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她是替身》
1. 第 1 章
斑斓霞光萦绕之下的仙宫,数以千计的仙者负隅顽抗。
他们的对面,是孤身逼近的魔族少年。
每往前一步,粘稠的血液便沿着鞋后跟往下坠。
少年睨了眼已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靴子。嘴角的笑陡然消失,只字未说,飞身上前。躲在暗处的仙人皆被魔气捆绑至空中,不出片刻便爆体而亡。离得近些还未来得及逃跑,纷纷被他手里的弯金短刃刺裂仙体,死不瞑目。
有仙尚在他手中挣扎,他的笑容重归面容,甚至更为疯狂:“让她不快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整个仙宫竟无一可与他抗衡。往日仙气环绕的仙宫早已被血色覆盖,唯一净土,只余布上结界的问情崖。
密实的云层在头顶聚集,其间隐有雷声轰鸣。
清漪勾着红线,垂眸看向红线缠绕的另一指尖,甜腻的笑自唇边泛开。
“师尊,今日你我在此询过天道,从今往后便是道侣了。”
她停下脚步,猩红的唇已无半丝笑意,语调迟缓道:“师尊…当真是出自真心?”
前方背影挺拔的初尧转过身,将红线不断收近,直至将她的手完全包入掌内。
“你应知,我是求之不得。”
“清漪不信?”见她脸上没有笑意,初尧解释道,“问情崖的神雷会惩罚假意之人,届时,我的真心自会展露无余。”
清漪敛下眼睫,顺从地跟随他的步伐,驻足于崖前。
巨大的问情石浮在空中,石面已自然显现他们二人的名字。
初尧拂袖,两人身上的衣裳幻化成大婚当日该穿的喜袍。
他从问情石上移开视线,注视着一直低着头的清漪。
“天道在上,初尧此前无所欲无所念,今求一人,为吾所爱。”
“只愿此后与其相守相伴,不离不弃。永生永世,不死不……”
清漪突然扯他的袖子,打断他的话,问他:“你真的、不后悔?”
初尧继续说完:“不死、不休、亦不悔。”
霎时银铃声大作,伴随着雷鸣,如山崩地裂般扩散开来。
在这一片震耳欲聋声中,清漪终于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眸,身体剧烈颤抖,眼角生生笑出几滴泪。
“师尊也应知——”
“你的真心于我而言,不值一提。”
-
“闭嘴!”
坐在清漪身旁的仙子猛然一声呵斥,将她彻底从幻象中拉回来。
“好你个无耻老贼,一把岁数怎得如此不要脸!”仙子一身青衣,灵力幻化出巨大的剑直指坐在案前的仙人,愤愤道,“初尧乃是初神,他的谣也是你能造的?”
磅礴的灵力铺天盖地往下压,被她打断的仙人见她真颜,哆哆嗦嗦地跪拜在地。
“青灵上神恕罪,当年魔族突袭,仙族死伤无数。有关初尧上神的往事也是从侥幸存活的上仙口中得知。小的资历不佳,大家爱听这段往事顺带着施舍些灵力给小的,小的才…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便饶小的一回吧!”
耳边的怒骂声仍在继续,清漪捂着耳朵,试图将青灵尖锐的声音隔绝些许。
左手腕上的银铃在眼前晃荡,清脆的铃声让她心神宁和不少。
今日是清漪化形的第七日,按书上所说,她尚处在五感不通、灵智未开的阶段。
众仙口中的初尧是她化形那日见到的第一人,却也只在那一日见过,她并不了解这位大人物。
方才听到有关初尧的往事,她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魂处幻象之中的滋味。
甚至荒唐地将初尧的弟子当成了自己。
没来由的心慌蔓延至全身,连银铃声都无法驱散这股强烈的感觉。
那位弟子的一切真情实感皆传至她的神魂,其中最为深刻的,应该是恐惧。
她当时在害怕什么?
清漪晃了晃脑袋,将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脑海。
咆哮声离她远了些,放下手的那刻,一团光晕泛着蓝辉浮在她的指尖。
随即缓缓隐入她的体内。
体内顿感一片充盈,方才莫名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清漪抬眼,看向已逼近案前的青灵。
好不容易收了灵力的青灵怒目圆睁,气焰却更加嚣张。
那位仙者抖得更加厉害,慌不择言:“若非初尧上神在仙魔交战之际舍众仙不顾,与其弟子前去问情崖结姻缘契,他不仁不义在先,怪不了万年过去仍被议论至此。”
“放你的狗屁!”青灵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再撒谎,我撕烂你的嘴!初尧的弟子是谁,可有名讳,我要把那小仙揪出来问清真相,还初尧一个清白!”
她越说越生气,众仙纷纷朝着她的方向下拜,生怕无处发泄的怒火会不小心落在他们身上。
唯有清漪,低头看着裙子上的一堆瓜子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仙人眼珠子乱转,说话也不利索,磕磕巴巴道:“好…好像叫清漪?万年过去,小仙也记不清她曾经的姓名了。”
清漪站起身,将瓜子壳拍落。她坐的位置周围全是四散的瓜子壳,都是青灵听得上头时乱吐的。
微小的声响在此刻紧张的氛围中也显得“震耳欲聋”。
气氛一时怪异的很。
众仙不由得为这位不知名的小仙子捏了把汗。
“清漪?”青灵仍拽着仙人,眼睛却盯着“鹤立鸡群”的姑娘,“你说她叫‘清漪’,是初尧万年前结姻缘契的弟子?”
“是是是!”
远处的交谈声不大,也只有青灵的声音由灵力波散开来,清漪听得很清楚。
思忖片刻,她问:“你在喊我吗?”
青灵哽着脖子,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将那仙人甩到一边,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距离说近也不近,清漪不明白用灵力便能直接到她面前,为何要一步步走。
她等得没了耐心,刚想迈步缩短距离,就听见头顶一声鸟类嘶鸣。
清漪收回步子,抬头望向天空。
厚如棉花般的云层有规律地往两边移开,中间一道缺口溢出七彩琉璃之光彩,光芒之盛,刺得众仙睁不开眼睛。
霞光之中,似有身穿霓裳羽衣的仙子站立于仙鹤头顶,神情高傲,不可一世。
她从云间飘飘然落下,掀起一片惊涛。
青灵刚好走到清漪身边,将落在她面前的仙子身形完全遮住。
“奶奶的,这厮是谁,我万年才回到仙界都没有这么大排场。”
青灵是个易怒的,清漪想了想,收回了要推开她的手。
又听见远处一声谄媚,很明显能感觉到这声叫唤携带了十足的灵力。
“揽月仙尊出关便大驾光临,实在是令小仙荣幸至极!”
清漪从青灵背后探出头,瞧见那仙人麻溜地提着衣摆,朝揽月仙尊处行大礼。
众仙又是一阵有序的骚动,齐声道:“拜见揽月仙尊,幸贺仙尊出关!”
揽月仙尊背对着清漪,她不知其模样,但也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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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仙尊应是极度高傲的神情。
她没让众仙起身,过了好半晌,才冷哼道:“看来我还是晚来了一步,没赶得上这出好戏。”
“是我还不够资格命令你吗?先前便警告过你,莫要将我与师傅的往事一再添油加醋地编造散播。”她的声音越发尖锐,“你胆敢,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
“不是您让我多……”
仙人突然噤声,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匍匐在地上,颤抖地更加厉害。
清漪回想起幻象中的新娘,分明代入其中,却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算计和虚伪。
就像不远处正在施法的揽月仙尊,她们同为恶人。
也应同为,一人。
“凭借这段往事得了不少好处吧?不如将你这些年得到的灵力尽数还给大家。”揽月仙尊时而平静,时而狰狞,“通过卑劣手段得到的,终究不会长久。你也不想一直提心吊胆过日子吧,以后不会了。”
“不要!不要!啊——”
仙人被她的术法抬至空中,挣扎着嘶吼,愈发扭曲。
“不属于你的终究不会属于你。”揽月仙尊笑起来,“怎么会让你一次又一次地挑、衅、我。”
她面向虚空,这些话怪异,不知道在对谁说。
清漪只看见那仙人裸露在外的皮肤突爆青筋,脸色由深红转至暗紫,又狂现灰败之色。哀嚎消弭之际,仙体炸裂,纯□□光迅速扩散至小部分天空,接着洋洋洒洒地落下。
她的手上也落下不少,灵力接触到她的那刻便钻进她的体内。
抬眼望去,匍匐一地的仙人皆被漫天灵力沐浴。
寂静之中,揽月仙尊厉声命令道:“师傅已在七日前出关,今日之事若传到师傅的耳朵里,我要你们——”
“都死。”
清漪闻言一怔。
七日前,是她化形之日。
这么巧吗?或是……
这时,青灵翻了个白眼,嘴里还“啧啧”两声:“仙尊这么厉害?敢问仙尊之名究竟是‘揽月’,还是‘清漪’。”
揽月闻声终于转过身来。
清漪这才看清她的脸,和她有七八分相似。
“呵。”揽月冷哼,抬着下巴看青灵,没有回答她,“见我为何不拜,谁给你的胆子?”
青灵总算想起来用灵力,眨眼间飞身到她面前,毫不客气地怼她:“你算哪根葱?老娘为什么要拜你?”
千百年来,揽月习惯以上位者的姿态示人,还从未有过谁敢对她这般不敬。
她终于抬起正眼看青灵,视线却不经意划过站在一堆瓜子壳上,正在看戏的小仙子。
没了青灵的遮挡,清漪的身影完完全全落入她的眼中。
“你的脸怎么这么大呢?让我拜你?我倒想看看你命有多长受得起我这一拜!”
青灵叉着腰还在怒骂。
清漪看着揽月吃惊的表情,只觉得比初尧上神万年前的故事要有趣的多。
从腰侧的如意袋中摸出两粒瓜子,这是早前青灵塞给她的,说是让她体会一下人间吃瓜之乐。
起初她并不明白,当瓜子中的灵力和香气在嘴里爆开时,才懂得其中奥义。
磕着瓜子,连揽月狰狞的表情都更加生动了起来。
可惜,青灵只给了她两粒。
清漪惋惜地看着手里躺着的四瓣瓜子壳,再一抬头,直接对上了揽月凑得过分近的眼眸。
“你……”独属于揽月的灵力气息形成密不透风的墙,将清漪圈禁其中,“是谁?”
2. 第 2 章
自由的空间越来越小,包裹感强烈到快要令她喘不过气。
瓜子壳掉在地上,清漪往后仰,伸出手铆足了劲去推揽月。
原想着揽月位列仙尊,能力不凡,要对付她这般才化形七日的小人物,就像大象要踩死蚂蚁一样简单。
可这一推,竟让揽月生生后退三步,踉踉跄跄地用灵力才止住脚步。
周身的压迫感瞬间消失,清漪这才发现跪在远处的仙人正以好奇的目光打量她们。
“这位小仙是谁,之前怎么没见过?观她灵力微弱,竟能将揽月仙尊推开。”
“七日前初尧上神带回纤凝殿的女子,怕是要收为新弟子。哟…两位站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该不会是!有谁知道万年前的内情啊,我出三百年灵力,麻烦谁能给我讲讲。”
众仙交头接耳,但距离有些远,又刻意压制,清漪完全听不见。
倒是青灵全听了去,灵力鞭狠狠砸向地面,众仙脚下的地面瞬间变成废墟。
“都闭嘴!”
青灵飞身到她们跟前,毫不客气地拽着揽月的领子往后退。顺手在清漪身上罩了一层青光,又反手化出灵力剑,横在揽月的脖颈上。
“我还在跟你说话呢,看你岁数也挺大的,不懂‘礼仪’二字怎么写?”青灵咬牙切齿道,“你还没回答我,倒是问起旁人来了。我告诉你,她是初尧的弟子。而你,屁都不是。”
青灵已经不想知道万年前的真相了,这厮太看得起自己,把她气得够呛。
揽月观察清漪许久,才不屑一笑,淡淡抬手将灵力剑挥开。
“不过刚化形的低阶精灵,还不配知道我的身份。”她看向清漪,勾唇道,“或许,你可以尊我一声——师娘。”
“我呸,你也配?”青灵差点把她一脚踹下仙界。
“你!”
争吵声越来越响,清漪直起身,体内乱窜的灵力已完全恢复如初,想来是青灵普照在她身上的青光起了作用。
青光在她踏出步子的那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橙色的光芒在她身后一寸寸铺开,又化作或大或小的灵球迅速埋入体内。
也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怒意在心头燃起熊熊大火的滋味。
从她有意识起,接触到的全是善意。初尧上神助她化形,青灵带她逛仙界。
便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遇见的仙人也会主动向她问好。
揽月是头一个,不明所以,平白无故对她生出恶意的人。
清漪走向她,知晓此刻若是忍耐,这股子燥火会将她的魂魄彻底燃烧干净。
青灵骂出的话太过随心放纵,揽月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许是彻底被激怒,揽月掌下化风,眨眼间手中出现一柄通体粉莹点点的神剑。
眼尖之人便能知晓这柄剑乃是万里挑一的神器,并不是用灵力能随意幻化而成的。
“找死!”
剑已出鞘,直指青灵。
就在神剑破开青灵灵力抵挡的防御那瞬,谁都没看清,那灵力薄弱的低阶精灵是如何接下这一剑的。
青灵在她身后急得大呼小叫:“这是作甚!你哪有我厉害,我挨便挨了,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会死的呀!”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柄神剑应该是传说中的鎏月剑,青灵虽没见过,但也略有耳闻。
并且剑刃上的神气与她有感应。
莫说是她,整个仙界恐怕只有初尧能毫发无损地挡下这一剑。
清漪没有理会青灵,鎏月剑被她强行握在手中,迸发出的神力将她掌心的皮肉一次次割开。喉间似有血腥翻涌,又生生咽下。
血自手掌与剑刃相连之处不断凝聚下坠,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笑着同揽月说:“低阶精灵又如何,我有名字,我叫清漪。但还不是初尧上神的弟子,只是、清漪。”
听到她的名字,揽月脸上的镇定彻底维持不住,寸寸破碎。
“呵…清、漪。既然如此,那更留你不得了。”
她握着鎏月剑愈发用力,却怎么也突破不开清漪的掌控。
清漪嘴角已溢出血丝,脸色还是一贯从容。
这般让揽月更加恨,她伸手探查清漪的内力,瞬间大惊失色。
“你是灵湖菡萏?不可能,灵湖菡萏根本无法化形,你凭什么……”她颤抖道,“是她…不会的,不会!”
清漪忍着剧痛逼近一步,好笑地看她自乱阵脚。
“小小菡萏精,你有几个胆子敢在我面前造次?”揽月稳住脚跟,一时之间强烈的剑气掀起两鬓青丝,“今日,我便教你何为尊卑,何为贵贱。”
“论资历,我于你之上,我叫你跪你就得跪。论实力,你于我之下,我叫你死你就得死。”
清漪脸上的笑容越扯越大,毫不退缩:“揽月仙尊好大的口气。”
“我要让你有来无回!”她看着少女脸颊上深陷的酒窝,急声吼道,“在这之前,先给你点教训。”
揽月单手握剑,另一只手猛地向清漪的脸突近。
“你这张脸,我看得碍眼!”
抵抗鎏月剑的神力已花费她本就不多的灵力,更别说她只是一个刚化形的菡萏精。
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利爪在空中留下残影,清漪闭上双眼,拼尽全力将鎏月剑往揽月的方向推。
身体里叫嚣的疼痛不断在告诉她,可能,她的命数就到此了。
但她不后悔此番冲动之举。
平静等待死亡降临的清漪突然感受到一阵飓风,似要倾覆天地。
还未睁开眼,身后传来尖锐的鸟鸣,带着十足的怒气,比起云端仙鹤驾云而来时闹出的声响要强出千倍。
倒让她想到了青灵生气时的泼辣模样。
啼鸣后是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须臾,某个重物砸在不远处。
清漪周围的强风也逐渐消失,毛绒绒的触感包裹着她整个身体。
睁开眼的刹那,措不及防对上一副豆豆眼。
虽然它的眼睛小到装不下她,可她依旧能从里感受到它此刻很臭屁。
仿佛在说:小样,把你迷倒了吧。
像是印证清漪的想法,青鸟开口说人话:“就这种渣滓幸好没成为你的师娘,初尧也是个眼盲心瞎的,竟差点和这种人结了姻缘契。还不如我来做你的师娘,以后让你在三界横着走,哪用得着受这种欺负。”
还是熟悉的味道,要不是此时没人同她对骂。否则必要骂上几个时辰,赢了才肯罢休。
清漪惨白一张脸,终是撑不住呕出几口血来。
“你看你逞什么能呀,死要面子活受罪。”
青灵用翅膀卷起她一直握在手里的鎏月剑,像扔垃圾一样抛出去老远。
一团青光笼罩住清漪,暖融融的感觉像甘泉流遍身上每一处伤口。
手掌内深可见骨的伤口也在快速复原。
保护着她的翅膀渐渐往回缩,青灵收回真身,用灵力托着她稳稳落地。
清漪这才看见距离她们百米外,埋在一片废墟中的揽月正捂着胸口挣扎着往外爬。
锦绣华袍已破烂不堪,狼狈至极。
而那柄作为她嚣张资本的鎏月剑早被青灵扔去了反方向。
“不是让我拜你吗?”青灵漫不经意地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
揽月闻言顿住动作,趴在地上不敢动。
“我乃上古神鸟青鸾,便是凤凰也得对我礼让三分。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呼小叫的?”
威压漫天,搅的一方天地变幻。
众仙匍匐在地,只有清漪好端端地在她身旁站着。在她心目中,此时的青灵比一直在飙粗俗之语的青灵要高大上许多。
强者,自有让万千生灵臣服的能力。
她也要成为这样的存在。
揽月慢吞吞地从地上起来,接触到她们的目光,惊慌认错:“小仙愚钝,此前未睹青灵上神真颜,若有冒犯,还请恕罪。”
青灵翻了个比天还高的白眼,刚想发作,却被清漪拦了下来。
小姑娘顶着被风吹乱的鸡窝头,向前走了两步,清脆的声音让众仙听得一惊。
“不论资历或是实力,青灵上神皆在揽月仙尊之上。”清漪笑得眼睛弯弯,“那是不是…她让你去死,你就必须去呢。”
话落,手指向瞪大眼睛吓到忘记呼吸的揽月。
她重新跪地,膝盖发出重重一响,抽泣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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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小仙再也不敢了,日后定当严以律己,不呈口头之快。”
“一口一个小仙,方才嚣张的姿态,怕是尊你一声‘天帝’都不为过。”青灵讽她,“你倒是如实说来,你与初尧的过往,好还他一个清白。”
这回,揽月真低声哭了起来。
哭声婉转,令人心疼。
“上神想知晓实情,小仙当然知无不言。”她支支吾吾,“我与师傅相处千年有余,约定结契那日恰好碰上魔族携兵来犯。并非师傅不想前去救援,只是……”
揽月抬起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眉间皆是痛苦:“…只是师傅他负了我,问情崖雷怒降临,师傅虽是初神,也因此身受重伤,却还是强撑着击退源源不断的魔兵。可为时已晚,仙界死伤惨重,师傅落下话柄,被辱至今。”
清漪听她言之凿凿,心头恍然一紧,眼前再度浮现幻象。
神雷一道道劈下,开满问情崖的双生花瞬间颓败。
初尧嘴角溢血,捧着她的脸,笑得万分柔和。
清漪望进他的眼眸,荡着水光的眼底宛若镜湖,其间清晰地映出新娘的模样。
是她的脸。
除了惧意,更多的怒气侵占上她的脸。流着泪的眼睛透出的全是得逞的笑意。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如洪水般肆虐而来,侵蚀她整颗心脏。
清漪虚着步子往回走,拽住青灵的袖子说:“耳听为虚,既然她对初尧上神有情,一定不会这么说。”
她不相信。
幻象中的初尧眼中的悲痛和挽留实为真切。
清漪并不是新娘,身在幻象之中,仍能感受到初尧强烈的喜欢与不舍,半点不掺虚假。即便是五感不通的她,此时也不免软了脚跟。
“方才我杀了那老仙,也不过是因为他趁我与师傅闭关之时,肆意编排那段往事。”揽月急着解释,“我不希望流言伤害到师傅,这还不能证明我对师傅的情谊吗!”
青灵在两人之间来回看,最终安抚性地拍了拍清漪的手:“问情崖的神雷骗不了人,前几日我在初尧身上感受到过神雷留在他神魂上的痕迹。而揽月身上,并没有。”
揽月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从地上起来,朝她们盈盈一拜:“小仙还有个请求。”
“可否劳烦这位小仙子更改姓名,‘清漪’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代表了不敢触碰的伤心往事。自从问情崖一事后,我自请出师门,那这个名字也应该消失在万年前。”
青灵咂嘴:“你事儿怎么这么多?”
揽月脸一黑,垂着头不肯退让。
“忘了跟揽月仙尊说清楚。”清漪笑道,“名字是我自己所取,你们的往事与我无关,我不关心也不在乎。不管‘清漪’这个名字曾属于谁,从今往后,都只会是我的。”
揽月压眉瞪她,像是恨不得即刻将她斩杀。
见她这幅神情,清漪笑得更欢:“对了,我本属意自由。可听闻初尧上神是仙界最强者,那我便要拜他为师。揽月仙尊若这么容易触及伤心事,往后可如何是好啊?”
听她字字句句都在讽刺对方,青灵“噗呲”一声,忍不住笑了,从如意袋中掏出一把瓜子,当场津津有味地磕起来。
揽月咬牙,几乎控制不住表情。
“不知小仙子可否读过仙规?我身为仙尊,自有约束仙界生灵的职责。”她强撑镇定,“今日之举,若是闹到天帝那去。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轻而易举。到时,又有谁会偏袒你?”
她的话音刚落,天空传来一声巨响。
无形的力量在空中翻腾,洁云呼啸流转却又整齐划一地铺满整片天空。隐约能瞧见数百只仙鹤自云中忙乱徘徊,像是被肆虐万物的狂风携着不知去向。
猛然间,通体泛蓝的羽箭带着桀骜的气势划破天际。
一瞬间天地万物静止,云层停滞,鹤鸣消声。
唯有羽箭破开长空,直直向着揽月而去。
“叮当——”
耳坠落地,四分五裂。
羽箭狠狠跃过揽月,稳稳地钉入清漪脚边的地面。
洁云再次流转,伴有天地光辉。
人未至,声先到——
“我便偏袒了,你又能如何?”
3. 第 3 章
羽箭上的神力强大,揽月惊慌失措地跌在地上,一双眼睛瞪得巨大,死死盯着地上碎成渣的耳坠。
有神腾云驾雾而来,携卷九重天神力,压得众仙不敢直视。
唯有清漪,直直对上天边那人清冷的眼眸。
初尧身穿蓝白相称的仙袍,衣领如雪山之巅的纯净,衣摆却如深沉黑夜的墨蓝。墨蓝之上,绣着歪七扭八的花样,像是云纹。
只是这绣工太过青涩,在这不菲的锦衫上,显得别扭至极。
他长得冷峻,无论眼睛亦或是嘴唇,都透着股薄情的意味。
却与他视线交汇的刹那,清漪明显感受到包裹在他周身的寒意迅速退却,柔和的像是天边绵软的云朵。
与她幻象中的初尧毫无二致,只那一双眼,此刻包含着数不尽的期待之意。
众仙齐声道:“拜见初尧上神。”
包括那慌张到无法维持笑容的揽月也恭敬地对初尧行大礼:“师傅,弟子已许久未曾见过您了。”
初尧从云端迈下,急切地走到清漪身边,紧锁的眉心也在确认到她全身安然无恙后才缓缓松开。
却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可是受伤了?”
清漪看着他想触碰又远离的手发愣。
看似很关心她,却六日不见踪影。
她垂眸:“没有。”
视线下移,落在初尧腰侧的玉佩上。
不似寻常仙人会佩戴如意袋,他腰间的这块温玉瞧着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好奇之际,清漪看见玉体泛红,时隐时现。须臾又归之平静,像是她的错觉。
初尧见她神情低迷,想询问的话在嘴边徘徊,恰好被揽月截住。
她蹙眉,一副忧虑的模样:“师傅,此前您总在闭关,与徒儿已有近万年没见,可是不记得徒儿了?”
“揽月仙尊总拿规矩和身份说事,那么作为仙尊,可知现在此举失了分寸?”清漪冷声,“仙尊已自请出师门,按理,不该再以弟子自居。”
揽月反驳:“于情,师徒情谊怎能轻易抛却,我便是唤一辈子师傅,也无半点过错。”
听言,清漪不由得耸肩:“好赖话都被仙尊说了,我作为资历尚浅的小仙,自是无话。”
“你!”
揽月气得七窍生烟,急得上前抓她的肩。
只未触到分毫,清漪就被拉着往后撤了几步。空中凝出无形无色的屏障,将揽月的灵力阻隔在两米之外。
自手腕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清漪垂首,看到衣袖外一只苍白隐隐颤抖的手正握着她的手腕。
奇怪的是,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感知到初尧体内紊乱的灵力。
不见的六日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清漪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那眼底蕴着只属于她的笑意,以及触之可及的温柔。
初尧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他将清漪揽至身后,松开了她。对着笑容碎了一地的揽月说:“不知仙子原是在同我说话,未有回应,实属抱歉。”
揽月脸色一僵。
“也不知仙子何时与我有过师徒情谊。”初尧忽然一笑,“我的弟子只有一个,她叫‘清漪’。”
说完,他转头,朝清漪伸出手,温声道:“跟我回家,好吗?”
方才语气里夹杂着的疏离顷刻烟消云散,仿佛只同她说话时才会这般轻声细语。
清漪颔首,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离去之时,她回头,不经意撞见揽月淬了毒的目光,像要把她狠狠撕碎。
清漪顿住,说:“揽月仙尊不必拿这种眼神看我,我从不屑与仙尊争抢些什么。听闻不久后会召开仙缘大比,夺得魁首者可自行拜师。那么我一定会参加大比,拜仙界最强者为师。”
“——不为别的,只是想证明‘清漪’不只是揽月仙尊曾经的名讳,更是大比上站在顶峰之人。从今往后,只会有一个‘清漪’。”
语罢,清漪扯着初尧的衣袖快步离开,青灵快要憋不住笑,抬着鸟屁股紧随其后。
回纤凝殿的路上,青灵一直在她耳边嘀咕。
“虽然你替我挡下鎏月剑那一刻真的很潇洒,但是…”她呲牙,“要是没有我,你这个菡萏精怕是要回炉重造咯。”
脚下的流云突然变厚了一层。
“说起来,你应该好好报答我才对。”青灵厚着脸皮说,“我堂堂青鸾也不是猖獗之徒,这样吧,往后你就唤我师娘。师娘救徒弟,乃天经地义之事。”
烦不胜烦的清漪将脑袋扭到另一边。
“嘿!你这小孩!无理,太无理了!”
清漪还是不理她。
片刻,她感觉到耳边的聒噪声小了很多。再一回头,发现青灵已经落后他们千里。
清漪看向嗤着淡然笑意的初尧。
像是感受到她目光,初尧默默加快她脚下云层流动的速度,自顾自对她说起来:“青灵是我多年好友,混沌初期便存于世间。身份又特殊,性子便就骄纵些。”
他想了想,又补充:“她只是随性洒脱,其实最为侠肝义胆,值得深交。但你若不喜,也不必强忍着与她交好。”
清漪点点头,开始认真思考青灵日后作为她师娘的可能性。
周围的景色飞速掠过,她凑近,捏着初尧的衣袖,问道:“方才她所说的,初神大人可都听见了?”
“嗯。”
“那你会让她做我的师娘吗?”清漪掰着指头数,“她已与我说过好多次,依我看,她应该是属意于你。”
流云突然止住,她不曾反应过来,身侧那人的手已轻轻扶住她歪斜的身子。
清漪抬眼,望向他收起笑而过分僵硬的面部轮廓。
这初神大人不笑,才有身为神的威严。
“你希望她做你的师娘?”
没等她回答,初尧连连接上:“清漪,你永远都不会有师娘的。”
再看去,他的面色已回到亲人的温润。
清漪撇撇嘴,她才不信。
能结一次姻缘契,便能结第二次。神的寿命与天同齐,漫长余生中,谁又能完全保证呢。
可她没有反驳。
在他们停下的间隙,青灵已追了上来。
一行三人飞速往前驶去,眼前逐渐浮现富丽堂皇的宫殿,清漪被灵力托着稳稳地落地。
云端仙鹤啼鸣,绚烂光辉笼罩整座纤凝殿。
清漪看着处处透着生机与繁华的殿宇,虽住过七日,也仍能时时感到意外。瞧着清冷疏离的上神,竟也会把宫殿装扮得如此浮夸吗。
往殿门走近,粉嫩的樱花随着微风在空中起伏。
头顶轻飘飘落下一片花瓣,清漪抬手去摘,刚好触上一只微凉的手。
初尧帮她摘下,落花在他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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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消失。他轻声询问:“樱花树,喜欢吗。”
他的语气很奇怪,分明是在问她,可尾调却带着确信。
仿佛知道她会喜欢一样。
樱花颜色亮丽,看着心情也好。
清漪点点头,她很喜欢。
没等清漪多欣赏一会,就听见青灵喜出望外的叫喊。
“哟,这谁啊,贵人大驾光临,也不差仙侍提前通报一声。”
“这不是知道青灵上神在这,小的紧赶着就来了嘛!”
听见逗乐的声音,清漪眼睛一亮,回头望去。
来者满身清风,仙袍多着墨绿,其中又点缀许多五花八门的颜色。玉冠将其半头青丝挽住,手里一副牙雕扇,充盈的灵力随着扇叶挥舞在其上不断跳跃。
他嘴边笑容放荡不拘,端的是浪子做派。
此仙君清漪熟悉,乃是掌管仙界玄星阁的司命星君——陆祈安。
观天兆、定天命,甚至为人界男女拉红线一事都由他掌管,算是仙界的大忙人。
不过清漪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初尧在第二日离开后,他就出现了。
陆祈安收起扇子,朝青灵敞开怀抱:“这么多年没见,我可太想你了,来抱一个。”
“去你的!”青灵像猴一般往后跳,“没让你给我跪下喊姑奶奶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容忍。我早回仙界已半月有余,你都不曾来寻我,还说什么想我?”
陆祈安冲着她的方向嘟嘴,闭着眼睛黏糊道:“要事颇多,青灵上神大人不记小人过…”
“祈安仙尊所说的‘要事颇多’,是指日日替我送书籍一事吗?”清漪眨眼打断他。
她说完,空气中都多了一丝尴尬的味道。
陆祈安:“……”
青灵:“?”
他们看向站在樱树下,已落了满头花瓣的清漪,以及默默替她整理的初尧。
一时沉默。
“你有时间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没空来见我是吧?”青灵额头青筋暴跳,手中凝出灵力球朝陆祈安砸去。
“哪能啊!你竟信她不信我?”陆祈安蹦跶着躲到初尧身后,“姑奶奶可就饶过我。仙界像我这般有能力的仙人可不多了,天帝命我身兼数职,我不得不从啊。真真是忙得天旋地转,不信你问初尧。”
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初尧,他的视线甚至没有从清漪身上挪开,手里还一刻不停地拂去她头顶的落花。
“嗯。”他含笑,“今日带了什么书籍?”
灵力球铺天盖地地往这处砸。
清漪仰头看去,初神大人脸上表情虽然不多,但原本泛白的嘴唇明显有血色了不少。
应是情绪尚佳。
陆祈安在他们身后上蹿下跳,眼见灵力球就要砸到清漪身上。
避之不及之下,周围景色一转,她与初尧已身在别处。
是她生活了七日的卧房。
被褥叠放平整,梳妆台上摆放齐整,就连茶具杯盏都未被使用过。
整间卧房纤尘不染,像是从未有人居住过。
行走其中,初尧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轻声唤她:“清漪。”
正站在衣柜前的清漪闻言扭头看他。
“这里就是你的家。”初尧将梳妆台上的首饰拨乱,施法将被褥摊开,又把床边帷幔放下。才转过身来继续对她说,“你可以随心所欲一些。”
4. 第 4 章
这时清漪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心口痒痒的,她抓了两把。
初神大人是如何知晓她其实不想叠被子,也想把琳琅满目的首饰戴个遍,然后不去整理。
“昂…好。”她胡乱应了声。
为避开视线,清漪打开离她最近的衣柜门,这一刻才真真实实感受到惊讶。
衣柜看似不大,内里空间却是探寻不到的深。可即便这样,华丽的衣裳还是多到塞不下。
灵力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浮在空中缠绕着她,又星星点点地转回衣裳上。
根本不用一件件细看,衣柜里的每一件都让她心生欢喜。
清漪伸手拿起其中一件,身后就有一只手自然地接过。
衣裳在初尧的指尖轻点下飘飘然地取代她身上原本的衣服。
清漪迫不及待地跑到铜镜前,镜中的少女身姿窈窕,霓裳羽衣更显纤细腰身。裙身色彩艳丽,样式复杂。裙裾绣着栩栩如生的菡萏,就像量身为她定做的一样。
这样一件拢着灵力的复杂羽衣怕是要花费不少宝贵材料,更别说一柜子都是以这样式为基础的。
神出手都这般大方吗?
清漪在原地转了几个圈,还没欣赏够,就被初尧拉着在铜镜前坐下。
“衣裙上渡了灵力,只是穿着也对你的修炼有好处。”他解释道。
镜中的初尧眉眼低垂,嘴唇一张一翕,手中执着梳子娴熟地替她梳理凌乱打结的发髻。
有些奇怪……
清漪心里犯嘀咕。
为师者怎会对未来弟子做出这般举动。
前几日青灵带着她四处溜达,曾遇见过宸朔长老座下弟子,那位弟子看着年纪不大,当时正被宸朔长老狠狠责骂。
后来青灵才跟她八卦,那弟子是宸朔长老座下大弟子,已近万岁了,可惜境界一直卡在炼虚便再也上不去。故而宸朔长老恨铁不成钢,想抛弃又舍不得。
那才是正常的师徒关系嘛。
眨眼功夫,乱成鸡窝的头发在初尧手中已经编成更为精致的发髻。
铜镜中的自己,在初尧的打扮下,俨然同在仙界生活许久的仙子一样。
清漪乖巧坐着,想了想试探性地竖起大拇指:“初神大人的手真巧。”
“这话是跟青灵学的?”初尧轻笑,掰下她的手,将她摆正修剪她的刘海,“清漪的眼睛生的漂亮。”
她细细揣摩镜中的少女模样,一双杏眼剔透灵动,望进深处,又似汪洋。
“漂亮?”
好似是夸赞,还从没人这样夸过她。
头顶凭空冒出几个红色的灵球,随着她的想法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往她身体里涌。
清漪拽了拽他的衣袖:“再多夸些。”
又冒出一些黄色的灵球,直往身体里蹿。
“嗯…”初尧荡开一抹笑,“清漪是三界之中最好的女子。”
处在飘飘然中的清漪看向铜镜,镜中少女一眨眼仿佛将她带入能使人溺毙的汪洋。
她不免想到幻象中的新娘,分明是看向自己的道侣,眼里却只有虚伪。
喘不过气来。
清漪抢过初尧手中的梳子,胡乱梳着。
垂在胸前的发丝早已服帖柔顺。
梳妆台上的首饰很多,清漪拿起几副珠翠在头上比划,但大多都配不上身上的衣裳。
懑然间,流光月盒摆在面前。
“打开看看。”初尧轻点桌面。
清漪打开,盒子里摆放着一枚菡萏簪,金制花样栩栩如生,甚至还有丝芳香。
其下垂着两粒血红宝石,在光下显现出非同一般的流彩,格外好看。
清漪摆弄两下,递给他:“烦请初神大人帮我戴上。”
簪子插在发髻间,一摇一晃,好看的不得了。
时间流逝飞快,待他俩从殿内走出来,仙界的天已经黑了。
仙界本是永昼,可问情崖的双生花需在日夜交替下才能永生。
没想到这么久了,青灵和陆祈安还在殿门口打架。
待清漪出来时,青灵直接看呆。
这小妮子打扮起来人模狗样的,尤其是花哨的颜色不显繁杂,更衬少女的俏丽。
这一分神,直接被陆祈安抓住了机会。
灵球砸到青灵的头顶,瞬间突起一个红肿的包。
“陆祈安,今天不把你打趴下,姑奶奶我名字倒过来写!”
清漪哑然。
到底为什么总说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分明这两位更幼稚好吗。
樱树下有一副石质桌椅,初尧牵着她的手腕过去。
“在这儿坐会,我去做饭菜。”他手轻轻一挥,飘落在桌上的樱花消失不见。
以她为中心,往外不大不小的范围被覆上一层微弱的结界。
防止樱花落下的同时也防止青灵乱丢的灵球砸到她。
清漪被呛到:“做饭菜?”
给谁吃啊?
初尧只是笑笑,没有解释。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幻化出一堆瓜子放在清漪的面前。
还嘱咐道:“少吃点,上火。”
“?”
谁能给她解释一下,他们都好奇怪。
清漪边嗑瓜子边抖腿,安坐在结界中“咯咯咯”地笑。
青灵与陆祈安为了打赢已经完全不顾形象了,头冠、花饰满天飞。
直到饭菜摆满石桌,香气飘进青灵的鼻子里,她才收了手。
“什么情况?初尧不是不能出仙界吗,什么时候去人界进修过了?”
五菜一汤,简单美味。
清漪本没有多感兴趣,相比之下瓜子更让她欲罢不能。只是看着青灵试着吃了一口,便不顾形象地端起盘子狂炫,她才有些动容。
陆祈安急着用灵力护住那盘即将见底的菜,骂她:“你猪啊。”
星星眼的青灵:“没想到初尧的手艺这么好,比我在人界吃的好多了。”
清漪左看看右看看,拿起了筷子。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陆祈安仰着下巴,用鼻孔看青灵,“我都吃腻了。”
青灵:那请问抓着盘子不肯松手的仙君是哪位?
两人僵持不下,盘子正好横在清漪面前。
她笑眯眯地准备夹一筷子尝尝。
忽然一道灵力袭来,从青灵和陆祈安的手中击落盘子,又护着稳稳当当地落在桌上。
菜汤未洒出一滴。
初尧缓步走来,将特殊的盘子放在清漪面前。
盘中隔开五个小格,分别装了五道菜色。
初尧夹了一些放在清漪的碗里:“你吃这个。”
青灵和陆祈安面面相觑:搞特殊?!
一顿饭吃得硝烟四起,要不是青灵非要喝些酒酿,怕是此刻也是争抢中。
纤凝殿有上佳的樱花酿,灵力所制,便是神仙也会喝醉。
酒过三巡的青灵已有些疯癫,一口酒一口瓜子,唾沫星子乱飞,抓着陆祈安的头发不肯松手。
“你们什么意思呀!”她呲哇乱叫,“我刚回来的时候,你们居然都不来迎接我!我好不容易找到初尧,这厮居然守在灵湖,喊他也不理我。忒过分,嗝——”
刚想偷口酒喝的清漪怔住,瞥了眼坐在身侧的初尧。
守在灵湖?
是在等她化形?
只见初尧平静且自然地挪开酒杯,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剥瓜子。
“还有你,你这个龟孙!”青灵去拽陆祈安的脸,“万年多不见,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她头一歪,脸抵在陆祈安的肩膀上。
桌上的酒壶被陆祈安起身的衣袖撞倒。
酒撒得到处都是。
他不自然地咳嗽:“这酒真上头啊,再喝下去要出事了,改日再叙,我先带她回去。”
可是清漪明明看见他的脸沿着轮廓到耳朵和脖子都红的吓人。
这酒这般厉害吗!她也想喝。
再一低头,哪还有半滴酒的影子。
“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初尧对她说。
清漪看他将剥好的瓜子仁装进油纸中,这才发现他的指尖已经红了。
“这些明日再吃,虽好吃,但不宜过多。”初尧将包好的油纸塞进她的如意袋中。
她沉默半晌,问他:“以后我想吃,初神大人都会亲手给我剥好吗?”
“嗯。”
他大抵觉得这是件小事,头也没抬便应了。
听在清漪心里,却恰似暖流涌过,莫名觉得很开心。
她笑眯眯地凑过去:“我帮您一起收拾。”
“不用。”
灵光闪过,石桌上整洁一新。
清漪瞬间气鼓鼓,欺负她不会用灵力使诀呗。
那方才为什么不用灵力剥瓜子。
初尧笑出声,冲她伸开五指:“明日教你。”
“哦。”
翌日一早,殿门就被来者敲得叮哐作响。
“约了辰时,怎么这个点还不见影?”
清漪迷迷糊糊地从床上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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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没坐稳又砸回去。
嘈杂声忽然消失了,一瞬间又归于安静。
不知睡了多久,窗户响起碎石子的窸窣声。
她猛地睁开眼,深吸一口气从床上跃起,同手同脚地从衣柜里随意抓了件衣裳就往身上套。
昨夜挑灯夜读,一时入迷,竟忘了时间,大概天空渐白时才想起入睡。
放平常神仙身上是无碍的,可她偏偏刚化形,论人界的年岁来说,她还只是个小婴儿。
困顿乏力,那是常有的事。
“不急。”初尧的声音从她房门外传来。
清漪拉开房门,扯着他的手急急忙忙往外走,“我穿好了,走吧,别让祈安仙尊等久了。”
虽然迷糊,但她还没忘与祈安仙尊约定过今日要看他带来的书籍。
初尧反拉过她的手,牵着她坐在铜镜前:“他时间多,等上一会无妨的。”
若是陆祈安知道他这么说,那真是会破口大骂。
但初神大人都发话了,清漪安心坐着等他亲手为她梳好头发。
手里把玩着腕口银镯上的铃铛,铃铛清脆作响。清漪看着镜中忙碌的身影,突发好奇地问他:“初神大人命中的弟子是我吗?”
初尧手中动作一滞,一缕青丝从指尖滑落。片刻,他淡淡回应道:“为何这般问?”
“昨夜青灵上神酒醉所言,我不确定是否为真。”清漪拂过袖口的菡萏扣,“但我知道,这些衣裙和首饰定是在我化形前准备的。”
发髻梳好,她转过身,仰头冲他笑:“而且我确信,一定是特地为我准备的。”
“清漪这般聪明,想必今日便能学会熟练运用灵力。”初尧放下梳子,牵着她起身往外走。
“我想您一定等了我许久。”清漪停住脚步,格外认真,“所以我一定会在仙缘大比上拜您为师。”
初神大人应是等了她许久才得以助她降世,她也要正大光明地站在他的身边。
“我会好好修炼,不给师尊丢脸。”她改了称呼,冲初尧伸出小拇指,“那您也要答应我,往后您的弟子,只有我一个。”
初尧什么也没说,怔怔看了她许久,才生涩地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一个单音。
清漪高高兴兴拉着初尧出殿时,恰好看见这么一副画面——
灵力球在陆祈安的头顶来回蹦跶,他发丝凌乱,捆仙锁活生生将他绑成木乃伊,脚边和衣裳上堆着不少石子。
而青灵磕出的瓜子壳全往他身上丢,边磕边笑,十分不顾及陆祈安幽怨的眼神。
“让我逮着机会了吧。”青灵做鬼脸,“昨天的仇还没报完呢。你叫声姑奶奶,我就替初尧帮你解了这捆仙锁。”
陆祈安:“……”
“哦,忘了你现在说不出话。”
清漪走过去,蹲下身来好奇地看着他。
这回她很快就读懂他眼神里装着什么了。
是愤怒,很纯粹的愤怒。就跟她昨日想踩碎揽月仙尊的鎏月剑时生出的情绪一模一样。
不过等了一会,做仙的,时间多到数不过来,这么计较做什么。
这么想着,清漪无奈地摇摇头,顺势拍了拍他的肩。
肚量小了。
初尧施法,褪去他身上的束缚。
在一瞬间,陆祈安发出尖锐的爆鸣。
苍天啊大地,捆仙锁绑着他就算了。可那颗灵力球,硬生生在他头顶砸了两个时辰。
他曾在人界被誉为“神童”,都靠他这颗聪明灵光的大脑。
砸坏了谁负责!
清漪捡起掉在地上的《仙界录》,期待地坐回石凳上。又从如意袋中掏出昨日初尧给她的瓜子仁,心满意足地边看边吃。
青灵哽着脖子问她:“这么厚,看到啥时候去?”
“快看完了。”她头也不抬地回应。
昨夜看得认真,可她手中的《仙界录》只有上册,下册只等陆祈安今日送来。
清漪看得入迷,渐渐忘了吃瓜子仁。
翻过几页,书中文字配上墨画,引人入胜。
青灵在身侧打扰她:“上面画的什么,丑死了。”
“画的你。”
“?”
清漪笑出声,将书往她那推了点过去,手指点着画中青鸾的豆豆眼:“画的很贴切。”
青灵:“……”有毛病啊。
画下有几行注释——
【上古神鸟青鸾,天地间唯一可自由进出九重天与三界的神。神鸟一族,陨落等同新生。】
【青鸾宿命,寻找一生挚爱。】
5. 第 5 章
“挚爱?”清漪好奇,“什么是挚爱?”
她问青灵,好半天都没得到回应。
清漪抬起头,对上她“你看我想理你吗”的眼神。
“挚爱就是你最想一起结姻缘契的那个人。”青灵无奈解释。
清漪有些迷茫,不自觉看向初尧。而初尧,也在看她。
清漪僵硬地笑了一下,不懂,但不太想知道了。
她翻页。
《仙界录》记载了大大小小各种生灵,其中不乏包括仙界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清漪看得速度很快,没一会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而书中记录的内容也戛然而止。
书页右下角只有一女子画像,画像右侧标注——“白宛”。
再往后翻,就什么都没有了,像是被刻意撕去一般。
“白宛是谁?”她用手肘捅了捅青灵。
刚好把青灵要送进嘴里的瓜子仁打落。
她手边摊开的油纸中已经空无一物。
清漪阴沉沉地盯着她,默默地把油纸往自己这儿拉近。
“白宛是仙界第一个最接近成神的仙尊。”青灵嚼得乐呵,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眼神,“要我说啊,成神也没啥意思。”
“此言差矣。”陆祈安已经恢复潇洒,刘海一甩,不赞同,“三界之中谁不想成神,你本来就是神,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清漪合上书,听得认真,余光瞥见油纸中又多了一小堆瓜子仁。
一直不说话的某位初神正在任劳任怨地剥瓜子。
听陆祈安的语气,青灵瞬间火气上涌,拍桌怒吼:“我说实话还不行了。九重天上无聊的很,不然我为啥拼死都要求得出来的机会。”
天上的仙鹤都被她的大嗓门吓走几只。
清漪拾起两粒瓜子仁,扯了扯青灵的衣袖,递给她。
“傻徒弟,这里居然只有你最贴心。”青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她的脑袋抱在怀里。
“?”清漪刚伸出的手又收回,“谁是你徒弟。”
看着青灵一瞬间脸绿的像个瓜,陆祈安差点把嗓子都给笑破了。
他擦擦眼角溢出的眼珠:“小清漪好样的。”
灵光一闪,发光的球状物直直向他砸去。
“嘲讽神,会死的很难看的。”青灵皮笑肉不笑,“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清漪:“哦。”
宛如透明人一般的初尧这才轻轻笑了一下。
他剥完最后一粒瓜子,将油纸包成小袋子立在桌上,方便清漪拿取。
“成神与否,心自有定夺。”初尧说,“心是满的,无论是什么都好。”
很有道理,但清漪有一丝茫然。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空落落的。
费解时,一旁的青灵打断她的思绪。
“你听听,多有素质,多会说话,怪不得人家是神呢,这造诣某些仙再努力十万年都达不到。”她就差指着陆祈安鼻子骂了。
陆祈安:“你听懂了?”
“没有。”
“那你说个屁。”
气得掐人中的青灵感觉体内灵力都紊乱了,她怒呵:“好心当驴肝肺,我是怕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像白宛……”
“问情崖是白宛仙尊一手创立的。”初尧打断她。
问情崖……
说到这,清漪突生好奇,问道:“那后来呢,这几日我走遍仙界,并没听说过此等人物。”
“成魔了。”初尧正色,“至少她在成魔那刻,是痛快的。”
不知怎的,清漪忽然觉得心头一刺,她抬头看向仙界的天,斑斓霞光之上,是神居住的九重天。
分明都快飞身成神了,却还是和过去勤奋修炼的自己背道而驰,是为了什么?
青灵狐疑:“那时候你还没降世吧,怎么知道这么多?”
初尧看着望天的小姑娘,忽地笑了:“道听途说罢了。”
“你知道的肯定没我多,我来说!”青灵顺手拿过那袋瓜子仁,“白宛仙尊与她的道侣约定结姻缘契的那日恰好赶上她成神渡劫,没想到她的道侣心不诚,问情石无法刻上他的名字。”
油纸袋中的瓜子仁很快便见底,清漪咬牙瞪她。
“其实白宛仙尊的道侣背心已久,不过是看着白宛仙尊地位高、能力强,与之双修有数不尽的好处。更甚至攀着她位列仙尊之位,所以一直不敢挑明。”她摊手,“问情石不会骗人,白宛仙尊知晓后怒极,当时成神的雷劫恰好降临。白宛仙尊违逆天道,将雷劫转至她道侣身上。”
“自此,成神便也与她无关了。”
怪不得初尧说她成魔那刻是痛快的,能够亲手杀死所恨之人,必然痛快。
原以为其中有什么无可奈何的原有,竟是被情爱所困。
越听心里越平静的清漪嗤之以鼻:“若是我,绝不会被任何影响到我的目标。”
“哟,你个灵智未开的小屁孩说什么呢,你还有目标了?”青灵掐她的脸。
带着瓜子味的爪子在她脸上蹭来蹭去,清漪皱眉,身后铺开一系列不同颜色的灵球。
灵力球在空中忽高忽低,一瞬间爆发的气势掀起狂浪。
漫天樱花飞舞其中。
“七情已有一半了。”
初尧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替她抚顺乱飞的头发。
七情六欲,与生俱来,偏生她需要于世一点点找寻。
“灵智未开又如何。”清漪冷哼,抬着下巴伸出一根手指,“我的目标,仙缘大比夺下魁首。”
“切,就你?不知道是谁差点被一剑劈……”
青灵还没说完就被陆祈安急急忙忙捂住嘴打断,他单手从如意袋中掏出几本厚册子,眼里闪着精光:“好啊!仙界很少有像你这样胸有大志的人才了!”
