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融合中》
1. 第一章
“警察叔叔,我……我不知道。”
仓皇颤抖中还带着一丝恍惚,少女摇摇欲坠地坐在不甚舒适的座椅上,两只手掌死白发青,指骨关节处红紫,像在寒冬腊月冰冻夯实过,宛若石块般僵直,一动不动地,就那样造型奇异地抠在膝盖上。
她一身黑衣黑裤,外头还套着个灰白色格子衬衫,但衣料轻薄,遮掩不住女孩儿的纤弱身躯,那衣服也不知为何被打得有些潮湿,在带着凉气的室内,侵入骨髓的阴冷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没事儿,你先冷静一下,喝杯茶。”虽然不是警察叔叔,但干练中带着温柔可亲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一杯热茶带着袅袅白雾递到她面前。
许是突然的声响撕裂了凝滞的空间,咚得一下敲击在空荡的房间,温窈涣散的瞳孔略微凝聚,脖颈嘎吱嘎吱的,抬起头来。
推送着茶杯的警官目光立刻锁定在少女身上,林静也是在温窈抬起头时才看清,眼前的少女看起来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几缕乌黑发丝被汗水打湿,黏腻地贴在脸颊两侧,与她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庞形成强烈的反差,嘴唇干裂带着翘起的死皮,扯动时能看到裂口处渗出血迹,更让人在意的是,她那一双眼睛晦暗,眼底青灰浓得像被某些廉价睫毛膏一层又一层反反复复地涂抹,却偏偏,几点刺目的红迸溅在脸上,让人莫名觉得惊悚,诡异,死气缭绕。
“呃……”
从嗓子眼不小心蹦出短粗的声响,林静显然也是被吓了一跳,她只听其他同事说有一个姑娘报警有人入室抢劫,嫌疑人抓到后她便被叫过来跟这报案者兼受害人了解了解情况,只是现在看着,这姑娘哪只像遇到了入室抢劫,那浑噩的样子说是遇到了连环杀人案也不差几分。
“你放心,现在已经安全了。”看着温窈应该也是比较清澈稚嫩,岁数不大的样子。
案子见识得多,以为她头一遭遇到这种事情现在还处在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慌之中,林静坐在温窈对面,连忙熟练安慰道。
“……唔,嗯……”黑漆漆的眼珠颤动着,温窈的目光落在林静那身正蓝色制服之上。
鲜亮,夺目。
许是被那抹蓝色刺激到,她宛若水泥灌注凝实无法思考的脑袋渐渐抽动,终于勉强带出几分清明。
“警官,抱歉…,抱歉……”
呢喃着,温窈舔了舔嘴唇,将那丝锈蚀的血腥味咽下。
眼看着温窈终于恢复了点精神,没有再胡言乱语的叫叔叔,林静也松了一口气,她马上带出让人安心的笑容,以一种轻柔如暖风的语调说道,“没关系,没事就好。”
“姓名?”
“温窈”
“好,温小姐,今天下午3时56分,你在梧桐路明玥小区西区b栋1101报警有人入室抢劫对吗?”在再三询问温窈是否可以接受问询后,林静拿起纸笔开始做记录。
“对,我今天在家,就看到他,那个人……”手里摩擦着那杯热茶,感受着指尖那点微弱的暖意,温窈缓缓点头,视线落在林静握着的纸笔上。
【嚓嚓,嚓嚓……】
【像磨刀的声音……割在谁的皮肤上,柔软,滑腻……】
“你是在听到动静后发现有人闯入吗?”
“没,没有,我一开始不知道,我生病了,是午睡的时候听到声音……”被女警的声音唤回,温窈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那发出规律摩擦声的纸笔上移开,说着,她的手离开了那杯热茶,攀上自己冰凉的脸颊,血点干滞在面上,像一颗颗红色图钉,扎得温窈灼热疼痛,“我砍了他,警官,我会坐牢吗?”
敏锐地发现女孩儿因为这变得有些危险的话题又开始恍惚发抖,林静立刻安抚道,“温小姐,别担心,嫌犯入室抢劫,出于自卫你采取防护手段并没有错误,请不要有心理负担。”
而且这话实在是太夸大其词了,知道那抢劫犯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被打昏,温窈脸上的血迹也只是她拿着水果刀不小心划伤嫌犯手背被溅到的。
尤其是现在那人已经清醒地被关在审讯室接受同事的审问,林静不由对这凭白遭受无妄之灾的姑娘升起怜爱,她毫不犹疑,没有一丁儿点不耐烦的用语言让温窈安心。
“嗯,嗯。”像抓住救命稻草,得到这个回答,温窈好像安心不少,她动了动唇角,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容,“谢谢您,林警官。”
“不必客气。”
又问了几句当时的情况,事情似乎简单清晰没有任何可深究的地方,将笔尖收回盖中,看着温窈病气缠身的样子,林静收拾好记录,结束问询将温窈送到警局门口。
“温小姐,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嫌犯已经被抓住,有后续结果时我会再联系你。”
“好,我知道了,林警官,谢谢您。”
反复感谢,温窈顿了顿脚步,装着对警局不甚熟悉的样子回头,留给林静转身时那张不带什么情绪的脸。
哒哒哒……
一阵凉风吹过,温窈双臂环胸,两只手掌抓住两侧轻薄的衣裳,脚步迟缓地轻声离开。
***
看着温窈走远,林静这才回去。
“哎,柏合,你不是跟着队长在问话吗,怎么出来了。”刚送走温窈,林静就见到了自家同事。
周柏合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水,“已经问完了,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人证物证俱在,又是现场抓获,也没什么疑点。”
“说得也是。”林静跟着他倚在桌子边,“你是不知道,刚才那姑娘可是吓坏了,睡觉起来发现有人在家偷东西,多吓人啊。”
“是够渗人的,不过那姑娘也挺厉害的,一花瓶就给人砸晕了,这手劲儿可不小,那闯空门的小贼现在还在审讯室抓后脑勺喊冤呢。”
噗嗤一笑,林静被周柏合的话逗乐,“这就是有急智,也是那姑娘厉害,爆发小宇宙……”
“你俩聊什么呢?”正说着,两人身后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两人立刻回头。
“师傅——”
“我们正说这入室抢劫案呢。”
“哦?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闻言,林静与周柏合对视一眼,有些不解,以往遇到难案疑案有地方梳理不通的时候,徐修就会这样问他们,可是眼前这抢劫案板上钉钉,清清楚楚,有什么可问的呢?
