” 林染一个个问题答,“之前村里也有人家养猪。只不过她们养猪只喂猪草,菜叶子都舍不得给。一只猪能长到七八十斤就不错了。 顶多卖一两六钱,除掉三钱小猪的本钱,还能剩下一两三钱,也是个不错的进项。不过,这样喂的猪体弱,容易生病,猪死了就赔了。” 谢韵仪笑:“阿娘阿妈没说错,孙家都是实诚人,梨花婶子让你明年,买八只小猪崽给她养呢。” 五头猪崽养了一年,得到十五两银子,孙家第二天就给阿染送来七两五钱。 她家有买小猪崽的银钱了,却还是让阿染来买。意思就是,明年养八只猪得到银钱,还会分阿染一半。 阿染就出个猪崽的二两四钱,什么都不用管,明年能得二十两银子。 不过,也是阿染去年雪中送炭,孙家的日子才过起来了,知恩图报,应该的。 林染:“明年再让她家养一年,后年让梨花婶子自己买去。” 谢韵仪看着林染笑,上德若谷,笃行君子,行事缜密体贴,又不会烂发好心。 这样的阿染,谁不喜欢呢? 第63章 阿染其实是树精转世! 栗子易天赐喜欢吃,拐枣和金樱子熬糖,她积极参与,一点不嫌繁琐。 “等咱们功成名就,老了,还回来柳树村住吧!”易天赐感叹,“这日子过得充实又有趣,太适意了!” 话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俯。 几个月前,她还日日担心自己活不到明天呢,这会就想到年老之后的日子了。 林染嗤声:“你觉得村里的日子有意思,是因为你不用下地干活,身缠万贯,不用为生计忙碌。 春耕夏忙秋收,绩麻纺线织布,担水砍柴洗衣做饭,日日年年的做这些事,还有意思么?” 易天赐得意:“那我就是腰缠万贯呀,就是有阿娘阿妈宠着,不用干活,只玩儿呀!” 谢韵仪扬起拳头:“说这种话会招打的,知道不知道?你现在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快活,不算什么,有本事,将来牧民一方,让你治下百姓,都过得这样快活。” “那不可能,又不是人人都跟我一样天赋异禀,聪明绝顶,家世显赫。” 易天赐眨巴眨巴眼,歪着头打量谢韵仪,“阿清姐姐,你还真是生来就有一颗爱民的心!天生就该坐在高位,为生民谋福祉!” 谢韵仪咳一声,恼怒:“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你既然享受了钱财富贵,得以读书明理,就该为梁国百姓尽一份责。” 易天赐慢慢敛了神色,若有所思:“哦。” 她从前,只想活到第二天。 和两位姐姐在一起的日子,轻松又快乐,她只想好好玩儿。 还真没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一份责任在。 林染觉得好笑,心里却涌起一份与有荣焉的自豪。 为眼前,风华正茂的姑娘骄傲。 少女虽历尽磋磨责难,尝过人情冷暖,却仍意气风发,心怀家国百姓,灵魂清澈耀目。 林染端来一盘栗子糕,娘味十足:“既然都有凌云志向,干完活抓紧时间温书。平日多思多想,可不是熟读四书五经,就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 “阿清姐姐,我懂了!” 易天赐激动的握紧拳头,反应慢半拍的,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她从前觉得,她是恨老天,恨命运的。 她不想要什么天赋异禀,只想安安稳稳的,和普通人一样活着而已。 可是,老天给她留了一线生机,命运让她遇到了这样好的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 “天将降大运于我也!”易天赐言辞灼灼,面色诚挚,“我从前受的伤,留的血,都是为了和阿染姐姐阿清姐姐在一起的考验!” 林染心头一哽,中二的天然茶,杀伤力十足! 谢韵仪昂首冷哼:“我和阿染之间,可容不下一个你!” “反正,以后我们大家都要在一起!”易天赐一点不觉得自己被嫌弃了,乐陶陶道,“我若是会成亲,就带着媳妇儿和孩子们,和你们住一起!” 林染深吸一口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吃。” 她拿起栗子糕,两个姑娘嘴里各塞一块:“多做文章,少说废话。” 天色阴了下来,雨从下午就开始纷纷扬扬。 谢韵仪担心凤仙花被打落,林染快手快脚,给它们搭了个秸秆棚子。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第二天雨势变大,整个大地都被浸透。鸡和鹅窝在牲口房里,悠哉悠哉的啄葵菜叶子。 林染在夜里陷入沉睡前,记起了之前说要带易天赐,上山捡菌子的承诺。 一早起来,林染感受了下门外的温度,提醒谢韵仪穿上夹袄,扬声问刚开门的易天赐:“山里应该有菌子了,你去么?” “去!”易天赐激动得团团转,期待的问,“是去菌子多的地方么?” 林玲带她去山脚捡过菌子,可她跟瞎了似的,菌子就在眼前都瞅不见。捡半天,得了可怜兮兮的三个。 小伙伴们好一顿嘲笑,最后一人给她五朵,凑成一碗。那天菌子炖肉的滋味,她想起来都要滋溜口水。 谢韵仪想起了她的“战果”,哈哈大笑:“带你去一个处处都是菌子,捡都捡不完的地方!” 林春兰从厨屋出来,嘱咐:“山里冷,早些带天赐回来。” 易天赐今天扒饭扒得飞快,眼角眉梢都是笑,各种傻笑。 两位姐姐回家一直忙,她以为她们早忘了,要带她去捡菌子的话。她开始幻想,她捡回来一背篓菌子,双倍还给小伙伴们的情景。 下了雨,山上地滑,皮靴子外要绑上草鞋。 林春兰蹲下给易天赐绑,提醒她:“走累了就喊姐姐们停下休息。” 林秀菊从柴火堆里,抽出一根粗细合适的棍子:“你上山少,别跟她俩比,杵着棍子稳当点。” 这次上山的目的,是带着易天赐玩儿,林染特意放慢了步伐。 “好嫩的荠菜!”谢韵仪蹲下,从背篓里拿小铲子挖出来,“荠菜包子特别鲜,特别是这种当天挖回去就包的。天赐你来的时候都夏天了,夏天的荠菜没有春天的那种鲜嫩。” 易天赐双目放光:“那秋天的荠菜鲜嫩吗?” 谢韵仪想了想:“挖回去吃了才知道。” 去年秋天太忙了,房子刚盖好,白天捡山货夜里读书,糖汁栗子葡萄酒全都处理好,天已经冷了。 阿娘阿妈也忙,压根顾不上挖野菜。 三人一路走一路挖,黑云黑羽忽得跑远,不多时就能带着兔子回来。 易天赐哇的一声,称赞:“黑云黑羽,你俩也太厉害了吧!” 黑云黑羽在林染脚边放下兔子,尾巴摇得飞快,眼睛微眯,吐着舌头,笑出两张傻脸。 易天赐羡慕得想变成狗:“我拿到弓箭,勤加练习,也能抓到兔子吧?” 林染:“看天赋。阿清行,我就不行。” 谢韵仪得意:“还行还行,也就是百发百中吧。” 易天赐觉得自己和谢韵仪更接近,都是吃不了太多饭,力*气不够大的类型。 她喜滋滋道:“那我应该也不差!” 林染瞄一眼喜不自胜的天然茶姑娘,目露赞赏:“天赐有你阿清姐姐的自信,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谢韵仪瞄一眼林染,一脚猛地踢向枝繁叶茂的大树,转身就跑,若无其事的发问:“咦?山脚的坑洼处还有水,怎么山里反而没有了?” 树叶上残留的水珠窣窣落下,打在林染的斗笠上,跟下雨似的。 林染无语的瞪一眼做坏事的姑娘,继续往前走:“山里树多藤多,它们的根扎得深,与草地田地相比,能蓄更多的水。” “真是神奇,跟打井能出水一样,无法想象地底下居然还有水!” 谢韵仪慢慢靠近林染,好奇的问,“阿染叮嘱阿萧姐姐,树不能可着一片砍,砍了树要移栽上树苗,不仅仅是为了让后人有树砍,还因为树能蓄水么?” 她看一眼漫山遍野的树,数都数不清:“山里自己就会长小树苗,为什么要移到砍下的树边上,因为那里长过一次大树?” 易天赐也觉得奇怪:“树这么多,只要不起山火,怎么砍都砍不完吧?” 林染:“山里的树苗藤蔓野草,每一株都在和身边的同伴争夺养分,还有阳光。大树遮挡了阳光,它底下的小树苗多半就长不大。 我们砍下的树不小,小树苗若是足够争气,就能在其它树枝侧过来,占据那块阳光之前,长得足够大,有一争之力。” 谢韵仪心头大震,眼睛下意识的瞪圆。 阿染之前心情不好,说是太阳晒少了的原因,难不成,阿染其实是树精转世! 所以,阿染才会在山里如游鱼在水,不会迷失方向,哪里有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山林里的虫蛇蚁兽不伤她…… 所以,阿染种的麦子没旱死,树苗和花都活了,母树会照拂阿染,雷电也会给她帮忙! 之前的大病,是历劫? 那阿染她真是木头啊!力气那么大,还是硬木头! 那为什么阿染又会做那么多,美味可口的食物?树精应该是吃风喝露,吸日月精华的吧? 思绪乱成一团麻线,谢韵仪苦着脸,抬起手来要拍脑袋。拍到了斗笠,她改为拍自己的脸。 “想不明白没关系。”林染好笑的拿下她的手,轻轻揉了揉被她拍的地方,“你们只要记得,树很重要,砍了,起山火烧了,都要补上。” 安安静静不能动的植物,一直在为生存拼命争夺。这种生物知识,对这个世界的人,就是匪夷所思的荒诞故事。 林染抬眸看一眼太阳和系统显示的时间。 若是平行空间,女儿国的位置,应该偏西偏北。现在看去一片葱茏,很有可能从某一天开始,气候变得恶劣,植被破坏,慢慢沙化。 那,这个世界的女儿国,也会消失在时间长河中。若是没有文字记录祂的历史,或者这些文字没有保存下来。几千年后,谁又知道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国度,曾经璀璨煌煌过呢。 谢韵仪顾不上脸颊发烫,和易天赐齐齐点头,神色认真:“记住了。” 林染虽然说得随意,但她们直觉,这件事,很重要。 林染继续往前走,易天赐在中间,谢韵仪断后。 黑云黑羽又跑远了,谢韵仪视线扫过郁郁葱葱的山林,垂下眼睫。 不管阿染是人是神,现在是她的阿染,以后也只能是她的阿染。 她松开的五指握紧,哪怕阿染是一阵风,她也要抓住她。 她唇边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来,抬手折下一根带着雨水的树枝,愉悦的甩来甩去。 来到似曾相识的“菌子地”,谢韵仪下意识的去找毒菌子。吃了能看见小人跳大神的有趣菌子,她还没捡够呢。 易天赐惊叹:“好多菌子!” 她立刻蹲下,不管大的小的,全都要,笑得见牙不见眼:“之前捡不到,我还以为是老天不想叫我捡到菌子!” 林染:“祖传玄学你关键时候用一用就成,别什么都往老天命运上靠。老天没那么闲,你命由你不由天。” 易天赐眼泪汪汪:“听阿染姐姐一言,胜卜十年卦!我就是不想认命!她们说我是易家百年来,最有天赋的人,要举荐我去钦天监。我不,我偏要好好读书,考科举,当官。” 林染看她像是看大傻子:“你不是还挺喜欢卜卦?有天赋有捷径有兴趣的路不走,偏要和人抢独木桥?” 谢韵仪:“过犹不及,钦天监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易天赐:……嗳? 她满脸疑惑:“两位姐姐也觉得,我应该去钦天监?” 林染:“你想干嘛就干嘛,没了你,母树照样结孩子。钦天监不少你一个卜卦的,朝堂上不多你一个官儿。” “阿染慎言。”谢韵仪神情凝重,“母树赐下孩子。若是被外人听到阿染这么说,阿染会被臭骂被扔石头。” 林染:“一时口误。” 易天赐只听自己想听的:“那我就跟阿清姐姐一起考科举,阿染姐姐,你真不考啦?开春我们去学宫,阿染姐姐一个人在家?咱仨一起去,多好玩啊!” 林染:“我有事要忙,认真点捡菌子。” 过目不忘,也不能改变她不爱读书考试的事实。 谢韵仪从易天赐的框里挑出几个:“这是毒菌子。” 易天赐变了脸色:“阿清姐姐你仔细找找,还有没有?” 谢韵仪:“轻微毒,吃了能看见小人跳大神。” “我想看。”易天赐眼睛一亮,巴巴的看着林染,“带回去给我吃吧!我跳不好,族里孩子都笑话我是木头卦。” 一阵风吹过,枯黄的叶子从林染眼前飘飘扬扬而过,准确的描述出了林染此时无语的心情。 谢韵仪感慨:“这世界上,就没有无用的东西!我也想尝尝!” 林染:“还会拉着人一个劲的说,自己看见了怎样的小人在跳大神。” 谢韵仪立刻道:“阿染把我们关在屋里,说也只对阿染说。” 林染嘴角抽抽,肃着脸:“别拿身体冒险,能产生幻觉证明毒性不小。不仅仅是看个小人跳大神就完了,还可能损害五脏六腑。” 易天赐这才目露不舍的放弃了:“那我不吃了。” 林染看向谢韵仪。 谢韵仪:“我不吃。” 她眼眸一转,认真的问林染:“阿染刚才说幻觉,是不是不止小人跳大神一种?” “狗说人话,以为自己在爬树,看见一排阿娘阿妈,小栗子在厨屋烧饭,床和柜子吵起来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场面都有可能,你还会以为是真的。” 林染觉得事情得说严重点,“万一你们看见了狼群袭村,拿弓箭对着人射;把人都看成了菌子,走过去就要摘;以为路边的野草是栗子糕,拔了就往嘴里塞,还吃得津津有味……” 谢韵仪和易天赐齐齐一激灵,慌忙摆手:“不吃了不吃了。” 若是做了这种蠢事,绝对是一世清明都甩不掉的污点! “阿染,等我们捡完,你都查看一遍。”谢韵仪神情认真,“有些长得太像,我分不出来。” 这种丑,还是让心肠恶毒的人丢去吧。 虽然有可能捡到毒菌子,捡菌子的快乐一点没少。 三人捡得上头,直到背篓装满。 谢韵仪意犹未尽的看一眼林染,若是只有她们俩,收进空间还能继续捡! 易天赐笑眯眯感叹:“这块地的菌子,跟地里种的麦子似的。好想给这块地搬走!” 谢韵仪灵光一闪:“阿染,能带回去种么?” 林染:“地里光照强,这种蘑菇很难养出来。” 易天赐:“没关系,就当是咱仨的秘密菌子地。” 谢韵仪□□脸。 易天赐立刻改口:“是两位姐姐的秘密菌子地,只偶尔带我来串串门就好。” “天赐,以易家的权势钱财,送你到宫里。跟皇女们一起读书,受女皇陛下的庇佑,不难吧?”林染问道。 她也觉得,这小姑娘总跟在她们身边不是办法。 谢韵仪眼神犀利:“女皇陛下的气运总比我和阿染强,你说,你是不是别有所图?” 易天赐退开一步,无奈道:“阿娘说我生下来,就放在宫里养过一段时间。没用,雷照样劈我。” 林染问系统。 【真话。】 系统通过心跳、呼吸频率和微表情判断一个人是否说谎。 林染思忖片刻,虽然易天赐没说假话,但还有一种可能。 谢韵仪捡起一根树枝,一掰两段,表情凶恶:“说不定是你阿娘骗你!” 易天赐一屁股坐下,叹气:“我也这样想过,所以,我八岁那年,让钦正带我去宫里。” 她掰着手指头数:“在女皇陛下上朝的正德门前,被屋顶掉下来的琉璃瓦砸破了头。路过汉白玉桥,掉进了河里。那条人工河不深,但我被水草缠住了,差点没被淹死。巡逻禁卫的长枪突然脱手,几乎给我胳膊戳穿……” 林染:“……那你还挺命大的。” 易天赐苦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女皇陛下的福祉都无法庇佑我,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却可以。 很多时候我不信卦,但卦象就是这么显示的。我见到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的第一眼,就发自内心的欢喜。” 她眼睛直直的看着林染和谢韵仪:“我从不信的天命,祂真的存在!” 谢韵仪摸着下巴:“难不成,我会名传千古,创下的功绩,连女皇陛下都望尘莫及?” 阿染有大气运,那是真真的! 只盐山和堆肥两样,阿染功能无量。眼下有纺车,之后还有织布机。再后面……她无法想象。 阿染,就像是天外来的神之手,拨动了梁国繁荣昌盛的进程。 林染淡淡道:“可能就是气场相合罢了。” 易天赐狐疑:“气场相合?” 林染:“就像姑姑和彩云婶子,两个都是性情直爽的好人,凑一块就吵架,这是气场不和。” 谢韵仪恍然大悟,眉眼含笑:“那我跟阿染就是气场相合了!阿娘阿妈常说,我跟阿染成亲后,日子就一日比一日好。” 易天赐瞪大了眼,兴致勃勃的附和:“我还听好多人都说,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是天生一对。本来你俩都病重,见一面,第二天就好了,能上山打野猪了!真的吗?” 林染冷嗤:“村里还夸你是文曲星下凡呢,文曲星能是一个倒霉命,动不动挨雷劈?” 谢韵仪:“阿染,你这么一说,天赐还真可能是天宿下凡。犯了错的天宿,所以倒霉还要挨雷劈!” 易天赐哀怨的瞄她一眼,“反正我现在是人,饿了要吃饭,受伤会疼。” “回家蒸包子炖菌子。” 见话题又往玄学上跑,林染招呼道,“什么都没有一日三餐重要。” 上山容易,下山难。 易天赐滑了两次脚后,林染和谢韵仪一左一右抓着她的胳膊,防止这倒霉姑娘直接滚下山。 黑云黑羽又叼着兔子回来,它俩在山林里窜得飞快。 易天赐:“我不如狗。” 谢韵仪忍住笑,使唤黑云黑羽:“怎么都是兔子,没有野鸡?我们捡了菌子,炖鸡最好吃。喔喔喔,咯咯咯,要这种,去吧。” 易天赐:“喔喔喔,咯咯咯……喔喔喔,咯咯咯……” 黑云黑羽嫌她吵,抖抖耳朵,跑远了。 易天赐一路走,一路回头望:“黑云黑羽抓不来野鸡,不会杀咱家的□□?兔子炖菌子,肯定也好吃。” 谢韵仪:“不杀!” 易天赐提起的心,放下了。 若是要杀家里的鸡和鹅,她真要犹豫,晚上这顿吃不吃肉了。 没多会,黑云黑羽风一般跑回来,“汪汪”叫个不停,还咬林染的靴子,往后拉。 这是发现了什么。 三人随着它们走,来到一处石缝下,发现两只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雏鸟。 易天赐神色复杂的看向黑云黑羽:“是让你们抓喔喔喔,咯咯咯,大野鸡,不是叽叽叽。两只小鸟不够塞牙缝的。” 黑云黑羽汪一声,狗嘴往里探,却被岩石卡住,够不着两只雏鸟。两只雏鸟吓得紧紧挨着一起,黑豆眼都不会动了。 黑云黑羽的狗头退出来,无辜的看向林染。 林染查询系统,诧异极了。 北长尾山雀的繁殖期通常在春季,也不知道这两只怎么来的。 没有亲鸟在附近,这两只活不了几天,就算没被其它动物吃了,也会冻死。 林染伸手捉出来,雏鸟瑟瑟发抖的出发尖细的“津津”声。它们应该已经叫了不短的时间,看着要被吓死了。 谢韵仪神情复杂:“阿染要带回去养?好丑。” “北长尾山雀,森林里的小精灵。”林染笑道,“养好了是个嘴巴眼睛脚黑色,背后长羽黑褐色,其余部分白乎乎的小毛团子。” 谢韵仪抬头寻找,从前进山的注意力都在脚下,还真没注意山里的鸟长什么样子。 林染:“不用找了,北长尾山雀不在一棵树上长时间停留。” 谢韵仪看着眼前羽毛稀疏,瘦可见骨,拉扯着脖子拼命叫唤的雏鸟,想象不出它们能长成什么样的“小毛团子”。 易天赐跃跃欲试:“给我养?” 她不嫌鸟丑。 谢韵仪睨她一眼:“阿染抓的,当然是我养。” 易天赐悻悻。 林染:“它们吃昆虫,你可以捉虫子喂它们。” 大小姐看见虫子会皱眉,绝对不会动手捉。 谢韵仪立刻道:“我养,天赐你抓虫。” 易天赐笑眯眯道好。 第64章 阿染能再亲亲我吗? 易天赐和村里孩子们一起玩,抓过很多次虫了,还抓过蚯蚓,拿来喂鸡。 林染将手心的雏鸟给易天赐捧着,砍一条藤蔓,几番弯折就编成一个小笼子。她将两只雏鸟放进去,上面再绑上麻绳不让它们掉出来。 谢韵仪伸手接过小笼子,提溜着看,两只雏鸟仍挤在一起,但没拼命叫唤了。 耽误了一会,到下午了。 林染从包袱里拿水出来洗手,三人找块干的石头坐下,啃完馍馍再下山。 易天赐忧心雏鸟,飞快的啃完馍馍,在附近找虫子,喂给两只北长尾山雀。 这两只估计是饿狠了,易天赐将虫子扔进小笼子,它们飞快的低头啄食。吃完还“吇吇”叫,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谢韵仪瞄一眼,觉得两只鸟,看习惯了,也没那么丑。 走到山脚,黑云黑羽不负众望,终于叼来两只野鸡。 易天赐夸张的笑出鸟叫声:“黑云黑羽在,不愁没肉吃。” 林染瞥一眼两只尾巴摇成残影的傻狗:“没白喂肉。” 谢韵仪摸摸它们的脑袋,掰开狗牙看:“它俩吃过了。” 山里兔子多起来后,这两天天都来山里觅食,还给家里带。林染一开始训它们,就是让它们先自己吃饱。 谢韵仪有时候觉着,林染真的是神仙。她像神佛一样,平等的对待周围的所有生灵。 不是说她不分亲疏,林染对亲人当然比对旁人好。 林染也顿顿没肉就吃不香,而是说她以平等的态度,对待身边的一切。 自己刚到林家,是阿娘阿妈半袋粗粮换来的奴仆。林染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品性,就毫不犹豫的喂她神药。 招待百姓们都敬畏的父母官,她没从林染眼底发现丝毫怯懦。 对村里人,铺子里的掌柜、伙计,林染都是一样的淡淡温和的微笑。 林染甚至关心山林的草木,考虑狗的感受,看见危境中的雏鸟,也会出手相助。 谢韵仪兀自笑出了声,林染也会毫不留情的打坏人,手起刀落杀死凶残的野兽。 无论是什么样的林染,都让她着迷。 野鸡和菌子炖,荠菜包包子需要新鲜肉,林染去姑姑家要一块。 林萧和江雪的房子,还是吴云山带人来盖。她价钱收得不高,林朝霞便每日都炖一大釜肉菜。 盖房人吃得好,建起房子来也更用心。 荠菜挖得不多,只需要匀一小块肉就够。 谢韵仪挑出一部分菌子,用线绑了菌子柄,挂廊檐下 吹风,明天还能再吃一顿。 前两月,她和林染去山里时,晒够了一年要用的菌子粉。这会太阳的热度不够,菌子洗了不容易晒干,反而会发霉,只能都吃掉。 易天赐从自己背篓里,六朵六朵的挑做一堆,拿竹篮装好,去还菌子。小伙伴们每人分她五朵,她还六朵。 六朵不够一碗没关系,菌子和什么菜一起煮都好吃。 回来的时候,她带着小伙伴们帮着抓的一把昆虫,乐呵呵的给谢韵仪看:“白云白羽今天和明天的食物都够了。” 谢韵仪飞快的移开视线,嫌弃的推开她:“快去洗手。” 也不知道她们抓的是什么虫子。飞虫被揪掉了一边翅膀,丑丑的虫子还是活的,挣扎着在篮子里到处爬。谢韵仪瞄一眼,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易天赐美滋滋的去给雏鸟喂食。 谢韵仪:“那个篮子,你缠上丝线,别弄错了拿来装吃的。” 易天赐乐:“正好给我装虫子。” 等雏鸟不再伸直脖子张大嘴要吃的了,她去杂物间寻个盖子盖上。确认里头的虫子爬不出来,满意的将篮子提走,放西厢房。 阿清姐姐狼都敢杀,居然怕小小的虫子! 虫子一抓一个,又不咬人,咬了也不疼。 易天赐摇摇头,想不明白,去院子里洗手。 林染在厨屋剁肉,喊一声:“天赐,你再寻个篮子,垫上秸秆当鸟窝。” 谢韵仪拍拍手:“我来编鸟窝,天赐你学着点,脏了就给它们换新的。” 黑云黑羽趴在一边,看着主人给小鸟做窝,知道这两只成了不能吃的鸟。不过,它俩也不稀罕,太小了,不够塞牙缝的。 谢韵仪告诫它们:“白云白羽是咱家的鸟了,你们要保护它们,不许吓唬它们知道吗?” 易天赐补充:“也不许跟它们闹着玩,它们太小了。” 黑云黑羽调皮的时候,故意去扑鸡扑鹅。惹得鸡和鹅追着它们啄,鹅嘎狗叫,鸡仗鹅势,吵得人耳朵疼。 林春兰出来拿稻米,荠菜没多少,包子不够吃,要另煮一陶釜米饭。 她路过看一眼:“这哪抓的小鸟,能养活么?” 谢韵仪笑眯眯道:“阿染抓来送我的。” 林春兰立刻笑了:“这么小,抓点粟米喂。等饭熟了,给它们喂口饭。” 谢韵仪眨巴下眼,感动得不行:“阿娘最好了!我最最最喜欢阿娘了!” 林春兰心里乐呵,故意睨她一眼:“最最最喜欢的,不是阿染了?” “任何人都不能跟阿染比!”谢韵仪摇着林春兰的胳膊,无辜的眨眼,“除了阿染,阿娘阿妈在阿清心里,永远是最最最喜欢的人。” 林春兰乐得找不着北:“阿娘阿妈,跟喜欢阿染一样喜欢你。” 林染被肉麻到,觉得不用吃饭也饱了。 易天赐有样学样,神情诚挚:“阿娘阿妈两位姐姐,和我阿娘阿妈,都是天赐最喜欢的人。” 林染加快速度剁肉,"咚咚咚……" 有时候,这个家,腻歪得,真很难让人待得下去。 饭菜做好,易天赐蹦跳着跑进来,端到院子里吃。 易天赐咬一大口荠菜包子,鲜得眯起眼,再夹一筷子肉厚厚的菌子,都要泪流满面了:“这也太好吃了吧!野鸡炖菌子,绝对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味佳肴!” 林秀菊笑呵呵道:“你自己捡的菌子,当然是最好吃的。” 谢韵仪只吃了一个包子,就没再拿。她也不要米饭,一个劲的挑菌子吃。 林染瞄一眼:“过两天还能长起来一批,咱俩再去捡。” 易天赐没意见,她跟着去,是个累赘:“我在家照顾白云白羽。” 姐姐们带着她捡一次,她就满足了。 有得吃就行! 谢韵仪愉快的嗯了声。 今天不忙,对谢韵仪来讲也称不上累,但她吃完饭就洗漱,然后进了卧房。 林染担心她是着了凉,身体不舒服,端了杯暖和的糖水进去:“阿清?” 谢韵仪居然躺在她一贯嫌硬的炕上,还盖上了被子。 这姑娘跟着她熬夜惯了,林染还是头一次见她天擦黑就睡觉。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林染放下水,三两步走到炕前,抬手想要探下谢韵仪的额温。 手还没碰到对方饱满的额头,就被一双温热的柔荑紧紧握住。 “好大一块糖!”谢韵仪猛地坐起,一把将林染连带胳膊整个抱住,温热的软舌顺势在林染脖颈处舔了一下。 林染僵住,她想要将人扒拉下来。偏这姑娘日日练箭臂力不小,林染怕伤了她,不敢用力,一时间竟然被禁锢住了。 “好甜!我的糖!”脑袋埋在她脖颈处的罪魁祸首,呵呵笑两声,又舔了舔。 林染身上像是被细小的电流窜过,全身的肌肉都被定住,使不出一点力气,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脖颈处,温软潮湿又绵密细腻的触感上。 她耳尖迅速泛红,哑着嗓子试图唤醒状态明显不对的姑娘:“我是阿染,不是糖。” “胡说!阿染是个硬木头,才没有这么甜!” 反应很快,应该不是梦游。 林染顾不得屋外门还没关,带着谢韵仪闪身进空间。 今晚吃的菌子,是她一朵一朵洗的,应该没有毒菌子啊! 不对,她中间出去给阿妈帮把手,整理过柴房的树皮,难不成是天赐这个倒霉姑娘往里头添了几朵? 今晚谢韵仪菌子吃得格外多,那几朵恰好都进了她的肚子? 她脑子里一片火热的迷糊,完全记不清下山后,有没有让系统检查一遍菌子。 林染觉得自己这会就像是温水里煮着的蛙,身上越来越热,身体却下意识的不想逃脱。 仅存的一丝理智促使她艰难的伸出手,在急救包里翻找药片。 吃菌子中了毒产生幻觉,是神经递质活动受到影响,引发感知的改变。治疗这种神经致幻毒素,是要吃什么药来着? 急救包里的药不能瞎吃,林染一盒一盒辨认。偏身上挂着的人树袋熊一样,整个身体的重心完全压在她身上,舔舐还不够,一双手开始做乱。 林染一个愣神,耳垂被人含在了嘴里。 她脑子炸开,整个人都红了。 细细密密的麻意从脊椎涌上来,林染终于找到了药片。 问题来了,她要怎么给一个神志不清,沉迷吃糖中的姑娘喂药? 林染一把抓住伸向她胸口的手,问系统:“阿清这种程度的中毒,要吃几片药?” 【极度兴奋中,但未中毒。】 林染:…… 林染将药片放回去,换成一片板蓝根,笑一声:“最甜的糖在这里。” “处于幻觉中”的谢韵仪,依依不舍的放弃红透了的耳垂,脑袋慢慢后退,眼神呆呆的看着林染。 林染将板蓝根片放在了自己舌尖上,满意的看到脸颊酡红如醉的姑娘,瞳孔猛地一缩,红唇下意识张开。 林染低头,舌尖轻而易举的侵入。 药片不听话,她好一番唇舌努力,才让对方咽下。 临退出,她咬了咬对方润泽的唇瓣,提醒道:“你吃了毒菌子,我刚给你喂了药。这药助眠,现在闭上眼睛,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谢韵仪呆呆愣愣的,眼眸直直盯着林染,半晌,听话的闭上眼睛。 林染带她出空间,给这会乖乖巧巧的姑娘按一边躺下,她手臂搭在对方的腰上,柔声安慰:“我挨着你睡,半夜你要是发热了,再吃退烧药,现在快睡吧。” 说完,林染愉悦的闭上眼睛,睡觉。 她回味了下方才甜美的感觉,心说,这可不是吻,这是喂药。敢装病的姑娘,就该受到这种惩罚。 谢韵仪呆若木鸡。 搭在腰上的手臂,存在感太强,她一动不敢动。 阿染说神药助眠,她现在,应该是,已经睡着了吧? 她亲了阿染! 怎么可能睡得着! 阿染,也亲了她? 还是唇舌纠缠的亲法? 啊啊啊,阿染是在喂药! 不管!阿染就是亲了她! 阿染……神通广大……真不知道她是在假装吃了毒菌子么? 她演得这么好,阿染应该看不出来吧?阿染都给她喂药了,肯定是没看出来。她都神志不清,拿人当糖了,阿染肯定觉得她没办法吃药,才这样喂的。 这次的神药怪甜的,就是药效不如之前的好,她现在应该是,还没睡着。 还想再亲,被阿染抱着的感觉好安心。 嗳,要是能天天吃菌子中毒就好了! 谢韵仪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谋划“中毒”。抱住林染下了十二分的力气,亲亲更是让她整个人,骨头都在发软。 这会七想八想的,被喜欢的人抱着睡,带着对方气息的热意源源不断的传过来,实在是太安心,竟然还真很快就呼吸均匀绵长了。 黑暗中,林染神色复杂的睁开眼,视线温柔的临摹对方的脸。 良久,她轻嗤一声,傻姑娘! 谢韵仪早上醒来的时候,林染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回想一下昨晚的亲密,笑出了声。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谢韵仪打开门,视线在院子里寻找熟悉的身影。 “阿清姐姐你起来啦?”易天赐端着粥和馍馍出来,“阿染姐姐说你昨晚菌子吃多了不舒服,她今天自己去山里采点蜂蜜回来。让你在家好好休息,我照顾你。” “是不是我捡的菌子里,有毒菌子?”易天赐满脸懊恼,“说了让阿染姐姐最后检查一下的,还是忘了。” “说什么傻话呢?我又没见到小人跳大神。就是昨天的菌子太好吃,我没忍住吃多了胃不舒服而已。”谢韵仪睨她一眼,"少丧丧的,克不住你的倒霉劲,是我们自己运气不行,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嗤笑一声:“你来柳树村这么久,村里的大人孩子,还有阿娘阿妈,谁被你倒霉到了?我跟阿染,那更是不可能。你少给自己身上揽神奇。” 易天赐呆住,她的倒霉运,在阿清姐姐这里,竟然被当做是神奇! 满心鼓胀的热意涌上眼眶,眼泪就要掉下来。 谢韵仪敲碗,嫌弃道:“傻站着作甚?去端肉啊。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感动瞬间飞走了,易天赐眨眨眼:“阿染姐姐说,你要清清肠胃,今天不吃肉。” 谢韵仪看看一边啃骨头的黑云黑羽:“我已经好了,要吃肉!” “阿染姐姐说你会馋,让我们都多吃点,肉都吃完了。”易天赐讪讪的瞄一眼谢韵仪,小心翼翼道,“等阿染姐姐回来,你跟她说,晚上多做点肉吃?” 阿清姐姐的表情看起来不妙,身体不舒服的人,就是容易心情不好。 谢韵仪想想那几个蜂巢的位置,算了算,林染中午应该不回来吃饭。 她啃一口馍馍,喝一口粥:“你给我拿点萝卜条,中午我叫阿娘烧肉吃。” 易天赐后退一步:“阿染姐姐说,萝卜条里香料多,会刺激肠胃,让不给你吃。她还叮嘱阿娘阿妈,说中午给你煮菜糊糊粥,不烧肉。” 谢韵仪:…… 成吧,就当是阿染关心她。 可恶!阿染不会是故意的吧! 吃完寡淡的早饭,谢韵仪坐在秋千上,沉思。 她仔细回想昨晚的事情,脑子都要想成一团麻线了,愣是没想明白,林染知不知道她是装中毒的。 算了,不管阿染知道不知道,她们都亲了! 嗳?阿染昨天脸红了!阿染还主动亲了她!就算是为了喂药,阿染这是不反感和她亲密吧! 那,那,那,阿染是喜欢她? 不一定,阿染还叫天赐给蓝蓝渡过气,在阿染眼里,救人当前,这些都不算什么吧? 可阿染勾弄了她的舌尖! 她那会都傻掉了,不知道吞药,阿染这么做,也是没办法。 可她直觉,换了是别人,林染绝对不会如此! 谢韵仪脚下一蹬,欢快的荡起秋千。 荡着荡着,谢韵仪神情慢慢凝重。 那她,是该记得昨晚的事,还是记不得呢! …… 哼,看阿染怎么说! 阿染一大早就进山去了,该不是害羞了,躲着她吧! 不会,她要是害羞,就不会搂着自己睡。 谢韵仪回味下昨晚的吻,和被林染搂在怀里的感觉,轻声笑了出来。 来日方长! 易天赐给白云白羽喂虫子,小心翼翼的观察谢韵仪的脸色,整个人都纠结了。 阿清姐姐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的,一会娇羞,一会得意,这会不知在想什么,严肃得像是要上阵杀敌。 一点不像是胃不舒服的样子,所以,还是吃了毒菌子吧! 阿染姐姐没太在意,应该是毒性不强? 然后,她就看见,谢韵仪哼着语调欢快的小曲,从屋里拿了荷包出来缝。 阿清姐姐,居然还会做针线! “我和阿染的生辰就要到了。”谢韵仪心情很好的提醒易天赐,“你好好想想,要送什么礼物。” 易天赐眨巴下眼:“我生辰也要到了……” 谢韵仪抬起眼皮:“什么时候?” 易天赐眼睛铮亮:“腊月初一!我阿娘阿妈说,这个日子可好了。忙了一年,这时候闲下来,正是有心思好好庆祝生辰的时候。” 谢韵仪:“都怎么庆祝的。” 易天赐垂下头,喃喃:“不庆祝。”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老天格外记得她的时候。要么倒霉催,要么挨雷劈,能活到第二天,就是天大的庆祝了! “还真是巧了,我和阿染的生辰也是腊月初一,你跟我们一起过生辰好了。”谢韵仪慢条斯理道。 “咱仨,不是,两位姐姐真是上天注定的一对!我就是给姐姐们烘托气氛的!” “别给自己说得这么惨兮兮。换个思路想,你也是老天眼里,独一无二的,要不,怎么就只记得劈你?” 易天赐嘿嘿笑:“谢谢阿清姐姐,我也只是嘴巴谦虚一下。天妒英才,我懂!我运气也还不错,一直活到了现在。” “阿清姐姐也给我缝一个荷包么?”她满含期待的问。 谢韵仪撇撇嘴:“想得美,荷包上要绣花,我只给阿染缝。” 易天赐:“那阿娘阿妈生辰,阿清姐姐送什么?” 谢韵仪:“衣裳首饰。” 易天赐笑笑:“那*阿清姐姐随便送我什么都行,我都喜欢。” 说完,她跑回了西厢房,神神秘秘的关上门,不知在捣鼓什么。只不时从窗户探出头来瞅一眼,观察下谢韵仪的面色。 林染下午出山,带回来好大一陶罐蜂蜜。 她今天光顾了七个蜂巢,一半蜂蜜放在空间,另一半装满了一个几乎和藤篓一样大的陶罐。 山里蜜蜂少了一半的存粮,成群结队的追着她跑。 谢韵仪听到脚步声,立刻跑到门口,仔细打量林染的神情:“阿染回来啦!” 林染神色如常,打量回去:“没哪里不舒服吧?” 谢韵仪抿抿唇,绯红爬上脸颊,小声道:“昨晚劳阿染照顾了。” “你我妻妻,不必如此客套。”林染说着进门,放下藤篓,“家里的菌子我都查看过了,余下的没有毒菌子。” 昨天一开始,情急之下,她还真以为这姑娘是吃菌子中毒了。 谢韵仪小跑着跟上来,眼睛盯着林染:“阿染,昨晚,没觉得我孟浪吧?” 毕竟是她主动抱住人亲的。 林染神情不变,甚至如常嗤笑一声,睨她一眼:“家里糖汁那么多,你想吃就吃。” 谢韵仪咬牙,阿染还真是滴水不漏,倒嘲笑起她拿她当糖添了! “阿染昨晚亲了我,我好喜欢!” 林染心里咯噔一下,无奈的看过去:“昨晚是要给你喂药。” 她有些后悔了,昨晚,情不自禁,做得有点过了。 谢韵仪咬唇,往前凑了凑:“阿染能再亲亲我吗?” 林染:…… 这姑娘,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第65章 十八岁生辰 林染低头,亲在她额头上,再揉揉她的脑袋,满眼包容:“别跟天赐学,给自己整得跟缺爱的小姑娘似的,大家都很喜欢你。” 谢韵仪气得想揍人。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染推她:“去拿干净的麻布来,滤蜂蜜。” 谢韵仪知道,再问下去,林染还是有一百种说辞打发她!那张嘴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不光看起来好亲,更是气死人不偿命! 她冷哼一声,高昂着头,去杂物房拿干净的麻布。 哼!来日方长! 有朝一日,让你说一百遍爱我! 易天赐从屋里跑出来,一眼不眨的看着林染和谢韵仪滤蜂蜜:“好香好香!” 林染:“喜欢吃就多吃,别跟你阿清姐姐似的,矜持讲究,背地里馋糖。” 谢韵仪没忍住,伸手捶林染胸口。 林染冷哼:“恼羞成怒。” 谢韵仪继续捶。 林染笑着后退:“你可是‘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的大小姐’,注意着点力道。打伤了我,可没人给你洗衣做饭了。” 易天赐捂住眼睛,指缝张得大大的:“活生生的打情骂俏!” 谢韵仪没忍住,笑出声:“晚上我要吃肉!” 林染上下打量她一眼,煞有介事:“都能打人了,看来是真没事了。晚上炖两只兔子,熏兔炖菌子应该味道也不错。” 谢韵仪立刻笑眯了眼,阿染舍不得“罚”她。 接下来几天没什么事,林染将老屋那边削下来的树皮和边角木柴,全拉到柴房码好。 树皮含油量高,晾干了水分,用秸秆做引,很容易烧起来。木材密度大,耐烧。柴房堆得满满当当,够烧半年的。 林染还去半山腰砍了一车,手臂粗的枯树枝。这些树枝拉回家,砍成两尺长的柴火,码在牲口房前的廊檐下。 每日烧饭用上几根,不等它们完全燃烧就拿火钳夹出来,放进陶罐。然后用碎布头做的塞子密封,就能得到木炭。 这些木炭,留着烤肉再好不过。 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一。 林染早早就睁开眼,下意识的扭头,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杏眼。 谢韵仪竟然醒得比她还早! “阿染,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林染打量她的脸色:“你昨晚没睡?” 谢韵仪皮肤白嫩,眼下的乌青看着碍眼极了。 “睡了,就是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早早醒来而已。”谢韵仪弯起唇,“我想阿染的十七岁生辰,听到的第一句‘生辰快乐’,是出自我口。” 她神色温柔,认认真真的说着话。 人也没有贴过来,也不是平日里偶尔让人招架不住的,热情撒娇模样,林染却心头一跳,下意识移开眼:“送你的生辰礼物。” 林染拿出一支,雕着凤凰纹样的铁木簪。簪头没有削得太尖利,但以铁木的硬度,真往人身上扎,绝对是利器。 谢韵仪笑眯眯的接过,递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阿染送我的,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礼物。我的荷包,要叫阿染见笑了。” 铁木坚硬,只有阿染芥子空间里,神仙给的木匠工具,能雕出这样栩栩如生的凤凰。 林染端详一眼荷包:“阿清送我的,也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礼物。” 荷包上,家里的鸡、鹅、小栗子和两只狗都没落下,角落里还挤着两只小鸟。 谢韵仪轻笑:“阿染喜欢就好。” 柔柔的声音就在耳边,林染这才意识到,她俩并排侧躺在床上,两张脸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只手的长度,呼吸间的气息都缠绕在一起。 她们之间亲密无间的日子,日复一日,过了太久,久到林染陷在对方温柔的眼神中无法回神,才觉察,眼下这样,过于暧昧了。 她刚才,看着那双红润饱满的唇瓣,尽然下意识想亲上去! “我去做长寿面。”林染忽略心跳不正常的频率,神色自若的退开,起身将新得的荷包系在腰间。 旧的她没扔,收进了空间。 谢韵仪盯着她红透的耳垂,忽的笑出了声。 她的十八岁生辰,得到了人世间最美妙的礼物。 “我给你帮忙。”谢韵仪穿上衣裳,简单挽个丸子头,将铁木簪插在头上。 前两天,孙秀秀带话过来,弓箭和箭支都做好了,孙莲喊谢韵仪去试试手感,看需不需要调整。 林染和谢韵仪送给易天赐的生日礼物,毫无疑问,就是那两把牛角弓。 虽然不是亲手做的礼物,但这两把小巧的牛角弓,送到了易天赐心坎上。 “谢谢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易天赐是真感动哭了。 自己随口提的要求,被姐姐们记在心里的感觉,好温暖。 哭过了,她抹掉眼泪,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我缝得有点丑。”她手里拿着两个荷包,蚕丝面料,雪白雪白的,没有任何染色。上面缝着歪歪扭扭的金色符文,“虽然姐姐们应该用不上,但我拿不出更好的礼物了。” 这样的荷包,显然不是用来装银钱的。 “以后不要送了。”谢韵仪瞄一眼她黯淡的头发,抬起下巴:“下不为例。阿染身边天天戴着的,只能是我送的荷包。你顶多只能画个扇面,刻个印章,送个摆件。最好是请吃一顿饭,送一篮好吃的果子,这种过了生辰就没了的东西。” “请吃一顿饭”这几个字的语气重重的。 易天赐迷茫:“会不会太随意了?” 林染翻看手里的荷包,里面没东西,外头也没写名字:“这个福袋,阿娘阿妈戴着,管用么?” “管用。”易天赐认真道,“阿娘阿妈的,我会再做的。” 林染:“这东西不许再做了。你若是不介意,这两个荷包,我和阿清就转赠给阿娘阿妈了。我们仨的生辰,这么重要的生辰饭,以后若是不在家里过,都由你负责。” 这是附和谢韵仪刚才说的,以后易天赐送她们的生辰礼,最好就是“请吃一顿饭”。 谢韵仪揉揉易天赐的脑袋:“阿娘阿妈于我和阿染太重要,这样难得的礼物,她们戴上,才是我们收下你这份礼物的意义。天赐,你要照顾好自己,以后不要再做这样让我们心疼的事了,好吗?” 易天赐又想哭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重重的点头:“好。” 林春兰从厨屋探出头来,笑道:“都起来啦?快洗脸刷牙来吃饭。阿染,你来揪面。” 长寿面不能断,林春兰和林秀菊只敢在自己生辰时动手拉。 她们做的,照例是满满一大碗的肉片荷包蛋。 林染很快拉出来五碗长寿面。 易天赐第一次听说这碗面的意义,她全神贯注的吃完。大冷天的,差点出一身汗。 最后一口面吞下,她笑得开心极了:“我们都长命百岁!” 林春兰和林秀菊给三个孩子的生辰礼物,都是一身亲手缝制的新衣裳和新鞋。 纳鞋底费功夫,手指手腕还费力。谢韵仪不让她俩纳鞋底,拿着一家子的鞋样子,去县里买回来一背篓鞋底。 林染仨喜滋滋试衣裳试鞋,都说穿着好。 尤其是鞋。 易天赐感叹:“我还是头一次穿这么舒服的新鞋。” 谢韵仪骄傲的抬起下巴,得意的告诉她:“阿娘阿妈做的鞋,是拿咱们穿过的鞋比划后做的,当然合脚啦!” 林春兰心里慰贴,嗔道:“这是想叫阿娘阿妈给你们做一辈子的鞋?” 谢韵仪娇笑着晃阿娘的胳膊,撒娇的话张嘴就来:“就是仗着阿娘阿妈喜欢我呢!” 林秀菊忍不住笑:“阿清有这张嘴,没有干不成的事。” 谢韵仪扭头,幽幽的看林染一眼。 林染顿了顿,转身去给谢韵仪倒一杯蜂蜜水。 谢韵仪接过来喝一口,心里乐开花。 阿染怎么知道,她吃多了肉汤,这会正觉得嘴干的! 腊月二十,林萧和江雪的新房盖好了。 这是村里第三家砖瓦房,来吃暖房宴的村人们,都在心里琢磨,自家还有多久,也能盖上新房。 地里的出息供吃喝和日用,想要攒下钱,眼下除了豆腐生意,就是做木工活。 心思灵活的人家,已经在犹豫,要不要去铁匠铺定个家伙什回来。这样,闲暇时候做木工活,一年也能多存几两银子。 这事越想越觉得可行,冬日里地里没活,家里的麻线也纺完了,就剩织布。织布费眼睛,一人织不了多久,就得停下,不如接着做木工。 柳春生在席上听着大伙的计划,心里越发高兴。 孩子们读书明理,大人越发勤劳,柳树村蒸蒸日上的好日子,就在前头! 吃了席,谢韵仪拉着林染去后院:“姐姐们前天扦插下的母树,一年就能长大。后年开始祈,很快咱们就有新的小侄女了。姐姐们都是温柔坚韧的人,她们养的女儿,定然聪慧可爱极了。” 林染看着人高的母树树枝,上面的叶子依然碧绿亮泽。 大冷天的,往院子里一插就能活,一年就能长得枝繁叶茂。之后生长的速度极其缓慢,几乎是保持在一个合适的高度,不怕大风,也没有虫蛀。 若是没有人为砍伐,这树能慢悠悠的长几百年。 造物真是神奇! 林染搜索记忆无果,问:“怎么祈?” “阿染不知道?”谢韵仪惊讶的问。 林染诚实道:“没见过,也没人跟我说。” 谢韵仪:“在母树的主杆上划一道口子,两人咬破中指,滴三滴血进去,然后认真祈祷母树赐下孩子。若是下月不见胎果,继续滴血祈祷。有的妻妻一次就能有孩子,有的许多年都不成。” 林染迟疑:“那要是,外人来偷偷滴血?” “母树不会认的。母树长在院子里,只认长期接触的人。” 林染看一眼谢韵仪:“那若是家里人多……怎么确定就是谁和谁的孩子?” 谢韵仪拉着林染回家,前后路上没人了,她笑道:“我给阿染讲个笑话。镇北侯娶了一位正妻,四位夫人,养了七个女儿。当初老四和老五几乎同时出生,我亲眼见过她们是怎么验证谁是谁的女儿。 孩子的血,和阿娘阿妈的血一起滴入母树,当初长孩子胎果的位置,会变红。” 林染暗自记下,诧异道:“还能娶多个媳妇!” 谢韵仪睨她一眼,以一副旁观者的语气说道:“正妻同意就行。镇北侯和她夫人是家族联姻,那时候养的我,一看就没有学武天赋。她俩都想要个武艺出色的女儿,祈了两年母树都没动静,就继续娶,继续养呗。” “那是她们有眼无珠鼠目寸光愚蠢可笑。”林染深深看一眼谢韵仪,“阿清的阿娘阿妈定然是品性极佳,天资卓越的人,阿清才没被那两蠢人养歪。” 谢韵仪垂眸,给脚下的小石子踢飞,小声道:“我有现在的阿娘阿妈就好,我没想过找她们。” 她对自己的身世,其实有过探寻。 谢靖回来后,侯府的老仆私下里告诉过她,她应该是在盛安末年的感恩寺大祭中被弄混的。 她想尽办法打听那年的大祭,只知道那年的感恩寺大祭,京城里的敌国奸细骤然作乱,感恩寺大火,京中死了不少才出世的孩子。 镇北侯妻妻不爱自己的孩子,没认出来她不是她们的孩子。 谢靖的养娘养妈,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将谢靖当亲女儿养。 那她真正的阿娘阿妈呢?她们是跟镇北侯府妻妻一样,认不出自己的女儿,还是以为她早就死了? 她是假侯府千金的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若她的阿娘阿妈还记得她,至少会来找她,确认下吧? 但是没有。 没有任何一对阿娘阿妈来找她。她的阿娘阿妈或许已经去了母树的怀抱。要么就是也不爱她,早将她抛之脑后…… “刚才席上没吃饱吧?”林染生硬的转移话题,“我做大酱汤给你吃。” 没有孩子不想知道自己的阿娘阿妈是谁,即便那是一对糟心的阿娘阿妈。认不认是另一回事。 林染问系统:“DNA检验亲子关系,在这里适用么?” 【除了个别非科学的范畴,这个世界一样是科学的世界。】 “那你收录下阿清的DNA,凡是你能检测到的人,都检测下。” 【需要宿主作为媒介。】 林染:果然还是不能太指望系统。 “怎么做?” 【最适合宿主收集样本的方式:薅几根检测对象的头发。】 谢韵仪一扫刚才想到亲阿娘阿妈的不快,得寸进尺:“我还想吃阿染做的鸡蛋糕。” 林染:“行。” 心情不好的时候,是需要吃点软软的甜点。 年节前几天,易天赐接到了她亲阿娘阿妈送过来的一驴车物品。 布匹衣裳鞋袜皮毛,糖和点心,以及一盒金首饰。 其中一大半,都是她阿娘阿妈送给林家的礼物。另有一封言辞恳切的信,感谢林家悉心照料易天赐。 金首饰太贵重,林春兰和林秀菊都不要,谢韵仪让易天赐自己收着。布匹衣裳鞋袜皮毛,锁进了林春兰两口子那边的厢房。 糖和点心,林染叫易天赐拿去分给村里的孩子们。 在家的日子,就想流水一般眨眼就过去了。 备年货,扫尘,准备年节期间的吃食…… 林染和谢韵仪样样都做得认真,易天赐从睁眼起,就乐得见牙不见眼。 除夕这天下起了大雪,谢韵仪和林染带着易天赐做雪人。 谢韵仪和易天赐做得格外认真,家里所有的活物,都栩栩余生的立在院子里,林春兰看得眼眶发酸。 两只狗,两只鸟,两头驴,二十只鸡,二十一只鹅和……五口人。 没有小黑子,小黑子早在腊月初,就完成了当猪的使命。 再怎么不舍,离别的日子还是来了。 三月三日,祭拜完母树,林染和易天赐赶着装得满满当当的两辆驴车,出发去府城。 小栗子和小松子都跟着去府城,家里又买回来一个小花子帮忙种地。 “每月都记得写信回来啊,阿娘阿妈叫柳芽帮着念。””凤仙花阿娘阿妈会记得种的,种子要先泡半天水才好发芽,阿娘阿妈都记住了。” “若是农忙假那几天太热,就别回来了。一来一回路上遭罪,阿娘阿妈磨了凤仙花粉,托杨夏给你们送过去。” “阿清胃口不壮,阿染你做饭好,多给她烧些好吃的。” 谢韵仪这两月撒娇耍赖,一直在劝说林春兰和林秀菊,让她们跟着一起去府城看看。 林春兰和林秀菊心中意动,但,到底还是舍不得扔下家里的事。 地里要整出来种上庄稼,家里的鸡和鹅每天都要喂,厢房里锁着几百两的家当,五分地的树苗时不时要去看看,一亩地的凤仙花要种…… 林玲去读书,柳乐乐要大人分心看着,林朝霞自家的事都忙不过来。林萧和江雪更是睁眼忙到天黑。 林家这些事,没个稳妥的人托付,林春兰和林秀菊都不放心。 谢韵仪要叮嘱阿娘阿妈的更多。 “我托了阿萧姐姐隔三差五从县里带肉回来,还有家里的鸡蛋鹅蛋阿娘阿妈别舍不得吃。吃不完的咱不卖,给姑姑家,阿萧姐姐她们。” “地里的活,阿娘阿妈看着就好,我跟姑姑说了,咱家地里的活,都雇人来做。” “阿娘阿妈也记得给我们写信,让柳芽代写。” “凤仙花种不活没事,玉皇山上好多,我们闲了去摘。” “闲时少做些衣裳,费眼睛,我们的衣裳都穿不完了。” “……” 她还特意拜托了林萧,若是阿娘阿妈这边出了什么急事,一定要立刻去府城寻她们。 易天赐一个劲的抹眼泪,林春兰和林秀菊送了又送。 林染无奈的回头:“阿娘阿妈回去吧,我会常回来的。” 林春兰嗔她一眼:“你回来作甚?你回来谁照顾阿清和天赐?走吧走吧,阿娘阿妈用不着你操心。” 驴车上除了装三人的衣裳被褥鞋袜,各种日用,还有一大框香肠,四陶罐咸鸡蛋鹅蛋,两陶罐新鲜蛋,四罐子蜂蜜糖汁…… 黑云黑羽在地上跑,白云白羽在头顶上飞。 这两毛团子习惯了饭来张口,压根没有飞回山林的打算。 它们现在跟林染当初形容的一样,黑嘴巴黑眼睛,褐色的背羽和尾羽。其余部分雪球一样圆滚滚,白色的羽毛蓬松,看着可爱极了。 雪白团子在家里的地位,超过了黑云黑羽。谢韵仪每天都要捧在手心撸,吃饭时,林春兰都会从自己碗里,挑几颗饭粒喂它们。 新定的秋千没地方装,林染跟徐木作说好,让她直接交给车队带过去。 这次去府城,房子的事不用她们操心。 易天赐的阿娘,在学宫附近买了一座二进的大宅子。一应家具都准备齐全,打扫得干干净净,只差人住进去。 “阿染,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去么?”稷下学宫门口,谢韵仪满脸不舍,“上午和下午都见不到阿染了。” 自从到了林家,她和林染几乎形影不离。她早习惯了林染随时都在身边,半天的分离,都觉得无法忍受。 “中午不就回家吃饭了?”林染跟送三岁孩子进幼儿园的家长似的,放缓了语气,“我来接你们?” 易天赐猛猛点头,没敢开口说话。 姐姐们依依不舍,互诉衷肠的时候,她要当自己不存在。 谢韵仪娇声道:“阿染每天都要来。早上送,中午接下午送,晚上还来接。” “小丫鬟都没这么守着的,就今天来一次,后面看情况。”林染面无表情的推她进门:“认真读书,若是跟人吵架打架,别留手。” 稷下学宫不仅教文,还有专门习武的学院。 蓝蓝比她们先进学宫一个月,昨晚来家里做客,兴奋的讲,“……一言不合就吵起来啦,武院的那帮人看不起咱们学文的……阿嘉正寻善骑射的,要跟她们一决高下呢……” 易天赐昂首握拳:“阿清姐姐文武双全,拿下武院轻而易举!” 她拉着蓝蓝去后院,显摆自己蹩脚的箭术。 屡射屡脱靶。 即便如此,蓝蓝仍满口夸赞:“天赐妹妹假以时日,必定是神箭手。” 真正的神箭手不想要这个丢脸的徒弟,随手一箭,正中靶心。 蓝蓝星星眼,立刻变成谢韵仪的迷妹:“阿清姐姐这样美,还有如此神技,理当是学宫魁首。” 都是一群心高气傲的年轻姑娘,林染觉得这个魁首之路,不会一帆风顺。 不说大小姐与生俱来的矜贵高傲气质,就她现在这张美得炫目的脸,就容易糟小人嫉恨。 谢韵仪的学宫生活多姿多彩。 三个月后,林染再去接她,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过来,宛若实质。 第66章 虔诚的吻她 学子们狠狠剜一眼林染,心里骂骂咧咧。 她们心中高冷矜贵的凤凰女神,竟然在看见那个女人后,瞬间软了目光,欢快的飞奔过去。 那个女人身姿不错,脸也确实还行,勉勉强强够站在她们的女神身边,却不识好歹! “热死了,别挨这么近。”林染拿过来谢韵仪的书箱,递给她和易天赐,蓝蓝一人一竹筒蜂蜜水。 