“唔唔!”青灵挣脱不开,双手在他脸上乱拍。
一仙一神,一言不合就打架,简直没有体统。
正是嗑瓜子的好时机,清漪却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
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哪像某些神啊,成天只知道吃喝打扮,苦了我每日起早贪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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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仙界操劳。”陆祈安按下青灵不安分的手,阴阳怪气地意有所指。
青灵怒道:“神为什么要管你们仙界的事……唔唔……”
没有瓜子,戏都没那么好看了。
清漪撑着脸唉声叹气,手忽然被人拉去,掌心塞入一小把瓜子仁。
初尧笑得温和:“收好了。”
清漪盯着手心里的瓜子仁,心情突然就晴朗了不少。
她嚼着瓜子,看着青灵和陆祈安被初尧定在原地。他们姿势交叠,像是书中的小丑人,滑稽极了。
还能说话的陆祈安用下巴努了努石桌上的册子:“小清漪天资聪颖,但仙缘大比将近,强者云集,想要夺得魁首可不容易。”
最上面的册子写着三个烫金大字——《无情道》。
“但你祈安大哥是谁啊,肯定得帮着咱们可爱的小清漪。修炼虽难也宜,无情道可谓是万千修道中最快捷的一种。”
无情,便无悲无喜,无欲无求。感悟天地,抛却杂念。
无情之道,方有所成。
他极力推荐:“况且你刚好七情六欲未全,这就是上天指引你修无情道啊!”
有点心动……
在陆祈安鼓励的眼神下,清漪伸手去拿册子,却被初尧施法夺走。
那本册子在他手里碾成碎屑,化作尘土,散在空中。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青灵七手八脚地攀在陆祈安身上,吐槽他,“你咋这么恶毒呢,清漪修无情道,那以后岂不是找不了道侣了。真不知道说你啥好,你自己怎么不修?”
陆祈安:“……”
他被初尧禁言了。
青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哦,忘了你修的是多情道。”
致力于把整个仙界的小仙子泡遍的多情道。
“大道无情也最有情,无情道易修炼却不易突破。”初尧说,“为神者,心怀苍生,故而生忧。七情相互影响,无情者四大皆空,又如何为天下所忧。”
“既为神,便不排斥任何情感。”
青灵大力点头:“这我就要说一句了,九重天除了初神之外,修炼成神者没有一个是修无情道的。”
可见无情道有多难成功了。
清漪耸肩,她的师尊看似很不想她修无情道。
其实她并没什么所谓,暂时也没有想成神的念头。只要能让她变强,修什么道都可以。
这时,空中浮现几处幻象,不同秘法依次轮放。
简单的,类似吐浊纳清、聚气凝神。
复杂的,类似魂飘万里、逆天转生。
更甚至有一些,清漪都不曾在书中见过。
初尧拂袖,幻象消失。他语气平淡:“清漪聪慧,悟习功法必定日行万里,不劳祈安仙尊多费心神。”
陆祈安:“……”
他多管闲事多吃屁。
似乎是觉得有些强硬,初尧带着迟疑说道:“清漪若想修无情道,也可…”
“不了。”有人出声打断。
清漪笑得狡黠,“我不修无情道,也能拿第一。”
6. 第 6 章
修炼的日子过得很快。
令清漪意外的是,她只是学了吐浊纳清,境界便已处于金丹期。
初尧只道她是天赋异禀,感悟得快,吐息间迅速突破了筑基期。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仙界众仙突破境界无一不需渡雷劫。可她修炼三月便突破金丹,转眼到达元婴时,青灵夸张到称她是三界万年来难得一见的奇才。
清漪便也就信了此等离谱的说法,也许,她真的天赋异禀。
除了跟着初尧上神学习功法外,清漪在白日里也偶尔会被青灵拉着四处溜达找瓜吃。
比如今日,一堆仙聚在灵湖,好不热闹。
“你们听说了吗?前些日子揽月仙尊跟一小仙打起来了!”
清漪去抓瓜子的手一顿。
“我在场!两位仙子真真长得像,我还知道那小仙还跟揽月仙尊挑衅说一定要拜初尧上神为师呢。”
此话一出,周围一阵唏嘘。
“仙界谁不知道揽月仙尊被负,现在初尧上神还堂而皇之地…收了新的弟子进门,完全不顾揽月仙尊的颜面。啧啧,神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旁边的墨衣仙人坐不住了,不屑地打断众仙:“要我说,是初尧上神没眼光!揽月仙尊这般重情重义的女子,世间几何啊!说不定当初是揽月仙尊甩了那没情没义的家伙,初尧上神后悔不已,思及念及,才会有那小仙的出现。”
青灵张大嘴巴,完全惊呆。瞥了眼身边已满头黑线的清漪,深深为这群仙捏了把汗。
这小妮子最近长了本事,就算是比她高出一个境界的仙人,想削他们,也是随心所欲。
听墨衣仙人一言,众仙开始七嘴八舌讨论初尧上神为何会突然带回一位跟揽月仙尊长得极度相似的小仙。
墨衣仙人沾沾自喜,还想说什么,被一道脆生生的女音给打断。
清漪悄无声息地凑近,在他身后,声如细雨:“在背后编排旁人,是会……”
“死的哦。”
墨衣仙人吓一大跳,回过头看见女子笑得灿烂的面孔,胳膊瞬间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灵湖突然安静下来,众仙齐刷刷地看向负手而立的清漪。
“呵,我当是谁。”墨衣仙人深呼一口气,不屑地指着她说,“她就是那日与揽月仙尊起冲突的小仙,你们看,是不是很像……”
一颗灵力球砸在他的嘴上,砸得他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进灵湖里。
“你放肆……”
又一颗砸在他的脑门上,直接把他砸进湖里。
“噗嗤。”青灵笑出声。
整片灵湖除了她嗑瓜子的声音,就剩墨衣仙人在湖里挣扎的声音。
为了防止他起来,清漪还用上了捆仙锁。
那仙被绑着,灵力吊着他在湖里七上八下,像在涮菜。
众仙缄默,看着清漪笑得愈发明媚的脸,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你说的没错,我与揽月仙尊长得是像,我也的确打算拜初尧上神为师。”清漪眯眼,笑说“这些事实别在背后说呀,来纤凝殿说,我定有好茶好酒奉上。”
墨衣仙人被绑在空中,浑身是水,不停扭动身子,瞪着她破口大骂,嘴里不停往外喷水。
“不过是长得有几分像揽月仙尊,真把自己当什么东西了,我呸!”
突然,他全身倒转,在空中快速旋转。从他身上旋出的水珠洒满所有嘲讽过她与初尧的仙。
“有胆子。”清漪不笑,沉着脸蹦出几个字,“你就来呢。”
她手一挥,捆仙绳缩进她的衣袖。那仙人又“噗通”一声掉回湖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清漪转身,背后升起一道结界,将水汽全都挡在外面。
回头看见青灵脚边已经堆了小山般的瓜子壳,正笑得停不下来。
清漪脸色又沉了三分。
见她不快,青灵拽着她坐到一处干净的地方,拍手对众仙亮声道:“继续说啊,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众仙面面相觑,皆闭口不言。
恰好墨衣仙人艰难地从湖里爬出来。
“你们…呕…你们方才议论得欢,为何不帮我说半句?”他转吐了。
众仙离得更远:“……”
“你们这般作甚,我有揽月仙尊撑腰,还怕她不成。”他气急败坏。
墨衣仙人恶狠狠地瞪清漪,却见她好整以暇地玩弄着手里的捆仙索。
他仍不屑:“初尧上神将捆仙索给你又如何,区区一件仙器。揽月仙尊的鎏月剑可是初尧上神用上万件天材地宝所筑的神器!你有什么可傲的!”
捆仙索再度出袖,延伸百米,缠绕上他的脖颈。
清漪用力一拉,将他掀翻在地。
“嘬嘬嘬。”她逗弄,“小狗狗,过来。”
墨衣仙人跪趴在地上,狼狈至极,又怒不可遏:“你骂谁是狗?!”
清漪不解:“自是你啊。”
“你说的这些与你有何干系?你和揽月仙尊又有何干系?”她道,“只有看家护院的狗才会对主人家门外不经意走过的人狂吠,你这般,岂不就是小狗狗?”
墨衣仙人被劲力拉着,双手双膝不受控地往清漪所控制的方向爬。
“你!放开我!你等着,待我禀报揽月仙尊,自是有你好看的!”
清漪边点头边笑:“我等着,但现在,是我要你好看。”
“小狗狗自然可爱,但不服管教只知乱吠的野狗也自是要教训!”
整片灵湖围绕着墨衣仙人哭天喊地的叫声,直到一个时辰后,他的嗓子都喊哑了,再也叫唤不得。
清漪收回捆仙索,青灵也刚好将一袋瓜子磕得只剩个底。
她掸了掸手上的碎渣,嬉皮笑脸道:“瞧你这大张旗鼓的,唤声师娘,师娘定护着你。”
清漪侧眼看她:“……”
是谁边看戏边嗑瓜子完全停不下来。
四肢无力软成一滩的墨衣仙人颤抖着手指着缩在角落里的众仙:“你们…无情…无义。”
众仙急得拼命朝他打眼色。
清漪眼珠子一转,对青灵说:“若青灵上神一定要做我的师娘,我真担心初尧上神会不收我为徒。”
青灵:“?”
她拽住清漪准备离开的衣角,朝她疯狂眨眼。
为什么她说不了话了?!
忽从远方飘来一道金光,在空中眼前展开,浮现一行小字——“饭菜备齐,望归。”
“初尧上神喊我吃饭了呢。”清漪自然地从青灵手里抢走瓜子,“闭言决真好用,就是有点费灵力,待会我可得多吃点。”
这是她最近刚学会的一种术法,百里之内,可闭人言。灵力越深,效果越好。
主要是陆祈安成日来纤凝殿说些有的没的,好不容易赶他走还非要说一句——“倒成我的不是,我每日忙里抽闲还来寻你们,不理解我就算了还赶我,我图啥呀!”
然后便气哄哄地走了,第二日再来重蹈覆辙。
闹得清漪大半月没修炼好,初尧便趁着他不在,教授她这门术法。
闭言决简单,但同时操控这么多生灵,还是有些费灵力的。
在她飞身跨上云端时,身后噼里啪啦砸来一堆灵力球。
清漪头也不回地升起一道屏障,将乌压压的灵力球全部隔绝在外。
闭言决失效,青灵指着她大喊:“死小孩,谁教你这邪门术法的,我要去初尧那告你的状!”
漫步回到纤凝殿,石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上面覆着薄薄一层灵力罩。
往旁一看,初尧端坐在石凳上,拿布帕轻轻擦拭着仙器。
那是他的专属仙器——连霏。
虽只是仙器,但在初尧的手里爆发出的威力十分不容小觑。
那日清漪就见识过了,连霏箭破云万里,势不可挡。
而且她听说连霏弓的弦乃是南海衢龙的龙筋所化。仙器认主,非主无法拉动。
衢龙凶戾,其息不灭。但大多数时候,这弯连霏还是乖巧地待在纤凝殿中。
初尧每日要擦拭连霏三遍,想来是十分喜爱它。
这份喜爱都快比上对她的关心了,清漪有些不爽。她快步走过去,伸手故意弹了一下连霏的弦。
弦身晃动,似是愤怒。
清漪笑出声来,总觉得连霏有灵,有意无意地向她透露它的主人有多么喜爱它。
很像在争宠。
她才不屑于跟它争呢!
什么狗屁仙器神器的,不值一提的玩意。
连霏身上的灵力窜动,清漪斜睨它一眼,它便不动弹了。
都做成仙器了,还这么不安分。
“哼。”清漪冷哼一声,拂去灵力罩,恶狠狠地吃了一口饭菜。
味道绝佳,入口的温度也很适宜。
见她面色不愉,初尧执起筷子为她布菜:“慢些吃。”
而连霏被他随意摆在石桌上。
清漪时不时看它两眼,她能感知到通人性的连霏正在疯狂向它主人装可怜。
吵死了,比刚才嘴欠的仙人还惹她烦!
偏生连霏不是生灵,她没法子对它使用闭言决。
越想越气,清漪大手在桌上重重一拍,碗里的肉汤溅出些许。
连霏:……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它若是有腿,早就拔腿跑了。谁能想到他一贯温柔的主人会一把抓住它的身体,把它塞到那个可怕的女人手上!
清漪的火气瞬间被浇灭一大半,懵懂地看着面色不改的初尧。
他垂着头为她剔去鱼刺,看着认真却又能分出心神跟她说话。
“拿去玩。”
清漪:“?”
玩什么,玩连霏?
手中的连霏情绪似乎更激动了,在她手里摇摇晃晃,恨不得捶胸顿足地哭诉,好让它的主人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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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尧将剔干净鱼刺的鱼肉放进她的碗里。
“我拉不动。”清漪想想算了。
他抬起头,似是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一下:“你试试。”
连霏:“!”
半信半疑之中,连霏隐隐散发炙热,烫的她一激灵。
连霏认主,这可是它主人让她试的,那就不客气了。
清漪试探着摸上衢龙筋所制成的弦,与刚才触之即分的感觉不同,弦身整体灼热似熔岩。
面前仿佛出现衢龙盘旋在南海深渊的模样,它瞳孔竖立,直勾勾地盯着她。张大的嘴不断逼近,意图将她吞入腹中。
浓烈的戾气在清漪拉开弓弦的那刻化为若有似无的呜咽。
手心的滚烫也逐渐变成丝丝入心的清冽。
连霏箭自动附身其上,清漪勾唇一笑,向着远处,不断收紧连霏弦。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咻——”
“哎呦喂!”青灵闪身避让,直破口大骂,“箭不长眼,你也不长啊?”
她还没骂完,肩膀忽然被人从背后重重掐上,那人的声音幽怨的似被泰山压上五百年的程度。
“你躲什么?”
“……”青灵扭头,“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陆祈安高束的青丝中插着羽箭,玉冠根本抵挡不了连霏这一箭,叮咣碎了一地。
“还笑!”陆祈安咬牙道,“赔我!”
青灵幻化出一顶比碎掉的那顶还华丽千倍的玉冠:“小气那劲,给你。”
“那可是我去人界花了千金买的玉冠,是你这随随便便的垃圾货能比的吗?”
“关我什么事!那你找她赔啊!”
还在看好戏的清漪随着她的手一指,顿时反应过来,赶紧把连霏甩到初尧怀里。
青灵、陆祈安:“?”
初尧很是配合:“多少银两,我赔给你。”
好好好,这么偏袒是吧!
陆祈安拔下头顶的连霏箭,走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初尧你的准头忒差了些。”
清漪微笑道:“嗯!初神大人还需要多练练,下次一定把你脑袋射下来!”
陆祈安哑然,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剩下的菜都被他俩包圆了,清漪压根没吃多少。
看着陆祈安和青灵为争最后一块排骨而大打出手时,她只觉得今日又不能好好修炼了。
初尧看了她一眼,随手将桌上的盘子全撤走,包括那块仅剩的排骨。
陆祈安推开青灵,有些羞赧地从如意袋中摸出册子,摆在桌上:“我也不是来蹭白饭吃的,瞧瞧我给小清漪带的好东西。”
封面无字,略带神秘。
瞧他眼冒金光那劲,清漪伸手刚想翻开册子,却被他一巴掌拦下。
“且慢!”陆祈安眯着眼道,“这册子只能等夜幕降临,子时再看最为妥帖。”
清漪不明所以。
“咦——”青灵作呕吐状,“你不会想清漪跟你一起修多情道吧?你自己风流就算了,别带坏清漪,小心初尧真把你脑袋射下来。”
不怎么说话的初尧难得回应:“嗯。”
脸色发青的陆祈安差点又和青灵打起来。
总觉得氛围怪怪的,清漪想起方才在灵湖,有仙人对神言语不敬。先不说是否因初尧是神,光听那语气,是对九重天上所有神都不满。
如此说来,仙和神十分不对付。
那陆祈安和青灵动辄就要打架的行为自然解释的通了。
好学的清漪挤进他俩中间,发问:“仙这般讨厌神,为何还渴望成神?”
这给他俩问懵了。
“成神自然是修炼的最终目标。”陆祈安回答,“不过,我不讨厌神,别把我和其他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仙混为一谈。”
不讨厌神,那为何总跟青灵过不去,
清漪表示不理解。
她看向青灵,试图从她嘴里得到答案。
“因为仙界能者多飞升成神,日渐不敌魔界之下,那些仙便成日提心吊胆过日子。”青灵突然感慨,“太过害怕,太过弱小,所以他们憎恶曾经一起生活过但飞升后却对他们不管不顾的神。”
清漪蹙眉道:“你不是在仙界吗?”
“天道不允许神过多插手三界之中的事,我只是寻个乐子。便是亲眼见证仙界覆灭,也是我管不了的。”
总觉得哪里不对,清漪看着坐在樱树下闭目养神的初尧,一片樱花恰好落在他的眉睫上。
她想起,揽月说过初尧受完神雷之怒还凭借一己之力击退魔族的事。
“那…”清漪走到初尧身边,问道,“为何初尧上神可以?”
他忽然睁眼,直勾勾盯着她。
樱花随之落下,垂在清漪的靴子上。
陆祈安走过来,话语间带着一丝难得的认真。
“因为,他大劫未临。”
7. 第 7 章
四万年前,初尧降世于仙界灵湖,是为初神。当时仙界盛荣,自奉三界之首。不过千年,魔界在白宛的带领之下愈渐强盛,挑起第一次仙魔大战。仙界惨败,自此,一路衰败。
白宛实力强劲,在第二次仙魔大战时,由初尧击退魔兵,才让魔界暂退休战。
“当时九重天开启,真神现世,点明初尧大劫未临,无法回归九重天。”陆祈安说道,“也是得天道允许,暂留三界,亦可插手三界之事。”
他越说越激动,可清漪听着,只觉得其中疑点重重。
白宛既已于问情崖杀了道侣,又为何领魔兵大肆来犯,摧毁自己曾经的家。
又为何第一次仙魔大战初尧不曾击退魔兵,任由仙界败退。
再往深了说一步,初尧既能干涉三界之事,将魔界覆灭也是随手的事,却放任魔界风头逐渐压过仙界。
思绪渐成一团乱麻,清漪感到脑袋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楚。
忽又听见陆祈安急切的声音:“连九重天都无法替你抹去的劫,初尧,你真就一点不在乎?”
清漪扶着太阳穴看去,直直撞进初尧的眼眸,其中深邃似渊。她突然就明白,一直在他眼底,无法被她理解的那抹情绪究竟是什么了。
是哀。
身后闪现绿色的灵力球,一个生一个,不间断地侵略着她愈发疼痛的神经。
那股强烈的无力感由心而发,她也真真实实地体会到了哀切之情。
倚在树干上的连霏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倏地剧烈抖动起来。
初尧扯开一抹笑:“我不信命,也不惧劫。”
他的眼神始终牢牢地固定在清漪身上。
“若你会死呢?”陆祈安捏拳,“那神雷不就是……”
意识到说多,他赶忙住嘴。
脑袋一阵阵似针扎般的疼,清漪什么都没听清,身体控制不住往前栽去。
身形颤动的那刻恰好被初尧扶住。
在碰到他的那一瞬,体内疯狂翻涌的悲切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情绪化风散去,徒留初尧低低地在她耳边呢喃。
“无妨。”
“有她在就够了。”
初尧体内的灵力紊乱的彻底,清漪蹙眉看他,却见他温和一笑:“我的意思是,活在当下。与其畏惧不知何时会发生的劫难,不如趁现在多教于清漪修炼之法。”
纤凝殿忽而飘进一阵风,牵起裙摆衣袖,腕间的铃铛声声作响。清漪瞥见,他腰间垂挂着的玉佩,泛着浓郁的血色。
“清漪。”初尧唤她,话落尾调跃起,像是在逗弄她,“所以你要快些修炼,趁现在还有时间。”
清漪迟缓地眨了眨眼。
若他会死……初神也会死吗。
她重重点头。
既然大劫未临,就还有时间。初尧给予她生命,又待她无微不至,已是无以回报。
她绝不会,让他死在天劫之下。
陆祈安似乎是觉得无话可说,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拂袖就要离开。
将要掐诀之际,他又回头嘱咐清漪:“小清漪,那本册子只给你看哦。”
他的语气挑逗,可眼睛里的怒气骗不了人。
祈安仙尊似乎是因她发怒,清漪心想。
但缘由是何,就不得而知了。
眼见陆祈安拂袖离去,青灵在原地愣了片刻,挠头追上前:“你走了怎么不捎上我啊!”
夜深,已近子时。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清漪还是没忍住打开那本陆祈安给她的神秘册子。
翻开册子的那刻,其中涌现一道金光。
随后浮现三个大字——《无情道》。
清漪:“……”
又是无情道,祈安仙尊究竟有多执着。
难不成天帝派任务给他,让他大力发展无情道,好让仙者修为快速增长却一时半刻无法突破,也就无法轻易飞升成神。
那样仙界便能与魔界抗衡一二了。
不无道理。清漪想,应该与她猜测的别无二致。
“啪”的一声合上册子,被她随意地扔到地上。
她偏不。
反骨三百斤的清漪拉过被褥,闭眼准备休息。
卧房的窗户一张一合,闹得她睡不着。清漪睁开眼,面前飘着三行小字。
是陆祈安给她的传音。
“小清漪,册子看了吧。别听那两个神瞎说,这里只有我这个做仙的最懂你!”
“无情便是无敌,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别犹豫了,我肯定是盼着你好,仙缘大比将近,你也不想被揍得很难看是不是?”
看到最后几个字,清漪眼皮狠狠一抖。
她就算是不修无情道,也只有她揍别人的份好吗!
可陆祈安发来的第二句话还是深深吸引了她的视线。
无敌虽好……
可那也太寂寞了。
清漪撇了撇嘴,手指在空中随意挥了几下,敷衍地回过去:“自有初尧上神定夺。”
陆祈安很快回复过来:“不成器啊不成器!初尧那个老顽固哪懂现在的潮流。”
他是真的不知道纤凝殿外有结界吗?
便是只有鸟类飞过也会被初尧感知到,何况是带有仙灵之力的传音。
真怕哪天祈安仙尊的脑袋会被连霏“不小心”射下来。
她现在深刻怀疑,陆祈安这个大忙仙有事没事都要来纤凝殿就是为了让她不能好好修炼。
从而推销他的无情道。
清漪:“……明日我问问他。”
陆祈安:“别卖我。”
晚了,初尧上神早知道了。
清漪笑回:“祈安仙尊暂时别来纤凝殿了,我怕您有性命之忧。”
“?”
陆祈安回,“罢了,你再好好考虑,若想修炼无情道随时告知我,我随时有空。”
清漪:“我想修自然要先告诉初尧上神。”
她甚至能感受到陆祈安在传音中深深的无可奈何。
陆祈安:“……仙缘大比将近,三日后仙宫护阵会开启,人界各仙门中已突破轮回劫的修士会进仙宫。宸朔长老分派每位修士的住处,就在离仙缘台最近的雪岚山。我已经替你打点好一切,明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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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去吧。”
清漪看着这条传音许久,才回道:“你又不是我的师尊。”
凭啥听你的。
“师尊、师尊,除了师尊就没旁人了。我祈安仙尊在仙界也是鼎鼎有名的存在,你把我置于何地?”陆祈安发来的传音中带着浓烈的怒气,“仙规三千五百八十五条,仙缘大比千年举行,参与者于大会举行前暂居雪岚山,无允诺不得擅自外出!”
传音由发起者的灵力幻化,此时百余个字在空中跳跃。
祈安仙尊这是急了呀。
竟然拿仙规压她。
郁闷了一整宿,直到窗外的天空乍白,清漪才扯着头发从床上起来。
经过一整夜的深思熟虑,她决定,搬出纤凝殿。
并不是她屈服于陆祈安,而是仙规所致,她不想给初尧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初尧轻轻敲了敲门:“清漪。”
“师尊,进来吧。”清漪翻身下床,柜中的衣裳被灵力牵引过来,自动覆在她身上。
她悟性高,得初尧教授以及她夜以继日地学习修炼典籍中的招式、秘法,修为突飞猛进,境界近来连连突破。连灵力都不会使用的清漪已经是过去式了,她所使的简单至极的闭言决都能把青灵困住。
门被推开,初尧缓步走近。
清漪冲他一笑,顶着鸡窝头乖巧地坐在铜镜前。
而初尧很自然地拿起木梳,替她挽髻。
这已成他们日常修行中最平凡且常见的举动了。
铜镜之中,初尧微垂双目,却丝毫掩饰不住眸底的柔和。他的手很巧,三下五除二就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熟练到,像是练习过无数次。
不知为何,清漪总想着第二日要将自己的头发弄得再乱些。
插上菡萏簪子,镜中的少女更添一份倾城姿色。
初尧抬眼,看向她的眼睛,道:“不必理他。”
清漪很快就明白他在说谁。
观他面色不佳,惯有的沉稳都少了些许,想来夜里那几条传音也惹得他睡不好觉。
清漪转身,揪着他的衣袖,企图安慰安慰他。
没想到初尧说:“你想住哪便住哪,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
明着不敢说,背后说的还算少吗?因着早已理不清的过往而被众仙议论万年,他明知晓也不曾出面制止,才会让流言愈演愈甚。
即便是初神,也管不住仙界的悠悠众口。
清漪唏嘘,撒开手,敷衍着点了点头。
她半点不信。
门“咻”的一下打开,不知名的蓝色物体窜进来。
初尧重新握住她的手,将在空中乱窜,浑身上下透着不乐意的连霏放在她掌心之中。
“若有谁惹你不快,便让连霏替你出气。”他指尖轻点弓身,连霏立马乖乖不动弹了。
远在玄星阁的陆祈安突然感到一阵冷意。
清漪捏着滚烫的连霏,不知作何反应。
“谁都可以吗?”她故意刁难道,“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帝和长老,我也可以对他们不敬吗?”
8. 第 8 章
初尧低低应了声。
她知道,从她能拉开连霏的那刻,既代表他默许的纵容。
内心一下子豁然开朗,清漪将连霏甩出窗外,歪着嘴道:“我不要。”
“谁敢说我,我一定把他们打趴下!哪能让旁人有机会说我们的不是。”她没有直视初尧,只看着他在铜镜中带着微微笑意的嘴角,道,“从今往后,但凡有谁敢议论师尊,不需要连霏,有我就够了。”
初尧的声音像掺着蜜的霜:“好。”
恰逢春日,冰山外表融化后是细数不尽的温柔。
清漪起身,牵上他的手往殿外跑:“那师尊得抓紧时间陪我一起修炼,过会青灵上神和祈安仙尊怕是又要闻着味过来了。”
-
满灵归尘,清漪反手灭诀,意念携风掀起裙裾。
“健步如飞啊。”青灵鼓掌,“书上怎么说来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是、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陆祈安摇着牙雕扇,自云端小心翼翼走近。
清漪坐到初尧身边,面前的小碟中早已盛满去骨去刺的食物。
漫不经心地吃上一口,才看向见面就要斗嘴的两位神仙。
果然,闻着味就来了。
“多读点书吧你!”陆祈安摇头道。
青灵扔下筷子,惯常丢出几枚灵力球:“这里不欢迎你!”
初尧状似不经意地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回了声:“嗯。”
一个没忍住,清漪“噗嗤”笑出声。
陆祈安:“?”
笑什么笑!
不仅如此,他面前的碗筷还被撤了,周身萦绕着不见色的屏障,将他彻底隔绝开。
他只有眼睁睁看着流口水的份。
一顿饭,吃得格外开心。清漪有意无意地扫过屏障外瞪着她咬牙切齿的陆祈安,十分不理解,她不过是笑了一下,至于像看仇人一样看她吗?
清漪“好心”地夹了一块鱼肉伸到他面前,眨巴着眼看了他一会,故作惊讶道:“看来祈安仙尊是吃饱了来的,也是,夜深还是少进食的好,免得积食难以入睡。”
陆祈安盯着那块被清漪一口吞下的鱼肉,舌头都快咬断了。
拜托,他是仙,怎么会积食呢!
原以为陆祈安会气得拂袖离开,跟以往数次一样。可这次明明面色都泛黑了,还是强忍着坐在位置上。
而他的目光,正牢牢固定在清漪身上。
清漪大悟,原来是在监督她呢。果然是仙界身居多项要职的人才,连此等小事都要亲自盯着。
再不动身,怕是要被他盯出洞来了。
夜色渐浓,陆祈安领着清漪来到雪岚山,身后还跟着初尧。
因着祈安仙尊的面子,宸朔长老勉强将雪岚山中最好的一处院落排给她。
正对雪岚山的山门,傲然梅花如火般从院落墙头伸展出来,院内三间房屋,与梅树相映的朱红色砖瓦,处处皆显气派。
“来来来,小清漪。”陆祈安站在院门口冲她招手,“别说我不关照你,这么大的院子就给你住。等那些个人界修士来了,羡慕死他们。”
清漪背手走过去,懒洋洋地扫了一眼,甚至都没跨进去。
在陆祈安期待的眼神下,她假笑两声,迅速扭头离开,丢下一句:“我不稀罕。”
雪岚山满山风雪,常年不断。此地空旷,略显寂寥。
风雪在如此空荡荡的环境中更加肆虐,一步一迈皆是艰辛。
这里不允许使用灵力,又被宸朔长老加剧恶劣环境,为的是磨练修士心性。
风吹得裙裾猎猎作响,清漪干脆将散开的裙摆扎成小结固定在腿后。
只是这样更能体会到寒意攻心。
清漪往后山走去,落下一串脚印。往前走,突感一阵暖意。
脚下的积雪也沿着她足底的形状往外快速融化。
她沉眸,呼出的气也没有凝成白霜。
初尧一直跟在她身后。
雪岚山不能使用灵力,却无法限制神力。
“师尊。”清漪沉吟片刻,转过身去,向他伸出手,“我不需要你护着我。”
神的眼中有心疼。
清漪摇了摇头:“既然我选择遵守仙规,便会坚守到底。不过是风雪罢了,还能冻死我不成?”
依她所言,初尧大步迈近,雪花也片片落在他们身上。
寒意再次刺骨。
却在初尧紧牵住她手的那刻,迅速削弱。即便没有神力护体,手心交叠的暖意也逐渐流至心头。
狂风肃杀,清漪却行得稳当。她最终选了一处最偏僻的院落,与刚才所见的巍峨院落相比,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甚至可以用破破烂烂来形容。
茅草搭成的简易房屋四处漏风,屋内唯一的燃油灯亮起又灭。
清漪实在没法了,在黑灯瞎火中与初尧两两对望。
他的眼中,倒是明亮的很。
“不点了?”初尧问,“清漪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不接受祈安替你选的院落,而要跑到偏僻寂静的小角落里?”
“师尊应该早就猜到缘由了,何故还要问我。”清漪答。
因为偏僻、因为寂静。
“仙缘大比是为了比试,没有谁会不想夺得第一,去争取拜入强者门下。”她又试图点亮油灯,“既要决出胜负,修炼自然怠慢不得。”
火光乍灭,又在风声呼啸中缓缓燃起一丝明亮。
小小的火苗受到外界刺激而不断摇晃。
清漪走到窗前,挡住大半寒风。
正是这样,她看清初尧嘴角不断加深的笑意。
她又说:“祈安仙尊选的院落自然舒适宜居,可那里不适合我。三界生灵,心性复杂,为试探彼此实力必定互相拜访。而自视傲者,肯定会争抢刚才那间院落,而那里也必定门庭若市。”
“说来说去,我只是图个清静。此地条件虽然差了点,但胜在偏远,不会有修士常来。”
听她话落,初尧收起笑,眼睛却弯弯如月。他喉结滚动,似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
临走时,他大掌一挥,屋内瞬间一片亮堂。外表还是破烂不堪的茅草屋,里间已变成她在纤凝殿卧房的模样。
没等清漪开口拒绝,初尧已拦袖走出门外:“我还等着你夺得第一,拜我为师。所以,要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寻我。”
三日飞逝。
在雪岚山艰苦的环境下修炼,感悟比平日多上一倍。清漪出雪岚山时,竟发现体内的灵力充盈不少,修为也更进一步。
今日是仙宫护阵开启的日子,已有不少人界修士在仙界游走参观,又一个个被宸朔长老抓去雪岚山。
也因此,雪岚山的结界会在今日撤去。为避吵闹,清漪白日里便离雪岚山远远的。
刚想回纤凝殿蹭饭,顺便瞧瞧已有三日不见的初尧。还没靠近纤凝殿的结界范围,就被半路跳出来的陆祈安给拦住去路。
“怎么偷溜出来了,做什么去?”
清漪:“……”
明摆着这个方向只有纤凝殿,他眼神不好使吗?
清漪笑笑:“腹痛难忍,自然是回家蹲茅厕,祈安仙尊连这也要管吗?”
陆祈安表情嫌恶:“下次不给你人界话本子看了,吃喝拉撒倒全给你学了个遍。”
“祈安仙尊能否给我讲讲人界女子如何上茅厕。”清漪作势要掀起裙摆,“是这样吗?”
“打住,你千万打住!”
陆祈安捂面,娇羞似地逃走。
清漪:“……”
傻眼。不是说他修的是多情道吗,怎得聊个天还能有这种反应?
不过也好。清漪背过手,轻哼着小曲往纤凝殿走。
没走两步,衣领子又被人揪住,往纤凝殿的反方向拖。
“诶——”
“臭丫头,差点给你带跑偏了。”陆祈安恨恨道,“岁数不大,花样不少。”
灵力困身,清漪生生被他拖到与纤凝殿相隔千万里的灵湖。
他们俩大眼瞪小眼。
“别瞪我了。你这爱折腾人的臭毛病还是跟……”陆祈安说着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又指着她道,“罢了,宸朔长老吩咐下来雪岚山山门旁需要栽植一株灵湖菡萏,此事便交由你来做。”
清漪不吭声,继续瞪他。
“你——你说话!”
“腹痛难忍,不想说。”
陆祈安狠狠拍了拍脑门,仰天长啸:“天道啊把我收走算了!”
清漪扯笑道:“好啊,天道在上,拜托一定要收走祈安仙尊!”
“你——你给我呸呸呸。”
“我不。”
陆祈安向着灵湖发泄般砸了一堆灵力球,挺于水面的菡萏被暴跳的水珠砸得都快蔫了。
也有不少水花溅到清漪身上,她深刻怀疑,那堆灵力球其实是想冲她来的。
“行。”陆祈安深呼吸,道,“你祈安大哥也不是喜欢故意刁难小辈的那种仙,你先去做好宸朔长老吩咐的事,日落时分我来检查。然后,带你回家上、茅、厕!”
清漪哑然。
这话阴阳怪气的紧。
解了身上的灵力索后,陆祈安便气哄哄地走了,顺便还在灵湖外加了一道结界。
欺负她实力不敌于他呗。
清漪冷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菡萏弯垂,花身接近湖面,很是可怜。清漪起身,于指尖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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汹涌灵力,直冲灵湖而去。
大片菡萏皆呈现含苞待放、欣欣向荣之态。
清漪勾唇,小心翼翼地从灵湖中取出一朵菡萏,用灵力好生护着。
灵湖菡萏无法化形成精,可这等机缘之事,谁又能强下定义呢?
不过同是一片湖中长大的,清漪还是替它们带了一丝不甘。
就在要将菡萏收进如意袋时,身后突袭过一阵分外凌厉的剑风。
勃然杀意悄然逼近,清漪眯了眯眼,腿向后横扫,随即下腰,躲过那已近在咫尺,再近一分便能取她性命的——刀。
一把弯金短刃,却能爆发出此等恐怖的剑风。
那操控短刃的修士,修为必定不凡。
须臾,在她还没看清楚那人面孔。诡谲的短刃突然变幻角度,直直朝她眼睛刺来。
清漪反身躲避,踏地铺开层层灵力,脚尖轻点退至湖面。
周身菡萏簇拥,在花丛中,她瞧见了那人的模样。
此人一身常规修士服,看似平平无奇。在丝毫不乱的刘海下,是一双明亮得过分的眼睛。
他笑容放肆,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眼底。眼神不移地轻拭短刃,宝贝似地将其插入腰间扣带。
清漪沉眸回望,却听他开口说话所带的熟稔感而微微一愣。
“见仙子背影窈窕,仪态不凡。”
“冒昧打扰,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他躬身,笑容却始终冲着她,“我姓徐名怀澈,心怀澄澈的怀澈。”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清漪轻蔑一笑。旋即施压灵力,灵湖之水陡然掀起,形成排山倒海之势向面前仍笑着的徐怀澈推去。
水幕连天,他却身形不动。
清漪漆黑的眸子平静地盯着他,额头青筋却止不住狂跳。
实在太过嚣张!
在遮天蔽日的水帘之中,徐怀澈负手而立,腰间短刃迸发出刺眼光芒。但不敌那破开水帘的灵力剑,所带来的威力之强。
灵湖灵力充盈,无疑是加强清漪所使招数的狠决。
剑气逼人,水幕破碎。
灵力剑即将刺入他眉心的那刻,徐怀澈终于想起来做抵挡。短刃随心而出,刚好挡在虚化的灵力剑之前。
双刃摩擦,徐怀澈被节节逼退。
他只看见清漪笑得张扬,手中的灵力剑随风而散。翻身而起,踏着空中还未落下的水珠,衣袂似莺纷飞。
顷刻间,她已来到徐怀澈身后,单手掐着他后脖,另一只手沿着他手臂,钳住他的手腕猛地使力。
“哐当——”
短刃落地。
他败了。
清漪用灵力捆住他的手,抬起腿抵在他后腰处,伸手掰过他的下巴。迫使他以极度不舒服的姿势,仰视她。
“偷袭算什么本事。”她勾唇,手下越发使劲。
徐怀澈突然朗声大笑:“仙子境界之高,是我鲁莽。只是奈何想与仙子切磋心盛,不知仙子可否原谅在下。”
这般说法,倒显得她十分小肚鸡肠。
可偏生清漪就是小气,她松开手将他往前推,然后狠狠踹了他一脚。
见徐怀澈仪态全无地单膝跪地,她才高兴了半分。
这样还不够,清漪蹲下身,学着宸朔长老抚摸爱犬的动作,在他头发上胡乱搅动。
刘海彻底乱了。
比她晨起时的鸡窝头还要糟。
清漪心情大好:“仙缘大比上,自有时间彼此切磋。不过我灵力使用不当,下手时心里没数,若是一个不小心让你缺个胳膊或者少个腿的,少侠就请见谅。”
不等他回答,清漪收起被她摘下的菡萏,转身离去。
那人还在身后大喊:“我叫徐怀澈,敢问仙子姓名!”
清漪没有回头,懒懒地摆了摆手,道:“仙缘大比自会公布魁首名号。”
拿着菡萏踏出灵湖的那刻,她脚步微顿,回头瞥了一眼。
此处有祈安仙尊所设的结界,方才切磋时探查过徐怀澈的修为境界,不过刚突破金丹,如何能悄无声息地进入结界之中,又让她毫无察觉的差点命悬一线。
此人,绝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不过,又与她何干。
清漪冷哼一声,飞身前往雪岚山。
已近日落时分,清漪蹲在雪岚山外,用灵力修复破损不堪的菡萏。
再近一步,灵力全无,也只能被困于其中。
都是那该死的陆祈安和徐怀澈,害得她白白浪费一天的时间。
天边一道鸟鸣,青色身影缓缓落下。
“阿切,雪岚山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青灵抖成筛子,一步一颤滑到她身边,问道,“清漪,你知道初尧在哪吗?我已经三日没见着他了。”
9. 第 9 章
清漪睨了青灵一眼,心想她每日除了修炼便是看书,好不容易能从雪岚山溜出来,顺道回纤凝殿见见师尊,结果还被陆祈安拉去做苦力。
若不是她平日修炼认真,今日怕是要将小命交在灵湖。
想到这,清漪掌心涌出大股灵力:“哼!不知道!”
摊成烂泥的菡萏瞬间精神抖擞。
花瓣层叠,花蕊似笑脸,在风中摇晃逗她开心。
“你穿这么点儿不冷吗?”青灵迟钝地凑近,“雪岚山的雪有抑制灵力的作用,早知道我就从你衣柜里顺两件衣服给你带来了。不过陆祈安那厮不让我来见你,我还是偷偷溜过来的。”
……陆祈安,王八蛋。
“哦,习惯了。”清漪冷言,“你为何不用神力护体?”
青灵越抖越厉害:“神力强大,恐会引得那群参加比试的小孩儿注意。到时宸朔那糟老头又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来教训我了,麻烦得很。”
她的下巴朝山门内努了努,清漪抬眼看去,恰好看到令她咬牙切齿的身影。
徐怀澈挡在最大的那间院落门前,门外赶热闹的修士围了一圈又一圈,正如她所说的“门庭若市”。
而他,笑得一脸灿烂。
笑笑笑,看她不在仙缘大比上把他揍开花!
清漪越想越气,抄起手里的东西就想往地上摔。转念一想,手顿在空中好一会又恨恨地将饱满的菡萏塞进青灵怀里。
“帮我把这株菡萏交给祈安仙尊,就说清漪怕碍着他眼,就不出现在他面前了……”一时间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有礼貌,磨牙道,“这些个破事让他自己干去!”
清漪说完扭头就走。
从今日起,她要不吃不喝不睡,别说是日行万里,她要的是光的速度。然后,把徐怀澈和陆祈安碾进土里!
徒留青灵在雪地里发懵。
她挠挠头,看着身形单薄的少女叉着腰气冲冲地往山门内走。
怪不得清漪不怕冷呢,她眼里的火快把她给点燃了。
谁又惹她了?
雪岚山内热闹的很,让清漪想起人间话本中,邻里间互相串门的场景。
当然,这份热闹仅限于前山,她这间茅草屋根本无人问津。
清漪很满意,闭着眼睛坐在床上。吐息凝神,感悟天地变幻。
突然。
“咚咚咚——”
“仙子可在!”
气息瞬间被打乱,清漪蹙眉,深吸一口气,重新进入神识。
“咚咚咚——”
“仙子,我知道你在,可否出来见我一面,有要事相告!”
清漪乱了呼吸,拿起床上的书朝门砸去。
若不是雪岚山不让使用灵力,她真想用闭言决让他一辈子说不了话!
修炼最忌讳有杂事扰心,往常修炼之时,初尧总会替她笼上一层结界,结界中灵力充盈,助她平息静神。
虽然偶尔会有个别不长眼的神或仙来打搅她,但初尧在必要时刻也会替她挡回去。
从来没有此刻这般恼火的事发生。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怒气,门外忽然安静下来。
待到她重新闭眼归墟那刻,在门口安分不过片刻的动静转移到窗户处。
还挺坚持不懈的。
清漪眯了眯眼,假笑着走过去拉开门。
徐怀澈捏着两枚石子,见门打开,“咻”的一下从窗户那溜过来。
“还记得……”
“啪!”门大力合上。
压着他鼻尖,徐怀澈甚至能感受到门身震动,大有要散架之态。
清漪挠着头发,在书架前来回翻找,终于在厚厚的仙规中第两千九百条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在仙缘大比上失手杀人,是会被处以极刑的。
做了三个深蹲外加五个踢腿,清漪才打开门,笑脸相迎:“少侠,有何贵干?”
徐怀澈揉了揉鼻尖,从挂在腰间左侧的如意袋中掏出一个油纸袋。里头展开叠着八块糕点,小巧精致。
“我瞧着仙子穿着应该不是人。”
清漪垮下脸:“你才不是人。”
她所看的人界话本中,这句话有辱骂的意思。
“仙子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徐怀澈手摆的飞快,将糕点递到面前,解释道,“人界此时刚过完重阳节。这是重阳糕,我亲手做的,想带来给一同比试的伙伴们尝尝。”
重阳糕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幽幽飘进空中。
清漪恶狠狠道:“我才不要……吃。”
软糯香甜的滋味蔓延至整个口腔,徐怀澈塞了一块重阳糕进她嘴里后再度拿起一块,双眸亮晶晶地观察她。
清漪哽着脖子,勉强嚼巴两口。
说实话,还挺好吃的。
徐怀澈:“好吃吗?”
清漪努嘴,故意道:“难吃死了!”
“果然……”他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可惜她不在了,都没人教我该如何做好重阳糕。”
清漪意犹未尽地吞下最后一口,杵在原地盯了他一会。
她好像,勾起人家的伤心往事了。
其实他做的重阳糕已经很好了,虽然她没吃过人界美食,可与初尧做的吃食相比起来,也只是差上那么一点点。
清漪伸手从油纸袋中拾了一块,当着他的面脸色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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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吃起来,算是给他极大的面子!
只见徐怀澈的表情瞬间恢复初见时的开朗,甚至还带着点欣喜。
清漪挑眉观察他。
这人奇奇怪怪的,情绪起伏也大。说是分享重阳糕,却因她一句话而异常难过,难道其他吃过他做的重阳糕的人就没夸过他的手艺吗?
不对,雪岚山满山皆是人界修士,刚过完重阳节对重阳糕都不稀奇,有什么可分享的。
清漪忽然觉得嘴里的重阳糕有些不对味。
想来这厮是别有所图,想用她没尝过的新奇玩意收买她。
俗话说,吃人嘴短。好让她在仙缘大比对他手下留情。
哼,好计谋!
生怕他把最终目的说出来的清漪赶紧制止他,把吃剩下的半块重阳糕扔进油纸袋里。
“我才不吃你这套!”
徐怀澈懵:“嗯?”
见她不愉,徐怀澈失落地将油纸袋胡乱一裹,摸索着往腰带右侧塞去。
清漪这才注意到,他腰间扣带的一左一右挂着两个袋子,左侧是修士常用的如意袋。而右侧,似如意袋又不是,毕竟连一团糕点都塞不进去。
注意到她的探测之意,徐怀澈大大方方地将小巧的袋子摘下,递到她面前供她赏玩。
他解释道:“这是香囊,人界常传,女子送男子香囊,是为定情之意。”
清漪有些糊涂,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她便也就给个面子,问他:“你方才说的‘她不在了’,便就是送你香囊、与你定情的女子吗?”
“嗯…”徐怀澈犹豫片刻,应道,“是我所爱之人。”
清漪拧着眉心,很是不理解。
爱,到底是什么?
看徐怀澈正经的模样,这“爱”似乎很是影响他。
清漪低头嗅了嗅,戳破他的悲伤:“说是香囊,一点儿也不香啊。”
她嫌弃地丢回徐怀澈的怀里:“什么玩意。”
“……”徐怀澈嘴角一抽,“仙子吃了我的重阳糕,玩了我的珍贵之物。我想请求仙子一件事,可否……”
果然,在这等着她呢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清漪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他。
“可否告知我,仙子的名字。一直这般称呼……”
他还没说完,眼前的门轰然关上。
清漪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依然清脆。
“你不配!”
她轻哼,踱步回床。
关门后,雪岚山的风雪似乎更大了,窗户都被吹得吱哇作响。
清漪心情却不错,哼着小曲,余光瞥见窗外隐有蓝光划过。
10. 第 10 章
参与比试的人界修士已全部到齐,均已被宸朔长老登记在册。
为期三月封闭雪岚山,在这期间,不得擅自进出。
可清漪不同。
自从找不见初尧后,青灵三天两头往雪岚山跑。
她和陆祈安话不投机半句多,陆祈安越拦着她不让她来寻清漪,她越是要反着来。
这日,清漪收气睁开眼,面前堵着青灵的大脸。
“……”清漪挑眉道,“你不是嫌雪岚山冷,何故老是来?”
青灵摸下巴:“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欢迎我的样子。”
原来她看得出来啊!
清漪问道:“初尧上神这是又不见了?”
“对啊,你说他能去哪呢。”青灵郁闷,“我还是想念你在纤凝殿的日子,那时候天天有饭吃。”
都是神了,不吃饭也不会死吧。
清漪想起之前初尧也是二话没说就寻不见踪影,回来后表面虽不显,但体内气息却很不稳。
没人知道他去做了什么。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活动自如的手掌,眸光转了转,道:“我瞧你治愈术格外厉害,能不能教于我。”
“行啊!不过我的治愈术全靠神力运转,初学者还是用仙界灵草辅以灵力揉化更为妥帖。”青灵爽快答应,“雪岚山有禁制,不如我用神力护着你,带你出去。”
清漪:“你不怕宸朔长老和祈安仙尊一起数落你的不是吗?”
青灵眼里冒金光,道:“毕竟我是你的师娘啊,为你承受这点小小的痛苦,不算什么!”
清漪:“……”
青灵偷偷带着她来到一处秘谷,这是她以往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秘谷空灵,三面环山,她们所站的身后是广无边际的树林。湍急的水流从最高山之巅倾泻而下,每一层水花都激溅起浓厚的灵力,形成异常壮丽的幽泉瀑布。
“没来过吧。”青灵介绍,“这是仙界灵境,称为天机谷。”
“听陆祈安说,最好的天材地宝散落在三界各处,但通常仙不经天帝允许,是不得擅自出仙宫的。故而若想通过历练得机缘,便可来这天机谷。”
清漪点头了然,与她一同飞入瀑布之中。
瀑布后空无一物,明明急切的水流声就在耳边,却觉得分外寂寥。清漪拂去衣裙沾上的水珠,向前观察。
面前是三条狭长幽静的小道,往里一看,深不知通往何处。
洞口没有任何指示,清漪思忖片刻,抬脚往离她最近小道走去。
“诶诶诶——”青灵赶忙拉住她,“别乱走,这里很危险的。”
青灵衣袖一挥,幽径顿时散发微弱光芒,各有两个大字漂浮在洞口。
“末等、中等……”
而清漪方才差点进入的径口写着——“高等”。
这两字呈现猩红之色,深处散发出来的诡谲之气也非比寻常。
青灵指着红字,解释道:“灵境也分三六九等,境界已破筑基,便可在末等历练。刚及化神者,去中等闯一闯也无妨。可这高等……”
她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我之前在仙界待了数万年,还没见过谁能安然无恙地从这儿出来。先不说这里面可以得到何等绝世机缘,倒是进去也没命再出来了。”
清漪问道:“里面有什么?”