“师傅,你是发现哪儿不对了吗?”
看着手上的记录摇摇头,徐修说道,“只是有的地方没搞清楚。”
“师傅,是什么地方?”听徐修这样说,两人也凑了过去,一起打量徐修手中的记录。
“这嫌犯不是第一次作案?”林静瞅了瞅记录说道。
这人还算那么个熟手,算上闯温窈家这次已经第三回了,俗话说事不过三,一件事情一但做过几次,就会熟练很多,这人第一次偷东西没被抓到,其后被发现的难度也会倍增,温窈能当场将人制服,还是那句话,危险又幸运。
看两人不发表意见,徐修点了点记录说道,“这年头小偷踩点厉害得很,柏合,你刚才也听见了吧,他可是在这次的受害人家旁边蹲了两天才动手。”
“是啊,师傅。”周柏合眼珠一抬,还能想起刚才那小偷讲这话时的懊恼,不对劲又带着莫名的心虚。
“所以,既然他这么踩点了,怎么会没发现受害者就在家中呢。”
这……
闻言,林静和周柏合对视一眼,觉得此处确实有点可疑。
“还有这嫌犯说自己后脑勺一疼,直接被人打昏过去,但他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个我知道。”林静在一旁举手,刚刚做完笔录,想着温窈她赶紧解释道,“受害人说她一开始听到动静摸到水果刀防身,后来才一花瓶将人砸晕,那刀是那时不小心掉出来将人划伤的。”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徐修蹙眉。
“是,因为见了血,她还受了好大的惊吓。”林静刚刚给温窈做完笔录,对这些细节记得很清楚。
“师傅,难不成你觉得那位温小姐说谎?”周柏合大胆猜测。
“你说什么呢。”还没等徐修说话,林静就一脸不赞同地看向周柏合,刚才温窈那恍惚可怜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对于周柏合这样无端的怀疑,林静接受无能。
“我就是说说,你反应也太大了。”周柏合讪讪。
“猜测也要讲究逻辑好么,那位温小姐我问过了,她是林山综合大学的学生,从小生活在林山,平平顺顺没有任何作奸犯科的记录,刚上大一,才成年,遇上这种事儿,害怕还来不及,有什么理由撒谎。”
虽然这小偷踩点没发现有人在家确实奇怪,可两个原本毫无联系的人,怎么想也扯不上关系,让一个良民不顾自身危险打人。
“……林静说得对。”听着两人的话,拿着本子在上面点了点,徐修还是合上了资料,“我不是怀疑那个受害人。”
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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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那个小偷可能在说谎。
“叮铃铃铃——”
这时,一道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三人的讨论。
“有案件,走——”
***
另一边,一路上一直抱着手臂,温窈摇晃着回到了那刚刚遭遇盗窃的房子,双手机械地把门打开。
嘎吱——
目不斜视,双腿僵直地迈进去,温窈用手拽着门把,直到哐当一声门被合上,她才像断了线的木偶立刻不受控制地瘫在地上,像要掏空五脏六腑地干呕起来。
“呕……咳咳……”
腹中空空如也,如自虐般的呕吐并没有什么效果,只是让温窈的喉咙发涩,加重了身体的麻木。
靠着门板,四肢扭转,温窈目光沉沉,延伸向前方白净的瓷砖,就在不久之前,那个地方还躺着一个被一花瓶敲破脑袋的男人。
那力道掌握得刚刚好,只让男人后脑肿起,破了一个不大的口。
一点点血黏在他头发上,油腻腻,湿哒哒的,小偷磕倒匍匐在地面上,四肢没有活力地摊开,像一条任人宰割的活鱼,带着腥气,让人嫌恶却又想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
仿佛又回到了那令人无法遗忘的一刻,温窈跪在地上,用两只胳膊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爬过去。
那股腥气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让人恍惚,迷失,温窈记得,她的左手放下花瓶,动作轻柔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似乎眼前的是什么急待处理的新鲜材料,不可有丝毫大意,必须得用一些更趁手的工具将材料细细切割碾磨,比如——
一把刀。
“哼~~”
心情明朗愉悦,温窈嘴中哼唱着轻柔的小调,从平日里看着整洁温馨的厨房左挑右选,抽出一把水果刀,这才有些迫不及待地转身回到那个男人身边。
那一方空间明明带着结界般,却似乎被这尖锐的金属戳破了屏障,那股腥气更重了,暗黄的日光透过窗户射入屋内,树立起道道暗影铺在男人身上,像一块破碎的渔网,让人无端联想到破旧的海鲜工厂,肮脏腐朽又潮湿黏腻。
钉在这无声的空间,温窈目眩神迷,嘴角抽动手腕旋转,一双阴冷的眼睛死死地刮过男人的每一寸骨肉,窒息的混沌让她忍不住想要立刻将这条活鱼一点点剖开,挖出内脏,剔除鱼骨,抽出鱼刺,细细地碾碎研磨。
缓缓抬起手,温窈举起刀。
也不知为何被磨得如此锋利,水果刀的刀刃轻薄带着冷光,冰冰凉的,贴在男人的脖颈上……
“嗬——”
在那一刹那,大口地吸入沉闷的空气,温窈的身体居然有些情不自禁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慌张,而是因为兴奋,癫狂。
瘦弱的少女蹲在一个昏迷的壮实男人身旁持刀发笑,倒置怪异,若有人能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一定会注意到此时的温窈明明面部表情疯癫丰富,可平日里明朗的双眼却漆黑无神,连刚才的阴冷都已经消失,被抽空情绪,仿佛没有意识而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咚咚咚咚……”
“嚓——”
刀锋划过皮肤上的绒毛,却突然失去控制径直掉落在地。
平日里觉得冒犯的沉重脚步此时却仿佛钟声号角,直直刺入温窈的脑子里,抽动运转的思绪生疼,仿佛脱力般瘫坐在地上,温窈像是被掐住喉咙濒临窒息后的死里逃生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很快浸透衣衫,顺着温窈的发丝划过脸庞,却抹不去因刀刃掉落在地时划破男人的手而迸溅在脸上的血迹。
望着眼前荒诞的一幕,温窈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能恐慌地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她好像疯了。】
明知道这人是个踩点的小偷,整整两日,却不是慌张报警而是隐藏欣喜,安静地在家中等待贵客光临,像遇到心爱之物般狂热地趴在门板透过那畸变的视角整日整夜地观察着猎物,浸满杀意的胸腔里那颗坏掉的心砰砰狂跳。
【该怎么办呢,昨天……现在,对,她的计划。】