谢韵仪嘬一口甜滋滋的水,高兴的问:“阿染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林染:“阿娘阿妈托杨夏带了萝卜条和酸菜过来,我请她去香满楼吃了饭,顺路。” 啊啊啊!竟然不是特意来接女神的! 身为女神的妻子,连学宫都考不进来,竟然还不把女神放在心上! 天赐妹妹和蓝蓝妹妹,尽然也和她有说有笑! 可恶,这女人只不过是个村里姑娘,竟然如此好命! 林染压根不在意这些陌生人的目光,她忙得很。 谢韵仪和易天赐做寻常家事,她买菜烧饭,余下的时间,都花在研究织机上。 柳树村都用踞腰织机,一次只能织一尺多宽的布。 易天赐带着林染去看了易家的织布作坊,这里用的是斜织机。织工通过踩踏杆形成梭口,手动梭子送过去纬线。 布匹宽度能达到一米,送纬的速度比踞腰织机要快几倍。 系统给的图纸复杂,最基本的改变就是飞梭。拉动连线,飞梭穿过,踏板调节经线上下交错,飞梭飞回。和手动送梭比起来,速度又能快几倍。 调节吊着经线的各种短杆位置,甚至还能轻易织出花样来。 这样的织机,一些重要的部件,制作要求比纺车高多了。 林染打算先自己做一遍所有部件,组装出一架织机样本,分清楚部件要求的精细程度。一部分部件村里做,要求精度高的,到木工坊下订单。 “那我中午就要吃酸菜拌米饭和萝卜条!”谢韵仪加快了脚步,语气欢快,“杨夏明天才回去吧?她住哪个客栈,我给阿娘阿妈买的时兴衣料,铜镜,驱蚊膏,遮阳帽还有铁犁,都托她带回去。” 她是看到什么觉着好,就想给柳树村的阿娘阿妈捎回去。 林染:“云来客栈。我单叫一辆车,顺便买些绿豆和舂好的稻米。” 易天赐忙道:“还有我给阿娘阿妈买的装水葫芦,细纱蚊帐。还有给林玲和乐乐的书,九连环鲁班锁。” 正说这话,一个墨绿的身影冲过来,剜一眼林染:“清学妹,请你一定要看。” 她说着,满脸通红的往谢韵仪手里塞一个信封,转身就跑。 “站住!”谢韵仪嫌恶的扔掉手里的信封。 她牵起林染的手,十指相扣,冷冷的开口,“我早说过了,我有深爱的妻子。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得上她一根头发丝,少做这种让人厌恶的把戏。” 话说完,她转向林染,娇声道:“阿染,给我擦擦手。” 林染垂眸,拿出帕子,一根一根的擦拭葱白指尖。 她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欣喜,得意,更多的是无法抉择的难过,心口细细密密的酸涩。 易天赐瞄一眼林染,小声道:“这些日子,天天都有人向阿清姐姐表白,阿清姐姐都是这么说的。我和蓝蓝也说,你们是最最最恩爱的妻妻,她们没有一丝可能。可有些人跟听不懂人话似的,纠缠不清。” 那名学子脸色刷的白了,她将表白失败的伤心和场面的难堪都归结于林染,眼里都要喷出火来:“恩爱的妻妻?都没行过妻妻之礼,也能叫恩爱?两情相悦必定情难自禁。定是你知道自己配不上清学妹,才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来稷下学宫,就学会了信口雌黄?”谢韵仪恼怒:“无稽之谈,阿染我们走。” "我没瞎说!我阿娘从未看错过!" 林染停下脚步,冷声道:“哪又如何?” 被林染凌厉的眼神扫过,那学子脊背一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易天赐和蓝蓝的眼睛瞬间瞪圆,两位姐姐日日同床共枕,竟然还没有琴瑟和鸣! 谢韵仪抿唇一笑:“阿染,不相干的人不值得动怒,我饿了。” 林染淡淡的嗯了声:“饭做好了。” 林染觉得自己没生气。阿清容貌才华都是顶尖,现在又是稷下学宫毋庸置疑的第一人,有人迷恋她太正常了。 两人一路都牵着手,直到进了家门,林染去厨屋端饭,才松开。 易天赐贼兮兮的凑到谢韵仪身边:“阿清姐姐,你们真没有?” 谢韵仪坐在桌边等饭,一手托腮,唇边泛起迷样的微笑:“因为我们成亲的时候,都打算过两年就和离的。” 两年过去了,她不可能和离。 阿染……也没再提起过。 易天赐傻眼了:“啊?那……那……” 你们真要和离?!!! “傻乎乎呆着干嘛?”谢韵仪斜她一眼,“还不快去拿菜拿饭来?” 谢韵仪满意的看看自己的手,阿染牵了一路呢。和以往在山里拉她一把不一样,这是情人之间的牵手! 阿染的手,好暖和,指节有力,和她人一样让人安心。今晚洗漱前,她都不想洗手了! 晚上散学,林染赶着小栗子,带着要捎回家的东西送到云来客栈。 “先说好,我可乐意给你们捎东西了。“杨夏笑道,”婶子们特意叫我带话,让你们少捎东西回去,银钱留着自己花。” 谢韵仪笑眯眯道:“夏姐姐也帮我带话回去,说阿清想她们了。” 杨夏:“一定带到。” 天色还早,林染想到空间里的灵芝和人参,决定顺路去百草堂卖了。 熟门熟路的到了百草堂后院,林染让看门的婆子带话:“我们是许掌柜的侄女,送药材来了。” 婆子盯着她们仨,心里直泛嘀咕:上次来的两侄女,丑得不能见人。这次来了三,一个比一个长得好!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许掌柜正和东家交账呢,脑子里懵懵的:“我哪有送药材的侄女?我侄女才十岁,这会应该正在家写功课呢。” 婆子觉得许掌柜得看看脑子,提醒道:“上次送药材的两侄女,这次来了三。” "应该是骗子!"婆子想起来了,上回驴车上装得满满当当,这回是空的! 百草堂的东家路听云,一听说“许掌柜送药材的侄女”,就想到了让百草堂出了好大一场风头的两只黑熊和“仙草灵芝”。 “我们去看看。”路听云扬声道,“不是骗子,就是许掌柜的侄女。” 婆子疑惑的放慢脚步,许掌柜的侄女,许掌柜想不起来,东家知道? 婆子打开门,许掌柜看到人,立刻小跑起来,满脸都是笑:“快进来快进来,盼你们好久了,这次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盼着人来,还说没有这样的侄女?婆子深深的看了许掌柜一眼,许掌柜真该看看脑子! 林染赶着小栗子进来,笑道:“运气好,那颗树又长了跟上回一样的两朵灵芝,捡漏了一棵人参。” 许掌柜自动忽略掉“运气好”“捡漏”这两个词,职业素养上线:"仙草灵芝的说法只能用一回,这次品相跟上回一样,也不能给你们五百两银子了。" 不是独一无二的,那就不能叫仙草了。 林染:“你看着给。” 路听云咳一声,许掌柜忙介绍道:“这是我们东家路听云。” 不等林染她们自我介绍,路听云就笑道:“你们是稷下学宫的?能文能武,大才啊!” 虽然这三个姑娘身上穿的,不是稷下学宫那身墨绿衣裳。但气质出众,其中一个国色天姿,额间一个火凤凰,必是近来满城追捧的吴清。 另一个脸圆圆的,应该就是“八岁童生”,易家的麒麟儿,易天赐。 “路东家过奖了。“林染笑道,“我就是一捡山货卖点银钱的,姓林名染。这是我妻子吴清,妹妹易天赐。” 路听云笑得温和:“那我就托大一声,叫你阿染妹妹了。咱们屋里谈价。半夏,上参茶。” 两个凤毛麟角的才女,隐隐以林染为首,路听云自然不会小瞧她。 她还下意识的多瞅了林染一眼,这就是“凤凰女神”爱之深切的妻子? 那些年轻姑娘们见识少,都看走眼了。 站在两个麒麟子身边毫不逊色,轩昂自若的气度不比京中贵女差,应该说,和"凤凰女神"顶顶相配才是。 路听云有心交好,灵芝人参都给了好价,一共九百两银子。 许掌柜在林染看过来时,心领神会,亲自去取了四个藤篓来装银子。 谢韵仪和易天赐全程安静喝茶,林染和路听云相谈甚欢。 一个时辰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林染仨人才出百草堂。 易天赐憋了一路的疑惑,直到进家门才问出口:“阿染姐姐,我家也有商队,有木工作坊,为什么找路东家合作?” 林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你家是我的后路。” 易天赐仔细回想,柳树村家里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啊!鹅蛋倒是没和鸡蛋放在一起。 前半句她没想明白,后半句她懂,心里瞬间满意了。 阿染姐姐这么看重易家,可不都是因为在乎她嘛! 谢韵仪倒是觉得,林染的做法很对。就算是和易家有交情,在商言商,多一个合作伙伴,多一条路。 她从前还问过阿染一个傻傻的问题,若是阿娘阿妈带回来的姑娘不是她? 易天赐来了家里,她才觉出自己在阿染心里的不同。 与她初到林家相比,易天赐对阿染心更诚,易家的势力大,对阿染的用处更大。 但阿染没叫易天赐知道,任何一个重要的秘密。阿染永远将她排在易天赐之前。阿染尽*可能少和易家接触,却毫不犹豫的和她共面仇敌。 阿染没洗过易天赐的衣裳,也从不吃易天赐剩下的饭菜,阿染下意识的不和易天赐有身体接触。 而她,从一开始,和阿染除了没做妻妻之间亲密的事,寻常妻妻间相互扶持,相互照料的所有事都做过了。 她们还共同面对险境好几次,相互交托后背。 谢韵仪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极了。 府城节日多,年轻学子们最喜欢过七夕。 谢韵仪早早约了林染,晚饭后去街上玩。 易天赐十分有眼色:“讲学交给我跟蓝蓝,阿清姐姐陪阿染姐姐。” 林染瞥一眼易天赐:“讲学?” 她在府城是没结交同龄的朋友,但她整日忙得很。易天赐这口气,说得她好似活在后院的深闺怨妇,急需另一半陪的小可怜。 谢韵仪一脸无所谓:“咱们之前不是去茶楼听过一次?” 林染想起来了,她们觉得紫竹和玄玉学识一般般,没听几句就走了,惹得楼下的拥趸们怒目而视,恨不得揍她们一顿。 现在换成自家人去出风头,林染觉得很可。 “先讲学,再去街上玩。”林染看一眼谢韵仪,揶揄道,“我在雅间听你们崇论宏议,语惊四座。” 易天赐目露可惜:“阿染姐姐该去考一考的,这样就是咱们仨去讲学了。” 林染哼笑:“蓝蓝要伤心了。” 易天赐理直气壮:“阿染姐姐除了经义差点,策论律法算学都是顶尖,就是比蓝蓝强啊。蓝蓝只是朋友,阿染姐姐可是我的恩人和亲人,我当然是站在阿染姐姐这边了。” 谢韵仪搓了搓胳膊,睨她:“大可不必,站在阿染身边的人,只能是我。” 易天赐立刻改口:“站在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身后。” 谢韵仪伸出食指,戳她的额头,凶巴巴道:“下次想好了再说,时刻记着自己的位置!” 易天赐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难怪家里一直不买醋! 阿清姐姐时不时就要发一缸! 她偷偷瞅一眼唇角不自觉上扬的林染,心里嘀咕:你俩妻妻情深,黑云黑羽都能看出来,怎么就不做琴瑟和鸣的事呢! 不过,这是姐姐们的事,跟她关系不大。 七夕这天,易天赐早早定好了雅间,点心糖水满满一桌,保证林染能边吃边听,一点不无聊。 在林染面前,高高在上的给学子们进学,淡然面对满室追捧和喝彩,谢韵仪心中雀跃,语气神情都不自觉的柔和几分。 七夕本就是表明心意的节日。学子们见心中的女神收了淡漠高冷的模样,想要表白的心蠢蠢欲动。 女神说她有深爱的妻子又怎么样? 喜爱一个人有错么?她们只想让女神知道她们的心意,本就做好了被女神拒绝的准备。 况且,女神前途远大,那个所谓的妻子根本就配不上她! 谢韵仪讲完最后一句,喝口蜜水润润喉:“接下来是提问时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吴清,我喜欢你!”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吴清,我会永远爱你!” “心乎爱矣,永不可忘!” “佼人僚兮!我心匪石!” 谢韵仪皱起眉头,转身就要走。 伙计笑眯眯的跑过来,递给她一张纸:“甲字一号的客人让给你的。” 那客人好生大方,只跑这么几步路的功夫,给了她二十文。 谢韵仪冷了脸,正要扔了,忽的想起来,林染就在甲字一号吃点心呢。 她瞬间软和下来,弯唇笑道:“谢谢你跑一趟。” 伙计呆了呆,满面通红的跑了。 底下学子们暗恨不已,这张浅粉色的信笺上,不用想都知道写的是情书,女神居然接了! “提的什么问题,我们也听听?”若是文采不够,她可要大大鄙夷一番! “能让清学妹都笑了,定是神来之作,可否让我等也听听?”该不会是那个凭运气得的第三十名,考不上学宫的秀才,送来的几句话吧! 女神样样都好,就是眼瞎,怎么就看上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了呢! 易天赐踮起脚尖,凑过来看:“阿染姐姐写的啥?” 谢韵仪满眼含笑,粉色信笺在她眼前晃了晃。 易天赐秒懂,一字一句的念:“我阿染姐姐给阿清姐姐的情书:万里江山如画,璀璨星河似梦,日月流转,朝朝暮暮,不及你。” 慢堂皆静。 不对仗不押韵,用词直白,胡牵乱扯,东拼西凑…… 学子们忿忿不已,偏又无法出言诋毁。 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都不如你。 只“不及你”三个字,就将她们之前精挑细选的表白词,全压了下去。 再多再美好的诗句,也敌不过一句真情。 偏偏这首乱七八糟的信里,其中的情义,白丁都能懂。 林染出走雅间,谢韵仪欢快的跑过去,牵她的手,双目灼灼:“阿染!” 林染淡然,递过来一盏走马灯:“七夕节礼物。我们去放河灯。” 林染做的走马灯上,五张简图画着家里的鸡群,鹅群,两只驴,两只狗,还有胖乎乎的白云白羽。 蜂蜡做的蜡烛燃了有一会,热气带动轮轴转动,图像一面面不断从眼前走过,画面上的小动物们看起来像是在你追我赶,可爱极了。 易天赐瞪大了眼:“会自己转动的灯!” 蜡烛珍贵,毫商们也只会在七夕节这天,在铺子前挂上灯笼,彰显财气名声,引得无数人驻足欣赏。 易家也会花大价钱做灯笼,但,易天赐从未听说,灯笼还能自己转的! 她眼睛粘在走马灯上,惊叹:“阿染姐姐神思巧手。” 林染牵着谢韵仪的手,下楼梯。 满堂学子们雅雀无声,神情复杂的注视着她们一步步走下楼梯,走出茶楼。 “清学妹的妻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那首表白诗,其实,写得真好。” “会自己转动的灯呢!” 若是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她们那样情深意切的诗,送她们从未见过的珍贵之物,她们也会动心的吧! “阿染,这灯怎么会自己转?”谢韵仪惊讶的提起灯看,“里面有个转轴?” 林染:“热气带动的。蜡烛点燃,会有热气。跟蒸包子似的,蒸笼边上的热气不断往上涌,热气里头的劲儿带动转轴转动。” 谢韵仪满心欢喜:“阿染费心了。” 街上人流如织,谢韵仪的脸和手里的走马灯,走到哪都是人群视线的聚焦点。 林染将她往身边揽了揽,问小商贩:“面具多少钱一个?” “客人想要哪种?”小摊上有颜色艳丽的花脸面具,还有各种动物图案的,全脸,半脸都有。 每年的这一天,姑娘们花起银子来都格外大方,小摊主准备了大半年的货,就等着一晚赚几个月的钱。 谢韵仪选了两个半脸狐狸面具,林染付给小摊主一两银子。 带上面具,谢韵仪眨眨眼:“阿染做的肯定比这个戴着舒服。” 林染:“你想要什么样式的?” 谢韵仪:“一个灰狐狸给你,一个白狐狸给我。” “嗯?” “灰狐狸狡诈,白狐狸痴情。” 林染冷哼:“心眼子比狐狸还多!” 谢韵仪:“那白狐狸给你,灰狐狸给我。白狐狸是我,灰狐狸是你。” 林染差点被一连串的狐狸绕晕了头,一句句顺过来,才知道她说的是:我将我送给你,你将你送给我。 林染默了默,艰难的开口:“放河灯去吧。” 谢韵仪高兴道:“听说中原那边的富人会放河灯,阿染也会做河灯?我还没见过河灯呢!” 顺着人流从石桥下下来,拐到附近居民洗衣裳的石板上,林染从背篓里拿出河灯。 莲叶样式的河灯,林染用凤仙花粉染成粉色。花瓣上刷了蜂蜡,能在河面上飘不短的时间。 点燃蜡烛,林染将河灯捧给谢韵仪:“许个愿,放水里。” 谢韵仪拿下脸上的面具,放进林染的背篓里,问:“愿望能说出口吗?” 林染顿了顿:“最好不要。” 谢韵仪满眼含笑,安安静静的许愿。 她慢慢蹲下,小心翼翼的将河灯捧到水面上。 水面微漾,她轻轻推了推,河灯飘向小河中间。 有人发现了河面上的灯。 “哇!那是什么?” “水上的灯!” “天哪,好美啊!”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水面上,静静飘荡的河灯上。 她们惊讶的讨论着,兴奋的沿着河的两岸,和河灯一起往下游走。 越来越多的人去追河灯。 “所有人都被我的愿望吸引走了。”谢韵仪笑,“那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吧?” 月光下,她的眉眼笼罩着一层纯洁的光辉,如同月中仙子,在林染面前,亭亭玉立。 林染听见自己“嗯”了声。 面具被揭开,月中仙子昳丽出尘的脸靠近,清澈的眼眸流转着碎光,红唇亲启:“阿染能吻我么?” 林染拥住她,低下头,虔诚的吻她。 第67章 我们都得克制 淡淡的轻轻的吻,不带任何欲色。 谢韵仪同样小心翼翼的吻她。 喧闹的人群一直没有停歇,像是流动的河水,一帧一帧的从她们身边经过,追着谢韵仪的愿望而去。 原地相拥的两人,吻了很久。 久到谢韵仪眼角,大滴大滴的泪水滑落。 林染抬起头,退开。 泪水打湿了月中仙子的洁白无瑕的脸庞,她满眼都是笑:“阿染,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她知道林染是喜欢她的,这就够了。 林染不告诉她原因,那就是不需要她知道。 她愿意等,哪怕一辈子都等不到,她也愿意等。 林染轻轻的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好。”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易天赐在门口等她们,看着说说笑笑并肩而来的两人,直觉有哪里不对。 这种直觉,在接下来几天,她发现,两位姐姐之前还偶尔亲亲手,用一个水杯喝水,眉眼不经意间你来我往就粘在一起…… 现在竟然看着生疏了!这些亲密的小动作都没了,视线对上还会相互躲闪! 她们之间,竟然还说起来“谢谢”两个字! 那天晚上,阿染姐姐送了情真意切的情书,神奇的走马灯,阿清姐姐有多欢喜,她都看着眼里。 之后两人情意绵绵的去放河灯,回来也是有说有笑,她以为她们当晚就会琴瑟和鸣。 老天奶,那天晚上,后来发生了什么! 易天赐惶恐极了。 她发现,她和阿染姐姐之间,她和阿清姐姐之间,看起来都比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亲近! “怎么办啊?”易天赐苦恼的问蓝蓝,“她们明明那么相爱!” 蓝蓝也想不出好主意:“你直接问她们呢?咱们瞎想一通,万一好心办坏事。” 易天赐憋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偷偷问谢韵仪。 她眼神躲闪,言辞杂乱,前言不搭后语一通说,谢韵仪还是听懂了。 “因为情难自禁,我们都得克制。” 谢韵仪揉揉易天赐的头发,满意的看着她更懵圈了:“我和你阿染姐姐,是最最最恩爱的妻妻,所以你不懂。” 易天赐:…… 不懂就不懂吧,你们恩爱就好! 两年间,从府城到柳树村,一来一回的路上,不间断的传递着关心和牵挂。 离别和团聚相互交织。 又一年的三月。 谢韵仪和易天赐中了举人,这就要前往京城,参加今年的会试。 林染原本是要跟她们一起去的,许多年没有音讯的,林秀菊的姐姐,托人从凉州府传来消息。她时日不多,膝下只一个六岁的女儿,恳请妹妹接回来养大成人。 林染担心林秀菊又惊又急,舟车劳顿累出病来,要替阿妈去一趟凉州。 “我接回妹妹,就去京城找你们。”林染叮嘱谢韵仪,“去了京城少出门,有什么事等我到了再说。” 两年打猎摘果悠然适意,两年论学讲经春风得意,谢韵仪容色越发昳丽。她身量又长高了不少,红唇雪肤,眸光潋滟,只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和四年前稚嫩消瘦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林染觉着,昔日的仇家多半认不出来她,她担心的是谢韵仪主动去挑衅复仇。 以这姑娘不吃亏的性子,可能性极大。 易天赐:“阿染姐姐放心,我会看着阿清姐姐的。” 那个谢靖,心机手段都非常人能比。听说,镇北侯妻妻近两年身体不好,许多事都是那个谢靖出面处理,已经隐隐有取代镇北侯的架势。 “阿娘阿妈,你们回去吧。” 林染看一眼身后的柳树村,又有好几户人家盖起来砖瓦房,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轻快悦耳。 阿娘阿妈一身细布衣裳鞋袜,不再佝偻着腰背,面色红润,眉目舒展,早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愁苦模样。 “阿清,天赐,你俩路上当心,到京城了就稍信回来。”易家派了两名护卫护送,林春兰仍不放心,“宁可走慢点,沿着官道走,路上下雨就歇着。” 谢韵仪:“阿娘放心,我和天赐都带了弓箭。还有黑云黑羽跟着呢,遇到贼人也不怕。” 林春兰又看向林染,这个一根铁木棍在手,没啥好担心的:“接到云云妹妹,细致着些照顾。” 林秀菊:“你林姑姑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若是……阿染,你把她们都带回来。” 林染点头:“阿娘阿妈放心。” 四辆驴车,一路沉默着到了县城。 三辆往东,一辆要往北去。 林染:”你们先走。” 她看一眼谢韵仪赶着的驴车,再次确认。 空间里各种常用的药,各几片缝在谢韵仪里衣兜里。什么情况吃哪种药,吃多少,她叮嘱过好几次。 藤篓里放了剔骨刀,谢韵仪的弓箭也带着。除了铁木箭支,还藏着五支铁箭。只要不是遇到一大群亡命之徒,应该都不会有危险。 衣裳鞋袜带的够多,谢韵仪用惯了的枕头被褥也在。香肠咸蛋、酸菜萝卜条、大酱酱油香料,这些开胃菜和做饭神器也都够吃几个月。 黑云黑羽越发威武,也跟着她一起去。 该带的都带齐了,林染却下意识的觉得,有什么落下了。 落下什么,也没关系。板车上放了二百两银子,谢韵仪身上还缝着金叶子。易天赐更是走到哪都能取出银子来,缺什么再买就是了。 她看着三辆驴车,渐渐离去。 失落的叹气还没从眼前散开,谢韵仪的驴车停了,她飞奔着跑回来:“阿染,你要快点来找我。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林染抱住她,谢韵仪垫脚亲了上来:“阿染也要想我!” “好。” “阿染路上当心。” “嗯,你也是。” 小栗子催一声。 谢韵仪深深的看林染一眼,又跑了回去。 这次,她没有再回头。 林染直到看不见驴车的身影,才转身。 白云白羽一左一右停在她肩膀上,“吇吇”叫两声,似乎在说,还有我们陪着你。 林染吆喝着驴车,加快速度。 她有系统提醒,不担心突然袭来的危险,可以日夜兼程去凉州府。 官道绕路,林染直接按系统显示的路走。 路上遇到两拨看她孤身一人,想要抢驴车的盗匪,林染得了三两银子的意外之财。 送去衙门费时间,说不定还有麻烦,林染将她们揍一顿,扔在路边。 一路紧赶慢赶,再绕过面前几座山,就能到凉州城地界。 天蒙蒙亮就赶路,这会该吃早饭了。 林染停下驴车,小花子悠闲的低头吃草。 大半个月过去,空间里能直接吃的食物不多了,林染拿出个馍馍就着萝卜条吃。 两只小白团子“吇吇”叫着,飞进山林里找虫子吃。 林染才吃完四个馍馍,它们就“啾啾”叫着飞回来,围着林染转。 林染试探着往山里的方向走几步,小白团子“啾啾”着往前飞一段,停在树枝上,两只黑豆眼盯着她,“啾啾”叫个不停。 林染沉了脸色,将铁木棍拿在手上,加快脚步。 她两次和路匪们打成一团时,两只北长尾山雀,都是这样着急的在她头顶“啾啾啾”。 【滴滴,九点钟方向一百米处,小规模人群正在进行血腥械斗,宿主注意安全。】 林染提着铁木棍,飞奔过去。 她猎过熊,杀过狼,血腥见得多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弓箭射向人。 她抓住空间里谢韵仪的书桌腿,用桌面当盾牌,飞快的跑到被射击的三人面前,挡住前方飞来的箭支,“拿着。” 不用她判断哪方是好人,哪方是凶徒,系统上三个红点,显示了敌方的位置。 你死我活的双方都怔了怔,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冒出一个人来,还带着张桌子! 弓箭手的目标,毫不犹豫的转向没有遮挡,且向她们冲过来的林染。 冲过来的人速度太快,在山林中奔跑如履平地,她们下意识觉得不好。 林染压根不用管射过来的箭支,她只需根据系统给的路线一路飞奔。她的速度快得跟离弦的箭似的,神箭手都不可能射中她。 跑近,看见人影,砸下长棍。 弓箭手不管哪里受伤,都会影响准头。近战林染压根不担心。 她跟打地鼠似的,跑到红点位置,砸一棍子,片刻不停留的跑到另一个位置,再砸一棍子。 第三棍子砸下去,她停下喘一口气,再一个个收拾。 战斗结束得太快,以至于楚望月喊出“当心她们自戕”时,已经晚了。 林染猛地看向刚被她砸断胳膊的人,那人唇边溢出鲜血,“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林染脊背一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血腥味弥漫,她飞快的跑开,扶住一棵大树,“哇”的一声,刚才吃的四个馍馍,吐得干干净净。 后背一层层冷汗往外冒,眨眼间里衣就湿透了。 林染不停干呕,头晕眼花。 白云白羽焦急的围着她“啾啾啾”不停。 余光瞥见被追杀的其中一人,提着大刀走过来,林染大喊一声:“不许过来!” 三个弓箭手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但寻常百姓也不会拿一把寒光凛冽的大刀被追杀。 那人停下脚步:“我们不是坏人。” 她往另外两个弓箭手藏身的地方走,很快大声禀报:“已经死了。” 另一名亲卫搀着楚望月走出来,问林染:“你是哪里人?怎么发现我们的?为什么进山带着书桌?” 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高高在上,出口全是审问。 林染的速度太快,力气也极大。虽然她眨眼间就打伤了三个刺客,救了女君,但,没摸清楚她的来历之前,亲卫不得不防。 林染强忍着恶心,逼自己不去想刚才死的三人:“云州府来的,去凉州府探亲。救你们是意外,我只是路过,我现在就走。” 她不想要什么救命之恩,也不想沾惹麻烦。 亲卫面色不虞,楚望月抬手制止,她语气温和:“我腿伤了,还得麻烦你带我们出山。” 林染抬眼,面前的女人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模样。但眼角的细纹告诉林染,她应该和阿娘阿妈是一辈的,得有四十多岁了。 女人面色和蔼,眸光从容,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好似她们此刻,不是处于荒郊野岭的死人现场,而是长辈在宽敞明亮的堂屋里,温声招待远方来的晚辈。 林染知道,这女人一定是长久处在高位,不疾不徐说着话,却能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听从。 林染下意识想拒绝,她可以指个方向,这里离山脚也不远。 但对上那双和谢韵仪几乎一摸一样的的杏子眼,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想,四十岁的谢韵仪,也一定跟她一样,身处高位,从容醇厚,是个让人心悦诚服的领导者。 “她们呢?”林染指的是三具尸体。 楚望月语气平静:“留在这里,自会有野兽啃食。” 亲卫已经搜索过一遍,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林染:“你们等等。” 她屏住呼吸,拿走亲卫扔在一边的荷包,倒出里面的银子。 嚯,还有金裸子。 三幅弓箭也带走,都是上等牛角弓,铁箭支。 比青石县铁匠打的箭支,看着好用多了。 林染走回楚望月三人刚才躲藏的地方,提起书桌。 上面有谢韵仪拿木匠工具戳的各种圈圈点点,擦不干净的墨迹。谢韵仪是个超念旧的姑娘,换一张书桌,她肯定要不乐意。 林染走在前面,两名亲卫扶着楚望月,警惕的四下张望。 系统没滴滴,林染知道她们不会背后捅刀子。 “跟着我们的两只小白鸟,是你养的么?”楚望月问。 这两只鸟,一直在这个聪慧果敢的年轻姑娘身边飞来飞去,她只是想确认下。 林染:“是。” 楚望月笑了笑:“很可爱。” 话音刚落,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倒在一名亲卫身上。 “女……主子,主子你醒醒!” 林染转身,就见另一名亲卫,毫不犹疑的给自己腿上一刀。 刀尖刺入血肉的“哧”声,听得林染脊背一凉。 “怎么了?” 亲卫咬牙:“我们都中过箭,箭上有毒。主子晕过去了,我背她下山,要尽快找到大夫。” 林染迟疑半晌:“你们还能坚持么?速度快点,再有两刻钟,就能见到我的驴车。车上有药,云州府百草堂坐馆大夫配的药,应该比附近县城大夫的医术强。” 两名亲卫目光坚定,“能,你只管带路。” 她们轮流着给自己划一刀,一定能坚持背女君下山。 林染:“我来背,你们拿好我的棍子。” 她一直手支撑着楚望月趴在背上不掉下去,另一只手扔提着桌子,步履飞快的下山。 两名亲卫面面相觑,这个桌子,一定要带走吗? 但她们知道最好不要开口。她们觉着,这姑娘很可能做出,宁可丢下主子,也要带走桌子的事来。 两名护卫拿起铁木棍,紧跟上去。 没多久,林染又听到“哧”的一声。 她倒吸一口凉气,跑得更快了。 小花子没走远,走远了会被主人揍,能疼得驴“昂昂”叫。 林染将背后的人,交给两名脸色苍白的护卫,忍不住劝了声:“我来准备药,你们先休息下。万一你们也倒下了,你们主子谁来照顾?” 两名亲卫见了驴车,和驴车上满满当当的行李,提着的心放下一半。 林染见她们警惕心不减,又给她们看自己的身份牌。 一名亲卫接过,“青石县柳树村林染,景安十八年秀才。” 另一半的心,也放下了。 “你武艺这么好,怎么去考秀才了?” 林染:“我是家中独女,阿娘阿妈不放心我去战场。我喜欢赚钱,考秀才是为了行走方便。” 为了让这两人放心,林染又补了一句:“我对医术稍有涉略,认识很多药材,知道方子。你们放心,你们主子这毒还没毒菌子的毒性大,一会喝了药,很快就能醒了。” 亲卫:…… 武艺比她们强的少见,这姑娘比她们强多了。 秀才可不是那么容易考的,这姑娘看着年纪也不大。 文武双全不说,竟然还懂医术! 向来自傲的亲卫,不合时宜的觉得,人与人的差距,真是比人和驴还大! “你带了被褥?给我们主子垫着吧?”亲卫掏出一片金叶子,“你去买新的。” 林染毫不犹豫的收下。 草地上先铺一层油纸,再放装了羊毛毡的褥子。 两名亲卫将楚望月搬到褥子上躺好,“你还有油纸伞?” 林染再接过一片金叶子,默默地撑开油纸伞,给她们主子挡住头顶的太阳。 这场面,看着竟然有点像出门踏青。 两名亲卫突然就觉得,主子一定不会有事。 失血中毒,再加上紧绷的弦突然松了下来,两名亲卫相继陷入昏迷。 林染看着地上倒着的三人:…… 也好,喂药省事多了。 为了防止她们三人中,有跟谢韵仪一样的叼舌头,林染偷偷将解毒药和消炎药兑在蜂蜜水里。 蜂蜜她放了好多,齁甜。 依次给三人喂了药,又给两名护卫的腿上撒上金疮药,林染从板车上,拿下来炉子和木炭。 清热解毒的草药煮上,林染饿得前胸贴后背。草药的苦涩味,祛除了鼻尖的血腥味。林染又饿了一会,拿出馍馍啃。 楚望月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荒废武艺,身体素质不错。她最先醒了过来,认真分辩鼻尖的草药味。 紫草、紫花地丁、蒲公英、黄芩、金银花、藿香……都是排毒解毒的药材。 不对! 她现在感觉很好,一点不像是中毒了样子! “你给我们吃的药不错,在哪买的?”楚望月看着大口大口啃馍馍的姑娘,笑着问,“有多的馍馍么?我饿了。” 林染:…… 这声理直气壮的“我饿了”,让林染瞬间想起了谢韵仪。谢韵仪一顿吃不了多少饭菜,没多会就饿了,就会找她要吃的。 林染拍了拍自己脑门,告诫脑袋,别一天到晚都想谢韵仪。 “游方大夫给的药丸,说吃了毒菌子好使。”林染递给楚望月一个馍馍,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见你们都晕过去了,跟吃了毒菌子差不多,就给你们喂了药。” 楚望月垂下眼,不置可否。 她尝一口馍馍,眼睛亮了亮,肯定道:“加了蜂蜜。” 这姑娘赶路,带着被褥桌子宠物蜂蜜…… 她身为女君,出巡都没这么讲究。 林染闭了闭眼,骤然变亮的杏眼,和谢韵仪吃到喜欢的食物时,简直一模一样。 林染默默地转个方向,不让自己看到那双眼睛。 “你今年多大了?从云州府到凉州可不近,就你一个人,你阿娘阿妈放心么?”楚望月边吃边问。 她神色温和,像是一个关心年轻人的长辈,让人觉得,不好好回答,都对不住这份心意。 林染:“十九岁。我路上揍了两拨劫道的,多问问人就不会迷路。阿娘阿妈放心的,我这么大了又不会丢。” 已经给对方看了身份牌,这位问什么,林染答什么,尽量往真了答。但她不会多问对方一句,也不会多回答一句。 “大了就不会丢……”楚望月喃喃。 她想到自己丢失的长女,心中一痛,不再说话。 两个亲卫陆续醒来,俱是一惊,第一时间坐起身来,看向楚望月。 见楚望月已经醒了,眼眸清明,面色也不差,蹦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她们也立刻发觉,自己的状态很好,好得不像是又中毒又受伤的人。 林染见她们盯着自己,抿了抿唇,又递出两个馍馍。 这馍馍是她给自己准备的,蜂蜜只放了一点点,但个头足够大,谢韵仪吃一个就能饱。 若是这三人没吃饱……那就先饿着吧。 正好留着肚子喝药。 林染舀出三碗药,放一边凉着。 “这药还用吃么?”楚望月迟疑道,"都是寻常排毒解毒的药材。" 林染:“清清余毒。” 这药,许掌柜说过了,没病也能吃点,清热。 楚望月拿过药,皱了皱眉,似乎是觉得这药的味道太难下口。然后,她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林染觉得,她得尽快把人送走。这女人,喝药都跟谢韵仪一样,先嫌弃,再豪迈的一口闷。 另一边的两名亲卫苦着脸,喝几大口,缓缓,继续喝几口,再缓缓…… 楚望月拿出一块玉佩:“这是谢礼。你若是有什么麻烦,拿它去府衙、京中六部都可。” 林染毫不犹豫的接过:“救你们的事,一笔勾销。” 果然是有权有势的人,这玉佩,谢韵仪应该用得上。 老天奶!谢韵仪是住她脑子里了? 第68章 她一直在找自己的孩子 楚望月笑出了声,这姑娘她越看越喜欢。 楚望月又拿出一块金饼。 林染下意识的将手背在身后。 脑子没下命令,手都知道这东西不能拿。 “我可能要跟着你几个月,我们的身份你随意编,跟游方大夫给的药一样。” 这是说,她知道林染说之前,给她们喂过游方大夫的药,是骗她们的。但她不会追根刨底。 林染心中一惊,哀嚎,她这是又被赖上了? 对方还是个心机深沉,有权势和手段的聪明人! 林染心里一沉,面上看不出一丝变化:“我可以送你们去府衙。” 楚望月微笑着摇摇头:“我还不能露面。” 她这次出宫巡视,遇到一连串的刺杀,绝不寻常。 宫中定然有奸细! 她不露面,盛安就能大肆排查,或许还能借此除去一批早有异心之人。 林染期待着给出意见:“我给你们租一个院子?” 楚望月继续微笑:“追杀我的人绝对还有,在你身边安全。” 林染:…… 林染气笑了,信口胡问:“你有丢失的女儿么?” 这发现她“有用”,硬是要赖在她身边的举动,和当初的谢韵仪简直又是一模一样! 这女人若是说,她丢了一个女儿,算算年纪,今年二十岁了。那她不是谢韵仪亲娘,就是谢韵仪亲妈! 楚望月怔了怔,苦笑:“我的长女,刚满月,就丢了。她今年,要过二十岁生辰了。” 她说得很慢,眉眼瞬间凝满哀苦,最后一个字落下,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砸。 然后,她像是突然爆发了一样,双手抱着膝盖,再不顾及任何形象和体面,嚎啕大哭。 两名亲卫垂下头,一声不吭的收起腿,直直的跪下。 主子向来矜贵沉稳,生死关头都镇定自若,她们从未见到主子这样崩溃过。 许是,离了宫中,身边只有她们两个没用的,主子才能将一直压抑着的痛苦表达出来…… 林染:…… 林染慢慢走到楚望月身边,蹲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顺便拿下背上的一根头发。 她身边的玄学有点多。 她很多时候,不得不信。 “系统,检测。” 【这根自然脱落的头发没有毛囊。需要有完整的毛囊,宿主拔至少两根。】 林染:……是她孤陋寡闻了! 楚望月陷入深深的悲伤中,泪如断珠。 林染拔下她两根头发,她都没有发觉。 【DN*A相似度99.9999999%,科学维度上,99.9999%的概率,存在亲子关系。】 林染:……标榜科学的玄学系统,在科学上,也变得谨慎了? 啊!啊啊! 她还真是,谢韵仪的阿娘,或是阿妈啊! 林染默了半晌,伸手推推她:“你别哭了,你女儿一定能找到你的。” 她会告诉谢韵仪,认不认,由谢韵仪来定。 楚望月哭了一场,情绪好多了:“谢你吉言。” 林染一点不心虚的肯定:“我运气好,你信我没错。” 林染从她手里拿走金饼,给她倒一杯蜂蜜水,又拿肉干给她吃。 再将板车上的物件摞在一起,腾出空来,主动自我介绍:“我叫林染,你们叫我阿染就好。你们腿上伤了,上车吧。” 楚望月不知道她为什么转变了态度,不过,这是好事。 “那你唤我月姨,她们俩是阿圆阿九。这是鹿肉?香料放得挺足。”楚望月坐上车,又成了那个镇定从容的上位者。 阿圆阿九挤在一起,尽量给女君多一点位置。 林染吆喝着小花子赶路,笑道:“月姨喜欢吃?” 这是谢韵仪喜欢吃的口味。 楚望月:“很好吃。阿染家境不错。” 她用的是肯定语气。出门在外,能过得这么讲究的人,真不多。这车上的东西,随便一样,都不是普通人家能拿出来的。 而且,这姑娘虽然也爱钱,但对金饼的态度,跟对铜板差不多。眼里不见惊讶,拿走也自然极了。 林染没直接回她的话:“我姑姑让人带信,说她时日不久。我去凉州,带她和妹妹回青石县柳树村。然后,我会去京城。” 她放缓了语气,回头看一眼楚望月:“我妻子和住家里的一个妹妹,上京城考进士去了。” 楚望月这趟出宫,本就是巡视。从凉州府经过安州府到云州府,再从云州府去往永州府、平州府,最后到京城,跟她原本计划的行程相差不大。 她缓缓点头:“可。” 林染的这些行程,她都没有异议,且会一路都跟着。 林染决定闲聊天:“听口音,月姨是从京城来的吧?镇北侯家真假千金的事,月姨知道吗?” 楚望月不动声色:“阿染还认识其她从京城去云州府的人?” 这姑娘是拐着弯,开始打探她的来历了?拿四年前的事问她,果然是个聪慧过人的。 林染若无其事的挡回试探:“我在云州府呆过两年,常有京里的商队过来。恰好我闲着,常去听她们天南海北的聊。” 楚望月:“谢韵仪那孩子可惜了。” 挺有天赋一孩子,被镇北侯那对蠢货妻妻养得毫无灵气。那姑娘走投无路之时,她还派人暗地里帮了一把。 要不然,那姑娘还傻乎乎的留在京城,只有死路一条。 也不知道她现如今怎么样了?若是经此一劫,能有所长进,未尝不能凭自己本事站在朝堂之上。 林染颇为赞同的跟着叹气:“听说那姑娘才貌双绝,怎么没有阿娘阿妈认回去呢。” 楚望月:“或许她阿娘阿妈不在京城吧?但愿她能早日找到她阿娘阿妈。" 楚望月闭上眼,也祈愿她能早日寻到她的景安。 林染好奇道:“说起来,她也是二十岁吧?月姨丢失的孩子也是二十岁,你们都在京城,怎么没去试试呢?说不定,她就是月姨的女儿呢?” 楚望月:“试过了。” 林染沉默半晌,问系统:“你不会出错吧?” 【科技的范畴,本系统从不出错。】 林染提高了声音:“我听人说,滴血认亲,是要母女三人一起,同时往母树的伤口处滴食指血?” 楚望月:“不用人都在,取来的血还未干,能融在一起就行。” 林染哦一声,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孤陋寡闻,提高声音道:“若是有人从中作梗,在取血时做点手脚,月姨岂不是就和女儿错过了?月姨被追杀都不敢露面,是有内奸吧!” 楚望月瞳仁一缩,心中震颤。林染说的话,不无可能。 她脸色煞白,立刻就想到了几个,她从未怀疑过的人。 二十年前那场大乱,本就是人为。若是当年宫里有漏网之鱼,一步步爬到了她和盛安身边,悄无声息的阻止她们找到景安…… 楚望月垂下眼,即便是身边这两个以命相护的亲卫,都不能全信。 反倒是面前赶车的姑娘,武艺高强,见义勇为,心思细腻,聪慧过人且不知道她的身份,更能为她所用。 接下来,林染路上不再停歇。 只路过县城时,给小花子买草料,补充几人的干粮,给楚望月三人买几身衣裳日用。 另外,楚望月说她坐车上没事干,让买几块木片刻着玩。白水喝不下去,还要了一两茶叶。 林染神色复杂的瞄她一眼。 这位月姨,一路上弯弓射兔子,砍路边的柳树枝编篮子,吩咐阿圆阿九捉虫子给她喂白云白羽…… 一会都没闲着。 跟谢韵仪一样,心情好了,还唱诗经。 嘴也叼,买回来的茶叶,她闻了闻,嫌弃的放在一边,一次没喝过。 楚望月说有人追杀她,林染不敢投宿客栈,也没去医馆给她们买药。 楚望月全凭林染安排,夜里露宿荒野,她也跟着轮流守夜。林染带着的都是好药,她们身上的伤势肉眼可见的好转,楚望月就没打算用县城医馆的药。 五天之后,中午。 林染停下驴车,吃饭。 远远看见凉州城高大的城墙,林染瞄一眼楚望月。 凉州城有城门守卫,进城是要出示身份牌的。 “你是秀才,我是同村的秀才她姨,阿园阿九是你身边的长随。我们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出远门,陪你一起来接人的。” 楚望月扒拉下背篓里的木片,挑出三块来,拿匕首削削刻刻,很快做出三张身份牌。 林染探头看:“云州府青石县柳树村林景安,林阿圆,林阿九?” 这是要用伪造的身份牌进城? 林染对楚望月的造假技术不看好:“不是竹牌么?这身份牌看起来有点新。” 阿圆默默的瞄林染一眼,拿着三张身份牌,到地上一阵搓。再拿回来时,木牌上已经有不少划痕。 动作熟练得很,一看就是没少干。 楚望月将昨晚就泡上的茶水,倒在身份牌上洗干净沙土,并排放在板车上晒:“进城时就差不多了。” “梁国北边几个州府都少有竹子,木片做的身份牌一直就不少,在凉州更常见。”楚望月胸有成竹,“城门守卫若是查出来是假的,我会说是我们三胁迫你。你是秀才,她们不会拿你怎么样。” 林染并没有被安慰到。 然而,城门守卫只瞄了一眼,问林染来凉州府干嘛,就将身份牌还给了她们。 甚至还颇为热情的给林染指路,“第五个路口左拐,再又拐两次,就是你姑姑住的沙子巷。” 她们轻而易举的进了凉州城。 林染往身后看一眼,拿着假身份牌的三人,面上的神情太淡然,让人起不了一点怀疑的心思。 半晌,林染幽幽的问:“各处城门守卫,都是这么检查身份牌的么?” 楚望月:“有城墙的府城就没几个。” 林染沉默,她觉着自己被谢韵仪忽悠了! 考什么秀才啊?三分钟学会造假身份牌,想去哪里去哪里! 楚望月看不见她的神情,却猜到了她的想法,轻笑出声:“寻常百姓出了自己县城,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若是去车行,车行要拿身份牌去县衙办路引。 县衙的文书成天和身份牌打交道,县城百姓的身份牌就是她们刻的,自然容易分清真假。” “阿染这样,有本事独自从云州府走到凉州府的,整个梁国都找不出多少人来。” “守卫极少见到假的身份牌,警惕性自然不高。况且,阿染还是货真价实的秀才,谈吐气度不俗,城门守卫先敬三分,连带着我们三的身份牌只扫一眼就过了。” 楚望月轻笑,难怪她越看阿染这孩子越喜欢。读书没读傻,考了秀才,还有通身的灵气,凤毛麟角。 “我给你讲讲技巧,不能直接用老旧的木片,刻出来字的痕迹不一样。”楚望月兴致高昂的教林染造假,“若是举人、进士,你不能自己赶车。让身边的长随去递身份牌,趾高气昂的催促守卫看快点。” 林染:“……受教了。” 是她格局太小了! 瞅瞅月姨,人家说起造个假的进士身份牌,跟说今天是个晴天一样随意。 六岁的林云云,坐在门槛上抹眼泪。 阿妈死了,阿娘也要死了。 阿娘不让她在房间里呆着,让她在门口守着,等阿娘的妹妹秀菊姨姨来,带她走。 阿娘说,秀菊姨姨也许不会来。 林云云知道,若是没人来领她走。她就会跟巷子里的雪纱妹妹一样,去边军的营地,帮忙干活,长大了戍边。 林云云觉得,怎么样都行。 阿娘让她好好长大,她就长大。 长大了再死,去和阿娘阿妈在一起。 或许,也不用等长大。雪纱就没活两年就死了。 “这是林秋菊家么?”林染问门前瘦巴巴的小女孩。 林云云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疑惑的扫一眼面前的驴车,视线停留在楚望月身上:“我阿妈叫林秋菊。” 阿娘的妹妹来接她了? 林云云呆了呆,转身跑进房间。 林秋菊强撑着睁开眼皮,女儿跑进来了,说着话,她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 她的状态很不好,这两天水都难吞咽下去。若不是放心不下女儿,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她早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想了多少次,总在想,秀菊应该是来不了。 她离家之后,前些年记恨阿娘阿妈,从未往家里寄过银钱。后面几年,银钱都花在了药上,自家日子都过得艰难。 她如此绝情,又没有赡养过阿娘阿妈,秀菊应该是恨她的。 阿娘阿妈死的时候,秀菊也还小。听说她成亲了,妻子身子也不好,养了一个女儿,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秀菊……是个心善的妹妹。她应该会想来,来带侄女回去。 可从柳树村到凉州城太远了,路上花费的银钱就不少,秀菊也许借不到足够的银钱…… 可她的云云才六岁啊!就要孤零零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了么…… 兵营是会给这些没了阿娘阿妈的孩子,一口饭吃,一身衣裳穿。可没妈没娘的孩子,冷了饿了病了伤了,随便哪样,都能轻易要了她们的命去。 林秋菊不敢继续往下想。 她只能想,秀菊妹妹心善,她一定会想办法来的! “阿娘,阿娘,你妹妹来了,你妹妹来了!” “阿娘,你醒醒,你妹妹来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 林秋菊猛地坐了起来,秀菊来了? 林云云眼睛迸发出亮光:“阿娘,你能坐起来了!阿娘,你是不是不会死了?我这就去给你拿粥!” 她“噔噔噔”的从林染身边跑过去。 林染看一眼瘦得皮包骨,面色灰败的女人:“系统?” 【癌细胞扩散。身体重要器官坏死。回光返照。】 林云云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面糊糊进来。 林秋菊摇摇头,示意女儿将碗放在桌上。 她时间不多了。 林云云爬上床,抱住阿娘的腰。 她不敢埋进阿娘的怀里,阿娘没有力气,坐不住。 林秋菊直直的看着林染,眼里迸出希冀的光。 林染上前一步,喊一声:“姑姑,我是阿染,替阿妈来接你和妹妹回家。姑姑放心,家里盖了砖瓦房,阿娘阿妈每月有二十两银子的进项,妹妹不会吃苦。” 林秋菊干枯的眼里流不出泪来,眸光亮得吓人。她牵扯着嘴角,沙哑的嗓子一个劲的说:“好……好……好……” 她的视线一直没离开林染,她细细的打量林染丰盈健康的脸孔,没有补丁的细布衣裳。 好半晌,她推了推林云云:“跟姐姐走,听,听姐姐的话。” 林云云摇摇头,抱着阿娘不放。 林染沉默半晌:“阿妈说,把你也带回去。” 林秋菊愣了许久:“……她埋在后院,我也埋在这里。” 林染看着她:“我带你们一起走,云云以后有个祭拜的地方。” 林秋菊笑了:“好。替我跟你阿妈说声对不起。” 林染:“她没怪过你,她一直都在挂念你。” 林秋菊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女儿,叱喝道:“你答应阿娘的话,都忘了?” 林云云哭着下床,不停的抹泪。 林染牵起她的手。 林秋菊深深的看一眼女儿,倒了下去。 她等到了女儿活下去的希望,可以死了。 林染处理她的后事。 林云云除了林秋菊刚死那会,哭哑了嗓子,后面没再哭过。 她坚持和林染一起,看着火苗吞噬阿娘的身体。 “阿妈也是这样烧的。”她说,“阿娘和我一起看着。然后,阿妈就住在院子里的母树下。” 破败的房子里没什么好收拾的,林云云只带走了几身衣裳鞋袜,和阿娘阿妈给她做的两个木偶人。 林染给她买了新衣裳和一个带锁的箱子。 林云云珍惜的将旧衣裳和木偶人锁进箱子里,钥匙挂在脖子上。 林云云带着林染去后院母树下挖土,放进装了林秋菊骨灰的坛子里,希冀的问:“我死了,阿染姐姐能把我也放进里面么?” 林染:“我们带她们回家,埋在院子里的母树下。许多年后,你可以让你的孩子,将你跟她们埋在一起。” 林云云笑了:“谢谢阿染姐姐。” 林染一手提坛子,一手抱起她,往门外走:“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说谢谢。” 楚望月仨人一直没有离开,林染忙不过来时,她们就默默的帮把手。 两辆驴车一前一后,驶出凉州城,楚望月回头望一眼。 凉州城里有无数个没了阿娘阿妈的孩子,跟林云云一样能幸运的活下去的,却只是极少数。 楚望月心中痛得无法呼吸,她的景安,才那么小,就离开了阿娘阿妈…… 钦天监月月卜卦,说她还活着。 可都二十年了,她们还未找到她。 夜里,林染推醒一直流泪的林云云,带着她看星星:“那是北极星,你夜里迷了路,看见它,就能认清方向。” “若是你在林子里迷了路,顺着河流的方向走。树叶多的一面是南边。” “这种到处都有的艾草,嚼烂了能止住小伤口的血。” “……” 她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很快林云云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楚望月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笑道:“阿染懂得真多。若是带兵,千里之地,来无影去无踪,能悄无声息的取下敌首。” 林染一阵恍惚:“也有人说过跟你一样的话。” 楚望月笑:“那她很有眼光。” 林染点头:“是有眼光,第一次见面,就非要嫁给我。” 楚望月压住声,哈哈笑:“你想她了?” 林染:“她能文能武,气度风流,长得又太好看,迷恋她的人太多了。” “她叫什么名字?”楚望月温和的看着林染,“她是想中了进士后,留在京里做官么?我在京里还算说得上话。” 林染想了想,慢吞吞道:“她之前的名字,叫谢韵仪。吴清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字。” 楚望月怔了怔:“那她现在,一定是个很优秀的姑娘。” 短短几年,就能洗尽铅尘,光芒四耀,看来那姑娘离了镇北侯府那个牢笼,浴火重生了。 林染摩挲着楚望月给的那块玉佩,问系统:“这块玉怎么样?” 【温和细腻,油润光泽,透闪石含量高达99.99%,是宿主所在世界,羊脂玉中的极品。】 随身带着这种极品玉石,看来“月姨”应该是梁国金字塔顶尖的人物了。 对谢韵仪,应该是个不小的助力。 “她和你很像,眼睛几乎一模一样,射箭极有天赋。对什么都好奇,喜欢唱诗经,尤其是关于家国天下的。 嘴叼,喝水要放许多的蜂蜜,你喜欢的肉干,是按她的口味做的。她能适应很差的环境,一旦有条件,又格外讲究。” 林染静静的看向楚望月,“你应该来自京城顶尖的权贵之家吧?易天赐你知道么,她是我说的,住我家跟谢韵仪一起去考进士的妹妹。她说谢韵仪命格尊贵,她跟着谢韵仪可以不倒霉。” 林染原本觉得,自己应该先告诉谢韵仪。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楚望月应该是个很好的阿娘阿妈。 她眼眸清正,品性也挑不出错来。 她一直在找自己的孩子。 第69章 景安长公主 她时常不自觉的看向林云云,透过林云云,看向她丢了的女儿。 那目光里的哀伤,像是下雨前的乌云。厚厚的,像是下一刻就坚持不住,要化为数不清的雨点。 楚望月静静的听着,前几句还不甚在意。 林染聪慧,自然能看出她来历不凡。