青灵耸肩:“谁知道呢。天机谷自混沌初开便形成,后来被仙界纳入。从没有一个仙侥幸从高等灵境出来,自然而然就不会有谁为了所谓的机缘、灵宝而搭上性命了。”
清漪站在红字前,深深看了幽径一眼。
“你个小孩别想些有的没的。”青灵给她一记暴栗,“别动歪心思,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清漪斜睨她:“你怎么不去试试。”
“我?哈,我可是真神,进去再出来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我是怕乱了仙界规矩,到时天帝又能找到机会数落我。”
清漪假笑:“哦,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你什么实力,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治愈调息是世界第一的话,打架斗殴就是小孩水平,也就嘴皮子功夫厉害点。
清漪收回“啧啧啧”的眼神,迈步往中间小道走去。
身后的青灵急着大喊:“你等等我啊,灵境之中包含万千幻境,你不与我身体相触,会被传到不同地方去的——”
弯折的小道后突现刺眼的光,不断走近,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斑融入身体。
反应过来时,青灵的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画面一转,清漪身置云雾迷蒙的山林。
朦胧的雾气中,隐约能窥见头顶泛着清辉的月亮。但诡异的是,相同的月亮有两个。
清漪手中幻出灵力剑,放轻脚步往前缓慢走去。
越往前,眼前的迷雾越浓重,周身几乎都被雾气缠绕,可见范围急速降低。
这里的雾气,好像想吞噬她。
意识到这点,清漪闭上眼,灵力剑从手中消散,反手捏诀,席地纳气。
神识瞬间覆盖这片灵境。
迷雾侵蚀的不是灵境,而是她的眼睛。既然看不清,那她便就不看了。
清漪勾唇,神识所见,山林幽静似世外桃源,撇去迷雾后才是真正的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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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
灵境之中,遍地都是仙草灵植。清漪闭着眼起身,偶然瞥见一株灵植。
她曾在书中看到过一种名为“凝魂花”的灵植,通体纯白,花叶不同期,花开之时,其花可愈伤,镇压体内浊气。其蕊可凝聚神魂,重塑神体,起死回生。
据书中描述凝魂花乃是不可多得的灵宝,竟然会出现在仙界中等灵境之中。
清漪警惕地走过去,蹲在花前犹豫半晌。
虽然不知道初尧是为何造成体内灵力紊乱,但凝魂花总归是有作用的。
就算是冒着危险,也要试试。
凝魂花纯白之姿,周围植被均失了颜色。清漪垂眸,手中凝聚全部灵力,蹲下身缓缓将其摘下。
身后突然响起窸窣声,不明生物从眼前飞速越过,快到让人捕捉不住。
手中已提前预备好的灵力瞬间幻化成利剑,破开长空,连风声都带着一丝凌厉。
可她的身后,没有任何生灵。
周身静谧,只有灵剑划过草丛的声音。
清漪呼出一口气,仍不敢放松警惕。
青灵说过破化神者,勉强可闯中等灵境,可她不过元婴。
她捏着凝魂花,用灵力在自己周身做了个罩,才松下灵力剑。
不过刚淌过小溪,忽而风声大作。清漪抬头望去,两个月亮已压至她的头顶,宛如遮天盖地之态。
再一低头,密实的迷雾已将她完全笼罩。
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却漏了半拍。
她的神识……失效了。
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的纷踏声在周边环绕,一声盖过一声,与她不过咫尺距离。
清漪掐诀,使体内逐渐紊乱的气息平静下来,反手辟出灵力剑。
所袭之处,略微可见。
清漪看到前方暂且没有危险,便加快速度往前跑去。
直到湍急水声乍现,裙摆被浸湿,她才止了脚步。
可身后紧追的危险一刻不停歇。
纷乱的脚步声突然在身前几米的距离止住,寂静了片刻后,细微的碎裂声被清漪捕捉到。
下一秒,脚下踩空,世界崩塌的巨响震得脑袋发懵。
灵境骤然崩塌,脚步声再度响起,于迷雾中,清漪看到猩红着眼睛的兔子张着獠牙扑到她面前。
碎境中的危险无一不想将她的生命吞噬。
清漪手中凝出全部灵力,铺在身前,做奋力抵抗。
脚下的水似乎有生命,在黑暗即将侵蚀她的那刻,一只萤火虫飞扑到她面前,从它身上骤然炸开的蓝光将她的身体完全包裹住。
11. 第 11 章
清漪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只记得要攥紧手中的凝魂花。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柔和的水流突然变得急促。
意识也在慢慢恢复。
清漪睁开眼,净水涌入鼻腔,夺走她的呼吸,她挣扎着站起身。
甫从水面破出,周身已无迷雾,也无幻境。呼吸间全是新鲜空气和充盈灵力,头顶不停有仙鹤盘旋而过。
她回到天机谷了。
此时正在瀑布之水汇聚的灵泉之中。
清漪浑身湿透地从水里走出来,走到岸上,灵力瞬间烘干身上衣裙。
林间摇摇晃晃走出一个青色的身影,与她不同,青灵身上满是尘土,头顶都被黄沙盖了一层。
“呸呸。”青灵怒骂,“为什么灵境会有魔蝎啊!”
清漪见到她,突然就笑出了声。
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好像也松懈不少。
青灵眼睛一亮,跑到她面前。又摆出长辈的姿态,指着她脑门骂:“都叫你等我了!你境界不过元婴,逞什么能啊。若你出事了,我该如何向初尧交代。”
清漪没有反驳。
这回是她冒进,她承认。
清漪弯起嘴角,幻出一面镜子摆在她面前,笑道:“你不是说高级灵境只是分分钟的事,怎么中级灵境就把你搞得如此狼狈?”
“……”青灵嘴角一抽,眉心一拧,身上瞬间清爽。她怒吼,“该死!要不是在灵境里找你,我哪会被几只魔蝎给偷袭了。”
她气得跺脚。
清漪扯了扯她的衣袖:“对不起。”
青灵一愣,满身怒火被她一句道歉给浇灭,连一星火苗都不剩。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清漪。
这死小孩吃错药了?她还从没见过她这般低眉顺目的样子。
清漪咬着后槽牙,从嘴里挤出几句话:“我此番太过鲁莽,你可以跟初尧上神说,让他罚我。”
青灵表情呆滞,抠了抠耳垂,不正经回她:“师娘也可以直接罚你啊。”
清漪:“……”
就这么想做她的师娘吗。
她转移话题,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凝魂花给青灵看:“我找到凝魂花了,也算将功补过吧。”
“凝魂花?”青灵疑惑道,“凝魂花怎么可能会在这?”
随着她手心神力倾出,“凝魂花”渐渐现出原本的模样。
只不过是仙界中随处可见的灵草罢了。
清漪眉心一挑,怒火霎时燃起。
为了这株破草,差点把她小命搭上了。
清漪回头瞪了瀑布后的灵境一眼。
“下次进灵境必须同我一起,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冲动了。”青灵扯过她的手臂,转着圈检查了一遍,蹙眉道,“你没有哪里受伤吧,在灵境中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清漪想了想,回:“红着眼睛的兔子算吗,你方才说魔蝎,那我遇到的应该是魔兔?”
她又想起失去意识前落入黑暗视线中的一只蓝色萤火虫,看得不真切,那抹光却很熟悉,好像…在雪岚山无意中瞥见过。
青灵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沉思道:“灵境之中居然有魔物的存在,万年来竟无任何消息传出。许是遇见魔物者无一幸存…罢了,皆是造化。”
清漪拉住她:“此事重大,不向天帝及长老禀告一声吗?”
青灵道:“我说了,神不能过多插手三界之事。此事定与魔界脱不了干系,已经不是我能干涉的范围了。”
说及此,她窸窸窣窣地从如意袋中掏出三根青色羽毛。
“上次现出真身的后果多么惨痛,我可不想再掉羽毛了!”青灵痛哭流涕,“你知道青鸾之羽有多珍贵吗!虽然不如凝魂花蕊能起死回生,但至少可愈百伤医百痛。”
见她将三片羽毛贴在脸颊边像在哭丧,清漪觉得得让初尧多烧几只老母鸡,好好给她补补身子。
毕竟,三根青鸾之羽呢!太珍贵了…
自灵境探险后,清漪一刻不敢松懈地加快修炼步伐。
白日修炼,夜里与青灵结伴闯中等灵境,自上次后倒是再也没碰见过魔物。
短短两个月,已采集不少仙草灵植,治愈术也掌握了基础要领。不光如此,她的境界也快到元婴大后期。
速度之快,令青灵咋舌。
她开玩笑说:“你这般修炼下去,该引起九重天上那位的注意了,到时为了我的羽毛也该离你远远的咯。”
清漪不以为意,如往常般生活。
这天,雪岚山上的天空转至金灿,衬的满地积雪闪着清辉。
清漪望了眼窗外,将珍藏的仙草灵植拿出来摊在桌上。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天地间融入黑暗,她才动了动已坐的僵硬的身体,脸色发青地将桌上的灵植一株株收起来。
本来她已对青灵做她师娘一事有些动容,可青灵今日却放她鸽子。
甚至连传音都没有!
清漪越想越气,撒气般将已整理好的灵植再次乱丢到桌上。
不来便不来,她才不会一直等着!
清漪怒冲冲地往床那处走,正想按下不宁的心神继续修炼,省的浪费光阴。
木门在这时陡然敲响。
“叩叩——”
欲要跨上床榻的脚堪堪停住,清漪努嘴,脚步轻快地往门那走去。
罢了,不过迟了两个时辰,她还是等得起的。
清漪升起笑,边开门边说:“走吧,今日有些迟……”
在看清来者时,眼睛里亮晶晶的光瞬间暗了些许。
徐怀澈朗声:“去哪?”
他赶紧拦住即将关住的门:“不如去我院落里坐坐,我准备了好酒好菜。”
没什么好脸色的清漪松开不断施压的手,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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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好酒好菜?”
“酒是我从人界带来的百年纯酿,菜是我亲手所做。特邀仙子,望仙子赏脸。”徐怀澈笑得谄媚。
清漪有些迟疑。
上次他亲手做的重阳糕入口即化,厨艺应是精湛。她被关在雪岚山中也许久未曾吃过热腾的吃食。
自七情六欲渐渐由心而生,味欲所引起的渴望像是千万只蚂蚁在身体里爬。
抓心挠肝。
可谁又知道这小子安的什么心。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清漪从头到尾扫了他两眼,哼哼道:“谅你也不敢!”
徐怀澈:“…?”
“且等我一会儿。”清漪回屋子里,收拾桌上的狼藉。
有几株灵植在她的摆弄下已经呈现蔫软之态,她想了想,将它们揣进如意袋中收好。
去往雪岚山山门口的路有些遥远,清漪走过,冒着风雪约莫需要半个多时辰。
今日的雪岚山一反常态,风雪消停,空气中甚至带着一丝柔和之意。他们脚程加快,抵达徐怀澈所住的院落也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说不上来的奇怪。
进屋关上门的那瞬,雪岚山的风雪再次起势。清漪心觉不对,转念间立马被桌上精致的佳肴给吸引去视线。
菜肴之多,桌上根本摆不下,有几碟放在一旁的茶案上,皆是色香俱全。
就不知道味道如何了。
清漪清嗓,僵着身坐下,不自然地从如意袋中掏出那几株灵草丢进他的怀里,道:“莫说我是白吃你的。”
徐怀澈先是一愣,随即笑容跃上嘴角,似是惊讶,又似欣喜。
几株品相不好的灵植也能让他这么开心。
清漪不免被他的雀跃感染了几分,眉眼盈盈地执起筷子。
酒酿醇香,菜肴可口。可吃着总是怪怪的,冒着热气的美食吃进嘴里却没什么实在的感觉,越吃心里越空落落的,一点都比不上那几块普通的重阳糕。
清漪不免发愁,她的嘴是不是被初尧上神养刁了,这才多久就吃不下“正宗”的人界美食了。
清漪作势狠夹了几筷子吃的到碗里。
屋内的气氛一时热闹的紧,但全靠徐怀澈一下不歇的嘴皮子,他说了许多关于他在人界的趣事。
清漪杵着下巴,安静听着。
故事生动,可无法在她脑海里产生画面。
见她百无聊赖地拨着碗里的菜,徐怀澈眼珠子一转,问道:“仙子最近在练治愈术法吗?我见另一位仙子时常来寻你。”
话落无声,清漪目光幽幽地看着他眼底的询问之意。
“你监视我?”
不带一丝温度的几个字在安静的房间里飘荡。
“啪”的一声,清漪突然折断筷子,断筷在掌心盘旋,眨眼间横在他脖颈前。她眯了眯眼,道,“多番接近我,你究竟是何目的?”
12. 第 12 章
原本活跃的气氛瞬间降至零点,她面上笑着,却不达眼底。尖锐的木筷缓缓刺进他的脖颈,血色丝丝沁出皮肤。
徐怀澈一动不动:“没有目的。”
没有目的,可清漪看见他的喉结轻微滚动,分明是不自信。
“说谎。”她手下使力,“你是赌定,我不会杀了你。”
尖端深刺,不断往下割开血痕。血珠接连滚落,沿着她的手臂,浸湿她的衣袖。
以及挂在她手腕上的铃铛。
“我只是觉得仙子亲切,想与你认识结交。之前做过几顿吃食想与你分享,每回来寻你时恰好看见你与那位仙子一同离开雪岚山。”徐怀澈从如意袋中拿出灵植,摆在她面前:“今日你又赠我不会生长在雪岚山的灵植,这些灵植常用于疗伤,我便猜到你应该是在学练治愈术法。”
他说的合情合理,找不出一丝反驳的点。
清漪收起笑,将筷子重重扔在桌面上,倏地站起身:“一个月后仙缘大比召开,我们便是敌人。我没有和敌人做朋友的癖好,不管你有何目的,收起你那满是主意的心思吧。”
徐怀澈抚上脖颈的伤口,不怒反笑。
“我只是觉得…你很亲切而已。”
在清漪迈步要离开时,他拿起筷子,又疾又利往伤口上更添一笔。
手下使了狠力,皮肉被层层割开。徐怀澈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眼睛都未曾眨过一下。
猩红染湿他的衣领,清漪顿住想要离开的脚步,皱眉问他:“你做什么?”
徐怀澈扯了扯嘴角,无所谓地抹开不断淌出的血液,脖子连着衣襟红了一片,刺目得很。
他似想过来拉她的袖子,手在半空怔了片刻,还是缩了回去。抬起头注视着她说:“是我不对,让你不开心了…可我想你与结交的心,是真的。”
清漪低头回应他的目光。
自她在仙界生活的这些时日,早已精通察言观色的本领。
是喜是哀,或怒是惧,或是欲望,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徐怀澈的眼神,她看不明白。
七情之中,她不理解的,只剩恶和爱。
“若今日你不解气,杀了我也可以。”徐怀澈作势又拿起尖筷抵在血淋淋的伤口上。
这人实实在在古怪的很。
“我知道了。”清漪打掉他的手,掐着他的下巴,蓦然凑近,“你就是故意想逼我动手,好让我被仙规惩罚是吧!”
徐怀澈没有说话,微敛眼睫,格外乖巧。
“我偏不如你愿!”
清漪恶狠狠地拿起桌上的灵植,往外走。复又回来把桌上所有筷子都收走,还不忘啐他一口。
徐怀澈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暗了暗。随意撕下身上的布条就往伤口上按。
伤口极深,血流得很快,他满不在乎,低头轻嘲一声。
只是他没想到,那气势汹汹的身影还会回来。
清漪抿唇歪着嘴,怀里揣着一个小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别以为突破轮回劫就没什么所谓了,在雪岚山,你就还是一介肉体凡胎。”她坐回位置上,恶声恶气道,“想死就跑到远点的地方去死,别想害我。”
她嫌弃地扔开沾血的布条:“这么脏你也敢用?”
徐怀澈:“……”
哪里脏了?
“正好。”清漪将小碗搁在桌上,里面盛着绿色的渣滓。她动作毫不轻柔地拽过他的衣领,解释道,“我想看看这几株灵植没有灵力揉化,效果如何,刚好拿你试试。”
灵植成泥敷在徐怀澈的伤口上,血色立刻就被遮住一大半。
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清漪忍不住加重力道,厉声问他:“你怎么没反应?”
徐怀澈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磕磕巴巴地说:“疼…有点疼,仙子轻点。”
“我叫清漪,别再仙子仙子的叫了,吵得我头疼。”清漪头也没抬,手下依旧用力。
过了好一会,对方也没有回应。她这才仰起头,不快地看他。
只见徐怀澈脸上笑意不断攀升,眼底火光忽明忽灭。他柔声似水:“清波生漪涟,名字很好听。”
清漪对他的夸赞很受用,手下力道都不自觉地轻了些许:“那是自然,我乃仙界灵湖中的菡萏所化,便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徐怀澈顿了顿,道:“我听闻灵湖菡萏无法化形。”
“是初尧上神。”清漪不由有些自豪地说,“他可是仙界最厉害的人物,三界中唯一的初神。待我拿下仙缘大比的魁首,便要正式拜他为师。”
再次看去,徐怀澈脸上已无笑意,他淡淡地点头:“…果然。”
他说得很轻,清漪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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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听清:“你说什么?”
伤口已经处理干净,徐怀澈拢着衣领往后退离开,浑身气息变得和方才很不一样。
他攥着拳:“仙缘大比上,我定会全力以赴的。”
“哼。”清漪冷哼,“若你能在我手上抗过十招,我便交了你这朋友。但是你绝不能偷袭我!”
徐怀澈道:“一定。”
桌上碗碟堆成一座小山,清漪将装着灵植的小碗扔进去,拍了拍手,若有所思道:“碗还挺多。”
徐怀澈说:“我会洗干净的,不必担心。”
清漪干笑了两声。
其实她不是这个意思。方才处理灵植的时候,随便在厨房寻了几只碗。谁成想这碗碟脆如薄纸,她不过想捣碎灵植,便已敲碎好几只碗碟。
到时宸朔长老清点起来,徐怀澈怕是要赔不少吧。
“如此甚好,那我便走了。”清漪起身,事了拂衣去。
“等等,我有东西赠你。”徐怀澈拽住她的袖子,从如意袋中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递到她手中。道,“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是一枚香囊。
与他腰间所挂的那枚不同,这枚香囊小巧玲珑,香气四溢。
就是上头的绣样有点丑,跟初尧最常穿的那件衣裳上的绣样丑得如出一辙。
清漪毫不客气:“好丑。”
徐怀澈:“……”
他捂着心口,面色苍白,似乎是有点受伤。
“罢了。”清漪拍了拍他的肩,道,“见你这么有诚意,以前你做的那些鲁莽之事,我便既往不咎了。”
说得好像她十分大度似的。
徐怀澈再次无言。
她小拇指勾着香囊,哼着曲往外走。
徐怀澈急着拉住她,却不想,掌下所碰不是丝滑的衣袖,而是绵若无骨的手。
脱口而出的话也变得吞吞吐吐:“夜黑风急,雪路不好走,我送你吧……”
温热自他的掌心隔着布料丝丝渗透过来。
清漪摇头:“你还不如我呢,不必——”
她还没说完,身后的窗户被不知名的力量冲击,琉璃窗瞬间崩裂,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谁都没看清的情况下,离弦之箭携带磅礴的气势直冲徐怀澈而来。
清漪循声望去。
幽蓝傲气,是连霏。
13. 第 13 章
衢龙身上所带的戾气化作连霏破空而来的风声。
又急又利。
方才徐怀澈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躲得开……
清漪望之一顿。
他居然躲开了。
连霏箭直冲他的心口而去,摆明了不是跟他闹着玩的。清漪还未从心惊中回过神,实在没看清他究竟时如何闪身避开的。
连霏箭堪堪擦过徐怀澈的肩,在地上剧烈摩擦过一段距离后调转方向停滞在空中,尖端还直对着徐怀澈,像是要再次蓄力冲向他。
破了个大洞的窗户往屋子里灌着风,下一刻,窗户被无形的力量暴力拆除,连霏弓悠哉地从外面晃荡进来。
清漪眉心一跳,她甚至能从连霏身上看到趾高气扬的神情。
不都说仙器随主,怎么跟它主人的性格半点不像?
清漪上前抓住在空中乱晃的连霏,对着徐怀澈的箭瞬间消失,他脚步微微往后退,脸色更为苍白。
连霏还在手中挣扎,清漪没法顾得上徐怀澈。她不爽得很,伸手在弦上狠狠一弹。
粗鲁的东西!这几日常在她屋外游荡的蓝光便是它吧!
连霏有灵,只要主人不限制,便可自由来去。更何况它身上有一抹初尧的神力,这家伙便更为嚣张。
清漪拨着弦,问它:“初尧上神在何处?”
连霏在她手里抖动得越来越激烈,就在脱离她掌控的那刻,空中忽然传来一道天音——
“连霏,不可伤人。”
熟悉的声音,清漪愣了一下。
连霏惊得“啪叽”掉在地上,跳两步,躲在她的阴影之下。
与上次一样,未见其影,先闻其声。
窗户刹那间修复如初,萧萧风声被隔绝在外,可屋中更添一份寒意。
全来自初尧身上的寒霜。
察觉他的气息,像是已于天寒地冻间驻留许久。
连霏被初尧收入袖中,清漪看到他唇色惨白的过分,眉心像是打了死结般紧紧纠在一起。
她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强硬地牵住他的手。
不出她所料,初尧体内的气息比之前更加紊乱,大有要冲破筋脉的架势。
初尧抬起另一只手,虚虚摆了摆手:“按理我不该出现在此。”
他看向眼中雄火燃烧的徐怀澈,道歉说:“连霏性桀,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我为什么要见谅?”徐怀澈脚点地面的箭痕,脸上已无笑意,“既然知道其性子不佳,便不该出来碍眼,平白惹人不快。初尧上神,您说对吗?”
他这般咄咄逼人的气焰,清漪还是第一次见。饶是在灵湖初遇那次兵刃相见,也不及此刻半分尖锐。
清漪仍背着身,心头涌过一丝不快,声音都越发冷硬:“的确是连霏冲撞了你,想要什么赔偿来纤凝殿要便是。既然碍你的眼,那我们便不再叨扰了。”
得她此言,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徐怀澈瞬间无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剑拔弩张。
清漪按下初尧的手,牵着他往外走:“带我回纤凝殿吧。”
屋内又恢复冷清,只余满桌狼藉能证明她来过的痕迹。
徐怀澈松懈紧绷的身体,被连霏所伤的肩膀处开始泛起细密的疼痛。
他面无表情地扯开衣领,一道淡淡的血痕横在锁骨上,细长却不深。
怕是睡一晚就能愈合。
可他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香囊。
被随意丢弃的香囊,难看的可怜。
只要初尧一出现,便会分去她所有注意。甚至于,他被连霏所伤,她都不曾正眼看过他。
无意识间,徐怀澈只觉肩膀处的伤口越来越疼。
大股大股的血液从伤口流出,直到整件纯白修士服都染上血迹。
-
从匣子里挑了几株品相极好的灵植,清漪便依靠初尧的神力出了雪岚山。
他似是累极,自云间捏着她手腕的力道极轻,到纤凝殿后,如释重负般倒下。
清漪试探他的气息,极轻极弱,与濒死的人没什么两样。
这些时日不见,究竟发生了什么?
初尧用袖子挡着嘴,强忍下还是重重磕了几声。
却依旧犟着说了句:“无碍。”
“无碍什么无碍!”清漪吼他,“我不知师尊在做什么会把自己的身子作成这幅样子,再这般下去,怕是撑不到仙缘大比那日了!”
她不知道在气什么,分明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只是心脏有些胀胀的难受。
清漪将他安置在床上,转身把一路上小心翼翼护着的灵植拿出来。
又幻出一根青鸾之羽。
青灵说作为师娘看她这般努力修习治愈之法,特意奖励她的。
其实是掉了的羽毛再怎么样也长不回去了,看着还伤心不如给她。
清漪捏了捏手心,将灵植和青鸾之羽用灵力化在一起。
这些日子她几乎都在练习治愈法,一刻不敢松懈。所幸,派上了用场。
回过头,对上初尧直接的眼神。
都这么虚弱了,还强撑着一直看她。
清漪没好气地走到他身边,一声不吭地施展治愈术。
初尧的表情很轻松,像是没什么事。
可青灵跟她说起过,青鸾之羽虽是治愈佳品,但入体时的灼烈程度宛如刀子凌迟着身上每一处。
是很痛的。
清漪对上他的眼睛,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有笑意。
她终是忍不住,问道:“师尊这些日子去哪了?青灵上神都找不到你。”
初尧的情绪低了半分,看向别处:“在忙。”
搪塞之意明显。
清漪不依不挠:“在何处忙?”
这回他倒是不说话了,眼神在她脸上流转,转眼又轻轻笑起。
这副模样,清漪就知道他准备敷衍着糊弄过去。
“你不肯说是吗?那我来说。”她收回灵力,迈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勾勾地盯着他,说,“师尊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仙界只有雪岚山一处常年风雪,在其中待上些时日,便会染上独有的极寒之气。
初尧一出现,她就感知到了。却不知他在雪岚山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虚弱。
若不是连霏今日莽撞,他急着现身阻止,怕是会隐去一切。
从不肯在她面前露出半丝弱处。
偏偏哪哪都看着可怜!
清漪讲着讲着又生气,这初神大人没有半点做师尊的样子。
初尧轻轻点了点头,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清漪。”
“不。”清漪摇头,“我也有猜不到的事。”
她强硬地坐在他身边,近距离看着他,试图了解他真实的情绪。
“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身为初神的您,虚弱至此。”
初尧像是不敢与她对视,早就移开视线,淡淡道:“我身子一贯不太好,常处在极寒之地,难免受些影响,不打紧的……”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清漪打断他。
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不会让他体内的气息紊乱至此。
想起第二次见初尧,他也是这般搪塞她。
“那日灵湖初见,师尊助我化形,说要收我为徒,第二日便不见踪影。”清漪迫切想知道答案,“离开的那六日,发生了什么?”
空气滞了一瞬。
初尧突然转过头来,苍白的手缓缓朝她靠近。
清漪顿住,愣愣地看着他。
忽而,发髻间的菡萏簪子轻轻一响,两粒红宝石在他手指的拨弄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初尧一笑:“去做簪子了。”
清漪:“……”
做簪子?
“你喜欢艳丽的物件,但纤凝殿的首饰多是万年前的旧物,于现在的你实属不大相配。”他解释,“所以,我做了这支簪子。”
清漪感到小心脏一跳一跳的,不正常的情绪在其上雀跃着。
捕捉到一些关键词,又猛地停滞,像掉进了悬崖。
不畅快不舒服。
连带着初尧在她眼里都不好看了。
清漪别扭道:“纤凝殿中这么多首饰瞧着是不太新,原是万年前的旧物。”
那不就是揽月仙尊戴过的。
明日就全丢出去。
见她满脸不好惹的表情,初尧突然不知从哪掏出一大包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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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日祈安得令去人界时,让他给你置办一些。”
都哪跟哪呀!
清漪气得推开他。
银子砸在地上,散了一地。
气氛在她眼里一下变得说不上来的奇怪。
闷着一头想法,清漪蹲下身将银子捡起来。
这才看见自己的指尖有几道血痕,正往外渗血,但不疼,许是方才摆弄灵植时被根部的尖刺给弄伤的。
银子散的到处都是,清漪越捡越烦,直接把手掌里的银子一股脑扔在初尧身上。
“我才不要!”她恼道,“初尧上神也没有很了解我,谁说我喜欢艳丽的物件了?”
穿着一身蓝粉相间的仙裙,青丝半挽、其间穿着许多颜色各异的绸带,边说边摇头的清漪正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瞎话。
莫说穿的戴的,就连她房中的被褥都是要花花绿绿但又不显俗气的颜色。
初尧很是纵容,点头附和她。
感觉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清漪取下头上的菡萏步摇,正想还给他,并大骂一句出出气。
视线蓦地瞥见初尧腰间的玉佩正泛着微弱的血色。
而落在他衣裳上的几颗银子上的血液正缓缓地涌向玉佩。
隐入其中,血色更甚。
清漪顿感好奇,她已经见过很多次玉佩现出血色,都是跟血液有关吗?
见她的视线一直落在玉佩上,初尧的神情带了一丝慌张,去扯玉佩的手都有些颤抖。
已经晚了,清漪已经摸上玉佩。在接触到她指尖的那刻,玉佩贪婪地将她伤口处的血源源不断地吸走。
原本不疼的伤口突然剧烈疼痛起来。
初尧猛地夺走玉佩,清漪见状攀在他身上抢。
他原就虚弱的身体经不住她这般折腾,一时不稳,两人双双倒在床上。
“清漪,别这样。”
他的手虚虚地横在清漪的后腰上,被压在身下还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已是很辛苦,即便如此,还强撑着举着玉佩。
有猫腻。
清漪单手攀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去够玉佩。却见他一直隐在宽大袖口下的手腕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纱布,仍有血液从纱布中透出来。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清漪觉得不对,用了狠力,将他的手拽下来。
却不是去夺玉佩,而是将厚重的纱布完全扯开。
暴露在她视线里的,是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腕上横亘着狰狞的伤口,没有纱布的遮挡,大股血液往玉佩涌去。
玉佩瞬间变成血玉。
清漪急地大喊:“这是什么?!”
应是疼得厉害,初尧完全控制不住手颤抖的频率。却还是倔强地从她手中撤离,装成没事人的样子。
“没事,前些日子不小心伤到了而已…”
“骗子!”清漪骂他,“你对我究竟有几句真话?”
她恼怒,掰过他的手,浓郁的灵力自指尖汹涌而出,企图为他治愈伤口。
“这玉佩是什么邪物,赶快把它扔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初尧把玉佩紧紧攥在手里。
他说:“这是一位故人赠予我的,不能扔。”
清漪破口大骂:“送这种邪物是何居心,她想害你,你看不出来?”
初尧情绪平稳,脸上也淡淡的。只有握着玉佩的手太过用力,指尖呈现一片僵硬的白。
清漪怒其不争,气急败坏地输送灵力,可伤口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
她转头又掏出灵植和青鸾之羽覆在伤口上。
没有用,都没有用。
伤口还是深可见骨,血液一刻不停地往外涌。
清漪试探着摸上他的手腕,忽地感受到一丝神力。
伤口上,被初尧下了禁制。
这时,他轻笑着回答:“我知道。”
清漪忽然明白此刻无论她做什么都没用,失了力。抬头对上初尧的目光,清晰地感受到他在怀念。
怀念那位故人,甚至一想到她,连疼痛都化为了雀跃。
“我都知道,所以…”
所以。
这是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14. 第 14 章
纱布重新将手腕包裹严实,才勉强阻断血液溢出。
可不知何时,初尧仍会自己取下纱布,任由玉佩吸取血液。
实在是……
清漪深深看了初尧一眼:“真蠢。”
究竟是多么固执和愚笨,才会为了旁人,一直伤害自己。
从他的眼神中,便能知道,他是甘之如饴。
其实清漪很想问,那位故人是谁,值得吗。
可见他垂着头,细细摩挲那枚玉佩,又将它戴回腰侧,她就问不出口了。
玉佩下垂着同心结穗子。
正红色的,很漂亮也有很美好的寓意。
清漪从书中读到过,同心结在人界意为两心相连,欲与缔交。
许是与他结过姻缘契的那位。
这夜清漪觉得是不欢而散的。
初尧自己要寻死,凭她如何相救都没有法子。
所以她连夜回了雪岚山。
清漪坐在铜镜前将所有首饰清理出来,一股脑丢到雪岚山的后山里。
手摸上菡萏簪子,抛出去的动作停了一瞬,又咬牙重新戴上。
她不要别人戴过的东西。
可这是初尧亲手为她做的。
主要是好看!好看!
整理完房间的清漪还不够解气,翻出被她存放妥善的灵植在手心全部揉碎。
既然某位初神不需要,那她才不上赶着自讨没趣。
天际初白,清漪“砰”的一下拍碎了床板。
烦,实在是烦!
他找死为什么烦的是她?
这七情六欲好似是恶感,不然她怎么会如此受影响。
门外恰好响起敲门声,清漪眼下两抹阴影,浑身乏力地去开了门。
入目是从上往下坠的香囊,香囊之后,是徐怀澈笑得灿烂的脸。
“清漪仙子,瞧瞧你昨日在我那落下了什么。”他摇晃着香囊,“怕你不喜欢,我连夜重做了一个。”
新的香囊鼓鼓的,里面塞了许多香料。新绣的花样精妙绝伦,比昨日那个好看上百倍。
这样的香囊挂在腰间,行走间应是会引来蝴蝶。
可奈何此时的清漪头顶飘了一片小乌云:“哦,谢了。”
她接过香囊,没精气神地往里走。
大门敞着,徐怀澈自然地走进,跟她在屁股后面问:“遇到何事了,看你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是不是…跟初尧上神有关?”
清漪睨了他一眼。
这人真奇怪,昨天跟他们闹得不愉快的人好像不是他似的。
她摸下巴问道:“你跟初尧上神有仇?”
徐怀澈愣住,摸过桌上的茶壶胡乱倒了杯水喝。
“我此前从未见过初尧上神,怎会与他有仇。”
“哼。”清漪一眼就看穿他在说谎,“若你与他有仇,刚好可以帮我整他,出出气。”
“咳咳——”徐怀澈被茶水呛到,眼睛却突地变亮,“没仇也可以啊!”
落在他身上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他急正色道:“我对你的交好之意你还不明白吗,为了你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那你……”
清漪示意他凑近。
“帮我把他的玉佩偷来毁掉。”
徐怀澈一顿,迟疑道:“这……”
“滚出去!”清漪夺过他手里的茶杯往门外扔,“我就知道,你们都说什么为了我,可总是瞻前顾后,各种借口!”
她本就情绪不佳,经过一晚上的郁闷,此刻更像是个刺猬,碰一下就竖起满身刺。
桌上所有能扔的能砸的都被她拿来发泄。
直到清漪抓起最后一个茶杯,徐怀澈突然制止住她高扬起的手,茶杯悄然转至他手中。
压迫的气息猛然逼近。
这种感觉跟初见时一模一样。
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人一直是个不简单的笑面虎。
清漪仰起头与他对视,半点不肯落下风。
“嗤。”徐怀澈一笑,将茶杯重新塞回她手里,“砸吧。”
清漪皱眉,茶杯狠狠扔在他身上。
徐怀澈一身狼藉,半点不躲,再靠近时眼里侵略之意已隐去。
“玉佩这等贴身之物,我还只是一介人界修士,有何能耐偷得。”他细细说来,“初神是何等强大,但我昨日看他憔悴的好似快死了。清漪,你何必因他生气,他的身子怕是撑不到仙缘大比,不如你另寻能者拜入其下。”
他嘟嘟囔囔说了很多,传到清漪耳朵里只剩“初神强大”、“撑不到仙缘大比”。
徐怀澈还在劝她:“我看祈安仙尊就不错,我们可以一起拜他为师。日后,一起修炼。”
说不清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清漪想了很多,恍然大悟一拍掌:“对啊,我可不能让他死了!”
徐怀澈:“……”
她慌里慌张地跑到里间翻箱倒柜,只在箱子里找到一堆灵植碎末。
都不能用了。
再不调养,初尧说不定真的撑不到仙缘大比那天。
依她看,仙界最强的不过初尧和祈安,她可不想天天过被陆祈安唠叨的日子,还要被迫修无情道。
况且,初尧待她有恩,她再不明白生灵之情,也该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何故,跟他置气呢。
清漪狠狠跺了下地面,跑到屋外,思考如何能出雪岚山。
自她想通后便成为空气的徐怀澈看了眼他一夜未合眼做的香囊。
再度被丢弃在地上。
清漪站在屋外,东瞅瞅西瞅瞅。雪岚山的结界突然开了一个口子,一道青色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钻进来。
是放她鸽子的青灵。
“你这…遭贼了?”青灵看着地上一片狼藉,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清漪眼睛一亮,又唰地沉下脸色,拦住她:“青灵上神,您是贵人,踏足小仙的住所岂不是污了脚。”
青灵:“?”
她不解地看向里屋干杵着的徐怀澈,他也怪得很,快把地上的香囊盯出洞来了。
谁惹他们了?
“哦——”青灵从如意袋里掏出一麻袋瓜子,搓了搓手,“可爱的小清漪别生我气,昨日我不是有意不来,要怪只能怪那陆祈安!”
清漪终于正眼看她。
“那该死的王八蛋把我绑起来不让我来找你!还说再接近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气得手作刃在空中挥砍了好几下,“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要不改日把他脑袋劈开看看?”
清漪:“……”
是有病。
接过青灵递来的瓜子,清漪的面色总算缓和:“那今日带我去天机谷多采些灵植吧,之前的都…用完了。”
“这么快用完了?”青灵看看屋里一动不动的徐怀澈,说,“那是你新交的朋友吗?要不要一起去,人多力量大嘛。”
清漪这才想起他来。
见他一直看着地上的香囊,下颌线紧绷,整个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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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石化了一般。
清漪走过去,捡起地上脏兮兮的香囊,嫌弃地挂在腰侧。
像是解了穴,徐怀澈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对上她的眼睛。
“愣着干嘛?”清漪强硬地拽过他的手,“今日带你去历练历练,莫说我白拿你香囊!”
中等灵境中,青灵和徐怀澈一左一右牵着她。
“喂!这样我怎么采灵植啊?”清漪大吼。
“秘境里有魔物,我还不是怕你小命不保。”青灵贼兮兮道,“不过那位小道友,男女有别哦,你可以找根绳子和我们绑在一起,也比这样好吧。”
她的眼神落在两人紧牵的双手上。
听她说完,徐怀澈微笑着握得更紧:“我还是第一次进秘境,怕的紧,清漪别松开我好吗?”
青灵唏嘘。
哥们,你面色镇定,脚步平稳,哪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进度极慢地采了几株灵植,青灵又凑过来说:“他喜欢你啊?”
清漪:“?”
何以得出此结论。
清漪低头看正在费力采灵植的徐怀澈,他单手挖了好半天,刨出灵植时根还断了,又随意丢在一边。
敢情半天了一株都不是他采的。
青灵拨弄她腰间的香囊:“我在人界许多年,可太知道赠送香囊是何意了,你接受了香囊,那你也喜欢他?”
清漪没理她,抬起脚猛地踹向徐怀澈的屁股。
紧牵的手终于松开。
她回头,冲青灵微笑道:“你也有病。”
习惯了她的阴晴不定,青灵调侃她:“还害羞了,我瞧你们男俊女美,佳偶天成啊!”
日落时分,三人终于从秘境中出来。
清漪蹲在地上清点灵植,越数脸越黑,她站起来指着他们:“明日就算是死在秘境里,我也不跟你们一起来了!”
青灵吹着口哨,挪到徐怀澈身边推他的肩:“生气了嘿,还不快去哄哄。”
清漪啐了他们一口,拿着灵植扭头便离开。
去往纤凝殿的路上,清漪在心里一直骂初尧。
她生气的不够明显吗,一天了也不见得来寻她。
还未做他的弟子,他对她便这般不在乎了!
清漪气呼呼地停在纤凝殿门口,准备扔下灵植就走。
想了半晌,灵植经不起折腾,还是安置在樱树下的石桌上好了。
一回头,撞进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虽冷但却没有雪岚山的寒霜之气,清漪倒是在他身上嗅到了天机谷灵泉的味道。
是了,她的师尊之前也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边。
清漪别扭地将灵植塞进他手里,看到他手腕上的纱布仍是她昨夜生气时故意打得格外难看的死结。
至少今日没有犯傻放血。
“清漪…”初尧的声音有些哑,轻声唤她名字却让她心头一跳。
炙热的目光带来的异样感明显,清漪垂眸,佯装出恶劣的态度说:“师尊想伤害自己那便尽管去做好了,弟子自然干涉不得。但是……”
她仰头对上初尧的眼睛,双手慢吞吞地抓住他的小拇指。
“其余的,我要管。”
话音起伏,纤凝殿外灵力波动得厉害,一时间,空中飘满樱花花瓣。
在空中交汇的两道视线被花瓣阻隔开又似无阻碍地碰撞上。
清漪突然听见剧烈的心跳声。
但不是她的。
纷乱的灵力也不是她的。
15. 第 15 章
指缝间痒痒的,饶是之前相牵过许多次,从没这般难耐过。
初尧什么都没说,抬起另一只手为她拂去头顶的花瓣。
动作很轻,呼吸声却很重。
清漪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的手更热,才让她觉得体内的灵力翻起一股热浪。
“拉勾,一百…一亿年都不许变。”她松开手掌,换做与他小拇指相勾,“说好了,不管什么故人不故人的。就这一件事除外,其余的师尊必须依我。”
她根本没给他说不的机会。
初尧没抽开手,说:“清漪,好像、你才是我的弟子。”
清漪眨眼,无辜地看着他。
“好。”他哑然失笑,“我答应你。”
得到肯定的答案,清漪甜滋滋地笑起来,拉着他坐到石凳上。
边捣碎灵植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都是这段日子不在纤凝殿时发生的事。
初尧安静坐着,表情始终淡淡的。只有她刻意夸张时,他嘴角的弧度才会上挑些。
清漪知道,每时每刻,他都在身边,所以他听着这些没有惊讶的情绪。
可她就是想亲口说给他听。
“我要搬回来。”清漪看他一眼,“没几天就要仙缘大比了,住不住在雪岚山,对我的修为也没有很大影响。”
“好。”初尧应。
许是意识到他的回答太简短,他又加了一句:“住回来也好,反正总是要回来的。”
清漪“噗嗤”一声笑出来,捧着脸问他:“师尊不怕旁的仙在背后议论吗?或是,祈安仙尊拿仙规来数落我们。”
“那……”
“不过我都想好了。”清漪抢先一步说,“我还没有仙籍,管劳什子的仙规!”
初尧点了点头。
“师尊想说什么,那什么?”
连霏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乖乖地躺在石桌上。
“那。”他回答,“打到他们不敢议论为止。”
“……”
清漪愣了一瞬,没忍住笑出声。
“师尊怎么学会说大话了。”
-
随着仙鹤一声敞亮的鸣啼,仙缘大比正式开始。
仙界于这一日起连昼,直到大比结束。
雪岚山结界散,众修士从山中出来,刚好看见空中升起一片仙境。
仙境中是无边无际的仙缘台,上至九十九层台阶,直逼九重天。
根据指引,众修士纷纷跨上仙缘台,确认参与比试的身份。
这边已经像开席一般热闹,而清漪华丽丽地迟到了。倒不是纤凝殿距离远,而是……
“我说这件好看!”青灵掐着陆祈安的脖子。
陆祈安没空搭理她,将她甩到殿外,把他带来的霓裳羽衣“哗”得一下展开。
“穿我的!”他抖着衣裳在屋子里转悠,不知展示给谁看,“我特地拜托了仙界最会做衣裳的仙子,提前一月便开始做了。小清漪,你不能不给你祈安大哥这个面子吧?”
清漪坐在铜镜面前不想理他们,郁闷地挑选首饰。
被她扔空的首饰匣重新装满了琳琅满目的饰品,都是按照她的喜好置办的。
“你这个男仙一点审美都没有!”青灵从外面气急败坏地跑进来,“这件暗沉沉的,难看死了,也就你觉得好看,呕!”
争吵是永不会停息的,清漪深刻理解了这个道理。
她慢慢戴上菡萏簪子,其余一律不戴。
因为她已经准备穿着中衣去比试了。
在清漪拍桌站起来那刻,初尧捧着一个有些泛旧的匣子从外殿走进。
正上手互掐的神和仙止住动作,同频看向他。
“清漪。”初尧唤她,“提前送你的魁首礼物。”
他将匣子摆在桌子上,含笑看着她。
清漪讶异,迫不及待打开匣子。
微旧的匣子里装着一件锦红色束腰劲装,看上去很新,还泛着缕缕灵力。
接触到她皮肤的那刻,身上的装束自然变成了红装。
清漪跑到镜子前一看,火红的颜色跟头上的红宝石很相配。不似华裳复杂,更显轻便,适合参加试炼。
“魁首礼物?”她忍不住笑,“初尧上神这般相信我能夺得第一?”
初尧点头:“是你对自己有信心。”
清漪一高兴,跑回梳妆台又往耳朵上添了两枚耳坠。
“哼。”陆祈安鼻子出气,“不穿我的,等会有你后悔的。”
清漪回头,才发现他脸黑得吓人。
连青灵都从他身上下来了,蹑手蹑脚往后退了几步,离他远了些。
因为陆祈安气得拂袖离开了纤凝殿,最后只有青灵跟随他们一同前去仙缘台。
不出所料,满座皆等她一个。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清漪走到高处,报道确认身份。
主持仙缘大比的是宸朔长老的大弟子,名唤珑余,她曾遇见过。
珑余将身份牌递给她,轻声嘱咐了句:“清漪仙子,久闻大名,今日定不负所望。”
不知他是否对每位参赛者都这般说辞,清漪笑笑接过。
但他的语气怪得很,不像是常规的祝词,倒像是……希望她死在比试里。
远处的席位上坐着几个胡子花白的老者,应该是仙界的长老。清漪快速划过,发现揽月仙尊也坐在之上。
而她旁边的座位,写着初尧上神的名字。
揽月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眼里的震惊和怨毒过分明显。
清漪忽视她,高处席位还空着几个座位,分别是“宗言仙尊”和“祈安仙尊”。
她没多着眼,转身前往比试处。
所有参赛者皆停留在九十九层阶梯之下。
珑余敲响金钟:“仙缘大比正式开始,请各位道友抽签。”
说是抽签,落到清漪手上是已定的灵签,上面用朱砂写着“一”。
“请各位道友各自前往指引处,直至登顶,角出大比魁首。”
面前九十九层阶梯随着珑余的话逐渐分裂成两部分,虚空中幻出数字。
参赛者分成两拨,已跃跃欲试着登上第一层台阶。
清漪刚要前往,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约好了,我们顶峰见。”徐怀澈指着隐入云间的第九十九层,“到时,我们定要好好比试一场。”
清漪哼笑,走向“一”部,背对着他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你有本事活到那时候,我便让你三招。”
将要跨上台阶的时候,她回头看向来时的路。
初尧没有坐到属于他的位置上,而是一直站在与她分别的地方。
青灵正眉飞色舞地跟他说这些什么,兴奋到连手里的瓜子都忘了磕。
对上她的视线,初尧微微冲她颔首。
正式踏上第一层阶梯,周围的一切喧嚣顷刻间消失。
眼前的视野变得拥挤,林木高大,在此处泛滥成灾,形成遮天蔽日之势。
清漪站在原地,随手往前释放出灵力。灵力所及之处,应是寸草不生。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也没说试炼中灵力会失效啊?
拨开垂地的树叶,清漪踱步向前,观察四周。
寂静之中,只有她一人的呼吸声。
前方传来光亮,就在清漪以为第一关就要如此无聊地闯过时,前面的树木越来越多,几乎是挤在一起生长,可光亮却愈甚。
直到再度拨开树叶,纵横交错的树枝之后,猛地蹿出速度极快之物。
使人避之不及的速度,清漪旋然往后仰,躲开此物的攻击。翻身往上,踩住树枝,这才看清刚才袭击她的生物。
獠牙绿目,是啸狼!
清漪曾在《仙界录》上看到过,啸狼天性凶残,当年被魔族恶意遣入仙界,意图扰乱仙界生灵,却在长久的驯服中,逐渐成为温顺的宠物。
可这只啸狼,明显不属于“温顺”那挂的。
清漪不过想了一会,啸狼便试图攀爬上树,失败后用身体猛烈撞击树干。
倒是不把她逼下来不罢休了。
清漪折断一根树枝,掐出尖端,倏地从树梢一跃而下。
尖刺直入啸狼脑袋,甚至没来得及挣扎,便一命呜呼。
清漪拔出树枝站起身,踢开啸狼的尸体。
只在一瞬之间,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犹如千军万马呼喝着往她这处奔来。
光亮刺眼,清漪感到双目一阵刺痛,仍强撑着看清前方。
以她为中心,数不清的啸狼皆露着凶目,跃过树木,张着嘴想要撕咬她,将她彻底拆吃入腹!
长久不消的纷踏声,怕是整片秘境之中都布满了残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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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狼。
就在啸狼要咬到她裙摆的那一刻,清漪目光一凛,将带血的树枝狠狠插入地面。
狂风霎时呼啸,红衣迎风而起,快到在空中留下残影。
树枝断裂,清漪借力翻转而上。
衣摆只差一毫分就会被啸狼咬住,此时于高处垂下一抹红。
光亮似乎近在眼前,清漪站在顶端,将整片秘境中密密麻麻的啸狼收入眼中。
如果不解决掉它们,这道光即将吞噬她。
啸狼怒吼着撞击树干,一下、一下,越来越快速。
所有树木皆在晃动,清漪却站得稳当。
漫天绿叶似网,密不透风地落下。在这其中,明艳张扬的红色破风而下,清脆的银铃声一时间竟盖过了咆哮声,啸狼闻铃皆失魂定格,所有落叶一瞬间变得锋利,急速刺入啸狼体内。
光芒顷刻消失,秘境随之坍塌。
成千上百只啸狼渐渐隐入地面,死得太快,甚至没有流血。
秘境之中,只有站在尸体之上的清漪,红的夺目。
再一眨眼,已回到仙缘台。
一旁传来欢声笑语:“这一层居然这么简单!”
简单?
她的裙摆都差点被咬破了好不好。
清漪看向“二”部的九十九层阶梯,几乎一个不落的从第一层秘境中出来。
皆是安然无恙。
徐怀澈看见他,笑容跃上脸颊,快步朝她走来。
“清漪,你慢了哦。”
清漪阴恻恻地瞥了他一眼,回头望向她出来的路。
和她一同分配到“一”部的修士有近三百人,现在却只有她一人出来了。
不合理。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似有鲜红的血液从一层的台阶上渗出,漫至她脚边。
有人从一层秘境中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浑身破破烂烂沾满了血液,见到他们才将强撑的一口气吁出来,骤然喷出一口淤血,坚持不住跪在地上。
陆续有修士从里爬出来,都是奄奄一息。
“一”、“二”两部截然不同的氛围。
徐怀澈轻拍她的肩,问道:“你们在第一层遇到了什么?”
清漪回头,看见初尧站在不近不远处,与她对视。
她随口答了句:“没什么。”
没再回应徐怀澈,清漪抬步朝初尧奔去。
他那边可热闹,八卦潮一浪大过一浪。
所有仙围在一面巨大的玄镜前,镜中显现的正是参加试炼者在秘境中的表现。
恰好轮到清漪击败啸狼。
惊呼声炸开。
她头上的簪子有些松垮,初尧轻轻为她固定。
“清漪。”他说,“不管在哪,若有需要,随时唤我。”
清漪扯下他的手:“师尊这般,便是不相信弟子的实力。”
没再刻意避开旁人的视线,她拽着初尧的袖子往玄镜靠近。
镜面中的景象一派和睦,一看便知是“二”部的试炼。
他们仅仅只需采几株灵植就能过关。
可“一”部却死伤惨重。
凭什么?