喘息了两声,在这之后,凭借着惯性拨打了报警电话,温窈本该慌张于如何解释,可不知为何,仿佛灵魂中突兀存在着一种诡谲的本能,让她在精神如此不正常的情况下,却还能娴熟地利用自己的身份与弱小来伪装只是意外,只是巧合,而从来不曾存在那股恶劣到她现在想起还会浑身发抖的恶意。
【她想——】
【杀人。】
2. 第二章
“咚,噔噔噔……”
频繁且急促的脚步声在楼道响起,电梯被弃用,以往鲜少有人使用的楼梯间空前喧嚣。
不止如此,温窈扶着门板,勉强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接近客厅那承接光源的空窗,下意识的,她没有完全靠近,而是以一种更为隐蔽的姿态侧身站在一角,打量着楼下停驻观望的人群,以及那一辆一辆开进小区的警车。
【听说了吗,有人死了。】
【是啊,不止一个。】
【b栋死了好几个人!】
无声地混入人群,温窈听着身前同栋楼的陌生面孔堆在一处,神色探寻中又隐含着恐惧地低声讨论。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惊觉这栋不算太新的楼里住着形形色色的人。
只观察了一会儿,温窈便后退转身,离开了这片有些拥挤的空间。
没了带着人味儿的空气,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更为舒适。
脸上还带着没有拭去的血迹,若是被人看见一定会吓一跳,以为她跟杀人案有什么关系。
【可是,那又怎样呢。】
带着这个念头,温窈视线上移,在楼道天花板角落处的空洞停留一瞬。
真可惜,为什么没有监控呢。
作为这个小区唯一一栋没有监控的楼,完全没有证据记录,真是……太遗憾了。
换了身衣服,将脸仔仔细细清洗干净,那萦绕在鼻尖不肯散去的血腥味好像终于飘远了些,一如那逐渐消失的挣扎。
坐在沙发一角,温窈环抱着双腿盯着紧闭的玄关,等待着该如预想般响起的敲门声。
“咚咚咚——”
直到这不算突兀的声响回荡,温窈才挪动那僵硬的四肢,并在行进间逐渐舒展,直到完全像一个正常人。
只开了一个细缝,温窈右眼透过那如细线的开口看向来访者。
是一个熟人。
【真好。】
意识到这一点,温窈扯了扯嘴角,才终于将门完全打开。
“林警官,是你呀,你怎么……”说着,温窈看向楼梯间,紧接着便降低了声量,以至于她本就细弱的声音更加难以察觉,直至消失。
明玥小区西区b栋,熟悉的地点再度对应上。
林静问询的语调再度软了些,“温小姐,真巧,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向你了解一点情况。”
在警局接到报警电话,林静就跟着徐修迅速来到了案发现场。
【1203】
原本温馨的空间蒙上阴影,客厅的餐桌上,几袋黑色塑料袋分装的肉块不知为何没有及时处理,还带着人体骨骼的尸袋因为暴露在空气中已经开始化水发臭,这才被隔壁敲门无果的住户忍不住报了警。
杀人案,而且根据那分尸袋里的人体组织初步判断明显不止一人,徐修立刻让物业调取监控。
可惜,第一步就遭到了滑铁卢。
“没有监控?”
顶着迫人的眼神,负责人额角冒汗,也是无可奈何。
明玥小区的年头不长,还没有那种管理疏忽,形同虚设的现象,监控,原本也是该有的,只是,在一个月前,楼中某个在群中最喜欢装腔作势的男人激情出轨的视频爆了出来,从电梯一路到楼道的行动,通通散布到了业主群,当时可是好一番热闹。
乐子,大家都喜欢看。
男人自己不敢站出来,却会在背地里指使自己的母亲。
也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爱子之心熊熊燃烧,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老太太生动形象地演示了撒泼的一百种方法,花样繁多扰动整栋居民楼,那段时间,一走一过的人都生怕被缠上,老太太非得要物业将监控拆了才罢休,这也就导致这个b栋成了明玥小区唯一一栋没有监控的大楼,让警官们想查杀人案也没有素材。
没有了监控,徐修只能让林静他们走访楼里的住户,而这也是林静敲响温窈门的原因。
“所以,你对这几个人有印象吗?”
林静拿出从1203拍到的住户照片展示给温窈看。
“我看看。”
温窈先是看了林静一眼才微微低头,视线一一扫过,直到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她瞳孔微缩,双手不自觉地揪住衣服。
那是一张没什么出奇的男人照片,毛寸头,立领衬衫,脸上带着普通中年男性常有的皱纹,集中在额头,眉间。
“温小姐,你有什么印象吗?”观察到温窈的动作,林静侧头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手指紧张地搓动着,温窈咬着嘴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害怕的事情。
林静也不急着催促,只安静地等待着温窈平复情绪。
“林警官,方便进来说话吗?”终于,似是下定了决心,温窈抬头轻声说道。
“对不起,警官。”
“其实我在警局的时候说谎了。”
说这话的时候,温窈表情有点难堪,扣在膝盖的指节用力,似乎又回到了刚才的问询室。
“为什么这么说?”甫一听到这话,林静心跳漏了一拍,继而恢复镇定。
“我之前说因为生病待在家里,其实不全是,周日那天,我本来应该回学校的,但是走的时候,我碰见了。”看着那张照片,温窈仿佛陷入回忆一般讲述道,“碰见了这个男人。”
“他当时是什么样的,你还有印象吗?”林静身体微微前倾,询问道。
“一开始没有。”摇了摇头,温窈道,“我每周都差不多这个时间走,也没注意这些,只是那个男的身上好像不太好闻。”
【那种湿漉漉的,大力冲刷也掩盖不掉的血腥味儿,在电梯门开的那一霎那,就将温窈笼罩进去,仿佛挑衅一般。】
闻言,林静也没有太失望,应该说这种没什么线索的状态才是正常的,住在高楼里的人,很难对周围来去的人有什么印象,不过,林静记录着,又抬头看了一眼,这似乎不能解释温窈刚才的反应。
果然,温窈话音未停。
“后来我在出小区的时候,发现自己忘带了东西,所以又走回来了,然后在一楼的电梯门口,第二次,我又看到了他。”
“这次我记住了,他穿着一身黑,还带了一个帽子,但那个帽子看起来不像是他这个年纪带的,他手好像受伤了,两次,都拎着一个大塑料袋。”
【那个男人很明显是第一次杀人,不仅穿了一身平时应该不穿的全黑,还拿自己孩子的帽子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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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弥彰,人总是在挡住自己视线的时候获得安全感,但其实就像鸵鸟一样,只把脑袋埋起来,将庞大的现实暴露在外,可笑又荒诞,真是一点也不专业。】
林静唰唰地记录着,根据温窈提供的线索,那个男人的嫌疑非常大,而他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很有可能就是装着死者尸体的塑料袋。
“最后是第三次,我重新下楼,在电梯门开的那一刻,这次,他注意到了我。”
‘呲——’
圆珠笔在纸面划了一个道子。
“他注意到了你?”