她心里甚至对这种套近乎的说辞,都生不起一丝涟漪。 奉承她,想要得到她喜欢的姑娘,数都数不清。 直到林染说到易天赐,她猛地抬眼,心头大震,能压住易天赐霉运的气运! 盛安都做不到! 钦天监竟然没有算错,她的景安是上天赐下的无上珍宝,是能带着梁国走出困境的千古名君! 所以,敌国奸细们宁可死伤殆尽,也要想方设法,灭了景安的生机。 还有二十岁;没有阿娘阿妈;她见到那孩子时,下意识的怜惜…… 她瞬间就流下泪来,二十年了,她终于找到了她的景安! 她真没用啊! 景安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都没认出她! 她真该死! 她的景安,在她眼皮子底下,吃了许多的苦。 林染当没看见她的无声哽咽,安安静静的看星星。 不知过了多久,啜泣停了下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林染回头,心里一惊,压低声音叱喝:“你要做什么。” 楚望月手上的匕首寒光凛冽,看神情,她想要杀死自己的两个亲卫。 她目光平静的看了林染一眼,继续走向两个亲卫。 宫里还有奸细,景安的消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林染意识到什么,忙道:“她们没醒。” 虽然有系统认证,但没有母树最后的玄学确认,林染不能保证她们是真母女。 若不是,这个大乌龙,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林染是跟系统确认了,两亲卫都处于深度睡眠中,才跟楚望月说这些。 楚望月停下脚步。 林染见她收起匕首,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 两人默契的走远。 林染:“你确定她是?为什么” 楚望月:“你怎么知道她是?你还知道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问对方,又默默的选择不回答。 “易天赐什么时候,怎么找上她的,易天赐还说了什么?”楚望月平静的问。 林染:“两年前,易天赐说我和阿清的气场,跟她很和,就一直跟着我们。” 林染心里飞快的思索,命格尊贵的人应该不少,能让易天赐不倒霉的少见。 难不成,这竟然是,月姨确认谢韵仪是她女儿的关键?这么草率的么…… 果不其然! 楚望月微微一笑,不容置疑的语气:“阿染,你就是我二十年前丢失的长女。” 她眸中没有一点,看女儿的亲切慈爱,反而是挑剔严厉的审视。 林染在楚望月眼里,之前是优秀招人喜欢,值得培养的小辈。现在,做为她女儿的妻子,林染处处都是毛病。 学识太差。比女儿小一岁,女儿都考进士去了,林染才是个小秀才。要么吃不了苦,没有勤学苦读,要么脑子不好使。 行事莽撞缺心眼子。要人命的打斗见了不赶紧藏好,状况都没搞清楚就往里冲! 她们三杀人不眨眼,她连她们的来历底细都不问,就敢毫无防备之心的带在身边。 最可恨的是,还未确定,就敢随便在外头给女儿认阿娘阿妈!莫不是想攀附权贵? 林染被她盯得头皮发麻,神情凝重:“当你女儿,很危险?” 危险到,亲卫知道这个秘密,都得死? 楚望月神色不变:“其她女儿还好,你最危险。” 林染心里一凛:"阿清和易天赐进京去了。能通过易天赐发现阿清秘密的,还有什么人?" 楚望月神情肃然,压着声喊人:“阿圆阿九!” 睡梦中的阿圆阿九,瞬间睁眼,一骨碌爬起来:“主子!” “你俩立刻回凉州,拿我的令牌,八百里加急,送消息回京。”楚望月看着林染温柔的笑,“就说,我找到景安皇长女了。” 阿圆阿九惊疑不定的看向林染,“主子?” 她们怎么能离开?主子身边没人了,刺杀的人随时都可能出现。 景安长公主?阿染竟然是景安长公主! “现在就走,不许向任何人透露景安的消息。景安武艺比你们强,你们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和景安办完事情,自会回京。” 楚望月面容冷峻,语气冰凉:“若是陛下召见,你们向陛下转达我的建议: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人!” 阿圆阿九心里一凛,跪下领命:“请主子保重。” 她们接过令牌,转身就往凉州城的方向跑。 林染:…… 阿清是长公主? 活生生的真公主! “我们也走。”林染将林云云放在驴车中间,左右两边用行李挡好,“你会赶车么?” 楚望月微笑:“叫阿娘。” 林染脊背一凉,忙道:“需要的时候吧。我们先回柳树村,你还是月姨,阿清的娘。” 楚望月想了想,点头同意:“我要尽快见到景安。” 林染吆喝小花子赶路:“你真是阿清的娘?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楚望月,姬盛安陛下的妻子,望月女君。如果你没有半句虚言,阿清就是我的长女,景安长公主。” 林染一时语塞:“不是还没有滴血认亲,你这就叫人传消息回京?万一……” “万一你骗我……“楚望月语气凉凉,“矿上一直缺罪奴。” 林染争辩:“我说的都是事实,是你一口咬定阿清是你女儿。” 楚望月冷冷道:“你敢对女君不敬?” 林染识相的闭嘴。 她是女君陛下,是长辈,还是阿清的娘,惹不起。 楚望月:“我们回京和景安汇合之后,在不能保证景安的绝对安全之前,你都是景安。身为景安的妻子,保护她的安危,是你最重要的使命。” 林染:“我站在你这边,我会说服阿清。” 楚望月见她还算识相,语气软了不少:“你跟我说说阿清的事情。” 林染好半晌不敢开口,她觉得,她要是敢说阿清是阿娘阿妈半袋粗粮换回来的,女君陛下绝对会给她一刀! 但,回村了,她迟早会知道。 “那会我病重,阿娘阿妈背着口粮去换药。”林染斟酌着开口,“她们觉得我的药,也能救活阿清,花了半袋粮食,换阿清回家。若是阿清愿意,就留下来当我媳妇。” 楚望月心中像是被割了一刀,她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当初都叫人引她离开京城了,怎么就没将她安顿好呢! 病得快死了,身无分文,阿清除了留下来当人媳妇,还能怎么办? 楚望月语气平静:“谢谢你们救了她。你和她之间的婚事,不算数。” 林染不置可否,这不重要,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事。 林染继续把事情往坏了说:“第二天,我俩病好了,去山里打了一头野猪。接下来每天都进山,猎到了狼和鹿,换了粮食,不再饿肚子,日子就慢慢好过起来。” 楚望月无声的流泪,全身都在痛,痛得无法呼吸。 她不敢想象,她的女儿都经历了怎样的凶险,才能不忍饥挨饿,有身不打补丁的衣裳穿,不在冬日里冻得发抖。 半晌。 “你们住在柳树村?”楚望月突然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得了女皇奖励,做出火炕的柳树村林染?” 林染:“是。女皇奖励的一百两黄金,还放在家里没花呢。” 楚望月冷冷道:“为什么不花?” 林染:“在这之前,我和阿清在山里得了两朵灵芝,家里盖了砖瓦房,又想法子做了点生意,家里不缺钱花了。” 楚望月的心情好点了。 女儿能去考进士,林家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苦。 “阿清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平日里都作何消遣?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林染沉默半晌,她总不能说,你女儿喜欢吃我做的饭菜点心,喜欢我和我送的礼物,平日里都和我在一起吧? “家里的饭菜,她都挺喜欢吃。喜欢去山里打猎。别人送的礼物,她都很喜欢。你以后,可以自己去了解她……” 楚望月没再问了,从别人的嘴里,打听自己女儿的喜好,多可笑…… 十五天后,风尘仆仆的三人终于到了青石县。 与此同时,刚到京城的谢韵仪戴起了幕篱,住进了易家在京城的宅子。 “有人问起,就说我长得太美,挡桃花用。” 蓝蓝拧眉:”阿清姐姐这么美,若是女皇陛下觉得你当探花更合适怎么办?还是当状元威风!” 易天赐知道谢韵仪是为了以防万一。仇家势力大,心机深沉,成为状元之前,还是先别节外生枝的好:“还有一个月,咱仨勤学苦读。状元榜眼探花全拿下!” 谢韵仪:“那是当然!我状元是没问题的,你俩努努力,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嗳,阿染不在,这种警醒的话,都要她来说了。 她坐在桌边托着腮,盯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喃喃:“阿染,你可别耽搁太久啊。若是来迟了,错过了我的打马游街,我也不能再考一次呀!” 易管家敲门,她拿着一沓纸进来:“京里这几年发生的大事,朝中人事调动和重要的举措,都在上面记录了。” 这是谢韵仪要的。 她离京四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掌握仇家们的动向。后面朝堂上的信息,更是会试殿试能否写出精彩答卷的关键。 易天赐点点头:“谢谢芸姨。” 易管家叮嘱三人:“京里最近不太平,三位小姐尽量不要出门。前一阵子出京巡视的女君陛下,遇刺失踪了。女皇陛下彻查宫中内外,禁军天天都在抓人。 前几天从凉州发来八百里加急,女君陛下找到丢失了二十年的景安长公主,但是两人都没回京。禁军抓人抓得更凶了,听说被无辜抓走的不少,也死了不少人。” 谢韵仪怅惘一瞬,四年前,她被赶出镇北侯府,宫里也来过人找她取血呢。 她还记得自己那会一面觉得不可能,一面暗暗期待。 一整天饭都吃不下,宫里没再来人,她失望得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是因为想当皇长女,是她远远看着矜贵威仪,却又让人觉得温和近人的女皇陛下和女君陛下,心生向往。 她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那样雍容稳重,胸纳百川,任何事都难不倒的人。 嗳,女皇陛下和女君陛下,都是那样风华绝代的人。难以想象,景安长公主,会是怎样的风流旖旎。 易天赐小心翼翼的瞄一眼谢韵仪,安慰她:“等阿清姐姐成了状元,天下皆知,很快就能找到阿娘阿妈。” 谢韵仪无语的睨她:“我早过了需要阿娘阿妈的年纪了,我有阿染就够了。” 易天赐捂嘴笑:“是是是,阿染姐姐细心体贴又能干,阿染姐姐最好,谁都比不上!” 谢韵仪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我想阿染了。” 易天赐拿一块桌上的桂花糕吃:“我也想阿染姐姐烧的饭菜了。” 想念林染的人可不止她们! 驴车才到村口,柳乐乐和她的小伙伴们哇哇叫着冲过来。 “阿染姨姨!阿染姨姨回来啦!” “阿染姐姐回来啦!” 有糖吃啦! 林染停下驴车,拿一袋糖块给林云云,对孩子们笑道:“这是云云姑姑给你们带回来的。” 她推了推林云云,鼓励道:“云云给她们一人一块。” 几乎没有玩伴的林云云迟疑半晌,跳下驴车,紧抿着唇看一眼林染,上前一步,小声道:“你,你们来拿。” 柳乐乐喜滋滋的跑过来:“云云姑姑,我是乐乐。知道阿染姨姨是去接你回家的,我跟你玩好不好?我有九连环和积木,我还会认字数数。” 林云云顿了顿,声如蚊呐:“好。” 柳乐乐伸手:“我要最大的那颗!” 林云云低头,认真翻找,找出最大的一颗,小心翼翼的放她手心。 “云云姑姑,我是青青,我也跟你玩!” “我是红叶。” “我是……” 林云云瞬间被一只只伸过来的小手围住,她仔细的给每个手心,都放上大颗的糖。 孩子们嘴里含着糖,眉开眼笑的看着新来的云云姑姑,将阿染姨姨抛之脑后。 林云云转头看一眼林染,唇边露出笑意来。 “乐乐你吃早饭没?”林染明知故问,“要不要去姨姨家,和云云姑姑一起吃。” 柳乐乐当然早就吃过啦,当然是理直气壮的往板车上爬:“吃了,又饿了,还能吃一大碗!” 柳乐乐是个自来熟,上来就紧挨着林云云坐,问她:“我五岁了,云云姑姑几岁啦?” 从前天天带她玩的林玲姨姨,现在要去私塾读书,回家也有许多功课写。家里的妹妹才一岁,整天流口水。阿萧姑姑家的妹妹刚出生,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现在来了一个看着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姑,她可激动了:“阿染姨姨是我亲姨姨,你就是我亲姑姑,咱俩是一伙的,打架咱俩一起上!” 林云云:“我六岁。我打架还行。” 柳乐乐瞪圆了眼,乐得拍大腿:“云云姑姑,我喜欢你!” 第一次被同龄小孩子,明确表达喜爱的林云云,脸红彤彤的,忍不住开心的笑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小跑着迎过来,抹抹眼泪,看到孩子脸上的笑,收住了即将嚎啕大哭的表情。 林染拍拍板车上的坛子,林秀菊什*么都明白了。 她鼻尖一酸,转过身去。 林春兰抱起林云云,尽量让自己笑得和蔼可亲:“我是阿染的娘,你亲姨姨,以后你就是姨姨的亲女儿。” 林云云有些不知所措,她忙转头看林染。 林染笑着点头:“阿娘看见云云,眼里都没我这个亲女儿啦?” 林春兰斜她:“以后云云就是咱家最宝贝的女儿。” 柳乐乐拉拉她的衣袖,好奇的问:“那阿清姨姨呢?” 林春兰一噎,阿清那个醋坛子要是知道她这么说,可不会管自己都二十岁了,肯定会一通撒娇埋怨。 林春兰试图蒙混过关:“阿清姨姨当然也是最宝贝的女儿。” 楚望月眼神闪了闪。 林染没介绍她,林春兰和林秀菊以为她是来村里买纺车的。村里的纺车一架便宜一百五十文,还真不少人赶着驴车来买了,拉到远些的村子去卖。 林秀菊收拾好表情,走到林春兰身边,向林云云介绍自己。 进了院子,林春兰放下林云云,拿自家做的粟米糖给俩孩子吃。 林秀菊和她一起去厨屋,给林染烧早饭。 林染安置两只驴子,扬声道:“早饭多做一个人的。” 林春兰这才觉察到,家里来了客人,忙道:“阿染你给人倒糖水。” 客人瞅着岁数不小,看着就贵气,应该是阿染带回来谈大生意的东家。 纺车生意好做,好几个外地的掌柜东家,都找到村里,和林萧谈。 头一次有人来,村里还稀奇,现在孩子们看见陌生驴车进村,都不围过去看了。 楚望月压根不用人招待,她先在院子里逛逛,想到女儿在这里生活过,忍着泪意,细细感受。 林染跟在身后,善解人意的介绍。 “这是她喜欢的秋千,夏天吃了晚饭,会在这里乘凉。” “这是酱缸,若是她在家,捣酱的活不许旁人抢。” “这里是鸡舍鹅舍,鸡和鹅都养了四年了。” 楚望月望一眼,目露狐疑:“舍不得吃?” 林染给林云云花钱毫不手软,一路回来,没少买肉吃,看着不像是吝啬的人。 “嗐,可不敢吃。家里的鸡啊鹅啊,我儿媳妇拿粮食喂大的,都给取名字,少了一只她都要心疼的。” 林春兰出来拿稻米煮粥,笑眯眯的跟客人显摆,“我儿媳妇脑子可好使了,上京里考进士去啦!” 楚望月哟了声,笑着啧啧:“喂了四年的粮食,这鸡不得养赔了?” 林春兰无可奈何的叹一声:“谁叫我儿媳妇念旧重情呢,去考进士都舍不得离家。说外头的鸡蛋鹅蛋不好吃,肉也腥。说吃不到我和她阿妈做的饭菜,肯定会饿瘦了……” 她嘴里说着埋怨的话,面上笑得欣慰又得意。 “鸡和鹅去外头了,这猪是新抓来养的。”林春兰将淘米水倒进猪食槽,笑道,“我儿媳妇嘴叼着呢,说外头的猪吃得不干净。我家这猪,猪草都洗干净煮熟了再喂。还不能喂太肥,不时得赶出去外头跑跑,我儿媳妇不爱吃肥肉。” “哎哟,我儿媳妇这都去了快两月了,不怕你笑话,我还怪想她的!” 听谢韵仪说多了甜言蜜语,林春兰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羞人的话了。 楚望月静静的听着,看林染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去屋里看看?” 林染先带她去杂物房,打开一口木箱:“这是她穿坏了的衣裳和鞋。因为是阿娘阿妈送她的生辰礼,她舍不得扔,都留着。” 楚望月瞬间泪如雨下。 林染静静的站在一边,等她收拾好情绪,再细细的介绍:“能用的遮阳帽油纸伞之类的日用,她都带去了京城。” “这是拐枣糖汁和金樱子糖汁。去年秋日她特意请了假,回来去山里摘了拐枣和金樱子做的。做栗子糕,她要放拐枣糖,若是绿豆糕,她说豆腥味大,就得放金樱子糖。” 楚望月哽咽着道:“这些东西,可以分一点给我吗?你教我做。” 林染见识过她的心狠和杀伐果决,为此,心里暗暗警惕提防,话出口前都先在心里权衡一番。 此刻,见她和一个寻常阿娘阿妈一样,为给女儿做一次可口的点心,满怀希冀的看着自己,林染心软了一瞬:“等云云适应两天,我们就去京城可以么?这两天我教你做她喜欢的点心和饭菜。” 楚望月面色平静:“可。谢谢你。” 她刚得到女儿的消息时,只想立刻见到她。 这些日子,她日夜思索,想了很多。 首先是女儿的安危。 还有……女儿,会不会……不想认她们…… 她吃了许多的苦,林家助她浴火重生,她……还想要不称职的阿娘阿妈么? 她如今二十岁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她……会怎么看待一再错过她,在她需要时没在身边的阿娘阿妈? 楚望月心底的恐惧,如野草一般蔓延,茎叶骤然冒出来,戳着她的五脏六腑。 第70章 景安长公主的命运 她现在庆幸,有林染在中间,许多的事,能迂回着来。 "去你们房间看看?" 林染先去院子里,将从空间里拿出来,没法再收进去的书桌搬上,带她去书房:“她在这里读书写文章。这也是她的书桌,这张书桌小,天气好的时候,就搬到廊檐下读书。” 楚望月看一眼笔墨纸砚一套,没几本书的书房,终于想起来:“你去凉州接妹妹,为什么会带着这么大一张书桌?” 林染神色不变:“阿清让带的。让我看到桌子就想她。” 楚望月神情复杂。 那么大一张桌子,确实显眼。 不愧是景安,让人睹物思人的物,都不同凡响。 最后,林染带楚望月进卧房。 虽说她和谢韵仪没做过妻妻之间的情事,带着长辈进卧室,这个长辈还会一点一点细细查看,林染莫名别扭。 还好,卧房很简单。 她们不在家,床铺卷了起来,只一层光溜溜的木板。 楚望月打开衣柜,左边的衣裳明显大些,她细细的翻看右边更多的一排衣裳。 做工不怎么样,没有绣花,好在都是细布和绸缎衣裳,颜色看着也鲜亮,应该是这两年缝的。 箱子里装着皮毛衣裳,没有一件贵重的,但也足够暖和。 “没有梳妆台铜镜和首饰?”楚望月问。 林染给林云云买新衣裳的时候,还特意给小姑娘买了两只银镯子,小姑娘宝贝得很。 “阿清不怎么戴首饰,阿娘阿妈屋里有铜镜。”林染顿了顿,“她额头有疤痕。” 楚望月指尖掐进手心,沉沉的问:“怎么来的?” 林染摇头:“阿娘阿妈带她回来的时候就有了。她没说,我们都没问。” 楚望月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林染忙道:“家里种了凤仙花,凤仙花粉描了图案,能遮住疤痕。” 院子里没有,楚望月视线扫向林染:“带我去看看。” 她知道女儿在林家,应该过得很好。 但她这会不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有一点点值得怀疑的异样,她都不允许。 她会感谢林家,但也忍不住迁怒林家,来掩饰自己的悔恨无能暴怒。 “抱歉。”楚望月说,“这些天,让你见笑了。” 林染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朝厨屋喊了声:“我带客人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 林春兰:“带两块豆腐回来。” “行。”林染应了声,见林云云已经和柳乐乐头挨头玩在一起,直接带楚望月去地里。 村里人似乎十分热衷,给林染的荒地围荆棘。 林家给未来进士种的凤仙花,自然不能叫孩子们霍霍,不光围上荆棘,入口处还写了大字:阿清的花! 柳树村孩子们都读书,没到进私塾年纪的,耳濡目染也知道,中举人进士代表读书厉害,是能当官的。 阿清姐姐/姨姨,是柳树村孩子们仰望的存在,在她们心里的地位高高的。 林染打开门,整整两亩地的凤仙花,沐浴着阳光,在风中轻轻摇晃。 细看,鲜绿的叶片下,已经有不少花苞显出尖尖的粉红色。 楚望月静默良久,再次说了声:“谢谢。” 以一个失职阿娘的身份。 用种庄稼的田地,给女儿种这样多的凤仙花。林家,是真将女儿放在心里疼爱。 自此,她收起了所有对林家的试探和怀疑。 “你或者你家,有什么想要的么?”她问。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或者其它什么要求,她都会尽量满足。 林家对景安很好。 可景安是在一无所有,走投无路的时候来的林家。她和林染或许共同经历了很多,她们之间的情义不浅。 景安在这种情况下,会喜欢林染,一点不奇怪。 林染,也确实是个出挑的姑娘。 但景安是梁国的皇长女,这份有恩情夹杂的喜欢,能维持多久,谁都说不好。 她要替女儿还了这份恩情。 她的景安,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未来,景安想娶的女君,也一定是她真心喜欢的。 当然,若是她一心认准了林染,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她挑剔的目光看向林染,顿了顿,又移开。 ……罢了,只要女儿高兴,缺心眼的小秀才就缺心眼的小秀才吧! 两天后,林染戴着幕篱赶着驴车,和楚望月一起去府城。 一百府城驻兵护送她们,大张旗鼓前往京城。 装饰华丽的马车里,林染吃着点心,好奇的问:“这些刺客是哪来的?” 马车四面都是铁板,只留一个小小的窗口,就这,还会有箭支飞过来。 两三天就来一场打打杀杀,一百名护卫,死了十三个,伤了三十多个。 林染头几次看到厮杀的场面,恶心想吐,现在都能边吃点心,边点评了:“这批刺客的能力不行。” “哪个国家的都有可能。”楚望月淡淡道,“梁国边境广阔,奸细想要混进来不难。再者,梁国虽然年年征战不息,商路一直开着。也有不少梁国女子,受了外面男人的蛊惑,叛国当内奸。” 林染皱眉:“她们为何一定要杀景安长公主?” 谢韵仪真当了公主,岂不是时时都得防着刺杀? 楚望月盯着她看了良久。 久得林染头皮发麻,移开眼:“当我没问过。” “景安出生的那年,梁国前所未有的风调雨顺。她降生的那日,红霞漫天,宫里百鸟盘旋。钦正断言,景安是能带着梁国走向盛世的千古名君。” 楚望月神色平静,“知晓这件事的只有几人,但梁国的钦正能卜出来,别的国家也不乏有本事的。 景安满月那天,潜伏在京里的各国奸细齐齐发难……景安丢了。 女皇陛下改年号为景安,钦天监以易家未出世的麒麟子为引,发动秘术。希望以国运庇护,让景安得一线生机。 易家八名长老干预天机,吐血而死,易天赐整整晚了六年出生,也成了你嘴里的倒霉蛋。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不许告诉景安。” 她没告诉林染的是,钦正最初还预言,景安命中劫难重重,一世孤苦。 景安生来体弱多病,数次凶险。女皇才想在满月那天,带她去感恩寺祈福。又恐她年纪太小人又病着,受不住太大福泽,施恩全城三个月内的孩子,可以一起承福。 谁曾想,祈福倒成了劫难,一场大火,死了好几个孩子,景安也丢了。 那之后,她和盛安满城寻找体弱多病的孩子,京中找不到,就去京外找…… 现在想来,许是易家的秘术名不虚传,又或者是国运庇护景安。她被镇北侯府抱回去后,竟然不怎么生病了。 所以,她和盛安一开始就排除了她是景安的可能。四年前的那阵子太忙,就没召那孩子进宫,当场验证。 林染:…… 玄学的事,系统也不能给她解惑,还是吃点心吧! 不过,谢韵仪能成为千古明君,应该还真不是瞎说。 她性情坚韧,胸有格局。既了解权贵之家,也懂百姓疾苦。能文能武,接受新事物飞快,善于变通,戏演得好,嘴还甜,没有干不成的事! 毕竟,大小姐“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收起你的笑,景安会喜欢你多久可说不好。”楚望月嫌弃的睨林染一眼,“你现在替她挡在明处,是你的荣耀和责任,可别想着景安会感激你。” 林染:“……谢谢女君陛下给我这个机会。” 楚望月抬抬下巴:“你现在是明面上的景安,跟我说话不用这么客气。当心说习惯了,漏了破绽。” 林染迟疑:“……是,阿娘。” 楚望月瞥她一眼,嫌弃:“嗯。” 气氛在沉默中,愈发尴尬。 “到平州府让伤兵留下吧。”林染扫一眼外面,又少了三人,只有二十人没受伤了。 林染知道楚望月是想引更多的刺客出来,兵士们也一副“为保卫女君和长公主,死而无憾”的模样。 但这样无谓的伤亡,没必要吧? 楚望月唇边勾起一丝笑意:“到平州府,才是真正的开始,阿染害怕了么?” 她慢悠悠从云州府到永州府这段时日,是给奸细们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间。 林染沉思片刻:“女皇陛下也派了人来瓮中捉鳖吧?奸细一定会来咬我们这个明晃晃的饵么?” “一定会来。”楚望月肯定道,“国有国运,景安身上就系着国运。皇宫是景安原本就该在的地方,她是天命所归,在宫中气运更胜。刺客想在宫里伤她,是痴心妄想。” 林染慢吞吞道:“明知是飞蛾扑火,也要来送死么?” 楚望月拿一块自己做的金樱子糖绿豆糕吃,细细的品尝:“糖是不是放多了?” 林染:“不多,阿清就喜欢这种甜度。镇北侯府为了培养她的‘自制力’,从不让她多吃一口糖。” 楚望月捏碎了绿豆糕:“死的是棋子,死多少都没人心疼。而无论是什么原因,在自己的国土上,若是梁国的女君陛下,和失散二十年的长公主伤了或是死了…… 那敌国必然士气陡涨。与之相对的,梁国举国上下,都会垂头丧气。军士们和百姓们心里会动摇,我们真能守住我们的国家么? 我梁国,必会被群起而攻之,受到重创。 我们梁国,四面受攻击,从来就没有真正安稳过,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 林染眉头皱得死紧,气愤难忍:“真该死!” 梁国历史上,从没有对外扩张过。梁国从来都是,只守住自己的国土。 楚望月倒是很平静:“我们梁国不需要有男人就能繁衍延续,在其他国家眼里就是异类邪恶,天灾人祸都可以归咎于我们。” 马车外厮杀的声音慢慢变小,护卫长过来汇报:“抓到了两个活口。” 她神情复杂,难以启齿:“一个是我们梁国人,另一个……是晋国的男人,假扮成女人,两人结为妻妻,在平州府生活一年了……” 楚望月皱了皱眉:“不用审,都杀了。” 林染倒是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能扮成女人,在女儿国生活一年还没被发现。 楚望月合上小窗上的帘子,漫不经心道:“用不着好奇,男人也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若是你将来会留在景安身边,自然会见到敌国的军队,各国使臣和毫商,都是男人。” 若林染只是一名寻常梁国人,那就该对男人充满仇恨,随时准备为保卫梁国而战。 倘若有朝一日,林染到了她现在的位置,楚望月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似乎看到了林染惊愕到瞠目结舌的样子。 正如她当上女君时,上一任女君陛下教导她的那样,她会告诫林染:“你要牢牢记住,外面的男人里也有好人,女人里不缺坏人。而我们梁国,也有不少的女人,随时都在想要你和景安死。这和男人女人无关,只要是人,就有野心有欲望。当她尝到了掌握权力的滋味,就会想要更大的权力。” 不过,眼下楚望月只是点了点桌子,笑道:“你要辅助景安,就不能觉得以往都是这样做,就是对的。不能相信听说的,惯例的,甚至眼睛看到的,也不能全信。 在一切都是为了梁国的未来这个立场上,多学多思多想,要害怕犯错,也不能怕犯错。最重要的一点,以景安的想法为主。即便她错了也没关系,你们齐心协力更重要。” 林染知道她是在教导自己,沉默许久,点点头。 楚望月不清楚她懂了多少,却也不再多说。 若是林染真成为下一个女君,她自然会更细致的教她。 接下来一个月,果然如楚望月所说,刺客跟疯了似的,一批一批的往上扑。 随时会有带毒的冷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半夜住处突然火光四起,厮杀声似乎整晚都没停歇…… 一早起来,楚望月反手杀掉放下早饭,还没来得及从餐盘下拔出匕首的侍女,淡定的将装包子的小蒸笼推给林染:“毒在鸡蛋里,包子能吃。” 门口的护卫冲进来,冷汗津津的跪下请罪:“属下失职,请女君责罚!” 楚望月神色淡然的喝粥:“二十军棍。” “谢女君开恩。”护卫们面色一松,飞快的将侍女的尸体抬走。 “荠菜鸡蛋馅的,味道还不错。”楚望月催林染,“你吃得多,还不快点,傻愣着做什么?” 林染:…… 林染已经能在满屋血腥下,淡定的吃完五笼小包子。 她只是惊讶:“女君怎么知道她是刺客?” 还能瞬间判断哪样食物有毒。 楚望月似笑非笑:“阿染不是也出手了?” 她长剑砍向刺客时,林染的铁木棍也戳了过来。这孩子反应速度极快,就是心不够狠。到现在,还不愿意用长枪替换那根木棍子。 林染默了默:“直觉。” 她有系统提示,还是慢了楚望月一步。 “她眼神不对,头一次给女君和公主送吃食,面上装得小心翼翼,眼里没有敬畏。且,脚步太轻了,寻常侍女这时候可顾不上仪态。” 楚望月慢条斯理的解释,眼神扫向林染,“至于辨毒?这是女皇身边所有人,都必须精通的本事。阿染力气足够,武艺谋略还得认真学。女君替女皇掌管天下兵马,战时需上阵杀敌鼓舞士气。” 林染早发现了,这位女君陛下,武艺不俗。 看来女皇和女君,是一文一武。女皇治理天下,女君抵御外敌。 “掌管天下兵马……”林染垂眸沉思,女皇就不怕女君谋权篡位? “景安会不会娶你暂且不说。你记住,女君是为女皇而存在,梁国上下只拥戴母树认可的女皇陛下。“楚望月冷冷的睨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妄图窃位者,人人诛之。” 林染讪讪的闭嘴。 她和谢韵仪之间,像是突然被无数人隔开了。 谢韵仪衣冠华丽,被拥簇着走向高位,她远远看着,却看不清她的面容。 林染一时之间,心中纷乱杂陈。 殿试前一天,楚望月带着林染,回到了宫里。 她见林染眼里只有好奇,神情动作都不见失态,心里对林染又满意了几分。 景安不在宫中长大,眼下会信任的人,只有林染。林染稳得住,景安回来就会轻松许多。 林染戴着幕篱,住进了景安宫。 像是无数滴水,洒落宁静的湖泊,宫里处处都沸腾起来。 没人知道失而复得的景安长公主长什么模样,众人只能看到一道身姿高挑,玉树临风的身影。 闻讯而来的二公主宜宁和三公主嘉宁,都被楚望月拒之门外:“你们阿姐一路受了不少惊吓,这些日子谁都不要来打扰。” 姬盛安急匆匆赶来,听楚望月亲自说明其中原委。 "明日殿试结束后,我单独留下她。"女皇陛下神情激动,眸中骄傲,“那孩子会试是头名,明日的殿试也一定是头名。” 妻子认定了吴清就是景安,她觉得一定不会错。 楚望月想了想:“单独留下她不妥,将易天赐和蓝蓝也留下。” “易天赐会试排在第二,蓝蓝差了些,在二十开外。”姬盛安笑了笑,“都是天资聪颖的好苗子,既然是景安的同伴,那正好和景安一起名列一甲,打马游街。” 日后也好当景安的左膀右臂。 流落在外的长公主,天资卓绝,文采斐然,二十岁就中了状元。将会是长公主归位后,津津乐道的一段佳话。 景安二十年的殿试前夜,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不眠之夜。 林染躺在华丽的拔步床上,层层帷幔轻轻晃荡,像是分别许久后,即将见到谢韵仪的心情。 高兴,激动,也有一分不确定的忐忑。 宫外,易家。 谢韵仪神情凝重:“你家去柳树村打探消息的人,什么时候回来?阿染这么久一直没来信,绝对是出什么事了!” 易天赐端坐卜卦,抹一把额头上的汗:“阿清姐姐别急,阿娘阿妈都好好的,白云白羽也好好的。阿染姐姐本事高强,一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是驿站丢了信,阿染姐姐正往京城来呢。” “长公主是在凉州找到的,但和出宫巡视的女君陛下一起,一路从云州府、许州府,经平州府回京。“ 蓝蓝想了想,认真分析,”女君陛下和长公主身份贵重,当地官员说不定会肃清官道。仪仗走得又慢,阿染姐姐应该就是因为这,路上耽误了。” 谢韵仪语气幽幽的叹气:“若是阿染不来扔花扔帕子,打马游街又有什么意义……” 易天赐和蓝蓝面面相觑,知道她是想林染了,绞尽脑汁安慰。 “阿清姐姐中了状元,阿染姐姐不知会多高兴呢!” “说不定,阿染姐姐正在给阿清姐姐准备状元的贺礼呢!” 谢韵仪无精打采:“不如把她自己打扮好,送给我!” 这句话,没成亲的人,不好意思接。 “管家说这几天附近有人鬼鬼祟祟的。”易天赐飞快的转移话题,“会不会是阿清姐姐的仇敌?或者是谢靖派人来打探消息?” 谢韵仪坐直身子,思忖片刻,她摸摸额头上的火凤凰,冷笑:“或许只是觉得我这个会试第一,长得太美,抢了她们的风头。” 在林家四年,她的变化大得不可思议。不仔细回想,她都要找不出来,自己和四年前那个木讷呆闷的谢韵仪,有何相似之处。 倒是眉眼间的从容镇定,和阿染有些相像。 她轻笑出声,眼角眉梢都漾着喜悦。 她和阿染,浸透了彼此。 金銮大殿上,女皇陛下对这届进士们似乎格外开恩。 她们不用伏在地上做文章,一人一套桌椅,桌上竟然还摆上了糖水点心! 谢韵仪瞄一眼,是她喜欢的红枣梨汤,和去了壳的绿豆糕。 女皇陛下看过来,谢韵仪埋头答卷。 觉察到视线久久没有离开,谢韵仪也不慌。她是会试头名,长得又这样好看,换了她是女皇陛下,也会多看几眼。 况且,她在第一排的最中间,女皇陛下看谁,都像是在看她。 殿试让准进士们用一整天的时间,写一篇策论。题目多半和此时朝堂上的难题有关。 谢韵仪早就和易天赐、蓝蓝一起,讨论过几个大致方向。此时,看到题目是《论昌州府治理》,心下大安。 状元稳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景安公主殿下,安。 管家送过来的,朝中人事变动中,就有不少关于昌州府的。 昌州府自四年前大旱后,人口锐减,百废待兴。偏这两年雨水也差,朝廷不光收不上来税,还得倒贴不少粮食养着百姓。 接连派去的几位官员,对昌州府的状况,都没有大的改观。眼下,女皇陛下想要换第三批官员过去,朝中人人退却。 谢韵仪胸有成竹,写起文章来笔走龙游。 临近中午,文章写完了,谢韵仪也饿了。 她眼睫微抬,飞快的扫一眼高台之上。 咦,女君陛下也来了? 再瞄一眼桌上的绿豆糕,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只一位陛下在的话,还可以趁其不备,偷吃几块。 两位陛下都在高台之上,还动不动就往这边看过来,太容易被发现了! 虽说,这糖水点心摆上了,就是给她们吃的。可,万一陛下们觉着,她不够稳重,本来应该是状元的,改成了探花怎么办! 可是,好饿啊! 写了半天文章,早上吃的所有食物都消耗完了。 还有半天才能出去呢,迟早得要吃的,不如现在就吃,女皇陛下肯定会觉得,她是个直率坦诚的人! 嗳,怎么就没人开吃呢! 易天赐,你啥时候才写完啊? 楚望月早偷偷看了谢韵仪多时,哪能没发现她的跃跃欲试? “该用午膳了。”楚望月推了推不想离开的姬盛安,“……都饿了。” 姬盛安再瞄一眼谢韵仪,依依不舍的离开,凑近妻子耳语:“我觉得她一定是!” 说完,她眼眶一热,忙目视前方,吩咐身边的掌事女官:“给进士们送午膳过来。” 很快,宫女们鱼贯而来,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准进士们的桌上。 排骨炖萝卜,骨头炖莲藕,鸡块炖芋头,还有一个清炒瓠瓜,一碗大米饭。 谢韵仪眨眨眼,以往殿试,宫里赐的午饭,不是一杯水和一块饼子? 这饭菜好丰盛,分量还不小。 一定是长公主找回来了,两位陛下心情好,她们这批进士跟着沾光了! 想清楚了缘由,谢韵仪高兴的端起碗筷。 咦,宫里的厨子,手艺也好了不少,都快赶上阿染了! “吇吇。” “吇吇。” 两只白团子不知从哪里飞了进来,欢快的叫着,在谢韵仪桌上走来走去。 谢韵仪认清了是自家的小山雀,瞬间弯起了眉眼,心花怒放。 阿染到京城啦! 她偷偷瞄一眼靠墙站着,维持考场纪律的禁军们,见没人来赶两只小白团子,将碗里的米饭拨出几口来,喂两只胖胖的白团子。 饭菜吃完,谢韵仪揉揉肚子,挥挥手让两只小山雀离开。 她在心里嘱咐它们:机灵点啊,快去找阿染,别在宫里逗留,当心被人抓了吃! 下午两位陛下都没再来。 谢韵仪在两排禁军的注视下,漫不经心的吃点心,把玩藤镯,虚度时光。 嗳,不让提前交卷,这规定真得改改。 殿试结束,女皇口谕,留下谢韵仪三人。 在一众羡慕嫉妒的注视下,易天赐走向谢韵仪:“好饿,中午没吃饱。” 蓝蓝小声道:“我没敢剩,吃撑了……” 谢韵仪笑得开心:“阿染来了!” 等人都走了,易天赐凝起眉:“女皇陛下单独留下咱们仨?” 蓝蓝眼睛一亮:“莫非我们是状元榜眼探花?” 易天赐:“卷子刚收走呢!阿清姐姐,你觉得是什么事?” 谢韵仪瞄她一眼,对她没抓住重点很不满意,哼声:“阿染来了!” 易天赐瞪大眼,惊道:“刚才飞进来的两只,真是白云白羽!我还以为是宫里的小鸟儿。” 她坐在最后一排,有禁军手持长枪,肃着脸守着,她也不好伸直脖子辨认。 “白云白羽真聪明,居然能找到宫里来!”蓝蓝羡慕极了。阿清姐姐的黑云黑羽威风帅气,没想到,养的鸟儿也这样有灵气。 谢韵仪沉浸在林染到京城了的喜悦中,引路的女官带她们走向了后院,她都没注意到。 倒是易天赐满脸疑惑,“敢问这位女官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女官停下脚步,微笑着回答:“天赐小姐和蓝蓝小姐先在御花园赏景,是长公主殿下想见见吴清小姐。” 这位神秘的公主殿下,听说是女君陛下在凉州找到的。她连两个妹妹的都没见,竟然对这位从云州来的才女有兴趣! 女官再看一眼谢韵仪,心中暗忖,许是听说了这位会试头名,才貌双绝,想要一睹风采? 殿试才结束,两位陛下就召了人来,这位状元,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想到这里,女官越发恭敬:“吴清小姐当心脚下的台阶。” 谢韵仪回过神来,脑子还没开始思考,就见白云白羽欢快的飞了过来,落在她肩膀上。 “吇吇。” “吇吇。” 女官笑着提醒:“这是长公主殿下的心爱之物,看起来也很喜欢吴清小姐呢。” 一个“也”字,意味深长。 谢韵仪瞬间变了脸色。 阿染一直没来信,长公主从云州过来,白云白羽成了长公主的心爱之物…… 长公主看中了阿染的美色,想要强取豪夺! 长公主知道她是阿染的妻子,召见她,是想让她和阿染和离,离开阿染! 谢韵仪牙关紧咬,双拳攥得死死的。 不愿意!不可能! 状元可以不要,仇可以不报,满腔抱负可以抛却。 唯有阿染,她绝不会后退一步,让给任何人! 两位陛下居住的凤鸾宫前,女官止住了脚步,示意谢韵仪自己进去。 谢韵仪深吸一口气,四平八稳的走近凤鸾宫。 哼,女皇陛下和女君陛下也不能抢走她的阿染当儿媳! 谢韵仪飞快的扫一眼,主位上的两位陛下神情紧张的看着她,右手第一位,带着幕篱的,应该是就长公主了吧? 阿染不在? 定是阿染不同意,不想和这位不知所谓的长公主成亲,她们把她关起来了! 这么想着,谢韵仪意味不明的瞄一眼主位上的两位陛下,甚至不想行礼。 反正,待会她就要违抗圣意了! 两位陛下以为她这副严阵以待的样子,是太紧张。 但是她们心里太激动,话到嘴边,张了张口,就是说不出来。 女君陛下终于没忍住眼泪。 谢韵仪红了眼眶,嘴唇抿得紧紧的:……我才不会被感动! 长公主丢了这么久可怜,我更可怜,我都没有阿娘阿妈来找。 林染揭开了幕篱,建议:“是不是该先滴血认亲?” 这双方无语泪凝噎的样子,早了点吧? 姬盛安:“嗯。” 谢韵仪惊呆:“阿染?” 阿染竟然是长公主! 难怪阿染样样出色,完全不像是村里能养出来的姑娘。和阿娘阿妈的性子也大相径庭。 这是阿染去凉州接*妹妹,被女君陛下认了出来,然后一起回柳树村找阿娘阿妈确认,最后才回京来? 阿染一直没有来信,是因为这种事也不好在信里说,索性就先进宫来等她了? 滴血认亲要等她来亲眼验证,是因为她和阿染是妻妻,阿染想要和她一起,共同面对这个时刻? 谢韵仪的脑子里飞快的胡思乱想着,手被林染牵上了。 “别担心,别多想。”林染牵着她往后院走,“先验。” 谢韵仪呆呆的“哦”了声,心里松了口气,没有长公主来抢她的阿染就好。 余下的,没什么好担心的,都是小事儿。 阿染若是长公主,她就更努力些,让两位陛下看到她的好,认同她和阿染的亲事。 想到这里,谢韵仪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真是太失礼了。两位陛下对她的印象,不会低落谷底了吧! 她拉了拉林染,小声提醒:“让两位陛下走前面。” 楚望月的视线,在她们十指相扣的双手上扫一圈,温柔的笑道:“若是……咱们一家人,私下里不用多礼。” 姬盛安牵起妻子的手,扯了扯嘴角,点头:“你们在前面。” 她日常要在朝臣面前,维持一副严肃的表情,这会想对失而复得的长女露出个温和的笑来,偏偏心跳得太快,表情也不听使唤。 后院正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母树,枝叶繁茂,碧绿清翠。夕阳的余晖洒落,这棵母树笼在层层光线下,熠熠生辉。 林染觉着,这棵母树比她见过的母树都精神多了,看着就充满玄学。 林染推了推谢韵仪:“去吧。” 谢韵仪神情疑惑:“啊?” 楚望月上前两步,眼眶还红着,哽咽道:“景安,是阿娘不好,一直没有认出你。” 谢韵仪左看右看,右手食指指向自己,“我?” 你们觉得,我是长公主?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考懵了!或者是,吃坏了脑子了! 林染递给她一把小匕首:“只要一两滴就行,轻点戳。” 谢韵仪恍恍惚惚的划开指尖,滴入刚划开的母树伤口中。 主枝一块地方变红时,楚望月一把抱住她,失声痛哭:“阿娘的景安啊!阿娘终于找到你了!” 姬盛安张开手臂,紧紧抱住母女两个。 谢韵仪的眼睛,一直盯着鲜红的枝干。 它刚才还是绿的,现在红了。 她找到她的阿娘阿妈了! 谢韵仪僵硬的扭动脖颈,看向林染。 林染目中含笑,肯定的点头:“景安公主殿下,安。” 谢韵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这个梦太狡猾,美好得要让她沉溺其中。 她垂下眼,看向手中的匕首。 林染一把夺过来,微笑:“找到阿娘阿妈,傻啦?” “你才傻!”谢韵仪下意识的反驳回去,这才意识到,抱着自己的两人都是谁。 “陛,陛下……” 她有些磕磕巴巴。 她怎么就成了景安长公主了呢?明明从前就验过,不是。 姬盛安退开一步,她得在女儿面前,维持当阿,阿妈的稳重。 慢了一步,“阿娘”这个称呼被妻子抢走了。 她明明说过,她更想听景安叫她阿娘来着。 楚望月站直身子,温柔的纠正:“叫阿娘阿妈。” 谢韵仪张了张口,在林春兰和林秀菊面前,毫无障碍的称呼,怎么也说不出来。 久别重逢的亲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染:“先回屋说话吧。” 楚望月紧紧拉着女儿的手,谢韵仪看一眼林染,另一只手被姬盛安牵住了。 女皇陛下目视前方,步伐沉稳,只手心的汗意,显出她心中的激动。 屋内,女皇陛下仍坐上首。 楚望月拉着女儿的手不放,陪她坐右边的两个位置。 林染坐她们对面,先说明她假扮公主的原委。 谢韵仪抿抿唇,立刻从中划出重点:阿娘阿妈竟然不认她和林染的亲事,这可不成! 这么想着,她找到阿娘阿妈的恍惚立刻消散,头脑一片清明。 “阿娘阿妈,我的身世,继续瞒着吧。”谢韵仪瞬间下了决定,“我想去昌州府,阿染跟我一起去。” 她若是当了这个公主,阿染留在宫里,却不是以她妻子的身份,肯定会受气。 阿染若是在外面…… 不行,阿染得日日跟她在一起,她才能放心。 楚望月第一次听到长女叫阿娘,还没来得及高兴,女儿就说要离开。 她怔了怔,抓紧女儿的手:“景安可是怪阿娘没保护好你……你吃了二十年的苦,阿娘才将你找回来……” 谢韵仪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既然预言说我日后会是明君,那就拿昌州府让我试试手。若是一个昌州府我都治理不好,预言就是无稽之谈。” 姬盛安心中叹气,二十年太久了,当初的奶娃娃,早已长成了有本事有主意的大姑娘。已经,不需要阿娘阿妈了…… “景安,你阿娘回来的这一路截杀,都是冲着你来的。”姬盛安摇摇头,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赞同:“你在外面,太危险了。” 林染看一眼谢韵仪:“那就由我继续假扮公主。” 谢韵仪才认了阿娘阿妈就要出宫,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 她想做什么,她都全力以赴支持她。 “不行,太危险了。”谢韵仪立刻道,“这是属于我的命运,不应该由阿染为我承担。” 林染不容置疑:“听话,相信我。” 谢韵仪:“那我要公主妻子的身份。” 危险,她们共同面对。 楚望月睨一眼林染:“你别跟着胡闹。” 林染目露疑惑:“女君陛下教过我,要以景安公主的想法为主。即便她错了也没关系,我们齐心协力更重要!” 楚望月一噎:“你先闭嘴。” 林染可怜巴巴的看向谢韵仪。 谢韵仪立刻挣脱阿娘的手,坐到林染身边,怒视楚望月:“阿染是我深爱的妻子,她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重要。你,不许凶她。” 她连阿娘都不叫了,楚望月瞬间失落的垂下眼。 是她们对不起景安,她们弄丢了景安二十年。是她们无能,二十年了,还不能保证景安的安全。 “你两个妹妹……要见见么?”姬盛安道,“你以公主妻子的身份?” 这意思是同意谢韵仪去昌州府了,以及,姬盛安为了谢韵仪的安全,选择不信任自己的二女儿和三女儿。 谢韵仪顿了顿,垂下眼睫:“不必瞒着她们。” 这是她的亲妹妹们。 在她们没对她出手之前,她选择相信她们。 楚望月目露欣慰:“好。” 宜宁和嘉宁是她和盛安亲手带大的,俩孩子一定会和景安竞争那个位置。但,她也相信,她们不会对姊妹出手。 况且,她笑了笑,宜宁和嘉宁手段还稚嫩,逃不开盛安的眼睛。 一顿十分生疏,略显尴尬的饭吃完,谢韵仪当看不见两位陛下眼里的恳求,坚持出宫。 她心里还飘着,自己是景安公主的事实好不现实。得出宫去,和阿染一起,才踏实。 宜宁和嘉宁送她们。 临近宫门口,宜宁挥退侍卫:“姐姐,梁国有许多知府。阿娘阿妈教我们的是为君之道。你……三思。” 嘉宁神情郑重:“预言未实现之前,只是预言。姐姐,在母树选定你之前,我是不会放弃的!” 谢韵仪无所谓的摆摆手:“你们回去吧,下回再来,我会给你们带礼物。” 易天赐和蓝蓝蹲在宫门口,远远看见林染和谢韵仪的身影,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易天赐揉着肚子:“好饿啊!你们再不出来,我就要饿死在宫门口了!” 蓝蓝惊讶的问:“阿染姐姐,你怎么进宫了?” 易管家赶着马车过来,无语的瞅一眼自家小主子。 她都买了包子馍馍来了,小主子非说,阿清姐姐在宫里下落不明,她吃不下。 谢韵仪神采飞扬:“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回家大吃大喝!” 刚才宫里那顿饭,她都没吃饱,更别说阿染了! 发榜在三日后,齐聚京城的四人决定,今晚不睡了! 确实也睡不着。 谢韵仪刚认了阿娘阿妈,整个人到现在还是懵的,跟飘在云朵里一样。 林染脑子也有点乱,她觉得是饿的。 为了不让景安长公主有个“饭桶”的外号,她从昨天进宫起,就没吃饱过。 自从遇到了女君陛下,各种事儿一桩接着一桩,空间里存的食物吃光了,她都没找到机会补充。 吃不饱影响脑子,林染决定将这些天的纷纷扰扰都封印起来,先好好吃几天饱饭再说。 易天赐和蓝蓝则是,知道了谢韵仪竟然是景安长公主,被惊呆了。 林染瞄一眼两张呆瓜脸,很是能理解。 她刚知道谢韵仪是公主时,心里也恍惚了几天。 听到后面,往后是林染假扮公主,真假公主要一起去昌州府时,易天赐和蓝蓝的两颗聪明脑袋,已经不会转了。 “景……阿清姐姐,女皇由母树选择,你真要去昌州府啊?”易天赐好奇的问。 她敢肯定,阿清姐姐绝对比宫里的两位公主,更合适当女皇。 她的卦象,以及阿清姐姐的气运能庇护她,都显示了阿清姐姐是多么不凡。 谢韵仪若有所思:“嗯?” 若是她当上了女皇,阿染岂不是能横行霸道的说:“我妻子是女皇!” 她还能直接给阿染举人的身份,阿染岂不是就要和她养孩子! 易天赐见她神情没什么变化,着急:“至少要隔三差五给母树浇点水吧!阿清姐姐在宫外长大,日后又不在宫里,母树要是记性不好,都忘了你也是公主了!” 蓝蓝猛猛点头:“每天去看看它,多跟母树说说话,让母树了解阿清姐姐的雄才伟略。” 林染心里嗤声,这两都出的什么幼稚主意。 “系统,女皇由母树选择,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需要刷母树的好感度么?要浇水施肥么?” 系统雪花屏。 林染不死心:“这么大个玄学,你就没研究下?你都来这个世界四年了,你竟然还不知道母树喜欢什么?” 【科学解释不了玄学。】 林染怅惘:“统,你还得努力啊!” 林染看向易天赐:“母树怎么选择女皇?” 易天赐理所当然:“梁国女皇传承的秘密,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过,‘女皇由母树选择’,这是我们易家传下来的话,应该不会有错。” 她期待的转向谢韵仪:“等阿清姐姐当上女皇,可以告诉我么?我发誓,绝对会保守秘密。” 蓝蓝面色犹豫:“我,我不用知道……” 谢韵仪这个当事人最镇定:“二十年了,母树还记得我。再过二十年,应该也还记得。” 大不了,到时候先给它一滴血。 戳一下好疼的,要阿染亲亲…… “阿清姐姐想什么呢?”易天赐像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的,抱了抱胳膊,“笑得好诡异。” 谢韵仪收起了笑,神情严肃:“在想怎么报仇。” 易天赐握拳,眼眸兴奋:“阿清姐姐是公主,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都是以下犯上,通通抓起来流放挖矿!” 蓝蓝双眼亮晶晶的点头附和:“以下犯上,流放挖矿!” 谢韵仪睨她们一眼:“用不着押韵。有些人的过错,从律法上来讲,也到不了流放挖矿的程度。” 易天赐诧异:“阿清姐姐不想狠狠报复回去?还是说,阿清姐姐当了公主,要以身作则,公平公正,维护律法的尊严?” “仇当然要报,律法也不容践踏。”谢韵仪双手托腮,有些疑惑道:“以公主的身份,雷霆以报?我怎么觉得,这仇报得没什么感觉?” 当初刻苦铭心的仇恨,如今想起来,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她甚至诡异的想,若是不经历那些,她和林染绝对不可能走到一起,也不会有这四年,无比快乐的时光。 但是,仇还是要报的! 林染轻笑一声:“那就慢慢报。一次没什么感觉,就多报几次,再让她们战战兢兢,悔不当初。” 三双亮晶晶的眼睛,齐齐看向林染。 第二日中午。 四人起床,吃了午饭,大摇大摆寻仇去。 身后跟着手持长枪,腰配大刀的五十名禁军护卫队。 林染戴着幕篱,纠结的问谢韵仪:“真得这么说?” 谢韵仪重重点头,语气铿锵:“一个字都不能变!” 第72章 长公主和她巧取豪夺的状元妻 她们这队人,迅速吸引了京城百姓的目光。 京城富庶,百姓闲来无事最爱看热闹。且什么大八卦小道消息,都能一夜之间传遍街头巷尾。 继神秘的景安长公主找回来后,“昨日会试头名,才貌双绝的吴清,殿试后被留下,夜色中带着公主出宫”的消息,是眼下最受关注的消息。 “错不了,定是公主看中了吴清,吴清不乐意。公主巧取豪夺,连夜住进吴清的卧房,成就好事!” “有道理!公主一直戴着幕篱,许是面貌有瑕,生怕夜长梦多,连夜生米煮成熟饭!” “听说两位陛下极为看中景安长公主,这吴清日后,说不得就是女君陛下,为何不愿?”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文人的风骨!