钟声再度响起,珑余站在高处宣布:“第二层试炼即将开始,请各位道友站至第二层阶梯。”
第二层为参与者一对一比试,不可使用暗器,不可误杀。
怒火“歘”一下在心头燃起,清漪感觉头发快要烧着,她飞身上前,夺过珑余手中的金槌扔出八百里远。
“还比什么?”她欺身问他,“他们再走两步气就差不多断了,我问你还比什么?”
珑余也没有惊讶,双手交叠在腹前,耐心道:“清漪仙子,这样…对你更有利不是吗?”
清漪差点甩他巴掌。
“为什么同是第一关,试炼内容却不同?”她质问,“哪个缺德玩意定的?”
珑余还没回答,揽月仙尊眨眼间落在他面前,将他遮去大半身形。
“谁允许你在此放肆的?”
清漪打量他们,全然不同的脸上有着相似的笑容。
一样虚伪。
实力不佳的修士在他们眼中如蝼蚁,死了也不值一提。
更高处的长老纷纷看来,纵使清漪再想大闹,也没法子,却也不肯后退半步。
“我允许的。”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16. 第 16 章
清漪一怔,往后望去。初尧和青灵如两座大山站在她身后。
“对啊!凭什么区别对待?我家乖徒弟要是死在里面,我就算全身的羽毛掉光也要找你们算账!”
青灵气冲冲地朝他们身上丢了一把瓜子。
揽月看了眼清漪身后站着的两位神,咬着牙说:“第一层是我设立的,上一届仙缘大比便已这般进行,无人有异议。今日长老皆在,还是莫要喧闹,若将天帝陛下引来才是大过。”
清漪冷笑:“有异议的都死在里面了,你说呢?”
秘境之中,那群啸狼明显是魔物。百余条性命,为何不能将此事闹大!
珑余向前一步,恭敬地朝他们作揖,道:“修仙者,最重天运。将试炼划为两部分,其一难,也更能知晓修士的气运如何。”
清漪的拳头已经攥紧。
什么狗屁结论。
在她忍不住要冲上去时,初尧握住了她的手腕。
“荒谬。”将她微微往后带,他上前一步,冷言道,“大道仁慈,所有修士应一视同仁,即刻废除此项规定。”
“此事需得禀报天帝陛下…”珑余顿了顿,笑回,“不过初尧上神身份尊贵,自可决定。”
清漪真的很想揍他。
既然认为初神身份尊贵,便不会刻意在之前提一句天帝,摆明了是藐视初神。
偏生他全程笑着,她就算给他一拳,这种人也只会事后暗里报复。
道貌岸然地让她想吐。
珑余看向她,眼中的笑意更甚:“清漪仙子实力不凡,既能从困境中脱身,想必也能在一众修士中脱颖而出。”
“借您吉言。”
清漪也学着他的模样朝他鞠了一躬,轻蔑一笑。
“你最好、祈祷我死在里面。”
重新回到试炼地,两部分已经合二为一。
所有存活的修士皆议论纷纷,时不时看向她。
除了原先“一”部还吊着一口气的修士心存感激外,“二”部的修士知晓原委后对她大为不满。
清漪瞪了他们一眼。
她也算是明白了书中所言的“人的劣根性”。
只是她没想到,竟真有敢直接当面挑衅她的蠢蛋。
不是参加试炼者,而是清漪的“故友”。
墨衣仙人“啧啧”两声,走到清漪面前,不屑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她:“长得与揽月仙尊这般相像,却没有仙尊半点聪慧。第二层试炼你原是跟那几个废物比试,岂不是赢定了,竟亲手毁了这桩好事。真是又蠢又……”
“啪——”
干脆的巴掌声猛然炸开,压住所有喧闹。
墨衣仙人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你!!”
“嘴巴欠就死远些。”清漪懒得跟他废话,“再被我听到你说一个字,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她笑:“去、喂、鱼。”
忍耐许久的巴掌终于甩了出去。
果然人不能一直憋着,容易气死。
墨衣仙人捂着红肿的脸,手指着她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清漪再没耐心,推开他走向第二层阶梯。
本想着若是那些个只剩半口气的修士,她便放放水。
随着白光没入,清漪看见秘境之中已有人等候。
白衣修士听见动静,缓缓转过身来,对她抱拳躬身。
一身白衣,没有半点狼藉之色。
此人不像是刚从“一”部第一层秘境中厮杀出来的模样,也未在“二”部见过他。
并且,清漪感受不到他的实力。
白衣修士直起身,迎上她的打量:“道友与我一故人很像。”
清漪脸色一沉:“少废话。”
自她化形以来,总有些不长眼的说她与揽月长得像。
像个屁。
她清漪就是清漪,从没像谁。
白衣修士轻轻笑起来:“连性子都很像。”
从发髻间拔出簪子,塞进收紧的袖口中收好,清漪皱眉道:“有完没完,还打不打?”
他透过她的身影,似在怀念,自顾自说着:“她很强,似乎所有人都忌惮她。其中也包括我,所以我想我是有不甘,有遗憾的。”
“……”清漪额头青筋直跳,“说完没?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打赏点灵力?”
白衣修士终于与她对视,眼中隐有疯狂:“你知道我的憾事是什么吗?!”
“关我何……”
话还没说完,脚上突然缠上一条灵鞭,将她绊在地上。
灵鞭不断收紧,清漪不受控制地往他那处拖行。
这人怎么不讲武德啊?!
白衣修士猩红一双眼,看上去像是疯了。前方一道锋利的刀刃,只要再拖进几米,她就会被利刃劈成两半。
清漪反手化出短刃,狠狠插进地面,剧烈的摩擦一时蹦出火花。趁他疯癫时,清漪翻身跃起,割断脚上灵鞭。
见她逃脱,白衣道士反而狂笑:“对,这才是你。如果能这么轻易被我杀死,你就不是清漪了!”
“有病你去治啊!”清漪黑着脸骂他,“仙规既定,不可伤及性命,你都白读了?”
白衣道士不屑道:“我可是魔!仙规是什么东西。”
说罢,他再度甩出魔鞭,褪去伪装的灵力,鞭子携带的力道更加狠厉。
避之不及下,清漪盾出一面灵力墙,恰好在魔鞭即将触及她眼睛时挡住。
她实在没想到,仙界竟弱成这般,魔族随意便能伪装深入。
一时之间,灵气与魔气形成冲击之势,虚幻的秘境也有一丝碎裂。
突然,白衣魔修身后升起十几条魔鞭,直冲清漪而来。
灵盾随之破开,魔鞭狠狠落在身上。
体内灵气大乱,清漪向后滚了几圈,终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白衣魔修缓步站至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以你觉得,我的憾事是什么?”
清漪头发散乱,身上的红装被抽开几十条口子,止不住地往外冒血。
他大笑,笑她的狼狈。
“你也有今天!”
“不妨猜猜看,若是答对了,我给你一个痛快。”
清漪撑着地面,微微直起身。尽管浑身筋脉都被魔气侵蚀着,仍毫不在意地擦去嘴角的血,笑着说:“你想杀了我?”
“猜对了!猜对了!”他瞪着双目,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我知道我有多恨她吗?等了万年,终于被我等到了。既然如此,准备上路吧!”
白衣魔修仰天长啸,再度看过来时,眼里已变了种神色。
上万年修为的魔,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魔气渗透进清漪体内每一处,便是呼吸都疼得厉害。清漪强忍着起身,垂眸深深呼吸,将菡萏簪子再往袖口里塞了塞。
甫一抬头,眼前莫名出现了一只蓝色萤火虫,拍打着翅膀不停转悠。
清漪微怔时,数条魔鞭再度升空。她想不了太多,抬手挥开萤火虫。
望着逼近的魔鞭,她狠声道:“想杀我?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清漪快步上前,做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准备,狠狠握住了魔鞭。
眨眼间,魔鞭像是泡进熔岩里,他身后十几条影化魔鞭同样似蒸发般消失在空中。
白衣魔修大骇:“不…不可能!”
只有被清漪捏在手里那道魔鞭,随着她逼近的速度,缓慢消散。
她翻身踏上魔鞭,只在呼吸间,便已抵达白衣魔修眼前。
清漪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的恐惧,还有所谓的——忌惮。
她突然生了兴趣。
当初在她的幻象中,她看见了初尧眼底莫名的情绪,却是不带一丝杂念。
而面前这魔,欲望缠身,以致于,急功近利。
下场只会是功亏一篑。
清漪歪头:“你太吵了。”
扼制住他的呼吸,血糊了他满脖子。
她还没收力,白衣魔修突然痛苦地挣扎。还未完全消散的魔鞭化作短刃,直逼她命门。
清漪松手,闪身躲开。在他还未来得及喘息之时,再度飞进,抬腿猛地将他踢出秘境。
秘境散,外界的喧闹一时全涌入耳中。
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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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修滚下台阶,受了重伤吐出大量血液,一路延至百米外。而他滚到一人脚边,那人急切地伸手将他拉起来。
清漪飞出秘境,手中化出灵力剑,尖锐抵着他的喉咙。
拉着他的那人像是被定格,一时不知做何动作。
清漪抬眼,看向那人。
是徐怀澈。
许多修士早已躲得远远的,只有他不同。
她怎么不知,此人有颗善心。
尖锐往脖颈里刺进半分,白衣魔修撒开徐怀澈的手,改抱住他的腿,痛哭不已:“她要杀了我!”
清漪笑似罗刹,手下使了狠力,血源源不断从他脖子里涌出来。
“你说对了。”
霎时,鎏月剑从远处袭来,将她的灵力剑打散。
局面再度翻转。
“莫要闹了!”揽月出现,挡在白衣魔修前,端出执事者的威严,“你、看在师傅的面子上,一次两次容许你的不尊不敬便也罢了。今日若闹出人命来,那便纵容你不得了。你再敢伤他一分,便取消你的大比资格,将你逐出仙界。”
清漪看见白衣魔修被两人保护在中间,嘴角咧出得意的笑容。
恶心。
跟珑余一样恶心。
她捂着嘴笑:“揽月仙尊惹出的人命还少吗,竟也敢这般义正言辞。”
“你!”
揽月握剑,横在她的脖颈上。
清漪凑近,仍是不屈:“怎么?杀的人太多了,多我一条也不足挂齿了?”
她说完,揽月似是腕口一痛,根本握不住鎏月剑。
清漪面前升起一道屏障,将一切血腥邪气阻隔在外。
连霏抬着屁股晃悠晃悠着来了,丝毫不客气地在揽月和白衣魔修身上砸了一下,才乖乖闪到她身后。
随后她又听见青灵大呼小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哎呀,我的乖徒弟,谁把你伤成这样,看我不把他屁股打出花来。”
暖融融的青光覆盖她全身。
清漪回头,除了青灵对着那几个人快把眼睛翻抽筋的表情外,她还看见初尧站在不远不近外,正收起腰间的玉佩。
她低头,魔鞭在她手心留下的血口子并不是很容易治愈,血液像是受到召唤正猛烈翻滚着。
细细想来,秘境中的局势也是在她受伤后才逆转。
她的血,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要不是陆祈安这个龟孙,不然我和初尧早来给你出气了!”青灵哼哼道。
身上的伤口逐渐恢复,清漪看了眼四周,陆祈安摇着牙雕扇,一路叹气着走过来。
他摇头道:“叫你穿我的衣裳了,那可是好东西,岂会让你现在如此狼狈。”
清漪:“……”
小气精,还在计较这件事。
陆祈安突然转了话头:“不过,今日是你鲁莽,是该罚,那便去了你的大比资格,也可服众。”
一颗灵力球砸在他头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青灵气得揪他的耳朵。
屏障外的揽月笑了:“既然祈安仙尊也觉得该这般定夺,那便不用禀报众长老,即刻处置罢。”
神虽强大,却也无理由关仙界之事,青灵只有干瞪眼的份。
清漪攥拳:“凭什么?我并未做任何有违仙规之事,你们凭什么罚我?”
陆祈安看向她的眼神有劝慰,他在告诉她,莫要逞口头之快,乖乖接下惩处,此事便可顺利过去。
可是,她没错。
这时,有道沉稳的声音传来,却是落石惊湖,荡出一片涟漪。
“我不同意。”
腕间覆上一层凉意,清漪垂眸,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却意外地抚下她躁动不安的情绪。
揽月无话,不甘地看向陆祈安。
他收了牙雕扇,叹了口气:“初尧,再不解决此事,大比该进行不下去了。你是初神,不该掺和进仙界之事。”
“只要是清漪的事,自是和我有关。”初尧冷声,“若是你们觉得我的身份不妥,我也可自毁神道。”
“你……你疯了?”陆祈安不可置信。
17. 第 17 章
清漪回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献宝似地从袖口抽出菡萏簪子,在他面前晃。
她扯开话题:“师尊你看,簪子都没坏,我是不是很厉害?”
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可这簪子却保存完善。
初尧眼中忧色更甚,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那师尊帮我戴上,我要去参加下一层试炼了。”
陆祈安赶紧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是是,赶紧的,别再耽误时间了。”
他是真怕初尧会为了清漪,傻到自毁神道。
初尧接过她手上的簪子,慢慢插进她的发间。
“不要那样做。”清漪低声说。
他的手一抖,红宝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清漪喉咙干涩,不舒服地蹦出几个字:“不值当吧。”
自毁神道,就为了替她争个公道,怎么看,都很亏。
偏生那位初神一点都不在意。
初尧继续将发簪固定,声音淡淡的:“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清漪抬头,不解地看他。
他笑:“谁让你不快,打回去。”
连霏在他身后的半空中一跳一摇,满身傲气。
清漪怔然。
这仙器和主人的性子说不像,好像也有点相似。
“不用考虑任何,清漪这般厉害,应是别人对你俯首称臣。”初尧说,“你该是恣意潇洒的,若实有难,有我替你担着。”
言下之意,不用顾忌什么,更不用顾及他。
她是翱翔天际的鹰,理应睥睨群雄。
“那这么厉害的我,只能拜初神为师。”清漪扬着下巴,“可我现在只想拜你为师。所以,你必须是初神。”
一旁的陆祈安看他们俩旁若无人,连叹十声气,还是被青灵拉走才安静下来。
揽月见形式不对,也只好离开。白衣魔修早在争执中,遁离无形。
此时的第三人,只剩仍杵在原地的徐怀澈。
在所有剑拔弩张中,他一句话都没说。
他像是不存在,却一直不肯离开。
也许他还是在等着清漪的目光会落在他身上。
可没有。
她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在他身上有过任何停留。
直到清漪要赶赴下一层试炼,徐怀澈猛地上前抓住她的手。
他急切地询问:“我送你的香囊呢?是不是保管妥善了?”
清漪看向他的目光全是莫名其妙。
方才他下意识的举动骗不了人,那魔修像是与他熟识。
她本就不高兴。
恶狠狠地从他手里抽出,清漪蹙眉道:“没带。”
徐怀澈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眼中的光亮迅速黯淡。
清漪反问他:“你认识刚才那修士?”
徐怀澈微愣:“一面之缘。”
“我瞧着你们关系好像不错。”清漪走近,笑问,“他是魔,你不会也是魔吧?”
面前这人很久没说话。
久到清漪以为他默认了。
良久,徐怀澈才摇头:“我会将他找出来送到你面前,让你出气。”
“所以,下次能不能贴身带着我送你的香囊。”
一瞬间,她满腔怒气无处可发。
清漪觉得自己也是个软柿子,三两句就能轻易打散她的怒火。
怪不得谁都喜欢凑到她跟前让她不痛快。
“你有病!”清漪恶狠狠道,“你给我听好了,顶端相见之时,你若能存下一口气,便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
好了,气撒完了!
清漪扭头就走。
下一层试炼开始前,迟迟不见珑余。
清漪望向高处,宸朔长老已经发飙了,送出去十几道传音符都无踪影。
迫不得已,换了杌圩长老的大弟子来把控接下来的大比流程。
往后的试炼都十分正常,清漪毫不费力地闯过,甚至用时也是最少的。
故而每次都要等上许久,才等到所有有资格的修士从秘境出来。
已过第九十八层,清漪百无聊赖地站在初尧身边,一把夺过青灵口袋里的瓜子,让初尧给她剥出来。
正在讲八卦的青灵瞬间来气:“一声师娘也不肯叫,瓜子倒是吃我不少。”
清漪冲她做鬼脸。
青灵白她,继续嗑瓜子说:“下一层试炼好像是白宛设立的吧,听说是幻境来着。”
初尧往她手心放了几粒瓜子仁,清漪嚼吧嚼吧,无所谓地应了声。
“你别不认真,我去打听了,往届许多修士都困在这关了!”青灵唾沫横飞,“此幻境非比寻常,根据修士所思所欲幻化,最易沉溺。”
清漪更加不放心上:“我没什么欲望啊。非要说,大概是想拿第一和吃初神大人亲手剥的瓜子。”
她的幻境不会出现一堆瓜子吧……
第九十八层秘境中出来一人,青灵眼睛一亮,贼兮兮地凑到她身边,问她:“那个小伙子,你猜他的幻境会出现什么?”
“……”
清漪对上徐怀澈的视线。
她干巴巴回:“关我什么事。”
“瞧你这脑子不开窍的!”青灵怒其不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约了在最终比试相见,都这般立下誓约了,还说不关你事?”
两人丢脸地当众开吵。
完全没看见一旁的初尧已停了剥瓜子壳的动作,缓缓看向徐怀澈。
青灵重重叹了口气:“他的幻境肯定是你,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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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打赌!”
清漪啐她一口:“放屁,为什么有我?”
“因为他喜……”
“什么?”
见青灵瞪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狂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清漪嫌弃地看她一眼:“你跟祈安仙尊一起去治治脑子吧。”
青灵手舞足蹈,但就是一句话不说。
被烦得不行的清漪屁股一抬,往第九十九层试炼去了。
她走后,青灵终于能开口说话,她累得慌,拍了拍初尧的肩问他:“她什么时候把闭言决练得这么厉害了,竟然能困住我这么久。”
初尧笑笑不说话,继续低头剥瓜子。
随着所有修士在第九十九层阶梯聚集,金钟声响彻云霄,清漪抬脚准备往里走。
徐怀澈突然拉住她,说:“一定要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清漪抽离,感到奇怪地点点头。
不就是欲念所化的幻境嘛,有什么难的。
白光将他们包裹,清漪再睁眼时,已身处秘境之中。
眼前的宫殿很熟悉,像是纤凝殿,却没半点辉煌之气。
身后有不服气的脆音传来:“嘁,一帮道貌岸然的老东西,就知道欺负你,我可是跟他们吵了十二个时辰才把本该属于师尊的宫殿拿回来,我是不是很厉害。喂,师尊!师尊,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清漪被那人拽过身,饶是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对面前此景慌了神。
面前这人,是她自己。或是说,是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清漪”还在喋喋不休:“以后有我在,谁再敢对师尊不敬,我就要他们好看!”
相似的话,她对初尧说过。
“清漪”叉腰上前两步,往空中一挥,磅礴的灵力将整座宫殿焕然一新。
殿门上方金灿灿的匾额题字——纤凝殿。
“纤凝为云之意。”“清漪”回头,笑得灿烂,“希望师尊能像天上的云一样,活得自由自在些,想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要被不重要的东西绊住了脚跟。”
她难得正经的模样,下一秒,又蹦蹦跳跳地指着殿前一片空地说:“这里种樱花树吧,师尊跟我一起种,颜色粉嫩,别提多好看了。”
许是一直只有她在说话,小姑娘立马不满,翻了脸往殿内走。
清漪环顾四周,没有旁人。
那么,那人说话的对象,只有她。
而她一直唤着“师尊”。
清漪幻出一面镜子,她看见了心中呼之欲出的答案。
镜中是初尧,身形消瘦,朴素无光的初尧。
既是所思所欲化成的幻境,可她脑中并未有这处记忆。
此欲望之地,是初尧的神之向往吗。
18. 第 18 章
清漪跟着她的脚步,步入殿内。
幻境因欲念所变,她到了另一个场景。
此时的纤凝殿已与她现在所居住的别无二致,到处都装饰着花里胡哨的小玩件。
殿外已处黑夜,殿内灯火通明。
小姑娘懒散地半倚在榻上,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手里拿着像是绣帕一样的东西。
见他来了,“清漪”立刻跃起,跑过来拽他的手,拉着他一同坐下。
“师尊,我教你绣花好不好?”她嬉笑道,“师尊的衣裳总是素素的,一点儿都不好看。绣些花样上去,显得气色也好呀。”
说完,她边牵着手边转了一圈,像是在炫耀身上漂亮的华裳。
也不等有回应,她迅速跑去初尧的屋子搜刮出几件衣裳。
似乎是受到身体主人的影响,清漪感受到心脏处胀胀的,有什么奇怪的情绪跃于其上。
平静的潭水因石子的不断坠入也开始泛起汹涌的涟漪。
“清漪”故意挑了最稀珍的锦衫,一针一线仔细地绣起来。
每落一针,都要跟他说上好久的话,于是针下绣样变得越来越奇怪。
“清漪”突然笑得停不下来,擦去眼角的眼泪又再度溢出。她所幸不管,将衣裳摊开。
殿内的火光映在她眼底,似比夜中明月。
她娇蛮道:“这可是我为师尊绣的,师尊必须日日穿着。”
灵力携着衣裳附在身上,清漪被她推着,走到铜镜前。
镜中的初尧微微笑着,昂贵的锦衫本就能撑起气色,倒是衣摆处歪七扭八的云纹才将这件衣裳的珍美大打折扣。
可她能感受到,身体的主人很喜欢。
喜欢到,真的想日日穿着。
心脏的麻意传遍全身,她动弹不得,眼前姑娘的笑容渐渐被黑暗侵蚀。
再度恢复视线时,“清漪”仍在他面前,丧着张脸,鼻子上还沾着灰。
“前些日子祈安仙尊从人界带来的食物好好吃。”她瘪嘴道,“可惜他近期不能再去了,我还想吃……”
这里应该是纤凝殿的小厨房,初尧每每都会在里面亲自下厨,只是清漪从未进去过。
灶台上一片狼藉,像被炸过。
她又说:“我还在人界时,娘亲教我做过重阳糕,也不难,我做的可好吃了!不过做一只烤鸡,怎么这么难…我不做了,师尊帮我做吧。”
陆陆续续从厨房端出好几只烤鸡,都不是她想要的味道。
小姑娘不肯罢休,势要吃到心目中的烤鸡。
若是清漪,早就要炸了。可是身体的主人任劳任怨,她也并未感受到不耐烦的情绪。
反而,乐在其中。
直到“清漪”咬了一口烤鸡,眼睛倏地变亮,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他似乎,也颇为开心。
“噔噔!”“清漪”趁他回厨房端菜时,躲在门口。在他出来时,突然冒头给他一个惊喜,手里的坠子垂下,泛着琉璃色彩。
那枚坠子是玉佩,初尧说的一位故人赠他的玉佩。
“看在师尊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就把这枚玉佩献给师尊吧。”她不由分说地取下他的如意袋,换上玉佩。
在后来某一次做饭时,菜刀切到了手,血像被吸引着往玉佩那去。
清漪明显感受到身体的主人很平静,可是很痛,这么细小的伤口,却痛到让她眼前发黑。
那小姑娘不知是有意还是不知玉佩的作用。
收便收了,明知道是邪物,分明可以丢了的。可他没有,而是日日夜夜不离身,荒唐到发现作用的当晚,在自己手上拉了一道大口子,还不允许愈合。
清漪虽在身体中,但却不理解,甚至觉得可笑。可是身体的情绪带给她的感受十分真实,是由衷的欣喜。
那人给予的一切,好的或是坏的,善意或是杀意,都照单全收。
不可笑吗。
幻境再度变化。
可能太久没有见到那人,清漪感受心脏泛起一阵阵空虚。
想她,很想她。
直到殿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慌里慌张地打断修炼,气息瞬间不稳,逆着经脉冲击到心脏。
可他没管,疾步去迎接那人。
“师尊!”“清漪”背手而立,脸上始终带笑,问,“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她没用心藏,身后微微探出蓝色的物件。
小姑娘脸上的笑意加深,灵力将藏起的物件托起,悬浮在空中。
而她奔过来,狠狠撞进他的怀里。
清漪突然觉得心脏很不适,那种酸胀又畅快,像被一只手狠狠捏着,捏到她无法喘息,又猛地松开,翻来覆去,处于绳索之上,往下看,是万丈深渊。
于是,放手坠落。
终于,她明白,那是思念在啃食他的心脏。
“清漪”环着他,从他怀里仰起头,下巴抵着他的胸膛。
微热的气息近在咫尺,思念带来的窒息感却更甚。
她嘴唇一张一翕:“师尊不用艳羡旁人了,他们有的,师尊也有会。”
耳边一阵耳鸣,清漪抬头,看见空中的弓箭。
是连霏。
小姑娘窸窸窣窣半天,指着手上一道小伤口,又虚虚摸了两把眼泪,才说:“师尊你看,为了练出这把仙器,我都受伤了。”
细小的伤口,再过片刻就该愈合了。
他感到心疼,不稳的灵息还在体内乱窜,便不管不顾地涌出大片灵力替她愈伤。
小姑娘眼中偷笑之意明显,像是讨要夸赞的孩童,一直在说她的经历。
“衢龙真的是个又凶又坏的大块头,虽然南海是它的地盘,但它还是打不过我!”她絮叨,“炼器的时候,它一直不肯服输,硬生生跟我吵了四十九年,烦死了。”
连霏似想逃跑,一直撞击纤凝殿上空的结界。
她转身,指着空中的连霏,啐了一口:“都做成仙器了,还这么不安分。”
连霏受到她的召唤,眨眼归于她的手中。
她将连霏塞进他手里,说:“以后谁让师尊不快,就打到他们不敢说话为止。”
清漪一怔,手里的连霏逐渐发烫。
可真正烫到她说不出话的,是体内正激烈跃动的心。
“师尊本是天上月,而那些对你不敬的,就是捞水中月的丑猴。”小姑娘边说边拨连霏的弦,“捞不到反而搅乱一池泉水,说这明月也不过如此,岂有这种道理。”
此后不知过了多少年。
纤凝殿繁华无比,清脆的铃声始终盘绕其中,师徒坐于樱树下,眨眼间便是一年又一年。
只有他们二人。
最好,一直是他们二人。
清漪能感受到,原是如荒芜般的他,在这些愉悦的时光中,生出代表希冀的嫩芽。
希冀着和那人的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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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希冀着永久的相伴,希冀着粗茶淡饭和日升日落。
神的寿命与天同齐,可是他不需要。只要和她在一起,现在既是永远。
身体的主人是这么想的。
于是往后。
当那人穿着似嫁妆的红衣,双手攀上他的肩,绯红着脸,娇羞地渴求一个答案时。
身体主人很后悔,知道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
他想和她一起,不死不灭,永生永世,相依相伴。
久一点,再久一点。
千万不要放开彼此的手。
“师尊愿与我舍去师徒之谊,结为秦晋之好。”她缓缓靠近,似要留下炙热的吻,“什么都不会变,只是在之后,我会更加爱你。”
清漪原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幻境中。
可欲念最是惹人沉溺,尽管不是她的欲念。
可她还是深受身体主人的影响,就想在此,与那人共度此生。
想答应她,想迫不及待同她前往问情崖完成约定。
清漪看过去时,与她相似的面孔将她从溺水中拉出些许。
她看到了,不及眼底的笑意,连带着承诺一起,都是虚无。
那人在撒谎,她不会更爱他,她只会狠心伤害他。
可是身体主人看到了吗?
不管知道与否,身体主人还是点头了。
俯下身不管不顾地吻了她。
清漪再睁眼,已身处问情崖。
她从未来过,却好似很熟悉。
双生花在问情崖代表至死不渝,相守相伴。
闻着花香,雀跃的情绪填满整具躯体。
快要等不及了。
在要迈开步子的那刻,空中传来呼唤,忽近忽远,声音很熟悉。
“清漪、清漪!清漪快醒过来!”
“阿姐,你不能舍弃我,绝对不能,否则我恨你一辈子!”
清漪顿住脚步。
一只萤火虫扑朔着翅膀,在白日也散发着蓝色幽光,落入她的眼中。
霎时,幻境如水雾般散开,包括眼前的人。
她在哭,也在骂。脸上一贯明显的表情,此刻却让清漪分辨不清。
她说:“走了也好。”
“初尧…”她第一次唤出他的名字,“你以为我恨你是吗?你错了!错了!”
雷声与银铃声在耳边炸开,雾气散得飞快。
抓不住眼前人。
清漪渐渐从身体里剥离开,不知何处带来的痛楚,竟让她喉间翻涌出浓郁的血腥味。
不想走,她要留下来。
她要知道之前在初尧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欲念所筑的幻境便是如此,让人心甘情愿沉溺。
那人的脸庞越来越模糊,可她眼中的痛苦却清晰可见。
最终归于虚无。
喉间的血腥浓到她不得不呕出来,随着淤血吐出,清漪终于清醒过来。
她被人抱在怀里。
四周围了许多人。
徐怀澈将她因出汗而凌乱黏在额头的发丝抚开,轻轻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都没事了,有我在。”
他在她耳边说着。
可清漪听不进去,心脏突突跳着,一阵又一阵的涩意让她手脚发麻。
甫一抬头,穿过人群。
她直直望进初尧的眼眸。
泛着水雾的眼睛,一如以往。
19. 第 19 章
她是怎么出来的。
幻境里发生了什么。
清漪记不太清了。
只依稀记得,萦绕不断的银铃声和始终处于悬崖边的情绪。
徐怀澈一直在安抚她。
清漪挣扎着想起身,喉间爆发出汹涌的痒意,剧烈咳嗽起来。
她捂着嘴,腕间的银铃也随之摇晃作响。
眼前闪过那女子和初尧流泪的眼睛。
太阳穴像被重物砸击,痛得看不清任何。
视野忽明忽暗,她看见初尧疾步奔向她。
清漪如坠迷雾。
醒来时,是青灵担忧的大脸横在眼前。
“诶,醒了醒了!”青灵扑上来,紧紧抱着她的头,“好徒儿,可担心死我了。”
清漪从她怀里探出鸡窝般的脑袋,环顾殿内。
“初尧上神呢?”她问。
“在厨房吧。”青灵拍拍她的头,松了一口气,道,“陆祈安还说你没有一年半载醒不过来,这才三天就醒了,他的观天镜预测能力也不怎么样嘛。”
三天……
清漪抓她的手臂:“那仙缘大比最终试我还有机会参加吗?”
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了。
“仙缘大比暂停。”
初尧从门外走进,手里端着一碗药。
他走过来,坐在她的榻沿。舀起一勺药汤,轻轻吹了吹,才递到她嘴边。
药味浓郁,却掩盖不住其中的血腥味。
“嗯嗯!本来那个揽月说动长老们要剥夺你的大比资格,初尧出面力排众议才中止比试。”青灵撞他的肩,“初神的威风好大呀!”
药汤被她撞出,初尧竟急得伸手去接。
青灵疑惑道:“清漪是菡萏精灵,怎么学着人族病时要喝药?”
药汤洒在初尧的手腕上,洁白纱布染上脏污。
一时,血腥味更甚。
清漪握住他要藏起来的手,狠狠地将他的袖口撸上去。
他的胳膊上横着十几道伤口,正在她眼皮子底下迅速愈合,而腕口的纱布早已不是她打的死结。
青灵大惊:“初尧你自虐啊!”
初尧扯落袖口,淡淡回答:“没有,最近在练一门功法,需要这样做罢了。”
清漪夺过他手中的碗,猛地灌下,闻着恶心,却很好下咽。
喝完,她看向初尧:“不疼吗?”
他微怔,又摇了摇头。
对神来说,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我觉得你疼。”
清漪放下碗,避开他的手臂,轻轻撞进他的怀里。
“一定很疼。”听着他的心跳声,她垂眸说,“所以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
仙缘大比于一月后再进行。
这几日,清漪经常坐下樱树下晒太阳,初尧便在一旁安静地剥瓜子。
瓜子仁在她殿内都快堆成小山了,最近没心情吃,倒是便宜了青灵。
百无聊赖之时,青灵总会带着新鲜的“瓜”来作客。
清漪脸上的竹简被扯开,阳光晒得她睁不开眼。
青灵贼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说:“你出名了。”
清漪:“哦。”
她知道她在仙界的名声一直不太好听,例如揽月的替代品、脾气很臭心眼很小的菡萏精等等。
早出名了。
“哎呀,这几日你不出纤凝殿肯定不知道。”青灵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将石桌上的瓜子仁全揽到身前。
又拽着初尧起身,推着他往厨房去。
“快做饭去,吃瓜子能吃饱啊?!”
确保初尧开始做饭,她跑回来再度凑到清漪耳边。
“仙界最近都在传,你有相好的了。”
清漪:“……”
无聊,一群碎嘴子。
议论她会不会在仙缘大比上夺下魁首才比较有意义吧。
青灵拾起一把瓜子,边吃边说:“那个叫徐什么的来着,我就说吧,他肯定喜欢你。那日你迟迟无法从幻境中出来,他拼了命要冲进去呢。好深情,我看得都想哭!”
幻境似乎距离她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里面发生的事她全然记不得了,为什么她会迟迟出不来呢。
清漪问她:“喜欢就喜欢呗,这事为什么不能当着初尧上神的面说?”
青灵比出一根指头摇了摇:“我记得上次跟初尧说起那小子可能喜欢你,虽然面上没啥情绪,但我很明显察觉到——他生气了。”
清漪眉心一跳。
生气?因为徐怀澈喜欢她?
“为何?他喜欢我,我瞧着他人其实还不错,我也挺喜欢他的,为什么要生气?”
“啊呸呸!”青灵喷出一堆瓜子屑,“这话可不能在初尧面前说,我猜应该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复杂情感作祟吧。我之前在人界发现一件事,老父亲看女婿总是不顺眼的,你可在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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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面前少提那小子。”
清漪:“……”
什么老父亲,有病吧。
“可我也喜欢你,祈安仙尊也还行吧。初尧上神的话……”清漪点头道,“最喜欢了。”
空中再度喷出一道瓜子彩虹。
清漪往后躲了躲,嫌恶地瞪她。
“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喜欢’啊?!”青灵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手舞足蹈地解释,“喜欢、那种男女之情,哎呀,就是他爱上你啦!”
想了片刻,清漪从如意袋中掏出厚厚的一本书籍,快速翻阅起来。
青灵:“…你在做什么?”
“这个‘爱’、是什么意思?”清漪头也不抬。
青灵拍额倒地,瓜子洒了一身。
她忘了,这个小屁孩七情还未聚全,哪懂什么情情爱爱的。
清漪终于翻到关于“爱”的注释,甚至大声读了出来。
青灵赶紧捂住她的嘴:“行了我的小祖宗,不懂就算了,以后会懂的。”
“不行。”清漪眼中闪着对知识的渴望,“我今日一定要搞明白!”
爱想来是不太好的东西,徐怀澈为了对她的爱,都打算拼命了。
她可不想他爱她,欠下人情,回头讹她怎么办?
清漪光是想想就觉得大事不妙。
见拗不过她,青灵自己也解释不清什么是爱,便搬来了救兵——陆祈安。
陆祈安鬼鬼祟祟地猫着腰飘进来,左右观察了好久,才直起腰背着手假意咳嗽了两声。
“寻我来,有何事啊,你们知不知道我很忙的。”
“……平日纤凝殿有饭菜你早闻着味赶来了,也没见你很忙啊。”青灵讽刺他,拉着他坐下,“哎呀,之前的事分明是你不对,你还跟初尧闹上别扭了。要我说,初尧不把你脑袋揍开花,都是轻的,你这纯粹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嘛。”
陆祈安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而一旁的清漪大眼睛扑硕扑硕看着他,盯得他小心脏直发毛。
“咳——行、行吧。”陆祈安脸色涨红,“我就勉为其难低个头。”
青灵掐着他的下巴面向清漪,隆重介绍:“多情道第一人——陆祈安,什么你爱我我爱你、单恋多角恋,他都懂!”
陆祈安生无可恋:“……”
清漪很满意,天真地问:“那有师徒恋吗?”
“什、什么?!”青灵看向她的眼神逐渐不单纯。
20. 第 20 章
清漪摩挲着书上的字,不解道:“如果一个男子听闻另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然后生气了,是为什么?”
陆祈安挥开青灵的手,回答道:“那定是吃醋了。”
自己的宝物有其他人觊觎,定是会不开心。
这个理论放到人身上,那便是吃醋。
清漪似懂非懂,还想问什么,旁边的一神一仙已经吵起来了。
直到初尧端着饭菜出来,两人才止住要互掐的动作,正襟危坐于桌前。
他淡淡地瞥了眼陆祈安,放下碗碟,什么都没说。
陆祈安摸了摸鼻子,从如意袋里掏出两瓶果酿,往自己的杯子里斟满,十分别扭地说:“我自罚三杯,你、你别生气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蚊虫在飞。
青灵忙给他鼓掌,替他加油打气。
初尧也默默倒了一杯酒,陪他喝下后才说:“清漪若有过错,她的责罚由我来承担,我亦会规劝她。但她若没错,我也不会让她白受欺负。”
陆祈安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这时,清漪凑到初尧身边,整个人像条水蛇,缠在他身上。
她边嗅边问:“初尧上神吃醋了吗,我怎么没闻到酸味。”
“……”
纤凝殿鸦雀无声,天上的仙鹤都被此时尴尬的气氛给驱赶走了。
尤其是陆祈安和青灵,看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
初尧似是被她趴在颈肩的呼吸声给惹痒,轻笑着扯落她的手:“清漪,还有旁人在。”
青灵和陆祈安再度失言。
没有他们在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有违伦理,实在不敢细想啊。
清漪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高兴地用筷子戳碗里的菜。
青灵为了缓解此时的尴尬,费劲心思说了两个冷笑话,结果场面完全失控了。
四人彻底没话,第一次这般沉默。
清漪觉得很不公平,凭何别人的七情与生俱来,她却需要于世寻找。
别人能体会到的情绪,别人说的有关“爱”的话,她全感受不到、听不懂。
越想越气,清漪扔了筷子。
犹如平地一声雷,剩余三人齐刷刷看向她。
“除了我,仙界还有谁天生缺失七情吗?”
她要找到那人,请教一些问题。
青灵想了一圈,目光瞥到正为清漪布菜的初尧。
她恍然大悟:“初尧不就是吗!我记得我初见你时,祈安正在教授你三纲五常,你那时就是七情缺失的状态。不过现在,好像都聚齐了。”
“嗯。是因为一位故人,她帮了我许多。”他垂眸,始终在关心清漪吃了多少。
清漪:“那‘爱’呢,也是因为那位故人吗?”
问出口又觉得她是白问,她一直认为初尧口中的故人是揽月来着。
有关揽月的,她才不想知道。
于是她换了个问题:“之前说道白宛仙尊因爱生恨,自毁神道,一念入魔。初尧上神会为了爱,变成那个样子吗?”
毕竟,爱是不好的东西。
右侧传来筷子拍在石桌上的声音,清漪乱了思绪,看向陆祈安。
他黑着脸,怒斥道:“够了!”
初尧抬眸,看向她。
没有任何多余的杂念,爱仿佛对他来说是无比纯洁之物。
可从他眼神中,清漪读出两个字——
会的。
因爱成魔,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
脸黑得发青的陆祈安彻底坐不住,指着初尧的手都在颤抖。
“初尧!”他怒道,“我的所作所为你当真不懂是何故吗?”
初尧没说话,一时之间,只有他替清漪夹菜的声音。
清漪看见陆祈安气得牙齿都在发颤。
他才是最阴晴不定的。
片刻,初尧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恨她。”
更不会因爱生恨,做出伤害她的事。
这话传到清漪耳朵里,就彻底变了味。
怪不得揽月在仙界大肆传播和初尧的往事,凭此获得所有人的怜惜,而初尧一声不吭,任由她无作非为。
定是,爱极了吧。
所以她做什么,哪怕伤及他的心,他也只会说——没关系,因为我爱你。
嘁。
爱有什么好的。
“冥顽不灵!”陆祈安砸碎酒杯,死死捏拳道,“她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药了,让你这般痴傻?”
碎片割破初尧的手背,他浑然不觉。
“若哪日,你真堕魔,我不会心慈手软。”陆祈安冷言,“我会当着你的面,将她杀了,再送你一起与她共赴黄泉。作为挚友,我定成全你,让你们作对亡命鸳鸯。”
剑拔弩张的氛围萦绕纤凝殿。
但只有陆祈安一个人在生气。
青灵赶紧拽着他的袖子,打圆场道:“气话、都是气话呀!大家都别生气。你真是的,初尧最近身体不好,你激他做什么?”
陆祈安眼睛瞪得巨大:“他自找的,自作自受!你以为她会心疼你吗,不妨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可怜劲!”
青灵忙将一只鸡腿塞进他的嘴里。
“要死啊,整个三界找不出嘴巴比你还毒的人了。”
初尧已停了布菜的筷子,没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清漪倒是有些生气了。
怎么可以把她的师尊当成受气包!
她竖眉,也夹了一只鸡腿放到初尧的碗里,态度不是很好:“祈安仙尊既是大忙人,这些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初尧上神的身体我会帮着调理。有谁说初尧上神的不是,我也会教训回去。”
陆祈安听她这话,盯了她许久,才憋出一句:“你离他远点,我倒是能省心不少。”
一堆灵力球铺天盖地地砸下,直接把他埋没。
清漪拍了拍手,佯装没事人般又给初尧夹了一只鸡腿。
青灵咂咂嘴,没敢把他拉出来,拍拍胸脯说:“为了维护我们脆弱…啊不,坚固的友谊,以后只管好我们四个就行了,什么揽月啊、故人啊统统靠边站。”
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攀上石桌,陆祈安气得双颊通红,费力地爬起来。
“我也算是了解大半了,都是陈年旧事何必呢。你呢,别再跟初尧置气了。”青灵斟满四杯酒,跟陆祈安说完,又推了一杯到初尧面前,“你呢,别记着故人了。”
她双手一拍,拢过清漪的肩:“揽月现在做了仙尊,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哪有咱家清漪可爱啊。”
清漪:“……”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的尾巴翘的比天还高吧。
陆祈安白了她一眼:“就你最脑残。”
青灵:“?”
虽然最后所有人都不太愉快,但清漪神奇地发现,大家都和好了。
用青灵的话来说,他们还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几日,陆祈安辰时来,戌时归。
不带些礼品上门就算了,每次都带一堆杂事来。
比如今日,清漪被他打发来灵湖看守。
平时也没见灵湖有仙值守,她深刻怀疑陆祈安刻意支开她,是要跟初尧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清漪带了《仙界录》,将脚泡进灵湖之中。
翻到白宛那页,清漪摩挲着纸张上残缺的画像,心生好奇。
她很想去问情崖看看,但是其外有结界,非要前往结姻缘契之人不得进内。
这时,灵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清漪回头看过去,是她见一次打一次的墨衣仙人。
他看见她,立马后退三步,忙不迭要离开。
“过来。”
冰冷冷的命令像一道门,在他眼前轰然关上,阻止他离去的步伐。
墨衣仙人顿在原地,屏住呼吸。
“是要我请你过来吗。”
额头滴下豆大的汗珠,他余光瞥见清漪斜眼看她,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
他很确信,如果他不过去,一定会被大卸八块。
墨衣仙人挪一步停三下,在清漪忍不住叹息的时候,他连滚带爬飞快到她面前,差点没刹住摔进湖里。
清漪单腿从湖里抽出,手肘搁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坐啊,别站着。”
墨衣仙人大气都不敢喘,背脊挺直,像死了三天邦邦硬的尸体。
“挡着太阳了。”清漪斜睨他一眼。
他跌坐在地。
清漪将《仙界录》递给他,轻轻敲了敲书页,说:“瞧你也一把年纪了,给我讲讲问情崖的事。”
墨衣仙人踌躇好一会,才没什么气势地警告她:“若你想了解揽月仙尊与初尧上神的往事,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免得把自己气死。”
“?”
她的哪个字让他觉得是这个意思?
这蠢货明明怕的要死,嘴还是这么硬。
“想来也是初尧上神后悔了,才寻了你这么个替……”对上清漪看死人的眼神,他磕磕巴巴地说,“替、替他打扫纤凝殿的小仙。”
清漪没耐心:“我说问情崖,你去过吗,里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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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子?”
墨衣仙人很是惊恐地看着她,捂着胸口害怕道:“怪不得你一直跟我过不去,我告诉你,我是属于揽月仙尊的,就算你跟她长得像,我也不会喜欢你,更不会跟你去问情崖结契的!”
他越说,清漪的脸越黑。
过了半柱香,看着他肿成猪头的脸,她的心情突然就开朗了。
“现在可以好好说了吧?”清漪问,“白宛不是成魔了么,为何近万年不曾攻打仙界?”
墨衣仙人抹眼泪:“不知…我也才活过千年,不过…你可以去问宗言仙尊,他曾是白宛的道侣。”
藏在袖口下的嘴角偷偷弯起,白宛在仙界可是绝不能提起的存在,她若真去问了,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道侣?他不是死了吗?”清漪不解道。
白宛成魔就是因为违逆天道,将渡劫神雷全转至她道侣身上。
她道侣那时不过上仙之姿,怎么可能扛过神雷不死。
墨衣仙人挠头:“听说是初尧上神将其救活的。”
为何……
此等虚伪之人,应当挫骨扬灰才对。
见她思索,墨衣仙人生怕隔墙有耳,再深度讨论下去他的脑袋不保,便随意扯开话头。
“你的香囊挺好看的。”他问,“是那个人界修士送你的吗?你那小相好?”
灵湖灵气充盈,生灵也格外喜欢聚集在此。
此时几只蝴蝶停在她的香囊上。
“……”清漪挑眉道,“徐怀澈?”
墨衣仙人咂嘴:“虽然你离揽月仙尊还差十万八千里,但其实你的容貌实力都还算不错吧,何必跟揽月仙尊过不去呢。”
“……”
到底谁要跟谁过不去,他能不能搞清楚啊。
“你入幻境那日,那人界修士好不容易从幻境里出来,虚弱至极,却撑着一口气要拉你出来。而初尧上神呢,不知所踪。”
他凑过来极其小声:“神本就无情,趁你还未步揽月仙尊后尘,早些离初尧上神远些,那人界修……”
“噗通——”
清漪把他踹下了湖。
墨衣仙人挣扎着想起来,她站起身,单脚踩在他的头上。
“我有没有说过…”她脸上写满了不爽,“你再多嘴一句,就割了你的舌头。”
“咕噜噜,饶、咕噜噜,饶命……”
清漪挪开脚,俯视着他:“初神也是你这等蝼蚁可以随意侮辱的?”
她蹲下身,将他的下巴别开,手中灵力化刃,一点点靠近。
“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墨衣仙人口齿不清地大喊。
清漪充耳不闻,轻轻割开他的嘴角,血一点点流下。
又在他身上下了禁制,痛也得生生受着。
清漪想起书中所记载,这等多言碎嘴者,死后入冥界可要受拔舌之苦。
她这样还是轻的。
清漪停了动作,笑道,“想来揽月仙尊没少授意你在仙界散播她与初尧上神的往事,好让所有人都觉得初尧上神无情,而她重情。”
死到临头,为了揽月,他竟还在摇头。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清漪笑容越发诡异,“让那些碎嘴子管好自己的嘴,不然,被我听到一句有关初尧上神的坏话,我就在你身上割一刀。”
“若你承受不住死了,我也会追你入冥界,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墨衣仙人吓哭了。
清漪嫌恶,把他下巴装了回去。
“你也别想揽月仙尊会为你讨公道,毕竟我还在纤凝殿,那里自然不欢迎她。”
浑浊的眼泪将灵湖染得肮脏,清漪将他从湖里提起来。
越来越多的蝴蝶围绕在她的香囊上。
清漪越看越烦,恶狠狠地指着墨衣仙人:“还有,徐怀澈不是我的相好!”
她一把扯下香囊,作势要抛进湖里。想了想又收回,发泄般在地上狠狠跺了一脚。
该死,只要跟香囊有关,那小子又会一副要讹她的表情。
这香囊虽好看,却是个烫手山芋。
烦得很。
清漪大吼:“我不喜欢他!不喜欢!再议论我与他有情我把你们都杀了!!”
别再把她清漪的名字跟这些恶心的情情爱爱绑在一起。
墨衣仙人像只鹌鹑,只想把头藏起来。
气没撒完,清漪不畅快地想走,刚一转身,就对上一道视线。
徐怀澈站在远处,不知站了多久,不知将他们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只是那一句“我不喜欢他”,一定被他听到了。
21. 第 21 章
……就是这个表情。
像是天马上就要塌下来砸到他一样。
清漪觉得自己就像瞬间泄了气的灵球,躁郁之气卡在喉咙不上不下,难受的很。
她瞪了徐怀澈一眼,转身就走。
天塌就天塌吧,别砸到她就行。
一月已过,仙缘大比再度开启。
只余最后一场比试,所有成功通过九十九层试炼的修士皆有资格参加。
一对一比试,直到角逐出魁首,便可入仙籍,亦可自行拜师门。
清漪信心满满地一大早便前往仙缘台。
比试场于顶端,长老和仙尊们就坐在不远处。
清漪好说歹说才让初尧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不然一直站在她身边,有点限制她的发挥。
刚落座,徐怀澈就蹿到了她身边。
清漪上下打量他好一会,发现他好像全然忘了之前在灵湖发生的事。
不记得更好,省得她还要费劲解释。
清漪冷哼:“待会的比试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好。”徐怀澈应声,犹豫片刻,还是说,“这些日子我去追查了仙缘大会上的魔修,只是我实力不敌,没法将他逮住。”
清漪一愣。
才看见他的眼角似乎有淤青,淡淡的,隐在发间,不易察觉。
所以他被揍了?
也是,她与那魔修交手时都没讨着好,何况他呢。
清漪撇嘴,不自然道:“可不是我让你去追查的,别讹我。”
“你是我的朋友,他伤害你,我自然要替你讨回公道。”徐怀澈说。
朋友……
这人还不错吧,可以做她的朋友。
其实她还挺喜欢他的。
心口不一的清漪“欻”地站起来:“谁是你朋友,能扛过我三招再说!”
慌撒得有点急,她脸颊热热的,不知为何有这种反应。
在她抬脚要走的时候,徐怀澈拉住了她。
“今日你戴了香囊,我很开心。”
这话什么意思?怪怪的,是刻意影射灵湖之事吧?