林静有些紧张,温窈这句话听起来让人有些瘆得慌。
“是,从进电梯到下楼,他一直在看着我,我能感觉到。”
【惊慌的鸵鸟,经不起一点刺激,只要一点简单的挑衅,他就恨不得立刻举起屠刀,杀戮的成功让人的自信如气球膨胀,也让他以为能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消灭眼前的威胁,但谁知道呢,谁又是猎物。】
“呜……”温窈颤抖着,祈求般开口,“我当时太害怕了,明明是自己胡思乱想,也不敢跟着一起出去,所以,在他走了之后,我就又摁电梯回来了。”
“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林静放下笔安慰着眼前这个多灾多难的姑娘,按照温窈所说,这恐怕不是她胡思乱想,那个人连原本的尸块都没处理完,是真的动了杀意想要再处理掉一个,一个也许发现了他罪行的目击者。
***
“这么说这个高建忠当时是想要再实施犯罪,那他怎么消失了?”
带着现有的线索,徐修几人回到了警局,白板上,几个相关人员的照片被贴在上面,除了他们原本的周边关系,高建忠的照片旁又突兀地沿出了一条线。
【温窈】
“那位温小姐怎么说?”周柏合看向林静,这是他们现在能抓到的最近的一条线。
“关于这一点,温窈也并不清楚。”林静摇了摇头。
【1101】
“那你回来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昏黄的客厅,林静身体完全前倾,被晕染的光影挡着,她有些看不清温窈的神情。
“没有,我太害怕了,连看猫眼都只敢偷偷看。”
似乎只要她动作大一点,就会与什么恐怖的东西对视。
“但我记得,半夜的时候,走廊有人的脚步声,有轻有重,不一样。”温窈看着林静,展露着后怕的表情,“但那时,我什么都不敢做,就只敢躲着,一直到天亮。”
“后来,我以为是我多心了,但因为着凉生病也没有离开,直到今天,那个小偷来了。”
“这……线索也断了啊。”听完林静的复述,周柏合愁容满面,这监控一掉实在是太干扰调查了,天知道他当时抻物业脖领子的心都有了,不能随意屈服邪恶啊,这监控怎么说拆就拆了呢。
“队长,小区出口周围的摊贩也问过了,没有印象。”
“队长,要不扩大问询范围吧。”桌边,一个寸头壮汉看向徐修。
“只能这样了,还有除了小区的监控,周围商户的监控也调取一下吧。”点着林静记录的问询资料,徐修觉得那种在意的感觉又出现了。
脚步声……
3. 第三章
“老大,新线索,有人说看到一个有点奇怪的人在b栋出现过。”
会议室,哐得一声房门大开,两个警员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是高建忠吗?”
“这……他说没看清,不过目击者说那个人穿一身黑,而且行踪很可疑。”
“怎么个形迹可疑法啊?确定真看到啦?”周柏合挠了挠后脑勺,这个标准很难界定,而且人的记忆也会因为主观判断出现错乱,导致大家虽然热心,但反而提供了干扰线索。
“这个我问了,周哥,目击者是晚上在自家窗边看到的,所以才记得。”说着,警员看向徐修,“目击者是c栋的,他去阳台拿东西,就看到有一个男人穿得严严实实的,从他们楼出来,在b栋单元门门口看了老半天才进去。”
徐修:“大概能分析是看哪里吗?”
“我和黄哥试过了,按那个角度,大概十一二三楼的位置。”
“师傅,这不就是高建忠家那儿嘛。”周柏合双目微亮,感觉抓到了点苗头。
“不仅如此。”徐修点了点白板,马克笔笔尖停留在了一张照片上,那是温窈。
“你们记不记得,林静记录的温窈的笔录。”
“大概记得,队长,你是说……”
“对,她说在门外听到了脚步声,有轻有重,她是在门口听的,这么特殊的事情,应该不会记错。”
“所以师傅你觉得那个目击者看到的不是高建忠,而是另一个可疑人物?”因为笔录就是林静记的,所以她记得很清楚,现在回忆起来,温窈的叙述中确实有提到过,不一样的脚步声。
“难道高建忠的失踪跟这个人有关系?”周柏合忍不住发散思维,“这人是c栋的,两栋楼距离不远,很有可能看到对面,也许他就看到了高建忠家,但也不对啊,要是看到了为什么不报警呢。”
是啊,为什么不报警呢。
徐修隐隐感觉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
“林静,再去问一问温小姐,看她还能想起来什么线索。”
“没问题,师傅。”
“其他人,搜索明玥小区周围地区,既然道路摄像没拍到过高建忠,他就还有可能在附近躲藏。”
***
“抱歉,又来打扰了,温小姐。”
“没事,林警官。”略微抬了下嘴角又很快放下,温窈询问道,“是又有什么事情吗?”
“还是上次的事情。”林静缓缓道来,“虽然很冒犯,但你还能再详细回忆一下那天的事情吗?”