易家仆从传来的最新消息:昨夜折腾到天明才睡下,公主和吴清中午才起床。千真万确睡的同一间屋子,一张床!” “快看!来了来了,长公主和她巧取豪夺的状元妻来了!” 林染瞄一眼四面八方冒出来的百姓,那一双双眼睛亮得像夜里的狼,她觉得自己都被盯出花来了! "大庭广众的……" 谢韵仪环视一周,满意得不得了:“我高兴。” 易府的管家,是个人才,可堪大用! 林染生无可恋:“行吧……” 张宝川作为第一个被寻仇的对象,纯粹是因为她家离易家近,且她喜欢中午在茶楼吃饭听戏。 “那会我无权无势,她们陷害我都不带遮掩的。她身边那两个丫鬟,一个偷了我的钱袋,一个将张宝川的钱袋塞我手里,诬陷我偷钱。” 谢韵仪恨恨不已,“害我在大街上被人辱骂耻笑,她们还想打我,幸好我跑得快。” 林染眼眸骤冷,抬起手猛地一挥。 身后木着脸的护卫首领,立刻带人跑上前,给张宝川三人套上麻袋。 “我娘是户部侍郎!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想干什么?女皇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杀人啦!救命啊!” 谢韵仪和易天赐、蓝蓝神情兴奋的踱步过去,一阵拳打脚踢。 先打脸,喊得这么大声,吵死人了。 打累了,两眼亮晶晶的看向林染。 林染公平公正的,一人腿上踢一脚。 伴随着三声骨头裂开的声音,林染语调平缓的开口:“还记得当年被你们欺负过的谢韵仪么?她会是我唯一深爱的妻子。她受的所有委屈,不论大小,我会一个不落的百倍奉还。” 谢韵仪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染,矜持的抿唇微笑,心里乐开了花。 围观群众立刻琢磨这里头的信息。 “景安公主和吴清绝对是睡了!公主睡得很满意,起床就来给心上人报仇!” “吴清竟然就是谢韵仪!别说,看着还真有几分当初侯府长女的影子!” “当年……嗳,京城且得热闹一阵子咯。” “公主的话,好霸道!好让人感动!我好喜欢!” “呵,公主喜欢的是吴清这种才貌双绝的,你少痴心妄想。” “公主这样威武霸气,你不喜欢?我也喜欢吴清啊,长得这么美,脑子又好使。她俩真般配!” “看吴清的样子,她俩这是两情相悦呀!是谁传的巧取豪夺?” “当然是巧取豪夺了!要不然,公主能不等大婚?公主这么深爱?吴清能不被感动?强扭的瓜甜不甜,那也得看扭的那人是谁!若是有个情深义重、位高权重的年轻女子来扭我……” “……” 有易管家适时送来仇人的消息,谢韵仪的复仇之路,十分累人。 要不是中途去酒楼吃了一顿,揍人的气力都要大打折扣。 京兆尹满头大汗的带着人跑来,领头的护卫首领面无表情的看过去。 京兆尹:…… 竟然是陛下身边的一等带刀护卫,禁军统领!正一品的武官,简在帝心,负责整个京城的安危。 她一个京兆尹,其实就是个五品县令,惹不起。 等着明天文官弹劾去吧。 反正也没出人命,被打的也都是嚣张跋扈的纨绔,公主也说了,是报仇。 私人恩怨,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案头一大堆,管不过来! 京兆尹带着衙役急匆匆跑走了,下一个纠纷等着她去调停呢。 张家的鸡吃了邻居李家的菜蔬,李家气愤之下吃了张家的一只鸡,两家老太太骂着骂着,打起来了! 一把年纪了还打架斗殴,是要出人命的!十万火急。 今天复仇名单里最后一个,是谢靖。 谢靖在兵部任侍郎。 林染喊护卫们搬了椅子来,就在兵部衙门前喝茶吃点心,等谢靖下值。 兵部守卫深严,京中热闹了半天的“私人仇怨”,还未传过来。 谢靖今日同往常一样,下职后约了同僚吃酒。 她在兵部的日子,没她想象中那么好过。 兵部一部分人,对她当年主动进攻的做法,颇有微词。言语之间,说她急功冒进。 尚书苏青玉更是可恨,对她不冷不热,重要事务压根不让她沾手,当她这个左侍郎摆设一样,谢靖屡次争取不得,只能忍气吞声。 这两年来,谢靖积极交好同僚,倒是也拉拢了不少人。 她和身边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女皇陛下身边的禁军统领。 对方品级比她高,她刚露出个笑来,冷着脸的禁军统领一挥手,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人套了麻袋。 谢靖有一身大力,不是之前那几个软脚虾可比。 林染拦住了摩拳擦掌的三人,自己先上前。 她飞起一脚,朝在麻袋中挣扎的胳膊踢过去,没收着力。 麻袋被踹出三米远,骨头断裂的声音“咔咔”作响。 “这一脚,是为飘在异国他乡的英灵们。” 谢靖想要挣脱开,却惊恐的发现,手臂使不上力。 紧接着,腿上钻心的痛传过来。若不是她反应快,顺着踢来的力道往后滚了两圈,腿骨绝对会裂开。 "这一脚,是为活着的,身残志坚的英雄们。" 第三脚,林染控制着力道,毫不留情的踢向谢靖胸口。 以镇北侯妻妻俩的唯利是图,谢韵仪本不该跌落泥泞。 花了众多资源培养,名满京城的谢韵仪,哪怕不是她们的女儿,不管是联姻还是为官,都能为侯府带来巨大的利益。 况且,再狠心冷肺的人,养了十六年的女儿,总不至于没有一丝感情。 若不是谢靖从中挑唆谋害,以谢韵仪的本事,怎么也不可能混到,重病下被陷害欠账到自卖自身的地步。 若是阿娘阿妈没有换她回来,若是她手里没有药…… 林染心口一颤,那个明媚骄傲的大小姐,差一点就死了。 谢靖,该死! 麻袋上洇出血迹,林染回头,示意谢韵仪来报仇。 谢韵仪:…… 这么多血,看着像是要没气了。 林染:“死不了。” 还能苟延残喘一个月。 这样自私自利,心思歹毒的人,结了仇,还是死了让人放心。 谢韵仪:“今天揍人揍累了,回去吧。” 真大庭广众之下,给人打死了,也麻烦。 林染的动作太快,等兵部的人反应过来,只能手忙脚乱的抬人去医馆。 禁军统领和闻讯赶来的苏青玉对视一眼,目光落在林染身上,又飞快的离开。 苏青玉面色平静:“此事,我会上书女皇陛下。” 赶紧走吧,这么晚了,饿死了,妻子等着她回家吃饭呢。 禁军统领:“公主,该回易家了。” 再晚一点,女皇陛下的旨意就来了。 你今晚就不能和心上人一起吃晚饭了。 禁军统领猜对了一半。 女皇陛下的旨意在晚饭前到了。不过,不是召公主一人回宫,公主的心上人,吴清也一起。 “修理那些蝼蚁鼠辈,哪值得你们亲自动手?”楚望月给女儿夹菜,“尝尝阿娘做的栗子炖鸡。” 谢韵仪吃一口,眸光转动:“阿娘跟阿染学的?” 楚望月收回期待的目光,咳一声,“合你口味就好。” 姬盛安肃着脸:“还有谁陷害欺负过你?” 她派人去查了,只是时间久远,有些人容易被漏掉了。 谢韵仪抿唇微笑,温温柔柔的瞄一眼林染:“阿染和我一起去报仇。” 姬盛安神情不变,淡淡点头:“行。” 她可不会叫那些人有好果子吃,严查祖宗三代,流放挖矿。 镇北侯府,近来身体总不舒服的镇北侯妻妻,看到血糊糊被抬回来的谢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跟在她们身后的二女儿撇撇嘴,“姐姐这是跟人打架了?” 她捂住鼻子,拿手扇扇:“咱家这两年莫不是惹了什么晦气,家里不是病,就是伤。” 从前谢韵仪是长姐的时候,虽然一副清高的样子,让人看了就烦,但也和她们这些妹妹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谢靖面上笑得亲热,背后贪名逐利,小肚鸡肠,毫无姐妹情谊。侯府的好处都叫她拿了,还想用妹妹们的婚事为她谋前程,阴险狡诈,无情无义! 镇北侯谢婉瞪她一眼,忙招呼仆从将谢靖抬回房间,沉着脸问跟过来的谢靖同僚张河:“怎么回事?我家阿靖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大夫怎么说?" 张河面露难色:“侍郎的伤势,还得请医术高明的大夫来看看……最好是御医。是,是景安长公主动的手……” 她不愿多说什么,连连拱手告辞。 她们几个听苏尚书的吩咐,将人送去医馆。几个大夫过来把脉,都说脉象还好,许是摔晕了。 但看谢侍郎这幅面如金纸的样子,怕是不好了。 谢婉让人拿她的帖子,去宫里请御医。 她的妻子王茹坐在床边,神色复杂的看着谢靖:“阿靖怎么就惹了景安公主?” 原本她是很喜欢这个女儿的,武艺高强,主动提出去边城建功立业,说话也贴心。 只不过,就跟府里传的那样,这孩子的命格太盛,吸走了全府的福气。 她年纪轻轻就立了大功,在兵部混得如鱼得水,前程似锦。 倒是她们妻妻俩,隔三差五病一场,夜里睡不安稳,走路摔一跤,吃饭都能硌到牙。 谢婉脸色阴沉,一边派人去打听情况,一边思索对策。 谢靖是她镇北侯府的希望,可若是这希望得罪了长公主,或是废了……倒不如想想,该怎么为侯府谋更大的利益。 第二日。 弹劾公主嚣张跋扈,三名举子当街打人的折子,雪花一样飞到女皇陛下的桌案上。 言官们神情激昂,慷慨陈词:“藐视王法,公主当与民同罪!” “影响恶劣,陛下当革除三人功名,以正视听!” “谢靖乃堂堂三品大员,大庭广众之下被残酷殴打,如今生死未知,此等恶行,陛下万万不可姑息!” 女皇陛下神色平静,令京兆尹查实后再论。 朝臣知道这是拖延之举,清清嗓子,正要据理力争。 苏青玉上前一步,不威而怒:“公主带人堵在兵部衙门门口,影响兵部同僚下值。致使臣昨日晚了半刻钟到家,望陛下训斥之。” 满朝文武:…… 苏尚书,你在朝上,一年说不了几句话,多数时候还是“臣附议”。 现在郑重其事的谏言,就这? 要不要再说一遍,听听你到底说了什么? 苏尚书腿疼不能久站,肚子还饿。 她环视一圈,语气越发不好:“私人恩怨打架斗殴,哪天街上没几起?陛下都让京兆尹彻查了。谢靖死了,难道让公主赔命?” 苏青玉冷笑一声:“臣倒是挺好奇,同样是为心上人报仇,景安长公主怎么独独对谢靖下狠手?” 这话不讲理,没逻辑,偏得没边了,但立刻就让满朝的聪明人转移了注意力。 朝堂上瞬间鸦雀无声。 前阵子,女皇陛下不听任何人劝阻,大开杀戒,好像就是和当年景安长公主丢失有关。谢靖也是后来回的侯府,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女君陛下和景安长公主回京时,敌国奸细疯了似的,一批接着一批爆出来。 能站在朝堂上的,绝大部分脑子里弯弯绕绕都不少。已经有不少人想到,景安长公主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独特之处了。 尤其是,当今陛下的年号,就是景安! 和景安长公主有关的事,都得慎重对待…… 景安二十年的殿试前三甲,格外的引人注目。 状元:吴清,景安长公主的心上人。 榜眼:易天赐,易家的麒麟儿,和吴清形影不离。 探花:蓝蓝,和吴清易天赐形影不离。 三人都出自云州府,稷下学宫。年纪最大的吴清,刚满二十,最小的易天赐,才十四岁! 探花蓝蓝,也才十六岁。 以往,不到二十岁的进士,文章写得再好,名次也会往后压一压。 这个年纪的进士,性子不沉稳,早早站在风尖浪口,容易偏激行事钻牛角尖,对她们未来的前途不是好事。 但,女皇陛下偏偏就点了她们仨。 而且,这仨还是朝堂上,刚被参过“打架斗殴”,请女皇陛下“革除功名”的仨。 嗳,不管女皇陛下是怎么想的,年纪这么小的前三甲,还真是让人羡慕嫉妒啊! 春风得意马蹄疾。 谢韵仪一身大红袍,身姿挺拔的坐在高头大马上,踏花游街,好不得意。 她身后的易天赐和蓝蓝,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竭力忍住心中的激昂,不让自己笑得太傻。 哈哈哈,京城百姓都知道,状元是长公主的心上人。且长公主当街揍人的“英勇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成为京城第一不能惹的存在。 满京城的鲜花和帕子,都往她俩身上扔啦! 谢韵仪才不在乎这些,“长公主”从御花园薅来各种各样的鲜花,每经过一个路口,都会过来送她一次花,她都要抱不下了。 宜宁和嘉宁一大早就在游街必过的茶楼二楼,等着姐姐路过。 她们好难得能出宫一趟,进士们打马游街的盛况更是头一次见,看着兴奋的人群,从头到脚都高兴起来。 她们同样是从御花园薅花,薅了一篮子五颜六色的花瓣。 “阿姐!” 谢韵仪听到略有些耳熟的声音,抬头,看到了两位公主神情激动的脸。 一捧捧花瓣从二楼飘落,像蝴蝶挥舞着翅膀,歇在谢韵仪头上,肩膀上。 谢韵仪露出个大大的笑来,接住两位妹妹扔下来的荷包,抬手晃了晃。 宜宁和嘉宁双眼亮晶晶的,激动的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失礼。 姐姐风流旖旎,绝代风华! 晚上,谢韵仪被“长公主”接去宫里吃饭。 全家人的第二顿饭,跟上一次相比,所有人都轻松自在不少。 “原本还想给你们办了喜宴,再让你们去昌州府的。” 楚望月给谢韵仪夹一块她亲手炖的莲藕,瞄一眼林染,“你们这么冲动,给人打得半死不活。镇北侯和一帮固执的言官,天天在朝上闹腾。阿娘阿妈也不好明着袒护,你们过几天就去昌州吧。” 她和女皇陛下都想多和女儿相处些日子,但是女儿眼里写满了迫不及待要走。 谢韵仪呆住,后悔不迭。早知道,她等喜宴办了,再去揍人! 后悔,后大悔!又一次,和阿染成亲的机会呢! 宜宁:“姐姐们去了昌州府,要常回来啊!” 阿姐今天进宫,还给她们带了外头的风铃来,说是礼物。她原本以为阿姐那天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一直记得。 嘉宁看向谢韵仪脚边两只威风凛凛的狗,肩膀上两只可爱精灵的雪团子,莫名觉得,若是做不了女皇,去广阔的天地遨游,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吃完饭,女皇和女君没有离开。 女儿找回来了,没几天又要离开。 这一走,半年一年,都不一定能回来一次。 两位公主左右看看,默默坐在边上。 她们看着阿姐不觉得陌生了,但是好奇阿姐从前的生活。 “在镇北侯府的日子,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读书习武那些,我都忘干净了。” 谢韵仪笑笑,“倒是你们以为辛苦的柳树村生活,许许多多美好的记忆,都跟昨日一样清晰。” “刚开始家里是真穷,阿娘阿妈半袋粗粮换了我回去,家里余下的粮食不够吃十天的。我和阿染病刚好,就上山去寻吃的。” “要不都说,我和阿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第一天上山,我们就拖了一头大野猪回来,家里不缺肉了。” “没几天,我们又遇到了鹿。一头鹿卖了五两银子。买了衣裳粟米,我和阿染一人偷偷藏了五百文私房钱,可高兴坏了。” 宜宁忍不住惊呼:“一头鹿,才卖五两银子?” 她平日里随手给宫女们的赏,都不止五两银子。她在宫中锦衣玉食长大,阿姐却在为吃穿劳碌,因为五百文高兴…… 嘉宁笑道:“也是姐姐们运气好,我听说,山里的鹿可不容易猎到呢。” 楚望月深深看一眼她俩,凉凉道:“山里不光有鹿,还有毒蛇猛兽。你姐姐们没有弓箭刀枪,冒着生命危险,凭一身力气,才能捉到野猪和鹿。” 她笑看着谢韵仪:“你别光捡好的说,也叫你两个妹妹听听百姓疾苦。” 谢韵仪抿唇,微微一笑:“杂粮混着野菜煮粥吃,一天两顿,每顿只能吃半碗。没有足袜和鞋穿,自己打草鞋。洗头发洗衣裳用草木灰,床铺下垫的麦秆,睡起来扎人。土墙缝隙里,小虫子爬来爬去,夜里老鼠吱吱叫个不停……” 见两位妹妹都变了脸色,谢韵仪含情脉脉的看向林染:“苦日子没过多久,我和阿染在山里捡到了灵芝。” 姬盛安都要感叹了:“你们这运气,是真不错。” 女儿在柳树村的生活,*妻子都细细的寻村人打听过了。 确实如她所说,她和林染在一起后,两人的大病一夜之间就好了。山里的野物,跟认准了她俩似的,一样样往她们眼前凑。 “春天的荠菜鲜嫩爽口,新打下来的麦粉特别香,刚捡回来的菌子炖肉,吃一次就再也忘不了,山谷里有火海似的映山红。”谢韵仪笑笑,“有了银子,村里的日子倒也过得闲情逸致。” 谢韵仪没提她们杀狼,做豆腐和火炕的事,她不想让两个妹妹注意到林染。 姬盛安和楚望月以为,她是不想在两个妹妹面前炫耀,也不追问。 林染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只一边听,一边点头附和。 谢韵仪对柳树村最念念不忘的,应该是那一片盐山吧! 谢韵仪重情,对柳树村的阿娘阿妈,她贴心细致,诚挚相待。 两位陛下和公主,是她内心渴求已久的,真正的亲人。林染知道谢韵仪有多想亲近她们。 然而,此时此刻,林染也清晰的感受到了,谢韵仪对她们下意识的警惕。 第73章 我也舍不得离开你 第二日早朝,女官宣读圣旨,安排新晋进士们的去处。 前三甲,吴清去昌州府任知府,易天赐和蓝蓝为副手同知。 二甲前三,顶替状元、榜眼、探花,进翰林院。 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前三甲也有过直接派官的先例,官职最高也就是上县六品县令。若是不得帝心的,还有去下县,从七品县令干起的。 这吴清,起步就是四品知府! 易天赐,十四岁,五品同知! 蓝蓝,和往届前三甲比,除了年纪小一大截,没见有多出彩,五品同知! 这叫她们这些,为官十多年才将将混到五品,能站在朝堂上说话的,情何以堪? 但转念一想,是去昌州府,又似乎不是太羡慕嫉妒了! 那地儿可是人人避之不及。 大旱之后的第一个知府,踌躇满志的去上任,只一年就病倒了。回京后,她屡次在女皇陛下面前哭诉,最后得了个清闲但不会再晋升的闲职。 只一年而已,当初意气风发年轻上进的朝廷命官,现在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像是历尽艰苦的垂垂老朽。 第二任,女皇陛下派了踏实的老臣过去。这个更惨,客死他乡。听说是日日忧愁,劳累过度而死。 这第三任,去的时候还不信邪,大言不惭要为女皇陛下建起一个富饶的昌州府。结果,才到任上一个月,就发动所有人脉关系,迫切想要调离,哪怕是贬官都成。 那昌州府,本就是大片大片的滩涂草地,能种庄稼的田地没多少。大旱之后又小旱,如今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拿什么重建? 这个烫手山芋,给出去也好。 这么一想,朝中众人看向三个年轻单纯的小进士,眼里不自觉多了几分怜惜。 年轻身体好,多顶几年! 镇北侯神情复杂的看向谢韵仪,心里悔恨交加。 后悔当初直接赶谢韵仪走了。谢韵仪有考状元的本事,又能得长公主青睐,若是和阿靖相互扶持,一文一武,镇北侯府必然如日中天。 恨谢韵仪无情无义。侯府养了她那么多年,竟然眼睁睁看着阿靖被长公主下如此狠手。长公主会找上阿靖,定是也有谢韵仪的原因! 也怪阿靖自己不听话,早就告诉过她,因为那一战,心里怨恨她的人不少,出门多带着几个护卫。阿靖偏偏不听,仗着自己武艺好,不知道提防。 长公主长在民间,说不定家里就有因为那一战伤了残了的。再被人搬弄是非,添油加醋一番,可不就恨阿靖入骨? 如今阿靖日日卧床,不见起色,再说这些也无用。 她照旧又要哭嚎卖惨一番,女皇陛下冷冷的看过来:“长公主失手伤人,同去昌州府改过自新。” 镇北侯一噎,呆住了。 她想要的是好处! 长公主“流放”昌州府,这惩罚,对一个刚找回来的公主,足够重了。 二公主、三公主长在女皇身边,一年前就每天听政半日,帮着女皇处理政务。两位公主都是心思灵巧,谦逊勤勉之人,朝中人人称赞。 刚找回来的长公主,行事鲁莽,当街打架斗殴,下手狠毒,朝臣退避三舍。这位公主本就和两位陛下没甚感情,又被支到昌州府这倒霉地儿,别说皇位了,日后能不能回京都说不好。 长公主挨了“重罚”,那她的好处…… 三日后,景安长公主的车驾,和前往昌州府上任的状元榜眼探花一同离京。 不少人家拍手称快,更多的人舍不得她们走。 这三天里,长公主也没闲着,京中纨绔,她几乎揍了个遍,京里风气为之一新。 当然,这其中得罪过她心上人的,一个没落下。 知道景安长公主天命的那几人,神情恍惚。 真不是钦天监预言错了么? 这样莽撞匪气,不计后果的人,会是带领梁国走出困境,名传千古的明君? 而且,她还是个傻乎乎的情种! 宫里传来的小道消息说,两位陛下不想让吴清当儿媳妇,才将吴清打发得远远的。长公主原本的“责罚”也不是去昌州府,是在禁步宫中,闭门思过。 是长公主非得闹着要和心上人一起,两位陛下一气之下,觉得长公主无可救药,才答应了。 据说,那晚,两位陛下很晚才回自己宫中睡下。 宫里,鸟飞狗跳。 城墙上,姬盛安和楚望月目送车队走远。 “景安瞒着我们许多事。”楚望月眸中泪光点点,“她不相信我们这对阿娘阿妈。” 姬盛安牵起她的手,喟然长叹,唇边却带着欣慰的笑意:“她生来,就该是君王。” 她只忧心一点,君王需无情,那孩子年纪轻轻情根深种。 宽大的马车里,四人齐聚。 “昌州府一直就没缓过来,今年的旱情虽比不上四年前那场劫难,却也不轻。”谢韵仪皱着眉头,“陛下免了丁税粮税,百姓的日子也难过。” 易天赐掰着手指头数:“缺水,缺人,没钱,土地贫瘠,民风剽悍,盗匪横行。” 这是她这两天,翻看昌州的折子,总结出来的。 两位姐姐日日出去揍人,还不忘交代她在家认真查看,女皇陛下让人送来的折子。 谢韵仪微笑着看向易天赐:“阿娘阿妈给了我三十万两银子,不够用的话,再找你借十万两。” 蓝蓝:“对整个昌州府来讲,若是寻不到一条明路,这些银子也只能解一时之急。” 林染:“要想富,先修路。” 谢韵仪垂眸沉思。 易天赐:哪来的人手修路?昌州府有官道啊。 蓝蓝:银钱不是要紧着买粮食? 林染掀开车帘,望一眼二百人的长公主护卫队,满意颔首。 都是禁军中的佼佼者,身强体壮,纪律严明,披坚执锐,还有马。 现成的人手! 一个月后,车马进入昌州府地界。 昌州府治下十二个县城,每个县城都有六七十个村子。人口数却不到云州府的四分之一。 而且,昌州府的面积比云州府要大上不少。地广人稀,县城和村子依水源而建。 除此之外,还有少部分是牧民,逐水草而居。大旱之后,这部分人口也急剧减少。 官道上不见人烟,远远能望见荒瘠村子的残骸。低矮的土墙上长满野草,像是一座座绿色的坟茔。 有农人在田间劳作,更多的田地荒芜,杂草遮盖住田埂,野花灿烂,蝴蝶翩飞。 官道失修,马车颠得像是要将人甩出去。 四人下车骑马。 谢韵仪和易天赐小时候就学过,很快就熟悉了。 林染和蓝蓝很快也掌握了要领,几次摔下来都有惊无险。身体放松下来,从慢走到快跑,只用了一周时间。 “是时候了。” 谢韵仪微微一笑,“天赐,蓝蓝,你们两个继续前往昌州府城,了解各县情况。我和阿染,另有重要的事办。” 二百名护卫,分出五十人,护送易天赐、蓝蓝和一部分辎重继续走官道。 余下的,一头雾水,跟着林染和谢韵仪飞驰而去。 林染一路都在和系统商量:“我现在的身份很危险,刺杀者不会少,还有买我人头的。” 虽然,以她现在的名声,敌国的掌权者们都要后悔,好不容易培养的细作,白白浪费在她这个莽撞没脑子的身上了…… “防贼千日总有一疏,昌州府的盗匪都想杀了我领银子呢。这里一穷二白,我估计至少得呆三年,总不能天天躲在家里吧?” “致富需要安全的环境,商品动不动就被抢了,搞不好还倒欠债呢!” “许多盗匪吧,也不是多坏的人,都是因为穷闹的。正好,纺车和织布机的销售需要强大的物流,我觉得,咱们应该给这些人一次清白做人的机会。” 系统雪花屏。 【?】 林染:“小红点都标出来。” 嘿,密密麻麻的,还真不少! 【特殊情况申请特殊对待,一个月倒计时。】 林染:“统,在你的大力支持下,完成第二关,指日可待!” 破旧的小村内,赵草叶烦躁的摔摔打打:“再不来商队,咱们这些劫道的都得饿死了。” 她妻子吴山花横眉冷对:“你轻点放陶罐,坏了不得花钱买?本来就是快饿死了干的劫道。今年瞅着地里还能收点粮食上来,你有力气没处使,下午担水浇地去。” "不去。"赵草叶不嫌热的往炕上一趟,拿大蒲扇给自己扇风,“鬼知道能收上来多少,要不是朝廷白给的粮种,村长老大说必须种,早填了肚子。累死累活还不是白忙一场,傻子才去浇水。” 林染和谢韵仪这会到了村里的麦地。 “这一亩地怕是收不到五十斤麦子。土质太差了,麦子灌浆的时候也没有浇够水。”林染抓过一丛麦穗仔细查看,“瘪壳的不少,麦秆也不壮实。若是来一场大风大雨,还得减产,严重点,颗粒无收。” 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放眼望去,看不到几棵遮阴的树。 这样的天气地面热得快,水汽蒸发量大。北边又看不到山脉遮挡,一团冷气流飘过来,就能形成一场夏季暴雨。 还有将近一个月,这些麦子才能收割,不可避免要经历几场风雨摧残。 谢韵仪思忖片刻:“堆肥在这里能用么?” 林染:“效果有限。” 昌州府,不是个种粮食的好地方。 村口。 谢韵仪看向身后的护卫们,神情严肃:“在审问之前,不要轻易伤人性命。” 顿了顿,她又道:“能不伤人最好,当然,先保证你们自己的安全。” 谢韵仪没用女皇阿妈送的那张紫檀木万石弓,她背上了熟悉的牛角弓和铁木箭支。 百姓们为了活下去,犯了错,若是没有伤人性命,她会网开一面,给她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护卫们齐齐看向林染。 林染冷笑:“不听我的话,我会给你们一次辩解的机会。不听知府大人的话,军法处置。” 护卫们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是!” 她们没想不听知府大人的话,只是想验证一下。 现在,踏实了。 村长王巧兰正趟炕上午睡,护卫们冲进去,毫不费力的五花大绑,冷哼:“奉知府大人之令抓路匪。反抗者格杀勿论!” 王巧兰懵了一瞬,看清她们的装扮,大叫着含冤:“我们都是种地的良民,县太爷的户籍本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你们瞅瞅地里的庄稼,我们老实本分的种地,可不敢做路匪的勾当!” 护卫拔刀:“闭嘴。” 王巧兰不敢反抗,满心惴惴的被带到场院上。 村里惊叫声四起,家家户户的人都被抓了出来,个个神色惊惶。 她们平时大的商队都不敢动手,看见披着铠甲戴着头盔,手持长枪大刀的禁军,拿锄头的心思都升不起。 识相的束手就擒。 所有人都聚在村子中央的场院里,一百五十名禁军团团围住,执枪拔刀,气势骇人。 谢韵仪数了数,这个村子四十五人,几乎都是青壮。村长年纪大点,看着四十来岁的样子,另有三个八九岁,神情惶惶的孩子。 林染挑出绿点十七人,连带三个孩子:“她们拦路抢劫,触犯了律法,依情节轻重干活一年到三年的时间赎罪。地里的庄稼,你们商量着按人头均分,收了自己吃。” 被挑出来的十七人面面相觑,心下骇然。 这位贵人,是怎么知道她们十七个,没去劫道的! “干,干什么活?”王巧兰神色惶然的问。可别是贵人抓人去开矿凿石头吧! 林染:“挖土修路,干活不偷懒的,包一日三餐。” 王巧兰松了一口气,贵人没必要骗她们。 这帮人威风凛凛,手里的大刀寒光闪闪,但没伤村里一人。 她们劫道的时候,还打几锄头,给对方个下马威呢。 余光一直注意着她脸色的村里人,也跟着敢喘气了。 其中一个孩子咬咬牙,上前一步,揪着满是补丁的衣角,怯怯的问:“我,我也能去做工吗?” 她知道阿娘阿妈劫道不对,但是她劝不住她们,也吃了她们抢回来的东西换来的粮食。 她,她不想和阿娘阿妈分开,她会努力做工的。 “你叫什么名字?” "王山鹰。"她抬手怯怯的指了指另一边的两个女人,声如蚊呐,“那是我阿娘阿妈。” 林染点点头:“去吧。” 王山鹰连忙跑去阿娘阿妈身边。赵草叶偷偷拧一下她胳膊,狠狠剜她一眼,压低了声叱喝:“蠢货!” 留在村里还能多收粮,跟着去做工,自家粮食都收不到了! 骂完,她紧紧牵着王山鹰的手,忍不住骂:“你跟来干啥?你以为是啥好事?干活的时候偷着点懒,做工累死人,你这小身板子可顶不住。” 谢韵仪见这帮人面上的惶悚不安散去,一副无所谓的滚刀肉模样,心下明了。这些人,应该不是第一次被抓。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村民聚众抢了商队的东西就跑,令当地父母官头疼不已。 往严了判,整个村子都得流放,一个县城三分之一的村子都得流放…… 自己的官位保不住,前任县令也跟着追责。 从此也别出县衙,若不然,人人憎恶,到处挨黑棍。 哦,前提是得先当场抓到人,人脏俱获。这就很难了,衙役也是本地人,七拐八拐的,怎么也能和各村子扯上关系。 一个外来县令,带着二十来个本地衙役,能抓到人,八成是衙役和那个村子有仇。 往轻了罚,就如眼前这帮人想的一样,没多大事儿。 不就是干几天活,吃几天牢饭么?还为家里省了几天的粮食呢。 若不是禁军气势凛凛,她们前头也不带怕的。 就这样走一路,捉一路,仅玉屏县,就抓了七百人。 禁军护卫们看向林染和谢韵仪的眼神,慢慢变了。 被挑出来成为长公主护卫的时候,她们就知道,这辈子的前途完了。 一个被放逐公主的护卫,和普通人家守门的有啥区别? 哦,大概就是她们还有俸禄,朝廷发的俸禄。 建功立业,升官进品是别想了。 若是公主嚣张跋扈,惹是生非,她们还得被逼“助纣为虐”,最后被陛下迁怒,流放挖矿戍边。 长公主在昌州府做出一番功绩,被陛下赞赏,她们跟着水涨船高? 这个盼头,在见识到长公主是如何对待她心上人后,彻底破灭了。 她连女皇陛下喜爱的紫檀万石弓,都能送给心上人射兔子玩。 这脑子里只装了状元的长公主,没救了。 围第一个村子,长公主准确点出曾经做过劫道行当的人时,护卫们觉得肯定是她提前得到了情报。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在确认每个村子,长公主没有漏掉一个,也没冤枉一人的时候,护卫们疑惑了,惊讶了,崇敬了! 长公主每次看一眼人的面孔,就能精准分辨。这总不能是她提前知道了这些人,丝毫不差的记住了这些人的长相! 长公主,她有特殊的看人技巧啊! 这份本事,不管是用在审案,还是捉拿奸细上,都是叫人叹为观止的存在! 跟着恋爱脑长公主,前途一片光明! “恋爱脑”这三个字,还是长公主笑话状元时说的,护卫们觉着,用在长公主身上,再合适不过。 看,恋爱脑长公主又亲手给漂亮状元做饭去了。 “阿染,是怎么分出来的?”谢韵仪揪着手里的野花问。她也好奇极了,跟点兵点将似的,点到的都是修路苦力。 林染在给谢韵仪做八宝饭。 天热了,赶路卫生条件差,真正的公主胃口又不好了。 还好两位陛下给了不少马和马车,专供皇家的各种吃用,满满当当装了几车。 糯米莲子要提前泡水,葡萄干的尾蒂去干净,红枣去核剪成小块。一层果干一层糯米,放在刷了油的瓷碗里,最后放两大勺红糖。 等八宝饭蒸熟了,趁热淋上蜂蜜,给挑食的公主当点心吃。 “这个没法传授给你。”林染手里搓着绿豆皮,尽量真实的回答她,“这本事,我也只有一个月。” 谢韵仪懂了,这跟最开始的稻米和面粉一样。那时候阿染吃不饱饭,神仙就给她粮食。 后来,家里有银子了,稻米和面粉就没有了。 两头熊要来咬她们的时候,长枪突然出现。现在昌州府盗匪太多,神仙就给阿染开了天眼! “阿染不用什么都想着教我。”谢韵仪掩下眸中的情绪,幽怨的问,“阿染不会想着,教了我,就可以放心的离开吧?” “阿染没到京城那会,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梦里都盼着阿染快点来。”她往林染身边靠了靠,霸道又娇气,“阿染不许离开,一直陪着我。” 林染沉默半晌,笑了笑:“我也舍不得离开你。” 谢韵仪抱紧了她的胳膊,眼眶红红,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哽咽:“若是阿染有必须去做的事情,要快快做完,然后立刻回来找我。” 她等这句话,等了好久。 林染身上的种种奇异之处,谢韵仪不敢细想。 但她知道,万事有源,因果循环,身负神奇必然责任厚重。 她身为长公主,身上承载着许多人的期望。阿染……定是也有她必须要履行的责任。更何况,那个世界,一定有阿染放心不下的人…… 林染亲一下谢韵仪的额头,好笑道:“满脸哀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俩要生离死别呢。什么时候都要开开心心,过好眼前的日子。” 谢韵仪眼前一亮:“那我要阿染再亲我一下!” 林染朝远处目光灼灼的护卫们挥挥手。 护卫们十分有眼色的转身。 她们小心翼翼的啄吻,鼻尖相碰,眼睫颤抖着翕动,气息拂过对方的脸庞。 身体的温度渐渐身高,呼吸变得急促,不约而同的,两人各自退开。 八宝饭熟了,馥郁的香味萦绕,甜到心底。 两日后,青云山脚下。 "山寨里六十五人,伤过不少人命,都当心着些。"林染和谢韵仪带着一百人上山,面色肃然,“她们手里应该有利器,不投降的,该杀杀。” 护卫们惊愕一瞬,士气暴涨:“是!” 真正的匪徒=功绩! 她们激动之下也没忘了本职:“请公主和知府大人在此稍候,擒贼有我等即可。” 林染神色淡然:“你们只管抓人,我保护知府大人。” 谢韵仪神情愉悦的从林染手里,接过万石弓。 阿染杀过奸细,她也要诛灭贼首。 利器指向同胞者,罪不可赦。 青云山的匪徒们,压根就没把山脚下的人马当回事。 她们消息探得清楚,那是长公主的护卫。从京城来的,进昌州府就开始抓人。 好笑得很,还从未听说过这么抓人的! 一个村一个村的抓,抓了人不打不骂,还倒贴粮养着。 大当家这会正带人盯着呢,眼里的贪婪毫不掩饰:“这么多马!入了夜,咱们带人下山放把火,趁乱抢她们几匹,脱手就是几百两银子!还有好多马车,咱们赶它两辆走,也开开眼界,看看公主都吃啥喝啥!” 二当家向来谨慎:“她们是正规禁军,长枪大刀比咱们手里的强多了,真抢啊?” “怕什么?她们还能追来山里不成?”大当家阴恻恻的笑,“真追来,山里可是咱们的地盘,那身铠甲长枪大刀通通都给她们扒了。” 二当家正要附和,面色一变:“她们上山来了。” 大当家猛一挥手:“敌众我寡,跑!” 第74章 长公主的商队 山贼们一点没担心。 她们藏进山里,就没人能找得到,这些人总不会一直耗在这里。 护卫们五人一组,按林染的指示,从外围往里包抄。 林染带着谢韵仪,直奔最大的红点藏身处。 执意要保护长公主,绝不和她们分开的护卫首领,带着四人紧紧跟在她们身后。 大当家起先还能屏息静气,藏在岩石缝隙里。见人直奔她来,霎时慌了,钻出缝隙,转身就跑。 她就不信了,在山里还有人能跑得过她。 林染冷笑一声,瞬间就没影了。 大当家听到身后的风声,还没来得及转身挥刀,脑袋上挨了一棍,死不瞑目。 身后,谢韵仪抬手,在护卫们惊讶的眼神中,箭箭不空。 护卫首领苏长空:…… 现在说,她们也要去擒贼,还来得及么? 长公主她们怕是打不过,知府大人,神箭手啊! 她们跟在身边,就是几个活的摆设。 两个时辰后,被血色浸染的护卫们,带着二十名轻伤的匪徒下山。 跟着一路吃吃喝喝,轻松自在得像是出门挖野菜,暗暗嘲笑长公主是个大傻子的七百人,心底骇然,噤若寒蝉。 杀,杀人啦! 林染扶着谢韵仪往河流上游走:“想吐别忍着。” 谢韵仪脸白得吓人,嘴硬:“剿匪而已,我日后还会遇到不少,跟战场上的断臂残肢比起来,不值一提。” 林染回头看一眼:“没有护卫看着了。” “哇!”谢韵仪一把推开林染,往前跑几步,吐得昏天暗地。 林染从空间里拿水给她:“漱漱口。” 谢韵仪摆手,喘着气:“你别过来,太恶心了。” 林染哼声:“换了是我,你会嫌弃?” “我当然不会嫌弃阿染。”谢韵仪往回走两步,接过陶碗,漱完口,脸色好多了,“我只会心疼阿染。” 林染心跳慢了一拍,耳根渐渐红了。 谢韵仪的甜言蜜语,她从前听了那么多,早该免疫了才对。偏就是,对她的随口一言,越来越抑制不住的雀跃欣喜。 这之后,这七百人跟鹌鹑似的,不敢起一丝心思,比有大萝卜吊着的毛驴还听话。 她们私下里偷偷告诫后来被抓的人,“长公主杀人跟切菜瓜似的,不听话,死了都没人埋!” 长公主的凶残,很快传遍了整个昌州府。 二十名匪徒,伤口给她们包扎下,先饿两天。以后脏活累活危险的活,都归她们干。 破烂山寨里收出来的鸡和猪,带着走影响赶路的速度,全部杀了吃掉。 玉屏县县令张宣带着一群衙役,诚惶诚恐的来请罪。 “长公主和知府大人为民除害,下官感激不尽。”她行礼后弓着腰不敢起身,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滴落,里衣早已湿透,磕磕巴巴的问:“这,这七百村人……” 谢韵仪神色柔和的搀扶起她,安抚道:“张大人辛苦了。昌州府田地贫瘠,民生艰难,为官也苦。虽说秋收在即,但本官一路走来,麦穗多干瘪,怕是收不到多少粮食。 这些人闲着也是闲着,本官出粮食,她们干活,两相得益。若是干得好,之前犯的些许小错,就一笔勾销了。张大人觉得如何?” “知府大人一心为民,深明大义,下官深感敬佩。”张宣抬起头来,义正言辞,“大人有何吩咐,本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之前就担心,知府大人年纪小,眼里容不下沙子。这七百人犯的事报上去,她这个县令轻则流放,重则挖矿! 谢韵仪微微一笑:“本官正好有事要麻烦张大人。” 张宣面色诚恳:“大人请讲,下官能做的,绝不推辞。” 谢韵仪将这七百人,连同二十个匪徒,一起交给她:“张大人将她们送到府城,两位同知自会安排。” 阿染的点贼能力以一月为期,一天都不能浪费了! 几天之后,易天赐在府城源源不断的接人,感叹:“难怪前几任知府都干不下去,昌州府的百姓,是真没想好好种地!” 净想着不劳而获。 一个月后,谢韵仪每天需要花一百五十两银子,给抓来的一万名“以工赎罪”挖井人,准备饭食。 林染要挖的是坎儿井,干旱少雨地方的人工地下暗渠。 “没有风吹日晒的水干得慢。”林染给谢韵仪和易天赐、蓝蓝讲这么做的理由,"水存在地下暗渠里,需要的时候,就能从井里提上来。地势低的地方,露出一个坑洼,能直接舀水。" 谢韵仪惊喜的瞪大眼:“那昌州府就不怕旱了!” “阿染姐姐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易天赐捂住胸口,惊道,“天呐!简直就是旷古绝伦的造化变幻!闻之有幸,见之与有荣焉!” 蓝蓝猛猛点头,脸上露出梦幻般的笑:“若是我们将昌州府建成梁国的新粮仓,会名传千古的吧!” 林染摇摇头:“就算坎儿井四通八达,也远远够不上田地的用水量。况且,昌州府绝大部分土地,都不合适种庄稼。极端天气太多,很容易就颗粒无收。” 一场狂风冰雹,就能毁了辛辛苦苦几个月种的庄稼。数着日子等收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即将收割的粮食,被风雨糟蹋殆尽。 这种经历有过几次,百姓们真很难说服自己好好种地。没有粮食拿什么活命?寻不到出路的人,就去偷去抢。 易天赐叹气:“昌州府的官儿好难当。难怪陛下给我们越级升官,朝中都没人反对。” 她有种,新人进官场,还没摸清楚状况,就被坑了的错觉! 女皇陛下,应该不会坑自己女儿吧? 远在京城的楚望月,帮着妻子批完奏折的间隙,想女儿了:“景安想去历练,也不用非得去昌州府吧?朝中那么多能臣都束手无策,景安能有什么办法?咱们给她的银子,一文不剩全贴在昌州府,也是连个水花都听不着。” 姬盛安老神在在:“那孩子虽然经了磨难坎坷,然心志愈坚,满腔锐气不减。早些知道治国牧民的艰难,于心境沉稳上是好事。” 楚望月斜一眼妻子,哼声:“我知道,我就是心疼那孩子,这会指不定怎么发愁呢。” “真愁人。”蓝蓝往椅子后靠,跟着易天赐叹气:“眼下昌州府只剩五万人,等日子安定下来,其中四万青壮都养孩子,才能快速恢复昌州府的人口。” 易天赐紧接着:“孩子长大之前,阿娘阿妈最好是在家就能赚到钱。昌州府种不了粮食,那就只能养牲畜。就算咱们买了牲口来,让她们帮着养,一片草场也养不了太多的牲畜,养活不了这么多人。” 这“帮着养”的办法,还是跟林染学的。 林染让孙秀秀家帮着养猪,孙秀秀家日子好过了,林染也拿到了钱。 谢韵仪微笑:“从五万到大旱之前的二十万人口,衙门每年要补给孩子们的粮食,就是个天文数字。” “那我们就种草,养羊养牛养马。”林染看一眼远处挖坑的几个队伍,“另外,昌州府民风剽悍,合适走商。” “走商?”易天赐飞快的盘算,“我们建十个商队,一个商队二百人,就是两千人。若这两千人背后是两千户,能保一万人口衣食无忧。” “阿染刚才说到养草?”谢韵仪疑惑的问,“草还用养么?养什么样的草?” “……” 四人你一句我一句,规划昌州府百姓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的赚钱路子。 谢韵仪一一记下,眼前的路越来越清晰。 “先走商,赚钱。坎儿井必须一直挖下去。”她笑眯眯道,“不管我们在昌州府待几年,眼下百姓的日子要能过,未来百姓的长远生计,更要做好打算。” “公主,午饭好了。”长公主的管家荣千兰,在门口喊了一声,等着听吩咐。 她瞄一眼守在书房门口的苏长空,面色纠结,压低声问:“苏统领,你觉得长公主住衙门合适吗?” 长公主与知府大人还未成亲,整日腻在一起,夜里也睡一张床,传出去,两人的名声都不好听。 之前在路上也就罢了,这都到府城两日了,长公主一点建府另居的意思都没有。 苏长空抬眼:“两位同知不也住衙门里?” 跟着林染和谢韵仪抓了一个月的匪徒,见识了两人的武力和手段,苏长空现在对她们言听计从,死心塌地。 荣千兰幽幽的看她一眼:“易大人和蓝大人年纪还小,能一样吗?” 长公主和知府大人,那可正是血气翻涌,精力丰沛的时候!这两日子过得跟妻妻一样,长公主赖在知府后院不走,在外人看来,岂不是长公主硬贴一样? 有损皇家尊严呐! 苏长空无所谓:“两位大人的私事,我不管。” “吃饭,吃饭,吃饱了好干活。”门内传来易天赐的应答,紧接着是椅子往后拖动的声音。 荣千兰皱了皱眉,应是长公主一人独享的金贵食材,现在四人一起吃。 这四人,还吃出了八人的分量! 她给公主从宫里带过来的不少好东西,算好了的,能吃用一年。照这样下去,不到两个月就要没了。 荣千兰想了想,决定委婉的劝说下。 然而,她还未开口。 林染吃完饭,招她进来:“我要离开几个月,你日后跟在知府大人身边。还是那句话,对我敷衍,我可能不会计较。对知府大人有*一丝一毫的怠慢,我决不轻饶。” 荣千兰冲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是,奴婢谨遵公主殿下教诲。” 她余光瞄一眼知府大人,以为知府大人会推辞。 谢韵仪神情坦然:“我比公主难照顾了那么一点点。” 荣千兰:…… 你两到底谁是公主啊! 她破罐子破摔了。行,公主殿下死皮赖脸硬贴,她们这些从属,闭着眼跟着贴就是了。 两日后,林染挑出二十名脑子灵活的护卫,和新招的二百人,带着十万两银子,走商去。 别的商队来回都是带着货物,绝不走空。 但昌州府一穷二白,也挑不出什么能带走交易的特产。新成立的“长公主一号商队”,带着够二百人一个月吃的粮食,就出发了。 “你们都来自哪里?家乡有什么好东西,都说说。”中午休息的空隙,林染招来二十名护卫,“咱们这个商队以后要做大做强,梁国各地的物产都能买卖。” 苏长空:“我在京城长大,京里什么东西都好。就是价也贵,带到别的州府,不知道好卖不好卖。” 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何对走商这么感兴趣,甚至要亲自带队,苏长空还是认真为公主分忧。 林染点头赞许:“哪里都不缺有钱人,京城里的好东西卖给府城有钱人,好卖。” “我是永州府人,永州府的纸卖到各地价钱翻了一倍。我还去西宁府戍过边,西宁府的羊便宜,二两银子就能买到一头大羊。” 一个年纪大些的护卫道:“西宁府那边有沙漠,比昌州府更缺水,她们还养骆驼。” “我就是昌州府人,但我知道南安府药材多,价还便宜,凉州府一直都缺药材。” “泰安府有瓷器,那边的瓷器肯定不贵!” 林染奖励发言的护卫,一人一颗小银裸子,鼓励道:“脑子里时刻都想着点,看到好东西,第一时间想到,能不能卖到别处。日后‘长公主二号商队’‘三号商队’到‘十号商队’,都需要你们领头,挑大梁。” 她不是真想要这些护卫们的意见,只是想改变她们的观点。 能帮公主赚钱的走商领头人,才是合格的护卫。 二十名护卫,林染一人发一千两银子。让她们各自带十人,沿路买货卖货,前往云州府青石县柳树村汇合。 林染提前交代:“那里有养我长大的阿娘阿妈,她们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们不许泄露我的身份,到了就称我为东家。要是有说漏嘴的,流放挖矿。” 所有人齐齐点头。长公主绝对说到做到,若是真惹了她不高兴,就算不是流放挖矿,跟那些做过恶的匪徒似的,专挖井,也有被埋的可能啊! 能选入禁军,又被女君亲自挑选为长公主亲卫,这些护卫都是有胆识,能顶事,性子稳重的兵士。 林染一点不担心她们带着人,找不回柳树村,更不担心她们的安全。 林染自己,快马加鞭,独自一人,赶着马车先一步回柳树村。 苏长空本来是不同意她一人走的,然后…… 二十名护卫一齐上,也没能在公主的铁木棍下,撑过一盏茶时间。 公主殿下天生神力,确实用不着她们这些,没用的护卫…… 九月底,林染回到了柳树村。 还没进家门,全村在家的人,都围上来了。 柳芽在私塾里看到外头的动静,立刻给孩子们放了假。 林云云和柳乐乐飞奔过来,高兴得满脸通红,紧紧跟在林染身后,孙秀秀也傻笑着看林染。 林染朝孙秀秀招招手,从兜里拿糖给她们仨吃。 林云云几次羞赧的伸手,最后紧紧的捏住了林染的衣角。 林春兰和林秀菊高兴得直抹眼泪:“阿清呢?怎么阿清没跟着一起回来?” 两个月前,刘县令亲自来柳树村报喜,“吴清中了状元,女皇陛下封她为昌州府知府了。” 柳树村全村人,当晚都没睡得着觉。 林春兰林秀菊和林朝霞她们,是高兴得合不上眼,一个劲的说着中状元多难,知府是多大的官…… 其余人家,抓着自家孩子,好一阵期望输出。 “阿清聪明,你们也不蠢,咱好好学,中不了状元,中个三甲!” “听说举人就能做官,娃啊,你中个举人就行!阿娘阿妈得高兴得满村敲锣!” “……” 孩子们乐呵呵的点头:“阿清姐姐好厉害!” 她们考不上状元,中个秀才是可以的吧! 柳芽决定,明年的秀才试,她也去考。一年考不中,就两年、三年。 手里拿着状元的文章和读书释义呢,总不能秀才也考不上吧! 兴奋了两个月的村人,这会看到林染,全都是整齐一致的神情——咧嘴傻笑,眼里放着光。 话也是一样。 “阿清呢?阿清怎么没回来?” 来的人太多,林染索性就站在场院里,跟大伙说话。 林染微笑着回:“阿清当了昌州府知府,轻易不能离开昌州府。” “天赐那孩子是榜眼,第二名没错吧?听说是阿清的副手,同知?比县令大人的官大?”柳春生高兴的问。 那孩子在柳树村呆的日子不短,这两年,过年都在村里,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呢。 林染点头:“同知是五品,比咱们青石县县令的品级高。” 孩子们齐齐“哇”的一声,与有荣焉。 五品官,之前可喜欢跟她们一起玩了。 “阿染这次回来,是接你阿娘阿妈去昌州么?”刘冬雪问。 昌州府,跟云州府不挨着,一听就远。林春兰两口子就阿染一个女儿,总不能一年就见一次面吧?阿清还不能回来,春兰两口子不过去,那岂不是三年都见不到? 林染:“嗯,只是其一。另外还有生意上的事,一会我吃了饭,跟春生婶子商量。” 林彩云心里一个咯噔。是哦,阿染全家都不在,豆腐粉找谁要去? 一想到这生意没了,她心里就疼得慌。 可转念一想,这生意本就是阿染带给村里的,她们得了四年的利,也该知足了。 嗳,也不知道阿染,会不会将做豆腐粉的法子,交给阿萧和江雪两口子。 哎,做不成豆腐生意,多做点纺车零件罢,砍树也能赚银子。 林春兰和林秀菊烧好了饭,喊林染进去吃。 柳春生招呼着大家各忙各的去,村人神色复杂的散开。 家里要少一大笔进项咯。 谁都没抱怨。 林家都出了知府了,敢抱怨,不要命了? 林萧和江雪跟着林染进屋。 她俩刚吃了中饭,这会一边看着林染吃,一边交代事。 “按你说的,纺车库存只留五十套,有人买就再做补上。树一直收着,也叫人去看了,都有补上小树苗,又盖了几个棚子专门晾树。这几个月,结完树钱,还有三百两银子的利,一会给你拿过来。” 林染啃着熟悉的豆渣馍馍,边吃边说:“我和阿清在昌州府,至少得呆两三年。这边好多事,都得劳烦两位姐姐了。” 林萧和江雪对视一眼,忙道:“阿染尽管说。” 江雪笑笑:“若不是阿凉太小,我们都想跟你去昌州。我俩帮不上大忙,一些庶务管事总能行。” 林染:“这边的事也很重要,有两位姐姐坐镇,我才放心。” “阿染的意思是,我们还能帮到你们?”林萧惊喜的问。 昌州府那场大旱死了许多的人,新晋进士就能任知府,说明昌州府的情况很不好。 林萧觉着,朝堂上的大人们估计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有经验的知府治理不好,就让新人去瞎折腾试试。 阿染和阿清,现在定是有很多的难题。 林染点头,笑道:“能帮大忙,晚些时候我细说。” 柳春生没等林染去找她,她估摸着林染吃完了饭,和柳芽一起来林家。 林云云和柳乐乐看到夫子,招呼一声,安安静静的在墙角坐下。认真看着脚前,忙着吃糖。 “豆腐的做法,我要拿出去换钱。”林染直接了当,“村里以后卖豆腐粉,豆腐粉的利不用分给我。刚开始每家的利可能少一点,一家一年十两银子,再往后,应该能到一年五十两。还和豆腐生意一样,愿意参与的先出十两银子本钱。” 柳春生立刻道:“行。” 现在豆腐生意的利,一家一年能有十五两。照阿染这说法,利只有多的,傻子都会乐意。 “不分你不成。你这是能世代相传的秘方。至少三成利。”柳春生语气坚决。 林染:“那就两成吧。一成放公中,奖励读书好的孩子,抚恤村里的孤寡病残。” 柳春生笑道:“柳树村有阿染和阿清,是天大的福气。” 林萧:“我和阿雪就不参加了。” 和豆腐生意一样,她们两忙不过来。纺车也是长久的生意,只这几年分得的工钱,就足够她们花用一辈子的了。 后院,从地里赶回来的林朝霞两口子,柳花枝王瑶,抱着小侄女的林玲,不时往堂屋望一眼。 她们知道里头在谈事儿,不清楚自己该不该进去,就在门口,不时看一眼林染。 林朝霞朝两个小的招手,柳乐乐无意识扭头,正好瞄到。她飞快的扭回去脑袋,目视前方正襟危坐,当没看见阿奶的召唤。 她和云云姑姑是小,但没碍事呀,才不出去呢。 阿染姨姨没叫她们出去呢。 第75章 给,都给阿清花! 林春兰和林秀菊,一人收拾马车上带回来的行李,一人给马喂食。 这匹枣红马膘肥体壮,瞅着就精神。林秀菊不懂马,也知道这是好马。 她听林萧说过,一匹马至少三十两银子,有的血统好,能卖几百上千两。好马娇贵,不能饿着了,得喂好料。 忙着手里的事儿,林春兰和林秀菊也忍不住,不时朝堂屋望一眼林染。 林染才回来,要忙的事不少,柳春生听了个大概,也不打算细问。 她出门去,敲锣,召集村里出银子。 十两银子,家家都参与,甚至都没一人问东问西。 所有人都笃定,林染不会坑她们。 柳春生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憋回去,默默地收银子。 这才几年呢,村里家家户户都能轻易拿出十两银子了! 村里的事说完了,林朝霞几人围着林染,喜笑颜开的问:“阿清中状元,也跟戏文里说的一样,骑上高头大马,游街么?” 林染:“嗯,满街的姑娘媳妇都往她们身上扔鲜花帕子,有钱人家还有扔金银首饰的。” 林春兰悔得直拍腿:“阿清这样气派的时候,阿娘咋没去瞅!” “知府是管着县令吧?是不是惊堂木一拍,底下跪着的犯人就吓得老实交代?” 林染一点不嫌姑姑问得烦,耐心的回答:“一般的案子用不着她审。县里审完,她看综卷,觉得有蹊跷的,苦主不服继续上告的,或是关乎人命的大案子,才会到她审。她忙的时候,天赐也会帮忙审。” 林秀菊倒吸一口凉气:“天赐才十四岁吧?都当青天大人审案子啦!” 林玲为好朋友分辨:“天赐懂得可多了。” “那你们出门,旁人是不是都得退避行礼,走在街上八面威风?”林春兰想象下那个画面,嘴唇激动得哆嗦,“气派,气派!” 林染微微一笑:“阿娘阿妈去了,一样威风。” “真去啊?”林秀菊抬眼扫一圈住惯了的屋子,还没走就舍不得了,“地里的树长得都挺好,再过两年就能结果了。家里的鸡和鹅能走那么远的路么?也不知道那边能不能种凤仙花……” 林春兰斜一眼妻子,拍拍林染的胳膊:“你阿妈就是嘴上说说,早先县令说阿清当了知府,她就说了,你们来接,我们就去。你们要是忙,不来接,我们就在家积酸菜、下大酱,晒酱油,种凤仙花,去驿站给你们捎过去。” 林染失笑:“咱一家人,当然是在一起。” “房子没人住会荒。”林染看向林朝霞,“姑姑,等我们走了,你们就住进来。” 林朝霞一点不推辞:“行。” “阿娘,柿饼怎么做,金樱子拐枣怎么熬糖,你都教给姑姑。” 林朝霞:“今年收的凤仙花种子多,这边的两亩地,我给种上。万一那边不好种,阿清也不缺用的。春兰、秀菊,你们放心去,家里有我守着。” 林云云忐忑不安的看过来,林染朝她招手:“云云当然一起去,去了那边再找私塾上。” 