“……”清漪嘴硬,“只是和我今日的着装相配罢了!你开心关我什么事,有病。”
徐怀澈追着她去抽签领牌子。
今日不是珑余主持,倒是揽月站在金钟前,见到她后黑着脸施法摊开几枚木牌。
最终比试只有四人,好巧不巧,徐怀澈刚好和她岔开。
清漪倒也觉得这样刚好。
太早和他决出胜负也没什么意思。
两场比试同时进行,同清漪对决的修士也是实力不凡。
但今日在众长老和仙尊眼皮子底下比试,那修士应是有些紧张,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他额头出汗,朝她微微躬身:“承让。”
话落,修士先发制人,提剑而来。
清漪负手而立,薄剑刺向她,她不慌不忙地侧身一躲。
穿过她额前碎发,如镜般的剑身映出她的脸,眼睫一抬,利刃固定在她指尖。
清漪提过他的手腕往前一拽,轻踩上薄剑,翻身落在他身后。
剑端抵着地面,修士浑身大汗淋漓,呼吸声尤为沉重。
他怔在前方一动不动,清漪看着他,深觉此人也并无任何实力,是如何闯入最终试的。
她看向不远处,徐怀澈和另一修士打得你来我回,好不快哉。
不公平。
那她赢下此局不论快慢,都比不上徐怀澈。
清漪收回视线,喊那位大喘气的修士:“你不如先调整体内灵息再与我比试,否则……”
她还没说完,修士突然朝空中喷出一大股血液,像是累极半跪在地。
清漪:“?”
她还什么都没干啊!
上端的揽月倏地从座位上起身,指着她,威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所有长老的视线齐刷刷看向她。
像是要堵住她的辩解,揽月急切地朝她走来,一边说:“仙规有定,点到为止。长老皆在此,你胆子也太大了!”
清漪嗤笑一声。
她真想叫揽月的小跟班过来瞧瞧,到底是谁一直变着花样发难。
“呵。嚣张至极,仙界断不能容忍此等恶劣行径!”
揽月施法想将她捆住。
万千灵丝从她袖口抽出,铺天盖地侵袭而来。
忽而,神力于清漪前一步的位置猛然爆发,灵丝如灰烬随风消散。
初尧挡在清漪身前,冷声道:“谁敢动她。”
不同过往,这次,清漪真切地感受到了神的尊威。
看着他的背影,竟生出一丝欣慰。
揽月承受不住神力波动,往后退了几步用揽月剑才稳住脚步。
“哦——”清漪上前握住初尧的手,与他并肩,回应揽月,“陷害啊,揽月仙尊的手段也并不高明。”
“我陷害你?你一个小小的菡萏精有什么值得我陷害的,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揽月舒气,展笑道,“那不如你解释一下,那位修士为何与你交手后,便倒地不起。”
她走近,看向清漪的眼神全是不怀好意:“说不出来,我便只好依照仙规所定,对你——处、以、极、刑。”
“我为什么要解释。”清漪耸肩,“仙规算什么东西。你是仙界的奴隶吗,一定要遵守死板的规矩?”
自混沌以来,制定规矩的永远是强者。
而弱者,只配遵守。
揽月脸上的笑有些撑不住。
清漪一步步朝她走去。
“那人是个绣花枕头,莫说我没使力,便是真杀了,你又能奈我何?”
揽月咬牙道:“他在,你以为我就不会杀了你吗?”
清漪一笑,握住她持剑的手。
“你敢吗?”
她们的对峙有过许多次,揽月始终不明白,自己是仙尊,而她不过一个连仙籍都没有的精怪。
凭什么、凭什么?!
她突地笑出声,凑到清漪耳边,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并不是初尧对你的偏袒,而是你这张脸。太像了,每一寸嚣张的笑容,每一丝不屑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揽月缓缓提剑。
“清漪、清漪。为什么呢,我一看见你,就会想到我的曾经。我不会允许你夺走我的一切……”
她眼中血红,强大的剑气自她手中倾泻,陡然掀起巨浪。
清漪升起灵力盾,势要抵挡揽月的一击。
她回头朝已要施展神力的初尧吼道:“不要过来!”
这是她们之间的事情,揽月说的话她听不懂,这种没头没尾的仇怨凭什么要她承受。
清漪倏地松力,闪身避开她的一剑。
似乎被执念所控制,揽月猛地往前砍,被她避开后,鎏月剑劈在地上,深深嵌入地面。
清漪飞身往上化出灵鞭,缠住她的腿猛地一甩。
与此同时,一道红光从不远处飞来,直冲揽月而去。
红光眨眼间便要没入她的体内,清漪急得用灵鞭打落。
她这才看清,是弯金短刃。
徐怀澈已与修士决出胜负,站在原地操控着弯金短刃。
尽管有灵鞭的阻扰,刀刃仍旧削落揽月的几缕发丝。
清漪大骂:“该死!别插手!”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初尧捏着神力始终注视着清漪的状态。
就在三人要爆发大战的上一刻,上位席中猛地一声恐慌的喊叫。
“是他!是他!魔族又来了!快、快逃!!”
天边蔓延开无边威严,霞光破空,刺入仙缘台。
巨大的能量在他们三人之中炸开,清漪手中的灵鞭碎裂,后退三步,撞入初尧怀里。
揽月和徐怀澈飞出几米外倒地吐出一口血。
霞光愈甚,清漪忽略眼睛的刺痛,迎上云中之人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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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魔族何在?”
低沉的声音自云间传遍仙缘台,众仙纷纷跪下行大礼:“拜见天帝陛下。”
而上位席中一直处在恐慌中的是宗言仙尊。
这两位几乎掌管着整个仙界的权利顶峰,此前从未露过面,今日却一起出现了。
清漪不解地看着宗言疯疯癫癫地跑到天帝身边。
他指着比试台,急得牙呲欲裂:“就是他!虽然容貌全然不同,可他的魔器我绝不会认错!”
清漪顺着他的指尖,看向正缓缓从地上起来的徐怀澈。
宗言捂着一只眼睛,颤抖道:“万年前,就是那柄魔器刺进我的眼睛里。今日他伪装入我仙界,恐是魔界在筹划大计,天帝陛下,万不可再让魔族侵犯仙界!!”
徐怀澈抹去嘴角的血,将弯金短刃展示在众仙面前:“你说这个?这是我阿姐赠我的,只是人界随处可买的小玩意,并不是仙尊所言的魔器。”
去了红光,似乎真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刀。
可清漪没忘记,这把刀在徐怀澈手里能爆发出多么恐怖的威力。
天帝朝他一指,波澜不惊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魔族,乃我仙族世代仇敌,应诛之。”
徐怀澈被迫跪在地上,身上附着灵力索。
势要将他即刻绞杀。
清漪忙从初尧怀里抽出。
不知是出于何原因,脑中的冲动已经趋势她走向徐怀澈。
初尧握住她的手,在她看来时,还是缓缓松开。
徐怀澈被天帝施法压着,身上各处皆渗出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清漪赶去挡在他面前,她不能看着他死在这里。
一时之间,所有法力皆由她承受着。
徐怀澈乏力地仰起头,平时娇蛮的少女在这一刻是那么高大。
灵力漫天,她的衣裾随风纷飞,香囊也随之跃动,香味四散。
他听见了铃铛声,很熟悉的铃铛声。
徐怀澈笑着拽了拽她的裙摆:“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像我的阿姐。”
“闭嘴!”清漪怒骂,嘴角已有血色,“不想死就别打扰我!”
“你为什么……”
清漪忍不住吐出一口血,心情更加烦躁,还有费劲骂他:“你有病吗?我愿意救你你就别吭声,否则我清醒过来就该后悔了!”
天帝似是不满,指尖一动,像是要把他们皆处死。
杀意侵袭,清漪有些撑不住脚步。
突然,神力从她左侧传来,与她的灵力融合在一起,在前方升起一道屏障。与此同时,暖融融的治愈之力包裹她的全身,在她体内流窜,为她平息紊乱的灵力。
青鸾的叫声贯彻云霄。
不知是否是青灵将陆祈安引来,他手持仙器在上位席中落座。
身后一阵笑声,清漪感到有一只手覆上她的背脊,随后汹涌的灵力往她体内输送。
徐怀澈强撑着从地上爬起,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是魔。”
清漪烦得很:“我不关心你是什么,你不能死,说好了要跟我比试,你敢死试试!?”
天帝看了眼初尧,神力像是不要钱一样倾泻。
不管是魔还是神,跟仙界总归是不在同一阵营。
他颇为不满,更为使力。
在这时,一早与清漪比试的修士在地上疯狂扭曲,随着一声巨响,爆体而亡。
众仙皆看见,满地碎肉上缠绕着挥之不去的魔气。
揽月像见到了希望,鎏月剑即出,刺向清漪。
她笑得癫狂:“天帝陛下您也看清了,她护着那魔修。看来,她也是魔!”
清漪抬眼看向她,眼中只剩冰冷。
空中突然展开一面巨大的镜子,陆祈安起身朝天帝躬身请示:“天帝陛下,观天镜所示皆真,不如一验……”
清漪对上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挡住徐怀澈的身影。
“便可知,她究竟是不是魔。”
22. 第 22 章
青灵收回真身,大步上前将清漪往后拽,指着陆祈安道:“陆祈安我算是看错你了,观天镜验明真身可是比抽髓拔骨还痛,你居然要用到清漪身上?”
陆祈安面无表情,缓步走下。
走到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冷漠道:“青灵,作为神,别再插手仙界之事了。”
清漪看见地上掉了很多青鸾之羽。
怕是事后青灵要哭上很久。
清漪这才看懂,陆祈安只是在保护她。
可他作为仙尊,理应保护仙界安全,不受外族侵扰。
陆祈安侧头看了眼初尧,便朝徐怀澈走去。
“不会有事的。”初尧走过来俯在清漪耳边说。
清漪摇了摇头,她并不怕。
疼痛只是一时的,扛过去就好了。
可是……
她看向徐怀澈,他已是完全脱力,单腿跪在地上连喘气都十分微弱。
他说他是魔,即便能抗过蚀骨的疼痛,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清漪不敢细想,她不懂这没来由的忧心,明明她只是在意和他的比试而已。
这么想着,脚步已向他走去。
像是受到感应,徐怀澈缓缓朝她看来,轻轻笑了笑。
仿佛在说——
他可以,不要担心。
观天镜缩小一大半,只笼罩在徐怀澈头上。
陆祈安抬手,观天镜便散发出圣洁的光芒。
光芒之下,一切尽显。
“啊——啊!!”
徐怀澈整个人都被光包裹着,愈来愈亮,亮到其中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影,只有破碎的嘶吼声传来。
直到喊叫声越来越虚,光芒顷刻消失,观天镜再度变大。
而其中显示徐怀澈的真身——
“是人族!”
宗言震惊道:“怎么可能,我不会认错,那柄魔器就是他的!就是他的!”
他不肯相信,施法去夺徐怀澈腰间的弯金短刃。
不知徐怀澈究竟有多宝贝那把刀,原是半口气都不剩的人,竟拼了命要抢回来。
完全是一副自毁的态度,清漪看到他不管不顾地从地上爬起来,逆转丹田之气,祭出全部灵力。
两股力量在空中交织对撞。
“砰——”
清漪飞身上前,击碎两股势力。弯金短刃失去控制掉在地上,徐怀澈立马将其夺过抱进怀里。
但到底是经受太多折磨,他触到短刃的那刻便整个人砸在地上,骤然喷出一大口血。
宗言并不肯善罢甘休。
清漪闪身挡在徐怀澈面前,抢先说:“既然观天镜所示皆真,那他便不是魔族,宗言仙尊难道要滥杀无辜吗?”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说话!”揽月步步紧逼,“那修士身上的魔气从何而来,想必你最清楚。你必然非我族类,即便他不是魔,可你护着他,他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转身跪在地上,向上请示:“天帝陛下,请您明察!切勿放过他们!”
“不是要验明真身吗?来吧。”清漪向前走一步,仍是嚣张,“若我和他都不是魔,你便跪下给我们道歉。”
身后徐怀澈拽住她的裙摆,用了极大的力气。
清漪看过去,凄厉的血沾了她满身。
她第一次没生气。
徐怀澈看向她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十分不希望她去。
清漪一笑。
她又不是去送死的,她是要去证明他们的清白。
要让那些肆意诋毁他们的仙闭嘴。
陆祈安已经站在她面前,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观天镜横在她的头顶。
光芒猝然包裹她的全身。
可是……她一点疼痛都没有感觉到。
像隔绝出另一个幻境,不会有任何外界的干扰。
遥远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知道你是谁吗?】
清漪手中幻出灵力剑:“清漪。”
【清漪,你不该在这里。】
灵力剑斩向虚空,剑气横扫整个空间,除了她并无实物。
“废什么话!”
无人回应她,虚空中一直重复着“你不该在这里”这句话。
灵力散去,清漪闭上眼睛。
她是清漪,仅此而已。
她的去处,当由她的心决定。
耳边的低喃声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的喊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怎么会是……”
揽月的双目瞪得巨大,清漪甚至能从中看见周身泛着金光的自己。
观天镜已收,此刻正背对着她浮在天帝面前。
不知上面显现什么结果,饶是一直没说话的长老都不免交头接耳。
清漪没兴趣知道,反正她绝对不是魔就对了。
她转身去扶起躺在地上的徐怀澈。
余光却瞥见青灵扶着初尧,无数青光钻进他的体内。
而初尧只是看着她,确认到她安全后才骤然松了力。
像是有一座山压在他的背脊上,压得他站不直。
青灵已经急到慌不择口,边落泪边大骂陆祈安是个王八蛋。
清漪心中猛地一刺,抬步奔向初尧之时,观天镜迅速放大,她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你叫清漪?倒是和揽月曾经的名讳一样。”
天帝施法让她转身面向他,他的脸上满是感兴趣的神色。
那种像是在估算她究竟有多少价值的打量眼神让她十分不舒服。
清漪看向观天镜。
浓郁的神力萦绕其中,却被一股莫名之力捆绑住,往下探究,竟是……
“想不到,我仙界又有一位初神。”天帝笑着说。
初神的气息,三界绝无仅有。
而观天镜所示她的真身,是初神!
巨大的力量突然压在清漪的肩上。
她看向天帝,尽管他笑着,那笑更像是看见了有利可图的东西。
膝盖发出阵阵疼痛,清漪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咬牙单膝砸地。
天帝作为仙界的掌权者,自然睥睨仙界万物。
他逼迫她臣服,她偏不!
想从她身上找到掌控感,白日做梦!若她真是初神,跪下便是辱了初尧和九重天的身份。
压迫力越发强烈,清漪控制不住灵力乱泄,眼角已有血色。
这时,身后的青灵突然大喊:“初尧,再任性你会死的!”
只是一眨眼,清漪面前覆下一片阴影,一切逼迫着她的灵力瞬间消失。
独有的气味缠绕周身,她的眼睛因为充血已有些看不清,只能隐隐看见眼前的衣摆上不甚好看的云纹。
清漪卸力,握上他的手慢慢起身,冲他甜甜一笑。
她没跪。
那么,作为她的师尊,作为初神,他也应拿出该有的神威来。
初尧与她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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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笑,抬手间汹涌的神力冲天帝而去。
天帝闪身躲避,神力击碎天帝席,连带一片长老席都成了废墟。
“初尧!”天帝不悦道,“这是在仙界,就算你是神,也由不得你撒野!”
仙界诸多规矩,最是讲尊卑贵贱,可真到了自己头上,便是可以罔顾伦理。
竟有这番道理。
清漪嗤笑:“天帝陛下,我虽刚化形,却也读过万卷书。曾看过一卷人界小册,道是皇子流落民间一时回不去,献出金银只为求个容身之所,收养他的那户人家知道他的身份后因嫉妒对他动辄打骂,甚至想将他害死。”
“我甚是愚笨,不知道撒野无理者,究竟是谁?”
话落,神力搅乱天际风云,仙缘台骤然刮起狂风。
清漪握着初尧的手,一步步踩开神力,往天帝处走近。
“皇子始终是皇子,若按尊卑贵贱来定规矩,那那户人家便该判处诛九族、五马分尸之刑。”她笑道,停下脚步问天帝,“敢问天帝陛下,在未来的某一日,这仙界,是否该亡了。”
“休要胡言!”宸朔长老颤抖着手指着她。
倒是天帝起初的怒气已被虚伪的笑容取代,他勾唇道:“你错了,仙界自然会成为三界之首。”
“初尧。”他转开视线,“她既叫清漪,也与揽月长得相似,也该学着她沉稳些,在仙界还是应该先为仙界考虑。还是说,你想她成为第二个你?”
清漪听不懂他打的哑谜,只是同她相牵的这只手出了许多汗,握得她更紧了些。
初尧不动声色地将她遮住,直接迎上天帝的目光。
两方都不说话,焦灼的气氛愈甚。
还是陆祈安出来才有所缓解,他跪下请示:“天帝陛下,您乃仙界之首,不宜动怒。今日是仙缘大比终试,能闯入最终试的修士都是当之无愧的奇才,我仙界正需要这样能人。既然观天镜所示他们皆非魔族,还请天帝陛下莫要同他们计较。”
他打着圆场,指向一旁捂着心口的徐怀澈。
“恳请天帝陛下见证,我想收他为徒。”
天帝终于移开在清漪脸上的视线,大手一挥,驾云离开。
陆祈安走到徐怀澈面前,朝他伸出手:“我乃掌管玄星阁的司命,你可愿拜我为师。此后,我授你修炼之法,助你步步高升。”
清漪看过去,猝然对上徐怀澈的视线。
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忍着疼痛朝陆祈安行拜师礼:“师尊在上,受徒儿一拜。”
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冲突都是幻觉,清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
青灵捧着一堆青鸾之羽过来,嘴唇颤抖几下还是忍不住骂出声。
“服了你们了,我掉了这么多羽毛,吃十只母鸡也补不回来呀!”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把青鸾之羽团成一团塞进如意袋,指尖涌出治愈神力替他们疗愈。
“我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们这帮脑子有病的玩意。”
清漪轻拽了下她的衣袖,讨好道:“待会把我屋里的瓜子仁都拿走罢。”
青灵的泪水总算止住些,白她一眼:“谁稀罕。”
清漪重新牵住初尧的手,说:“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行拜师……”
点点猩红落在地上,打断了她将要说的话。
初尧用袖子捂住,但根本挡不住体内的溃败之色。
血将洁白的衣裳染红。
他的最后一眼落在清漪脸上。
23. 第 23 章
“之前你说他体内气息紊乱之时,我就应该来看看的。”青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目通红,整个人快碎了。
浓郁的治愈灵力将初尧的床榻包围住。
清漪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床上不甚清晰的人影。
“都怪陆祈安非要验真身,观天镜是上古仙器,验真身时灵力如蚕丝直入神髓,我看过许多撑不住当场就爆体而亡的,可是……”
青灵哭得连话都说不清,磕磕巴巴的话传到清漪耳朵里,引起一阵尖锐的耳鸣。
她怔住。
“我应该阻止初尧的,要是我早知道他的身体是这幅样子,我绝不会让他任性。”青灵哭得更凶,手中动作不敢有丝毫懈怠。
清漪的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可床上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
初尧,她的师尊,一直是默默的。
什么都不告诉她,却永远在她的身边,保护着她。
喉咙有些酸涩,清漪发出干涩的声音,问道:“初尧上神的身体究竟怎么了?”
“少了三滴心头血……”青灵怒道,“而且是强行取出的,就在不久前。若是好好养着,也不至于让身体溃败成这样。”
“……”清漪突然说不出话来。
“初神只有四滴心头血,若全部取出他是会死的呀。心头血珍贵,可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地方能让他取出自己的心头血,分明万年前我离开时还是好好的……”
一阵风从窗户刮进来,清漪头上的菡萏簪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知是否带进了风沙,眼中的不适愈发明显。
她揉了揉,眼睛布满红血丝。
青灵收了神力,床上的那抹苍白毫无阻碍地闯入清漪的眼底。
一点血色都没有,再这般消耗生命,初尧是真的会死。
相处了这么久,清漪无法想象若是没有他的存在,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青灵叹了口气,走过来捏着她的肩膀,细心嘱咐道:“接下来我要回九重天取些东西,大概月余。这期间,你要照顾好初尧知道吗?纤凝殿的后山有处冰窟,将初尧移去那里,可以减缓他的痛苦。”
清漪一直垂着头,看不清什么神色。
“你须日夜不休地注意他的状态,我知道会很辛苦…”青灵揉了揉她垂头丧气的脑袋,“师娘相信你一定会照顾好初尧的。”
“……少来。”清漪撇开她的手,“我会做好的。”
冰窟很空旷又闭塞,呼吸声重些都能有回音。
可是清漪却觉得很安静,安静到让她抓耳挠腮。
明明往日里初尧也不太说话,却如此让她不适应。
清漪趴在他的手边,千年寒冰沁入她的肺腑,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虽然躺在上面,可初尧的身体还是有些暖意的。
清漪慢慢将手塞进他的手心。
其实她也不是话很多的人,只是相比于初尧来说,她就显得聒噪。
比如现在。
清漪在他身边念叨:“书中记载万千种性格,读过一遍,也算是真的见过。可是我就是没见过师尊这种,当真……”
她干脆脱了鞋,凑在初尧的耳边。
“蠢笨。”
说完,她得意地笑起来。
又一连骂了他好几句才停歇。
“师尊什么时候能醒来,成日待在这里有些乏味。”
清漪重重叹了一口气。
心里胀胀的,她似乎明白这是思念在作祟,却又不知曾几何时明白了思念之意。
思念纤凝殿外常年粉嫩的樱花,思念热气腾腾的食物,思念每一阵风和每一声仙鹤的啼鸣。
又好像……
清漪歪头,注视着初尧。
又好像是思念着在她看过去时永远会和她对上视线的初尧。
就这样度过了月余,直到青灵拿着九重天上的神植归来。
花费近一年的时间,那些神植才融入初尧的体内,稳住了他溃散的神力。
虽然初尧仍不见醒,可至少他们能回到纤凝殿了。
在初尧的屋外布上一层结界,清漪才终于能松口气,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刚出殿门,就看见樱树下站着一人。
挺拔如松的身姿,一身如火色的橙衫,梳着高马尾,腰间别着弯金短刃。
听到开门的动静,那人飞快转过身来。
时隔一年,徐怀澈倒是完全换了副行头。
但比起待遇来,清漪能肯定当初尧的弟子是最爽的。
徐怀澈奔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说:“清漪,好久不见。”
也就一年,他的语气跟万年不见一样。
清漪到石桌处坐下,学着往日初尧的样子,给来客斟茶。
虽然她没能成功拜师,可纤凝殿也算是她的家。
清漪看向他,问:“有什么事吗?”
徐怀澈从如意袋中掏出许多宝物摆在桌上,说:“那日仙缘大比,你救我我还未来得及谢你。还有,我们还未比试,你没忘吧?”
“……”
清漪打量他一眼。
看他自信的笑容,神采奕奕的眼神。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思!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对于天赋异禀的修士来说,足够突破一个小境界。
可是她一年内只顾着骂初尧了。
清漪冷哼一声,将茶斟满到溢出:“乏了,再说吧。”
在徐怀澈疑惑的视线下,她反手将茶水洒在地上,扭头就往纤凝殿内走。
门轰得一声关上。
徐怀澈在外面大喊:“清漪,我明日再来!”
日子一日日寻常过,来做客的人多了徐怀澈一个,纤凝殿时常热闹。
可清漪总能想起昏迷不醒的初尧。
其实……也不是很热闹。
这日是人界的月满天,仙界也挂上圆圆的月亮。
陆祈安说人界在这天要吃满月形状的糕点,徐怀澈刚好也是人界修士来的,应该对这方面很了解。
青灵便将他们俩踹进小厨房让他们做出像样的糕点。
清漪从初尧屋里出来时,小厨房的门破破烂烂地从她面前飞过,厨房里炸出一朵黑色的蘑菇云。
徐怀澈捧着一坨不知名的东西风风火火地从小厨房出来。
黑色的、介于固体和液体间的,还透着一股涮锅水的味道。
清漪和青灵围着石桌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都看不出这是个什么玩意。
“难道是……shi?”青灵支支吾吾地问出口。
一记眼刀飞向她和徐怀澈,陆祈安掐人中:“你住嘴!你们俩都难登大雅之堂!”
清漪捂着鼻子将那盘物体往反方向推了推,问:“你不是很会做重阳糕吗,怎么做这个就这幅模样,怪恶心的。”
她毫不客气地吐槽,徐怀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半晌才说:“我只会做重阳糕……”
“……”清漪无话,突然想到了什么。
敢情在雪岚山那次宴请上的佳肴都不是他亲手做的,怪不得吃进嘴里一点不得劲。
清漪又问:“你阿姐没教你吗?”
“她……”徐怀澈看向她,“也只会做重阳糕。其余都不太会,甚至比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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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不用说了,她都明白。
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弟子,徐怀澈这么会炸厨房,想必他阿姐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盘像某物的糕点最终的归宿是宸朔长老爱犬的胃里。
后来听说那犬当晚就病了,呕吐不止。
没了吃食,他们只能干巴巴地喝果酿。
青灵醉得飞快,她一把搂过清漪,泪洒当场:“我的好徒儿,原来你也是初神。怪不得初尧把你从灵湖带回来,还对你关爱有加。”
清漪闷在她胸前快要喘不过气来。
“嘁,什么初神,你太看得起她了。”陆祈安扯开她,解释道,“她身上有……算了,就是初尧帮她使了障眼法,不然你以为就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早死上千百回了。只有观天镜说她是初神,才能从天帝手下保住她。没脑子的才信她是个初神。”
“你才没脑子!”青灵灌下一口酒,趁他不备喷在他的脸上,“初尧也没脑子!”
大战又开始了。
有什么可吵的,真是冤家。
为免祸几及身,清漪捡了一壶酒,偷摸躲到樱树背面。
之前初尧从不让她喝酒,这次总管不到她了吧。
她窃喜地打开瓶塞,小嘬了一口。
果子的清香瞬间弥漫至整个口腔,一股灼意随之燃烧全身。
有点烈,怪不得青灵醉得又开始发疯。
清漪依靠着樱树,花瓣被她的灵力托在空中起起伏伏,随后飞入纤凝殿的一扇窗户里。
那是初尧房间的窗户。
清漪看着那扇窗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若是初尧在就好了。
她会有香甜的糕点吃,会有堆成小山包的瓜子仁。
也不会让她此刻这么难受。
胃里不舒服,头也晕晕的。
清漪索性躺在地上。
眼中忽然闯入一抹艳色,徐怀澈弯着腰挡在她面前,遮去大半景色。
他眼睛弯弯的,坐在她身边。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问:“这一年,为什么不来看我?”
清漪感到莫名其妙,没理他。
“我也受了重伤,差点就死了。为什么,不能来看我,哪怕一次、一刻、一眼也好。”
他的质问像是重锤,砸在清漪的脑袋上,更晕了。
樱花在空中停住,像是空气凝固住。
她嗤他:“因为你骗我。”
清漪微微直起身,撑起沉重的眼皮,再度回答他:“我当你是朋友,所以你说你是魔,我也会拼尽全力救你。可是你不是…你是骗我,还是耍我玩?”
“……”
徐怀澈没有说话,看向她的眼神似漩涡。
可惜清漪别开了视线,摆了摆手:“不用解释了,我不在乎。”
她连自己的身份都不在乎,更不会在意别人的。
清漪闭上眼睛,脑袋一歪,靠着树干睡了过去。
石桌那还在大吵,粗鄙之语一刻不停地挤进她的耳朵。
清漪烦不胜烦,又没有力气使用闭言决。
须臾,在她皱眉那刻,一切噪音都消失了。
只有呼吸声萦绕在耳边。
可清漪还是睡得不安生,脸上痒痒的,好像有樱花花瓣飘落在她脸上。
她倏地睁眼。
直直对上一双离得极近的眼睛,其中倒映着的全是她怔然的神色。
徐怀澈离她不过一个指甲盖的距离,微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他嘴唇翕动,呢喃着什么。
清漪蹙眉,听见他轻轻说:“…我不会骗你。”
24. 第 24 章
徐怀澈的脑袋被打得歪向一边,脸颊上清晰的五指印,渐渐从僵硬的白转至赤红。
他一时没了动作。
清漪最恼有人将她当作别人,怒气上脑,想也没想脚再次踹上他的胸膛。
将他踹开,起身依旧指着他骂:“什么狗屁朋友,算我看走眼了!”
原在吵架的青灵和陆祈安被她的骂声吓到,齐刷刷扭头看向他们。
一声轻笑搅得此时气氛更加诡异。
“你笑什么?!”
徐怀澈摸着他的脸,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他直勾勾地望向清漪,像是看见了遗失已久的心爱之物。
“没有。”
他笑说:“清漪,你就是你,我从没将你当作任何人。”
手臂突生密密麻麻的小疙瘩,清漪抖了抖,将果酿狠狠砸在他身上,头也不回地往殿内去。
青灵张着嘴,手肘捅了捅陆祈安,说:“你的徒弟好像是个小变态呢。”
陆祈安好像也看傻了。
青灵伸手给了他一个巴掌,他瞬间恼怒,撸起袖子要打回去。
“对嘛,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啊!被打了还笑得跟花一样,不是变态是什么?”她边逃跑边说。
殿外的吵闹声不知何时没了。
清漪走近初尧的屋内,将她的被褥在小塌上展开。
为了方便照看初尧的情况,从冰窟回来那日起,她就顺势睡在了初尧的房间。
清漪躺下,面向没有遮纱帐的床榻。
初尧双手交叠躺着,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下个月满夜,师尊要给我做两份糕点,补上这次。”清漪絮絮叨叨,“嗯…如果师尊在的话,酒我就不喝了。但你若还不在,我就喝一大缸。喝到酩酊大醉,跟你一样,醒也醒不过来的那种。”
“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她越说思绪越迷糊,眼睛已经闭上,嘴里仍嘟嘟囔囔的。
屋内的烛火霎时灭了。
有一小点蓝光忽闪忽闪,停留在她的眼睫上,直至天明。
翌日,纤凝殿来了不速之客。
结界外飞过上百只仙鹤,叫声贯耳,形成遮天蔽日之势。
同第一次见相同的场景,揽月站于仙鹤之上,总是那副睥睨众生的表情。
清漪勾笑看着她被阻在结界外。
她说过,纤凝殿只要有她在,就不欢迎揽月。
“天帝陛下有令,菡萏精清漪有违仙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揽月手中执着闪着金光的帝旨。
接令之时,理应下跪。
可清漪反倒背过手,问她:“不知,我有何罪?”
“以下欺上。”揽月笑道,“我曾与你说过,一定会以此罪罚你。今日,你可逃不脱了。”
听此,清漪了然地点点头,转身在石桌上坐下,悠哉地倒了一杯茶喝。
徒留揽月在结界外不爽。
“你不认罪?”
清漪喝下一口茶,漫不经心地回她:“观天镜已示我是初神,揽月,你觉得我们是谁上谁是下呢?”
她口中已没了往日的尊称。
“噗嗤…初神,哈哈哈哈!”揽月大笑,“连初尧在仙界都得谨小慎微度日,初神能算得了什么啊!在仙界,天帝为尊,你以为在九重天呢?奥对了,放心,九重天上的神也不会替你们做主的。”
清漪收起笑正视她。
像是没了顾虑,揽月完全没有往日的伪装,话里话外都是对作为初神的初尧的鄙夷。
“怎么…”清漪问她,“对初尧上神表现出至死不渝的是你,此刻出言不逊的也是你。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了?”
“呵,至死不渝…谁跟他至死不渝。”揽月不屑道,“若不是天帝即将飞升成神,将我提拔为候选人。竞争者众多,若是有神力压制他们,那我的胜算岂不是很大。你以为世界上真的有至死不渝的爱情?都是假的!你不是早就知道是我在背后散播当年之事,没错,我就是要踩着初尧爬上去,哪怕将他踩死。”
清漪手中利风穿过结界掐住她的脖子。
“果然…他一次都不曾替自己辩解过,甚至为了你一直伤害自己,你就是这么以怨报德的?”
揽月失笑:“为了我?他有认过我这个徒弟吗?没有!既然如此,与其维持虚伪的师徒情谊,不如让这段关系消耗得更有价值一点。”
如今初尧昏迷不醒,她倒是像在倒苦水般全盘托出。
“倒是你。”鎏月剑出现在揽月的手里,砍断清漪的灵力束缚。她眼中有怒火,“你不该有这幅面孔,不该出现在仙界,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
清漪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不过今日过后,你就不会再碍眼了。清漪,劝你认罪,否则……”她话语一转,“还在昏迷的初尧会遭遇什么,我也不知道呢。”
清漪眯眼:“威胁我?”
揽月的脸上有自信,她猜准了清漪的软肋。
结界陡然破开,清漪飞身逼近她身前,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既是活罪,你就等着我活着出来,撕烂你虚伪的脸。”
从她抢过帝旨那刻起,眼前像是覆了一层禁制,周身陷入一片黑暗。
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听觉倒是更加灵敏。
吵闹的鹤鸣声后,清漪听见了瀑布的声音。
紧接着,独属于天机谷灵泉的味道涌入鼻尖。
揽月带她来到了天机谷。
既是活罪,为何要夺去她的视觉?
清漪不明白。
直到面前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像是复杂的灵力打在什么结界上,结界碎裂的声音。
耳边有人凑近,她听见揽月用一种大仇得报的语气同她说:“清漪,其实你最不该的,是叫这个名字。你不知道吧,想将你抽筋剥骨的可不止我一个。”
她的声音像一阵风。
“只可惜…他取不到你的命了。”
离清漪越来越远。
背后一股力,将她推入更深处的黑暗之中。
身后又发出结界闭合的声音。
清漪抹了下眼睛,灵力没有办法将她的视觉复原。
看不见前方,就意味着无法快速躲避危险。
这么想着,左侧传来混沌之音,从远处快速袭来,像是离弦之箭,而目标是她。
清漪弹地而起,飞快闪身避过。
混沌擦着她的左脸而过,她很明显感受到眼角火辣辣的疼。
好险…差点就被吞噬了。
在周身围上一层灵力盾,清漪提高全身警惕性,听着周围的动静。
虽然看不见,但她不能坐以待毙。
天机谷虽然很大,但真实通往别处的只有三座灵境。
末等与中等她都去过。
可是这里的味道很陌生且空气中处处都蔓延着煞气。
难不成,是高等灵境。
一左一右两股混沌之力冲向清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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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她多想,凭借着听觉堪堪避过。
不等她有片刻庆幸,更多的混沌从四面八方涌来。
试图吞噬她。
清漪不知躲避了多久,可混沌之数完全没有减弱,有些撞在她的灵力盾上发出嘶哑的声音。
难听死了,长得肯定也很丑。
幸好看不见,她只需要靠着敏锐的听觉躲避就行了。若是能看见,肯定会被丑瞎的。
像是知道清漪在心里骂它们,混沌开始成双成对地攻击她。
太多了……再这样下去她的盾迟早会碎,她的力气也会逐渐不敌。
此刻她就像一块鱼食掉入饿了许久的鱼群中,不论怎么挣扎,总是会被某一只鱼吞入腹中。
这哪是活罪,揽月分明想让她死啊。
清漪嗤笑一声,翻身再度夺过左侧的混沌。可它们的攻击越来越密集,甚至没有规律。
一时不察,右侧一只混沌闯入她的灵力盾中。
她的右臂瞬间像泡进熔岩,血腥气浓重到煞气都被掩盖住半分。
清漪痛骂出声,忍着疼痛将手臂抽出,飞速转身往正在嘶哑吼叫的混沌处一踹。
根本来不及顾上疼痛,灵力盾被她瞬间修补好。
混沌数量实在太多,清漪节节后退。
手臂上的血一直往下流,可奇怪的是没有混沌再次突破灵力盾进来攻击她。
突然,眼前似乎飘过蓝色的光点。
清漪还以为她看错了,可那蓝色的光点忽闪忽闪,停留在她的眉心。
面前的一切收入眼中。
她能看见了。
看见泛着血色的灵力盾,看见一直在攻击她的混沌,以及扑朔着翅膀最终停在她腕间银铃上的是一只蓝色萤火虫。
她流下的血与她的盾混在一起,让所有混沌靠近不得。
清漪停下来环顾四周,这里她从未踏足过,想必是高等灵境无疑了。
青灵说过,从未有人从高等灵境中出来。
好,那她便做第一个。
清漪回想,天帝从观天镜中知晓她的身份后,便对她有所打算。当时他的眼神有很多想法,唯独没有让她死。
所以,今日揽月是公报私仇。
哪怕只剩一口气,她也要爬出这里,替自己报仇。
清漪抬眼,所有在灵力盾外伺机待发的混沌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像是失去了魂魄,脱离面向她的方向开始四处乱撞。
而蓝色萤火虫正费力地撞银铃。
弱小的身躯撞向坚硬之物,本是无济于事的。可是银铃在它的撞击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随着铃声,混沌一只只在空中爆开。
犹如难看至极的烟花,在清漪眼里炸开,随后融于黑夜,消失无迹。
爆炸留下的雾气弥久不散,倏而,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长眠于此地的主被吵醒,准备找她算账来了。
清漪起身,挥散面前的雾气。
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在浓重的雾气中,隐约有庞然大物的轮廓。
“吼——”
它的叫声将所有雾气驱散,清漪双手交叉抵在身前也不免被余波冲击到。
身体猛然撞到实物,血腥气再度翻涌。
可清漪没来得及顾上疼痛,沉重的脚步声朝她奔来,整个秘境都在震动。
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曾在书中见到过——上古凶兽。
梼杌。
25. 第 25 章
上古四大凶兽,书中记载,曾归顺于初魔麾下,在初魔死后,不知所踪。
为何会在仙界的高等灵境中?!
不过四条腿的家伙,奔走时犹如万马奔腾。秘境中天摇地动,不少碎石往下砸。
清漪一时站不稳,体内的疼痛愈发强烈。
她与梼杌之间仍隔着一段距离,一定要在它跑过来将她吞入腹中之前,解决它。
清漪撕下裙摆处一块布,咬着牙将拼命发抖的手臂狠狠缠住。
血再不间断流逝,她一定会气力不济的。
双手化出灵力剑,清漪抬眼观察它。
虽是上古凶兽,但只要是生灵,就一定有弱处。
梼杌不知人言,桀骜难驯,它的弱处在哪里?
这时,地面窸窸窣窣地摩擦,等接近她时,又快如闪电,缠绕住她的腿,将她狠狠绊倒在地。
清漪被拖着在地面疾行,萤火虫着急地飞在她的身前。
凭借微弱的光,她看清是梼杌的尾巴缠着她。
清漪勉强抓住翻身跃起,顺着它的尾巴直接飞到它的头上。
凶煞气直冲天灵盖。
梼杌瞬间大怒,不停抖动身子,企图将她摔下去。
清漪化出灵力鞭,将她和梼杌捆绑在一起。
蓝色萤火虫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在她眼前转悠两圈,随后快速飞向梼杌的眼睛。
梼杌像是被惹怒,张着嘴去咬萤火虫。
它是在告诉她,梼杌的弱点的眼睛?
没时间多想,清漪爬到它的前额,又化出匕首狠狠刺过去。
梼杌怒极,疯狂抖动身体。腰间的灵力鞭消散,清漪整个人滑落,唯一的支撑点,竟是插在它眼睛里的匕首。
犹如挂在悬崖边,可往下,是梼杌的嘴巴!它正张大嘴,要将她直接吞入腹中。
背脊冒出一阵阵冷汗,清漪双手握住刀柄,更用力往里插。
梼杌的眼球巨大,正死死盯着她。
更细了看,是盯着她腕间的银铃。
梼杌突然爆发出狂吼,清漪处在它嘴巴上方,直接感受到臭气熏天。
秘境掀起啸风,所有尘土在空中起舞,秘境更深处蹿出许多溟濛,围绕在她身边。
心跳得飞快,这一瞬,清漪甚至想过她会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死在梼杌的嘴里也太不干净了。
不行,她才不要!
处于风暴中心,清漪被迫闭上眼睛,死死抓住刀柄不肯松手。
下一刻,粗粝的手掌托起她,所有呼啸声倏地消失,平静到连一丝风都没有。
清漪被平稳地放到地上。
她睁开眼,所有溟濛在她面前列成整齐的几排,而梼杌低着脑袋,亲昵地凑过来蹭她。
“?”
清漪看见梼杌的人面泛起一丝喜色,它突然转了两个圈圈,跑回秘境深出又飞快跑出来。
再度停在她面前,嘴里吐出一件油纸做的物件。
梼杌又凑过来,讨好般蹭了蹭她。
在所有溟濛期待的目光下,清漪犹豫着拿起那件物品。一把伞的形状,打不开但摸上去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巨大的威力,这好像是一件宝物来着。
见她拿起,梼杌高兴到像刚出生的小兽,肚皮向上在地上打滚。
清漪:“……”
闹哪样,刚才凶神恶煞要吃了她的是谁啊。
梼杌的尾巴再度缠住她,这次的动作很轻柔,将她慢慢放到它的头上。
梼杌载着她往外走去,溟濛们整整齐齐跟在身后。
直到出秘境的那刻,清漪还有些疑惑。她回头,梼杌举起一只爪子欣喜地向她摇摆。
……其实梼杌的特点应该是阴晴不定才对。
秘境的结界缓缓闭合,清漪将宝物收到如意袋里。
再往外走,她终于看见“高等”两字。
果不其然,揽月要借此机会杀了她。其实过往许多次,揽月对她都是下了死手的,只是她一直没当回事。
可这一次,清漪是真的心生厌恶。
既然揽月一定要和她分个你死我活,那她随时奉陪。
看看,谁的命更长。
清漪的身后无数靛色灵球冒出来,再快速没入她体内。
她挥开继续往外走。
刚走出灵境,接触到天机谷灵泉的味道时,清漪听见天际隐有雷声涌动。
不知为何,从梼杌秘境中历练了一番,她的听觉似乎变得更加灵敏了。
清漪没在意,继续往外走。
“轰——”
雷打到她脚边的那刻,灵泉之水逆转而流,形成排山倒海之势。
在一片水幕中,清漪不光看见密集的闪雷,还看见了……初尧。
他抱着她,周身升起结界,将所有伤害挡在外面。
一瞬间,清漪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有强烈的心跳声。
到底是谁的心跳这么快,无法追根究底,因为她的心突然很痛。
让她根本呼吸不过来的疼痛。
眼前这一幕说不上来的熟悉。
紧紧相拥之时,她能感受到初尧神魂里经历的一切,密集的雷并没有被阻隔在结界外,而是全打在他的身上。
清漪尖叫着推开他,不知道虚弱的初尧哪来的力气,死死摁着她不肯松开。
那雷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啊!
清漪抓着他的衣裳,想拍打他又担心他撑不住,只好死死揪着。
眼前闪过一抹蓝色,是那只在秘境里一直陪着她的萤火虫。它飞飞停停,似乎是累极的状态,最终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渐渐隐入初尧的体内。
清漪的呼吸骤停。
她看到了她在秘境中生死搏斗,而有一人一直陪在她身边,帮她避险,引她解困。
可那人分明极度虚弱,一刻都撑不住。
他在秘境外,一直在寻找进去的办法。
初尧微微撤离,轻笑着为她整理额前乱掉的刘海。一抹血留在她的眉间,他捏拳,突然就不笑了。
“没事就好。”他说。
清漪看到他的指尖溃烂,像是无助之际刨过什么。
她抓住初尧收回的手,狠狠贴在脸上。
很凉。
又很烫。
分明是初神啊,为什么,一直在受伤呢。
清漪笑道:“嗯,我没事。”
灵泉从空中落下,刺眼的阳光射入他们眼底,天空只浮着几片洁白的云。
清漪感到体内一片充盈,她能看到距离更远的东西,也能听见万里之外的人声鼎沸。
她,突破元婴,化神了。
刚才那是雷劫,也是她第一次突破境界遭遇的雷劫。
结果还是初尧替她挡下的。
他冲她伸出手,道:“清漪,带我回家吧。”
回纤凝殿。
清漪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天机谷。
没什么好问的,她都明白。
初尧的脉象极其虚弱,往后她不能再让他受伤了。
刚回纤凝殿,就看见青灵咬着手指在殿外来回踱步。
见他们两人都是狼狈的模样,脸上身上不是灰尘就是血,糊成一团团,可怜的很。
青灵想也没想,便施法为他们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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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直接开骂:“造孽啊,你们不把自己的小命玩死不甘心吗?”
清漪将初尧摁在椅子上,又从如意袋里拿出灵植和青鸾之羽,学着青灵的样子一起替他治疗。
他的手伸向她,像是要制止。
清漪立马握住他的手,说:“我说了我没事,刚才化神雷劫一过,我身上的伤就痊愈了。青灵上神说得对,再这样下去,你真的要短命。”
听到“短命”两字,初尧笑出了声。
“已活过上万年,也不算短命了。”他说着,目光停留在清漪脸上,顿了顿又说,“活久一些,也挺好的。”
青灵翻了个白眼。
“神息和神魂还这般不稳,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醒过来的。醒过来也算是万事大吉,你非要跑去作死,你再这般放纵下去,就算是我也回天乏术了。”
初尧张嘴想说些什么,清漪立马回道:“不会了。”
“他以后都会好好的。”她垂眸道,“若有大难大劫,我会挡在他身前。”
他在摇头。
清漪笑道:“初尧上神摇头做什么,难道你想说这三界有你们这两位神在,便不会有劫难?”
他又不说话了,只定定看着她。
清漪叹了口气,勾住他的小拇指,颇有些撒娇的语气说:“初尧上神的心思好难琢磨啊,我知道你们作为神明很厉害,我也想成为很厉害的人啊。初尧上神瞧不起我?觉得大难当头我是会逃跑的那种人?好啊,我看初尧上神就是不想收我为徒才晕倒的。”
初尧急得回他,一时气息不稳剧烈咳嗽起来,尽管这样也挡不住他解释。
“不是的…”
“那你答应我!”清漪笑着与他拉勾,“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冲动。不然…我就不做你的徒弟了。”
过了许久,同她交缠的小拇指才有反应,缓缓勾住她的指尖。
看他们自顾自说话,说着说着还笑开了,青灵就觉得她像个局外人。
嘴里干干的,像吃了一把干燥的东西,心情不是很美妙。
青灵:“作吧,谁能作的过你们啊。”
那天之后,纤凝殿过回了正常的日子。
清漪每日修炼,虽然化神了也未有懈怠。初尧的身体也在她和青灵的调理下渐渐恢复。
一切都挺好的。
只是…清漪时常能察觉到吃饭时总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比如初尧给她夹菜时,总有一双筷子阻止他。紧接着,徐怀澈便会夹住初尧前一筷夹过的食物放进她碗里。
就连清漪瞪他骂他,他都每日雷打不动的这么做。
她总结出了两个字,有病。
直到初尧的身体恢复完全,清漪得空跟青灵出去闲逛时,又吃到了自己的瓜。
“你们知道第一个从高等灵境出来的是谁吗!是清漪仙子!”
话里尽是佩服,清漪的嘴角忍不住上翘。
她清漪的名字终于不在跟别人捆绑在一起了。
“我好想知道高等灵境里有什么啊,听说清漪仙子从里面出来后就化神了,这修炼速度真是史无前例!但是感觉她脾气很臭呢,我不敢接近她。”
清漪:“……”
才没听见几句好话。
“嘶…那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不怕死地闯高等灵境吗?嘘,别说出去,我听说是揽月仙尊想要她死,故意送她进去的。”
众仙一片哗然。
哦对了,她从灵境里得到了太多,一时到把那家伙给忘了。
那时的怒火再度燃烧起来,清漪转身便往揽月的宫殿去。
她受的罪,得还回去才行啊。
26. 第 26 章
“轰——”
尘土聚集在空中升起几米高的雾,仙鹤拍拍身上的灰,扑翅赶紧离开。
青灵伸出去的手还直挺挺地愣着,嘴巴大张。
过了半晌,她才吐出满嘴的沙,道:“呸、呸呸,我看你这臭脾气都是初尧惯出来的。”
前方的少女在一片尘土中笔直站立,旋风带起她身上的绸带,恰似九天玄女。手中的灵力闪着刺眼的光亮,泛着噬人的煞气,也似冥殿阎王。
灵力化风向前劈开,雾气骤散,往日富丽堂皇的宫殿变成一片废墟。
青灵唏嘘。
堪比人界的拆迁办啊。
清漪收起灵力剑,向前走了两步,两指交叠覆在额间,之中升起一点光亮,神识瞬间覆盖周围万里。
没有找到揽月的气息。
“得了得了,找不到就算了,你都把人家宫殿炸了就当报仇了吧。”青灵上来拽她的胳膊,“到时她来找你算账,我可不护着你。”
清漪翘着嘴,翻了个白眼。
她差点死在梼杌恶臭的嘴里,只是毁了揽月的房子,怎么算也不太公平吧。
面前的炉鼎发出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
清漪顿住脚步,撇开青灵又走回去。
宫殿的一墙一瓦都被炸的没影了,这座炉鼎倒是一直好好的立着。
什么稀罕物?
青灵见她不走,给她解释:“仙尊皆有所职,比如陆祈安是掌管天象规划天命,而揽月是炼化仙器。我之前多方打听,听说她万年前乃是天赋异禀的奇才,降服南海衢龙,将其化为仙器,诶就是初尧那个……”
她顿了顿,尤其僵硬地转开话题:“所以揽月得天帝器重,不过,近万年倒没什么厉害的仙器从她手里出来,好像是因为她经常闭关的原因吧。可能她现在也闭关去了,咱们赶紧走吧。”
清漪弯腰观察炉鼎,鼎身有几个口子,肉眼可以看到鼎内的情况。
此时正冒着绿色的小泡泡,像是被真火架着,泡泡越来越密集。
下一刻,鼎盖飞出去三米远,差点打到清漪的眼睛,幸好她反应快。
诡异的气味蔓延开来,炉鼎内的不明物体已变成漆黑一团。
就这技术?尤得天帝器重?