“啊……是这样啊。”温窈缩了缩手指,“我尽量。”
【那天啊,那天就是那个样子啊,她可没有说谎,她只是,没有全说。】
温窈又照着上次的话增增减减地说了一遍,她的声音轻柔,仿佛有种飘忽,思绪也不由回转。
【还能发生什么呢,一个杀人犯,不是最适合帮她解决些麻烦么,时机正好,就连天也帮她。】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听到脚步声之前,我其实感觉有人靠近了,就在这道门之外,跟我离得很近,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连呼吸都不敢,但后来就消失了,然后就是脚步声,先轻后重……”
故事的最后,温窈又好像费劲想起了点什么一般,斟酌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我想太多,希望能帮到林警官你,早日抓到凶手。”
“当然,很感谢你的帮助。”
***
“师傅,就是这些了,温窈那边也没有什么新线索。”拿着东西回到警局,林静看了眼周柏合,对方摇了摇头,也表示没有什么新发现。
“不,有新线索。”徐修看着林静整理的笔录,终于抓到了什么,没处理完的尸块,徘徊在温窈门外的脚步声,意外一定就发生在那晚。
“老大,石子场有发现——”
【1101】
温窈坐在沙发上,侧头望了望,那扇窗户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真好,那最恼人的,消失了。】
“老大,是高建忠。”汇报的警员一脸严肃,虽然将高建忠找到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事情结束了,相反,整件事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因为——
在石子场那个靠近边缘高架,隐蔽的坑洞当中,躺着不止高建忠一个人的尸体。
拿着越来越厚的资料,周柏合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转了,“这个人又是谁啊?!”
从他的语调不难看出发声者就要濒临崩溃,找到尸体这种事情,多一个就是翻倍叠加的工作量与难度。
“何志鸣,家住明玥小区西区c栋,单身,独居,在金边大厦的保险公司工作。”
“根据他的同事说法,何志鸣为人开朗能说会道,业绩还不错,但从周一开始就没来上班,打电话也没人接。”
“那他们没报警吗?”
“说是想报来着,又觉得应该没什么事,所以不想多事。”
“师傅,这是法医的报告,按目前的情况与现场分析来说,他们两个应该是同归于尽。”
林静拿着新鲜出炉的法医报告,这两人的致命伤,一个在后脑一个在肺部,根据伤口的位置进行模拟,应该是高建忠先掐住何志鸣的脖子,然后何志鸣拿砖块砸破了高建忠的脑袋,在想爬出去的时候高建忠掏出口袋里的刀捅死了何志鸣。
“案发现场的周围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一直下雨,再多的线索也都冲没了。”
“队长——”这时,有一个人拿着一沓资料走过来,“确认过了,那个c栋的住户说他看到的就是何志鸣。”
周柏合:“真的?”
“真的,黑衣黑裤背后有熊屁股图案,跟他那天看到得一模一样。”
“得,那就是那晚两个人一起消失的。”
“那这么说,当时就是何志鸣发现了高建忠杀人。”周柏合开始分析,何志鸣住在c栋十一楼,这俩楼挨得挺近,再加上高建忠家是落地窗,从何志鸣家看过去也还是很清楚的。
“那他就这么直愣愣地找过去了,他怎么不报警呢?”这个问题再一次被提出来。
“这……”屋里头几人互相看了看,很难给出回答。
“何志鸣住在十一层?”徐修翻看着资料,找出了一个重点。
“是啊,师傅。”林静应和着,忽然也想到了什么,“要不我再去问问?”
又是相同的地点,这已经是林静第三次找上温窈了,频繁的打扰让她也觉得不好意思。
“你今天没去上课吗?”几次接触,两人之间的对话更自然了。
“今天没课,所以我就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在学校呢。”
闻言,温窈只是笑笑,潜意识让她觉得,她最近,还是不要在宿舍比较好。
“林警官,是找到高建忠了吗?”温窈拿着手机指了指,“群里面说石子场那儿被围起来了。”
林静没否认,“高建忠已经找到了,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下,你认识这个人吗?”
将林静手中的照片接过,温窈打量着,思考了一会儿后还是皱眉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印象,他是谁?”
看着温窈脸上的疑惑,林静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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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我能看一看你家的窗户吗?”
“当然可以。”温窈没再追问照片上的男人,只是跟着林静一起挪步到了窗边,而窗户正对着的那扇c栋窗台,已经不会再有人看过来了。
没有什么新线索,温窈将林静送到门边,然后不经意问道,“林警官,那个小偷,他会受到什么惩罚?”
“小偷?啊,你看我,差点忘了,这两天在统计他偷的财物的具体价值,等计算完,就能确定了。”警局最近因为杀人案的事忙到飞起,导致入室偷窃案的进度慢了一些。
“好的林警官。”温窈翘起嘴角,“我只是问问,说起来我也是幸运,没丢什么东西,其实我也不应该总想的,反而让自己害怕。”
林静安慰地拍拍温窈的肩膀,“你能克服心理阴影就最好了,放心吧,他会受到惩罚的。”
“师傅,我回来了。”回到警局,林静直奔徐修,马不停蹄地开口,“温窈对何志鸣没什么印象,并不认识。”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林静去的时候就觉得温窈认识何志鸣的可能性很小,虽然都住十一层,但谁会总往对面看啊。
“好,我知道了。”那一晃而过的灵感消失,徐修觉得自己太敏感了,想太多。
“啊,对了,师傅,那个小偷是怎么判的啊?”林静只是给温窈录了口供,没负责偷窃案的后续。
“有几件物品没追回,所以盗窃具体金额还没确定……”徐修说着,突然慢了语速,到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嗯?怎么了,师傅?”林静等不到回答,疑惑地抬头瞅了一眼。
几天前的记忆突然回到脑中,徐修想起了那天接到电话前他始终想不明白的违和。
“跟我去问那个小偷。”撂下一句话,徐修大跨步开门,走了出去。
“唉,等等啊,师傅。”
***
咚——
一矿泉水瓶捶在桌上,林静脸上隐含怒意。
“怎么了?”
看着周柏合,林静那无处诉说的怒气找到了出口,“你不知道,刚才我跟师傅问出了什么。”
也是他们没想到,偷窃案与杀人案会扯上关系,但其实地点很接近的啊。
“所以,那个小偷看见了高建忠在温窈家门口驻足?”