柳乐乐眼前一亮:“阿染姨姨,我也去那边上私塾。” 王瑶扬手,示意要打。 柳乐乐当看不见。 林玲咬咬唇:“阿染姐姐,我也想去。” “云云是没娘没妈,你春兰姨、秀菊姨就是她阿娘阿妈,当然跟着去。”林朝霞睨一眼小女儿,“你去添什么乱?” 林玲昂首:“春兰姨和秀菊姨去了那边肯定忙,我和云云妹妹作伴啊。我又考不上童生,读那么多书作甚?我给阿清姐姐跑腿儿。” 柳乐乐急了:“云云姑姑和我最好,我去作伴!” 林染笑眯眯道:“乐乐还小,你不在家,阿娘阿妈阿奶阿嬷都天天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乐乐过几年想去再去。” 柳乐乐瞬间挺直肉乎乎的小身板,长辈似的包容眼神,看一眼阿娘阿妈阿奶阿嬷。太招人疼,有时候也是烦恼哇。 林染忽悠完小孩,笑看着林玲,“你能说服姑姑,我就带你去。” 若是不给林染添麻烦,林朝霞当然希望小女儿跟着去见世面。 “回家再说。”她睨一眼女儿,“白养你这么大,一点不恋娘。” 林玲知道阿娘这是同意了,弯着眉眼笑。 柳乐乐撇撇嘴,眼瞅着就要掉眼泪。 林染忙给她嘴里塞块糖,安抚道:“你跟秀秀好好读书,很快就长大了,阿清姨姨身边跑腿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 第二天,林染去县衙,以谢韵仪的名义,花三百两银子,买下三座山头。 林染薅系统勘察过,这三个山头都有浅表高纯度石膏矿。揭开上层覆盖的泥土,能手选法直接开采。 下午,林染扛着铁锹,带着林萧江雪和柳春生柳芽,上山,随便挖挖,挖出一筐石膏带回家。 清理干净上面的泥土,砸碎,炒成石膏粉。 林染笑笑:“这就是豆腐粉。” 柳春生和柳芽默默无言。 如此简单的么!那你们从前一进山就是几天,在干啥? “三座山头都以阿清的名义买下来了,柳婶你带着村里人做豆腐粉。豆腐粉一百文一斤,长公主的商队会往梁国各府城卖。咱们村也能继续做豆腐卖。” 柳芽惊呆了:“一百文,一斤?” “村里卖给长公主的商队,一百文一斤。”林染笑道,“贵的是运费,这些她们负责。” “豆腐价不高,卖贵了,人家买回去做豆腐不划算。” 柳春生了然,“咱们村里做豆腐,一年也用不了六百斤豆腐粉。若不往别的府城卖,一年也卖不了多少斤豆腐粉。贵的确实是运费。” 林萧赞道:“整个梁国百姓,都能吃到黄豆做的便宜豆腐,是阿染的功德。” 柳芽目光幽幽:“阿染都和长公主做上生意了?” 林染:“我们很熟。” 古代消息不便也有好处,长公主和状元的八卦情事,村里风声都听不到。若不然,这会所有人都该目露怜悯的看着她了。 柳芽:…… 两天后,林染拿出织布机的零件给林萧,交给村里人做。 柳树村,现在人人做木工活,都似模像样。 几个精度要求高的零件,一年前,林染交给徐木作做一部分,另一部分订单下在府城路听云家的木作。 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能拿货了。 第二天一早。 林染去和县城,先找吴云山。 以后商队常来常往,柳树村得有她们住的地儿。石膏粉做出来,也需要仓库装。 林染拿二成利,一年至少能得三百两银子,盖房的钱她出。 “阿染要是信得过我们,砖瓦沙石糯米这些都由我们来买。”李翠翠笑吟吟道,“阿染只需付银子,等着收房子。” 林染立刻应了:“婶子不说,我也是要交给婶子的。” 再去陶作定四十个大陶缸。 “阿染许久没来了。”陶作掌柜对自家大主顾记得可清楚了,笑道,“给阿染打八折,庆祝你妻子得了状元。” 林染笑眯眯道:“掌柜的爽利,只管多预备着些。若是陶缸的质量好,往后说不定每年都会定五六十个。” 陶作掌柜立刻保证道:“放心,有一丁点不满意的,都不给你。” 徐木作早做完了林染要的零件,见林染过来,忙吩咐学徒拿过来验货:“这东西,阿染是要做成什么?” 柳树村的纺车刚拿出来卖时,她就对其中的巧思赞叹不已。她自己也照着打过这种新式纺车,只不过没往外卖。 没法卖,柳树村纺车的价低得,让木工眼前发黑。 她一面抓心捞肺的想知道,林染又出什么新东西了,一面又担心,这东西做出来,木工得改行! 林染笑笑:“是织机。” 徐木作抚了抚胸口,还好还好,她只会做踞腰织机。踞腰织机就是几块木片,几根棍子,比打床都简单。 “什么样的织机?”没了职业危机,徐木作只剩下抓心捞肺的好奇,“阿染什么时候拿出来卖?我先预定一架。” 纺车提高了八倍的速度,她有强烈的预感,这台织机,能轰动整个梁国! 林染:“两个月后,三十两银子一架。” 徐木作:“……这么贵!” 新式纺车明明比旧纺车便宜来着。 但她转念一想,一架斜织机也得二十两银子。林染拿出手的新织机若是速度快几倍,这个价不贵。新式纺车比旧纺车便宜,本来就不合理! “徐木作若只是想看新鲜,没必要买。”林染笑笑,“新式织机,本也不是寻常人家会买的物件。” 徐木作咬咬牙:“那我也买一架。” 青石县出的新织机,她这个青石县木匠领头人不会做,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 林染薅系统验零件,很快就从中挑出五个不合格的。 徐木作对比下,确实有细微差距,震惊了:“阿染,你这眼睛就是尺规啊!” 林染淡然:“我也做了几年木工活。徐木作活做得细致,往后织机的这几个零件,我还想请徐木作继续做。” 徐木作神色认真,“我继续做着,不需要阿染付定金。” 她相信林染。哪怕是没见到新式织机有多好,也确信林染一定能卖出去。 这零件若是一直做,那就是一个稳定的大买卖,木作往后的生意都不用担心。更何况,是做新织机的重要零件。徐木作觉着,虽然比不上张弄瓦的名字记在了县志上光荣,也是能让儿孙们挂在嘴上的荣耀! 徐木作越想越激动,恨不得新织机立刻就卖到整个梁国,家家户户都有一架。 林染拱手:“那就先谢过徐木作了。” 这些做好的零件,林染先拉一驴车回家,余下的,徐木作叫车行送货。 县城的事办完,林染马不停蹄的赶往府城。 路听云亲自带她去验货,不光做出了和徐木作一样,不收定金,继续准备零件的决定,还定下来三十台织机。 “我家织布坊不少织机都老旧了,原本也要换。” 路听云不在乎这点银子,她看中的是谢韵仪昌州府知府的位置,“阿染觉得,我家百草堂去昌州府开一个怎么样?” 林染行礼,神色认真:“我替昌州府百姓,先谢过路东家。” “实不相瞒,我是想将百草堂开到京城去的。”路听云忙扶起林染,坦率的说出她真实的目的,“我是看好阿清和天赐,她们早晚能在朝中一言九鼎。” 拿银子砸出来的靠山只是面子情,关键时刻不反咬一口就是幸运。 互助互利的合作伙伴,才是真正的可靠。而且,她确定,以林染和吴清的品性,绝不会见利忘义。 林染微笑:“路当家好眼光。阿染另有一份生意,不知路当家有没有兴趣……” 几天之后,林染回到柳树村,开始组装第一架新式织机。 织机占地大,安装完不好搬动,林萧让林染去她家堂屋装。 林萧家的房子,盖之前就考虑到要作为纺车展示点用,堂屋盖得宽敞。 村里不忙的,都过来看热闹。 自认脑子灵活,能看出个一二三的往里挤。不想费神,只想见识见识三十两一架的织机,长什么样的,站在门口闲聊。 林玲眼疾手快,占据第一打下手位置:“阿染姐姐,织机看起来比纺车难装多了,要不要在每块零件上都标上号?再画几张图纸,这样新学安装的人,若是哪里忘记了,看图和标号就能想起来。” “阿玲你这书没白读啊!”林萧瞬间就反应过来其中的好处。 林染:…… 在技艺都是口口相传,亲自示范的环境里待久了,她脑子都退化了! “我下午画一张图纸出来,阿玲你负责照着描。”林染边安装,边鼓励道,“大伙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 林玲立刻乐得找不着北,得意的瞄一眼林朝霞。她这不是就得用了?才不是阿娘说的“去了昌州,就是给你姐姐们添麻烦”! 刘冬雪迟疑:“换了是我,光看图,我可不敢动手。一架三十两银子呢,没师傅带着,我是不敢上手装的。” 林彩云:“阿染,这织机跟纺车一样,也是哪里坏了就能换哪里吧?” “没错,只不过,纺车的零件都简单,价也便宜。”林染指出在木作定做的几种,“这几样,装的时候需细心些。坏一点就不好用了,便宜的也得一百文,贵的三百文。” “那我敢了。”林彩云笑道,“装坏三十两银子,我要吓得手抖,三百文,还是敢试一试的。” 她这么一说,大伙立刻觉得,是这个理。 顿时,都敢上手帮忙了。 第一架织机装出来,林染调好经纬线,神色淡然的操作。 她早在空间里试过,眼下手脚配合协调,动作熟练。 “哐当”,“咔嚓”,“碰碰碰”的声音的交织在一起,刚才还说说笑笑的村人,视线扫到运行的织机,顿时都瞪着眼,张大了嘴巴,被定住了。 阿染只是脚下不停的踩,一只手不停的拉线,那织机就跟有精怪附身了似的,一纬一纬比眨眼还快,就织上去了! 这布的宽幅,得有她们用踞腰织机织的三倍长。速度更是不知道快了多少倍去,而且,瞅着一点不累。 往那一坐,不需要弯腰,也不用两只手来回送梭打纬。脚下轻轻松松一踩一松,手上绳子拉着,那布就肉眼可见的织出来了! 林彩云眼睛粘在织布机上,嘴里喃喃:“织女转世也没这么快的!” “想买!” “我也想要!” 织了一辈子布的女人们,谁不想要一架这样的织布机! 三十两银子,值! 村人们脸热热的,心里也火热,迅速盘算自家的银钱够不够买一架。 这不是买了值不值的事,这是跟砖瓦房一样,有了,瞅着就心里高兴的物件。 柳春生及时制止村里人的不理性想法:“咱们不是织娘,整日织布也坏眼睛,三十两一架太贵了,不如大伙看看,几家合买一架。” 说完,她转头对林染道:“给我家装一架。” 村里人:…… 好吧,这银子,村长家是出得起。 林朝霞当仁不让:“我家要一架。” 哎哟,看这织机织布看傻了,没抢着第一架。 林彩云:“我家也要一架。” 她家人多,她算了算,家里人轮流织布,按林染刚才的速度,一天就能织出一匹来。 一个月织的布能卖十两银子!买麻线来织,最多四个月,就能赚回这架织机的钱。再往后,织的布都是赚的,一年怎么也能赚五十两银子! 林染:“两年后,织机做得多了,麻布的价格会降下来。” 她在京城,也看到了新式纺车,麻线的价格还算稳定。 纺麻只是麻线制作中的一环,新式纺车加快了纺麻的速度,但绩麻,抽麻,分丝连接成长线,都是更费时费力的步骤。 织布则不一样,织布的快慢,能直接决定布匹的价格。 新式织机织布的速度,比斜织机都快了近八倍,麻布的价格不止会降四分之一。 “那这几年,怎么也能赚到一百两银子。”林彩云笑道,“阿染做出这样的好东西来,我们柳树村先跟着沾光了。” 她们柳树村算是手头宽裕的,买这架织机也要咬咬牙。除此之外,也就是县里府城的富户和织纺能买得起。 不少富户家里不织布,其它府城的织纺想买,也得阿染这有不是? 等织机做出来多了,麻布的价格降下来,不得两三年? “哎哟,咱们这零件是不是得快点做?”林彩云一拍腿,“这好东西,识货的都想买,大伙都抓紧点做,别叫阿染没得卖。” 林春兰眼神闪了闪,等林染中午回家吃饭,她压低了声问:“一架织机,能赚多少银子?” 林染同样小声:“二十两。” 木头不要钱,砍树的人工费便宜,零件拆开了制作,也花不了多少银子。运费和人工占了大头,不过,卖到远的府城,相应的加点价也可以。 林秀菊咽了咽口水:“那能卖多少架?” 她瞅着徐木作叫人送来的零件不少,她按堆头数了数,怎么也得一千好几百件了。 “这两年,五千架怎么也能卖吧?”林染保守估计。 后面被仿制,她这边出货跟不上,可能就跟纺车一样,慢慢就卖得少点了。 林春兰觉得她不会算了。 林秀菊算出来了,但是不敢说出口。 林染:“十万两。”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啊! “十,十万两!”林秀菊两眼发直,这得是多少银子?不得专门盖间屋子放银子啊! 林春兰嘀咕:“这银子多得数不清,我咋觉得,没每月拿豆腐生意那份利高兴呢?” 林染:“花不完就是数字。阿清那边急需银子,我拿给她那边花。” “给。”林春兰有些舍不得,但也没有那么舍不得。 林秀菊疑惑:“当知府还缺银子?” “不是阿清自己缺银子花。”林染解释道,“是那边的百姓日子苦,比阿清没来咱家前,咱家过的那种日子还苦。” 林春兰:“那不就是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天饱饭?嗳,阿娘那会时常发梦,要是有神仙能让咱家过好日子就好了。” 她笑了笑,眼里有光,面上得意:“咱家阿清,现在成这样救苦救难的神仙了。给,都给阿清花!” 一个月后,护卫们陆陆续续找到柳树村来了。 最先赶回来的是苏长空,她心里惦记着长公主的安危,虽然也沿途买货卖货,但一直急着赶路。 她交给林染九百九十两银子,目露惭愧:“一次买了鸡崽,路上死了一半。其余几次,有赔有赚,也没赚到什么钱。护卫一个商队走了两天,赚了一两银子。路上吃喝住花了一些,就还剩这么些了。” 林染看向她身后,跟着她的十人一言不发,站姿笔挺,目光坚定,看起来倒不像是村人,更像兵士了。 “第一次做生意,能不赔钱就很好了。”林染微笑着让她们坐下休息。 苏长空身后的十人,立刻整齐划一的原地坐下。 林春兰端着糖水出来待客,吓一大跳:“阿染,长凳子搬出来,天凉了,怎么让客人坐地上?” 苏长空一个眼神,这些人立刻一骨碌站起来。 林染带着苏长空从西厢房搬凳子。 “公……阿,阿染,我带她们去场院扎营?”苏长空满脸纠结,怎么能让公主亲自招待她们呢! 林染:“这两晚可以宿在私塾,房子在赶工,等几天就能住。” 林春兰往桌上的陶碗倒了水,回厨屋小声和林秀菊嘀咕:“公主的商队就是不一样,瞅着就有气势!” 苏长空让院子里的人,喝了水去盖房那边帮忙。 “是。”小队长出列,带着余下九人,昂首阔步去了。 林染:“……长空你是个当将军的人才!” 苏长空眼前一亮,激动不已:“是,是嘛?我没有姑姑的武艺,在禁军里也不算突出。” 林染肯定的点头:“将军分很多种,不是每一个都要武艺好。陛下选你当长公主亲卫首领,就是认为你是禁军中最优秀的,未来会是最厉害的将军。” “士为知己者死,长空愿意为公主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苏长空深深一礼,目光灼灼的看向林染。 家里就她武艺最差,阿娘阿妈都说,她能进禁军,在长公主身边当护卫首领,是沾了姑姑的光。 苏长空自己也时常觉着,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没想到,长公主竟然这样看好她! 林染没想到,这个比自己还大五岁的人,竟然这么禁不住好听的话。 这要是换了谢韵仪,怕不是随意几句话,就能让她眼泪汪汪,肝脑涂地。 第76章 带着大鹅去昌州 林染拍了拍苏长空的肩膀,意味深长:“给你指条明路,能得到知府大人的认可,你就能当上将军。” 一朝天子一朝臣,女皇陛下选苏长空在谢韵仪身边,应该就是为谢韵仪准备的左膀右臂。 文有易天赐和蓝蓝,武,应该就是苏长空。 苏长空点头,她懂。 长公主殿下是恋爱脑,一切都听知府大人的。 苏长空一行,钱没赚到,该打探的消息都记得清清楚楚。 林染记在自己画的简图上,打发她去帮着盖房子。 有十个身强力壮的小工帮忙,也是她们盯得太紧,吴云山提前两天交房了。 苏长空带着人住进去的当天,第二队和第三队一起回来了。 第二队交回来一千零二十两银子,领头的护卫昂首挺胸:“我们收村里的菜干山货卖到府城,从府城买了时兴的花样布匹卖到村里,赚了这么多。” 林染:“辛苦了。” 直接去掉*县城这个“中间商”,选择的货品也清楚,是动了脑子的。 第三队更得意,她们赚了三十两银子:“我们先是跑了几个县城,确认各地物价,然后一对比,低买高卖。” 林染肯定道:“走商的本质就是低买高卖。” 十天之后,护卫们陆续到齐。 林染让她们上午学做豆腐,下午学装织机。 五日后,二十队人,各自带着一架织机零件和两陶缸炒好的石膏粉,按来时的路线,返回昌州府。 又三日后,林家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妥当。林春兰和林秀菊带着林染、林云云祭完母树后,出发。 林云云趁大家都在套马车,跑过去小声跟阿娘阿妈道别:“我跟乐乐说好了,让她逢年过节替我祭拜你们。姨姨们说以后我们还回来的。我听阿娘的话,好好长大,你们放心当新的孩子去吧。” “徐木作和路东家那边,我都说好了。她们送货过来,你们给银子。”林染交代林萧和江雪,“事情忙不过来,你们就召两帮手。” 她将做出火炕时,女皇赏赐下来的玉如意交给林萧:“刘县令那边阿清知会过了,有捣乱的人,尽管捆了给她送去。不用怕事,织机和豆腐粉生意都有长公主撑腰,敢动歪心思的,是嫌命长了。” 林萧不敢接,迟疑道:“不会有什么事吧?” 林染将玉如意往她怀里一塞,“以防万一。我不能保证商队头领不起歪心思,她们带回来的商队,背后也有大靠山。从昌州府到柳树村太远了,若是有不长眼的生事,我一时半刻也赶不回来。不如叫所有来的人,都先见见这柄玉如意。” 林朝霞见不得磨磨唧唧,睨一眼女儿:“阿染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林染又看向柳春生:“咱们村里的好东西不少,闲时该操练起来了。” “我叫大伙都寻摸着了,家家户户都养狗崽大鹅。”柳春生点头,“青壮是该练起来。” 柳树村,是富得格外显眼了些。 事情交代完,林染带着阿娘阿妈,林云云和林玲,以及家里的一群大鹅,赶回昌州府。 二十只鸡养了四年,都成老鸡了。担心它们太老了禁不住路上的折腾,全留下给林朝霞继续养着。 柳乐乐自告奋勇:“这是阿清姑姑喜欢的鸡,我会看着阿奶,不杀它们。” 林朝霞哼笑一声:“老得肉都啃不动,谁要杀它们了?” 农家养了鸡,老得不咋下蛋了还不杀,说出去都是奇闻。但这是阿清侄媳妇的宝贝鸡,养就养着呗。 为了将家里的二十一只鹅全带走,她们五人,赶着四辆马车走。 林染回来的每一天,从早到晚都在忙。这会她带路,吆喝着马儿,在前头跑得飞快。 中午停下来吃饭,林春兰揉揉腰,没好气的跟林秀菊嘀咕:“这是离开阿清太久,急着回去呢。” 林秀菊为女儿找补:“天一日日凉了,咱们还是北上,若是路上一场大雪,不知得耽搁到什么时候呢。” “云云累不累?”林春兰看她还有精力跑来跑去喂鹅,好笑道,“自己都饿着呢,先喂鹅?跟你阿清姐姐一样。” 林云云:“我不饿,我坐车里吃栗子糕了。” 跟上回来柳树村相比,她还觉得速度慢了呢。上回她醒的时候,阿染姐姐和那个婶婶在赶路,睡觉的时候,阿染姐姐和那个婶婶还在赶路。 林春兰和林秀菊、林玲是第一次出远门,兴奋劲十足,啃着冷馍馍都高兴。 林染烧了热水,提醒她们:“下午带个面巾,当心风吹皱了脸。若是哪里不舒服要早说,早些吃药预防效果好。” “阿染姐姐真厉害,一路过来,好多岔路,阿染姐姐都记得。”林玲双眼亮晶晶的,整个人雀跃得像是要飞起来。 赶着马车,一路“嘚嘚嘚”,不停的走,不停的走,迎面的风吹过来,吹走所有的迷惑和烦恼。 林染淡淡道:“不记得没关系,多问问人。” 林玲捂嘴笑:“她们看我们的眼神,都好奇怪。” “赶着马车的富贵人家,拉着一车大鹅,能不稀奇嘛?”林春兰好笑道,“咱这走一路,十里八村都得说这稀奇事。” 林染:……为了给谢韵仪带过去这些大鹅,十里八乡,都会流传着她们的传说。 有系统在,林染完美避开雨天,适时投宿。 在县城停留一两天时,还能检验下前面先走的“长公主X号商队”,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护卫们分散到各县城,需要按之前打探的消息,选一个合适的村子,教她们做豆腐。 这个村子得离县城不太远,村长是个正直能管事的。村子相对富裕,买得起十两银子的豆腐方子,和五百文一斤的豆腐粉。 豆腐粉五百文一斤,相当于柳树村做豆腐时,林家拿走的四成利。 豆腐生意的利是多少,豆渣能怎么吃,怎么卖,护卫们都背得滚瓜烂熟。有脑子的村子,都不会拒绝。 除此之外,护卫还需要去见县令,表明自己一行是“长公主X号商队”,并向县令出示盖了昌州府知府大印的公函。 公函上,昌州府知府请县令派两名衙役,协助商队在县城展示新式织机的用法。 护卫们会告诉想买织机的人,去云州府青石县柳树村买。也可以等明天开春,她们过来的时候,跟着一起去买。或者准备定金,她们收了钱,帮着去柳树村买回来。 林染一路走过来,豆腐没吃到,倒是各县城都在对新式织机议论纷纷。 护卫们的织机没有留下,没见到“织机成精”的人满心遗憾:“嗳?你们是从云州府青石县来的?那你们见过新式织机没?” 林染点点头:“见过,卖织机的柳树村,家家户户都织上了,一天就能织出一匹布。” “真的!那可太好了。” 听卖织机的人说得多好多好,她心里打鼓。这路人都这样说,那准错不了! 有脑子灵活的寻思,开年得多种两亩麻。 脑子更好使的,已经想到,新式织机这样神奇,定是供不用求。要是去得晚了,不得等个一年半载才能用上? 也有木匠琢磨仿制来着,但那织机瞅着就不简单,没有样品在,还真不好做。一架织机三十两银子,仿制出来的,定是也不便宜。 那商队的人说,织机买回去,十年内,坏了任何一个零件,都可以更换。零件换起来便宜,最贵的也才三百文。 这条,她们普通木匠可不敢保证。不然,今儿东家的使坏了,她们得去修。明儿西家的吵架,自家给织机砸了,她们也得去修? 而且这织机是“长公主X号商队”卖的,她们担心仿制织机,冒犯了长公主,被抓去流放挖矿。 林春兰听隔壁桌这样议论,忽的想起来,战战兢兢:“阿染,真是长公主的商队啊?” 若是,那怎么二十两银子是阿染得了?不应该长公主得大头的么? 林春兰想什么,脸上都写着,林染想了想:“千真万确。到了昌州府,见了阿清,你们就都知道了。” “阿染姐姐是不担心织机被仿制,才往外卖的么?”林玲眉头都要打结了,“阿清姐姐的昌州府穷苦,若是百姓们有织机织布,让她们给阿染姐姐织布,一年不到,就能都过上好日子,阿染姐姐也能赚更多的钱吧?” 为什么阿染姐姐要直接卖织机呢?卖织机也能赚到钱。但织机不能一直卖,布能一直织啊。 “阿玲这问题问得好。”林染笑道,“琢磨好多天了吧?” 林玲不好意思的点头,“我知道阿染姐姐这么做,定是有阿染姐姐的道理,但我就是想不明白。” 林染一步步教她:“首先,若是昌州府百姓都来给我织布,我首先得有三十万两银子,打织机买麻线。” 林玲哦了声:“那是没有。” “其次,若是我有三十万两银子,也不能叫百姓们都来给我织布。你想想,若是我有一万架织机,一天就能织出一万匹布,这么多布,卖给谁去?” 林玲眨巴下眼:“便宜卖?” 林云云半懂不懂:“对啊对啊。” 以前阿娘阿妈常说布太贵,她一直都是穿打了好多补丁的衣裳。若是布便宜了,所有的小孩都有新衣裳穿! “没错,是得便宜卖。” 林染见阿娘阿妈也认真听着,话锋一转,“那我就得罪了整个梁国的织纺了。我便宜卖了,她们也得便宜卖。还有许多的村里人,她们用踞腰织机,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能织出一匹,也得便宜卖。” 林春兰连连摇头:“那不成,村里人没有进项,就指着织布卖的银钱交丁税呢。” 林玲若有所思:“得罪整个梁国的织纺?” 织纺的东家,不是有钱就是有权势。得罪她们,就算有长公主的名头在,也一定是处处都会遇到小绊子! “卖织机呢?”林玲双目晶亮,她觉得自己突然学到了好多! 林染轻笑:“卖织机当然也会妨碍一部分木匠的利益,比如徐木作。找她做踞腰织机的人,肯定就会少了。不过,踞腰织机做起来简单,她原本也不靠这个挣钱。 至于专门给织纺做斜织机的木匠,她们不会有损失。她们本就是织纺养着的木匠,她们会暗地里仿制新式织机。” 林玲嘴巴张成0型,眉头紧皱:“啊?那,那新式织机,岂不是卖不了多少?” “新式织机打着长公主的名头,织坊的东家不想得罪长公主,也不缺这点银子。她们会先买上一批,织布的效率更高了,她们会处处说长公主的好。” 林染笑道,“长公主商队还会卖其它货物,如此,商队的生意会处处好做。另外,织纺不用的斜织机,还会便宜卖出来。” “梁国还有许许多多的百姓,许许多多的村子。她们中的一部分人买得起新式织机,我们能一直卖给她们。新式织机,后面一直赚这部分银钱,足够了。” 她没告诉林玲的是,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打破了生产工具的壁垒。 斜织机比踞腰织机效率高许多倍,但被牢牢掌握在豪商手中。百姓们辛苦一两个月,才能织出一匹布,却得跟斜织机织出的布竞争。 新式织机,一开始就会卖到百姓手中,慢慢普及。 至于,整个梁国的布匹多了,价格会降下来。女皇的商队有更多的布匹,可以和其他国家交换,那就是另外的好处了。 林玲星星眼:“阿染姐姐好聪明!” 这样不会得罪人,又赚到了钱,还得了便利和好名声。 林染淡然:“你只要想着去找到共赢的方式,而不是处处都对抗竞争,或许就能有更合适的方式。” “阿染姐姐,我喜欢做生意!”林玲双眸坚定,高兴得整个都像是在发光,“我想去弄懂这里面的学问。” 林染目露鼓励:“那阿玲一定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豪商!” 林云云不懂,她羡慕的看着林玲:“阿玲姐姐了不起!” 林春兰和林秀菊乐呵呵的笑,她俩听了一耳朵,似懂非懂,只知道女儿厉害,林玲也学到了东西。 紧赶慢赶,冬日里的第二场雪后,积雪未化,林染带着家人,到了昌州府府衙。 谢韵仪一阵风似的冲出来:“阿染,阿娘阿妈!阿玲,这是云云吧?” “怎么不等雪化了再走,冷不冷?” “护卫们说你们在后头,我让仆从们这几天把府衙的炕都烧上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细细的打量林染一眼,挥挥手让仆从们牵马,然后搀着林春兰下马车。 林玲在后头认真交待:“这是知府大人最喜欢的鹅,有它们住的牲口棚吧?我们千里迢迢带过来,不是杀了吃掉的,知府大人和同知大人都喜欢喂它们,捡鹅蛋。” 仆从点点头,懂了。这些大鹅是两位大人的爱宠。跟那两条狗和两只鸟一样,得小心伺候着。 林春兰乐:“阿清当了知府大人果然了不得,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阿娘,你是知府大人的阿娘啦。”谢韵仪眉眼间满是在亲人面前的得意炫耀:“过两天路好走一点,咱们上街买衣裳首饰去,带上衙役们一起。” “那不大好吧?是不是太人多势众了点?”林春兰话里微微推却,嘴巴咧到耳后根。 “姨姨,是兴师动众啦。”林玲跑过来搀谢韵仪的胳膊,“阿清姐姐,我给你们背背篓。” 易天赐笑着跑出来:“不背背篓,带马车去装锦盒。” “天赐,你是同知啦,我是不是该向你行礼?”林玲又放开谢韵仪,笑盈盈的跑去拉易天赐的手。 蓝蓝垂眸扫一眼,知道她就是易天赐常提起的,柳树村最好的朋友,温和的笑道:"咱们一家人,不用虚礼。" 她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着进门,管家荣千兰迎了上来,径直走向林染,行礼:“公主车马劳顿,可要先沐浴洗尘,再用汤饭?” 林春兰回头,瞅瞅林染,又扫一眼林染身后,压低了声:“这人……” 这人整个从头到脚都透着讲究,瞅着就是个有本事的,脑子竟坏了! 谢韵仪面上一僵,目光看向林染。 林染神色淡定:“阿娘阿妈,先吃饭再说。” 现在就知道谢韵仪是公主,阿娘阿妈怕是会局促得不敢同桌吃饭。 荣千兰垂首,神色变换,公主殿下竟是去接了对阿娘阿妈来!是知府大人的嫡亲阿娘阿妈,还是公主殿下的养娘养妈? 哎哟,不管是哪一对阿娘阿妈,这,这置女皇陛下女君陛下于何地? 林染:“你现在是知府大人的管家,我们都是知府大人的亲眷。” 荣千兰咬咬牙,心一横:“是!” 公主唯知府大人马首是瞻,她们当自己是寻常人家的仆从就好…… 饭菜端上来,仆从们和往常一样,全部离开,顺带着掩上门。 “咋雇这么多人?”林秀菊满肚子的疑惑,忍不住问,“那一队队拿着长枪走来走去的,不是衙役吧?” 林春兰:“是哦,阿清啊,咱当了知府排场摆几天,过过威风劲儿就是了。这么多人,每月得给出去多少工钱呐。” “一文钱都不用给。”谢韵仪笑眯眯道,“先吃饭,吃完咱们细说。” 侍卫和女官的俸禄,都由宫里出。 林春兰和林秀菊这顿饭吃得格外快。 要吃了饭才说的事,都不是小事。 先知道了,就吃不下饭的那种。 她俩吃完,就看着林染吃,眸光下意识的催促。 林染不紧不慢的吃完,和谢韵仪对视一眼,默契的扶住身边阿娘阿妈的胳膊。 “阿清找到她阿娘阿妈了,她是长公主。但阿清又中了状元想当知府,就和女皇陛下商量了下,由我假扮公主。”林染言简意赅,云淡风轻,“所以,外面那些人,都叫我公主。你们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别说露馅了。” 林春兰想摔下去,坐地上,这样屁/股下踏实点。 但公主殿下牢牢扶着她,椅子也结实,她摔不下去。 “公,公主?”她惊骇的看向谢韵仪,“那,那……” 她是不是应该先站起来,向公主殿下行礼? 老天奶,身子不听使唤,动不了了! 造孽哦,公主殿下在她家没少干活,喂鸡喂鹅还上山打猎! 谢韵仪晃晃她的胳膊,娇声道:“那也还是阿娘阿妈的贴心儿媳妇,阿娘阿妈可不许因为我身份变了,就和我生分了。” 林秋菊回过神来,又回不过神来:“那那那,公主……阿清……阿染?” 林染:“阿娘阿妈还是叫我们阿染阿清,从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 “那哪能一样?”林春兰斜林染一眼,语调飘忽,“公主殿下呢!” 谢韵仪皱起脸,拖长了语调撒娇:“阿娘,阿清不是阿娘最最最贴心的女儿了?” “是是是。”林春兰猛一激灵,条件反射的答,“阿娘最最最喜欢阿清。” 话一出口,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哎哟,长得就像公主!”林春兰盯着谢韵仪瞅,喃喃,“我是公主阿娘了!” 不行了,她又开始晕乎。 林秀菊重重的掐了自己一把:“阿染,女皇陛下……” 谢韵仪忙道:“女皇陛下和女君陛下可喜欢阿染了,若不是我要来昌州府,这会应该是接阿娘阿妈进京,看着我和阿染再成亲一次呢。” “是得再成亲一回。”林春兰后悔不已,“你们成亲那会太简陋了,后面就该补办酒席的!” 一直忙,一直忙,就给这事忘了。 林玲和林云云的接受度,比林春兰和林秀菊高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林玲张嘴傻笑,公主是她阿清姐姐,她是公主殿下罩着的人,“嘎嘎嘎……嘎嘎嘎……” 林云云:公主殿下,好美哦! 谢韵仪见大家接受得差不多了,笑眯眯道:“阿娘阿妈带酸菜、大酱、酱油和萝卜条来了么?我都好久没吃到了。” “带了带了。”一说到这个,林春兰瞬时就觉着,阿清还是她那个熟悉的,挑嘴的儿媳妇,“明儿阿娘阿妈就再做几缸。” 林秀菊:“阿染和阿清忙去,我们先去收拾行李。” 孩子们要管着一整个州府的事呢,别耽误了正事。 咳,她整个人都在飘,别继续在孩子们面前丢脸了。 第77章 二十岁生辰 林染和谢韵仪住在主院,易天赐和蓝蓝在西院,东院谢韵仪早早就叫人收拾好了。林春兰两口子带着林玲和林云云,一起住东院。 书房里。 “阿染,你说要种草,我给京里去了信。阿娘阿妈说晋国那边有专门供给牲口吃的牧草。不过,我们的商队不一定能弄到种子。” 谢韵仪说着这几个月的安排,“我派人去西宁府买了三千头小羊,借给百姓养。整个昌州府,只有青云山脉有像样的木头,我叫人挑着砍了些,到明年开春,应该就能用来做织机。 阿染说昌州府不合适种庄稼,那就种麻吧。阿染的新式织机出世,会多种麻的农人肯定不少。我让阿娘的送粮队下回再来时,带多多的苎麻种子来。 另外,天冷了土冻住,坎儿井不好挖,安排这些人做什么,阿染有想法么?” 林染想了想:“等天赐她们回来,一起商量下,反正不能闲着。” 一万名青壮每天光吃饭就花一百五十两银子,闲着没事干,林染想想都难受。 易天赐和蓝蓝也没什么好主意。 下了雪天冷了,百姓们都是在炕上睡大觉。醒来也就是打个草鞋,搓搓麻,纺线织布。 昌州府那年大旱,麻都干死了。这两年也没种下多少,况且,雨水不丰,麻的长势也不行。 这一万人,从夏天就在挖井,家里也没麻可搓。家里的麦子都是村里人收了,草鞋都没得打。 “还叫她们回去么?”易天赐纠结,“得赶紧定下来,要打柴过冬。” 夏日,这些人直接露天席地躺下就睡。秋天开始是就近挤在附近村子里,反正空的村子,空的屋子多。 粮食给的充足,这些人都习惯了每日干活,干完活就能吃饱饭的日子,都不咋想回家去。 林染:“分队留在府城,府城外围不是有许多空屋子?还是集中供饭,这样省柴火。” 谢韵仪:“那就从百姓家中收苎麻秸秆,交给她们搓麻打草鞋,纺线织布。再从普通百姓中挑出一些人来,教识字算术,让这次出去的二百人都来讲讲,为开春更多人出去做准备。” 林染召来二十名护卫,和昌州府第一批走商的二百人。 每名护卫身后站十人,队队比着身姿端正,纪律严明。 “这次大家来回将近四个月,辛苦了。”林染笑道,“你们将会是日后梁国人人皆知的,长公主商队主事人。” 护卫们尚且还能忍住面上的激动,她们身后的十人,个个喜形于色,一双双眼睛亮得跟草叶上的光似的。 刘弦月就是其中之一。 她今年二十岁,第一次出昌州府,是四年前的大逃荒。 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记忆里只有饿得心慌眼花,口渴和麻木。 麻木的跟着前面的人,日夜不停的往前走。路上不断有倒下的人,倒下了,就再也起不来了。还站着的,晃晃悠悠的往前,只有往前才有活路。 一直走到了安州府,被无数人避之不及后,她们被安顿下来。睡窝棚,每日有两碗粥喝。 后来,昌州府开始下雨了,她们又被遣返回来。靠朝廷赈济着过了大半年,直到地里有收成,才能吃顿饱饭。 但是日子也不好过,这地界,就跟受了诅咒似的,总是歪风邪雨不断,庄稼收成就没有好过。 这次跟着长公主出去,她是听说有工钱拿,才站了出来。 再一次出昌州府,境况截然不同。 长公主坐马车,护卫们骑马,她们居然也是乘驴车。 一路吃饱喝足,住店,跟着护卫买货卖货。人人都是笑脸相迎,没有一个鄙夷嫌弃的目光。 到了柳树村,长公主还亲自倒水给她们喝。她们在那里,学会了将黄豆做成美味的豆腐,安装神奇的织机,听长公主亲自传授货品买卖的诀窍。 然后,她在村里教人做豆腐,得到了满村人崇敬的注视。在县城用新式织机织布,无数人瞩目、羡慕,是她整个二十年的人生,从未有过的骄傲和荣耀。 现在,她觉得,她有了一份光明的前程。 “这几个月的工钱,今天发下去。你们看看身边的亲朋好友,有合适的人选带过来。通过考核的,开春之后,由你们带出去。” 刘弦月认真听着公主的话,没过多久,就拿到了公主亲自发给她的工钱。 整整八两银子! 才四个月而已,吃饭不算,纯得八两银子! 她从未拥有过的巨款。 刘弦月整个人激动得发抖。她还是那个没本事的村里人,但跟着长公主,就能吃饱穿暖,受人尊敬! 跟她一样的人不在少数,所有人都目光熠熠的望着林染。长公主在她们心里,就是活的神仙! 这次卖豆腐方子和石膏粉,得的一千八百两银子,林染发下去一千六百两。除掉路上各种花费,加上买货卖货赚的,落林染手里,就只剩一百两。 不过,这只是头一次,商队来回买卖的货物就是个笑话。 林染要的,就是这些人敢想敢干,积极踊跃的想出去走商。 苏长空看看手里的八两银子,再一次觉着,跟着长公主干,前途光明! 她一个月的俸禄,也才二两银子。这是干一份活,拿两份钱! 第一次跟着走商的人,每人拿了八两银子的消息,风一样的传出去。 蓝蓝召集百姓认字学算术的工作,顺利极了。人人争着报名,蓝蓝只需要从中挑选条件合适的。 教学秩序井然,被选上来的百姓们个个卯足了劲头学。希望开春后,自己也能被选去走商。 与之成强烈对比,一万闲下来的“以工赎罪”聚居区,三天两头的打架斗殴。 吴山花强拉硬拽,好不容易将看热闹的赵草叶拖出人群,满眼无奈:“山鹰没犯事儿,说不得过两年也能被选去学字学算术。咱俩得好好表现,别拖了孩子后腿。” 赵草叶满不在乎:“山鹰在后厨帮忙干活,顿顿能吃饱有油水,一个月还有二百文工钱拿。等她学会了灶上的手艺,一个月能拿五百文,学什么字和算术?学会了,能有这好差事?可别她人一挪窝,差事就被抢了。” “那你也不许在这看热闹,长公主生气了有多狠,你忘了?”吴山花回头冷冷的看一眼,“她们再闹腾下去,迟早会后悔。” 和吴山花一样,想好好表现的不在少数。若是她们“赎完罪”,也能被选去走商呢!一年挣个二三十两银子,日子得多美! 林染听到护卫来报,这两天已经有三起群体打架,冷哼一声,让苏长空带着五十名护卫,将这一万人当正规军训练。 日日吃饱饭,有精力打架,不如训练。若是有本事,还能去凉州府挣军功。 有蓝蓝和易天赐两个睁眼就精神,还听话乐意干活的副手,谢韵仪和林染都闲下来了。 “阿染,我带你去个地方。”谢韵仪一早起来,邀请林染,“就我们两个,骑马去。” 林染意动:“好啊。” 她学会了骑马,来到广袤的大草原,不去跑一跑,确实不应该。 吃早饭时,谢韵仪在饭桌上打声招呼:“我们差不多要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 林春兰叮嘱:“多穿点衣裳,带着面巾。” 这大冷天的,家里都要烧炕才不冷,还是年轻人火力旺。 林秀菊:“听说草原上有狼,你们带着弓箭。” 她和林春兰积酸菜,做酱块子,府里雇来干活的昌州府姑娘好奇的来问,聊着聊着,就熟了。 现在,她俩可知道昌州府不少的事儿。 易天赐幽怨的瞄一眼谢韵仪,她也想去,但是阿清姐姐给她安排的活太多了。 林玲和林云云没空去。她俩每日从私塾回来,就找侍卫学骑马。整颗心都在骑马上,目前还是半吊子,不敢跑起来。 谢韵仪带林染去的地方,是一处山峦下的湖泊。她们骑马跑了快两个时辰,经过好长一段荒无人烟的沙石地带才到。 “今年的生辰,早上醒来,没有阿染跟我说生辰快乐。我不开心,就骑马出来,一直跑一直跑,就跑到这儿来了。” 谢韵仪指着冰蓝色的湖面,问林染,“漂亮吧?我来的那天湖面还没有结冰,比现在更蓝。阳光洒下来,星星点点,像是跳动的火焰。我就想,这么美的地方,一定要带阿染来看看。只有我们两个人。” 林染从空间里拿草料喂马:“以后我不在身边,别一个人跑这么远。幸好是马认识路。” “阿染就是不解风情。”谢韵仪哼声,凑过来,掰住林染的脸,狠狠亲她,恶狠狠道,“说,你有没有想我。” 林染轻笑:“有。” 她低头,吻住梦里出现过好多次的红唇。 谢韵仪抱住她的腰,热烈的回应她,细细的描绘她的唇瓣,为她骤然加快的气息而愉悦。 “也就是在这种冷得要死的地方,我才敢亲你了。”谢韵仪推开林染,带上面巾,嘟囔,“脸都冰麻了。” 林染迟疑片刻,别开脸,整个耳朵被冻得红彤彤:“你若是想……我可以……” “从前我觉着,我们随时都应该可以。”谢韵仪牵着林染的手,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轻笑一声,毫不掩饰道,“现在我也常常会想。有时候夜里醒了,看着你的睡颜,会忍不住想狠狠要你,也要你要我。我们和真正的妻妻一样亲热,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林染垂下眼,零下十度的冷风,吹不散她脸上的热度:“然后呢?” 她等着谢韵仪,说出后面的话。 谢韵仪恶狠狠的咬在林染脖子上,磨牙,舍不得咬出血。 “然后,哼!我都等了你这么久,当然是要继续等。” 她气狠了,一把抓住林染的衣裳,拉近这张爱得不行的脸,在林染唇瓣上狠狠咬一口:“等你再也忍不住的时候!” 一直都是她主动,她不要面子的吗! 林染安抚的亲了亲她,好笑道:“我今晚就可以。” 谢韵仪睨她一眼:“不行,时机不到。” “时机?你让天赐算过了?”林染故意道,“这种事,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我们梁国女人喜欢就是喜欢,这种情人之间舒服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嗳,要是夏天,这会湖边暖融融的,我们在这里做,阿染可以放声说着喜欢。让天地都知道,我们有多快活!” 林染噎住。 顶着一张昳丽无双的脸,清澄澄的大眼,说着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真……真可爱! “我当然没找天赐算过,我们俩之间的事,不许有第三个相干的人。”谢韵仪眼眸含笑,戏谑的看着林染,“是直觉。也是我心善体贴,不想阿染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四年多的日夜相处,她时时都在关注林染的情绪,怎么能觉察不到呢。 她知道林染一直在抉择。 天平的一头是她,另一边……不知道是什么。但,也一定是对林染来说,极其重要的人和事。 她甚至都能肯定,林春兰和林秀菊不在这个天平上。 因为,林染早为她们安排好了,往后余生的安适日子。 衣食富裕,银钱花不完,受人尊敬,有亲人照料。这个亲人,最开始是林朝霞,后来多了林萧,如今还要加上一个林云云。 如果,林染因为她而留下。 她希望,是因为林染爱她,只因为爱她,不掺杂任何其它。 林染沉默许久:“……若是不回去一趟……我心难安。” 谢韵仪捏了捏她的手,轻快的笑:“我会等你回来。” 阿染……不是阿娘阿妈养大的那个阿染…… 她早就知道了呢。 林染忍不住亲亲她的额头:“嗯。” 谢韵仪的眼眸,倒影着湖面冰蓝色的碎光,美得惊人。 她惬意的笑起来,天地为之失色:“二十岁生辰,阿染,又送给了我最美好的生辰礼物。” 阿染将自己最重要的秘密,在她面前坦诚。 “而我。”她拿出新绣的荷包,换下林染腰间旧的,“年年如此,唯望岁岁如此。” 林染:“盐山的事,告诉你阿娘阿妈吧。” 谢韵仪惊讶:“阿染?” “原本就不是我的东西。”林染看着她,轻笑一声,“你昨天不是还跟阿娘一起说盐贵,所以昌州府的百姓舍不得积酸菜?” 谢韵仪抓着她的手,往回走:“那我就借花献佛了,这是阿染送我的生辰礼物么?” “不是。”林染拿出两个木头人偶,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很像。” 谢韵仪眼睛一亮:“是我和阿染!” 她喜滋滋的拿着两个人偶摩挲,让它们头碰头,脸挨脸。最后嘴对嘴亲了下,才恋恋不舍的交还给林染:“阿染先收着,晚上再给我,别路上弄丢了。” 林染耳朵仍然被冻得红彤彤,淡淡的嗯了声,小心的收回空间书桌上,肩并肩站好。 冬日里天黑的早,到家的时候,府里已经燃起了灯。 一家人都等着她俩回来吃晚饭,没一人怪她们回来迟了。 这几个月,她俩一直忙个不停,好不容易单独在一起腻歪,舍不得回来正常。 “先喝点热汤。”林春兰招呼仆从上菜,笑眯眯道,“阿娘做的酸菜鱼汤,既开胃又补身子。” 小两口分开这么久,夜里不得好好亲热? 林春兰吩咐了厨上,这几天多烧补身子的菜。 担心厨子做的不和谢韵仪胃口,她还决定,林染在的时候,让林染做两菜。林染忙,她做。 谢韵仪接过来喝一口,眯着眼喟叹:“还是阿娘烧的菜好吃。” 林春兰立时觉着,五脏六腑都舒坦。 公主儿媳妇,还跟以前一样,离不得她呢。 年节将近,林春兰和林秀菊开始炸年货。 家里人多了,她们每样都准备得多。 麻叶炸一天,肉丸子炸一天,黄豆炸半天。 林玲和林云云跟猫儿似的,整日窝在厨屋不走,边“帮忙”,边吃。到了饭点,肚子饱的,是一点都吃不下。 粟米稍微煮下,控干水分炒熟,带过来的拐枣糖汁和金樱子糖汁拌进去,趁热压实。温度降下来,切开,就是一块块粟米糖。 林云云尤其喜欢吃这个,林春兰给她做了一大陶缸。 小孩儿扒在大陶缸边,笑得像是掉进米缸的小仓鼠。 花馍蒸了四天,头两天的,林春兰和林秀菊让林染拿去分给侍卫们和宫里一起过来的女官。 她们远离家人,守卫在公主身边,林春兰和林秀菊都觉着,至少这种福气馍馍,要给她们也分一分。 护卫们受宠若惊,荣千兰避着人偷偷抹了眼泪。 荣千兰一直觉着,自己不招长公主待见来着。结果,福字馍馍她是第一个得的,长公主亲手放在她手上,还跟她道:“府里有你,我们处处省心!” 除夕前一天,易天赐、蓝蓝家送来的年礼,还有女皇女君给谢韵仪的十多车吃食日用,一齐送到了。 “原本十天前就能到的,接连两场大雪耽搁了。”易管家边说,边打量易天赐,见她面色红润,眼睛晶亮,放下心来。 昌州府太穷了,易家在这开的铺子,主事人都是旁支中的旁支,做事呆板。以至于,小主子在这边过的怎么样,都没个消息传回去。 蓝蓝这边,彩虹搓搓冻红的脸,傻笑着看着自家小姐:“路都冻住了,我开春再回去。” 蓝家的东西,是雇易家的车队送来的,彩虹也只能跟着易家的车队回去。 “东西让易家捎过来就行了,大冷天的你跑这一趟不遭罪啊?” 蓝蓝看一眼自家小丫鬟生了冻疮的手,骂道,“又不用你赶车,不知道把手缩到袖子里?我得跟阿娘写信,以后可别叫你来了,你就在家陪阿娘。” 彩虹抿着唇笑:“没破皮,我勤揉着些就好了。紫姨想你,还想自己亲自来呢。一来一回好几个月,铺子里的生意走不开。紫姨前阵子还得了场风寒,更不能受冻,我就说替她来好好看看你。我回去要把小姐你在这吃了什么,干了什么,日子过得高兴不高兴,都说给紫姨听。” “怎么就得风寒了?严重不严重?”蓝蓝急忙问道,“你来了,谁照顾她?” 彩虹:“小姐放心,已经全好了。紫姨没好利索,我也不敢走开啊。紫姨让你别想她,她还年轻不用你惦记。紫姨说眼下先忙两年,等攒够银子,日后你去哪做官,她就去哪做生意。” 昌州府太穷了,蓝家的首饰绸缎生意,在这里做不起来。 另一边,送东西来的姜女官,将装着女皇陛下、女君陛下和两位公主写的信的锦盒,分别交给林染和谢韵仪。 荣千兰微笑着上前,和姜女官交接送来的物品。 “怎么了?”荣千兰体贴的问。 姜女官下意识的又瞄一眼林染和谢韵仪,笑道:“没事。就是许久未见长公主,不知长公主是否一切安好。” 真是奇了怪了,两个锦盒,明显给吴知府的那个要更沉一些,像是装了好厚的几封信。给长公主的,拿在手上都不见信笺晃动,似乎是没两封? 荣千兰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同僚,提点道:“你们得开春了才走,一会记得叮嘱同来的宫女们。不小心怠慢了长公主没事,若是在伺候知府大人上,有一丁点不尽心,就是对长公主大不敬,等着挨板子吧!” 姜女官满脸震惊,压低了声确认:“……传言长公主硬要倒贴吴知府,唯吴知府马首是瞻,是真的?” 还说长公主从小流落宫外,目光浅短,眼里只有美人,脑子坏掉了! “你说呢?你东西都送到知府衙门后院来了,有听说过昌州有长公主府么?” 荣千兰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传授经验,“长公主是恋爱脑,眼里只有知府大人一人。你看到什么都别奇怪,就当是,长公主就是知府大人买来的妻子,对知府大人处处贴心,事事妥当。” 姜女官恍然大悟,一定是宫里的主子们都知道,长公主是个绝世大情种,写信告诫吴知府,要敬重长公主,对长公主好呢! 远在京城的女皇和女君,也收到了长女的年礼。 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一只锦盒,上面写着大大的“年礼”两个字。 两位陛下挥退宫人,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的打开。 里面只有一份奏折,上面是一幅画。 一片连绵的群山下,一个小村子,写着“柳树村”三个字。 一片山头用粉色圈起来,箭头指向反面。 女皇陛下疑惑的翻过面,上面两个大字——盐山。 以及,一排小字:取此山石,磨粉溶于水,经炭粉过滤,煮干即得精盐。 第78章 昌州府的危机 两位陛下齐齐瞳仁一缩,惊骇的面面相觑。 “景安,应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吧?” 好半晌,楚望月艰难的开口。 石头磨粉能成盐,闻所未闻。但是,景安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个时候送来的“年礼”……这山上的盐,应该不少吧? 姬盛安唇角弯起:“八百里加急,奏折呈上来,送给咱俩的年礼,怎么会是开玩笑?” 宫中秘闻记载,如今煮水才能出盐的盐湖,最早周围是有盐石的,磨粉即成盐。景安说的,只是多了一项过滤。 楚望月沉默半晌:“这孩子可真沉得住气。” 盐山的事,景安肯定早就知道了! 虽然她身为阿娘,没有立场责怪她。但,景安能中状元,心胸眼界都远非常人可比,对梁国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瞒了她们这么久。 她心中骄傲和懊悔交织,骄傲景安果然如预言中所言,会带着梁国走向繁荣昌盛。 懊悔自己弄丢了她二十年,也怪自己没用,不能在找回她后,得她真心相待。 姬盛安拍拍她的肩膀,没什么说服力的安慰道:“这不是也记挂着咱俩嘛!” 这样大的事,这倔孩子居然不早说! 要是人在眼前,她非得好好骂她一顿不可! 她想象下那个画面,突然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她定是骂着骂着,就笑了。 盐山!那么一大片! 从此,梁国不缺盐了! “景安,果然是上天赐下的珍宝。”楚望月也笑了,“虽然心疼她,但或许,流落到柳树村,才是景安命运的开始。” 姬盛安负手而立:“那孩子,一定能打破她的命运吧!” 一世孤苦,哪怕是作为君王,也太过残忍了。 楚望月上前抓住她的手,笑道:“我看林染对她也情深义重,她们俩一路相扶走来,定能如你我一般,相偕一世。” 大年三十,昌州府府衙,除了林染和谢韵仪,满府人都在忙。 林春兰赶她们几个玩去:“开年又有得忙。” 易天赐和蓝蓝兴高采烈的去抓鹅,给大鹅翅膀尖尖涂上喜庆的红色。林玲和林云云挨个给马匹喂精料。 谢韵仪大冷天的还要荡秋千,林染在秋千上垫了羊毛,给她戴上毛茸茸的手套和帽子,冷着脸,在一旁推她。 “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林染看着眼前的毛绒绒,可爱得让人心痒痒,忍不住伸手揉她脑袋。 谢韵仪立刻瞪她,哼声:“我长没长大,你在床上摸一下不就知道了?” 林染耳朵一红,飞快的让脑子想正事。 突然想起来,柳树村没有压岁钱的说法,孩子们初一一大早来讨吉利,给的也都是吃食。 她不清楚是因为村里穷,给吃食就很好了。还是因为孩子们在长大之前极少去县城,给铜板也没用。 “今年家里有云云,吃完年夜饭,记得给她压岁钱。”林染若无其事的提醒。 谢韵仪脚一撑地停下来,抬眉疑惑的问,“什么是压岁钱?” 林染:“吃完年夜饭后,长辈给孩子的喜钱,寓意辟邪驱鬼,保佑平安。” “梁国没有鬼,这是阿染那边的说法?”谢韵仪眼眸一亮,“我跟阿娘阿妈说去,让她们给我压岁钱!” 阿染在那个世界,肯定有压岁钱拿。 林染:“……咱们身为府衙的主人,不是长辈也可以给压岁钱。” “阿娘阿妈给咱们,咱们给林玲天赐她们。”谢韵仪兴致勃勃的去大厨房,拉了林春兰到一边,压低声说压岁钱保平安的事。 林春兰左右瞅瞅,点头点头,这一定是皇家祈福仪式的一种! "云云她们?"林春兰问。 谢韵仪微笑:“人多更喜庆。” 林春兰神色郑重:“交给阿娘!” 她洗了手,回自己院子,去卧房开钱箱。 女皇陛下送来一盒漂亮的小金裸子,公主儿媳都给她了。她寻最吉利的图样,给孩子们发。 锦盒打开,金灿灿的,让人舍不得挪开眼。 这日子过的,就是立时死了,也值了! “呸呸呸。”林春兰拍自己脑袋一巴掌,嘀咕,“大过年的,不吉利。 她还要帮女儿和公主儿媳养孩子呢,再活二十年都嫌短。 年夜饭上,一桌子的菜。 酸菜鱼中的酸菜,栗子炖鸡中的栗子,莲藕炖排骨中的莲藕是谢韵仪喜欢吃的,这三样摆在她面前。 她身边,林染专挑肉吃。 林云云这些天吃多了油水,对甜甜的莲子银耳羹格外感兴趣。 余下的都不挑食,只觉得这顿饭吃得格外美。 吃完饭,餐盘撤下,换上零嘴点心甜汤。 守岁的厅堂里燃起蜡烛,沿着厅堂一排炕烧得暖烘烘的,昏黄的灯光下,触目可及,都是惬意的面容。 林春兰和林秀菊笑呵呵的拿出金裸子,第一个就给谢韵仪:“压岁钱,保平安。祝阿清无灾无恙,吉祥顺遂。” 谢韵仪笑眯眯的接过:“谢谢阿娘阿妈。” 林染若无其事的排在第二位。 林玲推了推林云云,两人上前,林玲站在林云云后边。 易天赐和蓝蓝羡慕的看着。 谢韵仪朝她们使眼色,两人脸颊发红,排林玲后边。 林春兰和林秀菊笑呵呵的,一个个发完。 林染和谢韵仪站了起来,先给阿娘阿妈送上金叶子红封:“阿娘阿妈长命百岁,岁岁无忧。” 林春兰和林秀菊没想到自己也有,笑得连连道:“好,好,无忧。” 这回不用人推,也不等使眼色,林玲四个瞬间围了上来,好听的话一句接一句。 林玲:“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妻妻恩爱,白头偕老。” 林云云:“平平安安,早生贵女。” 蓝蓝:“富可敌国,权倾天下!” 易天赐:“功成名就,千古流传!” 林染木着脸:“……给后面几年的祝词留点余地。” 