清漪抬脚踹了炉鼎一下。
没想到炉鼎的下方有一暗屉,被她一踹,刚好弹出来。
里面放着一本古书,一翻就狂掉纸屑。
这是多久没翻过了。
清漪将其小心翼翼收入如意袋中,和青灵一同回纤凝殿。
一进入纤凝殿的结界中,饭菜的香味就飘进鼻腔。
青灵咽了口口水,撒开她的手飞快往石凳上一坐。
清漪:“……”
她刚落地,面前递来一块帕子。
初尧笑着指了指鼻子,示意道:“有灰。”
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清漪接过帕子狠狠擦干净,又意识到就算她把天帝宫殿给炸了,初尧也只会说她年纪轻、玩心大是好事。
一想到初尧一本正经偏护她的模样就好笑。
清漪没有把帕子还回去,塞进袖口,学着青灵的样子两手交叠在桌前乖乖坐好。
随后陆祈安和徐怀澈也来了。
热闹的同时,清漪看着自己碗里如山高的菜犯了难。
她都化神了,早过了要长身体补营养的阶段,当她是猪吗。
清漪推开碗碟,将如意袋中的古书摊在桌上。灵力自指尖而出,每翻一页,古书便复原一页。
她看得津津有味,直到翻到书上一把伞的画像,她才顿住。
好眼熟,好像是……
清漪从如意袋中摸出梼杌给她的宝物,与书上画像对比,每一丝纹路都一模一样。
画像下方写着——【四方宝物之一渡生伞】。
一旁的青灵看见她手里的渡生伞,惊得一口菜卡在喉咙,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她大声问道:“这你哪来的?!”
所有人都停了筷子。
陆祈安同样面色不好地看着她,徐怀澈变态似地浅笑着。
而初尧,没什么反应,仿佛她拿着的只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这可是开辟混沌的宝器,曾位于混沌四方,后被混沌初神和初魔所聚集。”青灵大叫,“怎么在你手里啊?你仿的?也不像啊。”
清漪:“……”
她将渡生伞放在桌上。
再度翻页,四方宝物余三也在书上。仅仅只是描述其形状特点,却未写明其功能。
初尧看她一眼,淡淡解释:“四方宝物须得全部集齐,才能展现它真正的作用。”
所以四方宝物单独出现只不过普通的神器?
清漪有点不想要了,这玩意放在她的如意袋里占了好大一块位置。
青灵说了一句话,打消了她想要丢掉这把破伞的想法。
“能集齐四方宝物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先别说这其余三副在何处,若是真当集齐,这三界该变天了!”她狂摇清漪的肩,“你到底哪来的!”
“…梼杌给我的。”清漪本就吃得很饱,差点被摇吐。
“?”
这什么小众的语言。
青灵呆住:“敷衍扯谎也要有个限度。”
清漪:“不信拉倒。”
她继续往后翻,想看看有没有其余三副宝物的线索。照青灵的话来看,只要能集齐四方宝物,那便是当之无愧的三界最强者。
那她便来劲了。
只可惜,书中只是简略描述了一下,往后还附了两个阵法。
“诶对,就是这个。当初混沌初开,世间只有混沌初神和初魔,两者实力相当便做了多年好友。后来生灵越来越多,派系斗争也越明显。为了证明对彼此的真心永世不变,便搞出了这两个阵法,约定当心境不同往日之时便是起阵之日。”
清漪逐字逐句细看着,古书记载【诛魔阵】,以初神心头血化阵,以四方宝物强阵,起阵者须得是魔。一旦起阵,己身已然献祭其中,起阵者与阵中同类无一幸免。
【诛神阵】也是类似。
“扯淡。”清漪觉得有病,“生灵皆有自私之心,谁会把自己的命搭上就为了完成对方的霸业。”
“混沌初神和初魔乃是不死不灭的存在,只有这两个阵法能诛杀他们。我也觉得离谱,但诛魔阵在混沌末期真的启动了。”青灵越说越沉重,“两派针锋相对,世间生灵涂炭。初魔集齐所有条件,起诛魔阵只诛杀了自己。他死后,初神将四方宝物给了初魔麾下的四凶兽,世间再无人可获得。”
青灵感慨:“初神怀念故友,将自己封入九重天,明令禁止所有神离开九重天干涉世间之事,三界局面才正式成立。”
即便混沌初神和初魔都为彼此做出牺牲,但现如今的三界依旧斗争不断。
“好!”清漪合上古书,呵道,“我要集齐四方宝物。”
“哟,毛刚长齐呢,志向这么远大。”青灵掐她的脸,笑道,“你要这四方宝物作甚,你既不是神也不是魔,给你也是没任何作用的。”
这时徐怀澈两掌拍得巨响:“清漪这般强,集齐四方宝物刚好能证明她的实力。”
他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触发了开关,他兴奋了起来。
清漪摸下巴,感觉很不对劲。
这是妥妥的捧杀啊。
初尧帮她收起渡生伞,说:“想做什么便去做,若有困处,我随时在。”
他还没说完,徐怀澈急急忙忙打断他:“清漪,我同你一起吧。”
坐在他身旁的陆祈安一直没说话,脸越来越黑,不知道以为有仙鹤拉他碗里还被他吃下肚了呢。
青灵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小心翼翼问道:“我见过人界中老年人更年期情绪不稳定,你都上万岁了,也有更年期?”
“……”陆祈安捏断了筷子。
他总是一会贴心大哥哥,一会阴晴不定神经病,清漪感觉青灵再多说一句,他们绝对又要打起来。
她扯着青灵的袖子往云端飞,飞出百米外,一声怒吼冲破云霄。
“这本古书哪来的?!这些宝物法器要她知道还得了,青灵是个脑子缺根筋的,我看你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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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哪去。你就等死吧你,我不想再管你们了!”
清漪和青灵来到天机谷。
青灵指着高等灵境,犹豫着问她:“你是说,这里面有四凶兽?”
清漪点了点头:“我在里面遇到了梼杌,渡生伞确确实实是它给我的。”
像是产生了幻觉,青灵浑身发麻,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遍。
“然后你还活着出来了?”她不可置信,“那可是上古四凶兽,连初魔降服它们都费了好些力。你?活着?还拿到了四方宝物之一?”
清漪再度狠狠点了点头。
已经问了很多遍了!
见她的反应,青灵转身就走。
清漪拽住她:“诶——去哪?高等灵境的确有非同一般的机遇,你不是说你是初神很厉害,进去再出来随随便便的吗?”
“……”
青灵感觉自己倒了八辈子霉。
“刚才有两个这么乐意跟你一起,你干什么非得拉我,我真的……”
清漪打断她:“不是你说的,师娘保护徒弟是应该的。”
青灵:“……”是倒了十八辈子霉。
青灵扯回袖子,后退三步和她拉开距离,僵硬地解释道:“你看我和你一样,两手空空,连把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不行的昂免谈。”
“你的意思是,只要有趁手的兵器,你就跟我一起进去历练?”清漪伸出手,“和我拉勾约定,我替你寻来,你就同我一起,不然你就是小狗。”
青灵摇头:“寻来的多没意思,徒弟孝敬师娘的应该要亲手做呀。就像初尧那把连霏,我就要这么厉害的。”
她在心里狂笑,这小丫头片子哪会炼器。等清漪做出上等仙器,她早就溜了。
清漪感觉她脸上的诡计快要藏不住了,无语道:“行。”
她不明白,实力有多强跟武器有什么关系。像揽月的鎏月剑虽是上等神器,可在她手里好像失了神色,也不过如此。像初尧的连霏,虽然是仙器,却比神器还要厉害。
归根结底,武器能爆发出的力量是跟自身的实力有关。她从没觉得没有兵器会削弱自己的实力,相反,她能用灵力幻化出所有形状的兵器。
她自身本就是最好的武器。
寻遍仙界,最终发现能炼器的地方只有揽月的宫殿。
清漪翻出废墟中还留下“尸体”的书籍,研究了一会,发现炼器并不难。
甚至在第一天,就练出了小巧精致的玩件。
炼器中最难的是要将被炼化的神魂给驯服,以及要控制好真火的温度。
青灵一开始抱着看戏的态度每日看着她捣鼓,日子一久,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她便动不动拉着清漪出门吃瓜。
“今日,我绝对不会离开半步!”清漪推开她的大脸。
前些日子因为离开的时间过久,真火将炉鼎内的东西全烧成碳了,那可是她辛辛苦苦跑了八百多遍从中等灵境中寻来的好东西。
青灵愁容不展,死拽着她:“初尧和徐怀澈打起来了,你不去管管?”
“?”
徐怀澈连她都打不过,怎么跟初尧对打?
青灵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是真的!”
迫不得已,清漪跟她回了纤凝殿。
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见她来了,徐怀澈捧着一碗糊糊跑到她面前。
清漪扭头阴测测地看着青灵。
打架呢?在哪?
青灵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凑到她耳边说:“刚才厨房鸡飞狗跳的,你看厨房的门又炸飞了。”
突然,一阵香气自厨房飘出来。
初尧同样端着一只碗从厨房出来,待放到石桌上,清漪才看清碗里是面。
她再看看徐怀澈手里的“糊糊”。
徐怀澈咬牙瞪着初尧。
“我可没骗你。”青灵又低声说,“一会这两个人啊,可能真的会因为你吃哪碗面而打起来哦。”
“噗嗤。”清漪没忍住笑。
她的师尊一贯沉稳,真的会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吗?
27. 第 27 章
“生辰快乐!”青灵偷袭,趁她想入非非在她耳边大喊。
一瞬间,欢愉的呐喊声在清漪耳边此起彼伏。
青灵笑着挠她痒痒,徐怀澈收回要吃人的目光,将那碗“糊糊”靠近她。
天空忽然炸开许多璀璨,一瞬比一瞬亮,一声比一声响。
极度美好,瞬息后又再度升空。
清漪从未见过这般绚烂,她看见陆祈安笑着在天上施法绽放这片璀璨,这还是他近来第一次有好脸色。
周围吵闹极了,她捂着耳朵,对上初尧的视线。
樱花花瓣浮在空中,呈现出“生辰快乐”几个字。
清漪有些怔愣,今日是她的生辰吗?
她往前走了几步,心跳得太快让她不得不停住脚步。
初尧迎向她,轻轻牵上她的手将她带到石桌边。
长寿面清淡,鲜白的面条点缀着绿油油的青菜。嘴早被初尧养刁的清漪平日里可不喜欢这种吃食,可是现在,光是看着就觉得肯定好吃。
徐怀澈跑过来,坐在她身边渴望地看着她。
清漪瞥了眼那碗奇奇怪怪的糊糊,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谢谢,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是……”
除了重阳糕,其余出自他之手的吃食,她是真的不敢下肚啊。
徐怀澈顿时丧气,“喝”了口自己做的长寿面。
下一刻,他以光的速度冲进殿内,随后传出阵阵呕吐声。
清漪花容失色,幸好她没吃。
她拾起筷子,夹起面条吃了一口。说不上多好吃,可对她来说好像不是平凡的味道。
此前,从未体会到过。
无数五颜六色的灵球在她头上冒泡泡,手心麻麻的,眼前也模糊一瞬清晰一瞬。
青灵揪着她的脸,调笑道:“我的乖宝徒儿,是不是要哭鼻子啊。”
陆祈安落到地面,哼哼两声:“多大的人了,哭鼻子我瞧不起你。”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青灵骂他。
清漪放下筷子,手边刚好递过来一杯水。
初尧一直在她身边注视着她。
传遍全身的麻意瞬间消失了。
清漪想,她不懂爱,可她现在懂得什么是情。
周围的一切,于她都是情。
青灵和陆祈安一言不合又开吵,徐怀澈不知所踪。
清漪轻轻牵上初尧的手,眨眼间,两人身处另一地方。
这些日子,她时常出入天机谷,偶然间发现的一处隐地。
听着灵泉潺潺声,清漪靠在初尧的肩上。
以往也时常与师尊亲近,但从未见他有如此僵硬的时候。
她盯着初尧通红的耳朵,笑着问:“为什么今日是我的生辰?”
“已跳出轮回劫本是无生辰,但清漪从未过过,缺了总是不好的。”他解释道,“此前算了无数个日子,都不太好。今日恰好是近千年最吉之日,便算作你的生辰,以后都在这一天。”
初尧很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人前他总是沉默寡言。
清漪直起身,挑眉问:“以后年年都过?仙的寿命可是看不到头的。”
“嗯。”初尧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重要的日子自然要时常纪念。”
他顿了顿,又说:“长寿面,也一直会有。”
清漪又靠回他的肩膀上,笑意跃上嘴角。
长寿面会一直有,意味着初尧也会一直陪着她。
“师尊要是敢骗我,我便是欺师灭祖,被万人唾骂,也要……”清漪悄悄掐住他的脖子,“噗哈哈哈,也要让你一直给我做饭吃。”
笑声传遍整座天机谷,和奏着乐曲的灵泉一起,绕谷不绝。
似乎被她的笑意感染,初尧也难得笑出声。
面前忽然展开一身华裳,清漪看直了眼,笑声都突兀地挂在嘴边。
这件衣裳比她衣柜里任何一件都好看华丽千百倍。
初尧说:“你的生辰礼。”
清漪抚摸着衣裳,每一处都异常华美,她的眼睛根本挪不开,问道:“这件衣裳得用上多少材宝啊?”
初尧淡淡道:“自己绣的,没用什么材宝。”
说完,安静了一瞬。
手里的衣裳突然有些咯手,清漪眨了下干涩的眼睛,缓缓转头看他。
他的面上没什么表情。视线往下,移到他的手指。
说是她的师尊,可她好像从没仔细关注过他的一切。
有关她的衣食住行方面,初尧都亲手操办。分明是神,却为她洗手作羹汤,为她缝缝补补。
清漪握住他的手,将十指塞入他的指缝中。
不舒服。
粗糙的很。
她突然在想,衣柜里数不清的衣裳是不是也是他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呢。
清漪没问,再度靠上他的肩膀。
他们都没再说话,一时之间只有灵泉的声音,闹中嵌着安静,刚刚好。
清漪抠了抠他的手掌心,娇蛮道:“既然今日是我的生辰,那我要喝酒。”
原以为初尧会拒绝,可还没等她撒泼,怀里就被塞入了一瓶微凉的果酿。
“今日一切由你。”
喝着果酿,清漪问他:“师尊活了上万年,也过过不少次生辰吧。师尊收到过最喜欢的生辰礼是什么?不过我敢肯定,绝对没我收到的好!”
被她抱着的手臂瞬间僵硬,初尧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也只过过一次,生辰礼…清漪想知道?”
已有些醉意的清漪点点头。
头顶虚空被破开,间隔万年的场景浮现在他们面前。
还是纤凝殿,樱树下堆了满地纸。
保留下这份记忆的人似乎是个小姑娘,从她的眼睛看,能看见下半身颜色艳丽的裙子。
她坐在石凳上,腿上放着一本黄历。
“怎么每天都有忌?”她感到烦躁,边说边扯,脚边的纸张越堆越多。
似乎是耐心已经到了临界点,她指尖涌出灵力,修改了黄历上的字。
“忌”下面的黑字全消失了,“吉”下面写着“过生辰”三个红字。
她拽下那张纸起身。
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初尧出现在画面里。
他拿着锄头,在一处空地不知道做什么。
她跑过去,夺过初尧手上的东西随意扔开,指着纸上的字说:“师尊你看,今日正好适合过生辰。”
他接过纸,哑然失笑。
“哎呀,你别忙了。今天你就休息,让你的徒弟好好孝敬你。”
说完,她跑进厨房。
应该不常来这处,光是寻个碗盆都费了好多时间。也分不清调料,稀里糊涂地每样都加了些。又把握不好火候,等她放入青菜,锅里的面条已经成一滩黏糊。
也不知道哪来的耐心,之后尝试了很多次,直到外头天空转暗,她才勉为其难地捧着做得一次不如一次的长寿面出来。
“师尊你看…手都破了,以后不给你过生辰了,太麻烦了。”
切青菜都能把手切伤,也好意思说。
这种小伤在初尧眼里似乎是极重的,他皱着眉为她治愈。
她将筷子往腕上重重一放,说:“我辛辛苦苦做的,师尊必须吃完!”
不用她说,初尧也会吃完的。他面无表情地吃着,接触到她好奇的目光后,脸上会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做的东西,她自己都没信心尝。见他吃得这么开心,她便用手指沾了一点吃。
画面突然一阵抖动。
她跑到樱树下,撑着树干直干呕。
“咕噜噜——”初尧站在她身边,帮她拿着水杯。她边漱口,边吐槽,“又咸又甜又辣,调料里还有苦味剂吗,怎么喉咙里一直泛苦呀……你、这你也吃得下去?”
她的反应这么大,衬得初尧像个没味觉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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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的。”他垂眼,道,“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
“你没生病吧?”
画面里她的手摁在初尧的额头。
他又笑出声来。
“还笑!”她说着自己也笑出声,“我想起之前给我家弟弟做过长寿面,他边说好吃边吐,那模样别说有多好笑了!”
初尧脸上的笑意减淡,犹豫许久,轻轻问了句:“我…不是第一次吗?”
空气都有片刻凝固。
“啊…师尊是第一个吃我做长寿面的人啊。”她摸鼻子说,“‘弟弟’是我家的狗狗,我听得懂它的叫声。”
一碗“长寿面”被初尧吃得只剩个底,拗不过她,最终还是被她连碗带残渣一起扬了。
夜半时分,初尧说要带她看一样东西。
一柄通体粉莹的神剑出现在画面里。
初尧取下神剑,说:“送你的礼物。”
她挠挠头,不想接过:“你的生辰,怎么反倒送我礼物?”
“准备了一些时日,早就想给你的。”初尧看她,“你…不喜欢么?”
“怎么会!”她又摸鼻子,“就是不太喜欢粉色。”
露在画面边角的小姑娘的袖口和裙摆都是粉嫩的颜色,简直明着扯谎。
“那我重铸。”初尧说。
她抢过神剑,摆了摆手,手腕上的银铃阵阵脆响。
“别麻烦了,就这样吧。”
她割破手指覆在剑身上,剑魂受到感应与她签下契约。
以后这柄神剑只属于她。
只是身边的初尧在她做这些的时候,没有笑。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来他是什么心情,但总归是不太美妙的情绪。
他道:“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
“喜欢啊。”她生疏地挽了个剑花,“是把好剑,但在我的手里用处不大。家里条件不好,自我出生以来这么多年修炼,哪有武器给我呀。我呢,随心惯了,况且我这么厉害,自己就是武器,对吧师尊!”
初尧听言想接过她手里的神剑。
神剑“咻”的一下缩进她的如意袋,她顺势握住他的手,向前一步,将他抵在供台前。
“要怎么样才能让师尊相信我真的喜欢啊。”
画面中突然凑近,近到能看清初尧脸上的绒毛。
“这样?”
再度退后,初尧的脸上清晰的口脂印。嫩红色,还带着点水渍。
渐渐地,这抹印子被更深度的红色取代。
初尧愣住,脸变得越来越红,压都压不住。
小姑娘笑得很开心,手捂着嘴巴,银铃受到震动一直在响。
“我家弟弟跟我说的,表达喜欢就要这样。”她伸手捧着初尧的脸,“是狗狗啦,我给它买了一件玩具,它就过来蹭我的脸,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后来我问我娘亲,她说这种举动只表达欣喜感激之意,没别的意思。”
初尧呆呆地点了点头。
艳色始终不肯退去。
为了替他去热,小姑娘拉着他来到殿外。
神剑被灵力托在空中,今夜的月亮十分皎洁,无边月色映在剑身更似天明。
小姑娘的视线从神剑转到初尧脸上,她盯着他的眼睛,郑重道:“师尊放心,神剑的主人一定很喜欢它。不如给它取个名字吧,就叫……”
她的手指向月亮。
“鎏月剑!”
幻像扭曲成一团,落入虚空随风散去。
清漪将这份记忆捏碎直接扬了,酒意上脑,她猛地将瓶子里的果酿一口气喝光,空瓶狠狠砸在地上。
随着一阵刺响,她用了狠劲推开初尧,翻身跨坐在他身上。
酒气漫天,可在她鼻腔里,只有属于初尧的气味。
两人的距离极近,清漪不知为何无法平静。
“初尧…”她唤他,不带一丝尊敬。
“你是不是也将我当成她了?”
28. 第 28 章
此前清漪从未问过这个问题。
她总觉得,初尧待她万般好,没有旁的原因。
纵使所有人都觉得在初尧心中她是揽月的替代品,她也从没这么想过。
但她看到了他们的过往,这段记忆被初尧好好保存起来,一遍又一遍地怀念。
清漪笑道:“我承认,我习惯了你在身旁。你做的每一顿饭菜,绣的每一件衣裳…但那不代表我就非要在你身旁,我只是喜欢有人陪伴的感觉。”
她化出小刀,抵在他的脖颈。
“倘若你真的是那样的想法,我一定会毫无顾虑地……杀了你。”
鲜血如潺潺溪流,沿下刀锋,汇入灵泉。
她总觉得生命是脆弱的,灵湖的菡萏失了灵湖之水便会蔫化,灵兽没了内丹会逐渐枯竭而死。
那初神呢。
清漪垂眸,苍白的皮肤下青筋遍布,却因血液而染上诡谲的气色。
初神失去四滴心头血会死,初尧还剩最后一滴。
清漪再度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泛着水雾的眼睛很熟悉,她在其中无数次看见自己的模样。
可在初尧眼中,她真的是她的模样吗?
手中的刀缓缓抵在他的心口,没有任何阻挠,轻易就能没入。
为什么不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
清漪敛气,眉头狠狠蹙起,小刀再度没入三分。
那就死吧。
手起刀落,伴随着闷哼,初尧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清漪……清漪。”
小刀忽就随风散了。
清漪看清初尧身上的白衣皆被染红,他笑着,任由她胡闹,缓慢地摸上她的脸。
“没有。”他说,“从来没有。”
“岁月流逝,人性易变。但是清漪,你在我眼中始终是你。”
清漪听不懂,觉得他在扯开话题,狠狠在他胸口砸了一拳。
“你就是你,清漪只是清漪。”初尧承受着她的怒火,“若你不解气,杀了我也无妨。”
“你就是有病!缺心眼!脑子也生锈了!”清漪怒骂他,“有人要杀我,甭管他是谁,哪怕是最亲的人,也一巴掌给他扇飞了。哪有你这幅死样,等着别人来杀?”
初尧没说话,眼如弯月,盛不下完整的她。
“又乐了?我就该再给你点苦头吃!”清漪骂骂咧咧,“你给我听好了,以后我不会再问这个问题了,跟你呆久了,我脑子也不聪明了。还有、以后有人要杀你,记得杀回去。还初神呢,这般窝囊!”
被血浸泡透的衣领,无法轻易扯开。清漪直起身,血看似没染上她的红衣,实则掌心全是。
初尧这才挣扎起来。
衣领之下,是几道狰狞的伤疤,位于心口之上。刺眼程度,跟清漪看到他手腕上的伤疤一样。
他这个初神当的也真是……
不知不觉中,清漪都养成随身携带药物的习惯了。从如意袋中拿出已制作好的灵药,轻轻覆在刚才她制造出的伤口上。
“这些伤疤,你不问吗?”
清漪“噗嗤”一笑:“之前问你,你含糊其辞、死性不改,我还问什么?你想痛就痛好了,我有药。”
对上他的眼睛,她又不爽:“不死就行了。你这里,一定要好好保护起来,听到没有?!”
她张牙舞爪的,他笑颜回应。
一时分不清,谁才应是卑谦的徒弟。
约莫过了十日。
清漪收到初尧的传音,从揽月的宫殿起身回纤凝殿吃饭。
刚下云端,就闻到一阵冲天的酒气。
桌上一堆酒瓶子,陆祈安脸颊绯红,扯着初尧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我欠她的?”
初尧:“……”
他扯了扯袖子,没扯动。
“我本来是准备好了贺礼,她这一闹,我都不想送了!”陆祈安又喝了一口酒。
清漪好奇地走过去,从他手里费了好大劲才把初尧的袖子抢救出来。
陆祈安脖子伸长,眼睛眯成一条缝观察她。
然后、拽住了她的袖子。
清漪:“……”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初尧嘱咐道:“还剩一道汤,马上就好。你……嫌烦的话你可以打晕他。”
陆祈安挤出两滴泪。
“……”清漪伸手,在他额心狠狠一弹。
这小子,终于落她手里了,早就看他不爽了。
她呲牙,兴奋地捏他的脸,让他丑态百出。
这下让陆祈安清醒了半分,他突然直起身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东西后狠狠叹了口气:“青灵怎么又没来?看来是真的跟我闹别扭了,怎么这点小事也能生气……”
“青灵?你们又打起来了?”清漪从如意袋中掏出一把瓜子仁。
“又?”陆祈安咂嘴,“啊是是,都是她打我好嘛,我君子气度,从不跟她计较。”
“……”臭不要脸了吧。
陆祈安单手去够酒瓶,喝了一口又说:“前些日子你家清漪过生辰我放了场烟花,青灵很喜欢,说能不能在她生辰也放一场。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啊,就谎称不记得她的生辰。好家伙,她半句话不说直接把我家砸了。”
清漪挥开酒气,这厮还以为他抓着初尧呢。
“她的生辰我能不记得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万年前,我为了替她过生辰差点把小命都丢了。她却为了这点小事生气,真仗着我喜……”
陆祈安没说完,一头栽进酒瓶堆里。
“诶,你说完呀!”清漪扇了他两个巴掌,没能扇醒。
没劲,瓜子都没吃过瘾呢。
初尧端着汤出来时,正好看见陆祈安像滩烂泥倚在樱树下,清漪蹲在他身边,拿着墨笔在他脸上捣鼓。
他唤:“清漪,可以吃饭了。”
“好,还差最后一笔!”清漪回应他。
过了片刻,她起身,呲着大牙指着陆祈安的脸:“我刚将这幅杰作传给青灵看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开心一些。”
某仙尊死也想不到他的一世英名毁在脸上这几只王八上。这日,青灵将清漪眼里的记忆保存妥善,用神力传遍了整个仙界。
初尧含笑道:“栩栩如生,清漪的画功越发精妙了。”
清漪喝了口汤,咂咂嘴问:“青灵的生辰在何日?”
“下月初。”初尧夹菜放到她的碗里,答,“也就不到小半月。”
“哦——”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她为青灵做的仙器刚好可以当作生辰礼,但不知道时间够不够,毕竟她第一次炼器,做的不好的话,青灵该不会也生气到把纤凝殿砸了吧。
“嘶。”清漪若有深意地说,“师尊,咱们纤凝殿内殿也加层结界吧。”
青灵发怒还是蛮恐怖的,翅膀一扇,家里的砖能剩几块都不知道。
“好。”初尧没问为什么,听话照做了。
“到青灵生辰前我都不回纤凝殿了。”清漪边吃边黏糊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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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器不可心急,真火阳烈,恐会误伤己身。”初尧嘱咐道,“那我每日为你送饭。”
扒饭的手一顿,清漪从饭碗里抬起眼瞄了他一下。
这么说,他一直知道她在炼器,也知道她把揽月家轰了的事。
好像,表情还很平静嘛。
清漪咽下嘴里的食物,擦了擦嘴,直接溜走。
炼器的日子过得很快,摒除杂念,顺利到一次失误都没有。
甚至她都在怀疑,难不成她在炼器上也是天赋异禀,夸张到她敢说揽月做的还不如她做的。
虽然揽月做出过连霏,但她也做出过一坨粑粑。
初尧每日三餐雷打不动地送饭菜来,面对一片废墟也没看一眼。
有神力替她围出一片结界,做出仙器的那刻,清漪都有些恍惚。
仅仅只用了一月。
泛着青光的仙器缓缓从鼎内升起,倏地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随即落入清漪的掌心。
是一只笛子模样的仙器,似竹节似玉骨。她以青鸾之羽作为器魂,笛声波及之处,治愈之力皆能覆盖,很适合青灵。
但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直到清漪瞥见了初尧腰间玉佩下挂着的红穗子。
复杂的图案,却衬着简玉更为贵气。
虽然知道同心结是因何人所作,曾经也因此物跟初尧闹别扭。
但她还是向初尧请教了怎么编制图案。
离青灵生辰不过三日,清漪学东西总是很快,短短时间,纤凝殿中挂满了红绳编制成的穗子。
火红引喜,连带着初尧的同心结看着都顺眼了不少。
这日,青灵终于在她的生辰出现。
初尧做了一桌的好菜,惹得她直流口水,她看了眼四周,面色瞬间沉下:“那死王八不在吗?”
清漪:“啊…祈安仙尊吗?”
“哼,我就知道,看来他还没吃够教训,我非要把他的皮扒下来不可!”
藏在殿内的陆祈安:“……”
清漪偷笑,走到她身后,点了点她的左肩,又把仙笛放在她右颊边。
看了个空的青灵扭过头,被吓了一大跳。她露出惊喜的表情:“给我的吗?”
“嗯!之前答应过为你练出属于你的武器,我……”
她还没说完,青灵猛地把她抱进怀里,带着她上蹦下跳。
“我就知道,还是乖徒最在意你师娘我了。”青灵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口,“哪像某些个不知死活、没心没肺的东西,啊啊我的乖宝,再亲两口!”
清漪生无可恋地被她上下其手。
果然表达欣喜感激之情就要这样吗……可是,她好像不干净了!
青灵握着仙笛爱不释手,看两眼就笑三声。
她并两指抵在额头,一缕神魂随着指尖缓缓抽出,被她引入仙笛之中。
无人吹奏,仙笛发出悠扬的乐声。
清漪好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结契呀!”青灵答。
清漪感到奇怪,她生辰那日看过的那份记忆中,初尧的弟子与鎏月剑结契并不是这样的流程。
这时初尧走过来说:“结契分身契与魂契。”
结完契,青灵宝贝似的将仙笛贴在脸上蹭啊蹭,说:“当然要结魂契了,跟定我的神魂,不管我在哪,我的仙器收到我的召唤,就能随着我的神魂而来。身契哪能体现我对咱家乖宝送的仙器的重视度啊,哼,要是某只王八也送我仙器的话,我肯定结身契。”
清漪一怔。
29. 第 29 章
她看向初尧。
所以,他知道弟子并不喜欢鎏月剑,知道她并不重视这份心意。
会伤心的吧?
初尧朝她微微一笑。
清漪撇嘴,她还担心上了,都是万年前的事了,况且揽月现在对鎏月剑挺宝贝的呀。
“现在我要给我的宝贝仙器起名了!”青灵抚摸仙器,道,“乖徒儿,你说叫什么好?”
清漪思考了一会,像初尧的宫殿、仙器的名字都有特殊的含义,很符合他。
那青灵的话……得张扬霸气一听就感觉能横扫千军的那种名字才行。
“既然是你送我的,那要不起个跟你有关的好了……叫、叫……”
这时,清漪看见陆祈安蹑手蹑脚从殿内走出来,屏去气息,站在青灵身后。
学着清漪送礼的举动,他也依样画葫芦。
只是…送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上档次了。
青灵眼里的喜悦之情瞬间熄灭,她看向他,再看看他手里的东西,就差用玉箫把他脑袋敲出一个洞。
“就一束破花?”她沉下脸,“上万年的情谊,就这般敷衍我。”
“……”陆祈安解释,“你把我家砸了的时候,也把我精心准备的贺礼给毁了。”
他的苦找谁哭去。
青灵瞪他,今日她是寿星,由不得别人顶撞她。她抢过那束花扔在地上,撅嘴生气:“才不要,敷衍就是敷衍!”
脸涨得通红,她说完像是对自己的无理取闹感到不好意思,扭头就走。
陆祈安重重叹了口气,状似无感般从桌上拎起两瓶酒,边摇头边朝初尧走去。然后……扑进了初尧的怀里嚎啕大哭。
清漪一整个看呆:“哇……”
好脆弱的男人。
陆祈安拔开瓶塞,“咕嘟咕嘟”喝了一整瓶,衣领湿透,狼狈地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她不喜欢也不要这么直接啊,我感觉我的心碎成渣渣了。清漪不也不喜欢鎏月剑,至少在你面前装的好好的。我呢,那束花可是雪岚山顶的霜凝花,我徒手爬上去摘的,还讨不到好!坏女人!”
清漪看向初尧,他将陆祈安拽到椅子上,半声不吭陪他一同喝酒。
说的是揽月吧。就算初尧从一开始就清楚揽月不喜欢鎏月剑,但也不似陆祈安那般脆弱。
难道是因为初尧不常接触旁人,悲喜不显的原因?陆祈安修多情道,常年流连花丛,也不应该有这般受伤的情绪呀。
七情好复杂。
清漪表示自己想不通。
捡起地上的霜凝花,生存于雪山之中,在摘下这么久后还能这般有活力,想来是花了功夫的。
她寻了个花瓶插起来。
突然,身边一只手将花夺走。
清漪笑道:“你不要,那就给我,纤凝殿中摆饰恰好没有这种雪色。”
青灵哼道:“你还嫌纤凝殿颜色不够多啊?我的贺礼我当然要拿走!”
她瞥了眼那边喝得七仰八叉的男人,笑意渐渐隐不住。
“咳…名字我想好了。”青灵仔细收好凝霜花,说,“就叫祈安萧吧。”
“……”清漪,“不是说要跟我有关?”
“那你想一个告诉我啊,想不到就暂时叫这个呗。”青灵此地无银三百两,“别误会哦,跟陆祈安这个王八可没什么关系。只是‘祈安’寓意好罢了,很衬这支仙器的神意啊。”
清漪无语:“哦。”
啊对对对,你是寿星,说什么都对。
青灵还想说什么,天边突然炸开一片又一片的烟花,炫然夺目,脆声震心。
她呆住。
陆祈安活了过来,跌跌撞撞跑到她身边,话也不说,就和她并肩站着一起看烟花。
清漪懂眼色地退后,走到初尧身边拽着他起身往殿内躲。
不要在这碍眼啦。
她踮起脚凑到初尧的耳边偷笑道:“我看呐,青灵可能不会再想做我的师娘咯。”
初尧说:“她从没想过。”
“可是她一直……”
“那你想做吗?”他温声打断。
一切静止,如石子坠入湖面后再度平静,涟漪也融入其中。
可湖面下的动静,只有石子和湖水知道。
若非殿外灌进的风吹起满室火色同心结,撞到一起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清漪真的会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是不是她听错了。
可她没喝酒,听得清清楚楚,初尧在问她,想不想做自己的师娘。
眼睛一直撑着,清漪感到干涩难忍,眨了眨才缓开同样僵硬的呼吸。
他们的周围皆是红色,初尧的脸颊也映得红彤彤的。
喝多了吧……
清漪涩笑道:“做自己的师娘,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没等她说完,初尧忽然笑了。
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怀。
“清漪。”初尧揉了揉她的脑袋,说,“睡吧。”
外头烟花也已暗,融于夜色。是不早了。
清漪没回应,提着裙子飞快往自己屋里跑。她想,明日该把殿内的同心结全撤了,太红了不仅刺眼睛,还闷,堵的心脏慌慌的。
翌日,天未亮,厨房传来米粥的香味。
清漪踌躇片刻,还是没跟初尧打招呼,转身飞向云间。
她去了青灵的宫殿,人不在家。
想来想去,就只剩玄星阁这一处了。
清漪刚到玄星阁,便迎面撞上徐怀澈。
已有几日与他不见,好像从她拒绝吃那碗“糊糊”开始。
徐怀澈在空地练武,见她来了也不理睬,自顾自练着。
但清漪明显看到他乱了的招式,同手同脚格外滑稽。
她背着手蹦跳到他身边,故意嘲笑他:“练得好差呀,祈安仙尊就把你教成这样子?要不要我教教你,你喊我声师尊?”
少女的发丝被风吹向他,吹到他的脸上,划过他的弯金短刃。
徐怀澈“哼”了一声,持刀的手换了一只。
清漪歪头:“还不乐意听,差就是差,你瞧瞧哪有反手拿武器的。”
她突然捏住他的手腕一转,弯金短刃砸在地上。
徐怀澈眸下一暗,没有捡起刀,反而背对着她。
“你平时不是最宝贝这把刀?”清漪捡起拍他的肩,说,“都染上灰尘了,喂、喂——”
徐怀澈没接过,转身就是走。
“……”
生气了啊,还是一直在跟她闹脾气呢。
清漪吃了一嘴闭门羹,也恼了。弯金短刃丢到徐怀澈的脚步,刺耳的摩擦声也盖不住她的骂声。
“你有种,徐怀澈!”
那她也走,比谁的脾气臭呢,真是搞笑。
手猛地被人握住,那人手心的细汗钻入她的毛孔,黏腻的很。
“对不起…我、我错了。”徐怀澈声如蚊蚁,“别生我的气。”
清漪转过身,不高兴道:“听不见。”
徐怀澈突然单膝跪地,执着她的手,说:“我错了,原谅我可以吗,清漪。”
原想着他不肯说,她就弄乱他的头发,那就不跟他计较了。
可现在……
面对他的认真,清漪第一次生出无措。
“书上总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就这样随随便便跪我?”她不解道。
听言徐怀澈忽然开朗地笑出声,他说:“黄金算得了什么。在人界,黄金虽是众生趋之若鹜的存在。可你知道玉玺吗,人界皇帝坐拥玉玺可主宰众生。”
清漪听得云里雾里。
“你对我而言就像玉玺,我这膝下的黄金自然要奉上。”
“鬼扯,就知道花言巧语。”清漪无奈道,“怕是别的武艺文才没学到,风流胡言倒是在祈安仙尊那学了个精。”
她将徐怀澈从地上拽起来。
刚好此时青灵从玄星阁中打着哈欠出来,见着日光还伸了大大的懒腰。
舒展筋骨后才看见清漪,她问:“清漪,你怎么在这?哦——是不是可以吃早饭了,你特地来喊我,果然是我的乖…宝。”
“徒弟”两字好像烫嘴,在她嘴里炒了一遍直接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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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清漪点头,拉着她的袖子就走。
当站在天机谷时,青灵指着高等灵境疑惑道:“敢情早饭不是给我吃的,是让我当早饭给凶兽吃是吧。”
清漪点点头又摇摇头:“把他们打死不就行了。”
“……”说的好简单,好像呼吸那般轻易呢。
清漪扯着她就往里面走:“我在前面顶着,你就在结界口吹箫就行。要是看见我被吃了,你就化出真身用神力破开结界出去。”
青灵呲哇乱叫:“这操作你试验过了?可行?我还没活够啊我的娘!!”
她脚一拐,一屁股坐地上,像座山一样挪都挪不动。
清漪叉腰瞪她。
既然不行,当初吹什么牛!她是会当真的!
就在她实在没法,想干脆自己进去算了的时候,一道朗声破开灵泉传来——
“清漪,我来助你!”
徐怀澈穿着一身劲装,梳着高马尾,笑着走到她身边。他身后还跟了一个跟青灵一样生无可恋的人——陆祈安。
“闯高等灵境太危险了,多一个人就少一分危险,所以我把我的师尊也喊来了。啊……”他像是恍然大悟,回头朝陆祈安躬身道,“师尊,您一向乐于助人,这点小忙不会不帮吧。”
青灵和陆祈安在同一时间叹了口气。
他们对视,忽而觉得面前这两小孩都很装呢。
高等灵境的结界不容易打开,四人在石门外停留了很久。
清漪数了圈人头,感觉少了些什么。
她转身看向天机谷上的云层,眨眼间,有一黑色小点出现。呼吸后,小点向着她飞速接近。
是初尧。
清漪看着他站到自己身边,袖子里突然热热的。
她低头一看,暗黄油纸袋中装着几枚热腾腾的包子。
“不吃早饭。”初尧笑道,“谁教你的?”
清漪一笑,没有回答他。包子是刚出炉的,一咬就爆汁,能吃出来是新鲜做的。
等她分给青灵一起吃完后,初尧走到前方,灵力打在结界门上,交错纵横成复杂的图案,片刻后,灵境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
他走回来牵住清漪的手,说:“所有人要有连结,否则会被分别卷入不同秘境中。”
“一嘴包子味,怎么就你们俩有的吃?”陆祈安皱眉牵住青灵的手,“牵好了,大家要进一起进,一旦有不属于秘境中的生灵进入,结界门便会自动关闭,非死非出不得开。”
手心发热,清漪想到上一次出来后见到初尧,那种庆幸、失而复得的表情出现在他一贯平静的脸上。
就连心脏都跳的极快。
她更靠近几分,说:“这次不会了,我们一起,不会再让你在外面担心。”
初尧似乎不是很放心,一再嘱咐:“万事不要逞强,你可以要强,但是有致命的危险,一定要躲在我身后。”
这话说的没理,她都要强了怎么还会躲在他的庇护伞下。
“对你来说也是致命的啊。”清漪无奈道,“你就不逞强了?奇怪!”
她兀自生起气来。
师尊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办?烦。
她本就不是爱操心的性子。另一只手被人握住,清漪转头一看,徐怀澈本还瞪着初尧,接触到她的目光后露着口大牙冲她笑。
高等灵境的石门缓缓打开,冲天煞气迎面而来。
周身陷入黑暗,只有微弱的红光在空中闪烁。秘境中的温度很高,就算穿着鞋子也能感受到脚心在被灼烧。
清漪突然腾空而起,也不高,好像是有人将她抱在怀里。
一旁的青灵大喊:“烫死我了,你躲什么呀,让我靠一下怎么了?”
“就你烫啊!你那是靠一下吗?你都爬到我头上了!”陆祈安吼道。
就算极其近的距离,清漪也看不见是谁抱着她,那人也不出声。
她攀着那人的身体慢慢往上摸索。
右侧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抱着她的那人倏地紧了紧环在她腰间的手。
清漪也刚好摸到抱着她的那人的头发。
30. 第 30 章
——高马尾。
初尧的头发通常只是随意简单地挽住,没有多余装饰。
清漪摸到了珠串、绸带,夹杂在柔顺的发间。徐怀澈这家伙比她装扮得还花哨。
地面陡然摇晃,一旁的青灵疯狂尖叫。
不知是被她的惊慌感染到,或是真的热到生理不适,清漪浑身汗淋淋,不舒服的很。
腰间的手贴的她更紧,肌肤相触带来的热意将她完全包裹。
清漪喉咙都有些发哑:“放我下来,你抱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也喘不过气,纯粹是这里的温度太高了。”徐怀澈说罢将她在怀里掂了掂,让她能更舒坦点。
可清漪唯一的支撑点只有他的脖子,这种无法自己掌控的感觉十分不好。
“她说要下来。”初尧的声音就在他们身旁。
话里的寒意直接让周遭的空气都冷却三分。
“下来烫坏清漪怎么办?”徐怀澈不肯松开她,“你对她的身体无所谓,但我不一样,我可不想她收到一丁点伤害。”
清漪:“……”
这人脑子真的有病吧。
她在徐怀澈怀里疯狂挣扎:“你当我是弱鸡吗?!”
说话间,秘境天摇地动,前方升起刺眼的光芒,迅速驱散黑暗。清漪遮着眼睛,近在咫尺的灼烧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烫到极致留下疼痛后忽有一片寒霜划过,她放下挡在眼睛前的手臂,周围的环境已发生巨大的变化。
再往前走五步便是能够融化一切的熔岩,仅靠着岩浆的光亮就让秘境中亮如白昼,秘境上方的小石块掉落在里面溅起一串火花。
徐怀澈抱着她后退一步。
初尧看了他们一眼,便走到他们身前稳稳挡住。
这下清漪就不爽了,是她要来闯灵境,她才应该做领导者,带领所有人斩杀凶兽获得宝物。有什么伤害都应该她来抵挡,而不是像个废物一样躲在别人怀里、身后。
清漪想跳下来,不知道徐怀澈哪来的力气,竟让她无法逃离他的怀抱半分。
“你放开,再不放开我咬你了!”
徐怀澈听着笑了:“好啊。”
她怒骂了一声,真扑过去咬他。不留余力,直接将他的脖子咬出血。
徐怀澈吃痛,禁锢着她的力气松了半分,清漪顺势跳下,回过头还不解气地朝他脑袋来了一个暴栗。
“我想保护你啊。”
“你问过我需要了吗?”清漪骂他,“下次再捣乱就不跟你一起了!”
说完,她走到初尧身前,此时与岩浆的距离不过三步。可她没有感受到热浪,甚至带着丝丝凉意。
秘境又是一阵动荡。
清漪站不住脚跟,初尧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回身侧。
岩浆冲天炸开,似漫天花火,秘境根本撑不住这种冲击,又开始剧烈摇晃,无数巨石不间断砸下。
清漪看见他们能站立的最边缘有一道结界,火花巨石落在上面牵出隐隐的雪色。
他们身处的空气是凉爽的,也只有落在她手腕的那只手是热的。
她没来得及说什么,岩浆越发密集地在空中攀升、爆开。伴随着一股股煞气,有什么庞然大物自岩浆底部冲上来。
火光像是一张网,若是没有初尧展开的结界,他们绝对会直接成一团气蒸发于天地间。
清漪看着他泛白的唇色又不免担心,上古凶兽带来的伤害,仅靠他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没深想下去,她涌出手中灵力加强这层结界。
初尧突然笑道:“没事的,清漪。”
“你嘴里根本没有真话,我不信你。”她汇聚丹田之力,释放出不属于化神期的浓郁灵力。
他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说:“我撑得住,你保留精力,一会需要你来保护大家、保护我。”
灵力从初尧的结界缓缓扯出,清漪收回手抬眼看他。
是初神啊,是强大的初神,有强大的能力保护一切的初神。
可他从没否认过她想做的一切。只是换了种方式让她能够心安理得的放松。
地面震动得厉害,清漪没有再助力初尧,但她也要做些什么才行。
青灵一直在尖叫,自世间局面稳定,她应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像只熊宝宝一样一直抱着陆祈安不肯撒手。
陆祈安也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完完全全保护着青灵。
清漪跌跌撞撞走过去,安抚地拍着青灵的背。她好像有些缓过神来,哭丧着脸问她:“这里有什么呀,我怕……”
她还没见过青灵完全没有嚣张气焰的模样,软的像一捧泉水。
“我们要站在一起不能分散,跟我一起走到初尧上神那去!”清漪认真道。
陆祈安一脸正色,后背朝向岩浆,让青灵能窝在他怀里足够安全。
他们站在初尧身边,只有徐怀澈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瞧瞧,这表情,只要她对他有一丁点拒绝,保准用这个失望的表情控诉她。
清漪朝他伸出手:“过来。”
他没动。
“我不是在给你选择的机会。”她皱眉。
徐怀澈终于搭上她的手。
五人站成一团,初尧抵挡着所有伤害。
徐怀澈低声说了一句:“为什么他可以保护你,我就不行。”
“什么?”
“清漪。”他讥笑道,“别太区别对待了行吗?”
怒火霎时从心头炸起。
若不是此刻困境当头,她真的会不理智地将他推进岩浆之中。
“你总是这样……很多次,很多次了!”
“啪——”
话突兀地止住。
“闭嘴!”清漪狠声,却将他拽近,“在这杀了你,轻而易举,你大可以继续说,看我会不会冲动到直接将你的骨灰扬了。”
徐怀澈却笑了,看着她的眼神有恨有无助,还有……
清漪别开眼,掐着他的衣领不肯松开。她脾气是不好,可也不是刚化形时不知进退的小孩了。此番形势之下,他们绝对不能内讧。
不能有人去发泄不满的心情,徐怀澈不能,她更不能。
他们要拧作一股绳,从这儿出去!
初尧突然加强结界,就连陆祈安也将青灵推到她怀里,和初尧一同施展灵力。
岩浆快要形成遮天蔽日之势,升至最高点又陡然落下,在岩浆形成的幕帘之后,是蛰伏已久的凶兽。
清漪看清它的模样,着急大喊:“收灵力,退后!”
她将周围靠近她的几个人都推到身后,冲上前挡住一切。
可为时已晚,结界中的灵力全部涌向凶兽,皆被它吸收。
融合煞气,灵力再度从它嘴里冲出,经过岩浆的覆盖,变得更有威力。
陆祈安惊恐道:“是凶兽混沌!”
混沌有目不识,有耳不闻,好坏不分,最恐怖的是能吸收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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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灵力化为己用。
那他们修仙者根本无法反抗。
陆祈安看向清漪,那她怎么办?
初尧想也没想便要冲上去,可晚了半分,岩浆包裹的灵球已在她身前不过一臂的距离。
他快速在手臂上割裂几十道血口子,在前方升起一道由神力和初神血结合形成的结界。
同一时间,清漪不躲不闪,在灵球就要吞噬她的前一刻,如意袋中的渡生伞飞速展开,将她遮去一大半。
灵球砸在渡生伞上,无异于以卵击石,触及的那刻迸发出无数火花。
即使有渡生伞,四溅的火花还是有不少落在她身上,钻进她的筋脉,疼痛程度不亚于剜心之痛。
握着伞柄的手都开始颤抖。
有了外部的一层神力铸成的结界,清漪收回渡生伞,一时懈力甚至有些站不住脚跟。
初尧见状扶住她,逼出手臂上的血往她身上引。
“……”清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他没说话,额头布满汗珠。血液除了覆在她的伤口上,还有一半被玉佩吸收。
“你在做什么,住手……你住手!”清漪大喊,手被他攥在掌心根本逃脱不开。
只一会功夫,他的手臂已是不能看,伤口一次次崩开,到了见骨的可怖程度。
混沌在结界外咆哮。
入目皆是红,可清漪在初尧身上看见了极致的苍白。
他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力。
“初尧!”陆祈安大吼,“你会死的,我看你真是疯了!”
初尧充耳不闻。
他很少有这么强硬的时候。
“师尊,我没事,你快住手。师尊……初尧!”清漪狠狠蹙眉,指尖已涌出灵力。
若他再不住手,那她就自行断臂。
听到她喊名字,初尧才缓缓看向她:“初神的血可以去秽留纯、重塑魂骨。混沌处的熔岩是至阳之物,一旦进入你的身体便会慢慢侵蚀你的灵力,让你由内向外溃烂而死。”
“那你就可以这般不顾一切吗?”清漪揪住他的袖口,试图再次阻止他。
初尧忽又轻笑:“只要心头血还在,我就不会死。即便浑身血液枯竭、□□消散,也可涅槃重生。清漪,不必担心我。”
揪着他袖口的手缓缓垂下。
清漪回头大喊:“青灵,仙器!”