“是,那个人渣,看温窈一个小姑娘住,就改了主意,想晚上摸进去。”
为什么选择在温窈在家的时候闯空门,这里面当然包括了盗窃财物之外的目的,只是因为他没成功,也更加不敢说出来。
“让我捋捋啊,那个小偷在温窈家门口盯梢想晚上撬锁进去,然后恰巧看见了大半夜拿刀下楼在温窈家门口晃悠的高建忠,心虚想跑的时候碰上了何志鸣。”
“没错,当时温窈听到的脚步声就是那个时候,先轻后重是那个小偷和高建忠,高建忠肯定也是听到了楼道里小偷跑走的动静,才没继续,反而从楼道里下去了,但那个小偷有点小聪明,他没下楼,反而上楼了,等没了动静也不敢继续撬锁就跑了。”
“然后这个小偷跟高建忠岔开了,何志鸣却还继续跟踪,最后追到了石子场被高建忠给发现了,这才同归于尽了。”
终于有了一个关键证人,这起混乱潦草的杀人案才被大概梳理明白。
“是啊。”林静也是感慨,其实这起案子的凶手十分确定,这两人就是互殴致死,只是中间的过程迷糊无法结案。
直到这个小偷明确地看到了高建忠与何志鸣在楼中的行动,才能将两个没什么交集的人联系在一起。
【1101】
【所以,还有什么疑问吗?】
4. 第四章
“就是这样,温窈,那个小偷现在已经进了监狱,你就放心吧。”案件被查清,林静总算有时间找温窈打电话。
“谢谢你,林警官,不瞒你说,我现在才真正放心。”
看着警局公众号上关于高建忠案的报道,温窈倚在窗边看着对面的窗台,表情冷漠又崩坏地将林静的电话挂断。
【至此,麻烦不会再缠绕她身。】
似乎是因为这终于被卸下的泥泞,咚得一声,温窈摔坐在地上,不断抽搐的手脚无声说明她此时的不受控制。
“呃……”
温窈张大了嘴巴,却无法呼喊,只在喉咙间挤压出一些嘶哑。
记忆仿佛终于挣脱奔涌一般,嘲讽着她。
在那个掩盖所有痕迹的雨夜,在她挑衅高建忠让他对自己产生杀意的那个夜晚,利用那故意流露的柔弱姿态放大闯空门的小偷心中的邪念,以此引走高建忠,随即又在那刹那无人注意的间隙如幽灵尾随在后。
她知道高建忠从不曾消除杀意,他只是短暂地中断了动作,想在石子场为她和家里那几大包尸块挖好坟墓再继续。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在乎,只要她现身在此,就能轻而易举地钩住她真正想抓的那尾鱼。
那位令人讨厌又恶心的,同类。
在某一天那一个无意间地对视,就能让彼此立刻杀意涌现。
是啊,何志鸣趴在窗台,站在楼前凝望的怎么会是十二层的凶案现场,他那几个日夜不停注视的分明是温窈啊。
他们互相举起杀意,企图将其凝聚成刃捅穿对方的脖颈,但她的同类杀意凝重却并不聪明。
只要一点点技巧就能在进入石子场后悄悄躲起轻松甩掉何志鸣,然后做那只真正的黄雀将人推到高建忠正埋头努力准备处理她和尸块的坑中,以此来刺激高建忠为杀人灭口,最终两败俱伤。
就这样,温窈一直躲在一旁盯着,直到两人血都流干,再无声息才离开。
【她是无辜的。】
温窈将手掌合起置于胸口,脸上流露病态的笑容。
但是没有亲自动手终归太过遗憾,差一点,差一点那个小偷的血肉就能由她来分解。
就算计划的尾声逐渐崩坏,疯狂占据主导,那也同样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可惜了,是在反抗嘛,温窈。】
【温窈】
咚,咚,咚——
仿佛座钟在脑中敲响,恍惚中谁在叫温窈的名字。
这个名字让仰躺在地的人有些陌生,谁叫温窈,她明明是……
谁呢?
终于,双手扣抓着脸颊,温窈崩溃地发出凄厉地嘶吼。
“呃啊啊啊——”
***
她不正常。
蜷缩在床角,温窈抓着膝盖,努力将自己遮掩在阴影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就可以粉饰掉那阴郁的现实。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请问,感觉身体里有其他人格在控制自己要如何解决?】
操纵着手机咔哒咔哒在论坛中打出这个问题,温窈等待的同时开始回想,试图从这么多天浑噩的记忆中找寻点儿线索,只是……
“唔,嘶——”
突然痛呼出声,温窈哆嗦着抱着脑袋。
又是这种感觉,只要一转动大脑,混乱纷杂的思绪就好像一团生了锈的铁线开始嘎吱嘎吱收缩作响。
咆哮,絮语,那无孔不入的低声呢喃仿若黏腻湿透的油纸覆盖住温窈的口鼻,一层一层,让她凭空窒息,想吐。
“呼……”
镇定,放松……
大口地喘着粗气,温窈在心里反复默念,尽力让自己忽略这种困顿在脑中的污染,反复试验,失败,失败……
忍过一波又一波诡谲疼痛,消化着大股大股不属于她的恶念,她终于能以一种迟缓但大致平稳的思考寻找线索。
虽然这种思索的效率过低,不过平日的百分之一,但总算,温窈没被那充斥身体的混乱拖入疯狂。
她隐约有种预感,一旦再次,再次变成那时那样,她就真的,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
一开始,只不过是平静湖面上落入了一颗不起眼的石子。
作为一个循规蹈矩,一眼望得见未来的人,温窈不崇尚意外,也从来不主动寻找刺激。
所以,就在前一段时间,她还是如往日一样,平常地起床上课,到了时间就去学校附近生意还算不错的咖啡店打工,等闲暇时再跑一跑图书馆。
一切都再平凡不过,就像她不短不长还算风平浪静的人生。
“窈宝,你熬夜了?”