林玲和林云云哈哈笑着,兴奋的去点灯笼。 “下雪啦!” 林云云提着荣千兰给她做的一盏小灯笼,跑进屋,笑道:“雪化了,水都留在坎儿井里,明年就不缺水用了。” 林玲没少跟她嘀咕,挖坎儿井的人虽然不用给工钱,但每日光吃饭,就要花掉一百五十两银子。 一百五十两一天,听说,至少得挖三年。 那得花多少银子?林云云无法想象。 花这么多银子,就是为了留下水。所以,每次下雪,她都高兴。 下雪虽然冷得她不敢伸出手,但有水。 “瑞雪兆丰年!”易天赐高兴的推开门往外看,“等我们挖出足够多的坎儿井,将雪都推下去,就能留下够一年用的水。” 她太高兴了,一点不嫌冷,跑回自己院子里,抱着墨玉卦筒跑回来,兴高采烈道:“我要卜卦,卜昌州府的未来。” 林染睨她:“少作!你是嫌命长了?” 卜一个州府的未来,真让你卜着了,泄露这么大个“天机”,不得被反噬? “我好久都没卜卦啦。”易天赐退而求其次,“那我卜昌州府明年是不是风调雨顺。” 谢韵仪冷哼:“我看你是许久不挨雷劈,想念头顶的焦味儿。” 蓝蓝哈哈大笑。 林玲和林云云好奇的看向易天赐,她长发披散下来,看起来好有本事的样子! “那我祈个福吧。”易天赐讪讪道,“祈明年坎儿井的挖掘顺顺当当。” 开工前祈福,这个林染见过很多次。 吴云山她们盖房子,每次动土之前和上梁的时候,都会简单祈一下。 “祈这个,不会让你头发变枯吧?”林染不放心的叮嘱,“若是待会你一副憔悴样,我可要替你保管卦筒了。” 易天赐神色轻松:“祈福有个好兆头,简简单单,一会就完。” 说着,她盘膝坐下,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神情瞬间变得疏远宁静,发丝披散在地上,似乎多了一分神性。 跟变了个人似的,一点不见平日里活泼精神的样儿。 林春兰和林秀菊见她卜过好几次,每次都跟玩儿似的,一点不担心。 林染和谢韵仪也不觉得,这个祈福是多大的事,神色如常的吃吃喝喝。 另外三,并排蹲在易天赐面前,一眨不眨的看着。 等易天赐卜出花来。 许久,易天赐额头直冒冷汗,她猛地睁开眼,卦筒中的翠玉牌散落一地。 林染和谢韵仪惊得站起来,神色凝重:“怎么了?” 易天赐没回答,她眼睛直直盯着卦牌:“我再祈一次。” 林染拦住她:“不必了。你先沐浴休息。” 易天赐抬眼:“祈福散卦,必有大事发生,我再试一次。” “总不能是挖的那些坎儿井都塌了。”林春兰摆摆手,“算卦哪有次次都准的,天赐你先去洗澡洗头,别浸了汗,容易生病。” 林染拧眉沉思,坎儿井的路线,是她薅系统检测土壤层规划的,不应该会坍塌才对。就算是塌,也应该只是一小段。 那还有什么情况会影响它的挖掘? 天降大雨,昌州府许多地方成了滩涂,不需要挖了? 可能性不大,气候不会突然反常到如此地步。 不多会,易天赐包着头发过来,“会不会是地龙翻身?” 谢韵仪摇头:“我查过昌州府的典籍,几百年来,从未听说昌州府有过严重的地龙翻身。小震有,只是随意记了两笔。草棚子震塌的程度,应该影响不到坎儿井。” “商队特别赚钱,人都走商去了?”蓝蓝手指点着下巴冥思苦想。 易天赐:“极寒大雪,人都冻死了?不会啊,柴火准备得够,有炕不至于受冻。难不成是雪太大,给屋子压塌,人都压死了?” 说到人死了,可能性立刻多了。 蓝蓝:“风寒,都得了风寒,来势汹汹,相互传染,很快就病死了。” “你俩可不许瞎说。”林春兰叱喝一声,双手合十,阖眼喃喃,“小孩子不懂事,路过的神佛千万别当真。” 这哪是风寒,这得是人瘟! 这俩孩子真敢说,小嘴一张一闭,人都给她们说没了。 林秀菊道:“今冬没少下雪,或许明年昌州府雨水充裕,阿清让她们都回去种庄稼了呢。” 谢韵仪面上点头表示赞同,心说不可能。 林染一来昌州府,就让这么多人挖井,一定有她的理由。坎儿井一旦建成规模,昌州府再不怕干旱。就算这几年都雨水充沛,只要她还是昌州府知府,就绝对不会停下挖掘。 若是阿娘阿妈突然召她回京,有长公主的身份压下来,下任知府也不敢敷衍。况且,她还可以留下天赐和蓝蓝在昌州府。 易天赐小快步凑到林染和谢韵仪身边,小声道:“总归就是天灾人祸。” 嘴上说“死”没事的啦。要是管用,她天天都咒坏人不得好死。 谢韵仪心里一惊,脑子里飞快的思索。 天灾不可预料,能让一万人齐齐离开的天灾,除了干旱,就是瘟病。 今冬雪水充裕,那就只剩下防病。 大旱之后,昌州府是有过半年疫病。难不成,疫病会死灰复燃? 她猛地看向林染,林染微不可觉的点点头,谢韵仪提起的心放下一半。 若是人祸? 昌州府离凉州府近,若是凉州府突然面临大军压境,昌州府的人去支援后勤? 说起来,这几年金国都偃旗息鼓,没什么大的动静…… 等易天赐的头发晾干,守夜活动结束,大伙各回院子里睡觉。 只主院的灯火,快到天明才歇。 初一一大早,苏长空领着护卫们,来给知府大人和长公主拜年。 谢韵仪一一给她们发红包,最后留下苏长空,和之前训练一万“挖井人”的五十人。 “初七开始,训练继续。等这一万人的战力,能和凉州边军不相上下时,挖井再继续。”谢韵仪看向苏长空,“她们的饭食标准会提高,苏统领还需要什么,尽管寻我。” 统领一万人,那是将军的级别。 虽然只是带人训练,并不是真正的将军,苏长空也满腔激情:“长空谢知府大人看重,一定竭尽所能。五个月后,若是人人配有大刀和长枪,和凉州边军演练,未必会输。” 林染:“没有五个月,三个月之内,我需要她们做到令行禁止,死生无畏。” 苏长空神情认真:“长空定不负公主所托。” 接下来,昌州府府衙的告示,接连不断的往下发。 整个昌州府,老老小小都得会背“不生病”歌。 “水烧开,肚不痛,勤洗手……病从口入,馊饭瘟鸡病猪吃不得……” 各县城村落,定期投放石灰,给水源消毒。凡有呕吐发热者,村长必须上报…… 经历过疫病的昌州府百姓,立刻警惕起来。 新知府和长公主来昌州府后,整个昌州府面貌立刻焕然一新。 劫道的、混子和欺凌弱小的,都被抓去挖井挖渠。 知府大人教她们用黄豆做成好克化的豆腐,长公主带回来的织机,一天就能织出一匹布。 跟着去走商的,工钱高得羡慕死人。免费教认字算术,还会招更多的人去走商…… 总之,新知府和长公主,有的是气力和手段,听她们的准没错。 正月刚过,整个昌州府的木匠,都被征调到府衙做木工。每人做一样,也看不出最后是要打个什么东西。 铁匠铺同样打起了奇怪的零件。 “没有铁,连弩的威力有限。”林染将自己仿制的木质连弩和图纸递给谢韵仪,“给女皇陛下送过去吧。” “盐山没有提你的名字,她们定会认为是我发现的。”谢韵仪狡黠的笑笑,“连弩必须得说是阿染所制,不然,阿娘阿妈又该觉得你配不上我了。” 林染不自然的咳一声:“随你。” 谢韵仪把玩着手上的连弩,正色道:"铁箭也肯定是紧着凉州边军的,咱们昌州府的一万辎重兵,拿木箭练练准头就是了。真遇到小股敌军,先射马。马惊了,人摔下来,射脸。” 她抬起手,做个射击状,冷笑:”木箭穿不透铠甲,还穿不透皮肉么?" 一万挖井人,吃了半年饱饭,体力养起来了。护卫们将她们当正规军练,比挖井挖渠还累。 一伙人正要嚷嚷着不干呢,饭食里添了鸡蛋和肉…… 甭说了,以后唯长公主马首是瞻。 三月积雪还未化完,在容千兰和之前的十九名护卫的带领下,二十支共一千人的“长公主商队”,从昌州府出发了。 她们要先到青石县柳树村,之后,每个商队都带着石膏粉和织机零件,向自己的目的地出发。 赚的银子,其中的六分之一,要买价格合适,对昌州府有用的特产回来。 容千兰的目的地是京城。 她觉着,长公主的养娘养妈来昌州府后,压根就不需要她照料的长公主,更不需要她了。 不如去京城,让京城百姓和大臣们都知道,长公主能将黄豆变成神奇的豆腐,长公主做出来的织机,能让梁国人人不缺衣裳穿。 当然,也要为长公主赚更多的银子回来。 练兵就是烧银子! 就算不用马匹,没有刀枪和铠甲,一万人每日的吃喝,用的都是长公主的私房银子。 与此同时,连弩送到了两位陛下面前。 同样是八百里加急,熟悉的锦盒。 两位陛下再次满心激动的打开,里面躺着一把木质连弩,以及,各部件的图纸。 各部件都标上了编号,对应图纸,轻易就能安装上。每个部件的长度宽度高度也都标得清清楚楚。 “是阿染。”楚望月肯定道。 果然,图纸底下一行小字:女皇陛下、女君陛下安,林染恭进。 姬盛安:“这么一丝不苟,定是个无趣的,景安竟也不嫌弃。” 楚望月观摩着连弩,笑道:“景安面上看着温和,骨子里也是个霸道的。感情的事,她不会允许咱俩插手。林染也确实有本事。” 六月底,平平无奇的一天早上。 谢韵仪和易天赐、蓝蓝吃完饭,去衙门处理公务。 林染正要去看看,苏长空带着一万连弩手练得怎么样了。 【恭喜宿主通过不断学习和努力,成为科技致富的领头人。现为宿主开启位面交易权限,每月一次,每次三名交易对象。请宿主牢记诚实交易守则,不弄虚作假,缺斤短两,早日达到交易值,得偿所愿。】 林染盯着“得偿所愿”四个字,紧紧掐住手心,平静的问:“需要达到多少交易值。交易值用什么来衡量?” 【计算量庞大,请宿主自行摸索。】 林染:“什么时候可以开启交易?” 【随时。】 林染从这两个字里,看出了系统的迫不及待。 她慢吞吞的走回房间,关上门,坐下。 深吸一口气:“开启交易。” 很快,她面前出现一块面板,跟视频链接似的,两个框。大的是她,能看到她身后绣工精美的山水画屏风。 林染伸手,点击大小框切换。 冷冰冰的钢铁墙壁背景,交易对象一头狗啃似的短发,眉眼锋利,脸颊消瘦,下巴上一条不浅的伤口,正在往外冒血。 嘴里叼着一管,没有旺旺的旺旺碎冰冰?看不清楚,看起来很像。 “你好,咱们只有十分钟交易时间,你先说你需要什么?”对面的少女看到林染,眼睛立刻亮了。 她一眼看出林染是新手,先开口告诉她注意事项。 林染:“你那都有什么?” 对方举起“旺旺碎冰冰”,“消炎止血营养丰富的医用营养液,你要不要?你应该是在古代社会吧?运气真好。给我一碗饭就行。” “你等等。” 林染找到关闭背景按钮,飞快的跑进厨屋,拿回来一篮子馍馍,放在桌面上。想了想,她又将桌子上的绿豆糕添上,点击交易。 对方交易给她三支营养液,就出现在刚才放篮子的地方。 还剩两分钟交易时间,林染见对方拿起一个馍馍,咬下一大口,用力的咀嚼,试探着问:“你是在末世?” 一个馍馍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样子,林染觉得,对面肯定是食物缺乏。那三支营养液的味道,肯定也是难以形容。 “真好吃!纯生态无污染,希望下次还能连上你。”对方抹一把下巴上的血迹,林染眼尖的发现,伤口已经极小了。 “我是末世求生系统,存活时间超过一年,开启位面交易。”少女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感叹,“运气好,连上你这种古代背景,又混得不错的,才能有口饱饭吃。” 林染:“……下次再见。” 这句话,应该是对对方最好的祝福了。 第79章 诚实守信的交易 第一次交易结束,林染想了想,从空间里拿出来一盘栗子糕,两碗大米饭,一碗炸肉丸子。 家里人多眼杂,她现在想要偷渡食物进空间,可不像从前那么容易。 第二次交易开始,雪白的墙面,对方全副武装,防菌服从头包到脚,手里拿着试管,像是什么神秘实验室的研究员。 “你那边有什么新奇的东西?”研究员只给了林染一个眼神,视线又回到手里的试管上。 林染:“没有。” “你身后的屏风看起来还不错。”研究员放回试管,语气平平。看起来像是,觉得不应该浪费这次交易机会,勉强拿屏风凑数。 林染:“你那边有什么?” 这可是纯手工双面绣,在哪里都是精美的艺术品,居然还被嫌弃了,不识货! 研究员得意道:“药剂,各种能起死回生的药剂。” 林染:“你真厉害!没有任何副作用?” “我可是成为高级药剂师,才开启的位面交易权限。副作用是什么东西?” 林染:“我想要消除疤痕的药剂。” 研究员沉默半晌,嫌弃道:“居然要这种低等药剂,等着,一分钟给你配一管。两分钟,疤痕立消。” 林染问系统:“对方也要遵循诚实交易的原则吧?” 两分钟?魔术橡皮贴?听起来不大靠谱啊! 【售后低分评价会减少交易次数。宿主第一次开启交易系统,新手保护原则,只配对高满意度交易宿主。】 林染:“我身后的屏风,是十名皇室顶级绣娘,花了整整一年完成的艺术品。” 研究员:“哦!” 林染:……无所谓,只要不给她差评就好。 林染伸手触着屏风,点击交易。 对方交易过来药剂后,立刻关闭交易系统,似乎是不想在林染这里多浪费一秒钟。 林染撸起袖子,她左边胳膊上有道疤痕。 药剂打开,是啫喱状的。 林染挤出来一点,涂在那道陈年疤痕上。 一分钟后,疤痕开始发热,抓心捞肺的痒。 林染拿指甲使劲掐大腿肉,转移这种蚂蚁啃咬似的痒,数着秒,忍住不去挠。 两分钟到了,热度降下去,疤痕处平滑细腻,透着微微的粉色。看着过两天,就能和周围皮肤毫无二致。 她长吐一口气,希望下次还能连上这位研究员。 接着,林染接通这个月的最后一位。等了整整一分钟,占据整个视频小框的,仍是一颗大大的熊猫脑袋。 林染等着它的主人推开它,然后,就听见它激动的开口了:“啊啊啊是人类!你要竹子么?” 熊猫嘴咧开,露出一嘴锋利的牙齿,看着瘆得慌。 林染默了默,想起研究员对双面绣屏风一点兴趣都没有,还是跟她交易了。应该是拒绝交易,会有什么不好的评价? “什么样的竹子?”林染问。 熊猫脑袋退开,后面是一片碗口粗的竹林。 “我的竹子什么地都能种活,半年就能长五米高,年年都有大大的竹笋吃。一年长到十米这么高,砍来盖房子,打家具,做什么都行。也能直接给你成竹。” 它可能是被拒绝过很多次,推销的话语说得飞快,一个磕巴都没打。 说完,它脑袋又凑过来,大大的黑眼圈可怜巴巴的看着林染。 林染:“我要小竹子,要很多,你要什么?” 熊猫头:“蜂蜜,盐,萝卜白菜水果,人吃的全都要!” 林染:“我马上就来。” 林染再次冲向厨屋,在仆从们疑惑的眼神注视下,一趟趟往屋里搬。 “蜂蜜和盐暂时只有一罐子,我下回会多准备一些。这框里是萝卜葵菜菜瓜蔓菁冬瓜,还有一罐黄豆。” 熊猫头激动不已:“好评!满分好评!” 它将早准备好的三大捆小竹子交易过来,又兴冲冲的去拔碗口粗的大竹子。 “不用了不用了。”林染忙制止它,“大竹子我这屋里放不下。” 熊猫头歪头想了想,搬了一段早断开的大竹子过来交易。势必要让林染知道它的竹子有多好,下回还愿意跟它交易。 最后半分钟,它咧开嘴,大大的黑眼圈期待的看着林染。 林染:“好评!满分好评!” 熊猫头嘴巴咧得更大了。 交易结束。 林染赶着马车进院子,出门晃一圈,再回来。 “这些竹子种在院子里。” 接替容千兰位置的桑女官,带人拿了铁锹过来帮忙,随口问道:“公主哪来的竹子?这泥土还新鲜着,昌州府还能种竹子呢?” 林染:“特殊品种。” 桑女官瞄一眼林染,笑道:“公主拿蜂蜜和盐,还有那些萝卜葵菜黄豆去换的?若是真能种活,倒也不算太亏。” 哎哟,亏大啦! 这野竹子,指不定是在哪个山脚嘎达拔来的,长不大的哟。萝卜葵菜那些也就罢了,盐可不便宜,亏大啦! 还有蜂蜜,整个公主府就剩那一罐子蜂蜜,还是从宫里带过来的,买都没处买去。这下好了,知府大人想吃都没了! 林染看懂了她的眼神,觉着给空间补货刻不容缓。 谢韵仪下午从前衙回来,林染已经将碗口粗的大竹子,锯成了一截一截的。 她暂时想不到拿它们做什么,给谢韵仪看看,就收进空间。 谢韵仪绕着院子转一圈:“哪来的竹子?” 院子里品种珍贵*的芍药牡丹和兰草都拔了,现在处处是小竹子。 林染朝她招招手:“一会给你讲故事。” 谢韵仪满头雾水的走过来,坐在门槛上。从这里看小竹子,一株株的,还挺精神。 林染打湿面巾,在她额头上擦擦。天气热了,谢韵仪最近都没再描凤仙花粉,随意擦一下就好。 “闭上眼睛,接下来会很痒痒,但是你不许抓。” 谢韵仪听话的仰着脸,闭眼。 林染细细的涂上药剂,她看了看,才用了不到十分之一,拧上盖子,收到空间。 “涂的什么?”谢韵仪下意识的想要抬手挠。 林染眼疾手快的捉住她两只手:“忍一忍,心里默默数到一百二十。” 谢韵仪睁眼,“忍不了。” 林染弯下腰,低头吻她。 过来观赏昌州府特殊品种小竹子的易天赐和蓝蓝,立刻停住脚,相互做个禁声的手势。 半晌,易天赐小声问:“阿清姐姐脖子仰了这么久,不酸么?” 蓝蓝双手捧心:“你不觉得这画面,绝美么?她们是如此的相爱,在温暖宁静的傍晚,随意的坐在门槛上,她捉住她两只手,俯身迎上,吻得忘乎所以。” 易天赐眨巴下眼:“蓝蓝姐,你这么一说,是挺美的。” “你们也来看竹子?”林玲老远看到院门口的人,和林云云一起高兴的跑过来,大声喊,“怎么不进去?” 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人终于听到声,慢慢退开。 “非礼勿视。”林染转身,神色自然的朝四人讲,“下回进院子先敲门。” 易天赐敲了敲古朴的木门,声音沉厚,传不了多远,屋里肯定听不见。 谢韵仪:“不是看竹子来了?进来吧。” “哦,嗳?”蓝蓝抬眼,忽然惊道,“阿清姐姐,你额头……红了!” 那道疤痕,她中午还看见了。 额头不痒了,谢韵仪看一眼林染,伸手摸了摸,呆住:“阿,阿染?” 这是什么神奇的药! 她摸着额头平平,皮肤柔滑细腻,一点没有丑陋疤痕的粗糙。 谢韵仪飞快的跑进屋,在梳妆台前弯下腰。铜镜里的女人是她,又不是熟悉的她。 那几道交错的狰狞疤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粉色平滑的肌肤 她轻轻的戳了戳,确认不是覆盖了什么东西在上面。 林染走进来,神色淡然:“这管去疤痕的药不错。” 谢韵仪眸光闪过:“阿染新得的?” 继那套工匠工具后,这两年芥子空间里都没有出现新的东西。 神仙为何给阿染……去疤痕的药? 这东西,和以往所有神仙给的物品都不一样,它对阿染毫无用处。 难不成,神仙知道她,知道她们是恩爱两不疑的妻妻? “这药,还有别的用处么?”谢韵仪问。 林染:“就去疤痕还行。” “阿染……要的?” “嗯。” 林玲等不及,在厅堂里喊:“阿清姐姐,怎么回事?” 谢韵仪神采飞扬的从卧房出来:“没多大事,阿染得了一管去疤痕的药。” 蓝蓝惊呆:“什么药,这么神奇!” “这大夫是神医吧!”林玲盯着谢韵仪的额头看了又看,期待的问,“阿染姐姐,她能不能治腿和胳膊?” 林染没纠正她们的脑补,淡定的点点头:“下次遇到我问问。” 易天赐眸光闪了闪,做出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来:“话本子里没写错,果然真正的神医,都是游方大夫,遇到有缘人才会现身!” 话题迅速转到“高手在民间”“怎么识别这些隐士高人”上来,七嘴八舌,面红耳赤,气氛热烈,向往不已。 满足了好奇心,四人去院子里,对一株株小竹子品头论足,恨不得它们明天就长大。 卧房里,林染将三支营养液拆开,倒进小陶罐,告诉谢韵仪:“受伤了喝,一次三分之一,好得快。也能饱腹,也是三分之一,一天都不用吃饭。” “阿染说讲故事,讲什么故事?”谢韵仪突然发现,卧房里的屏风不见了。 林染将盖上盖的小陶罐放空间,笑道:“屏风换了药,还用一些吃食换了外面的小竹子,和刚才小陶罐里能当饭吃的药。” 谢韵仪有了猜测,心跳加快,脸颊迅速变红:“阿染告诉我这些……行么?” 那些小竹子,枝干粗壮,压根就不是昌州府能有的。若说是从南边带过来的,除非那人有跟阿染一样的芥子空间,否则,早枯死了。 游方大夫怎么可能有这么神奇的药?这么巧,正好被阿染遇见,又恰好是专治疤痕的。 真这样医术超凡,估计早声名鹊起,被她阿娘抓走,研制更好的金疮药去了。 林染:“每个月能与三人交换,下次咱俩带着马车,去上次的湖泊那边。” 谢韵仪笑弯了眼:“好!” 不管是多么不可思议的秘密,阿染都不瞒着她。 林染看一眼交易值,前两次,各一点,和熊猫头交换竹子,五个点。 论价值,第二次交换的屏风和药剂最高,论数量,第三次的食物和小竹子最多。 可第一次的馍馍绿豆糕营养液,按数量也不少,也是一个点。 这个交易值的点数是按什么给的,完全没有头绪。 七月,外出的商队陆陆续续往回赶,带回来一箱箱银子和各种各样的特产。 泰安府的瓷器,永州府的油纸伞,南平府的果干…… 昌州府府城街面上,有了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货物。 谢韵仪又买了三千头羊,交给百姓们养。易天赐和蓝蓝去了三趟凉州,死磨硬缠,买回来二百头小牛。 一万“打井人”现在人人手里一把连弩,箭支是她们自己削的木箭。训练的时候,一人一个背篓,里头全是一捆捆木箭。 场面看起来有些好笑,威力却不可小觑。 今年昌州府的雨水还算够用,家家户户用上堆肥后,粟米和麦子的长势,让村人们看得眼热。 昌州府的境况,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林春兰和林秀菊出门,压根不用摆知府阿娘阿妈的谱。百姓们真心笑脸相迎,家里种的瓜果菜蔬,一个劲的往她们的竹篮里塞。 百草堂在昌州府的铺子开张,竟然是许掌柜亲自坐镇。 “我在云州府呆了大半辈子,早想出来走动走动。”许掌柜笑道,“昌州府的甘草和黄芪,比其它地方的药效好不少。易同知说要招人种种看,若是真能成,往后梁国药铺里的甘草和黄芪,怕是都要用昌州府出产的咯。遇到你们这样有本事,还一心为百姓着想的主官,是昌州府百姓的福气。” 老天奶!还是东家有眼光,一见面就认定阿染和阿清非同常人,必会青云直上。 天知道她来了这边,第一次见护卫称呼阿染为公主时,心里有多震撼! 而且,阿染和阿清,和她说话,都还与从前一般无二,毫无贵人架子。 她已经给东家去了信,等公主回京,百草堂立刻就开到京城去! 谢韵仪微笑:“许掌柜过奖了。” 不过,林染和谢韵仪心里都清楚,昌州府还未走上正轨。 谢韵仪养着一万人,这一万人原本都几乎是穷得揭不开锅,才铤而走险。 又有一千人靠着石膏粉和织机走商,赚的银钱补贴家里的五千人。整个昌州府仍不交丁税和粮税,百姓的日子才将将过得去。 “草原上的狼不多,怎么兔子没跟凌云山那会似的,疯涨呢?” 饭桌上,谢韵仪吃着兔肉,突然想起来这回事。 一万人要狠练,肉食供应就不能少。 谢韵仪心疼自己的银子了。 可辅兵上了战场,也有生命危险。她的百姓满打满算才五万人,死一个都心疼。 林染想了想:“可以让人试着养兔子。” 易天赐幽幽的看着她:“百姓们没几个闲着。” 种庄稼,种麻,种药材,养鸡养羊…… 忙得都没空养孩子。 蓝蓝叹气:“要是人跟竹子似的,一天一个样的长大就好了。” 那些小竹子,一个月就能长一人高,眼瞅着要长成参天大竹! 林染笑着安慰她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慢慢来。” 七月底,第二次交易时间即将到来。 林染赶着马车,早早出发,来到湖边。 顽强的野花从石头缝里钻出来,在烈日下灿烂的盛开。青蓝色的湖面波光粼粼,偶尔一条鱼儿跃出水面透气,激起一阵透明的水花。一望无垠,毫无人烟,是个做隐秘事情的好地方。 林染将这个月偷渡到空间里的食物,一样样摆在马车上。 除此之外,她还带了几样布匹首饰,还有空间里的陶罐陶缸,甚至是谢韵仪刚摘回来的野花。 林染问系统:“还是我先点开始交易?” 【前三月,由宿主主动开启交易,配对诚实守信的交易宿主。】 林染:……也就是说,三个月后她被连上时,可能对上不诚实守信的? 谢韵仪神情紧张的坐在一边,见林染在虚空中点了点,然后呆住了。 “怎么又是你?”方佳放下试剂,揉了揉额头,不耐烦道,“就那束野花吧,你要什么?” 林染心里一咯噔,觉着对方很可能要打差评,不再和她交易。 林染决定主动出击:“随便给我点什么都行。每次见到你都在实验室,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么?” 方佳叹口气,最近是太紧绷了。和这个不在同一世界的交易对象吐槽下也好。 “我这里在和虫族战斗。虫族你可能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想象下你身边的小动物,变成你住的房子大小,有坚硬的鳞片,繁殖速度惊人,人类是它们眼里的美味食物。 人类中的精英和它们在太空作战,很容易被辐射伤到,影响生育能力。我们药剂师绞尽脑汁,调养这些受伤的身体,效果极其有限。 再这么下去,几百年后,人类中能上太空作战的精英越来越少,迟早要完蛋。” 林染的心猛地一跳,一字一句道:“我这里是女儿国,妻妻双方的血液滴入母树,由母树孕育孩子。” 隔着无数个时空,林染都能感受到对方骤然亮起的眼神。 “给我一棵这样的树!”方佳整个人扑过来,眼神狂热,“你要什么都可以!” 林染:“我身边没有,能不能给你,也不确定。” 方佳飞速道:“你的野花是我这边没有的稀有植物,具有极其珍贵的研究价值,这一排药剂都给你。这管粉色的,增加潜能,喝了耳聪目明,身强体壮,延年益寿。 这管绿色的,能激发细胞活性,就算你的世界没有配套使用仪器,也能很好的修补受伤后的身体。 还有这管……” “副作用呢?”林染打断她的话,笑笑,“一束野花的价值,足够了。” 方佳肯定道:“都是我亲手调配的,不会有副作用。” 她怕林染反悔似的,飞快的点击交易。 林染手里的野花消失,得到两管药剂。 时间不多了,林染忙问道:“一管够几人服用?” 方佳:“我这里是一人份用量,你那边应该至少够两人。” 谢韵仪看不见交易视频,也听不到对方说的话。 她根据林染的话,脑子里飞速的琢磨。 见林染看过来,她迟疑着问道:“和阿染一样的人?” 不在这里,但能和阿染说话,并交换物品。 之前的药,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阿染提到了母树…… 林染点头:“还有两次交易,我一会跟你说。” 第二次交易。 应该是未来高科技世界,宿主的脸孔标准得像是,滤镜开到最大的偶像剧女主角。她身后各种奇形怪状的机器人,在操作电脑。 “原始位面?你那边有什么好吃的食物?”鹿鸣对这次交易不抱什么期待。 林染:……发展到未来世界,人类就丢掉了做出美味食物的能力? 还是说,在对方看来,她这边值得交易的,只有食物? 林染退开一步,指着马车里的食物介绍:“炖鸡、羊排、卤鸡蛋、腊肠、蛋炒饭……” 鹿鸣随手拿一盒机械蚂蚁:“能直接吃的,全给我。” 林染犹豫,她还有第三个交易对象没连接。 “我这里随便一样,你那边拿所有家产来换都是赚了。”鹿鸣打开盒盖,一只只蚂蚁围在她身边飞舞。 “这可不是普通的蚂蚁。”鹿鸣抓一只在手里,拿到屏幕前,“太阳能充电系统,智能程度高,能咬人,能投屏,还能储存语音。手里拿着蚁后,就能遥控所有工蚁的行动。” 她轻蔑的瞥一眼对面不识货的:“一盒在手,在你那个原始地界,能干翻一个国家。” 林染立刻道:“好评!五星好评!” 鹿鸣满意的点头:“要是你的食物好吃,我也会给好评。” 交易时间最后一分钟,林染突兀的问:“你的世界,生孩子容易么?” 鹿鸣兴味的挑眉:“机器人比人多,孩子快成珍稀物种了。” 林染:“为什么?” 鹿鸣恶作剧似的撸起袖子,露出里面的机械臂:“哪里不行换哪里,我已经活了五百岁了。生命太漫长,谁年轻的时候都不想生孩子。到想生的时候,多半已经生不了啦。然后一代比一代晚,现在能生出孩子的人,已经很少啦。” 时间到了,交易关闭。 林染最后看见的,是鹿鸣平静中带着几分空洞的眼神。 第80章 所有的秘密,都分享给她 林染拿到了蚂蚁,打开盒子,最大的一只飞出来:“扫描完成。主人,你好。疯狂蚁后,竭诚为您服务。” 谢韵仪眼睛瞪成o型,磕磕巴巴:“蚂蚁说人话!” 林染:“假的蚂蚁,类似……你知道是假的就行。” 林染对仍围着她飞的蚁后道:“我身边这个人,也是主人。” 蚁后飞向谢韵仪:“扫描完成。主人二号,你好。” 谢韵仪迟疑:“你好?真神奇!” 蚁后旋转着飞舞,看着像是高兴疯了。 谢韵仪两眼亮晶晶的看向林染:“我们家的小蚁子!” 林染将手里的一盒都递给她,笑道:“它们都是小蚁子的属下。” 蚁后飞到盒子上:“小蚁子竭诚为您服务。” 谢韵仪惊呆:“它知道小蚁子是它的名字,好聪明!” 小蚁子又开始旋转着飞舞。 谢韵仪要高兴傻了。 第三次交易开启,对方身后,是熟悉的农田。 “你好,你好!我是陈焕焕。”圆圆脸的女生笑眯眯的环手一指,“你目之所及,皆是我的土地。我有的是稻谷和麦子。” 林染:“你的世界,生孩子容易么?” 陈焕焕诧异:“不是遇到难产,还是很容易的。难的是养孩子,我这里孩子夭折率几乎到了四分之一。” 林染拿出一盒首饰。 陈焕焕笑得更开心了:“这就交易?” 林染担心下回遇不到她:“交易。” 麻袋跟摞积木似的,很快堆成一座小山。 “你这些首饰的样式质地都不错。”陈焕焕高兴道,“我能买更多的地了!” 谢韵仪跑过去,随意打开一个麻袋检查,颗粒饱满,不见杂质。 她抱起一袋粮食掂了掂,估摸个数,笑开了花。 那些首饰卖出去不到两千两银子,这些粮食得有六十万斤,够吃两个月的了。 林染:“银子你要不要?” 陈焕焕:“多多益善。” 林染从空间里搬银子,交易给她。 又一座小山搬的粮食出现。 双方都对对方的爽快很满意。 陈焕焕:“我给你说啊,过了新手保护期,你可别这么傻了,一定要边验货边交易。还有,若是遇到修仙世界,千万小心,她们习惯了强者为尊的生存之道,不讲道德律法这套。末世废土也要注意,有些宿主的精神不太正常。” 林染:“谢谢你的提醒,下次再见。” 陈焕焕面露失落:“下次再见。” 她们两个世界背景太相似,多半没有下次了。 林染问系统:“你的目的是母树。” 她用的是肯定语气。 系统雪花屏。 林染:“交不交易在我。” 系统吱吱作响,看起来cpu都要烧着了。 【系统能来这里绑定宿主,母树的召唤也是重要原因。】 林染:“你和母树联通上了?” 【一万次模拟结果显示,宿主所在的国度,会在未来三百年至五百年间,因为气候和战争灭亡,母树随之消亡殆尽。】 林染:“所以,母树要去其它世界,继续存活?” 【祂是一颗孕育生命的树,也是生灵。所有的生灵,都在奋力挣扎着存活。更多的世界,会因为祂的存在延续下去。】 林染查看交易值,这三次交易都是一个点。 粮食要尽快运回仓库,林染和谢韵仪快马加鞭赶回去,通知苏长空,连夜带人来运粮。 “她们要是问那些粮食怎么来的?阿染怎么说?” 太热,两人早早关了卧房门,面对面坐着,在空间里避暑。 林染:“叫她们不该问的别问。” 然后,那些人自然会脑补。 谢韵仪看着手心的小蚁子:“那我能问吗?” 林染其实一直在组织语言,她想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分享给她。 但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直接说自己是另一个世界来的,这具身体换了个魂? 谢韵仪抬眼,视线撞进林染纠结的眼眸。 她扑过来,抱住林染的腰,仰起那张令人目眩失神的脸,清澈的眸子直直看见林染的眼底:“不论阿染是人是鬼,是神仙还是精怪,都是我最爱的阿染,独一无二,重逾信仰的阿染。” 林染心里被鼓胀的情绪填满,又暖又闷,她回抱住她,轻声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在你到林家的前一天来的。你觉得我懂得许多,是因为我来自未来的世界。几千年的知识汇集在书本上,谁都能轻易看到。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优秀,在那个世界里,我只是一个寻常的普通人。” 谢韵仪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才貌双绝,品性高尚,是所有人都仰慕的存在。 除去系统带来的种种神奇和便利,林染惶恐的觉得,自己无法与这样闪闪发光的谢韵仪比肩。 “阿染在我心里,无需任何评判。我见阿染,即心生欢喜,无人可比。”谢韵仪不躲不闪的与她对视,问出藏在心中多年的话,“阿染在那里,有喜欢的人吗?” 林染摇头:“没有。” 谢韵仪咬咬唇:“那阿染曾说喜欢男人?” “我那时候担心你因为在泥沼中遇见我,将我当做一束光明,错将这份感激当成爱意。你美丽坚韧,聪慧良善,偏执着又狡猾,我只能给你一个,你无法企及的理由,好让你早早收回心思。” 林染仔细回想自己说这句话时的心情,“我无法确定自己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不能在你情根深种后,弃你而去。” 顿了顿,她再次强调对方想要的答案:“我从前,没有喜欢过谁。” 起初,她分不清阿清话里的真假。等明白了那份纯真的感情,她告诫自己,不能趁人之危。直到两人中了秀才,阿清从低谷迷茫中走了出来,走向她的锦绣坦途,她才开始认真看待这份感情。 谢韵仪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弯起眉眼:“阿染现在可以说,中午那会,想告诉我的事了。” “送我来这个世界的存在,你可以当它是没有感情的精怪。它的目的是母树,它想通过我,将母树交换到其它世界。” 谢韵仪回响起林染交易时,两句一模一样突兀的话:“阿染不相信它?阿染是怎么觉察的?” 林染:“各有所需才能达成正常的交易。今天的第三次交易,我们有闲置的金银,对方有多余的粮食,双方得利,这才是交易。 头两次,你也看到了她们交易过来的东西有多神奇。而那些,对她们而言就跟咱俩对馍馍差不多。我们的世界,除了母树,我想不出什么是她们需要的东西。 而且,一共六次配对交易,给我们药剂的世界第一次出现,可以说是偶然。但它第二次又来了,说明它极为特殊。 然后就是小蚁子的来处,那里有我们急需的东西。那是未来机械世界,那里一样寻常的武器,或许就可以叫所有来犯的敌人死无葬身之地。 它没有明说,但它在引诱我去交易。母树,是我唯一能想到,能让对方愿意交易的存在。所以,猜到它的目的是母树不难。” 【系统并没有任何欺骗宿主的行为!超过位面科技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允许交易。】 林染安抚它:“我知道,咱俩是一伙的,你只是很多事不能告诉我而已。” 系统雪花屏。 “它为什么要这么做?”谢韵仪急道,”阿染若是不听它的会怎么样?” “它说梁国会在未来三百年至五百年间,因为气候和战争灭亡,母树随之消亡殆尽。去其它世界继续生存,是母树的意志,我应该也是因此而来。” 林染想了想,“我若是不照做,应该就是没了回原来世界的机会。” “那里有阿染一直牵挂的人?”谢韵仪几乎是肯定的问道。 “我的阿奶,她是养我长大的人,我唯一的亲人。她年纪大了,我来时大夫就说,她可能活不了两年了。” 林染抬眼透过纸糊的窗户,看向虚无的夜空,苦笑一声,“或许,我回去了,也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谢韵仪坐直身子,捉住林染的手,十指相扣,诚挚的说:“我不想阿染余生留有遗憾,我相信阿染一定会回来。母树剪下枝丫就能活,且不会对原树有什么影响,阿染交易吧。若它说的是真的……母树能继续活下去,会是所有梁国人的期望。” 林染:“……你不觉得,母树祂抛弃了你们?” “怎么会?”谢韵仪笑道,“我们感谢母树,信仰母树,是因为母树让梁国人得以世代延续。但真正守卫梁国的,一直都是我们自己啊。我们梁国,一直都是因为我们梁国女子的意志,而存在。” 林染:“我觉得梁国很好,百姓勤劳勇敢,女皇聪慧爱民。它或许只是吓唬我。” 玄学的事情,不能用正常逻辑思考。万一母树的枝丫给得多了,影响到女儿国母树的气运了呢? 林染无法轻易下决定。 “阿染,你不知道,我们梁国历史上,曾经就有两次差点灭国。第一次,是五百年前,靠举荐为官者,胸无大志,愚昧贪婪。致使民不聊生,动乱四起,国民自相残杀。 这时候,民间突然出了一位贤者,她带来了四书五经,向女皇谏言,科举取士。二十年后,梁国才稳定下来。 第二次,二百年前,女皇突然发现,梁国各方面都落后中原国家。长此以往,梁国迟早要灭亡。所以,女皇组建商队,从中原国家寻来好用的农具织机,收罗书籍和良种。” 谢韵仪正色道:“它应该没说错,钦天监早在二十年前,就卜到了梁国的危机。阿妈跟我说,一年一年看没什么,但和再往前的百年,五十年相比,梁国的灾害,在逐渐增多。 尤其是大旱,几乎是在以让人恐惧的速度增加。在阿染说出坎儿井之前,我们想不到任何应对大旱的办法。” “所以,阿染不要再说自己普通。阿染是我心中的璀璨珍宝,是上天赐给我们梁国的神之手。” 林染紧紧的抱住她,眼前有些模糊:“我会尽力。” 谢韵仪亲昵的蹭蹭她脖颈:“我们一起。” 平复好心中激荡的情绪,林染突然想到:“必须得两个女人祈求母树,才会有孩子么?” 谢韵仪:“那当然。要不然,母树被心怀不轨的人偷走,生下孩子来当牛做马怎么办?” 林染想了想,嗐,该烦恼的又不是她。 接下来,林染和谢韵仪时常一大早就驾着马车出门,临吃晚饭才回来。 旁人都觉着,小两口是出门游玩去了。昌州府眼下一派欣欣向荣,她俩也该歇一歇,好好松快下。 倒也没说错。 废旧的村子里,谢韵仪用树枝扒拉开火堆,将闷在里面的荷叶鸡滚出来放凉:“明天得换个铺子买肉了,我带着幕篱,今天肉铺老板都一直盯着我瞧。她那眼里明明白白写着,谁家天天买这么多肉吃啊!” 林染在空间里煎大饼,卤肉和鸡蛋:“还是许掌管善解人意,压根没问咱们买香料和姜作甚。” 苏长空就时常看着她欲言又止,估计日夜都在思索那批粮食的来路。 药铺的伙计也满脸震惊:公主和知府居然亲自买这些厨上的东西! 料理完今天要准备的食物,两人去削母树枝。 也就是昌州府废弃的村子多,才让她们能找到无主的母树。 若是去有人的院子里,砍人家家里的母树枝,是要结下深仇大恨的。 母树种下就无需管理,但是极强的大旱也对它们造成了影响。昌州府不少母树像是元气大伤一样,叶片明显没有柳树村的宽大厚实,看起来弱弱蔫蔫的。 这也是昌州府百姓,这几年极少祈求孩子的原因之一。 林染和谢韵仪捡着精神的削。 生命力不够强壮的母树枝,万一水土不服,在其它世界种不活怎么办。 “阿染快来,你看这棵!” 这座院子的主人,明显不是普通村里人。荒草横生的断壁残垣下,能看出它原本是一座四合院样式的砖瓦房。 院子很大,中间打了井,小道上嵌着鹅卵石,零星散落着几棵瘦弱的花木。 主人离家再未回来,花木的种子却在长久的蛰伏后,顽强的发芽,长出枝叶,开花结果。 最显目的,是位于院子东南角的母树。 它主干粗壮,枝叶繁茂,宽大厚实的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谢韵仪围着它转一圈,爬到树上去,挑最顺眼的一枝砍下:“这个单放一边,我带回去种在咱们的院子里。” 林染:“行。” 这么生机勃勃的树,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林染和谢韵仪默契的,都没再削这颗树的枝干。 这样钟灵毓秀的存在,砍下一枝种下,已经是对造物泓峥萧瑟的冒犯了。 谢韵仪亲手种下这枝母树。 它也分外神奇,像是被院子里小竹子生长的速度刺激到一般,飞快的抽枝生叶。 林春兰和林秀菊听说她们种下了母树,激动得半夜睡不着,天天过来看。 “这是从哪砍来的母树枝?长得这么快,现在祈孩子都成。” 林染交易母树,要多了解母树,问道:“它还这么小,挂得住一个胎果么?” 印象中,刚从胎果里出来的孩子,怎么也得四五斤重,不像是一根细枝能承受得住的重量。 林春兰:“真要有了胎果,它能长得更快。” 林秀菊:“长得这么快的母树,我还是小时候听说过。据说它赐下的孩子,格外的聪慧伶俐。” 林染看着这颗,叶片都似乎在发光的小树苗:“那,我再去那棵母树上,砍几枝回来?” 这么优秀的基因,多种几棵。 林秀菊:“可不是再砍就成的。同一棵母树上来的枝,有的长得快,有的长得慢,全凭运气。” “阿染和阿清已经这样聪明了,再有一棵难得的母树!”林春兰乐得见牙不见眼,“咱孙女儿,该得是多招人稀罕的孩子!” 林秀菊也乐:“咱给孙女儿缝衣裳鞋袜去!” 易天赐和蓝蓝觉着主院的土好,跟谢韵仪打了招呼,两人亲自带着铁锹和筐来挖土,填在自己院子里。 然后,种上黄灿灿的金莲花。 八月,新手保护期的最后一次交易。 果不其然,又连上了药剂师。 看到林染,方佳的眼睛立刻铮亮,满面笑容:“茫茫交易者中,咱俩这是连续第三次见面,真有缘分!我给你准备了各式各样的药剂。” 她退开一步,展示给林染看:“这一大盆,是激发伤口愈合的,加百倍凉开水稀释用,消毒消炎止血。 第二盆,续骨生肌,断了的胳膊腿捡回来,都能连上。不过,不能稀释,过程也有些痛苦。 第三盆,解毒水,药物中毒金属中毒,只要还剩一口气,保证人能活,毒清得干干净净。 第四盆,美容养颜,稀释十倍用。湿敷一个月,斑点瑕疵全消失,绝对是纯白无瑕的肌肤。 第五盆,促情水,喝一口,能精神抖擞的和伴侣play一整天,无任何副作用。” 后面还有第六七八九十,若不是只有十分钟交易时间,方佳还想一一介绍。 这一整个月,她都在忙活这些,希望其中有哪一样能打动林染。 “要前三盆。”林染搬出三捆母树枝,诚实的告诉她:“第一,我不能保证它们能活。它们在我这边,只要插在地里,第一天浇透水,后面都不用管。 第二,几乎都要经过两年的生长,才能养孩子。在枝干上划一道伤口,两人的血同时滴进去几滴。一个月后,长出胎果。若是没有,继续滴,每月一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只有两个女人的血可以,母树也只会赐下女孩子。” 方佳一眼不眨的听着,狂热的视线一直落在三捆母树枝上。 听到第三点时,她顿了顿,随即笑道:“已经足够让我的世界疯狂,谢谢你!” 两人点击交易。 第二位,熟悉的机械世界背景。 鹿鸣满脸兴味:“交易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连续遇到一个位面宿主。” 林染拿出三捆母树枝,和各种好吃的饭菜:“因为你的系统,想让你换祂回去。” 快速的将母树枝的信息说一遍,林染笑道,“不想要母树枝,随意给我什么,换饭菜也行。” 鹿鸣确实兴趣缺缺,她独身一人,换了母树,也没人一起养孩子啊。 不过,想要健康自然孩子的人那么多,换了绝对不亏。 “你的世界,能直接出现机械么?”鹿鸣问。 林染摇头:“不能,所以能不能请你将它们的外表做些伪装?” 鹿鸣想了想:“会费点时间*,给不了你太多。” 林染:“可以。” 十分钟后,林染得到了两匹机械马和一个机器人。 机械马和马车前的两匹马一模一样,几乎能以假乱真。 机器人,身高体型和林染一样,脸部做了调整,平平无奇,看起来不起眼。 鹿鸣来不及跟林染介绍,机器人和马扫描认主后,自我介绍功能。 机器人装载的是,集家政育儿医疗为一体的,居家保姆程序。 可能是时间紧迫,机械马是成长型智能。 但它智能程度应该很高,看清楚周围情况,就溜达到真正的两匹马之间。学真马打响鼻,很快就和那两匹马打成一片,挨挨贴贴,一副姊妹亲热的样子。 林染同样,让它们也认谢韵仪为主。 谢韵仪前面知道了药剂的作用,已经惊讶得不行,这会见了人和马,立刻星星眼。 林染拿一套青绿色的衣裳,给机器人套上。 谢韵仪给她取名:青绿。 两匹马,则根据毛色,秉承她给家里动物取名的原则,一个叫小棕子,一个叫小褐子。 第三个交易对象,是熟悉的熊猫头。 林染怀疑,是不是信用好的宿主就没几个,才给她一直重复? “见到你好高兴。”熊猫头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我还是只有竹子。” 林染想了想:“你的竹子,掉叶子么?” 院子里的小竹子,已经有三米高。枝叶不怎么茂盛,只长在顶层,但一片叶子都没掉过。 熊猫头:“不掉。” 林染:“它不怕火烧?” 熊猫头:“对呀对呀。” 林染:“那还是要小竹子吧。蜂蜜没有,糖汁你要不要?” 熊猫头猛猛点头,咧着嘴笑:“要。” 别的交易对象,都对它的竹子不感兴趣,只有这位要小竹子。 大竹子太多了,小竹子长不大,它都当零嘴啃了。能用来换新鲜的吃食,它高兴死了。 林染这次准备充分,各种菜蔬瓜果一筐摞一筐。 熊猫头的小竹子,一捆接一捆。 交易结束,林染的空间,几乎被小竹子占去一半的位置。 “这些竹子能长多高?”谢韵仪问。 林染准备了很多糖汁、盐和菜蔬瓜果,用来换这么多小竹子。谢韵仪直觉,这些小竹子,不仅仅是长大了来做背篓簸箕这么简单。 不掉叶子,不怕火烧的竹子?有什么特殊的用处么? 林染:“据说是两年就能长到十米高,碗口粗。” “不怕火,十米高,碗口粗,种下就能活……”谢韵仪垂眸喃喃片刻,猛地抬眼,惊喜道:“绿色的城墙!” 林染轻笑:“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谢韵仪再看那些小竹子,眼底都在发光。 这次交易结束,林染的交易值到了六十点。【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87 第81章 系统真正扶贫的对象 前两次,她交换母树枝过去,得到二十点。第三次,她交易许多小竹子过来,增加十点。 林染对交易值有了大概的推测。 这个交易值,似乎是按对两边世界的影响来衡量的。 交易过来的稻谷和麦子都颗粒饱满,林染原本还想留下一部分当作种子,在昌州府试种。 以那一个点的交易值看,完全不用了。 这些稻谷和麦子八成会水土不服。 两匹马不用吃喝,林染担心它们被发现异常,放养在草原上。四匹马“咴咴”叫着,依依不舍。 青绿以丫鬟的身份带回去。 林染:“她能准确找到病因,接骨缝合伤口,就是不会把脉开药。不然,以大夫的身份留在咱们身边更合适。” 谢韵仪迟疑:“送去百草堂学一学?” 那两匹马学起马来那么快,青绿原本就会那么多,学起人来,应该也很快吧。 许掌柜对这个过目不忘,很快就能举一反三的学徒满意极了:“不愧是长公主和知府大人身边的丫鬟!” 青绿抿唇微笑:“许掌柜教得好。” 许掌柜更满意了,不骄不躁,谦逊讲理,有这样的徒弟,饭都能多吃两碗。 九月,凉州府传来战报,金人集结十万大军,来势汹汹。 与此同时,东面边境,晋军持续增兵。大有梁国在西北战败,他们就趁机咬下一块肉的架势。 林染有种提心吊胆许久,头顶悬着的石头终于断了线的尘埃落定感。 谢韵仪握住林染的手,神情坚定:“天赐提前卜到了这一天,凉州城有连弩,我们的一万挖井人训练了这么久……状况已经很好了,我们梁国的兵士都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林染紧紧回握住她,十指相扣。 夜里,她想到许多像林萧和江雪一样的兵士,会死在战场上,就忍不住暴躁。翻来覆去,跟煎饼似的,好半天没法入睡。 她想到过火药,但硝石矿、硫磺矿都没有。就算是做成一个个地雷,在千军万马面前,扔出去的杀伤力有限。 谢韵仪倒是一直很平静,侧身过来,轻抚她的脊背:“这样规模的大战虽然少见,但我们梁国的土地上,战火从未平息过。阿妈亲自赶到凉州坐镇,苏将军去了东边吴城。梁国的所有人都没有退路,所以,我们不会败。” 她想,林染从前一定是生活在一个,强大所以和平的地方。 林染也知道,要守住一个国家,靠的是这个国家所有的臣民。梁国一直延续到现在,比所有的中原王朝时间都长,就是因为,她是经过战火洗礼的玫瑰花。 风雨和战火,让她坚韧无畏,百折不摧。 但她总忍不住想,若是自己能有更厉害的武器,是不是就能少死很多人。 九月底,第四次交易开启。 这次,她是被连上的一方。 对方神色慵懒的靠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只小巧的匕首,背后落地窗外,正在下着猩红色的雨。 “你的世界,有什么神奇的东西?”分不出是男是女的漂亮脸孔问。 林染目露疑惑:“什么神奇的东西?” “你都跟其它人交易了什么,同样交易给我。” 林染拿出蔬菜瓜果和做好的饭菜,问:“你有什么可以给我?” 对方拿出一盒玻璃珠。 林染露出惊喜的表情:“交换。” 交易结束,林染得到一盒没用的玻璃珠,对方拿到个头小小的蔬菜瓜果。 林染问系统:“其它世界的病毒害虫什么的,不会跟过来吧。” 【不会。】 自从知道林染怀疑过系统后,系统似乎被伤心到了,回复都是莫得感情的机械音。 林染立刻给这个交易对象差评,希望永不再见。 那个交易对象,给她的感觉太危险了。 然后将几块钱的玩意儿递给谢韵仪,“拿去玩。” 谢韵仪对着光看看,疑惑:“很漂亮,但感觉不如寻常的粉玉墨玉。” “感觉得没错,沙子烧出来给小孩子玩的。”林染想了想,“在他的世界,卖不到一斤米的东西,拿我当原始人骗呢。” 第二次被连接,飞剑与扫帚齐飞。 “你的世界,有什么神奇的东西?”仙气飘飘的圆脸女仙,手持长剑,毫无波澜的眸子扫一眼林染,冷冰冰的问。 林染拿出蔬菜瓜果和做好的饭菜,眼眸清澈:“她们都喜欢这些。” 圆脸剑修翻了翻储物袋,“这几块灵石给你。埋在地里,能让植物长得更好。” 林染立刻道:“我还有能结孩子的母树。” 圆脸剑修眼前一亮:“蓬莱神树!我就说呢,你一个低等位面,怎么交易值这么高。嗳,你的世界没有灵气,除了灵石,我的东西给你,你也用不上。” 她有些苦恼的耸耸鼻子,冷傲的形象立刻崩塌:“你知道的,剑修都穷。” 林染:“你的灵石都给我,我给你一根树枝,插进土里就能活。你知道它怎么结孩子么?” “知道,我和我的剑灵,在月圆之夜,双双滴一滴心头血给它,就有可能结出我们的孩子。” 林染顿了顿:“……大概就是这样。” 圆脸剑修高兴地傻笑。 林染觉着,她肯定是被坑过不少次,才会在一开始做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来。 双方愉快的交易。 林染得到两袋毫不起眼的石头。 谢韵仪看着灰突突的石头,迟疑的问:“这次的交易对象不简单?这些石头……” 对方好像知道母树的样子。 所以这些平平无奇的石头,也是有大用的吧? 林染拿起一颗,横看竖看,就是一块随手就能捡到的石头,嘴唇抿得死紧。 难怪陈焕焕让她当心修仙世界。 林染叹气:“被骗了,没什么用。” 青绿:“蕴含精纯能量的石头。” 林染迟疑:“不会是辐射吧?” 青绿:“能量柔和,是对人体有益的辐射。” 谢韵仪没明白她们的话,但听出来林染没被骗,忙道:“对人有益的石头,那不就是玉石?这里头都有玉石?” 林染:“据说叫灵石,埋在地里,能让植物长得更好。” 谢韵仪眼前一亮:“好神奇的石头!” “系统,一亩地要埋多少?” 【经过时空穿越的灵石,灵气微弱,能加快植物生长速度。叠加越多,生长速度越快。】 “系统,刚才的两位交易对象,为什么能知道我的交易值?” 【宿主所在位面原始,系统级别低。】 林染:……原来咱俩都是菜菜。 第三次交易开始,这次林染眼疾手快,先点了连接。 对方带着斗笠,身穿灰色短打,在一片沙土上种树。 “低等位面不骗低等位面。”对方看到林染,立刻露出诚挚的笑容,“我这有面粉树。看到了吗,就是我现在种的这些。不挑土地,极其容易成活。种下一棵,每年就能收获五斤到二十斤的面粉果,能收二十年。” 林染也诚挚的笑:“我这有母树,我因为祂交易值高。树枝扦插就能活,不挑土地。能结孩子,种下一棵,两个女人在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之间,只需要几滴血,祂就能结三十年的孩子。” 对方:“我真没骗你,我的交易值过六十了。” 林染:“我也没骗你,我的交易值也过六十了。” 相互狐疑的对视一分钟。 对方放上一捆面粉树树苗,林染放上一捆母树枝。 对方想了想,再加上一捆。 林染还剩两捆,一起放上去。 对方又加上两捆。 “面粉树三月开花,需要人工授粉,授粉成功花朵掉落就会结果。果子表皮变黄,就可以砍下来收获面粉。种下一般两年能结果,你想多种,可以扦插。” “母树划一道口子,两个女人一起往伤口上滴血,一月一次就行,长了胎果,就不用再滴了。胎果成熟,祂还会长孩子吃一年的奶果。种下一般两年能结孩子,你想多种,可以扦插。” 说得这么详细,两人又同时觉得,对方应该没骗自己。 交易结束。 林染看着交易值由六十三点,变成九十三点,几乎要瞳仁地震。 面粉树,是真的! 母树能让之前两个世界的女人得以延续,二十个交易值。 面粉树,足足三十个交易值! 对她所在的世界,有极大的好处! 林染突然明白了,或许系统扶贫的对象不是她,是她所在的女儿国。 系统,它的目的,应该是让这个神奇的国度,能一直延续下去。 【恭喜宿主交易值达到九十三点。交易值是系统消耗能量的单位。本系统最高消耗值为一百能量点。鉴于宿主有回到原世界的意愿,现郑重提醒:宿主回去一次,需要消耗三点能量点。请问宿主是否要暂时终止交易。】 林染:“终止。” 林染:“系统,谢谢你的提醒。我现在相信你是一心为宿主着想的好统了。” 【嗯。】 林染将面粉树都收进空间,这些树太重要,她要亲自盯着种。 “阿染又换到了什么好东西?”谢韵仪兴奋的问。 能让阿染用母树换的,都不是寻常物品。 而且,阿染刚才看树苗的眼神,比看那些神奇的石头还要惊讶。 林染弯起唇角:“能让昌州府变成粮仓的树。” 能让女儿国不畏大旱的树。 能在极端天气下,让女儿国的百姓们,不愁粮食的救命树。 “阿染……”谢韵仪收起笑容,神色郑重的问,“换这些,要付出什么代价?” 林染:“没什么,只是,以后应该不能再交易了。” 谢韵仪松了一口气,笑道:“福无双至,这样神奇的交易本就是旷古未闻。