“哦、哦哦!”青灵惊慌失措地从腰间抽出祈安萧。
扭曲难听的萧声传至整片秘境,她是第一次使用这把仙器,根本不熟练。
陆祈安无声地牵住她的手,将灵力渡给她,帮她稳定杂乱的萧声。
所有人都在努力,徐怀澈沉默地走到结界边缘蹲下身不知在做什么。
清漪能感受到结界在变化,却分不出精力去探查是什么力量导致的。她看向初尧的手臂,有了青灵的治愈之力,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复原又裂开,以此往复,直到她体内的灼热感彻底被驱散。
此时,混沌已慢慢走近,站在岩浆上打量他们。
结界阻止他的脚步,就在他们商量要如何对付它的瞬间。
“嚓——”
五根铁链从身后的石墙上伸出,缠绕上他们的身体,将他们绑在半空中。
清漪的四肢被死死困住。
她低头,看见了原本脚下的地面逐渐碎裂,岩浆在翻滚,热气不断攀升。
这片秘境,已没有他们可以下脚的地方。
31. 第 31 章
清漪能从混沌狰狞的脸上看到嗤意。
只要铁链一松开,他们就会被岩浆吞噬,连骨头渣渣都不剩。
初尧安抚众人:“莫要轻举妄动。”
他在所有人脚下铺了一层神力。
可这岩浆居然有侵蚀神力的力量,他必须一直维持着才行。
混沌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眼睛一直在他们身上游走,像是在挑选哪个人更好吃点。
他走到最边上,脚步突然停了。
巨大的眼睛固定在徐怀澈身上,瞳仁竖起、变得渗人、变得尖锐。
清漪注视着他们,指尖不自觉深陷入掌心。
若是混沌要对徐怀澈做什么,她必须有所反击。
对面前的恐怖全然不觉,徐怀澈转头对上她的目光。
他牵了牵嘴角,勉强的笑意下全是苦涩。
就像在问:如果我现在死在这里,你会不会后悔刚才跟我争吵?
缠绕在他身上的铁链有所松动,发出“咯咯”的摩擦声。他垂下眉眼,没有半分挣扎,就算铁链此刻完全松开,他也会顺势坠入熔岩之中。
不想活了吗?
清漪急得脱口而出:“徐怀澈,你不能死!”
因她入秘境,想让她一辈子愧疚是吗,想得美。
闻言,徐怀澈慢吞吞抬起眼睛看向她,眼底的颓色被重新燃起的火苗照亮。他笑着点头,手臂死死缠住铁链。
混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系在他身上的铁链越来越松垮,他已经可以自由活动,抓着铁链往上爬。
初尧默不作声地再度在他身下加厚结界。
就在清漪以为徐怀澈就要掉下去的瞬间,铁链猛然收紧,将他紧紧地包裹起来,牵着他往安全的地方落脚后才松开。
青灵:“怎么回事?!”
混沌没有对徐怀澈做什么,尚被绑着的四人看向混沌,皆在它脸上看到满意的神色。
清漪垂首,深深看了他一眼。
“原来没事吗!”青灵在空中蹬腿企图引起混沌的注意,“那先到我这吧!”
“你别胡来!”陆祈安急斥她。
混沌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徐怀澈的顺延位,恰好是陆祈安。
又是同样打量的视线。
可这一次铁链松得飞快,陆祈安不由得抓住铁链,心跳如打鼓一般。铁链已经松到最边缘,若不是他抓着绝对会掉进岩浆里。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陆祈安额头滴落豆大的汗珠,掉进岩浆里发出滋滋声。
就在这时。
“喀——嚓!”
连接在墙上的铁链彻底断裂,他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陆祈安!!”青灵惊恐大喊。
这里用不了灵力,一旦掉进岩浆里,他必死无疑。
清漪飞快挣扎,晃动绑着她的铁链。如意袋在她的挣扎下露出袋口,渡生伞瞬间飞出接住陆祈安下坠的身体。
像是到嘴的鸭子飞了,混沌暴怒地狂吼。
岩浆猛烈沸腾,不断从地下炸开,更似煞人的烟火。
尽管有初尧的神力和渡生伞的保护,无孔不入的岩浆还是触碰到陆祈安大部分皮肤。
“啊——”
他痛苦地蜷缩起。
萧声再度响起,陆祈安只是挣扎了一会便彻底闭眼无声息。
混沌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继续往旁边走。
下一个,是清漪。
青灵已经不敢松懈,哭着吹箫,萧声变得歪歪扭扭难听至极。
清漪毫不落下风地直视混沌的瞳孔,金黄色的,很像毒蛇,这种凶残的动物在观察它看上的猎物是否能够安全入口时就是这种眼神。
渡生伞在保护陆祈安,四周皆是热气和空荡,岩浆在冒泡,仿佛在笑她已没有自保能力。
清漪忽然轻蔑一笑。
是吗……?
在这里,他们就只配自保吗?或是说,需要自保的就非得是他们不可吗!
清漪回头看向徐怀澈,她已经知道为何混沌不伤害徐怀澈。
灵力会为它所用,那神力和魔力呢。
剩下的三人中,除了她,初尧和青灵都是神,混沌再有能力也不可能杀了初神,他们自然能够逃出去。
只有清漪,她必须借助初神之力和徐怀澈的魔力来击杀混沌。
徐怀澈明白她眼中的含义,冲她点了点头。
清漪捏着铁链开始晃荡,初尧会意在她身边加了一层神力保护。
她要突破到混沌身边去。
混沌突然暴怒,吼声如山脉崩塌,气波震入肺腑。
它倒在岩浆里,眼睛却死死盯着清漪,吼叫声愈发痛苦。
岩浆随着它的叫声一阵阵炸开,他们面前升起漫天的热浪,其中忽有飓风袭来,伴随着恶臭。
所有人身上的铁链全部松开,就在将要接触到岩浆的那一刹那,飓风裹挟着他们冲出结界外。
在迷眼的风暴中,清漪感受到有人在不顾危险地朝她而来,将她紧紧地抱紧怀里。
熟悉的气味。
随着仙鹤的叫声灌入耳朵,清漪睁眼,从天机谷天空洒下的太阳光刺入眼中。
所有人被神力托着,离地面只有一拳距离。神力慢慢撤离,他们才结结实实地躺在地上。
徐怀澈突然吐出一口血。
青灵忙爬过去给他治愈,只是狂风在他体内留下的煞气罢了,并不碍事。
她看了眼仍然紧闭双眼的陆祈安,根本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是不是死了……”
初尧割破满是苍夷的手臂,将血喂给陆祈安。
没过多久,他的手指动了动,随后眼睛睁开一条缝,虚弱地反驳了一句:“你才死了……别咒我。”
所有人卸力地躺在地上。
天边日头正好,仙鹤飞舞,灵泉之水淌在身下。
他们从秘境中活着出来了。
只是没有拿到四方宝物,还害的同伴皆身受重伤。
清漪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天机谷的微风划过脸颊。
手里突然被塞进一样东西,她眼开眼睛看过去。
渡生伞回到她的手里,迅速钻回她的如意袋中。
初尧温笑着将她的手包裹入掌心,温热的,带着血气,却十分安心。
他说:“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也没有人怪你。”
清漪笑了笑。
她知道。
最不会怪她的永远是初尧,在她背后默默保护她,理解她的所有想法,支持她的所有决定。鼓励她往更高处走,也让她有永远自信的底气。
清漪回握住他的手。
经过一番努力,除了陆祈安伤得实在太过严重外,其余人都已好了一大半。
他们把陆祈安带回玄星阁。
初尧和青灵守在他的塌前,复杂的阵法展开,无数治愈之灵结合初神血冲入他的体内。
清漪站在外围,很想做些什么。
“唉。”青灵捏着她的肩,将她往外推,“他会没事的,陆祈安这只王八可舍不下这世间的花花绿绿,不会就此撒手人寰的,你不要担心了。”
清漪蹙眉:“是因为我……”
“打住!跟你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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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关系呀?”青灵啧啧道,“纯粹是他太弱了,他徒弟和我们不都没什么事,咋的混沌就看他不顺眼啊,不可能吧?你就别自责了,到时候一定要陆祈安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你面前。”
“……”
青灵将她推出门外:“趁他没意识,我也要在他脸上画王八。这段时间,我和初尧应该不会出来,你要督促徐怀澈一起修炼哝。”
说完,她关上门。
玄星阁主殿被结界包围,他们靠近不了半分。
殿外,徐怀澈站着,好像在等她。
清漪缓步走过去。
徐怀澈笑着冲她说:“我知道两位上神在帮助师尊修复受伤的筋脉。清漪,这段时间只有我们两个了,我们可以一起修炼。之前还在雪岚山的时候,我就跟你提过,没想到真的会实现。你想吃重阳糕吗,我去……”
灵力剑突然横在他的肩上。
清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徐怀澈脸上的笑容僵住,他问道:“你还在因为秘境里的争吵生气吗,我道歉,是我的……”
“我看见了。”清漪打断他。
“……什么?”
清漪自顾自说着:“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仙始终认为魔是恶的,仙也有道貌岸然虚伪自私者,凭什么仙就自诩高尚,贬低魔、认为魔就该不得好死。善恶之分,只不过人心所致,跟是仙是魔有何关系。”
“你说你是魔,你说你不会骗我。”她缓缓看向他的眼睛,“我信你,即便仙魔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也将你视为朋友。”
刀刃轻轻触上他脆弱的脖颈。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在背后偷偷动手脚,又为什么要暗害他们?”
杀气自刀尖迸发,围绕呼吸间,不见血却似浑身灵脉溃散那般可怖。
秘境中,结界的变化,岩浆的翻腾。
那时所有人的精力都在混沌身上,只有一人,安全地游离之外。
徐怀澈低着头,呼吸变得急促。
“混沌虽是好坏不分,却也最清楚孰善孰恶。”清漪看着他的反应,笑道,“你说对吗,徐怀澈?”
陆祈安平日没个正经,却是心怀悲悯、极善之人,他差一点就死在混沌手下。
可徐怀澈却什么事都没有。
清漪挥剑,一道极深的血痕出现在他的脖子上。
她狠声道:“若你对他们存有不轨之心,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他们。然后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呵、哈哈哈……”徐怀澈突然扶着额头放肆地笑了。
“你既然都这般怀疑我了,我也不想解释。”他顿了顿,“那为何你当时不干脆杀了我,动了杀意,混沌兴许会将你当成恶人,放你安全。”
清漪怔住。
他的话点醒了她,为何混沌在观察她的时候,并没有杀她,而是将他们全部送出结界外?
“你也想不通吧?”徐怀澈轻轻握住她持剑的手,“你有问过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吗?你真的想杀了我吗?”
灵力剑散。
他们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他的颤抖。
她的确不想杀了他,不管在秘境中,或是现在。只不过放些狠话,让他乖顺些罢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只是不希望他背叛她。
但她不是没有底线,殿内的那些人就是她的底线。
清漪掐住他的脖子,不断收紧:“你想试试吗?”
“不,你不会的。”徐怀澈脸上满是自信,“在你的心里,我比他们要重要的多。清漪,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也许我才是你最亲的人。”
32. 第 32 章
最亲的人……
清漪不屑道:“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说着,在望向他眼底时猛然顿住。
触之可及的痛苦,不加任何掩饰。
“没事的……”徐怀澈撇开目光,自言自语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你明白陪你到最后的只有我。”
清漪有些受不了,推开他离开。
后来好几日,他们都没有说话。玄星阁结界一日不散,她便每日都守在玄星阁外。
徐怀澈总会在一旁陪着她。
青灵说要他们互相照应,清漪便也照做。
吵完架的那天晚上她就气消了,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很像是幼稚的孩童。以为骂对方两句、放些狠话就能唬到对方,证明自己很厉害似的。
徐怀澈会在乎吗?应该跟她大差不差吧。
结束了修炼,清漪吐出浊气,收纳周身四散的灵气,一阵甜腻的味道传入鼻腔。
她睁开眼睛,一碟精致的重阳糕摆在面前。
徐怀澈眼睛亮亮的,等待着她的表情。
“今日又不是重阳节。”清漪冷言。
他的眼眸瞬间黯淡:“不是重阳节就不能吃了吗…可是我只会做这个,不像初尧上神,样样精通。”
“……”
见他沮丧的表情,清漪本来还有些愧意,但他阴阳怪气地说给谁听呢?
她拾起一块重阳糕恶狠狠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你等着。”
清漪走进厨房,徐怀澈也跟着进来。
灶台上一片狼藉,面粉到处都是,盆里的水不知什么时候倒了,显得哪儿都脏兮兮的。
徐怀澈踌躇了会,施法将灶台处理得干干净净。
“你和祈安仙尊都是人界修士来的,玄星阁内还有黄历,你不看的吗?”清漪重新打了盆面粉,“今日好像是上元节吧,按人界习俗应该吃元宵才对。”
往面粉里加了些水,清漪搅和匀,洗净手后便揉捏成团。
“元宵里,你想吃甜的豆沙,还是咸的肉馅?”她又问。
没人回她,厨房里除了她讲话外一切都静悄悄的。
这人怎么回事……死了吗,连呼吸都没有的。
清漪恼怒,扭头找他。
在她转头的一瞬间,徐怀澈扑上来沾了些面粉往她鼻尖上一点。
“……”她瞪大眼睛,看见的只有徐怀澈的坏笑。
“徐怀澈!你要死啊!”
清漪抓起一把面粉朝他扔去,徐怀澈大笑着跑开。
厨房内烟雾缭绕,却全是粉尘,若有人在此时点一把火,估计他们都要死翘翘。
闹够了,徐怀澈撑着下巴看她揉面,看了一会又不安分,帮她掸头上残留的面粉,又伸手和她挤到一个盆里揉面。
“你洗手了吗?脏死了,到时候你自己吃!”清漪瞪他。
徐怀澈好似很开心,嘴边的笑意始终没放下来过。
“没洗——”见她杀人的目光,他又改口,“洗了洗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呀,看你的动作很专业嘛。”
清漪撇嘴:“这还需要学?这么简单的事,嘁。”
她熟练地将面团搓成一个个小球,虽然之前一次都没不曾下过厨,但这种感觉像是刻在骨里一般。
原来她还有这个天赋,初尧他们今日吃不到她做的元宵可真是可惜了喔。
倒了馅料这步算是犯了难。
清漪和徐怀澈面面相觑:“……”
她压眉,撂挑子不干,连盆带勺扔给他。
“你不是喜欢跟我抢着干吗?那你来吧。”
两人相顾无言了约有小半柱香的时间,清漪没法,随意把豆沙和肉馅弄了下便开始包元宵。
主要还是怕徐怀澈做的东西会吃死人。
掀开锅盖的那刻,清漪顿时傻眼。
一锅说不上来什么和什么混合在一起的糊糊还在冒绿色泡泡。
“……”徐怀澈看她眼色,十分捧场地说,“哇哦,看着好好吃呢,色香味俱全。”
清漪:“咳。”
实在受不了厨房内蔓延的怪味,他们盛了两碗跑出了厨房。
清漪顿住脚步,她感受到玄星阁的结界撤了。
正如她所想,玄星阁殿内缓缓打开,青灵扶着陆祈安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一脸倦色的初尧。
“你都好了,干什么还要我扶着?”
陆祈安靠着青灵:“还需调养你不懂吗,后面这些时日你必须一步不离地守在我的床边。”
“……怎么不叫你那群好妹妹来照顾你。”青灵眼皮狂跳,捂住鼻子,“什么味啊,这么难闻?”
初尧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摇头。
清漪眼睛一亮,端着碗跑到他身边,像讨要奖赏般将碗递到他面前,道:“我亲手做的,初尧上神吃一个。”
青灵和陆祈安闻着味凑过来,嫌恶道:“这什么玩意,谁拉碗里了?”
“?”清漪脸上的笑荡然无存,“今日是人界上元节,这当然是元宵啊,你瞎啊这都看不出来。”
“元宵?!在哪?”
说是吃一个,初尧舀了一勺,勺子里只有看不出形状的糊糊。
他淡然放进嘴里,压根不用咀嚼,咽下去的那刻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青灵在心里称赞:真乃神人也。
初尧颔首夸她:“很好吃。”
青灵满头问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也不信邪地同样吃了一勺。
瞬间吐了。
“有时候…呕…真怀疑你…是不是没有味觉……呕——”
清漪:“……过分。”
这时,徐怀澈挤进来,端着碗将不明物体一饮而尽,连嘴边残渣都不放过,舔了舔嘴唇大喝一声:“好吃!清漪做的就是最好吃的!”
陆祈安无语道:“你们这群怪物离我家的厨房远一点行不行。”
徐怀澈骄傲地挺胸,道:“初尧上神只吃一勺是什么意思,觉得清漪做的不好吃吗?呵,不懂得欣赏,我可是吃一锅都不够。”
这种明显且低级地挑衅,是头猪都不会有反应。
谁都没想到初尧沉默地端起碗准备喝下。
清漪立马将那碗东西打落在地,怒声道:“够了!看着就难以下咽的东西你还去吃干嘛?”
初尧:“没有…”
陆祈安“啧啧”两声:“一看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清漪气得瞪他。
有时她说自己坏话都会把自己说生气,旁人凭什么说她呀。
没等她骂出口,如黑绸般的天空点缀着许多暖黄色,清漪看直了眼,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她提着裙子跑到玄星阁边缘。
又一盏像灯笼模样的巧物晃晃悠悠飘上来,清漪伸手抓住。
上方用黑墨写着——“愿考取功名、不负期望”。
她放手,巧物失去掌控越飘越远。
清漪跑了两步,趴在地上,又捞到一只。
这只写着——“愿携手共度,直至白头”。
青灵也跑过来蹲在她身旁,说:“这是孔明灯,我也许久没见了,说起来有点怀念在人界的时光了呢。”
她回头喊道:“陆祈安,你还记得这个吗?”
“自然。”陆祈安挥着牙雕扇走来,自豪道,“人界此时应是繁华盛景,花车游街,热闹非凡。已是戌时,正是放孔明灯的时辰。你们不知道吧,孔明灯……”
“哎哟行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别啰嗦!”青灵打断他。
清漪眨眨眼,看着他们斗嘴。
她没过过上元节,只看到黄历上写今日要吃元宵,以及元宵的做法。其他的,什么花车、孔明灯,她见都没见过。
甚至想象不出上元夜该有多好玩。
竟觉得有些没意思,清漪放开手中的孔明灯。
空出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我陪你过上元节。”
清漪怔怔地看向初尧,此时漫天暖色皆映在他眼底。
分外夺目。
“……去哪过?”
“人界、就现在。”
初尧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牵着她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放开。
陆祈安大叫:“开什么玩笑啊?初尧,你怎么越来越疯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急得一个头两个大。以及,他的好徒弟,也一声不吭跟着去了。
“……好好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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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天塌了我可不顶着。”他气得朝还在原地的青灵说,“初尧从来没去过人界,也不知会不会引起他的天劫。人界跟魔界离得又近,他还带着两个傻子万一遇到点事怎么办?”
青灵:“那你也跟着一起去呗。”
“什么?”陆祈安无语。
“谁让就你是聪明人呢。”青灵耸肩,“走啦,不会有事的,你也很久没回人界了,一起去逛逛嘛。”
她拽着陆祈安,哄了两句立马跟她一起追了上去,连反驳都没有一句。
人界正如陆祈安所说,热闹到耳朵里全是笑声。
若不是初尧牵着她,清漪怕是早就像脱缰的野马般跑没影了。
“看那边!”她兴奋地指着远处。
高处的楼台挤满了人,许多孔明灯从人们手中往天空放飞。
初尧带着她到卖孔明灯的摊子,买了成品孔明灯和笔墨。
楼台走下一对人,清漪赶紧拉着他溜上去。
“人们总会寄希望于神明,将自己的所愿写在孔明灯上,飞往天上希望神明能够看见。”初尧解释着,将沾了墨的笔递给她,“清漪想写什么愿望?”
清漪接过笔,一时下不去手。
放孔明灯的寓意挺好的,只是她不信神明。许愿只不过是自己无法完成自己的愿望,所以求天恩赐。
事实上,神明才懒得看你的愿望呢。
有所求,便自己去做到。
清漪思考良久才下笔,画了两个手牵手的小人,简易版的,看不出是什么,只有她知道。
她的愿望她自己会去实现的。
初尧和她共同放飞一只孔明灯,他在她对面落笔。
清漪从后探出脑袋,笑眯眯问他:“师尊的愿望是什么呀?”
初尧笑回:“愿望被人看见就不灵了。”
“胡说!”她凑过去看了个干净,“哦——苍生永安呐。”
孔明灯放飞,隐于天际。
街道上都是各路小贩,酒楼跑堂也在街上吆喝,花车已经游过去向远方。
三个男人走在前头,青灵拉着清漪咬耳朵。
“什么?陆祈安也写的‘苍生永安’!两个榆木脑袋,我们这两个大美人在旁边居然还能写出这么干巴巴的愿望。”
清漪听言笑出声:“那你写的什么?”
她挺了挺胸脯:“自然是找到我的真爱啦,这是青鸾毕生的愿望。”
“不就是祈安大哥吗?”清漪不解。
“啊呸呸,他?我可看不上,他这么花心,才配不上我呢。”青灵急得跳脚,“你连爱字都不会写,你懂什么!”
她气冲冲地往前走,清漪在身后笑着追她。
前方有一巨大的台子,挂满了灯笼,亮如白昼,周围挤满了人,议论纷纷。
台子上的男人喊道:“诶大家都看过来咯!咱们古宁酒楼特意筹办的上元夜活动,诶别急别急,您别急着上来呀,咱这活动只允许成了亲的夫妻参加,您要不带着您媳妇再来?”
台下的男人挥手白眼:“嘁。”
“各位客观老爷,咱掌柜可下了血本,本次活动胜者可以获得广平衣坊的清水霓裳裙,以及今夜古宁酒楼畅饮!”
他说完敲了几声鼓,人潮涌动,氛围瞬间被烘托起来。
清漪和青灵异口同声:“好漂亮!”
青灵想也没想就拽着陆祈安上台了。
“第一对!很恩爱啊。”
有他们打头,越来越多男男女女结伴上台。
清漪着急地找初尧的身影,管是不是夫妻呢,别人又不知道。
人群中,初尧牵上她的手。
就在他们要上台的那刻,徐怀澈拉住她另一只手。
“跟我吧,我一定会为你争得第一。初尧大哥为了救祈安大哥肯定很累,让他休息一下?”
初尧:“说完了吗?”
他耐心地听徐怀澈说完,然后依旧坚定地牵着清漪的手上台。
可徐怀澈也死死不肯松开。
酒楼跑堂看见他们不禁疑惑:“您这……你们三儿…嗯?”
清漪站在中间,脸不红心不跳:“我有两位夫君,不行吗?”
台下一阵轩然大波。
33. 第 33 章
男女有别,即便结为夫妻,在街上也少有会有亲昵接触的举动。
可这女子竟与两位男子纠缠不清,一女二夫,简直伤风败俗。
台下众人看着台上那位女子生的一副好模样,眼睛又大又亮,一眨一闪总透着股无辜的意味。
好…好像是很美,男子忍不住为她动心也正常的吧。
她没等来回答,便一左一右挽上身旁男子的臂弯,笑得眼睛弯弯。
又引起一阵喧嚣。
这回连酒楼跑堂都压不住了,他大手一挥:“当然可以!”
众人:“嗯?!”
“各位稍安勿躁,人家小两…三口的事咱也管不了呀。”跑堂维持秩序,介绍本次活动的规则,“咱家古宁酒楼乃长平第一酒楼,遥想当年在一众酒楼中挤出头来,全凭借咱掌柜的手艺。”
台上陆陆续续搬上几个简易灶台。
清漪看着面前摆着的一堆材料,眼前一黑。
酒楼跑堂:“咱掌柜的说了,哪位小娘子做出的元宵最得郎君欢喜,那便是第一!”
清漪眯了眯眼:“我做我的,为什么要他们开心?”
“这……”还未有人提出过这等问题,跑堂流汗,“娘子做任何只为博君一笑,自古以来的道理,咱掌柜的说……哎哟!”
一小团面团砸在他头上。
跑堂捂着头,缩到边缘去。这小娘子看着可人,性子却暴躁的很,想必是有过人之处才能让两位郎君心甘情愿在她身边。
清漪一时来火,调料随意往面团里搁。
要他们开心还不简单,拿刀抵着他们命门还敢不笑?
刚在玄星阁做过元宵,那时便就不大开心,现在还要再做一遍,简直是在她头上浇油。
为了那件衣裳,她忍了!
待出锅时,锅内连泡泡都没有冒,死水般的平静。
跑堂好奇地过来看了一眼,吓得赶紧撇开眼睛,这吃了会死的吧。
他走到下一对夫妻那,锅里同样惨不忍睹。
看来这一届举办的不是很成功啊。
青灵端起碗抵在陆祈安嘴边:“我好不容易下一次厨,你不能不给我面子吧?”
“这么恶心的东西谁吃的下去?!”陆祈安想逃,“简直是杀人!杀人!我要报官,你谋杀亲夫!”
清漪看着青灵挂在他身上,撬开他的嘴,直接往里灌。
这是个好办法。
她盛起两碗,心想该先灌谁比较好。
没想手里的两只碗被一左一右抢了去。
徐怀澈痛快地一口气喝下,喝完气势大涨直接摔碎了碗:“人间美味!”
他挑衅地看着初尧,眼里的鄙视意味明显。
没他喝的快吧!
初尧淡定地喝完一整碗,然后将碗放进清漪手里,说:“还想吃。”
徐怀澈:“?”
清漪很满意,简直想把这一整锅都给他。又略带失望地看了徐怀澈一眼:“啧。”
徐怀澈的脸更黑了,他又拿起一只碗,从锅里抢了一满碗“元宵”。
清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两人好像在攀比谁吃得更多。
她掏出一把瓜子,“咯咯咯”地边笑边磕。
好戏啊,太精彩了。尤其是看着初尧这般与人争斗,一贯清冷的性子,竟也会这般幼稚。
青灵灌下一整碗后,陆祈安连嘴都没顾的上擦就跑了。她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一口后,来到清漪这。
“他们俩这是在拼酒呢?”她从清漪手里抢了把瓜子,磕着说,“还是你的两个夫君好啊,哪像我家那破烂玩意,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清漪快笑吐了。
跑堂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制止两位郎君的找死行为。他踌躇半天,才说:“这位小娘子,您这做的看着也不好吃啊……”
两位郎君异口同声:“好吃。”
“……”跑堂看着眼前这幕感觉十分渗人。
这是一种何等变态又可怕的关系。
清漪抱臂道:“你说不好吃?你尝了?”
跑堂:“……”
他有眼睛也有脑子,这需要尝吗!
只是他没想到,这位小娘子竟这般狠毒,盛了一碗给他。
“喝。”
跑堂:“小的实在无福消受……”
“喀——”
匕首从清漪袖口划出,狠狠插在桌面上。裂纹自刀口往桌面四面八方延伸,只一眨眼,桌子碎成了一地渣渣。
跑堂大惊失色,双腿直颤,嘴巴大张着收也收不回去。
“为求公平公正,好不好吃自然要你说了算啊——”清漪走到他面前,捏着他的下巴作势要灌进去,“需要我亲自喂你吗?”
跑堂吓得一屁股砸在地上,连声尖叫着爬开:“好吃太好吃了,小娘子绝对是第一!”
事后,清漪拿着衣裳走在大街上,心情格外美妙。
青灵嗑着瓜子,挑眉道:“你知不知道很像半道跳出来抢劫的恶霸。”
清漪睨她一眼,一本正经道:“我是靠实力。”
“……”哪门子的实力?
她可都瞧见了,那跑堂的裤子都湿了。
清漪懒得理她,把衣裳收入如意袋中。
晚风划过,他们五人刚行至石桥上,头顶一片脆响。
清漪抬头,看见许多交缠在一起的红绳,下坠着一块又一块牌子。
很像纤凝殿中还未撤去的同心结。
青灵见她好奇,解释道:“这是缘牌,人界常以此来求一段关系的长长久久。来都来了,入乡随俗,你要不要挂一个?”
桥上的小贩卖力吆喝:“走过路过都看一眼咯,天上神明都保佑的缘牌!诶客官,要不要买一个?”
清漪蹲下身,简易的白布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木牌。
青灵问:“多少银两?”
“仅需五两。”
青灵喷了他一头瓜子皮:“多少?你抢钱啊,百年前还不是这价呢。”
小贩:“……百年前的价连我都不知道,客官你就别打趣了。我敢保证,上元夜没人比我卖的更便宜,你连五两都不肯付出,神明肯定不会保佑你们的啦。”
说的没理,但令人无法反驳呢。
青灵拽着清漪起身,啐了小贩一口:“老娘就是神明,一块小木牌就要老娘五两白银,你的钱怎么这么好赚。”
身边一只手牵住清漪,递出一枚元宝:“买吧,喜欢哪个?”
小贩眼睛冒光:“客官大气,神明定会保佑你与你良人长长久久!小的也不是赚黑心钱的人,缘牌之所以卖的贵,只因它不走量啊。为求效果佳,一个人此生只可买一枚缘牌!”
初尧笑而不语。
青灵:“…你这样显得我很呆。”
缘牌的花样很多,清漪从中挑了一块云纹状的木牌,对初尧晃了晃:“阿尧,我们挂这个好不好。”
无人回应,初尧像石化般立在原地。
过了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喊我什么?”
“阿尧啊。”清漪不解道,“那不然,夫君?”
初尧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清漪顺着他的背,低声在他耳边说:“在人界不能暴露身份的呀。”
他点点头,顺过气来,只是呼吸还有些急促。
清漪在缘牌上写上两人的名字,就在要挂上去的那刻,徐怀澈闪身挡在她面前。
他眼睛红的可怜,额前发丝凌乱,浑身上下透着“求抱抱”的感觉。
清漪还以为他又跟从前一样,凡事都要跟初尧过不去。她呵斥道:“缘牌只有一个,用阿尧的银两买的,你一边玩去。”
她推了两把,根本驱赶不走他。
徐怀澈揉了揉眼睛,低声说了句:“我不是这个意……”
话没说完,他眼睛一闭,倒在清漪怀里。
“徐怀澈、徐怀澈!”
他没了意识,浑身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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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压在清漪身上,滚烫的气息洒在颈边,就连缘牌掉在地上都没发现。
玄星阁中,徐怀澈躺在床上,青光笼罩他全身。
青灵收回灵力,面色不佳道:“魔气入体。”
陆祈安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看得出他十分重视这个徒弟。
“我都说了,人界和魔界离得近,让你们别去,有谁听我的吗?!”
青灵也急:“上元夜人界皆是欢声笑语,魔族在这日应当很少会出来吸食怨念才对。怎么就被你这倒霉徒弟碰上魔族了。”
清漪坐在床边,抚上徐怀澈的额头。
很烫,到了根本不能触碰的程度。
他说他是魔,又怎么会受到魔气侵蚀?他究竟是何身份?
这时,徐怀澈缓缓睁开眼,疲倦至极地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我没事。”
“你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故意倒在我身上,是想讹我?”清漪蹙眉道。
他像是被她惹笑,又引起一阵剧烈的疼痛,嘴边甚至溢出一丝血。
徐怀澈收起笑,正视她:“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
这时候说这些,是想给谁添堵?
不知怎的,清漪很想逃离这股遮天蔽日的窒息感。她冷声道:“不知道呢,等你死了,我也许就知道了。”
陆祈安扶额道:“清漪,你别刺激他了行不行?”
她冷哼一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徐怀澈这才闭上眼睛,安睡过去。
青灵感到棘手:“我也不知道魔气入体该怎么处理呀,给他开肠破肚看看?”
陆祈安:“……真是有脑子想出来的好办法呢。”
清漪看他们急得打转,心生怪异,便问了嘴:“祈安仙尊,您的观世镜所示当真无误吗?会不会,他并不是人族,而是魔呢?毕竟,当时宗言仙尊可是言之凿凿,不像有假呀。”
“除你之外,绝无错验。”陆祈安坚定道,“魔族有一处魔骨,融于魂魄和血肉,不可能去除。若他是魔,观世镜不可能查不出来。”
清漪勾唇一笑。
行,徐怀澈又骗她一回,这笔账,等他醒来再慢慢算。
“请一定要治好他,若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这时,初尧从外间走进来,直言:“用我的血吧。”
“你开什么玩笑?”陆祈安觉得事事不都顺心。
“魔气入体时间过长,绝无生机。”初尧在清漪身边坐下,“要不要救你的徒弟,你决定。”
青灵疯狂看眼色,劝说道:“初尧你的身体也不能再肆意妄为了……”
清漪看向身边那人,永远清风霁月,神都是这般无私吗?
若今日是初尧重伤不起,只有徐怀澈的血才能救,她能想到,徐怀澈一定会鼓掌叫好,送他归西。
陆祈安袖子一拂,竖眉道:“都别轻举妄动。今日许是他的劫数吧,等我用观世镜一验再做决算。”
说完,他离开房间。
殿内一时安静,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想法。
“你希望我救他吗?”初尧轻声问她。
接触到他的目光,清漪这才发现,神也不完全是一心无私的。他在试探,他也有挣扎之意。眼底更深的情感,像蒙了层雾,她探查不到。
清漪说:“我不想他死。”
却也不想是初尧救他。这样对初尧来说,不值得。
“好,我明白了。”初尧回应。
殿门被人大力推开,带着十成的怒气。陆祈安从外风风火火地进来,面色铁青。
他站于殿内环视众人,视线最终落在清漪身上。
清漪对上他的视线,眼中的怒意颇有种山雨欲要势要摧毁一切的架势。
“观世镜被毁了。”陆祈安怒极失笑,“玄星阁从无外人踏足,会是谁毁的呢。”
足够明白了,他分明是意有所指啊。
清漪笑着站起身:“你是在怀疑我?”
34. 第 34 章
“我不该怀疑你吗?”陆祈安怒极,“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青灵去扯他的袖子:“你干什么呀,有证据吗你就瞎说!”
清漪冷静地看着他:“我是什么样的人?”
初尧挡在她身前。
“自私虚伪,你不承认吗?也是,毕竟你全都不……”
“陆祈安!”初尧厉声呵斥。
他的情绪第一次有这么大的起伏。
青灵立马捂着陆祈安的嘴,打圆场道:“他就是因为徒弟昏迷不醒,太着急了才会这样。清漪,你别介意啊,他不是有意的。”
“我承认。”清漪失笑,“祈安仙尊说得没错,可人都有劣根性。您不妨拿起手中的碎镜瞧瞧自己,丧失理智的模样有多可笑。”
她说完,留下一地不平静离去。
今日大概是清漪难得不吃晚食的一天。
初尧寻过她几次,被她关在屋外始终不给回应。
夜半,清漪走出房门,直朝初尧的房间走去。
属于他的气息在空中起起伏伏,这么晚竟还没睡。
清漪才在门外站停,门就从里打开了。
初尧身上的外衫未褪,像是刻意等她来的模样。他脸上带笑,眉间却藏忧,看向她的眼神闪烁,如风吹过无法平息的火苗。
清漪从袖口处拿出一罐药瓶,说:“我来给师尊上药。”
他应是有些意外,侧过身让她进屋。
浓郁的药味蔓延在屋内,清漪握着他的手,将药膏一圈圈涂抹开。
“饿吗?”初尧轻声问。
抹药的手一顿,她摇头:“人少吃一顿都不会死,何况仙或灵呢。”
殿内再度只有他们的呼吸声。
“但是……”清漪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师尊再这般消耗自己的生命,是绝对绝对会死的!你就不该这么快救回陆祈安,再让他躺上一年五载的。”
初尧含笑:“还在生气?若你气不过,我去打趴他让他给你道歉。”
听得出来他在逗她,这种话难得从他嘴里说出来。
“陆祈安的脑子也不是很聪明,观世镜被毁应先想法子修复,不然多耽误事儿啊,他却是怒火攻心没缘由怪罪别人。每一次都这样,最急的是他,最不急我看也是他。”
初尧失笑摇头道:“你这般说他,被他听见了又要与你吵上一架。祈安仍是人界小儿时,可是三岁识千字,六岁谱百诗的神童。”
“师尊是在帮他说话吗?”清漪气恼,“有什么用,傻子一个。”
替他扯下袖口,合上药盒盖子,她坐于初尧身侧,脸上已无怒气。
“我气啊,他平白无故冤枉我,我怎能不气。”清漪说,“但我不怪他,观世镜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若是我的簪子碎了,我也定会怒火攻心。发疯般找到罪魁祸首,莫说骂了,定是要狠狠揍扁他!”
说着说着,银铃声伴着笑声传至梁上。
初尧却没笑,怔怔看着她头上的簪子。
“明日,我要去天机谷。”清漪说。
他的目光缓缓落到她的脸上,问:“是想寻修补观世镜的材宝?”
“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清漪突然凑近,挤眉弄眼道,“还要寻些能救徐怀澈的药,这样师尊便不用流血去救他。”
初尧眼中的光忽灭忽明。
“若能在灵境中遇见饕餮就好了,古书上说那家伙什么都吃,身边肯定有很多好宝贝囤着。”
初尧:“我同你一起。”
清漪没应,抿着的嘴透足了要拒绝的意味。
他笑:“不会用我的血的,若是受困,我们就一起死在那。”
清漪:“?”
什么情况,她师尊什么时候这么会开玩笑了?
翌日一早,清漪和初尧站在高等灵境外。神力打在结界上,轰鸣声传开。
仙鹤原是盘旋于顶,不过片刻,纷纷四散离开。
三人于云端落下。
青灵拿着萧,呲着大牙闪到清漪身前,说:“你跟初尧怎么偷偷背着我们来打凶兽,不够义气哦。”
她身后站着一脸别扭的陆祈安,还有虚弱到喘口气都要捂着胸口的徐怀澈。
清漪:“你不害怕了?”
还记得上次她在秘境中,嗓子都给哭哑了。
“什么话!”青灵掐腰,“我们是朋友啊,怎么能放任你们处于危险的境地。再说了,我堂堂青鸾,有什么可怕的,应该是凶兽怕我才对!”
朋友……
清漪垂下眸。
“哎呀,你杵在那干什么?一脸衰相,刚才在玄星阁排练道歉那态度去哪了?”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
青灵拽着陆祈安,把他推向前。
他面对清漪瞬间说不出话来。
青灵面上笑着,脚上毫不客气地踹他屁股,几个字从牙里蹦出来:“快、道、歉、啊!”
清漪早没气了,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陆祈安磕巴道:“那…那个,我当时就、就是一个头两个大,说了些不好听的……”
“说对不起!”青灵又踹了他一脚。
“……”陆祈安躬身,郑重道,“清漪,对不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请你原谅我。”
清漪面无表情,眼睛却微微睁大。
陆祈安可是仙尊,在仙界地位颇高。若按仙规那套上尊下卑来说,莫说怪她,就算因这事要她死,他也没错。
可是……他们是朋友啊。
不注重那么多死规矩,他们才会走到一起,成为朋友。
青灵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这才对嘛。诶清漪我跟你说,初尧辰时来了玄星阁一趟,然后他就一直在练习该如何向你道……唔!”
陆祈安猛地捂住她的嘴,把她往后拖。
“你再乱说,待会就将你丢进凶兽的嘴里!”
“胆敢?!脸皮比天都厚的人居然还害羞了,小垃圾!”
两人恍如无人地追着打起来。
“咳咳——”一道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清漪的目光落在弓着背,摇摇欲坠的徐怀澈身上。
他的状态十分不好,本该躺在床上好好调养,非要下地作死干什么?
清漪拧眉,向他走去。
就在她要搀上徐怀澈的那刻,初尧先她一步扶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他的手朝着清漪的方向愣在半空中。
徐怀澈:“……”
他暗暗瞪了初尧一眼。
清漪止住脚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又想讹我啊?”
徐怀澈欲言又止,看上去气不顺将他喉咙堵住了一般。隔了好久,他才应:“我想和你并肩而战。”
抚着他背脊的那只手忽然停住。
清漪哼道:“那你死在里面算谁的,到时候你师尊又该怪我了!”
他摇头:“是我执意要来,就算死在里面也与你无关。”
说完,他又咳了几声。
瞧这病殃殃的模样,清漪简直没眼看。她上前一步,扶上他另一只手臂,对初尧说:“初尧上神,开启结界吧。”
青灵和陆祈安走过来与他们身体接触。
结界缓缓打开,随之涌出来的光芒将他们彻底包围。
指缝中突然溜进十指,与她紧密相扣。清漪微顿,没有松开,俯到徐怀澈耳边轻声说:“我不准你死在里面,有些账还没算清楚,你别想死。”
光芒愈甚,轻笑声融于之中。
再一睁眼,入目是数不尽的天材地宝,有好一些根本叫不出名字来。
“哇——这些搬出去岂不是发财了!”青灵跑到一堆金灿灿的饰品面前。
清漪看见她伸手去摸,连声阻止:“别碰!”
身处从未踏足的领域,其地有主,来者静观其变永远是最好的办法。
初尧环顾四周,解释道:“我们应是入了饕餮的秘境,这里的材宝多是三界寻不见之物,尤为珍稀。”
青灵惶惶收回手。
秘境中静悄悄的,只有他们踩在一地碎金上发出的轻响。
清漪观察目光所及之处的材宝,既是三界都难以寻见之物,那是不是也有凝魂花?
这凝魂花世间仅有一朵,根本无记载,也无处可寻。
若是有它,可以将初尧破损的筋脉恢复如初。
像是知道她的所想,徐怀澈又咳了两声。
清漪看过去,他一直处于原地,站都站不稳。
……倘若真能寻见凝魂花,真不知该给谁用。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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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祈安指着隐在金银中的毫不起眼的东西,“秘境中果然有机遇,有了它我就能修补观世镜了!”
“诶我也找到了,昨夜我翻遍医册,用这个长舒草便能延缓魔气入体的征兆。”青灵蹲在一丛草前说,
清漪和初尧与他们对视一眼,点头示意。
在他们伸手去触碰的瞬间,神力化成的结界如一张网将他们笼罩。清漪走到徐怀澈身前,手中幻出灵力剑面向结界最薄弱的地方。
青灵和陆祈安同一时刻取到所要之物,迅速往如意袋里收。不过呼吸之间,巨大的煞气打在结界上。
尽管在结界之中,仍能感受到煞气波动,掀起飓风在他们之间流窜。
这是凶兽的地盘,偷人家东西,不把他们吊起来杀了都说不过去。
鬓角发丝在风中逆飞,清漪扎稳马步,以灵力剑抵在身前作抵抗。
远处黑暗无光的幽径传来恐怖的崩塌声。
冲天的煞气飞出,幽径口猛然合上,似巨石堵住了洞口。
可须臾,口子再度张开,往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清漪却观察到那幽径口上下有几缕不算透明的粘液连成丝,随着洞口深处涌出来的气,粘液从中间断开,又回至洞口边缘。
而边缘是锯齿形的,只不过隐在黑暗中不甚打眼。
清漪大吼:“避开!”
洞口突然向他们突进,初尧迅速反应过来,结界飞快聚拢,将他们托起避开洞口。
青灵躲在陆祈安怀里哆哆嗦嗦地吹箫。
清漪感到袖子被人一扯,她余光看去,徐怀澈面色尤为不好。
麻烦……
说了不让他来,偏要来!
清漪靠近一步,将他的身形挡得更彻底。
洞口直朝他们而来,初尧带他们闪至一旁,所有人才看清洞口之后是通体鳞片的躯体。
那是饕餮的嘴!
饕餮贪吃暴食,其嘴可吞噬万物。
萧声掺着哭声在结界中歪歪扭扭地传开。
陆祈安指尖涌出灵力渡给青灵,急得直吼:“你振作点啊!”
“嘘…呜呜好可怕、嘘——”青灵边吹箫边哭得打嗝。
清漪表示头痛,他们这个队伍,好像基本上是“老弱病残”。
饕餮收回无限延长的身体,真实体型不大,只有那嘴一直是令人发怵的大小,感觉一眼能望进它的胃里。
它每靠近一步,压迫感便会倾面而来。
清漪和初尧联手挡在三人前,面对着饕餮巨大的嘴。
突然,地面下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迅速缠绕上他们的脚踝。
根本来不及反应,周身环境颠倒,身上饰品往下坠了一地。
他们被吊在秘境顶部。
青灵的尖叫声贯彻整个秘境。清漪刚想安慰她,一转头对上一双没有眼球的眼睛。
血液早已干涸凝结在空洞的眼窝,清漪不自觉屏住呼吸,上下打量面前这人,四肢残缺一半,身上的衣服即便风化也看得出来是仙人。
他们五人均被吊起,距离分散的有近有远。
而每个人的身侧都有残缺不堪的尸体,竟挂满了秘境顶部,密密麻麻的,撞在一起还有发出摩擦声,活像不够清脆的风铃。
徐怀澈离她最近,倒吊使他原就虚弱的气息更加紊乱,血液逆流至脑袋,他抑不住喷出一口血。
“徐怀澈!坚持住,绝对不能死听到没!”清漪喊道。
他淡淡一笑,用袖子擦去流到脸上的血液。
许是他们这处的动静吸引了饕餮,它伸长脖子,脑袋凑到清漪和徐怀澈中间。
嘴里溢出恶臭的煞气熏得清漪直想呕吐。
饕餮张着血盆大口,獠牙轻轻咬住他们中间一具尸体的脑袋。随后它缩了回去,细嚼慢咽地吃起那颗脑袋。
清漪看着身边的无头尸沉默了。
挺会折磨人的,这么大一张嘴,吃个人还要分好几口。
不多时,它咽了下去,在他们下面游走,似乎是在观察谁更好吃。
清漪看见饕餮走至某处突然停了下来,它脑袋上方挂着的是一抹白。
初尧……是初尧,他穿的是他最喜欢最常穿的锦衫,领子呈雪白之色。
饕餮已伸长脖子,张开嘴巴势要将他一点点吞入腹中。
35. 第 35 章
清漪急得破口大骂,试图引它过来:“丑东西,有本事来吃我啊,老娘告诉你,你没能耐吃掉我哪怕一根头发丝,因为你太丑了,你不配!”
怕饕餮不为所动,她摸遍全身,如意袋没系好已掉到地上,也仅剩腕间的银铃和发间的菡萏簪子还在身上。
清漪想也没想,摘下银铃朝饕餮扔去。
距离实在有些远,没能砸到饕餮,不过发出的声响成功吸引到它。
清漪看见它低头嗅了嗅,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把她很喜欢的一件饰品吃掉,她还想拿回来呢。
没想到饕餮很是嫌弃地踢开银铃。
“??”几个意思?
清漪怒了:“对!你就只配吃腌臜货,丑东西!”
饕餮似被激怒,血嘴迅速冲她张开。
神力在同一时间从远处渡来。
“快吹啊!”陆祈安又开始急躁,帮助青灵扩散萧声。
清漪翻身握住脚踝处的藤蔓,控制重心在空中摇摆,饕餮的脑袋跟着她晃悠,一时竟咬不住她。
一旁丢来几粒类似于碎石子模样的东西,砸在饕餮的脑袋上,有几粒丢进它的嘴里又被它快速吐出去。
不是暴食吗?它也挺挑食的。
饕餮分散了些注意力,清漪稳住些晃荡程度,扭头看见徐怀澈一直在朝饕餮丢东西。
他从如意袋…不,是他的香囊。砸向饕餮的东西是从他的香囊中取出来的。
不一会功夫,香囊已扁了一大半,不似如意袋像无底洞般可以装很多东西。
徐怀澈又吐出一口血,已是竭力。
饕餮再度张着嘴巴,打算将他们两人一起吃掉。
神力打在它的脑袋上,迎头一击,它晕乎乎地缩回地面。
祈安箫中的治愈之灵包裹着徐怀澈,他勉强打起精神,将香囊摘下,对清漪说:“还剩最后一份毒药,它能杀了饕餮,但它不可能乖乖吃进去。”
杀了饕餮?
那可是凶兽,他的毒药竟如此厉害?
他的香囊里全是毒药,分明是毒囊吧,她以前还闻过……
清漪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似是看出她的震惊,徐怀澈解释道:“我确保一定可以杀了它,只是……”
一阵强烈的煞气由下往上,波及魂魄。
清漪被击得眼前一黑,周身覆上火辣辣的灼热感。
青灵大叫:“啊啊不行啊,要死了,嘘——”
她拼命吹箫。
清漪睁眼,秘境顶部已于边缘燃起大火,不消片刻便会烧到绑着他们的藤蔓上。
而他们的下面,饕餮的嘴张到巨大,等待食物自动落到他的胃里。
清漪晃动藤蔓,荡到徐怀澈身边,直言:“你现在随便丢点东西到它嘴里试试。”
他授意,从身上摸出一样小物件往下丢。饕餮的嘴几乎遮住地面,很好丢进。
东西落入它的嘴中,它闭上感受的瞬间立马吐了出去。
火光逐渐延近,烧到了最边缘的藤蔓,上面绑着的尸体纷纷掉落至饕餮的嘴里,它闭上嘴很美妙地享受了一番。
这家伙现在除了人,其他什么都不吃是吧?
若要让饕餮乖乖吃下毒药,必须有人带着毒药一起进入他的嘴里,还要保证不被它吐出去。
清漪停下晃藤蔓的动作。
身边的徐怀澈已经有些坚持不住,只有捏着香囊的手还有些力气。
远处青灵一直在哭,陆祈安边帮她稳住萧声边安慰她。
而初尧,离她最远,她只能看见那抹纯净的白色。
那么……以身犯险的只能是她清漪。
没什么好考虑的,她也不想这几个从她化形起就陪在她身边的人有危险。
毕竟,是朋友啊。
清漪观察到饕餮吃到东西的那刻会闭上嘴巴,在这时就算火烧断他们的藤蔓掉下去也没事。她进入饕餮的嘴中将它毒死,外面的同伴合力将她救出来,说不定,她不用死在里面……
清漪:“……”
尽管她的想法有些天方日谭,但她还是想尝试一下。
清漪位于五人偏中心的位置,如何能够让她先掉进饕餮的嘴里?
她蹬了蹬腿,藤蔓粗实根本蹬不断,灵力割开也需要些时间。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在饕餮根本反应不过来时,进入它的嘴里。
清漪指尖化灵,写了一句话传给远处的初尧。
正在想办法保全所有人的初尧看着面前的一行小字怔住了。
【师尊,助我。】
火势再度逼近,清漪急得喊他的名字:“初尧上神!”
无人回应她。
不能再等下去了,火已经烧到绑着青灵的藤蔓,再过一会,青灵就会掉进饕餮的嘴里,尸骨无存。
“初尧!”清漪卯足了劲大喊,“连霏!”