那天,温窈还记得,室友突然这样问她,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奇。
“没有啊,怎么了?”被突然问道,温窈还有点奇怪,明明意外睡得很早,她是哪里给了人这样的错觉。
“你看看你的黑眼圈儿。”何研伸手,凑到一直文静乖巧的室友旁边。
不是她大惊小怪,大学生嘛,有黑眼圈儿不奇怪,都是熬夜修仙的好手,黑眼圈什么的都是常备标志了,可若说像温窈这样的,面色苍白,嘴唇晦暗,黑眼圈大的跟熊猫媲美,那就有点严重了。
“还没到期末,咱还不至于吧。”说着,何研还摸了摸温窈的脸颊,触手冰凉,不再人正常的温度范围内,让她更担心温窈一个没注意就会当场躺尸,送她保研。
“我没熬夜啊?”看何研不是在逗她,虽然自己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但温窈还是有点疑虑地摸出一旁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唔……”
不看不知道,在镜子里瞥见自己那张仿佛被吸了大半精气晦暗缭绕的脸时,温窈也害怕了,她是没熬夜啊?怎么会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要不今天你就在寝室休息吧,今天大课,不会点名儿的。”何研扶着温窈的肩膀劝道。
“好,那你先去吧,我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我再躺会儿。”莫名其妙的,温窈真的开始认为自己昨晚没有休息好。
“嗯嗯,拜拜。”何研忙不迭地点头,看着温窈躺下才拎包离开。
人一走,寝室里便只剩下了温窈一人。
爬回了床,温窈攥着手里的小镜子打量自己的脸。
“……”
【好奇怪啊,好奇怪啊……】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这不……这是我,这是我……】
不知不觉,温窈感到了一阵困意,恍惚中自身体生出一缕空虚,而正相反的,她的脑海却好像被什么侵入般充实,膨胀,让人忽略了那变得更冷的双手。
“窈宝?”
迷迷糊糊中,温窈感觉有谁在叫她。
【不过,是在叫她吗?】
好像陌生起来的声音与名字。
“窈宝——”
迟迟没有回音,何研本以为是温窈还没睡醒,只是从那不怎么遮光的帘子望进去,双眼紧闭的温窈面色并不平静,依旧是那副苍白的样子。
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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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晕厥,猝死,种种恐怖的猜想在何研脑子里晃了个遍。
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半死,何研立刻趴在床边,伸出左手探进去触摸温窈的脑袋,试探呼吸。
而也正是这还带着室外冷意的手,让已经不知不觉迷失的温窈找回了某个微弱的锚点。
仿佛被水泥袋压在身上,温窈艰难地撑开了眼皮。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走,我带你去医院。”看温窈醒过来,何研小松一口气,然后又立刻拍拍她的手背,想要带温窈去看病。
“我,我没事。”
好像方才的所有异样只是错觉,温窈略显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以一种过渡自然的样子回避了何研的话语。
“你这还没事儿?”何研不太相信,或许是她的性格所致,又或许是温窈本人温和恬淡的气质,何研自熟悉后便忍不住的,经常关注温窈,眼下,她也怕这句话是温窈怕麻烦她而给出的推辞。
“你刚才脸色可差了。”
“刚才不小心做噩梦了。”温窈抿着嘴角,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没有丝毫侵略性,说着,她不经意打量了一眼手边的镜子,然后指着自己的脸颊,“你看,黑眼圈都下去不少了。”
好像是哦,顺着温窈的指尖,何研注意到,确实,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温窈眼底已没了那种熬夜一周就要羽化的黑。
“呼,没事儿就行,有什么问题你就跟我说。”舒了一口气,看人没事,何研也不再执着将人送进医院,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今天的温窈格外的乖呢。
“嗯,放心吧。”温窈笑着看何研离开自己床边,然后才扯了扯帘子,将身体转到靠墙那一边,不让人再注意到自己。
只一个翻转,就好似利落分割开了一明一暗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无人关注的隐秘角落,温窈的眼神诡异,五官畸形,荒诞得仿佛是由不同的人操控。
——像是个怪物。
她似乎遇到了问题。
没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怪异,温窈只是本能地在刚才对何研进行了回避,却用了某种并不是她正常习惯的方式,只是这种仿若潜移默化的偏移实在是太难以察觉,温窈并没有发觉,仅仅觉得此时此刻,她的脑中塞进了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在不断影响她,拉扯她。
***
“今天下午没课,算上周六周天,净休两天半哦~”
宿舍里,几人数着周末,心情雀跃。
“窈宝,你去哪儿啊?”眼见着这两天温窈安安静静的不怎么说话,拓蓝关心起宿舍里唯一的i人。
“我这两天准备先回家呢。”低头穿鞋,温窈轻声回答。
在宿舍克制了几天,她要找一个没有旁人的地方,这是被影响得日益严重的温窈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安心的方法。
思绪到此,温窈握了握冰凉的手掌,在怪异不受控制的伪装完全褪去后,她脸色差得惊人,一如何研最初看到的那样,唯一好转的是温窈的双眼,在麻木枯萎中找回了些许光亮,带着属于温窈本人的温度。
现在想来,独自一人待在家里的决定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误,或许就连这个决定也未必是她做下的。
说起来她真的应该感谢当时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她能感觉到她在那个计划执行中越陷越深,借刀杀人,那粘稠的恶意让她差点被吞噬,但还好,还好她停在了最后一刻,若非如此,那她就该在无声无息间没有了痕迹,存在的,也再不是温窈这个人。
虽然,现在好像也不是了。
5. 第五章
【楼主或许是压力太大了,有这种问题建议去咨询心理医生。】
【如果是这种状态,建议药物治疗。】
【多重人格,感觉很危险啊。】
【神经病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出来害人。】
过滤掉那些尖锐的声音,温窈搓了搓手指。
所以,她是患上了精神疾病?
可是如果是她的心理出了问题,怎么会突然懂得那么多此前她从未了解过的陌生的知识,甚至一度达到改变她行为习惯的熟练。
而且,会有这种精神疾病,潜伏得那么隐蔽,然后又爆发得如此突然?
要知道,从她正常生活到现在这样,才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就让名为理智的高楼轰得一声骤然倒塌。
“呕……”
心绪一起伏,温窈就感觉仿佛无数尖刺锥入大脑。
不行,不能再思考了。
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温窈扶着墙根儿靠在窗边,企图让夜晚的冷风镇静一下她崩坏的精神。
“好多星星啊……”
好一会儿,扒在窗边,温窈不自觉呢喃着,仰着脑袋,眼泪悄悄顺着眼角落下来。
强撑着的冷静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崩碎。
为什么,怎么就变成这样——
咆哮在胸腔回荡,明明想疯狂的大吼大叫,却偏偏像被胶带贴住了嘴巴,默然无声。
不顾浑身的疼痛混沌,温窈满腔的愤怒,崩坏无处宣泄,只能徒劳地扯着嘴角,任由泪水迷蒙了双眼。
却偏偏,天空的星星那么多,那么亮。
那么让人痛苦的该死的闪耀。
不知哪个时刻,灵魂忽然轻飘飘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那一天晚上……
那一晚?