若是一直持续,阿染岂不是真要成神仙了?” 林染也很满意:“确实早已超出了我的预期。” 顿了顿,她道:“阿清,我可以回去了。” 谢韵仪慢慢的抬起眼:“啊?啊,哦。” 她的心像是突然被迷雾紧紧的包裹住,失去所有的方向。 明明早就想好了这一刻的说辞,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整个人都飘着一样,无依无靠。 半晌,谢韵仪咬咬唇:“阿染,什么时候走。” 林染:“……等安定下来。” 谢韵仪扯扯嘴角,笑容明媚不起来:“嗯。” 据说能增加潜能,喝了耳聪目明,身强体壮,延年益寿的那管粉色药剂,林染兑在蜂蜜水里,吃饭的时候,分给大家喝了。 她自己没感觉有多大的变化,谢韵仪偷偷说,“我力气变大了!” 一棍子打碎石头不行,多打几棍子可以! 林染仔细观察,林春兰和林秀菊眼角的细纹不见了。面色红润,皮肤也变得细腻不少,整个人看着年轻了十多岁的样子。 那管绿色的,她给了青绿。等战事结束后,让青绿以医者的身份,去看林萧的腿,给林萧和江雪捎过去。 面粉树苗,林染拿出一半,分别种在了自己住的主院、林春兰林秀菊住的东院,还有易天赐蓝蓝住的西院。 它们太重要,虽然交易者说极其容易成活,但冬季即将来临,林染不敢都种了。 十月,凉州战场仍在胶着中。 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十一月就要冷了,金人不想被冻死,就会退兵。”谢韵仪看着林染,“凉州能一直撑到现在,连弩起了关键作用。” 十月底,金人开始退兵。 消息传到昌州,日日苦练,等着大干一场的一万“打井人”还有些可惜。 “嗳,就我这准头,箭箭入眼,叫金人八百年都不敢再犯!” “有这一背篓箭,骑兵冲锋我都不带怕的!叫他们都成刺猬!” “若是咱们能在战场上立功,之前那点小错,长公主会一笔勾销的吧?” “挖井挖渠有什么不好的?累是累了点,但挖完了,日后我们昌州府,至少不会旱得活不下去。我阿娘阿妈,两个孩子,都在五年前那场大旱中没了……” “……我家也少了两人……姑姑家,一个活着的都没了……反正,长公主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她说挖井,我就一直挖。她说去射金人,我绝不往后跑的。” 易天赐和蓝蓝放下心来,催促百姓们预备充足的柴火过冬,检修房屋,为养了一年多数都揣上了崽子的羊群,准备过冬的草料…… 只林染和谢韵仪,晚上看着小蚁子投屏的画面,神情凝重。 小蚂蚁们飞在空中隐蔽性极强,它们各自监控的区域传输给小蚁子,林染和谢韵仪能看到整个金人撤退的画面。 “不对。”谢韵仪凝着眉,抬手指出画面中违和的地方,“金人没有攻破凉州,但也不算大败,是有序撤离。他们的骑兵比我们的强,撤退的时候,应该是一部分殿后,大部分游走在两侧,预备随时支应后方才对。” 谢韵仪指出的几个区域,是金军撤退的先头兵。那里大批骑兵正在聚集,看起来像是另有目的。 林染打开自己画的地图,确定金人先头部队的位置。这是按小蚂蚁传回来的影像画的,山河草原,一目了然。 谢韵仪两边对照着看,半晌,她脸色一沉:“不好,金人骑兵是想进攻昌州!” 她指着地图道:“这里,阿莲山脉和雪鹰山脉之间的峡谷,应该是玉龙河流经的地方。” “有群山和河流阻隔,金人无法大规模进昌州府。若是来的人少,驻扎在这里的昌州守军。”谢韵仪指向群山之间的一个山谷关隘,“依照地势,能以一挡百。” 她抬起头来,神情凝重:“但若是玉龙河干了……” 林染立刻给小蚁子下令。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昌州府大旱之后接小旱,那边的河流不一定还有水,或者,河道转为地下…… 画面中,几只小蚂蚁极快的朝玉龙河飞去。 林染和谢韵仪一边等消息,一边商量对策。 “他们进昌州府的目的是什么?”林染看着地图,“现在昌州府的百姓,几乎都聚居在府城周围。从玉龙河过来,怎么也要两天的时间。劫掠的物资势必会影响他们逃离的速度。 若是昌州守军守住入口,和凉州过来的援军前后夹击,他们进来的骑兵就成了瓮中之鳖。” 谢韵仪沉思片刻,语气冰凉:“若目的不是劫掠,是屠杀呢?杀了我们的百姓,立刻就跑。若是他们来的骑兵数量多,一部分和前来阻止的昌州守军交战,一部分虐杀百姓,仍能在凉州守军赶过来之前退走。” 林染下床,给灯里添上油。 在弄清金人骑兵的动向之前,她和谢韵仪都没法闭眼。 谢韵仪飞快道:“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府城能应对金人骑兵的,只有不到二百名的护卫,压根不是大批骑兵的对手。我们的一万连弩手,没有铠甲和长矛,在骑兵冲击下,不堪一击。” “阿染,若是确认他们的目的是昌州府,明儿一早,我下令全部的百姓撤离,往山里躲。” 林染:“若是他们的目的是杀人,那就会放火烧山。” 谢韵仪心头一颤,迅速思考另外的办法:“菌子粉对马管用么?让蚂蚁们带着菌子粉叮咬马匹。金人拜马,大批马匹神志不清,金人定会惶恐撤退。” “可恶,早知道我就留许多的毒蘑菇,直接毒死他们!毒不死人,毒晕马也好,只要金人不在马上,我们的一万连弩手,就有一战之力。” 林染眼眸一闪:“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让金人下马。” 谢韵仪猛地看过来:“阿染?” 林染拿大氅给她:“穿暖和一些,我们去种竹子。” 知府后院静谧无声,林染和谢韵仪出来,巡逻的护卫立刻站定,疑惑的看过来。 林染走到西院,叫醒沉睡中的易天赐和蓝蓝:“天亮之后,通知全府城百姓,准备够五天吃的馍馍。拿粮食给百姓帮忙蒸,一万连弩手那边,准备出七天的量。” 易天赐瞬间清醒,脸色一凛:“战事有变?” 她下意识转身,想要卜卦。 林染一把拉住她,看着蓝蓝道:“蓝蓝你盯着她,不让她卜卦。” “天赐,事在人为。”谢韵仪捏捏她的脸蛋,笑道,“阿染吩咐的事很重要,你把这些做好。你卜卦伤了元气,不仅影响正事,阿娘阿妈见了,还会难过心慌。” 易天赐点点头:“我听你们的话。” 林染带走两只小团子,“若是我们一天之后没回来,需要你做什么,会叫白云白羽回来送信。” 白云白羽听不懂人话没关系,小蚂蚁会让它们飞回来。 易天赐和蓝蓝送她们离开,转头立刻吩咐侍卫不要惊动林春兰和林秀菊,喊醒府衙的仆从,连夜起床做馍馍。 有小蚁子无线召唤,小棕子、小褐子和青绿已经等在门口。 林染上马,拉住谢韵仪在她身后,“风吹得冷,一会你进空间。” 谢韵仪从身后抱住她的腰,脸埋在她肩上蹭了蹭:“不要,我要和阿染一起。” 青绿骑着小褐子在前面带路,林染捂好大氅毛茸茸的帽子,戴上面巾,微微低下头,避免寒风吹裂了脸。 寂静的街面上,两匹马风一般飞驰而过。 酣睡的人们梦中听到呼呼寒风中清脆的马蹄声,翻了个身,无意识嘟囔几句,继续陷入沉睡。 天光未明,小蚁子传来玉龙河的画面。 果然,河道干了。 两天的路程,小棕子和小褐子跑了半个晚上,加大半个白天就到了。 傍晚,林染下马的时候,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疼。谢韵仪也没比她好到哪去,若不是青绿过来帮把手,两人下马都困难。 好在,青绿会按摩。 一阵相互嘲笑的“哎哟”痛死了”后,林染和谢韵仪活动活动腿脚,站着吃饭。 没法再坐了,屁/股都坐麻了。 “饿死我了。”谢韵仪先灌一杯浓浓的蜂蜜水,再大口大口吃卤肉和卤蛋。 她这会一点不嫌油腻,卤得烂烂的五花肉戳碎,和汤汁一起拌进米饭里,拿木勺大口大口的啊呜。 林染比她还饿,狼吞虎咽,填饱“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 青绿和小棕子、小褐子已经开始干活了。 青绿拿铁锹挖,小棕子和小褐子用蹄子刨,很快就整出一排排坑。 林染吐出一口气,和谢韵仪一起,种小竹子。 灵石先给青绿捏碎,撒在坑里,小竹子的根放在碎石上,林染和谢韵仪扶着,青绿精准快速的填上土。 小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长粗,很快长成碗口粗,十米高的大竹子。 林染抬腿使劲踹,大竹子纹丝不动。它不光地面上在飞速生长,埋在土里的根,早已牢牢抓住地底深处的泥土。 十分钟后,大竹子的根系上,长出一丛丛小竹子。 青绿轻轻松松拔下这些小竹子,林染和谢韵仪继续种。 弄清楚一根竹子需要的灵石量,林染和谢韵仪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够用了! 第82章 咱们打了大胜仗! 半夜三更,易天赐被耳边的一阵“吇吇”声吵醒了。 她瞬间坐了起来,点燃油灯,就见白云白羽整个趴在她枕头上。它俩一边一个,头歪向一边,摊开的翅膀微微颤抖,一副累死鸟了的样子。 易天赐解下鸟腿上的信,轻轻摸了摸白云白羽热热的身体:“你俩辛苦了。” 一小块纸,炭笔写的,字迹很小:你俩在府城坐镇,苏长空带一百五十名侍卫,一万弓弩手,尽快赶到。白云白羽认路。 易天赐再摸摸白云白羽,“人跑得不快,你俩可以一边休息,一边飞。” 苏长空就在府衙守着,易天赐打开门,喊侍卫寻她过来。 蓝蓝听到动静,连忙穿好衣服过来:“阿染姐姐来信了。” 易天赐点点头,将纸条递给她。 “阿染姐姐这么着急,定是军情紧急。”蓝蓝道,“咱俩留下,准备干粮药材,召集百姓前往,送去辎重,照顾伤员。” 易天赐:“我这就去找许掌柜,伤药怕是不够,要派人去附近府城买。包扎伤口需要煮过的麻布,伤了腿的要用干净的板车拉回来,筹集各家各户的油纸……” 她俩都坚信,林染和谢韵仪绝不会吃败仗,沉着冷静的准备后勤。 林春兰和林秀菊急匆匆赶来:“天赐,我们能做什么?” 今天上午,易天赐将昌州府可能要有战事的消息告诉了她们,她俩就一直在厨屋帮着蒸馍馍。 “阿娘阿妈还是蒸馍馍。别担心,天冷了,金人挨不了多久一定会退走。” 林春兰:“好。” 她们没问女儿儿媳怎么样了,跟柳树村大年三十杀狼那晚一样,她们要做的是不让女儿儿媳挂心,相信她们一定能平安归来。 昌州府府城,像是一片被点燃的火,火势蔓延到的地方,迅速喧闹起来。 同知大人天亮时突然通知,要准备够七日吃的馍馍,所有人就都提起了心。 这是要打仗前的准备! 不是说金人都要退兵了?怎么打到昌州府来了?就算凉州府被攻破,金人也该是往东南边富裕的庆州府和安州府去吧? 怎么会来她们穷兮兮的昌州府? 狗贼子!不会是听说她们昌州府日子好过了,人少好抢,才来昌州府的吧…… 百姓们没有消息来源,都紧紧盯着知府衙门。 知府后院的灯一亮,许多百姓家就起身了。 苏长空迅速整军,一百名护卫各领一百人前行。其余五十名护卫骑马来回巡视,避免有跑岔路了的。 十月中旬的月亮清冷冷的挂在天幕上,两只聪明的小白团子,轮流飞在苏长空眼前带路。 苏长空手中的长枪寒光朔朔,心中豪情万丈。知府大人的宠物鸟都这样神奇,她们不可能打败仗! 一万“打井人”纪律严明,饿了啃馍馍,渴了喝口水,跑跑走走,累极了寻个背风的地,裹着褥子就睡。 几乎是同时,楚望月觉察到不对劲,她心跳得极快,莫名烦躁的在卧房中走来走去。 一刻钟后,她招来自己的亲卫队,神色凝重:“快马加鞭绕道,看看金人撤到哪里了。” 亲卫领命,毫不犹豫的在夜色中飞驰而去。 楚望月抬眼望向天边,黎明即将到来,希望都是她这些日子神经太紧绷,才会心下不安。 两天后。 亲卫神色凝重的来报:“阿鲁虎带着五千骑兵,往阿莲山那边去了。” 这极不寻常,天气愈发冷了,金人不回他们的草原大帐,去山边做什么? 难不成,狗贼攻城不成,想烧山泄愤? 楚望月立刻打开舆图,快速找到阿莲山。看到玉龙河,她心头一震,目眦欲裂:“他们要去昌州府!” 她的景安在昌州府! 楚望月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飞快的下令:“凉州城现在开始坚壁不出。立刻点五千精骑兵,带上四日干粮,每人四匹马,日夜不停,前往昌州府。” 金人此举有可能是声东击西。她带走了凉州城最精锐的骑兵,和几乎全部的战马。若是这会还未走远的金人杀个回马枪,凉州府危矣。 但是,景安在昌州。 她不能允许景安再遇到任何危险。 第四天傍晚,满面尘灰的苏长空,来到一片绿色的高墙前。 所有人停在原地,仰起头,惊讶的望着面前的竹林。 好高的竹子!好粗的竹子! 昌州府,竟然有这么大的竹子! 休息了两天的林染和谢韵仪,骑着小棕子和小褐子,精神抖擞的过来。 两只小白团子“吇吇”叫着冲向谢韵仪,鸟到人前,降下速度,停在她的肩膀上。 谢韵仪伸手摸摸她们,满眼怜爱:“辛苦你们了,回去叫天赐抓多多的虫子给你们吃。” 白云白羽知道女主人这里没吃的,“吇吇”两声,飞向不远处的山林,自食其力。 林染走到苏长空面前,笑道:“青绿带你们去河边洗漱,那边有我们这两天猎的野物。今晚饱餐一顿,睡个好觉,明天……” 她回头看一眼堵在两山之间,长长的竹林,举起手中的长枪,铿锵有力:“明天,就是你们立功的时候!” 站在苏长空身后,累得七荤八素的赵草叶大声问:“立功了能去走商吗?” 林染大声回她:“过去的错误,在你们辛勤挖井挖渠,认真训练的时候,已经抹平了。你们现在是为保卫同胞而战,忠勇荣耀,当然能被选去走商!”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林染抬手,压下声音:“从现在起,保持安静。若是金人进了竹林,被吓跑了,你们到手的功劳就飞了。” 所有人猛猛点头。 来的路上,她们心里做好了浴血奋战的准备。像赵草叶,临走前,将家里藏银钱的地方,都偷偷告诉了山鹰。 就是以防自己和妻子都回不来了。 打仗,哪有不死不残的呢。 这会一看,有这么一大片竹林挡着,金人有马也冲不过来呀! 那还怕什么!来一个射一双,来两个,射四只! 苏长空跟着青绿,带着人往河边走。 走着走着,她呆住了。 长公主和知府大人,没比她们早来几天吧?这一地的羊和鹿,数不清的兔子,她们是怎么猎来的? 山神直送? 吃饱喝足,放松心情美美的睡一觉,等着立功! 第二天一早,竹林的另一边,阿鲁虎勒住马,招斥候来问:“前面怎么回事?” 斥候丈二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前两月来看,还没有啊!” 阿鲁虎阴鸷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竹林,拍拍身下烦躁的马匹,“进去一百人探路,多久能走出这片林子。” 都走到这里了,就因为一片林子返回去,他不甘心。 斥候带着一百人,小心翼翼的进了竹林。 另一边,林染看着小蚁子投射的画面,示意苏长空带人隐蔽起来。 竹林里缝隙小,马匹穿来穿去,走得比人还慢。金人下了马,牵着缰绳,慢慢往前。 很快,前后左右,放眼望去全是竹子。 斥候担心迷失了方向,让人扯了衣裳,每隔一段距离,在竹子上系上一块,作为标记。 半个时辰后,他们走出了竹林。 眼前是一马平川的草原。 斥候阴恻恻的笑,目光似乎穿透荒无人烟的草地,看到了富饶的梁国城池。 没有高墙和士兵驻扎,任他们宰割的梁国城池。 一百人小队的领头随意点了几人:“马匹留在这边,我们守在这里,你们几个回去叫皇上放心的带人进来。” 被点的几人扔下缰绳,沿着布块的方向,转身返回竹林。 几天的急行军,马匹又累又饿,这会主人不走了,忙四散着寻草吃。 金人压根不阻拦,军马不会离人太远,只要他们吹响口哨,吃草的马儿立刻就会跑回来。 谢韵仪背着背篓,和身边的几人一起,装作捡柴火的村人,毫无防备的出现,远远看见金人,立刻惊叫着大喊一声,转身就跑。 一百金人争抢头功,狞笑着追上去。 然后…… 没有然后了。 脑袋被射成刺猬的尸体拖到一边,正要嘶鸣的马匹被小棕子一声响亮的吼声镇住,低头乖乖吃草。 赵草叶她们双眼精亮的来牵马,马匹十分识时务的跟着走。有几头一根筋,只认前主人的,小褐子上前,大屁/股一撞,让它们立刻体会到了头领马的分量。 打不过,就加入。 几*名金人顺利的返回,激动地禀告:“竹林后一马平川,是大草原,快马加鞭,很快就能找到梁人的城池。” 有城池就有粮食牲口盐和布匹! “阿鲁带死得冤,不杀够足够的梁国女人,他灵魂不得安息!”阿鲁虎抽出弯刀,唇角嗜血残忍的勾起,“过了这片林子,梁国女人任你们杀。抢了她们的牛羊布匹回去过冬。” 阿鲁带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却在五年前的冬日里,被寻到大帐,死在了梁国女人手里。 他早就想给儿子报仇了。 更何况,晋国的秘使说,只要他杀了昌州府的梁国公主,晋国就给他万石粮食。 他身后的金人嗷嗷叫着,打马冲向竹林。 但是,这么多的马匹要过竹林,实在是太慢了。 阿鲁带大刀一挥:“先过去一批人,赶马匹过去吃草。其余人生火造饭,吃饱喝足后一鼓作气拿下昌州府!” 他们金人的战马,什么时候都丢不了。 属下们兴奋的怪笑,畅想着宰杀可怜的羔羊。 越来越多的马匹被赶进竹林,然后从另一边竹林的边缘出来,被小棕子一顿吼,乖乖往前,被摩拳擦掌守着的弓弩手牵走。 赵草叶左手一匹马,右手一匹马,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苏长空抿抿唇,后悔没教这些人骑马。若不然,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将这些马带走藏起来。 但,眼下马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竹林里的金人。 马匹这么多,金人一定少不了。 她右手扣着连弩的机关,时刻准备着射击。 一盏茶过去了,出来的全是马。 又一盏茶过去了,出来的还是马。 又又一盏茶过去了,看不到一个人影子。 又又又一盏茶过去,还是看不到一个人影子。 眼见着放眼望去全是马,她疑惑的问林染:“真有金人?” 林染神色平静:“再等一盏茶。” 竹林空地狭小,若是不小心被马匹撞倒,就会被后面的马匹一脚踏上来。 自从两个倒霉蛋发出惨叫后,金人决定先让马都过去,人再走。 反正竹林外有一百人等着,马匹也跑不了。 等这些人慢吞吞跟在马屁/股后面走出竹林,一抬头,马匹好像散得有点远? 不过,问题不大,骑马上去追一追就回来了。 而且,前面还有将近一百人,吆喝着赶一圈,也就喝口水的功夫,马匹就回来了。 正想着,一声洪亮的嘶鸣声传来,所有的马都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朝前面飞奔而去。 金人眼见不好,边在马屁股后面狂追,边吆喝着吹响口哨,企图安抚下马匹。 又一声洪亮的嘶鸣,马群跑得更快了。 金人追得面红耳赤,杵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他们很快就不用喘气了。 铺天盖地的箭支射过来,金人来不及抽出大刀,就被射死。 林染将青绿留在谢韵仪身边,自己冲在最前面,大声喊:“竹林里和另一边还有金人,他们没马了。” 跟在她身后的弓弩手兴奋得眼都红了。 金人没马,她们有一背篓的箭□□不就是无数会跑的功绩等着她们去取! 苏长空跟着猛跑,发现自己压根不可能追上林染,咬咬牙,转身护在谢韵仪身边。 知府大人虽然是神箭手,但竹林中被金人近身了也危险。 谢韵仪:“你去帮阿染,青绿比你身手好。” 青绿微笑着掰断一根手臂粗的柴火,随手一扔,准确的击倒远处竹林中的一名金人。 苏长空:…… 满腔郁闷用来杀敌。 倒是赵草叶,被即将到手的功绩激发了潜能,紧紧跟在林染身后。 吴山花咬牙跟在妻子后面,怒吼一声:“你左我右!” 冲冲冲,只顾着往前冲,边上还有金人拿着大刀要砍人呢! 竹林里杀声震天,另一边,阿鲁虎知道自己中埋伏了,但是马没了! 马是他们金人的腿,没有马,援军赶来之前,他就会被梁人抓到。 “杀!”阿鲁虎举刀,狠戾的看着前方竹林,“金国的勇士们从不畏惧敌人!” 梁国女人长得矮,力气小,真刀真枪拼杀,压根不是他们金人的对手! 竹林里的蠢货们定是遇到敌袭慌了手脚,才给了梁国可乘之机。 竹林里,弓弩手当然不会给敌人近身的机会。 看见人影就是射! 金人举刀冲过来,射眼睛。 金人转身逃走,射后脖颈。 一次装十二支箭连射,一背篓箭,抬手就是射! 也有不小心让金人近身了的,不怕,身边的同胞给凶恶的敌人射成刺猬脸! 木箭支奈何不了皮甲,从她们拿到连弩的那刻起,苏统领就日日训练她们射脸。 赵草叶这样,冲在最前头的,遇到危险的时候最多。 一次,她面前的金人脸上中了箭,仍狞笑着举刀朝她砍过来。赵草叶躲避不及,心中骇然,以为自己要回到母树怀抱了。 早知道,昨儿该跟山花说,她死了,她别守着,找个温柔的女人好好过日子。从前,她让她答应的,她死了,要为她守寡一辈子的话,都不算数。 电光火石之间,赵草叶的思绪还未收回,有什么小黑虫子,突然撞进了对面金人的眼睛。 赵草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先条件发射的对准金人另一只眼睛,按下机关。 还有一次,两个金人离她太近了。她射得了一个,管不了第二个,以为自己会被金人的大刀斩成两半,长公主跟长了后眼睛似的,回身反手一棍子,给金人砸死了。 短兵交接,危险无处不在。 弓弩手开始受伤,开始倒下。 死在林子里的金人越来越多,后面跟上来的弓弩手们稍不注意,还会被尸体绊倒。 跟林染一起冲在前面的弓弩手们,面临的危险越来越多。 “你们停下,等等后面的人,受伤的立刻返回。”林染下完命令,脚下的步伐仍没有慢下来。 前方最大的红点,越来越近了。 小蚁子带着三只蚂蚁牢牢护在她身边,跟极速飞出的回旋镖似的,来回撞人眼睛。只要是目光投向林染的,一个都不放过。 阿鲁虎只觉得眼前一花,脑袋上就被狠狠砸了一棒。 他戴着头盔,这一棍倒不至于砸死他,但对方的力道极大,震得他耳鸣眼花。 阿鲁虎猛地挥刀,他虽然是金人的皇帝,但也是常年领兵征战,从未松懈过自身武艺。 林染跳开,长枪反手扫向阿鲁虎膝盖,在对方往下跪的瞬间,抽枪狠狠砸向后脖颈。 阿鲁虎两眼一番,重重的扑倒在地上。 周围的金人呆愣一瞬,一时不知道是该转身就跑,还是冲上去将不知是死是活的皇帝抢回来。 阿鲁虎的亲卫们脑袋一翁,双眼血红的朝林染挥刀。别人可以跑,阿鲁虎死了,他们的家人一个也活不了。 林染提起昏迷的皇帝挡刀。 亲卫:…… 这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气力! 她抓着魁梧雄壮的皇帝,跟抓着一只小羊羔似的。 “放下武器!”林染夺过阿鲁虎昏迷中仍抓着的大刀,大声吼道,“谁不放下,我就给他一刀。” 周围的金人怔了怔,面面相觑,在林染手里的大刀即将砍向皇帝的腿时,扔下武器。 林染:“叫后面的人,全都放下武器投降,投降不死。” 苏长空带着人来,缴获大刀,命令金人脱下铠甲,再脱下外袍。 身上只剩一件单薄衣裳的金人,在弓弩手眼里,是移动缓慢的肉靶子,不需要瞄准,都能给射成箭靶子。 先前是金人赶马进竹林,现在是弓弩手赶肉靶子进竹林。 竹林的另一边,谢韵仪沉着的指挥:“一队补刀,缴获武器。二队将受伤行动不便的弓弩手抬出来。” 青绿带着五名背着药和干净麻布的百草堂学徒,一一医治。 抬过来的伤员,她目光一扫,立刻就能分出伤势轻重。 银针止血,伤口撒药水,眼神示意学徒包扎,整个流程不到半分钟。 疼得哀嚎不断的伤员,眼睛一眨,突然发现,伤口好像不疼了?血止住了,自己应该不会死了? 胳膊被砍断,只吊着一层皮,疼得晕死过去的伤员醒来发现,骨头好像接上了? 腿被砍伤,血流成河的伤员,神情恍惚,看着青绿的面孔,喃喃喊:“阿娘阿妈……”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睁开眼,头顶是温柔的日光,耳边同袍们正啧啧称奇。 “老天奶,我咋觉得,我这伤,过两天就能好呢?那么老深一条口子,血流得捂都捂不住,我以为今儿就要去母树的怀抱了呢。” “我这胳膊也是,我都想着只要能活下来,缺胳膊就缺胳膊……哎哟哎哟,不行了,又开始疼了,神医,神医……” “你可别叫了,没看神医正忙着?知府大人刚才不是说了,疼,就证明你这胳膊还能长回去!” “神医瞅着也没多大吧?真神了!她之前在百草堂当学徒,我还以为她也就会包扎个伤口……” “你也不想想,知府大人和长公主身边能有普通人?就她们那两匹马,神了!几声嘶吼,金人的几千匹马乖得跟小猫似的!” “呵呵,呵呵……咱们抓了这么多金人,是立大功了吧?” “咱们也就是随便射死几个人,长公主才是真正厉害呢,要不是她抓了金人皇帝,咱们的人,可不止死这么点……” “哎,她们几个也是运气不好,但凡还有一口气呢,青绿神医都能给救回来……” 谢韵仪上下打量林染,确认她毫发无损,转身就去忙。 半个时辰后,清点完人数,她坐在林染身边,笑道:“阿染,咱们打了大胜仗!活捉金人皇帝,射死金人九百六十人,抓了俘虏四千零八人。至少七千匹马,刀枪铠甲无数。” 林染全身都脱力了,湿透的里衣还未干,她顾不得铺面而来的血腥,往嘴里塞肉干:“咱们的人呢?” 谢韵仪垂下眼:“伤八十六人,有青绿和药,都能活下来。死了十二人。” 跟金人的死伤比起来,她们才死十二人,简直堪称奇迹。 但这十二人,昨日还满心高兴的吃烤肉,畅想着立功后,走商赚钱,从此过上好日子…… 林染叹口气:“你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多给些抚恤,招她们的亲人做工,让她们往后衣食无忧。 你现在该想的是,咱们手里这么多俘虏,应该都是金人的精英士兵,该怎么狮子大开口,找他们要赎金。” 谢韵仪托着下巴:“给他们都杀了,亏得慌。若是放回去,我又不甘心。金人生性贪婪凶残,就算这次受了重创,过不了几年,又会卷土重来。” 要多少赎金也需要仔细斟酌,要少了不行。多了,金人绝对会舍弃这个皇帝,另拥新帝。 第83章 我们祈个孩子吧! 林染:“那咱们就要多多的马和牛羊,他们强大,我们更强。还不能收了牛羊马就放人,万一他们给牲口动什么手脚。俘虏自然没什么好待遇,一来一回,也该饿得差不多了。” 苏长空驱使一部分金人,进竹林拖尸体,架柴烧了。 金人俘虏呆坐地上,垂头不语。 梁国人没放着尸体任由野兽啃食,已经是仁义。 林染是担心尸体不处理,会发生瘟疫。 谢韵仪则是心疼自己种的竹子。 这么好的竹子,她和阿染种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风水宝地,怎么能让金人的尸体呆在这? 驱逐这么多俘虏回府城,不是件容易事。一天走不了多少路,弓弩手们带的干粮也快吃光了。 还好,楚望月带着五千骑兵到了。 俘虏由这些身经百战的真正兵士们接手,弓弩手们大大松了一口气。一天到晚盯着肉靶子,眼睛都累了。 “你胆子可真大!”楚望月远远看到女儿好好的,气不打一处来,“发现金人的踪迹不赶紧报给我,带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就敢来杀敌?” 谢韵仪惊讶道:“阿娘怎么来了?” 楚望月翻身下马,跟女儿一起走:“我得到消息,金人五千骑兵往玉龙河来了。担心他们进昌州府,就来了。” 她说得若无其事,完全不提自己一路上有多担心。 日夜兼程赶到昌州府城,昌州府城一片祥和。她提起的心来不及放下,易天赐说,女儿和林染,带着一万弓弩手杀敌去了。 刀枪铠甲马匹头盔全无,挖井挖渠的百姓,带着自己削的木箭,去面对金人的五千精锐骑兵? 楚望月眼前一黑,差点没摔下马来。 易天赐:“她们的干粮应该快吃完了,我正要带百姓们去送呢。” 易天赐一点没担心战况,她卜过了,苏长空和许多的弓弩手,人都好好的。她们都没事,两位姐姐更不可能有事。 楚望月看一眼驴车,和带着锄头镰刀去送粮食的百姓:“干粮给我,我送去。” 一万人走过的道路痕迹明显,楚望月带着骑兵,马不停蹄的往前赶。 半路遇到了两只眼熟的小白团子。 它们领着一眼望不见头的马群,似乎是要前往昌州府城? 这些马匹,一看就知道,是金人的战马。 这是女儿缴获的马? 确定了一个赶马人都没有,楚望月和身后的五千骑兵,齐齐默然。 金人的战马,乖乖巧巧的跟在两只“吇吇”叫的小白鸟身后…… 楚望月没时间感叹这种神奇的事,没见到女儿好好的站在眼前之前,她没心思想别的。 这会,知道女儿大获全胜,连阿鲁虎都被活捉了,楚望月终于有了饥饿的感觉。 这几天,她都是看护卫们啃干粮,自己也啃几口,吃了多少东西,饱没饱,完全不知道。 楚望月伸手,朝林染要肉干:“下次再有这种危险事,你来就够了,别带着阿清。” 林染瞄一眼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两个乌青的黑圆圈,一句话不敢反驳,默默递上肉干和饭团。 谢韵仪:“阿娘这是几天没睡了?” 楚望月冷哼一声:“女儿手无寸铁攻打金人精锐骑兵,我能睡得着?” 谢韵仪缩了缩脖子,阿娘好凶! 有楚望月在,后续事情完全不需要林染和谢韵仪操心。 楚望月只休息了一晚,就带着四千骑兵和阿鲁虎,快马加鞭回凉州城。俘虏由另外一千骑兵带回去。 不是声东击西,也需要迅速回防凉州城。况且,阿鲁虎被抓,金人那边会怎么应对还不清楚。 她前脚刚走,林染和谢韵仪后脚就带着易天赐和蓝蓝,去“截留战利品”。 东西虽然是她们缴获的,但真正需要这些的是凉州。楚望月已经说了,会安排人来接收。 易天赐双眼放光的看着马群:“咱们两千人的商队,怎么也得有二百匹马。不如昧下五百匹,另外三百匹卖了换成驴车?一千辆驴车的商队,将将配的上长公主商队的名头。” 蓝蓝眼睛不知道要放在哪匹马上才好:“挑好的,公马母马都挑好的,到时候生下品种优良的小马驹,培养成千里马!” “这些外袍臭臭的,不过洗洗,能凑合缝来挡牲口棚的风。” “铠甲有些大了,让铁匠铺融了重打,分给杀敌立功的弓弩手们。日后她家人去戍边,穿着铠甲上战场,安全不少。” “他们皇帝用的大刀,还镶了宝石呢!抠下来抠下来。” “这些大刀都不错,咱昧下五百把,融了制菜刀膈应,可以做成镰刀。” 林染和谢韵仪看着她俩你一句我一句,一心为昌州府扒拉东西,精打细算的模样,忍不住好笑:“咱们凭本事得来的,怎么能叫昧下?多留点,卖了银子,给立功的弓弩手发奖励。” 易天赐和蓝蓝喜笑颜开:“好勒!” 死去的十二人,林染和谢韵仪亲自主持点火仪式,在无数百姓的见证下火化。 八人有家人,带了骨灰回去,埋在自家的母树下。 另外四人,葬在城外的一片草地上。 百姓们剪了自家的母树枝,在这里插成一片。 长公主说,凡是为昌州府立下功绩的人,都可以葬在这片林子里。 八十六名伤员,其中的二十六名,走回府城,就痊愈得差不多了。伤势格外严重的十八名,安置在百草堂,余下的都暂住在百草堂附近,方便青绿每天查看伤势。 甭管有没有在这次对敌中立功,弓弩手们之前犯的错,全都不再追究。 她们中的两千人决定回家,另外八千多人,受雇于谢韵仪,开春继续挖井挖渠。 一年有九个月能挖渠,府衙供饭,每月一两银子的工钱都能攒下来。 像赵草叶和吴山花一样,妻妻两都留下来的,一年除去花销,能攒下十五两银子。 三年后,坎儿井全部挖完,手里拿着四十五两银子,不论是盖房子还是买织机,再或者跟着去走商,日子都好过。 这还没算立功奖的银子。 赵草叶掀起袖子,将胳膊上只剩一条淡粉色疤痕的伤口给山鹰看,在女儿面前大吹特吹,自己有多勇。 她算是立功大的了,和同僚们一起射伤三个金人,射死两个,一共得赏银二十九两。 算上吴山花得的九两,她们妻妻,这次得了三十八两银子。 两人打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知府大人将赏银发到她们手上时,赵草叶只觉得,这银子重逾千钧,捧着银子的手都在抖。 赵草叶从那时起就决定,往后都听长公主的话,听知府大人的话。 长公主和知府大人需要她做啥,她就做啥。 从选弓弩手开始,就被排除在外的六十七名重犯,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她们再悔也没用,手里有人命,重活累活干到死,都不能得到宽恕。 天气冷了,土地冻住不好挖,留下的八千人,自觉的跟着苏长空训练。 苏长空给她们讲:“这次咱们能大获全胜,靠的是那片竹林。还有长公主很快就活捉了金人皇帝,使得金人没了战意。” “咱们以逸待劳,手里有连弩这样的利器,金人又不在马上,这才能打败金人。若是金人五千骑兵冲过来,咱们能活下来一半人就不错了。” 弓弩收回,每日统一发放训练。 这些人见了血,林染担心她们再有争吵的时候,脑子一急,拿弓弩伤人。 苏长空教她们练长枪,识军旗,骑马。 所有人都练得很认真,经历了刹那间就能决定生死的场面,她们都知道,自己有本事是多重要。 从前,昌州府大旱,她们等着朝廷来救。 现在,她们挖坎儿井,能让亲人再不会被旱死。 若是一年前遇到金人来袭,她们只会跑,会躲起来,将命运交给老天。 现在,她们自己练就本事,不光能杀敌立功得赏银,还能保护她们的亲人和同胞! 昌州府大捷的消息传到京里,朝堂上下都轰动了。 朝臣们第一反应都是:不可能! 五千金人骑兵,还是皇帝身边的精锐,一万梁国骑兵对上都难分胜负。没马的徒兵上前,更是送人头。 驻守昌州的三千徒兵,甚至还未参与战斗。就长公主和二百名护卫,带着手无寸铁的百姓,打死一千人,俘虏四千人七千匹马,抓了金人皇帝? 信这个? 不如叫她们信长公主是老天奶的亲孙女! 编得还挺像回事,河谷被碗口粗的竹林封住,金人只能先赶马过来,人再过来。长公主埋伏在竹林出口,牵走了马,打了金人个措手不及,大获全胜! 昌州府竹子都少见,有也是手指粗细,风一吹就弯的细竹。碗口粗的竹子,只有南边的州府才有好么! 然后这只有南边有的,碗口粗的竹子,恰恰长在河谷出口,还长成了一片林子? 除非亲眼看到,有点脑子的都不敢信! 既然竹林都堵住了河谷的出口,长公主是怎么知道金人要从那过来的?还早早带着百姓,走着过去,埋伏好了? 而且,金人下了马,手里还有大刀呢。寻常百姓,哪里是对手? 怕不是女君陛下,将凉州城的功劳,算在了长公主头上! 那些百姓练了一年的连弩?木箭专射眼睛? 有要参长公主私自练兵的,还没开口,自己都觉得不对了。没买马,没有利器和铠甲,只百姓们用木箭练准头,听起来更像是长公主在叫人陪她玩呢。 连弩是能私自建造的? 嗳?好像连弩就是长公主呈上来的,木制连弩,也不好说就是兵器。 但,事实摆在眼前。 五千骑兵跟着女君陛下去昌州府救人,还没跑到呢,金人就被长公主拿下了。 这其中的时间差,做不了假。 朝臣突然觉得,长公主,真是好命啊! 去了昌州府那穷苦之地,没啥好玩的,带着人玩连弩,歪打正着,居然让她立下了大功! 京城百姓们倒是对此津津乐道,甚至还有戏班子,将长公主的故事,搬上了戏台。 故事讲得活灵活现。 长公主她来自民间,是性情中人呀! 欺负过心上人的,通通套上麻袋胖揍。心上人去昌州,长公主立刻舍弃京中的富贵荣华,一起去同甘共苦。 敌人来犯,长公主为保护心上人,亲自迎敌,英勇善战…… 就是那片竹林,都是老天被长公主的赤诚之心打动,特意降下来的! 大冷天的,这故事听得人心潮澎湃,一片向往。 故事中的主人翁,平平静静的过着日子。 昌州府下了雪,谢韵仪一早就拉林染起来堆雪人。 易天赐又来卜,明年的坎儿井挖掘是否顺利。这次,翠绿的卦牌掉出一张,是上上签。 昌州府的危机解除,谢韵仪总想起,林染说,她可以回去了。 回去了能不能回来?回来的,还是眼前的阿染吗? 她和林染,都不敢细想答案。 没有神来给她们肯定的答案。 谢韵仪自暴自弃的想,至少要让最后这段日子,每天都过得开心。 “阿染,你说咱家的大鹅,该不该吃?”谢韵仪问,“阿娘又在骂它们干吃不下蛋啦。” 她边说,边堆大鹅。 林染数了数,二十一只,一只不少:“阿娘不是还拿 麦子喂它们?它们也算是咱家的元老了,养着吧。” 谢韵仪叹气:“白云白羽它们,真的快死了么?是不是前些天累着它们了?让青绿给它们看看,吃点强身健体的药丸子呢?” 两只鸟儿现在整天呆在屋里,也不大爱飞,看着没甚精神。鸟头时不时一点一点,看着就像是年纪大了的老人,手里还搓着麻绳呢,坐在椅子上就打起瞌睡来。 她说着,手里揉出两只雪白的鸟儿,戳上树枝当脚,立在雪地里。 林染:“北长尾山雀怕冷,才窝在屋里不出来。它们的寿命只有三、四年,能活过今年,明年也该寿寝正终了。” 谢韵仪垂眼:“我不想它们死。” 林染握住她的手,“生老病死,所有生灵都在循环,不必感伤。” “云云的课业不错,阿娘阿妈最近喜欢出门教人积酸菜,林玲我打算带在身边,天赐和蓝蓝处理公务又快又好,完全不用我操心……”谢韵仪絮絮叨叨的说完,又道,“有青绿在,你不用担心。” 林染知道,谢韵仪是在说,她不在的时候,家里的人,有她照顾,不用挂心。 这两天,只有她们两人在的时候,不管说到什么,话题总能转到离别上。 “阿娘阿妈那边,要跟她们说点什么么?”谢韵仪问。 林染摇摇头:“开春我跟着商队离开,就说,就说我去很远的地方,寻一种比麻还好的衣料去了。” 确定了真正离开的日子,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 林染开始盘点空间里的东西,她去了现代,许多东西都用不上,不如都给谢韵仪留下。 谢韵仪抬眼,“阿染会回来的,对吗?留下一些备用即可。” 林染:“……嗯。” 三缸药剂,用了一些,但不清楚它们的保质期是多久,林染只每样拿出一陶罐。 各种药片拿出一半。 木架上大大小小的陶罐挨挨挤挤,林染一个个拿下来,蹲下查看。 唇膏、面霜、葡萄酒,还有谢韵仪珍藏的藤镯、粉玉镯、紫檀珠串、两个人偶…… 以及,用旧了的,谢韵仪送给她的荷包。 “你带上我,我拿着你。”谢韵仪蹲在林染身边,将雕刻着林染的人偶拿在手上。 她钟爱的藤镯,粉玉镯各拿走一只,再给林染手腕上各戴一只,十足霸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时时都要想我。” 林染:“……我会的。” 谢韵仪突然觉得,这样听话的林染,让她莫名想哭。 她头扭向一边:“也不用时时,你闲下来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想我就够了。” 林染抱住她,右手抚着柔韧的长发往下顺,“我跟你保证,我会回来的。” 谢韵仪紧紧回抱住她,重重的点头:“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她抬起头来,“阿染,我们祈个孩子吧!你为母树做了那么多,祂一定会保佑你的。” 话本子讲过许多这样的故事。 有两个灵魂互换身体,后来又换了回来的。 有一个人去了另一个世界,须臾转头间,原来的世界已经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有在另一个世界,寻不到契机,回不来的。 还有带人去新世界的精怪法力耗尽,等了许多年才能回来的。 一花一世界。 谢韵仪想,如果她和林染有了孩子,有这个孩子牵挂着,林染若是迷失在三千世界中,应该能感受到这份血脉相连的呼唤吧! 林染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谢韵仪笑笑:“梁国的女皇,常有二十岁就继承皇位的。上任女皇女君,也就是我阿奶阿嬷不在宫里,是因为她们走商去了。不知去了这个世界的哪里,可能明年就回来了,也可能在异国他乡死去。 梁国的女皇和女君,退位后,会满世界的走,寻找让梁国更加强大的技艺和书籍。我阿娘阿妈,也许,明年就招我回京,继承皇位了。” “在阿娘阿妈眼里,我有发现盐山的功绩,治理昌州府的政绩,大败金人的战功。”谢韵仪抬起下巴,骄傲得像个真正的女皇,“宜宁嘉宁根本没法和我相提并论。更何况,我还是预言中的千古名君,母树也一定会选我。” 她苦恼的皱起眉头:“万一朝臣们日日催我养公主,阿染又四年、五年都没回来,怎么办?” “试试嘛,阿染,我们试试。”她晃着谢韵仪胳膊,撒娇,“若是在阿染走之前,母树赐下孩子,就是天意。行不行嘛?阿染……” 林染曾经揶揄过林春兰顶不住谢韵仪的撒娇,现在,她自己当然也顶不住。 “行。”林染无奈道,“但我没法信仰母树,不一定能成。” 她目露纠结:“而且,这身体里的血……” 母树真要结出了孩子,是这副身体的孩子,还是她这个灵魂的孩子…… 林染知道自己在钻牛角尖,但是,一想到谢韵仪会和另一个林染牵连上,她就满心不自在。 谢韵仪直直的盯着林染,认真描绘她的面容,半晌,肯定道:“阿染,就是阿染自己!” “阿染极少照镜子,所以没意识到吧?”她拿过桌面上的纸和炭条,飞速的画起来。 林染皱眉:“你画的是谁?” 谢韵仪没回答,画得越发细致。画完,她放下炭条,满意的点点头:“我的画技一点没退步。” 林染语气不怎么好:“你画的是谁?” 画得活灵活现,跟人在眼前似的。 “是阿染,五年前第一次见面,阿染的样子。”谢韵仪觑一眼林染的脸色,心里又甜又涩。 她拉着林染走到梳妆台上的铜镜面前,摊开手上的画作,“看,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人。我的记性很好,可以确定,五年前的阿染,就是这个样子。” 林染摸上自己的脸,惊疑不定:“五年,从十五岁到二十岁,也应该长变样了吧?” 五年的时间太长,林染几乎都忘了刚来时,这张脸孔的样子。但是镜子里这张脸,似曾相识。 谢韵仪画的那个阿染,吃不饱穿不暖,整日为生计奔波,皮肤晒成小麦色。脸上没什么肉,一张十五岁的稚嫩脸孔上,眼眸被生计压得黯淡麻木。 铜镜照人不甚清晰,但也能看出现在的她肤色白皙,脸颊饱满红润,是一张二十岁的沉稳面容。 林染问系统:“你知道,我以前二十岁,长什么样子么?” 【宿主现在的模样。】 林染默了默:“……血呢?” 【宿主自己的血。灵魂和身体不统一会使身体虚弱。】 林染:“我从前可没这么大的力气。” 【金手指。】 林染:…… 林染愣神的功夫,谢韵仪已经画了另外两张自己的画像:“这张是五年前的我,这张是现在的我。你看,只一眼就知道是一个人。” 她又拿出林染雕刻的人偶,神秘兮兮的笑:“这个,应该是再过两年的阿染吧?阿染在那个世界多大了?” 二十七,比初次见面的谢韵仪大了快一轮。 “在那个世界,问女人的年龄,是不礼貌的行为。”林染扬眉质问,“阿清这是嫌我老?” 谢韵仪立刻斩钉截铁道:“阿染就是一百岁的阿奶,我也喜欢!” 林染一言难尽:“……甜言蜜语,倒也不用太夸张。” “我变化这么大,你应该早觉察到了吧?怎么一点没觉得害怕?”林染收起谢韵仪的自画像,将十五岁的那个林染画像烧掉。 “有什么好怕的,阿染对我有多好,我都记在心里。”谢韵仪兴致勃勃的数,“我猜过阿染是仙女,是得了神仙青眼的凡人,是硬木树精,是石头,是书籍成精,是山神……” 林染打断她:“以后别猜,直接问我。” 谢韵仪眼眸一转,回到之前的话题:“那我们现在就去祈孩子!” 第84章 乖乖躺着的枕头公主 林染被谢韵仪拉出门,来到那棵不到一人高*的母树前。 这会已经是黄昏,离吃晚饭还有两刻钟。 易天赐和蓝蓝在前衙忙碌,林玲和云云还没散学,青绿在厢房研究草药,院子里静悄悄的。 林染有种避着人做私密事的羞耻感,脸颊泛红:“祈孩子,不需要先给母树浇水什么的?” “不用,滴完血,像我这样。”谢韵仪双手十指相扣,置于胸前,垂首闭眼,“在心里默念,祈母树垂怜,赐下我们孩子。” “我听说,祈孩子的时候,脑子里想着孩子的样子,母树就可能赐下这个样子的孩子!”谢韵仪目光灼灼,“我要想象阿染小时候的样子!” 黄昏给院子里的白雪染上一层朦胧的无彩色,高高的绿竹脚下,谢韵仪堆的大鹅、狗子、马匹和人活灵活现。 面粉树也往上涨了一大截,只不过叶片都掉光了,只留下红褐色的枝干。但细看,枝干上鼓起一个个孢芽,像是在积蓄能量,等待春天的到来。 眼前的母树还未长成,但枝叶茂盛,翠绿的叶片上跳动着光点,像是一个个调皮的小精灵。 林染想,她再不会见到,比这里还美丽恬静的风景。 恍惚间,一个被光亮包裹着的小孩子,双手像翅膀一样张开,欢快的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泛着柔光的脚印。 “青绿,你过来。”谢韵仪高呼一声,转头对林染笑道,“让青绿来划母树的伤口,再给咱俩一人戳一针。我舍不得划伤这棵母树,也舍不得让阿染多流一滴血。” 林染红着脖颈赞同:“青绿的手术刀和针都是消毒过的,不会感染。” 青绿走过来,面带微笑,看起来跟真人一般无二:“阿清想叫我做什么?” “在这里划一道口子,划破皮再深一点点。”谢韵仪挑的是母树东南方向,快要接近顶端的地方。 这里有一根刚长出来没多久的分枝,枝干比同时期长出来的粗壮,叶片也茂盛得多。 青绿下手又快又稳,在谢韵仪指定的地方划出痕迹,再给林染和谢韵仪食指上各戳一针。 然后,她十分懂眼色的转身回房。 三滴血滴下去,血迹先融为一体,再肉眼可见的变淡,看起来就像是被母树吸收了。 林染十指相扣,垂首闭眼。 这一刻,她虔诚的向母树祈求:"祈母树垂怜,赐下我们孩子。” 若是她回来得晚了,有这个孩子陪着谢韵仪,谢韵仪应该不会孤单吧。 她开始想象孩子的样子,像谢韵仪一样,乳白色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一双大大的杏子眼,眼眸中永远流光溢彩。 谢韵仪睁眼,满意的拉起林染的手,“我们去厨屋,我想吃你做的鸡蛋糕了。” 林染:“好。” 林染垂眸问系统:“扶贫小屋能转给谢韵仪用吗?” 若是能,她就可以往里面装很多很多的鸡蛋糕。 【抱歉,不能。】 林染:"你不用抱歉,你记得要将我带回来。我任务完成得这样好,你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尽力。】 林染心中苦笑,果然,系统给不了肯定的答案。 【宿主可以通过增加锚点,提高回到这里的几率,减少时空穿梭的时间。】 林染:“怎么增加。” 【能沟通这个世界意志的祈福。】 林染:“你是说,天赐?” 【目前发现有这种能力的,只有她一人。】 “阿染?”谢韵仪敏锐的觉察到林染的不对劲。 林染笑笑:“没什么。” 那管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药剂,她兑蜂蜜水时,给易天赐的量,和分给谢韵仪的一样多。 那孩子承受了谢韵仪一部分不好的命运,已经够叫人心疼的了。 谢韵仪哦了声,不动声色的留心着。 然后,敏锐的觉察到,林染竟然会无意识的瞄向易天赐。这个时候,林染的表情会有一瞬间的纠结,很快又恢复到云淡风轻。 不等谢韵仪继续琢磨,易天赐先偷偷找上她了 两人蹲在墙角的竹丛后,易天赐望一眼院子外,确认林染还在厨屋那边,神秘兮兮的开头:“阿染姐姐……是有什么难事么?” 她从前日日防着突发危险,早就练成格外敏锐的神经,对身边的细微变化分外敏感。 谢韵仪面不改色:“没有。” “难道是我想差了?”易天赐挠挠头,“从前阿娘阿妈有什么事需要我卜的时候,就是这样,会不自觉的偷偷瞄我一眼。因为觉得卜这卦会让我憔悴几天,不想让我卜,但是吧,这事又确实很重要……” 谢韵仪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的眼睛:“若是需要……” 易天赐立刻挺直胸膛,自豪道:“义不容辞!” 能让阿染姐姐纠结的事,必定不是寻常的事,她这会就手痒想卜了。 “阿染可能不会愿意……”谢韵仪扒拉这雪粒子叹气,“她都没告诉我。” 易天赐兴致勃勃:“阿清姐姐知道什么?” 谢韵仪垂眼沉思。 “我对母树发誓,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一丝一毫。”易天赐立刻道。 “算了,还是不说了,阿染不找你,你当什么都不知道。”谢韵仪道,“阿染若是找你说什么,做什么,马上告诉我。” 易天赐狡黠的眨眨眼:“阿染姐姐,能连通异世界对不对?跟话本子里写的那样。” 谢韵仪神色凝重,冷冷道:“你怎么知道的?” 易天赐嘿嘿笑:“我卜了小竹子和青绿。苏长空说,玉龙河谷那边的小竹子,和你们院子里的小竹子是一样的。你们提前一天去了玉龙河谷。青绿住在你们院子里,你们对她毫无防备。我担心她来历不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谢韵仪神色复杂:“我现在很想给你赶出去。” 有这么一个直觉敏锐又能卜卦的聪明大眼睛在,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小竹子和青绿,我都卜不到来处。”易天赐一点不担心谢韵仪的威胁,阿清姐姐心可软了,“我只卜到青绿会一直跟在阿清姐姐身边,是阿清姐姐的一大助力。” 谢韵仪肃着脸:“你还知道什么,全都说了。” “还知道,你和阿染姐姐祈孩子啦。”易天赐嘻嘻笑着跳开,“明年,我就有小侄女啦!” 谢韵仪惊喜道:“真的?” 易天赐猛猛点头,四处张望,捂住嘴小声道:"她会成为女皇。"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谢韵仪满心喜悦,她朝易天赐招招手,两人重新蹲回去。 “明年春天,阿染会离开,去另一个世界,看她阿奶。”谢韵仪紧紧盯着易天赐的眼睛,捕捉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虽然相信易天赐,但,这种事太过于骇人听闻。虽然话本子有写,她们平时说到还羡慕里面主角的奇遇,但,这事发生在身边了,她不确定易天赐的接受程度。 易天赐瞳仁地震,这个世界,居然有比她生下来就被雷追着劈,更神奇的事! “异界之魂!”易天赐眼眸飞快的转动,“我懂了,阿染姐姐不确定回去后,还能回来!” 话本子里也写过这种,回来成了另一个人,回来都是千年之后了…… 话本子,诚不欺我! 谢韵仪见她只是惊讶兴奋,不见一丝害怕和排斥,心里松了一口气:“算你聪明。” 易天赐目光耀耀,肯定道:“我能帮上忙!阿染姐姐知道怎么帮,但她不说。” “跟我猜的一样。”谢韵仪诚实的说,“我不希望伤到你的身体,但我更想要阿染平安的回来。” “我没事的,大不了躺几天。”她脸色一红,扭捏道,“蓝蓝说她喜欢我,我卜过了,蓝蓝会有三个女儿。” 那她在三个女儿出生之前,都不会死哒! “你还小,十八岁才准成亲知道吗?”谢韵仪睨她一眼,冷笑,“阿染不让你卜卦,你偷偷卜了不少啊。” “要等昌州府繁荣富饶起来才成亲。”易天赐猛猛点头,讪笑,“这几卦都还好啦,太久不卜卦,也会手生……” 易天赐眼里藏不住事,很快,林染就知道,她也知道了。 谢韵仪:“她猜到一部分,我告诉她了。” 林染沉默半晌,苦笑:“……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 谢韵仪抱住她,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阿染不要内疚。易家先祖也是出生于皇室,世代守护梁国的气运,是易家的使命。阿染为梁国做了这么多事,天赐帮我们也是应该的。” “天赐赤子之心,若是知道她能帮阿染,而阿染却藏之于口,她会伤心的。”谢韵仪看着林染的眼睛,诚恳道,“在天赐心里,阿娘阿妈除外,我们是她最亲的人。若是阿染和天赐换位处之,阿染会袖手旁观吗?” 林染:“……我知道了,到时候,我跟她说。” 林染突然明白,那股强烈的不舍,不仅仅是因为谢韵仪。还有阿娘阿妈,易天赐,柳树村的姑姑一家…… 她在这个世界,得到了太多人的赤诚相待! 这个年节,整个昌州府的百姓,都过得喜气洋洋。 昌州府缴获六千五百匹优良战马,武器铠甲无数。阿鲁虎和四千俘虏,也为梁国换来大量金银马匹牛羊。 女皇陛下嘉奖昌州府百姓英勇善战,来年的丁税和粮税继续免了。 走商,抓金人的奖励,让三分之一的家庭,都有了一大笔收入。手里有了银钱,就舍得花。 安安心心种地养鸡养羊的,样样都好卖。地里的菜蔬都能卖个好价钱。 年节一盘算,昌州府今年,几乎家家户户的日子都比往年好了一大截。 人逢有钱精神爽。 更别提,还有大大的荣耀。走在京城大街上,都能昂首挺胸,大声说:“俺是昌州府人,抓了金人皇帝的昌州府!” 百姓们觉着,这一切看得见的喜庆,都是府衙和长公主带来的。 她们想不出什么花样来表示心中的感激,私下里一商量,由八千打井人里头的小队长带头,去府衙拜年。 年三十傍晚,府衙刚吃完团圆饭,林春兰和林秀菊正准备给小辈们发压岁钱呢,就听到院子外一阵惊呼。 “祝长公主殿下,知府大人和同知大人们,新年安康,事事如意!” “祝长公主殿下,知府大人和同知大人们,新年安康,事事如意!” “祝长公主殿下,知府大人和同知大人们,新年安康,事事如意!” “……” 几百人的齐齐吼声,响彻整个府衙上空。 三声过后,一阵喧哗,这几百人刚腾出位置,后面的几百人又来了。 同样三声震耳欲聋的祝贺后,激动的人群笑闹着跑开,换下一批人来。 …… 眼窝浅的林春兰和林秀菊不住的抹眼泪,看向孩子们的目光骄傲不已。 她们说不出什么大道理,边抹泪边笑:“你们为百姓们做了许多事,她们都记在心里呢。” “阿娘阿妈最近都不敢出门,走哪都有人塞菜干塞肉。” 林玲和林云云看着被感谢的四人笑,心中激荡不已。 