她知道初尧怕她出事,可是青灵等不及了,她不能看青灵去死。
就在这时,蓝箭似光射进她的视线,带着踏破山河的气势。
徐怀澈见状咬牙将香囊往她的方向一抛。
连霏穿过香囊的绑带,而清漪稳稳握住箭羽,藤蔓扛不住连霏的速度,在极致拉伸下断开。
在饕餮根本反应不过来时,连霏带着清漪直入饕餮嘴中。
恶臭直冲脑门,清漪差点吐出来。
须臾,饕餮反应过来,自它胃里呼啸而起的煞气直接把清漪往外吹。
不行…不能被吐出去。
周围狂风大作,清漪眯着眼匍匐在饕餮的舌头上,风暴中看不清任何,连霏却在她手里发出细微的光亮。
逆着风,清漪一鼓作气将连霏插入它的舌头。
煞风更甚,越过脸颊化出无数道伤口,身上的衣裳也在风中一点点破开。
清漪整个人都被吹起,如同落入湍急的河流无处可依,只能靠抓着连霏才能不被冲走。
饕餮突然呜咽了一声,煞气略降,清漪趁此机会拔出连霏往它喉咙更深处跑。
一阵翻山倒海后,她掉进一个更幽深且辽阔的地方。
虽然地方很大,可四周有壁,而且这里的宝物比秘境中要多上许多,看上去也更为宝贵。
清漪打开香囊,最后一颗毒药在她灵力的化解下逐渐扩散,贴在四周的壁上。
不过片刻,开始地动山摇,不等她有所反应,更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所有东西和清漪一起在这片区域翻转来去。
全身都被砸得生疼,尤其她的伤口本就没遮掩,在一次次的撞击触碰下,裂开血淋淋的口子。
四壁都滑溜溜的,还有毒药,实在没有抓力点。
她必须要出去,不然绝对会和饕餮一起被毒药给毒死。
手中唯一可用的只有连霏。
似是受到她的召唤,连霏滚烫如火,迸发出晃眼的蓝光。
清漪握住它,往壁上狠狠一插,发狠地往下划,顿时一道大口子横在眼前。
仿佛看到了希望,她和连霏更加卖力。
眼前涌进火光,在这之后,初尧的面容若隐若现。
他在喊她的名字,一声急过一声。
清漪猛地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再睁开眼,四周都是火,而她在初尧怀里,手边躺着连霏,还有一块布。
青灵坐在她身边,吹着萧的嘴还时不时冒出几句话,她呜咽着说:“呜呜我家乖宝怎么这么厉害,放心很快不痛了嗷呜呜。”
四肢百骸都冒着疼痛,她还没哭呢,青灵倒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清漪看向结界外,倒于火光之中的庞然大物。
死了。
而他们活了。
初尧将地上那块布塞进她的手里,语间夹着浅浅的欣喜:“斩影幡,四方宝物之一,现在是你的了。
清漪缓缓一笑,捏紧了斩影幡。
火光将秘境中的一切吞噬。
陆祈安扶着失去意识的徐怀澈,喊道:“赶快离开这,秘境马上就要坍塌了!”
天顶巨石应声而落,砸在饕餮的尸体上。
于漫天火光中,初尧抱着清漪往外走。
待仙鹤之鸣传入耳中,清漪感到身上的疼痛霎时消失。
青灵探查她体内的气息,捏着她的手兴奋地差点蹦起来:“清漪,你又升了一个小境界。化神之上,要想升境界不用千年也要百年,你这也太逆天了。”
清漪笑笑,虽然皮肉之痛已散,但精神上还是觉得疲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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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初尧的颈窝缓缓闭上眼睛。
湖面孤舟漂泊无处可去,清漪在梦中便一直感觉到这股不适,湖面忽变颜色,漩涡自她所处的小舟下飞旋而上。
不稳、不定,像被一只手操控着,推着她往漩涡深处。
清漪爆发出一声怒吼,随即睁开眼睛。
先是徐怀澈的脸映入眼帘,再是嘈杂的声音一齐挤入耳中。
清漪动了动手,发现十指被人紧紧缠住。
徐怀澈的面色僵硬,见她不解的目光才露出高兴的笑容。
他欣喜道:“清漪,你终于醒了。”
清漪没说话,视线移到窗外。
“清漪仙子当真这般厉害吗?我们想拜见清漪仙子!”
“都说清漪仙子是第一个闯出高等灵境的仙子,我还听说上一届仙缘大比上清漪仙子被误是魔,观世镜验出其真身是初神啊!!”
“真的假的?可清漪仙子还未有仙籍,这次是不是要同我们一起参加仙缘大比啊,我不想跟这么厉害的人交手。”
“清漪仙子是不是在这?让我们见见吧!”
一阵杂乱声后,外殿传来齐声:“尔等请求拜见清漪仙子,恳请仙子出来一见。”
接下来似乎是青灵的声音:“清漪杀了饕餮后便闭关了,你们想知道她的故事,我可以跟你们说啊。”
“饕餮啊…是四凶兽呢,真的好强,清漪仙子怕不是会集齐四方宝物吧!”
拍案声一响,众人闭声,听青灵娓娓道来。
清漪:“……”
搞什么,青灵怎么干起这行当来了。
殿外突然没了声响,青灵止住话口,然后几枚灵力球砸在窗上,琉璃碎了一地。
清漪:“……?”
她的琉璃窗!这几片琉璃可是初尧特意给她寻来的,七彩颜色比起其他琉璃更为鲜亮显眼。
就这么…碎了?
她从缺口看见陆祈安怒气冲冲赶来,手指着青灵疯狂颤抖:“你!你知不知道杌圩长老找不见这群参加比试的修士把我好生骂了一通?你们在做什么,还不滚回雪岚山去!”
人界修士一扎人提着衣摆“蹬蹬蹬”溜了。
青灵转身也是跑,陆祈安迅速揪住她的衣领,脸色十分差,牙缝里狠狠蹦出几个字:“青灵,你故意整我呢?”
“干什么!你无理,我是神,我想干什么干什么,你没有资格质问我!”
“神是吧,我让你知道知道仙的厉害。”
青灵欲哭无泪地被他扼着脖子往外走,突然就从琉璃窗的缺口中对上清漪的眼睛。
“清漪?!清漪醒了,你快放开我,我要去看我家乖宝!”
清漪忍不住笑了出来,引起喉咙一阵撕扯。
究竟是睡了多久,才会这么难受。
徐怀澈赶紧单手扶她起身,他细声询问:“要不要喝点水?”
清漪猛地咳嗽,眼前恰好递来一杯水。她抬眼,看见了眉间隐有关心的初尧。
她分开和徐怀澈纠缠的指尖,挣扎着从床上起身。
初尧在床沿坐下,将水杯递到她嘴边。
清漪就着他的手喝下一整杯水,喉咙才好受了些。
“啊啊乖宝终于醒了。”青灵冲进来一把搂住她,“想死我了,让我亲一口!”
清漪脸上瞬间好几个口脂印。
“……”她抹去脸上的口水,擦回青灵的袖子上。
徐怀澈低着头给他们让出床边的位置,陆祈安追着进来,看见自家徒弟那黯然神伤那样,低声骂了一句:“不争气的东西!”
“唉你睡了好久哇,下一届仙缘大比都要召开了。”青灵凑在她身边絮絮叨叨讲她睡着时发生的事,“你有没有感觉体内哪里不一样?啧,我家宝就是天才!在你没意识的时候,你竟然还能吐纳灵力。”
清漪点点头,她知道她厉害啦,不用一再强调。
她看向初尧,他似乎不是很放心她的状态,眉头一直紧皱着。
清漪悄悄握住他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
初尧这才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青灵见她心不在焉,捏着她的肩大力摇晃:“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有多厉害,你突破化神,已达炼虚了啊!”
36. 第 36 章
清漪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体内的确一片充盈感,丹田处纳有惊人的灵力。
“那雷劫呢?”她问。
青灵偷笑着斜眼瞄初尧,回她:“那就要问你的好……”
初尧打断她:“没有雷劫。”
“胡说,分明是你……”
陆祈安捂着青灵的嘴把她甩出殿外,看了看床上正在对视的两人,又看了看徒弟一副活人微死的表情,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打破这股奇怪的氛围,说:“清漪,你该去雪岚山了。”
青灵又溜回来,在门口探头探脑:“明日就是仙缘大比了,就不去了呗,哪里差这一天?”
陆祈安又破口大骂:“敢情杌圩长老骂的不是你?!”
青灵撇嘴:“……凶什么凶。”
视线都汇聚在清漪身上,她垂眸玩着初尧的手指,没有应声。
初尧轻轻回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温声问道:“不想去吗?”
清漪“噗嗤”笑出来,摇头道:“没有,我是在想明日拜你为师时该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
陆祈安没眼色地出声:“你别欺负那些个人界修士,惹出祸端还不是我和初尧给你擦屁股。”
“祈安仙尊这是说的什么话。”清漪顿时不高兴。
初尧在一旁浅笑,替她温了温手,又问:“我陪你一同去雪岚山吧,你才刚醒,调动体内气息需要有人替你护着。”
见事态发展的不对,陆祈安掐出一颗灵力球砸在徐怀澈头上,疯狂朝他打眼色。
徐怀澈眼睛一亮,走到她床边连声道:“我陪你去吧!”
清漪尚在思考回绝初尧的话,手就被他从初尧掌心抽出,紧紧握住不让她逃开半分。
她恼道:“都不要!我都炼虚了,又不是废物。”
这么说了,陆祈安这个仙界判官还是不由分说地把他们俩打包一起丢进了雪岚山。
还是那间茅草屋,没人愿意住,里间仍是她在纤凝殿房间的模样。
清漪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躺,看都不看他一眼,闭着眼睛说:“你睡地上。”
没人应,她也没心思看,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半,窗外灌进的冷风刺得她睡不着,想着干脆打坐调息。
刚从床上坐起,睁开眼睛就对上另一双隐在暗夜中的眼睛。
非完全融于夜色,仍有光亮映在瞳孔之中。
徐怀澈自顾自说:“这些年你沉睡着,我很想你,你一定想不到我有多希望你能醒过来。”
清漪:“……”
大半夜不睡觉整这死出做什么。
“醒过来,然后跟以前一样。”他的语速很慢,陷入回忆便有些哽咽,“你随心所欲也好,有自我抱负也罢,我就跟在你身后。想什么就去做什么,多好……”
清漪感到压力山大,试探着拍了拍他的肩,说:“也没很久吧,再说了你还有你的师尊,就算跟初尧上神不对付也可以跟着你师尊天天去蹭饭,看青灵和祈安仙尊吵架也很有意思,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是啊,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清漪不清楚他的悲伤之下究竟有多大的痛苦,也许她看见的只有冰山一角,只是感受到他语气之中的沉重,她便说不出话来了。
在她思考之时,徐怀澈突然翻身上床,搂过她的腰将她压在床上。
绫罗绸缎四散。
他的发丝垂在她的颈窝,惹得她一阵喘息,连话都说不稳。
“徐怀澈,你干什么?!”
她很怕痒,尤其是脖子这块尤为敏感。
分明是恼怒的语气,跑出嘴边却带了丝颤抖。
“你……”徐怀澈抵在她的肩上,拼命压抑着痛苦,“一点都不想我吗?”
温热气息洒在她的耳边,比发丝更惹心弦。
清漪恼极了,想推开他。
可他在发抖,止不住地发抖。
“就一次,哪怕你的脑海里有闪过一次我的面容,我就足够了。求求你,跟我说一句,你想我了,好不好?”
彻骨的凉意砸在她的脖子上,可她觉得很烫,烫到她想逃离。
清漪缓缓摸到他的眼角,感受到湿意,她头一次惊讶。
“你哭了?”
清漪不再挣扎,任由他紧紧抱着她。
只是她不明白,徐怀澈从何时起对她产生了如此大的依赖。
他一直在颤抖,像只离了家在风雨中被打湿翅膀的小鸟。
过了许久,就连徐怀澈以为等不到他想听的话时,极轻的声音从他日日思念的人口中说出,砸在他的心头,让他彻底失了神。
清漪说:“我想你了。”
比呼吸声还轻。
她不习惯说这种话,她来世一人,离世也会是一人,没有谁会完全跟她捆绑在一起。
但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初尧的身影。
若是师尊,她想和他永远一起,其实有人陪伴在身边的感觉很好,不愁冷暖温饱,也可自由自在地活着。
也许徐怀澈也只是想要有人陪伴在身边,能安慰他吧,恰好在最崩溃的时候身边只有她这个朋友。
有时初尧会顺她的背,就好似身陷厚重的羽毛中,很舒服。
清漪回忆着手法,在徐怀澈背上慢慢抚着。
他非但没有止住颤抖,反而泪落得更快。
徐怀澈又哭又笑,窝在她的肩头,吁出满足的叹息。
又惹得清漪一阵痒意,轻柔的动作突变粗暴,她狠狠在他背上捶了一拳:“想死就直说,我送你去见阎王。”
徐怀澈从她肩上抬起头,眼落在她的脸上,他伸手轻轻擦去。
“我也想你,很想你。”他说,“等你下个生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清漪撇开他的手,有些不快:“有什么秘密现在说不行吗?”
他摇头:“不行,要等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才可以。”
“?”
现在不是吗?
徐怀澈松开她的腰,往里侧一躺,舒舒服服地哈了口气:“好困呐,我睡着了哦。”
清漪不可思议道:“喂,起来,给我滚到地上去睡!”
他闭着眼睛,脸上堆满了笑容,哪有半点刚才可怜的样子。
清漪深觉自己被戏耍了。
“徐怀澈,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他睁开一只眼睛,玩味地看着她:“什么?”
清漪俯身,趴在他耳边呼气:“你…一定会死在我手上,信吗?”
他答的飞快:“信。”
且很笃定。
“我的命是你的,你想什么时候拿走都可以。前提是,要让我不留遗憾的走。”
没得到她想象中错愕的表情,反而又被夺走了主动权。清漪表示非常不爽,她沉下脸说:“死就死,还有这么多要求?”
两人离得极近,徐怀澈干脆环住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肩膀上,迫使她躺下。
“带着遗憾死去,我会变成厉鬼的。厉鬼不能转世,去了冥界也只能沉入鬼哭河,生生世世在执念中度过。多惨呐……”
他忽又睁开眼看她,尾音带了点调戏的意思。
清漪掐他腰间的软肉,狠声问:“你不过一介人界修士,说自己是魔真当自己去过冥界啊。你骗我的这笔帐,我一定要跟你好好算,算清楚了再送你去死。”
徐怀澈直勾勾盯着她,这股眼神让她想起了隐在丛林深处,伺机而动的野狼,毫不掩饰的侵略性,试图将猎物吞吃入腹。
“你再这么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她发狠地掐他。
少年郎终于收起一身攻击性,惨叫着躲开她的手。
清漪翻到里侧,一脚将他踹下了床:“满嘴谎话的死骗子不配上我的床,滚回你的地上去!”
眼见小姑娘生气了,徐怀澈立马闭嘴不说话,乖乖寻了被褥铺在地上。
夜更深,闹了一场也有些累了。
徐怀澈看了眼窗户,又看回床上微微隆起的被子。
他轻叹了口气,沉声道:“清漪,我想我的遗憾很快就能解决了。一定、用不了多久的。”
床“吱嘎吱嘎”响,她故意翻身表明自己还醒着,但就是不理他。
琉璃窗外一只蓝色萤火虫被雪岚山的风吹进夜色,逐渐消失。
翌日,清漪又起晚了。
眯着眼睛下床踩到硬硬温温的东西,她还没清醒,直接站在上面。
“噗——”
脚下的东西上下起伏着,清漪没站稳又坐回床上。
她这才看清原来她踩在徐怀澈的胸口上。
他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打滚。
清漪:“……”
所以说徐怀澈跟着她来雪岚山到底有什么作用,半夜闹的她睡不好觉,晨起比她还能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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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梳妆完赶去试炼台,少不了又被人编排一番,此后百年,就会拿着这件事翻来覆去地说她。
想想就烦。
清漪抬脚踹上徐怀澈的屁股,把他踢出一米外。
算了,高手嘛,总是压轴出场,也总要承受住流言蜚语。
她都明白。
清漪想着心情突然很明媚,透过窗外看雪岚山的风雪已消,橙灿灿的阳光洒在雪上别提多美了。
她哼着小曲去开门。
甫一拉开门,雪中站着一道雪影,若不是有影子,这人都快融进雪里了。
“初尧上神!”清漪喜出望外地牵上他的袖子,“特意来接我的吗?”
初尧回身,淡淡应着:“嗯。”
清漪瞧着他比平日里看上去憔悴,便关心了一番:“初尧上神昨夜没睡好吗?”
他的头低了些许,不动声色地又“嗯”了声。
清漪松开了牵着他衣袖的手。
搞什么…一夜不见突然变得这么生疏,一直“嗯嗯嗯”的干什么?
见她不悦,初尧轻轻蹙眉道:“清漪看起来也没睡好。今日的比试过程我已查过一遍,不会像上届那般不公,你可以放心去比试。”
他又牵上她的手,拉着她坐到铜镜前,执起梳子为她梳头。
清漪撇嘴道:“我是没什么,就是那些个人界修士,因为某些胡扯的气运而丢了性命才是悲哀。若是不改,这一届怕是又要死好多人。”
初尧浅笑着点了点头。
今日发髻与往日不同,心情这才美了些。清漪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又看向认真替她梳发的初尧。铜镜的一角,不速之客闯入。
徐怀澈脸色好像不佳,他说:“我也想给你梳头发。”
“一边玩去。”清漪直接拒绝他,“我的头发可是很珍贵的,掉一根天都会塌,不许你碰我的头发!”
幸好初尧根本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徐怀澈咬牙切齿,指着初尧道:“为何他可以我就不行?”
清漪赏了他一个白眼:“初尧上神是我的师…马上就是我的师尊了,你又不是,所以你不配。而且,你跟初尧上神比不得也比不来。”
她说完,眼尖地发现镜子中的初尧嘴角微微往上抬了一点。
而身边的少年早已气的不行。
字字句句像把刀插在他的心脏里。
初尧说:“那身红绸劲装我已修补过,今日要穿吗?”
师尊不亏是师尊,事事都能办妥贴且办到她心窝子里去。清漪脆声应道:“穿!”
梳妆完,她和初尧一同来到仙缘台,青灵和陆祈安早在比试场旁等着她了。
清漪看了眼九十九层阶梯,一堆人界修士扎在第一层上等待人齐开始比试。
初尧:“去吧,我们等你出来。”
青灵两手举着樱树枝,一摇晃,花瓣纷纷落花。她奋力道:“乖宝第一!乖宝最棒!”
身边的陆祈安很是嫌弃地撤退半步,没等步子踩实,手里就被青灵塞进一把樱树枝。
“来时答应的好好的,说要为清漪鼓气,怎么又这副死样子!”
陆祈安被骂了一通,敷衍地摇晃起枝条。许是觉得这样很不符合他的身份,他大手一挥,花瓣漫天。
清漪就是这么引人注目地去往第一层的……
试炼场上可比她想象的更热闹,大家七嘴八舌的,看上去像是在…吵架?
“你再敢说清漪仙子一句不是,你试试?”
“揍他!别以为我们没有仙籍就好欺负!”
清漪还在人堆里看见了她的老朋友,连名字都不知的墨衣仙人。
他正被一个人界修士拎着领子,他疯狂摆手:“我什么都没说啊!”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大块头,一身腱子肉,应该是个体修。
“嗯?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你说清漪仙子不如哪个什么月的。”
“对啊!我们所有人的耳朵都听见他说了,揍扁他!清漪仙子就是三界最厉害最无敌的仙子,谁能与之相比!”
墨衣仙人头顶“唰唰”落汗,他不过下意识说了一嘴,却惹来滔天大祸。
清漪的狗腿子竟跟她本人的性子一样泼辣无理。
而清漪本人站在外围挤都挤不进去:“……”
这合理吗?
青灵到底趁她睡着的时候跟这群人界修士宣传了些什么?!
37. 第 37 章
人界修士这边单方面吵得不可开交。
这时,青灵在外面大喊:“清漪,你的身份牌忘取了——”
为了让她听见,声波悠长,传遍整个仙缘台。
“清漪仙子!是清漪仙子来了!”
“看!那边那个长得极美的女仙子是不是清漪仙子!”
清漪:“……”
太可怕了。
仙界还有正常人吗?一觉醒来感觉天都塌了。
清漪掐了个诀,眨眼来到领牌处。
珑余双手交叉置于腹前,端着礼貌的笑看着她。
又是这条毒蛇。
这笑容越看越假。
清漪伸手向他要身份牌。
珑余施法将她的名字写到木牌上,却迟迟不交给她,垂眼说道:“清漪仙子,好久不见呐。”
他用旁人都听不见的声音跟她说话,气声和着他的语气,格外怪异。
清漪忍不住皱眉,道:“我没功夫跟你寒暄。而且、你也没资格同我寒暄。”
听她恶劣的语气,珑余反而笑了。
“清漪仙子的性格还是一贯嚣张呢。若不知收敛,可是会——”他捂着嘴笑得浑身颤抖,又像是从未笑过般沉了脸色,“死的很惨的。”
空洞的眼神中却有浓烈的杀意。
“死?我以为我怕死?或是你有能力将我杀死?”清漪不屑道,“自上届仙缘大比后你去哪了,我可是寻你好久都不见你人影,去哪躲起来了?”
珑余眯着眼打量她:“你炼虚了?”
“揽月说有人同她一样,想将我抽筋剥骨,让我死无全尸。”清漪笑道,“此人,说的就是你吧。”
珑余不说话。
“还有之前在比试中遇见的魔修,也是你搞的鬼。”
“……”
清漪夺过他手里的身份牌,厉声道:“你们一次次迫害我,可我命硬的很,我们、来日方长。”
自上届仙缘大比后,她想过寻珑余替枉死的人界修士讨个公道。可她在仙缘大比上闹出太大的争斗,杌圩长老见她也没有好脸色,自然也不会同意她进殿寻人。而仙界之大,她翻个底朝天也没有见到过珑余。
这次,倒是现身了。
清漪回头看了眼属于揽月的位置,此时是空着的。
她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了。
想杀她,那她就将他们两条毒蛇缠到一块扔回阴沟里。
清漪拿着牌子去到九十九层阶梯,第一层比试的大门已经打开,人界修士陆陆续续往里走。
直到闯到阶梯顶端,她都十分顺利,并未遇到“意外之喜”。
最终和她进行比试的是那个大块头体修。
他粗壮的胳膊并在一起,手捏拳抵着嘴巴,正星星眼地看着她。
清漪:“……”
体修:“清漪仙子!能和您交手是我的荣幸!”
说完,他大喝一声,拳头朝她的脸袭来。
清漪还在震惊,几乎是靠着本能反应避开。
这人…这这这。
是她败了。
她真的遭不住这种黏腻腻的眼神。
拳头再次袭来,清漪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迎上他的拳头,两股力量形成碰撞,震荡开来。
清漪脚步未有分毫移动,掌风化柔,恰如丝线缠绕体修的整条手臂。他不受控制地在空中转起圈来,随后被抛出两米外。
胜负已定。
体修被击败仍是大喜,单膝跪地朝她大吼:“清漪仙子!你——就是、我的神!”
清漪吐血:“……”
别这样行吗,她能不能认输。
周围正在参加比试的人界修士皆看过来,笑声荡开一片。
初尧在上方含笑看着她。
清漪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向他。
初尧便也脚步微促地朝她奔来,到她面前呼吸都有些不稳定。青灵跟在他身后仍举着樱树枝晃来晃去,而徐怀澈不知何时来到了仙缘台,跟在陆祈安身后面无表情。
“不负所望吧。”清漪扬着下巴,脸上两个酒窝,“从今日起,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喊你师尊。”
初尧面上虽不显,但他明显很欣喜。
他两指间浮现魂印,轻轻牵起她的手腕,将要印入她的体内。
从今往后,他们会彻底捆绑在一起。
可是。
“刺啦——”
神剑冲破天际,通天杀意,直冲清漪而来。
这一剑,不留余力。
清漪蹙眉,伸手推开初尧,往后翻身闪开,可她的裙摆仍受到剑气冲击,随之裂开。
红色碎步挂在剑上随风飘扬。
此剑,乃鎏月剑。
揽月——
清漪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回头看向天际。
仙鹤载着揽月正往仙缘台飞来,她捂着胸口,尤为痛苦的样子。
终于出现了。
往日怒火重新燃起,清漪的灵力化成无数细针,以极快的速度刺向揽月。
她说过,会把这张虚伪的假面亲手揭下。
揽月刚从仙鹤身上落下,漫天细针悄然逼近,催动鎏月剑为时已晚。她面色极差,几乎是用了大半气力才堪堪躲过几针。
而清漪不给她有所松懈的时间。
就在细针要射入揽月眼睛的瞬间,一道结界在她面前陡然升起,将所有攻击尽数返还。
清漪飞身踩住所有冲她而来的细针,在旋然衣摆下化为灵力收入掌内。
她落地,看见珑余挡在揽月的身前。
“清漪仙子这是作何,你还未有仙籍,万不可做出错事来,唯恐影响前程。”他担忧道。
清漪瞧着他惺惺作态的面孔就觉得好笑,走过去踢了鎏月剑一脚,阴阳道:“您说的是。”
仙尊便可下杀手,小仙便是反击都不行。
这道理岂不好笑!
清漪拔起鎏月剑,扔回揽月脚边。
“揽月仙尊下次可得注意些,莫要让您的佩剑随意伤人。神剑只随主人心意而动,会让人误以为您想杀了我呢。”
仙缘台所有人界修士向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她就是那个什么月的仙尊?我瞧她就是故意想伤清漪仙子。”
“真的长得好像啊……”
墨衣仙人为首还有一派也加入议论:“呵,区区小仙,和揽月仙尊长得相似简直是对揽月仙尊莫大的侮辱,这等无理小仙,是该死!”
体修不乐意了:“放他娘的狗屁,老子要把你们的嘴撕烂!”
场面一度无法控制,珑余出手将所有无关人等一起送出仙缘台。
只留下他无法控制的几人和长老们。
清漪迷眼打量他,珑余和她同是炼虚期,应是实力相当。可方才她的灵力打在他的结界上时,接触的瞬间她竟感受到一股其他的力量。
此人,绝不止面上这般简单。
她思考着,揽月终于直起身,指着她的脸控诉道:“既然你都对我痛下杀手了,那我为何不能杀你!”
清漪差点鼓掌叫好,这般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出神入化。
初尧站到她面前,冷言道:“没有证据便是诬陷,揽月仙尊不知其中利害吗?”
揽月涨红着脸,支支吾吾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清漪眼尖地看到珑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接着揽月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撩起袖子,无数黑红的血线交织在她皮肤下,时不时鼓起小疙瘩在她皮肤下滚动。
她根本控制不住手臂颤抖,哭得凄厉:“今日,我便要讨回……”
身后突然冲出一股力量打断她的话。珑余立马反应过来,展开结界,可结界维持不过一秒便被打散,他和揽月受不住倒在地上。
不像是他扛不住,更像是他自己撤回了结界。
清漪转头,那个方向只站着徐怀澈。
天地忽又轰鸣,威严倾压。
没时间细想,清漪回过神看向半空,天帝位于云端,身后迸发无数金光,他睥睨万物,最终将目光落在清漪身上。
天帝沉声道:“揽月,你且说罢,有我为你做主。”
揽月行了大礼后便愤愤然道:“她!她想杀我!我知道,因为初尧上神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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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你对我多有怨恨。但你至于这般狠毒,竟真不管不顾。此毒已侵入我的肺腑,我……”
她突然喷出一口血。
“呵……”清漪觉得分外好笑,“这种把戏手段翻来覆去,你不觉得无趣吗?”
天帝:“住口。清漪,你可否能证明不是你所害?”
清漪眉心狠狠一跳。
这是什么逻辑?
“那可有是我下毒的证据?”清漪说,“空口无凭,这般低劣手段,想在众人面前逼我认罪?哪有这么容易。”
珑余跪拜,道:“可借祈安仙尊的观世镜一看,真相自可知晓。”
陆祈安蹙眉看了眼清漪,随即站出来跪拜。
他犹豫道:“观世镜被奸人毁坏,还未曾修补好,请陛下恕罪。”
揽月变了神色,毒性发作,她趴在地上惨叫连连。
清漪盯着她的脸,试图找出一丝破绽。
可她脖子上都蔓延开黑线,往日注重形象的人却在地上打滚,发丝和衣衫皆凌乱不堪。
中毒绝对不假,揽月在送她进高级灵境后便消失不见,应是那时就中毒了。而观世镜又被毁,找不出半点贼人的影来。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只怕是有人在背后搞怪。
揽月撕心裂肺地哭喊:“整个仙界,只怕只有你这么恨我!”
天帝看向她:“你不认罪?”
清漪:“不是我做的,为何要认。”
安静了一瞬,天帝有些佩服她的骨气:“押入天牢,严加审问。”
初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完完全全保护起来。
天帝突然震怒:“初尧,你是打算袒护她?”
“她说了,她没做过。”初尧的语气第一次这般利,像把刀,割破维持多年的虚假和谐,“我看谁敢带走她!”
比起真相,天帝更在乎神对他的忤逆。
“好,初尧,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处境。”天帝暴怒,“罪犯清漪,以下犯上,行径恶劣。即刻押入天牢,三日后处以极刑。”
话音落下的那刻,无比强大的神力击向他,天边的霞光被打散染上诡异的血红,仙鹤在云间乱飞,嘶叫着坠落。
长老及一众仙尊见势不对,皆出力保护天帝。
仙试图跟神对抗,那就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早该拿出神的威严,打得这帮下作的仙满地找牙才对。
到底曾经经历了什么,才让初尧被天帝侮辱轻视,一直得不到尊重。
天帝有些不敌,松了口:“只要你认清自己的位置,我可以不杀她。”
初尧根本不想听他说话,神力更为凶猛地涌出:“可我要杀了你!”
这话让清漪心头一惊,他向来是温柔的模样,此刻怕是已处在失控边缘。
天帝已有些站不稳,杌圩长老反手将灵力打向初尧,他不管不顾,一心只想着杀了天帝。
清漪祭出灵力将他保护起来。
初尧下颚紧绷,脸上肌肉都在颤抖,眉目已不清晰。
再这般对抗下去,谁都讨不到好。
她虽是有仇必报的人,可最近她再书上学了“蛰伏”一词。明着来只会两败俱伤,只待时机成熟,给敌人沉重一击,那时才叫大快人心的胜利。
清漪轻轻握住初尧的手,只一瞬,神力便溃散了。
她执起他的手在自己手腕上打下魂印,亲密关系既定。
“三日后,在纤凝殿等我回来。”清漪冲他甜甜一笑,郑重地唤他,“师尊。”
初尧没笑,蹙着眉一脸哭相:“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你在害怕什么吗?”清漪捧着他的脸,感受到他的颤抖和恐惧,她轻声安慰,“我不会死的,我保证。”
初尧一直在摇头,试图阻止她。
清漪一笑,将他推到身后。
“莫须有的罪名不要加在我头上。”她亮声道,“既然要将我关入天牢,也得有个实实在在的罪名才行。”
她说完,手中出现连霏。
清漪转身拉开弓弦,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箭对准了揽月。
38. 第 38 章
“揽月仙尊是否忘了一件事。”清漪俯视着她,脸上万般冷漠,“当年,在观世镜下,我与徐怀澈都不是魔族。你,欠我们一个道歉。”
箭对着揽月的腿,她每说一句话,便往上移动半分,直到停留在揽月的脑袋上。
揽月狼狈地趴在地上,一双眼淬满了毒怨,咬牙切齿道:“我凭什么给你道歉。”
“是!是我不知天高地厚,高贵的仙尊怎能给我们这两个低阶小仙道歉呢。”清漪故意刺她,“既然得不到你的歉意,那我只能向你讨要其他的东西了!”
她大喝:“连霏!”
连霏在她手里抖动,弦拉到最紧。
长老彻底慌乱,出手将揽月保护起来,却无一人敢阻止清漪。
“她竟然能拉开连霏!?”
“连霏虽是仙器,却得衢龙的凶戾浸染,威猛至极啊。”
“保护揽月!”
清漪轻蔑一笑。
她说过,若有人再敢欺压到他们头上,一定要教训回去。
从前欠她和初尧的,今日她要讨回来。
离弦之箭,无人可阻。
就在所有人都注视着连霏和长老们的结界会产生如何大的波动时,连霏偏了一寸,绕过揽月的脑袋,射向地上的鎏月剑。
一声脆响伴随着碎裂声,鎏月剑的剑身生出无数裂纹,顷刻间碎成一堆废铁。
“鎏月剑!我的鎏月剑!你——”
“你?”清漪歪头道,“你的脑袋可没有鎏月剑值钱。”
对上揽月仇恨的目光,她简直觉得大快人心。
没错,多恨她一点。既然已经是敌人,那就要靠着恨意将对方死死踩进尘埃里。
揽月,你会怎么报此仇呢。
清漪将连霏还给初尧,盈盈一拜道:“小仙以下犯上,自请入天牢。”
天帝立在云端,面无表情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可清漪在他眼里看清勃然的怒气。
他看着初尧又缓缓将目光移到清漪身上,对上她的眼睛后,忽又笑着拂袖离开。
最后是陆祈安将她送进天牢的。
天牢阴湿潮冷,加了特殊禁制,会让关在里面的仙人使不出灵力。
清漪想,这不就是第二个雪岚山吗。
陆祈安将她带到深处的一间牢房,拉开门让她进去。
清漪乐呵地将几撮茅草堆在一起,结结实实地坐了上去。
“你……”陆祈安欲言又止,眉间隐有不忍,“你坚持住,我会向陛下求情,让你活着出来。”
清漪不以为意,乐道:“是有什么很恐怖的刑罚等着我吗?”
他沉默了。
看他这么严肃,清漪就知道,接下来她能吃的只有苦了。
“祈安仙尊。”她不免也正色,“麻烦你劝住师尊,让他不要冲动。我总觉得天帝掌控着什么能够威胁到他。”
陆祈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嘴唇翕动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会的。”
“今夜不会有事,你可以安心休息。”
清漪点点头。
陆祈安嘱咐了很多,十分啰嗦。在走的时候,他又三步一回头,格外郑重道:“清漪,一定要活着出来。你若死了,我无法想象初尧会变成什么样子。”
“……”
两侧墙壁上的烛火映在陆祈安的脸上,他眼中的沉重触之惊心。
清漪应下。
她躺在茅草堆里,思绪逐渐昏沉。
若她死了,初尧会成什么样。救活她?杀了害她之人?或者,跟她一起死?
清漪设身处地地想,若初尧死了,她肯定会选第二种。
想着想着她又被自己逗笑了。
哪这么容易死呢。
清漪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铁门上的锁链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清漪睁眼,看见一小团黑影在门锁那捣鼓。
她悄悄走过去,借着烛火看清那人,微微诧异道:“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
少年独有的高马尾垂在脸颊边,此时显得有些碍手。他甩头,聚精会神地用铁丝撬锁。
清漪嗤笑他:“这里毕竟是天牢,就一根破铁丝有什么……”
“咔嚓——”
门锁开了。
清漪:“?”
豆腐渣工程。
徐怀澈炫耀地拿着铁丝在她面前晃,笑容在昏暗的烛火下也十分耀眼。
“撬锁这方面,我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
他跟着清漪进入牢房,将锁链重新扣上后才放心和她一起躺在茅草堆上。
清漪问道:“他们给你扣什么屎盆子了?”
徐怀澈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茅草,吊儿郎当地说:“我说是我把揽月的宫殿炸了,自请入天牢咯。”
清漪忍不住笑出声,又佯装生气:“为什么要抢我的功劳?”
“功劳?啊对对,清漪最厉害了,这可是大功一件,小的占了便宜,给您捏捏肩您看可以吗。”
他谄媚地凑到她身边,重重捏了把她肩膀上的肉。
“徐怀澈!”
下这么重的手,肩膀都被他捏青了!
他嘴里叼着的茅草故意在她脸上蹭来蹭去,清漪又烦又气,掐着他的脖子翻身骑在他身上。
“你是不是觉得在这没有灵力,我就杀不了你?!”
他眼睛一闭,装作自己已经死了。
清漪:“……”
真就那他没办法了呗。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清漪狠狠在他肩上砸了一拳,翻身躺回去,还刻意离他远了些。
徐怀澈呲牙咧嘴地捂着肩膀,见她不高兴,笑着凑过来同她搭话。
“清漪,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撬锁这么厉害?”
她闭眼翻身不理他。
徐怀澈便自顾自絮叨:“幼时,家里人对我不好,上顿馊饭下顿也许连一粒米都没有。差不多五岁的时候,我就会去厨房偷吃的,时间一长,什么门的锁我都能撬开。”
他说着说着便笑了。
清漪不理解,这是一件可以笑得出来的事吗。
“后来被发现了,家中长辈就把我关起来,一关就是……”他掰着指头数,“反正好多好多年,我也记不清了。”
徐怀澈的声音给空荡冷清的牢房添了一丝暖意。
清漪听了进去,翻身不解地问他:“你不是有位阿姐吗?她也这样对你?”
原本无聚焦的视线渐渐汇聚到她脸上,徐怀澈摇摇头:“阿姐将我从地狱拯救出来,帮我打跑了欺负我的人,教我如何强大,如何保护自己。”
他脸上的笑已全然消失。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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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与我而言,她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清漪默不作声地靠近他一些。
还蛮令人唏嘘的,打小便在苦难中打滚的人好不容易有了对他好的人,那人竟还死了。
可她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徐怀澈从袖口里掏出一样东西,拉过她的手,轻轻戴在她的手腕上。
“弄丢了也不想着找回来,你不是很喜欢这副银铃镯吗。”
丢失已久的银铃再度回到她手上,清漪有些惊讶:“我以为丢在秘境中了,是你帮我带出来的?”
“不是我,难不成是你的好师尊?”
“……”怎么乱扯到初尧身上了。
看在他眼睛亮亮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计较了。
清漪晃着银铃,铃声清脆显得这里的空气都没有那么闷了。
徐怀澈见她高兴也跟着笑:“这镯子有个名字,你知不知道?”
“名字?”
“噬魂铃。”徐怀澈指着它说道,“这可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你师尊戴你手上时没同你说?”
清漪眼皮一跳。
既然是宝物为什么叫这么古怪的名字。
“你说话能不能别总提到师尊,语气老是怪怪的。敢当着我的面对他不敬,你就死定了。”
徐怀澈不屑道:“不提最好,我才不乐意提他。啊——”
清漪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间肉。
他这才收起欠揍的表情,给她解释起来:“你曾独自从梼杌爪下逃出,它还给你渡生伞,你都不好奇是为何?”
“就因为这个?”清漪举起手腕问道。
“正是。”徐怀澈点头,“此为初魔最爱的饰物,而梼杌是他的坐骑,自然认得。我猜,是梼杌凭借噬魂铃将你认作了主人。”
清漪想起当时在秘境中,那只蓝色萤火虫疯狂地撞击铃铛,引她将银铃递到梼杌眼前让它认出这是主人珍爱之物。
如此她便能安全从秘境中出来。
这么说来,初尧也知道这只银铃的来历?
清漪一把控制住他的脑袋,与他凑得极近,鼻尖相贴,打量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突然屏住呼吸,像个死人,眼睛发直呆呆地看着她。
若是不放开他,他是真的会把自己憋死。
“阿姐同我说的。”徐怀澈缓开呼吸,“初魔虽死,其灵散落四洲,又渐渐融合世间怨念,于魔界形成了煞域,噬魂铃便也落入煞域中。”
“魔界?煞域?”清漪觉得越来越离谱,“既然是魔界的东西,怎么会在我手上。”
“许是机缘巧合吧。”对上她怀疑的目光,徐怀澈无奈道,“我说过我不会骗你,我的的确确是魔,幼时被关的地方就是煞域。”
清漪又摇了摇铃铛,铃声与她神魂契合,发出的声响总能让她一震。
她抚上徐怀澈的胸口,试探问道:“既然是魔,那你的魔骨呢?”
似是没料到清漪会这么问,他彻底愣住。
“你知道魔骨?”
清漪点头,没说是陆祈安在他昏迷时说的。
只见徐怀澈深吸一口气,按住她的手,感受他上下起伏的胸口下那心不平静的心。
以及他早已无处可去的灵魂。
“魔骨已被我亲手毁去。那时九死一生,可我太想活下来了。我想活着来到仙界——寻一人。”
39. 第 39 章
不知从哪个口子灌进了风,走道上发出呜咽声,烛火剧烈摇晃后灭熄灭。
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手下的心跳愈发强烈,似要冲破胸膛。
许是看不清任何东西的闭塞感,清漪觉得心脏闷的很,手臂不自觉泛起小疙瘩。
徐怀澈的呼吸声还在耳边。
她调笑着抽出手,揪住他两颊的肉往外扯。
“故事讲得不错。”清漪哼声,“但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的。”
徐怀澈:“我证明给你看。”
话音刚落,一团光辉于他指尖迸发,他打了个响指,一瞬间,走道上所有烛火再度燃起。
天牢只限制灵力。
清漪抱着后脑勺躺下,蛮不在乎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特意搞些小把戏骗我。徐怀澈,再上当我就是小狗。”
他一笑,手中光亮汇聚到腕间银铃上。
“既是初魔之物,那便只有魔力才能催动。”徐怀澈压着眼睫,透出一股严肃,“不过噬魂铃特殊,需要加之咒语方可使其发挥作用。”
他凑过来,在清漪耳边念了一串古语。
“噬魂铃可探查心底深处的欲念,你要不要试试?”
魔气萦绕在银铃上,浮在空中,发出无比清脆的声音。
在不间断的铃声中,清漪对上他的目光,烛火在其中摇晃。
不够明亮的火光背后,有他的期待。
清漪:“那便拿你一试。”
她的双手攀上徐怀澈的肩,铃声贯彻在他耳边。
嘴唇翕动,咒语掺进铃声中,带着他们的灵魂在苦海中不断经受风浪的拍打。
清漪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一幅盛景。
大概是在人界,街道两侧的小贩摊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
少年郎手上提着不少油纸包,目光追随着前方的少女。
观其着装打扮,此少年应是徐怀澈。
不远处的少女驻足在一间小摊前,她弯腰闻了闻菊花,回过头冲他招手。
徐怀澈跑过去,不解道:“阿姐,我们一定要戴着面具吗?有点丑。”
“是丑,但这是习俗,你懂什么。”少女拾起菊花旁的茱萸,说,“怀澈,这个可以放你的香囊里。”
徐怀澈抿唇,“我的香囊里可都是……”
少女突然单手压着他的肩,踮起脚将茱萸插在他的高马尾上。
徐怀澈愣住。
少女顺了顺他的头发,说:“日日看着怀澈,竟连你长得这么高也是现在才察觉到。为表歉意,我给你买这个好不好!”
徐怀澈嘀咕:“分明是你自己想要…”
少女一个眼刀让他不敢再说话。
小贩搓掌谄媚道:“重阳节人人佩茱萸,可驱邪恶,抵御初寒。姑娘来一对吧,寓意好,您跟这位小公子戴着也真真好看!”
徐怀澈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嗤笑。
少女用手肘捅了捅他的小腹:“掏钱。”
“?”说好的她买呢!
望着少女在前方蹦跶的身影,徐怀澈不自觉扬起笑,摘下头上的茱萸放进他的香囊里。
许是觉得他太磨蹭,少女叉腰回过身,拽着他的手一起往前走。
“行了。都来人界许多次了,你怎么还是学不会在与小贩交易时,拿到东西要说声谢谢。”
徐怀澈臭脸:“我是魔,为什么要给人好脸色。再说了,这个破茱什么的,驱邪恶?我就是邪恶,我要把他吃了!”
他说得咬牙切齿,少女停下脚步,抱臂看着他。
脸上的面具青面獠牙,露出的那双眼睛也透着丝丝寒意。
满身戾气霎时消失,徐怀澈低头:“对不起阿姐,我错了……”
少女“噗嗤”一声,伸手在茱萸上覆上一层魔气。
“你这哪是香囊,分明是毒囊才对。”
不过插在里面没一会,茱萸的叶面已呈现灰白之色。魔气使其复原,永不枯竭。
徐怀澈试探地问她:“那阿姐可否再做一个香囊给我?”
少女收回手背在身后,头上辫子一甩一甩的。她考虑了片刻,笑着说:“想得美。”
大抵是习惯了她这般阴晴不定的性子,徐怀澈只是简单的难过了一下。
“笨蛋。”她大笑着,接过他一只手中的物品,牵着他往前走,“香囊是不可能了,那重阳糕呢,我做的可好吃了。”
徐怀澈看着两人紧牵的手有些说不出来,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知道,哪怕做的很难吃也没关系,他习惯了。
而且就算不好吃,阿姐也会逼他说好吃。
回魔界后,少女来不及摘面具就拉着他冲进厨房。
灶台上摆满了盆碗和刀具。
她指着一堆生食材说:“你看好,我做一步你跟一步。”
制作的过程实在艰辛,中途灶台塌了一次,碗碎了十只,锅也炸飞,到处都是粉尘。
徐怀澈变成白发老人,可他阿姐不允许他在厨房使用魔力,他只能在烟雾缭绕中拼命咳嗽。
少女笑得肚子痛,还不忘继续添油加醋地往他那撒面粉。见他整个人白蒙蒙的,她又显摆着指着脸上的面具:“怀澈你太笨了,看我多聪明!”
徐怀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面前的面粉尽数吹向得瑟的少女。
“徐!怀!澈!”
这一吹,让少女狼狈不堪。她掐诀瞬间清理身上的粉尘,摔门离去。
徐怀澈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一直到重阳糕出炉,他才敢顶着一身面粉去向阿姐请罪。
他说了一晚上好话,并且发誓给她寻来世上最漂亮的首饰,她才肯作罢。
两人分食品相不太好但味道一绝的重阳糕,徐怀澈疯狂夸赞:“阿姐,你做的太好吃了,自己研究的吗,果然……”
“我娘教我的。”
徐怀澈突然止了话。
氛围有一丝怪异。
少女背对着他,摘下了面具,抬头看着魔界的天空。
一望无际的黑。
她抬手,天空出现一轮月亮,清莹秀澈但无比虚假。
“这是我做的唯一能吃的东西,也是我娘唯一教我的东西。”
徐怀澈注视着她的背影,一时无话。
就在少女要说下一句的时候,他拼命往嘴里塞重阳糕,含糊不清地说:“阿姐做的都好吃,我都爱吃!”
她被逗笑。
“少骗人了。不想吃就别吃了,今天我可以不跟你计较。”
说完,她顿了顿,看着天上的月亮低声说:“弃我去者,为什么还要想她呢。”
虽然很轻,但徐怀澈听得很清楚,他慢慢靠近她,说:“阿姐,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她没有回应。
“那你会……”徐怀澈不敢继续问下去。
看不见尽头的生命中会出现无数个转折,他们会走向各自的分岔路,走向自己选择的未来。
连父母都会有离开的一天。
永久的陪伴,似乎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他换了种说法:“明年…不,以后每个重阳节,阿姐都做重阳糕给我吃吧。”
“两个时辰前你还说,重阳节有什么可过的?”她笑了笑。
徐怀澈站在她身后,想将她抱进怀里。
他也跟着笑:“跟你一起,什么节日都好。”
少女点了点头:“好啊,勉强答应你吧。”
“那你绝对、绝对…”徐怀澈上前一步,触碰到她的背,“不能骗我。”
天空中的明月终被黑雾遮盖,乌云笼罩,似下起小雨。
徐怀澈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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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进怀里,她没有挣扎。
雨下得越来越大,连着地平线,模糊世间万物,冷冽的雨水却让人完全透不过气来。
“骗子……”
“你骗我……”
少女埋在他的臂弯里格外安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今年的重阳节就要到了,我有点太想念你做的重阳糕了,你提前做给我吃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雨声。
“好不好……求求你,我想吃重阳糕,求求你了……”
永不停息的雨在他心里。
牵起一片泥泞。
徐怀澈抚上她的发,将她发髻里火红喜庆的首饰狠狠摔在地上。
“你看,你的首饰都被我扔了,不生气吗?你可以打我骂我,我不会顶嘴的。这些首饰难看,我之前答应过你要替你寻来世间最漂亮的首饰,这些丢了也不可惜……”
冷,彻骨的冷。
他快要看不清雨里的景色了。
这世间对他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徐怀澈终于放声大哭:“阿姐…阿姐,不要离开我,不要让我独自活在这世上。”
雨声骤停,铃声也息。
心口猛然一阵刺痛,清漪不由得抓紧他的袖口。
徐怀澈赶紧扶住她,看向她的眼里全是湿润,如迷雾重重的树林,下了场雨后,反而驱散了原本的模糊。
“你看见了什么?”他问。
似乎他也不明白,一直困着他的欲念,究竟是什么。
“你想寻的人…”清漪屏住呼吸,“是你的阿姐?”
面前的少年没说话,他垂眸,原本在他眼中摇晃的烛火也渐渐被悲伤覆盖,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欲念是关于谁的。
清漪追问:“她不是死了吗,你怎么寻找她,难道她能复生?”
徐怀澈缓慢看向她,眼睫微动,闪烁着希望。
“也许吧。”
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下她的脸。
“天地之大,总有人有法子。”
而他要做的,仅仅是等待。受如蚂蚁啃食心脏的思念之痛,静静地等她回来。
徐怀澈笑得真切:“我想用不了多久,有朝一日,她一定能回来。”
他的目光似火,非但没有驱散天牢里的寒冷,侵入她的骨髓之时,反而给她带来一丝疼痛。
清漪不想再看他。
她问:“若你阿姐回来,你是不是就会离开仙界了?”
徐怀澈笑了:“舍不得我啊?”
“舍不得你?我巴不得你离开。”清漪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揽月身上的毒是你干的,陆祈安的观世镜也是你毁的。”
“你会怪我吗?”他问。
清漪觉得有些好笑,做都做了,事后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她斜睨他一眼,说:“这趟天牢算你没白来。”
原是寂寞的夜里,染上热闹。
清漪躺进茅草堆里,徐怀澈也跟着她一起。他趴在她的耳边,说了许多有关魔界的事。
若是平时,她定要让他闭嘴。
可今夜,不知怎的,他说的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闭着眼,好似看见了无比真实的画面。
他没有再提及一点悲惨的童年,自从他的阿姐出现后,他感受到的只有快乐。
耳边的说话声渐渐变轻,清漪睁眼看向他。
睡着了。
此魔心也是真大,她成日说要杀他,也能在她身边睡得这么熟。
清漪摸上他的胸膛,心跳跟他的呼吸声一样浅,没有魔骨的身躯脆弱无比。
等他找到他的阿姐,便离开仙界吧。
就不杀他了。
走道两侧的烛火瞬熄,蓝色萤火虫缓缓潜入牢房,停留在清漪的发丝上,成为黑夜中唯一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