谢韵仪含情脉脉的看一眼林染:“都是阿染的功劳,阿染给整个昌州府带来了生机。” 易天赐嘴角咧到耳后根,大言不惭:“小小一个昌州府而已。有两位姐姐带着,整个梁国,我们都能治理得井井有条,盛世繁华。” 蓝蓝猛猛点头,颇有点妻唱妻随的意味:“万人敬仰,流芳百世!” 谢韵仪:“我们去墙头挥手回礼。” “好哇好哇!” “走走走!” 林染跟在后面,微笑的看着年轻的姑娘们,笑嘻嘻的在雪地里奔跑。每次她们意气风发,她的心似乎也跟着欢快的,雀跃的,“卿发少年狂”! 桑女官远远看到她们往墙上爬,正要招呼侍女们去搬梯子来,就见长公主在知府大人身边蹲下,然后抱住知府大人的双腿,举了起来。 知府大人双手一撑,抬腿就跨坐在墙上。 “阿染姐姐?”林云云仰着小脸,甜甜的喊。 林染把她也举起来,谢韵仪在上面搭把手,让林云云坐在她身前。 易天赐和林玲对视一眼,正要张嘴,林染若无其事的拍拍手,“胳膊累了。” 她转身往院子里走几步,单手接过两个侍女抬过来的梯子,轻轻松松的走回来:“上去吧,我给你们扶梯子。” 谢韵仪下意识的弯起唇角,脑袋凑到林云云耳边,说悄悄话:“阿染有的是气力,她就是只抱咱俩。” 林云云满脸通红的捂住嘴,眼睛里的光闪呀闪,开心极了:“阿染姐姐最喜欢咱俩。” 谢韵仪纠正她:“我排第一,你在后面。” 她俩说悄悄话的声音一点不小,大家都听到啦。 林染好笑的瞄一眼谢韵仪,公主殿下霸道得光明正大,可爱极了。 易天赐将梯子往边上挪了挪,“我和蓝蓝,林玲在这边。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坐一起。” 她心里叹口气,阿清姐姐这么在乎阿染姐姐,离别的日子,得有多难过。 百姓们很快发现了墙头上的府衙主人们,喊得更大声了。 府衙主人们或淡定,或矜持,或激动的挥手。 桑女官远远看着,唇角一个劲往上翘,女官的端正面孔压根维持不住。侍女们早忍不住,捂着嘴,笑弯了腰。 年轻的昌州府掌权者们,睿智超群、果断刚毅、运筹帷幄。短短一年,就让昌州府欣欣向荣。朝中肱股之臣都一筹莫展的事,她们一样样做到了,做到了让人惊叹的程度。 她们平日里肃着小脸处理政务,沉稳老练,倒是让人忘了,这几个孩子,最大的也才二十一岁。 此刻神气活现,得意非凡的做着稚气未脱的事,才让人意识到,她们还是青春年少的孩子呢! 府衙外的百姓们高声祝贺完,人群中突然有人笑出了声。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看着墙头上,突发少年意气的长公主、知府大人、同知大人笑。 笑声像湖面上的涟漪一样传开,越来越多的百姓们,想象着年轻的大人们,跨坐在墙头挥手的画面,乐开了花。 领完压岁钱,易天赐招呼林玲和林云云去西院做走马灯玩。 这样美好的节日,就不要打扰两位姐姐你侬我侬了。 临出门,她回头朝谢韵仪暧昧的眨眨眼。 阿清姐姐最近在看各种各样的风月话本子,她都瞅见好几回啦! 谢韵仪关上门,插上门闩,转身,笑眯眯的朝林染招手:“阿染,我这几天看到几本不错的书。长夜漫漫,咱俩正好学习学习” 林染心头一跳,跟着她走向内室,笑道:“辞旧迎新的日子,还看书啊?” 果然,是那种书。 林染翻看几页,大为震撼。古人含蓄的保守,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开放。 她合上书,莫名口干,竭力忽略不正常的心跳和滚烫的脸颊。 抬起眼,谢韵仪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绸缎红衣。垂顺柔滑的面料包裹住凹凸有致的身体,宽大的袖口处,金色的凤凰随着她的走动,明暗变换间,展翅欲飞。 这是林染第一次见到,谢韵仪穿这样精美奢华的衣裳,衬着她那昳丽绝俗的脸,矜贵又魅惑。 谢韵仪似乎很满意林染惊艳的眼神,她眼眸弯了弯,点燃两根红烛,灭掉油灯。 然后,她双手拿起一个匏瓜剖成的两个瓢,一步步走到林染跟前。瓢的尾端由一根红绳连在一起,里面装着香醇的葡萄酒。 林染接过瓢,和她头对着头,一饮而尽。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谢韵仪的眼里簇着光,她眉眼弯弯的看着林染笑:“等了五年的葡萄酒,醇厚香甜,远不是第一年的能比。我要的是最最珍贵的东西,就是等上十年又何妨。” 林染捉住她伸过来的手,稍一用力,眼前美丽的公主就被带到了床上。 她欺身过去,吻住谢韵仪被酒色侵染得涟漪旖旎的唇瓣,耳鬓厮磨间,轻笑:"时机成熟了?" 谢韵仪整个都在发烫,乳白色的脸颊变得绯红,在昏暗的烛光下,笼上一层靡色。 她可不会在这种事上示弱,眼波流转间诱惑丛生:“阿染忍不住了?” 林染用行动证明。 她捉住对方四处作乱的两只手,放在头顶。 “你说过要等我主动,今晚当一个乖乖的枕头公主?” 情人之间的亲密,哪里需要从书上学呢。 只是紧紧拥抱在一起,身心都在颤抖,每一处感官都被调动起来。指尖的碰触点燃狠狠压制的渴望,溃败一发不可收拾。 大红色交领襦裙的系带被解开,杏色里衣下,剧烈起伏的蜜桃呼之欲出,林染呼吸一窒,虔诚的亲了上去。 最后一层障碍被扔到一边,林染亲上那双永远熠熠生辉的杏眼,聆听每一声娇羞的轻吟。从或轻缓或急促或惊呼中,轻弄慢捻,从生疏到渐入佳境。 红烛挂上长长的泪珠,院子里传来易天赐几个燃爆竹的响声,初尝情/爱滋味的两人都舍不得收手。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谢韵仪哼哼唧唧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她只是乖乖躺着,却出了一身的汗,累得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林染怜爱的亲了亲谢韵仪红彤彤的脸颊,起身舀热水来给她擦干净,给人挪到炕的另一边。再去拿干净的床单换上,给人挪回来。 红烛还剩短短一截,林染看了一眼,回谢韵仪身边躺下。昏睡中的谢韵仪立刻翻过身来,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满意的睡去。 林染伸手,搂住她,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才闭眼睡去。 谢韵仪这一觉睡得黑沉黑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林染在桌边守着,见她醒来,放下刻刀,过来给她按摩胳膊腿:“还累不累?” “不累。”谢韵仪躺在床上,看着林染笑,“阿染是我的了。” 林染:“一直就是你的。我给你擦上药。” 昨晚她太兴奋,失了力道,谢韵仪身上红红紫紫,惨不忍睹,她一早去找青绿要了药膏。 谢韵仪坐起来,垂眸瞄一眼:“不用药,还给阿染就好。” 林染:“嗯?” 谢韵仪伸手,环住林染的脖颈,拉到自己面前,左右瞅瞅,最后选了耳后的位置。 她重重的亲了上去,牙齿细细的磨,磨出一圈鲜艳的红迹,满意了:“今天叫天赐给护卫侍女发喜封。” 打开床边的小盒子,谢韵仪下令道:“小蚁子,唤青绿去拿吃的来。” 她眼神缠绵暧昧的在林染身上打量:“大好时光不容辜负,吃完饭,换阿染当乖乖躺着的枕头公主。” 第85章 我爱你,公主殿下。 日上三竿又下三竿,主院的门才打开。 若不是青绿往里送过两次吃的,又拿出来两次空空的碗盘,桑女官都怀疑,这两人又半夜偷跑出去了。 这会见两人眉眼间春色盎然,脖颈处的痕迹层叠未消,哪有不明白的。 嗳,还未成亲呢。 不过,想到女君陛下在府衙休息的那晚,对知府大人和颜悦色,满眼怜爱,反倒是对长公主呼来喝去…… 两位陛下,应该是不会棒打鸳鸯了吧? 她俩“恩爱”的模样,毫不掩饰的持续了好些天。满府的人看着两人,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只有知道林染就要离开的易天赐,面上带着一样的笑,夜里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她不想林染离开,也为林染和谢韵仪即将到来的分离难过。 易天赐红肿着眼睛出现在饭桌上,林春兰和林秀菊还以为她想阿娘阿妈了。 “天赐要不要回永州府一趟?”林春兰一边给易天赐夹肉,一边瞄一眼谢韵仪。 有公主帮着说好话,天赐就算擅离职守,女皇陛下也肯定不会怪罪天赐。 天赐的阿娘阿妈也是,都不知道想孩子的么?这都五年了,天赐每年年节都在自家过,自个阿娘阿妈的面都没见几次。 易天赐疑惑:“回去干嘛?” 蓝蓝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因为她们又养了两个妹妹,觉得不关心你了,才伤心的?” 她握住易天赐的手,“没关系,我们都喜欢你。” “怎么会?”易天赐惊讶道,“我阿娘阿妈从前为了照顾我,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好不容易我跟在两位姐姐身边不倒霉了,阿娘阿妈才有精力养妹妹的。有两个嫡亲的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所有人齐齐看向她的豆泡眼。 易天赐回味过来,下意识的瞄一眼林染,笑道:“我是最近太闲了,熬夜看话本子,眼睛才肿的。” 林染瞥她一眼:“正好我有事要安排你们做。” 她离开,最放心不下的两件事,一是谢韵仪的安全。 等她恢复长公主的身份,那些人发现长公主不是做事莽撞的恋爱脑,而是聪颖过人,文治武功都让人惊叹的状元,怕是又有一番腥风血雨。等她坐上了皇位,各种刺杀也不会断。 好在有小蚁子和青绿在,它们能保护谢韵仪。 另一件,就是面粉树。 林染带着她们来到面粉树苗前,看向林玲:“浇水施肥按我说的,只你来做。每棵树都不一样,做好记录。养好这些树,你日后就是司农官,正二品。” 易天赐时常跟林玲说,公主身边要有能信任的人。林玲早改了志向,公主姐姐需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现在和林云云一起去私塾读书,都跟变了个人似的,刻苦认真。总不能公主身边信任的得用人,连个秀才都不是吧。 梁国没有司农官这个官职,谢韵仪立刻道:“等我当上女皇,林玲你就是司农女官。” 她俩这么一说,易天赐和蓝蓝立刻知道了,眼前这些小树苗,极其重要。 在吃到面粉果里的面粉之前,林染和谢韵仪都决定,先不告诉大家,这树能长面粉。 “这种神奇的树怎么来的?“”从哪里知道它会长面粉果?”“真的是种下一棵树,连收二十年的面粉么?” 这种问题无法解释。 不如等面粉果出来,大家的注意力自然会在,“里面的面粉能不能当主食吃?“”怎么才能种更多的面粉树?”上。 林玲神色坚定:“我在树在!” 天呐,二品官! 不用考试,仅仅是养好这些树,就能当上二品官! 林玲铿锵有力道:“阿清姐姐一定会当上女皇!” “这个树若是开了花,需要一朵朵授粉。”林染没管林玲晕乎乎的憧憬,拿过一旁的月季花和迎春花,给她们看。 “月季花的雄蕊和雌蕊好分辨,看,明显不一样。” 林染拿一把软毛刷,在雄蕊上扫扫,在雌蕊上刷刷,再在另一朵雌蕊上刷刷,“有的花,自己的雄蕊和雌蕊就能相互授粉,有的花,不同花朵之间授粉才能成功。多数情况下,授粉完的花朵才会结果。” “其它植物,风吹,自己咧开,或是蜜蜂蝴蝶之类在不同花朵之间飞来飞去,都能授粉。这种树的花,需要我们一朵朵刷。”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几人瞪大了眼,满脸不可思议。 林玲若有所思:"麦子也开花,是不是授粉不成,才有空瘪的麦粒?" “高温和缺水都会影响授粉,麦粒在长大的过程中也需要水。”林染目露鼓励,“阿玲日后好好做记录研究,若是能写成书,是名传千古的功绩。” 易天赐立刻道:"《氾胜之书》!" 蓝蓝羡慕的看向林玲,随即,开始思索自己的路。 “迎春花就不一样了,它的雄蕊在里面藏着,不好传粉,所以迎春花的种子也少。”林染先掰开迎春花的花冠管给她们看,转而看向面粉树,“这种树的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你们找到两种花蕊,试着刷。” 谢韵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面粉树明年的三月会开花,阿染这是担心,明年的三月,她还不能回来么? 她捏了捏手心,让自己露出微笑来。 阿染有她必须要尽到的责任,她也肩负着无数人的期待。 所以,她无法开口问她:“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她应该心平气和的接受分离,毕竟,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只是,好舍不得,心好痛。 真的好舍不得…… 离开的日子,似乎眨眼间就到了。 “阿染,再试一次。” 谢韵仪拉着林染来到母树下。 不知是因为这棵母树太小了,还是前两次滴的血不够,一直没有胎果出现。 林染捉住她拿匕首的手,笑道:“顺其自然就好。” 或许是因为,她一个异世界的魂魄,无法成为母树的信徒,母树才没有赐下孩子。 谢韵仪对上她的眼神,怔了怔。易天赐只说会有孩子,没说一定是她和林染的孩子。 她养一个宜宁或是嘉宁的孩子,那孩子也能当女皇。 青绿走过来,熟练的给母树划开,再在她们的指尖上戳两针。 这一次,两人祈祷的时间,比以往两次都长…… 林染是整个人一起回去,不知道下回再“降落”是不是在同一个地方。谢韵仪买下府衙边上的一处小院子,易天赐早沐浴更衣准备好,在那里等着她们。 谢韵仪折下一枝母树,递给林染,眼眶湿红:“你为祂做了这么多,祂一定会保佑你。” 林染接过,紧紧捏在手里,亲亲她的额头:“别担心。照顾好自己。” “阿染姐姐,吉时到了。”易天赐盘腿坐下,闭眼祈福。 林染:“系统,走吧。” 她退后两步,微笑着朝谢韵仪挥挥手:“我爱你,公主殿下。” 谢韵仪踉跄着伸手,看着林染被一团光影包裹住,然后整个人消失不见,心口一痛。 “真,真的回去了!”易天赐目瞪口呆。 一个大活人在眼前消失不见,比她动不动被雷劈,还让人难以置信! 谢韵仪怔怔的站了许久。 易天赐小心翼翼的催她:“阿清姐姐,我们该回去了。” “嗯,我饿了。阿染让我照顾好自己。”谢韵仪淡淡的说着,拿出两只小蚂蚁放地上,一字一句的吩咐它们,“你们在这守着,若是阿染回来了,立刻告诉我。” 易天赐揉揉眼睛,又拍拍耳朵,她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怕虫子的阿清姐姐,居然抓了小蚂蚁在手里,还郑重其事的给它们安排活! 半晌,易天赐在心里仰天长叹,阿染姐姐,你可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你才刚走,阿清姐姐就伤心得让人害怕。 林染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意识就陷入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 【回来了。】 系统的声音,似乎也透着几分疲惫。 林染揉揉懵懵的额头,睁开眼,熟悉的高楼大厦耸立在四周。 她惊讶的低头,发现自己悬在半空。 “哗”的一声,边上阳台有人推开落地窗,出来晾衣服,视线明明往这边瞟了,却看不见她一样。 【另一个林染在,宿主现在是此间世界多余人口,处于隐身状态。】 林染这会已经发现了,自己是在奶奶家的阳台外。这个阳台不知什么时候用玻璃窗封上了,她进不去。 林染试探着挪动脚步,一步步往下,直到脚底踩在踏实的地面上。 “够了够了,你又不吃。” 埋在记忆深处的慈祥声音,勾得林染猛地回头,热泪瞬间盈满她的眼眶。 是奶奶。 记忆中精神矍铄,脊背挺直的奶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头银丝,佝偻了肩背。 “给阿染姐姐做一份啊。”另一个林染笑道。 林染张了张嘴:“奶奶!” 没人能听见她的话。 她走上前去,想要搀扶住奶奶,却被无形的屏障阻拦。 林染擦了擦眼泪,默默的跟在她们身后,走过单元门,进电梯,走进熟悉又陌生的房子。 房子里没了记忆中,整齐简洁的样子。 墙面上贴着几张技巧拙劣的水彩画,各科中学课本杂乱的摞在茶几的一角。另一边,果盘里摆满了各种,小孩子才喜欢的零食糖果…… 这些,应该都是属于另一个林染的。 “阿奶你先坐会,我去烧饭。”另一个林染去了厨房。 奶奶没坐。 她慢吞吞的走回自己房间,拿起书桌上林染的相框,擦了擦:“又到吃香椿的时候咯。” 林染走过去,相框里是她二十七岁的样子。 和刚才那个林染,完全不一样。 放下相框,奶奶依在床边,很快就开始瞌睡。 林染在书桌上,发现了三张病危通知书。 她的眼泪跟止不住一样,模糊了面容。 “阿奶,吃饭啦。” 林染跟着奶奶走出去。 “红色小盘子里的药是饭前吃,饭后的我先放茶几上。”那个林染认真的将两堆药丸分别放好。 餐桌拉开三把椅子,靠门口方位,单独放着一小盘香椿炒蛋。 奶奶走过去,在另一边坐下,说了声:“小染,吃香椿咯。” 林染知道,那是给自己的。 桌上的两人还没来得及动筷,门铃响了。 奶奶:“吃饭,别理她。” 门铃一直响。 奶奶叹口气,嘱咐道:“一会你什么都不许说。” 门打开,林婉莹女士瞪一眼开门的林染,抱怨道:“妈,家里什么时候换锁了?都十点了还没吃饭?让你住医院,你非得回来。小染这个样子,自己都照顾不好,可别又给你照顾进ICU了。” 林可昕讨厌香椿的味,嫌弃的扇了扇,“奶奶,你不想去医院,我也留下照顾你。” 奶奶摆摆手:“我都快死的人了,不用你们照顾,你们自个忙去,我有阿染就够了。” 林婉莹皱起眉:“妈,你别任性了。” 奶奶慢条斯理的吃一口香椿炒蛋,了然道:“遗嘱的事,我都公证了就不会变。” 林婉莹愤怒的指着林染:“她名下早就有一套房子,妈要再留一套给她也行。怎么能五套全给她?我呢,我不是你女儿?可昕不是你孙女?” 林可昕睨一眼林染,看向奶奶时,委委屈屈:“嘤嘤嘤,就因为姐姐脑子坏了,可昕就什么都没有么?” 奶奶:“嗯。阿染不能出去工作,房子给她收租。” 林婉莹重重的坐在沙发上,气道:“我*不同意。哪有这样当妈的?” 奶奶意味深长的瞥她一眼,招手让林染别杵在门口:“过来吃饭,一会菜都凉了。” 是啊,哪有这样当妈的?女儿换了个人,都不知道。 林染心虚的觑一眼“妈妈”和“妹妹”,垂眼走过去,埋头扒饭。 阿奶说,若是她不在了,房子都得在林染这个名字下。若是小染姐姐和她换回来了,就不会缺钱花。 林婉莹和林可昕母女俩气鼓鼓的坐在沙发上,大有今儿要不到房子就不走的架势。 “阿染,去叫隔壁的柳律师来,就说有人赖在咱家不走。”奶奶失望的看一眼林婉莹,“你第二次结婚,说对方条件好,我给了你三套。你不愿意养小染,我那会就说过了,剩下的都是小染的。” 林婉莹不自在的扯扯嘴唇:“我那会怀着可昕,自己还要人照顾呢。” 奶奶点点头:“嗯,你一直要人照顾。这些年都是小染照顾我,给她不是应该的?” 这五年,小染不在,她和阿染相依为命。感情都是处出来的,阿染当她亲奶奶一样孝顺,她也心疼这孩子。 她精力不济,懒得再听女儿歪缠,“阿染,快去。” 林染“哦”了声,不放心的看一眼林婉莹和林可昕,飞快的跑出门去,将隔壁的门拍得震天响。 对面应该是早就听到了吵嚷声,立刻就开了门。 “她们又来闹了?”柳律师不动声色的捏捏林染的手,满意的看着她耳朵红了,“我来处理。” 林婉莹不想让外人看笑话,狠狠的瞪了林染一眼,高跟鞋踩得“噔噔”响,带着林可昕走了。 “阿染,你柳姐姐今天休息,你俩出去玩吧。”奶奶笑吟吟的看着两人。 阿染这孩子心思单纯,有柳律师照看着,她走了也放心。 “我不去玩,我给阿奶念书。”林染摇摇头。大夫说阿奶的病随时都会恶化,她要陪着她。 柳律师笑笑:“我今天休息,准备在家烤小蛋糕,一会拿给你们尝尝。” 奶奶:“多烤点,少了不够阿染吃。” 林染耳朵更红了。 这里的食物太好吃了,尤其是香香甜甜的小蛋糕,她吃饱了也能再吃五块。 奶奶吃完饭,林染拿过来饭后的药,看着她全吞下了才去洗碗。 阿奶年纪大了,不盯着,她就会忘。 屏障中的林染看着她俩,一个读课文,一个边瞌睡边听着。 跟着她们下楼去散步。 看着那个林染切三分之一的小蛋糕给奶奶:“大夫说你不能多吃,就尝尝味啊。” "今天太阳好,一会阿奶午睡起来,我给阿奶洗头发,吹得半干,去阳台上晒。" …… 看着那个林染,夜里等奶奶睡着后,搬着被褥过来,在奶奶床边打地铺,守着奶奶。 林染心里一酸,问系统:“我想要奶奶健健康康的多活几年。还有一个能量点,能连上有这种药的位面吗?” 【宿主就算是换到了药,也无法拿给这个世界。】 【在你们的潜意识交换回来时,这个特殊的节点,可以让宿主短暂的出现在这个世界。】 “残留在身体中的潜意识?交换在什么时候?” 【在你们情绪相通的时候。】 林染还没搞清楚,她怎么会和另一个林染情绪相通,这个“时候”在一片慌乱中,猝不及防的来了。 那个林染哭着打电话叫救护车,屏障中的林染看着奶奶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心痛得无法呼吸。 “奶奶,奶奶,我是小染,我回来了!”林染紧紧抓住奶奶干瘦的手,眼前一片模糊。 像是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一刻一样,昏迷中的奶奶睁开了眼。 林染知道她想问什么,猛地抹掉眼泪,笑着说:“我在那边很好,有朋友有亲人。我有了喜欢的人,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姑娘,她也喜欢我。” 奶奶说不出话,眼里流淌着微笑…… 她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再次回到屏障中,林染看着,另一个林染悲伤不已,在柳律师的帮助下,完成了奶奶的后事。 第二天,那个林染独自一人来到墓碑前,“小染姐姐,谢谢你。你放心吧,我会经常来陪阿奶的。” 阿奶去世的那晚,有一瞬,她像是灵魂突然浮在虚空中。 她看见了,看见了阿娘阿妈。 小染姐姐好有本事。 阿娘阿妈穿着精致的绸缎衣裳,在一处大大的漂亮院子里生活。吃不完的粮食和肉,满脸笑容。 她做梦都无法做到的事,小染姐姐轻而易举的就办到了。 哪怕另一个林染看不见,林染仍点点头,从墓碑前站起来,和奶奶告别。 “系统,我们回去吧。” 另一个世界,还有人在等她。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林染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系统发出一连串的慌张警示。 【检查到追踪信号!】 【对方系统权限大,级别高,来势汹汹!】 【紧急模式开启,关闭所有时空定位信号。】 林染心里一惊,急忙问道:“我们还能回去的吧?” 【系统单机筛选加宿主肉眼辨别,我们一定能很快找到正确的时空节点!】 林染:…… 林染神情麻木:“对方追踪到我们会怎样?” 【夺取母树,灭掉小世界。】 林染看了看手里的母树枝,叹气:“开始吧。” 无数个小世界的碎片在眼前划过,林染怀疑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宿主加油,我们一定能回去的!】 系统给她打气。 林染:“我谢谢你。” 长期做同一件事时,人会对时间失去感知。 林染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 她被困在时空的一个点上,不需要吃喝睡觉,只机械的辨认,划开。 日日月月年年。 能将人逼疯的寻找。 久得她要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想自己和谢韵仪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才能确定,自己的意识还在。 原来,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脑子里早就鲜明的记住了,她们在一起的日子。 她从一开始,就下意识的对谢韵仪好。或许,她很早很早就爱上了谢韵仪。 忽的,怀中母树枝轻颤。 林染僵硬的嘴角动了动:“找到了!” “阿妈!” 意识回笼的时候,林染还没看清自己身处何处,右腿被一个脏兮兮的小团子抱住了。 小团子脸上蹭了一层黄土,衣裳脏兮兮的,好几个破洞,一双大大的杏眼灵动异常。 林染屈膝蹲下,“你仔细看看,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孩子脖颈处的皮肤乳白,里衣是最好的细棉面料缝的,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姬承安认真打量林染片刻,抱得更紧了,开心道:“就是阿妈!” 与此同时,正明殿。 正批折子的年轻女皇猛地站了起来,目露惊喜:“阿染回来了!” 第86章 我回来了。我爱你。 年轻的女皇说着话,绕过长桌,桌角磕青了膝盖都毫无觉察,激动得拔腿就往殿外跑。 侍立在门口的桑女官紧跟着追上去:“陛下等等,臣这就叫銮驾。” 姬景安慢慢止住脚步,狂喜中多了一分委屈。 哼,阿染回来了,居然没有立刻来寻她! 她慢吞吞的走回大殿,拿下旒冕,将鬓发揉得凌乱,用力揉了揉眼眶,再拿描眉的黛粉在眼下晕成一团青色。 雍荣威仪的年轻女皇,瞬间变成容色憔悴,委屈可怜,独自抚养孩子,苦等妻子三年的哀怨痴情人。 街面上,一阵油炸面饼的香味传来,一大一小同时耸了耸鼻子,林染对上一双渴望的杏眼。 “我没有银子。” 系统带她出来耗尽了所有的能量,连空间小屋也无法维持住。 眼下,她身无分文。 小小的姬承安就地坐下,调整好位置,坐在林染鞋上,十分懂事:“没关系哒,咱们等一等,等青姨找过来,付四十个铜板买两个。” 青姨 林染心头一跳,认真注视着孩子:“你跟你阿妈一起出门的么?她干什么去了?” “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玩的。”姬承安歪头托腮,盯着林染的脸,兴致勃勃的问,“阿妈,你找到曾阿奶了么?阿娘说你去了好久了,我和阿娘都很想你。” 林染呼吸一滞,她抱住孩子,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你阿妈?” 姬承安眨巴下眼:“有画像啊,好多阿妈的画像,阿娘画的。” 她仔细看了看林染的脸,奶呼呼的小脸蛋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一模一样!” 林染看到了飞在周围的小蚂蚁,还有微笑着走过来的青绿。 “母树真的能结孩子啊!” 还结了她和阿清的孩子,简直是不可思议! “你阿娘呢?带我去找她。”林染的视线黏在孩子脸上,完全没办法移开。 她和阿清的孩子啊! 孩子奶啾啾温热的触感传来,血脉相连的激动和战栗,直击林染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 虚空中日复一日,不断寻找的麻木和倦儡,在这一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回来了。 这个世界有她心爱的人,还有了血脉相连的孩子。 阳光洒在脸上,有了温度。 小摊贩们的吆喝声听起来好亲切。 眼前的孩子,奶呼呼的腮帮子,一双大大的杏眼澄澈灵动,就算面上沾了泥,也是最最最可爱的孩子。 她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终于回来了。 姬承安伸出短胖的小胳膊:“阿娘在家里,阿妈抱抱。” 青绿小声道:“宫里。” 林染想到自己一走这么久,阿清独自抚养孩子,孤苦伶仃,孩子都会叫妈了…… 两位陛下本就对她不太满意,她就这么空手进宫去,不得被轰出来? 林染问青绿,“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虚空中时间静止,她感受不到饥渴,看看孩子的大小,她得有两三年没吃饭了吧? 眼下口水疯狂的分泌,就这么进宫,绝对能吃下一大桶饭停不下来,阿清指不定怎么心疼。 姬承安两眼亮晶晶,奶声奶气:“阿妈,咱俩去吃饭!” 她们在繁华的长安大街上,林染抬眼,前面就是一个酒楼。 “承安要吃油饼和馄饨。”姬承安指着香香的炸油饼摊子,“就这家。” 然后,她看向对面,露天的馄饨小摊,“去那吃。” 在姬承安眼里,屋里吃饭当然比不上坐在喧闹的街边,听着小摊贩们的吆喝声吃饭有意思。 林染:“行。” 承安?她和阿清的孩子,叫承安? 女儿这点小小的要求,当然要满足。 胃里有了食物,怀里抱着软乎乎的孩子,耳边是熙熙攘攘的嘈杂声,林染只觉得整个人都踏实了。 “我阿娘阿妈和天赐还在昌州么?”林染咽下一大口油饼,问对面坐着的青绿。 油饼柔韧,小孩子咬起来费劲,青绿给姬承安撕成小块泡在馄饨汤里:“天赐和蓝蓝林玲林云云还在昌州府,阿娘阿妈住在宫外的安国侯府里。” 林染迟疑:“……安国侯?女皇陛下封我的?” 阿清带着孩子回宫里,必定是以景安公主的身份。女皇陛下因为她护卫阿清,“发现”面粉树的种种功绩,哪怕她人不在,也给她封了侯? 事情还没问清楚,胳膊上一沉,林染低头。在她怀里吃东西的孩子,嘴巴里还含着油饼,眼睛已经闭上,睡着了。 林染慢慢调整胳膊,扶正孩子的小脑袋,爱怜的亲了亲她的头顶:“你带承安回宫,我回阿娘阿妈那里。” 见阿清之前,至少要先洗漱一番,换身衣裳。 话音刚落,耳边的嘈杂骤然消失。 "阿染是不要我们母女了吗?" 身后传来魂牵梦萦的声音,林染僵硬的转头。 威仪赫赫的禁卫军簇拥下,阿清身着冕服,眼尾湿红,神色惶惶。 但她眼睛里,分明绽着欢欣的亮光。 大小姐成了女皇陛下,仍是活泼爱演的性子,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林染抱着孩子站起来,弯唇微笑:“我回来了。我爱你。” 她是不是应该背个小包袱,装作要回去种田,来配合大小姐演戏? 年轻的女皇瞬间留下泪来,一步步走向日思夜想的恋人,紧紧抱住她的腰,头埋在恋人的脖颈处,哽咽道:“我就知道阿染一定会回来的。” “百姓们都看着呢。”林染单手抱住孩子,抬起另一只手为女皇陛下拭泪,“你可是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的女皇,当街大哭影响女皇陛下的威严形象。” “阿染叫我阿清。” “阿清,我回来了。” “以后不许再离开我!” 林染:“好。” 两人上了銮驾,青绿自觉的跟上,坐在对面。 林染眉心不自觉的皱起:“下次可不许穿成这样就往大街上跑。” “知道阿染回来,太高兴了嘛!”姬景安唇角弯起的角度略大,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盯着林染笑,“你不在的时候,我去哪都带着青绿,京中肃清过好几次,许久没出现过刺客了。” 林染忍不住想亲她,但怀里抱着孩子,对面坐着太阳能电灯泡,她改为和心上人十指相扣。 对方手指下意识的一缩。 林染一把捉住,瞬间沉了脸色:“你手怎么了?” 阿清的肤色白皙,一双柔夷早就不沾阳春水,养的莹白细腻。现在,这双手的十指指尖,青红交叠,伤迹斑斑。 “没什么,不小心戳到了。”姬景安下意识的移开目光,若无其事的笑道,“和承安玩抓小石子的游戏,不小心戳到的。” 这谎言太拙劣,林染看向青绿。 青绿柔柔微笑:“阿染一直不回来,阿清想念阿染,不顾众人劝阻,经常去给母树喂血,祈求母树庇佑阿染平安归来。” 林染心口一痛,狠狠剜一眼姬景安:“……下回再做这种傻事,我……” 她好像寻不到危险她的借口,好半晌,脑子像是短路了一样,脱口而出小说里情侣吵架的话:“在床上做到你哭!” “真的么?”姬景安眼中亮光转动,那神情,看起来无比期待的样子。 林染败下阵来,沉声道:“以后不许做让我心疼的事。” 姬景安举起手:“要阿染亲亲。” 林染垂眸,虔诚的吻她的十指,眼眸中蒙上雾气。她使劲眨了眨才抬起头来,语气平静道:“奶奶不在了,我以后再不会离开你。” “嗯。”姬景安头靠在林染肩上,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垂下的眼睫掩住眸中的心虚。 三年的日思夜想太过熬人,她下意识的对心爱的人用上了手段。 除去疤痕的药水明明还有用,她不小心磕了膝盖都要用,却独独留着手上的伤迹,就是想让林染看见。 想让林染心软,不再离开。 从前的大度,在林染离开半年还未回来后,通通化为后悔和恼怒,再变为偏执。 “我离开多久了?”林染饱含歉意道,“承安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你一个人养她,辛苦了。” “你走后三个月,承安的生辰是六月十八。大家都喜欢承安,给她从小就宠得胆大包天。”姬景安慢慢说着离别之后的事,絮絮叨叨间,三年分离的隔阂感迅速消散。 “第二年面粉树就结果了,府衙里种下的五十棵树,一共收了一千五百斤面粉,做出的馍馍又香又甜。 它果然是扦插就能活,天赐和林玲她们去年种下的五百棵面粉树苗,活了四百九十五棵。 再过几年,昌州府只种面粉树都不缺粮食。明年,就能往附近州府扩散。” “也是第二年,坎儿井挖了不少。昌州府又旱,因为有堆肥和坎儿井储存的水,百姓的生活和庄稼都没受多大影响。 然后,昌州府的所有百姓都去府衙报名,自愿挖井。你走之前划下的挖井路线,到今年年底就能全部挖通。” “因为面粉树和坎儿井太重要,去年女皇和女君一起巡视昌州府。我跟着一起回京,就成了女皇。她俩去年就走商去了,上个月传来的消息,说是到了晋朝南边,还打算继续往南走。” 林染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辛苦了。” “也还好啦。阿娘阿妈时常进宫帮着照看承安。朝堂上的事,宜宁和嘉宁也能帮把手。还有青绿,事事妥帖,我没觉得辛苦。” 姬景安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染,“就是会时常想你,想你的时候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画你的画像,画了好多。” 林染只觉得心都要化了,整个人被鼓胀的情绪包裹住,爱怜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喉间像是含着糖,哑着嗓子道:“我也日日在想你……” 一路前行的华丽马车里,她们十指相扣,微笑的看着彼此,眸中的爱意,像是化不开的蜜糖。 我爱你,白首不相离。 第87章 【番外】梁国重要,阿染一样重要。 銮驾刚停下,林春兰和林秀菊就迎了上来。 她们也是日夜思念林染的人,姬景安早吩咐了桑女官去送消息。 两人一左一右,抓住林染的胳膊就是一阵捶,边打边骂:“家里不缺吃不缺喝,银子金子几辈子都花不完,要你去走什么商?” “旁人走商,最多两年也就回来了,你倒好,抛下阿娘阿妈妻子女儿,一去就是三年!” “阿清又不嫌你,她都是女皇了,多的是人手赚银子,建功立业,阿清要的是你陪在她身边!” 脑袋瓜子也被戳来戳去:“看着也不傻,聪明劲不少,咋地就钻了牛角尖?” “往后可不许再出去了,好好跟在阿清身边,给阿清做做饭,照看承安。” “回回来信都说过阵子就回来,月月都见不到人影。阿清舍不得骂你,我们当阿娘阿妈的可得好好说说你!” 要不是看林染怀里的承安睡得香,她俩能骂得更大声。 打累了,骂够了,再狠狠剜一眼。 个傻孩子,再不回来,阿清喜欢上了别人,有你哭的! 再看一眼,女儿满脸憔悴,又心疼了:“在外头吃吃不好,睡睡不香吧?自讨苦吃。看你以后还走不走?” 林染哭笑不得的任打任骂,一个劲认错:“是是是,是我想岔了。以后不会了,不走了,不走了……” 姬景安在一旁看够了林染吃瘪,这才笑盈盈道:“阿染风尘仆仆的回来,又累又饿,阿娘阿妈等她吃饱了饭,再数落她。” 林染一个眼神过去询问:“你给阿娘阿妈的信?” 姬景安抬抬下巴,傲娇的斜一眼回去:“除了我还有谁?” 两人打着眉眼官司,在阿娘阿妈的簇拥下,先将孩子放到床上睡,再回厅堂吃饭。 梁国的皇宫布局简单,前面三大殿,议事祭祀和举行宫宴。三大殿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正中间长着一棵年岁久远,郁郁葱葱的母树。 往后一进院子,是女皇女君宣朝臣议事的偏殿。相比三大殿,这里相当于是一间间会议室。 再往后,是女皇一家的住所。主殿凤鸾殿是女皇女君的住处,孩子们住东西两院。 皇宫内务府的各部门,如御膳房、库房、绣房、车马监、女官禁卫们的轮值住所等半环绕整个皇宫。 姬景安即位后,就当凤鸾殿是柳树村的家。她带着姬承安住主屋,青绿住西厢房,林春兰和林秀菊过来,直接住在东厢房。 年轻的女皇长在民间,自有一套行事准则。她在朝上威严赫赫,一言九鼎,关于自己的生活,压根不管宫里各种陈规旧制,女官们的劝谏全当耳旁风。 这会,宫女们呈上满满一桌御膳,不等女皇吩咐,自觉全部退下。 就是这些跟在家一样的规矩,让林春兰和林秀菊在宫里也自在。 “宫里的饭菜也好吃。”林春兰给女儿盛一大碗饭,一个劲的往她碗里夹肉。 林秀菊给她剥虾壳,她自己也没吃午饭,但这会感觉不到饿,不时就瞅一眼女儿。 姬景安则是舀一碗瓠瓜丸子汤,放唇边吹一吹,不时给林染喂一口。 林染这顿饭,吃得心满意足。 她吃完了,在场的三人才不盯着她看了,草草吃几口。 换林染不停的给三人夹菜。 姬承安一觉醒来,身边没人,自己翻下床来,委屈的瘪瘪嘴:“承安也要吃饭。” 林染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她,柔声道:“阿妈喂承安吃饭。” 姬景安嫌弃的瞥一眼女儿的小脏脸:“先去洗漱换身衣裳。” 再看一眼林染:“她会自己吃。” 姬承安麻溜的从林染腿上滑下来,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去西院找青绿洗脸洗手换衣裳。 “承安还这么小,是不是对她要求太高了?”林染望着女儿风一般的背影,爱怜道,“她还不到三岁呢。” “我两岁就开始背书,三岁已经进学了。”姬景安眼神飘向银耳莲子羹,林染十分有眼力劲的给她舀一小碗。 “承安像你,一身的大力。她日后要学文习武,太过娇惯不能吃苦,白白浪费好天赋。” 林染心中好笑,她之前还想,阿清有了孩子一定宠溺得没边了,没想到成了严母。 转念一想,这孩子才这么丁点大,就敢一个人偷溜出皇宫,跑大街上玩,是得管严点。 而且,她连街上卖的油饼是二十文一个都知道,显然跑出来的次数不少。 自己身为阿妈,不能将教育孩子的责任都推给阿清。她得当一个,在孩子眼里有威严的阿妈! 洗干净小脸蛋,头上扎两小揪揪,穿一身粉色襦裙跑过来的姬承安,目标明确的扎进林染怀里:“阿妈抱抱。” 林染被萌得心颤,瞬间笑成个大傻子,抱起奶香奶香的孩子,一开口自动变换成夹子音:“承安想吃什么,阿妈给你拿。” 小孩儿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眼睛里满是喜悦,软乎乎道:“承安好喜欢阿妈。” 林染觉着,胸口中了甜蜜的一箭。 姬景安抿抿唇,了然的哼声,她就知道林染受不了孩子撒娇。 吃完饭,林春兰和林秀菊带着姬承安去御花园玩,顺便关上门。 小妻妻久别重逢,先亲香亲香,谁都别打扰。 不需要仪式,也不用多余的话。 思念和爱意像是火山一样爆发,亲吻和热切的抚慰,将将能让满腔的热意得到些许宣泄。 “嘶,你轻点。”脖颈处的啃咬一点没收着力,不用想,必定是一个深深的红迹。 林染说完抬起头,心虚的发现,自己也没控制住力道。雪白的肌肤上,拓印上一朵朵玫瑰花的艳红。 “我想要阿染再用点力。”姬景安红着眼眶,抱住林染腰间的手臂收紧,像是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 带着安抚意味的啄吻,细细的印在红润的唇瓣上,林染低声呢喃:“不急,我们还有许多个日日夜夜……” 情事最能抚平情人心底的不安,凤鸾殿的门再次打开时,姬景安和林染相携而出。 院子里花红草绿,彩蝶飞舞,姬承安坐在秋千上,欢乐的喊着:“还要更高高!” 姬景安眉眼含笑的看向林染,眸中的柔情,能将人淹没。 她的春天再次降临。 “阿染,我带你去看梁国女皇传承的秘密。”姬景安骄傲道,“我是历代国君中,第二个得到满花认可的女皇呢?第一位,还是梁国的开国女皇。” 满花认可? 林染惊讶:“母树开花?” 她在这里生活了五年,还从未见过母树开过花。听都没听说过。 姬景安想了想,“我带你去看。” 趁着姬承安还未发现她俩,这对年轻的阿娘阿妈蹑手蹑脚的从凤鸾殿出来,往皇宫前院走。 今天是休沐日,前院没有朝臣在,宫中侍卫身姿挺拔的守卫在大殿门口。 广场正中央那棵古老的母树,叶片上跳跃着夕阳的余晖,熠熠煌煌,华彩夺目。 “满朝文武都站在这里,钦正带着钦天监的易家人先完成祈福仪式。上一任女皇,也就是我阿妈拿下她冠冕上的母树枝,还给母树,然后由母树选择新的女皇。” 姬景安敬仰的看一眼面前的母树,拉拉林染的胳膊,踮起脚,小声耳语:“我让小蚁子保存那个画面给你看,但真有神奇,小蚁子存下的是一片空白。” 林染惊愕一瞬,心头热热的:“……我更想听你讲。” 她知道姬景安有多信仰母树,可她竟然会想着,将梁国最神奇的,由母树决定的女皇传承录下来给她看。 她在她心里的位置,超过了她的信仰。 “这一枝就是属于阿妈的女皇冠冕。”姬景安指向一截一尺来长的母树枝,“阿妈从头上拿下来,它就神奇的接了回去。” 她又指向另一个断口,“这里,是阿妈为我折下的那枝。” “母树枝插在我的发髻上,我就像是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眼前是一面墙,一个个问题飞快的划过,多数都是治国之道,我脑子里自动答题。” 姬景安想起那时的景象,眼眸中仍留震撼,“我答完题后,头上的母树枝开出一朵粉色的花。然后这棵母树开花了,满树粉花,紧接着,从京城往外到各州府,所有的母树都在开花。整整一夜后,才恢复原来的样子。” 林染想象下那个画面,“那一定很美!” 真是神奇,不同地方的植物,会在温度时节合适的时候,相约一起开花。 这棵母树,更是神奇得超乎想象。 “阿妈说,她被选为女皇的时候,头上的母树枝和这棵母树也开花了,不过只是零星几朵。母树开花,就是认可眼前的人为女皇。” 林染迟疑:“旁的人也能参加仪式,答题么?题目一样还是不一样?” “宜宁和嘉宁也答题了,她们头上的母树枝都没动静,只能遗憾的还回去。我们仨记得的题都不一样。” “我答的题能让母树满意,阿染的功劳最大。其中一道,题目我记不清了,但是我答的‘砍了树必须补上苗,存在的植物动物都自有道理,不能破坏它们的平衡’这句,答完后金光闪闪。” 林染再次感叹:“真是神奇!” 姬景安眼眸一转:“成为女君也需要答题,阿染很快就知道了。” “若是……我没被选中……”林染目露纠结,虚空中怀里的母树枝轻颤,帮她回到了这里,母树应该是喜欢她的吧?但,万一她答得没让母树满意呢…… “阿染按心意答题即可。有一道,我以为会让我失去成为女皇的资格,但是也金光闪闪了。” 林染:“什么题?” “母树问我,心爱的人和梁国二选一该如何?” 姬景安微笑着道:“我答:培养新的女皇,去追随我心爱的人。” 在她心里,权势富贵不值一提,梁国重要,阿染一样重要。【你现在阅读的是 】 【终章】 第88章 得卿厚爱,三生有幸。 宫里紧锣密鼓的准备迎娶女君的仪式,林染也没闲着。 她忙着带孩子,顺带了解朝堂上的事。 姬承安简直就是个不用充电的永动机,睁眼就不会安分。 阿娘整日有事忙,阿奶阿嬷跟不上她奔跑的速度,青姨一直笑着的模样没意思。刚回家的阿妈,就是她最满意的玩伴。 “阿妈,快来追我!”小孩子一阵风似的往殿外跑,被林染捉住后,嘎嘎乐得见牙不见眼,“走,去捡鹅蛋。” 鹅群简直怕了这位小祖宗,她一来就逮鹅,扯翅膀,捉脖子,偏偏怎么叼,都叼不到她。 黑云黑羽更是早就麻了,任由小主子揉圆捏扁,只趴那巍然不动。 “阿妈,它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林染看着躺平任欺负的鹅群和狗子,点点头,“它们都喜欢承安。” 确实是好朋友,以姬承安的力道,鹅被抓了脖子,狗子被踢了背还活着,都是她收着力。 怪力小孩给自己套上出宫穿的破烂衣裳,双手在花坛里抹抹,再往脸上擦擦。 然后,“噔噔噔”跑到御花园,从假山上搬了大石头,跑到宫墙边往上垒:“我们从这出去,去街上玩。” 林染惊叹:“……你还知道出宫要乔装打扮啊?” 姬承安:“嘉宁姨姨教的。” “你阿娘不喜欢你脏兮兮的。”林染脱掉小孩儿的破烂衣裳,给她洗干净脸,“跟阿妈出去,不用这么麻烦。” 她给孩子和自己各戴一顶,从东院找出来的大草帽,捞起小孩儿,放胳膊上坐着,“也不用翻墙,咱们从大门出去。” 姬承安很有经验,老气横秋的摆摆手,奶呼呼的教阿妈:“会跟着很多侍卫,不好玩。” 林染:“我们叫上青姨,不带侍卫。” 没有系统示警,她也不敢单独带孩子上街玩。 “不用叫,青姨会找到我。”姬承安抱住阿妈的脖子,分享她的小秘密,“我每次跑出去,要付银子的时候,青姨就来找到我!” 林染没告诉她,这孩子身边有小蚂蚁随时跟着。她一出宫,青绿就肯定在背后保护了,只笑着点点头:"你青姨厉害着呢。" 炸面人、桂花糕、栗子糕、粟米糖…… 两人走一路,买一路。 小孩儿尝几口,多的全进林染肚子。 姬承安兴奋的双眼放光:“阿妈,我们天天来!” 林染:“你阿娘会骂我。” 姬承安同病相怜的瞄一眼阿妈:“你也怕阿娘骂?” 林染:“怕。” 安国侯府是离皇宫最近的府邸,边上挨着的就是宜宁嘉宁,以及其她皇亲的宅子。 再往后,是从前的镇北侯府,现在改为各地农事官进京时候的住所。 林染远远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镇北侯——梁国最后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上任女皇陛下以通敌的罪名废除。 两人和林春兰林秀菊一起吃了中饭,下午在安国侯府里帮忙挖坑种树,好一通忙活才回宫。 “阿娘,我和阿妈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姬承安抱着锦盒,跑到阿娘身边,满脸讨好的笑,“阿妈还说要带我一起,给阿娘做好吃的鸡蛋糕。” “承安真是阿娘的贴心女儿。”姬景安收了锦盒,转眼就给女儿支走,“承安去找青绿姨姨,洗香香了阿娘亲亲。” 脏兮兮的小脸,满头汗,衣摆和袖子满*是泥点子。这要不是自己的女儿,都不让进殿的。 姬承安乐呵呵的跑了。 “阿染,你来看看羊毛线。清洗干净后,用细齿刷开,再纺成的线。还有这几件衣裳,羊毛线织成的布,又厚实又暖和。”姬景安笑道,“昌州府刚送过来的,阿玲想出来的法子。就是这个线太粗了点,不好织。” 林染想了想:"羊毛线可以不用织布机,只用几根棒针,就能织成羊毛衣,家家户户有羊毛线和棒针都可以织。" 她见过从前的室友织围巾,只知道个大概。不过,皇宫里有最顶尖的织娘和绣娘,她们对布匹衣裳的了解,可比林染强多了。 她们只看了看林染拿两根木签子,笨拙的戳来戳去,立刻就有了各种织法。 “阿奶和阿嬷弄到了苜蓿种子,养牛羊马都好极的。”姬景安笑眯眯的看着林染,“都是阿染的功劳,我们梁国有火炕,冬日里在屋里不怕冷。再有羊毛衣裳,出门也不冷。” “还有啊,我们梁国不缺马啦!” 女皇陛下故意卖了个关子,“阿染猜猜,为什么?” 林染微笑:“小棕子和小褐子?” “我就知道难不住阿染。”姬景安笑道,“它俩一直在给梁国带马匹回来,苏尚书都惊呆了,跑凉州看这奇景去了。我让青绿拿药剂给她调养身体,她现在腿虽然还有点簸,但骑马上阵都不影响了。” 林染目露可惜:“空间小屋里的面粉树和药剂,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回来了。” “阿染已经为梁国做得足够多了。”姬景安抱住她的腰,闷闷道,“能千古流传的功绩,却只能让世人知道沧海一粟,委屈阿染了。” 林染回抱住她,轻笑:“我有女皇陛下还不够啊?母树不认可的女君会如何?” 姬景安:“无法调动兵马,没权参与政事,百官也不会认可,只能当一个没名没分的妻子。梁国不少女皇都只有妻子,没有女君。” 林染:“我会认真答题的。” 接下来的日子,林染拿出了高三拼搏的劲儿,看典籍,琢磨政事。 她的妻子是如此夺目,她想和她肩并肩站在一起,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昌州府的易天赐蓝蓝她们到了,柳树村的姑姑和林萧她们也来了。 和林染有过交情的许掌柜、徐木作、孙家三口,柳春生一家,以及柳树村的不少人都进京来了。 她们不是林染的亲眷,不能进宫去亲眼见证阿染和阿清的婚礼,就在安国侯府吃席。 “春兰、秀菊,你两放心进宫去观礼。”柳春生乐呵呵道,“家里我们自己操持。” 她们可是接到了女皇陛下的秘旨,女皇陛下特意邀请她们来的呢! 阿清居然是帝姬,现在还成了女皇陛下!女皇陛下还记得她们,亲热的称呼她们婶婶! 想想都要激动得厥过去! 做梦都不敢这么梦的! 皇宫里张灯结彩,钦天监钦正盛装准备,希望女皇陛下能迎来女君。 有女君的女皇陛下,总是能为梁国做出更大的功绩。更何况,这位女皇陛下,打破了她原本的命格。 姬景安昨晚就兴奋得睡不着,还是林染动手,让她累得不行,才能闭眼睡觉。 两人一大早就被桑女官喊起来,沐浴更衣装扮。 年轻的女皇身穿大红色的衮服,戴上了独属于她的冠冕,金玉簇拥着的母树枝上,一朵粉色的小花轻轻摇晃。 林染穿着同色的喜服,两人并肩站在一起,胸前两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栩栩如生,像是下一刻就要翙翙齐飞。 两人都是第一次看见对方盛服华装,看着看着,就移不开眼。 “阿染气势非凡!” “阿清绝世无双!” 同样红衣金冠的姬承安,仰着小脸,软糯糯的问:“阿娘阿妈,承安呢?” 林染:“承安是最最最可爱的宝宝。” 姬承安学着阿娘的神情,负手而立,抿唇微笑,“嗯,确实如此。” 很是有女皇陛下的派头。 高高的正明殿台阶下,百官齐拜。 林染和姬景安肩并肩,沿着铺好的红毯,一步步来到母树前。 姬景安上前,折下她早早看好的母树枝,回身插在林染的头上。 考核开始。 题目飞快的划过,林染心里一惊,她压根没看清! 快键结束后,标粗的题目来了。 “女皇昏庸无道当如何?” “阿清不会!” “女皇变心当如何?” “阿清不会!” 林染终于明白,楚望月说的,女君是为女皇的存在而存在了! 她这毫不犹豫下意识的答题,整一个恋爱脑,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这样筛选出来的女君,会篡位夺权才怪! 没有母树认可,文武百官都不听调动,兵权约等于无,女皇再喜欢妻子,妻子也没有篡位的基础。 母树,是梁国所有人的信仰。梁国人只认可祂选出来的女皇。 答题结束,林染头上的母树枝开出一朵粉色的小花。 不知是答谢还是照拂,整株母树都开满粉色的小花。 宫外传来震耳的欢呼声,从京城往外到各州府,所有的母树都开满粉色的小花。 林染亲眼目睹了,这种无法言喻的美。 林染转头,和姬景安相视而笑。 母树也在祝福她们。 奏乐响起,百官齐贺,所有人脸上都是热切的笑意。宫外的欢呼声,久久不断。 历来只有贤明的女皇,才能让皇宫里的母树开花。景安女皇即位时,整个梁国的母树盛放,已是奇景。 谁曾想,女君竟然也能做到! 梁国的盛世,即将开启! * 姬承安二十五岁这天,系统回来了。 姬景安比林染还兴奋:“阿染,让承安来当女皇,我们去走商。” “阿染曾说,想过的日子是轻松自在的悠闲日子,懒够了,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走过江山湖海,看看各处的人和事。”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染,“阿染陪着我二十多年,困在京城处理枯燥烦心的政事。以后的日子,我陪阿染,走过江山湖海,看遍人间烟火。” 女皇陛下的面容多了一份久居高位的威仪,抬眼垂眸间的不怒自威,让人下意识的臣服。但那双漂亮的眸子,看向林染时,活泼灵动却一如当年。 林染捉住她的手,弯唇微笑:“得卿厚爱,三生有幸。” 从此红尘作伴,潇潇洒洒。【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