耳边炸起惊雷,身体突然僵直,下一刻,温窈骨缝嘎啦嘎啦地,动作粗暴再度抬高身体,几乎要把脖颈掰折,疯了一般,她使劲地揉搓着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将还停留在眼眶与眼球表面的水分拭干,半截身子都要探出窗户地遥望着整片天空。
【是那片星星。】
轰——!
脑中绽放出烟火,盛大又热烈地在温窈整个世界中喧嚣。
她记起来了。
无人知晓的宁静黑夜,命运锚定,她看到——
迷乱璀璨的星辰闪耀爆炸,深邃黑洞中,双生的行星塌缩降临,两个相似又迥异的世界慢慢贴近,透明的屏障无声炸裂,暴力又安静地执行着残酷的意志。
【世界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艰难地消化着那些咆哮在脑中的记忆,温窈脱力地扣着窗沿,但她的头却还保持着让人脖酸的姿势,不敢放下,只因为,这似乎是她现在唯一能不彻底疯狂的办法了。
重新忆起那日因庞大的冲击而遗忘的孤寂狂欢,在温窈眼中,此时的天空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与往常相比明亮又繁多的星星变得暗淡许多,取而代之,唯有那宏大磅礴的倒悬城市在缓慢但不曾停止地压迫下来。
【世界在降落。】
【世界在融合。】
透明的屏障在尖刺下清脆的碎裂,然后化作白色的细碎光点飘落下来,仿佛一场永不停歇的大雪,覆盖在整个城市。
每一处碎裂,那无声的烟火便热烈地绽放,宣告着,为那暗黑的倒悬城市增添色彩,涂抹染色。
借着这抹光热,温窈久违地感觉到安定,一种靥足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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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深处油然而生,像是吞食了某种营养物质,给她吃饱了的错觉,即使,她已经有几十个小时没有进食。
可这样的错觉并不能使温窈好转,联想今日种种,只细思一下,她就立刻领悟到了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灵魂】
【她在吞噬灵魂。】
在她迷失之时的压迫侵入感并非幻觉,那些从未接触过的手段伪装、邪念思绪至今还刻在心中,那是诸多灵魂充斥在身体中,你死我活,宛如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死境求生。
冒着冷汗,正因为后知后觉的明白,温窈才更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很有自知之明,以她这种平平无奇没有经历过多少挫折的人,恐怕灵魂强度也只是普通,能在无知无觉中稳定自身,也不知避开过多少陷阱、深坑。
但现在的情况又有不同,记忆稳定后,弱肉强食,那些已经进入她身体的灵魂无处可去,无路可逃,只能粉碎了形状融入进她的灵魂,这种过程并不好受,野兽进食的法则,温窈甚至能听到灵魂深处发出的啃食声。
她不想这样,却又根本没有办法,只能像木偶一样被控制着朝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一走到底。
“咳咳……”
狠狠地灌了几口冷水,温窈急切到水呛进嗓子,冷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沉默了许久,温窈低头拨弄着手机界面,将自己曾经问出的问题彻底删除。
根本不必选择,就算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也想活。
正因为经历过疯狂,才更珍惜现在的理智,诡谲的世界不容拒绝向温窈敞开门扉,她也只能,也必须去努力探寻,从狭窄的缝隙窥视秘密的阴影。
小怪物,保持理智,不要害怕。
6. 第六章
没有一点想要将这荒诞怪异告知旁人的想法,毕竟,只需多加观察就能知道,秘密之所以是秘密。
白日里,林静的语气中还带着破获案件的轻松,生活在周围的人,他们并不明白也不曾遇见未知。
被冷风吹打了一夜,第二天,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将自己收拾收拾干净,温窈拎着包,步履缓慢地走回了学校。
“窈宝,你这两天上哪儿了?”一进寝室,温窈就被何研给拉住了。
连续多日神出鬼没,对于平日循规蹈矩的温窈绝对是不合常理,好在理由是现成的。
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温窈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生病了,太难受了。”
听出温窈的鼻音,何研有点怜惜地摸摸温窈的肩膀,“这么严重,你现在还没好吗?”
“大概还要几天吧。”
“唔,那你可要好好休息,我这就给她们几个说一下,你也不来个消息,拓蓝她们也担心着呢。”
“抱歉,实在是忘记了。”温窈学着以前的样子对何研露出一个笑容,又从书架上抽出一会儿上课用的书本,这才将手全部缩进衣袖里,被何研挽着胳膊一起往教学楼走。
“这两天学校有什么事情吗?”一路上,温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校园的环境,还有来来去去的学生。
大多数人一脸丧气,但又丧气得稚嫩,清澈,最大的烦恼也只锁在校园中。
世界融合还是毁灭,就好像预言一样不靠谱。
可当初她就是在学校看见那一晚的星星的,温窈不清楚她遇见这异常究竟是因为地点还是时机,当时她从图书馆出来也不算晚,迈下台阶的不止她一个,无论因为什么,按理说应该总有人跟她一样看见了才对。
可没有,她被分隔开了。
“什么事情?”而这边被温窈这么一问,何研插着兜眼神上挑回忆起来,“也没什么事情啊,不一直都是大事没有小事一堆,八卦最香,狗血更棒,墙上那些你也知道,不是你表白就是他表白,除了凭白吃几口劣质狗粮也没啥大事。”
说着,何研笑嘻嘻地歪头看着温窈,“不过窈宝,你怎么问起这个了,你不是一向不怎么关注这些嘛,还是说你什么时候变性子啦,对八卦感兴趣啦?”
心里一跳,温窈现在最怕别人说她有什么变化,说她掩耳盗铃也好,装疯作傻也罢,哪怕那些灵魂对她的污染已成事实,温窈还是不想承认她被改变。
“也没有,就是觉得从前太肤浅,我还是不够成熟,要多了解了解学校师生,生活才会更开心。”
“哎呀,你可算觉悟了,这一番陈词组织很满意,窈宝你可说对了,我们可是才大一,就是得多学一学,看一看。”
看着好友开窍,有脱宅入世的迹象,何研兴致勃勃地跟温窈说了起来,语气诱惑带着鼓动,“我记得这周五学院路那儿就有集会,到时候好多学长学姐也会去摆摊儿,年轻、活泼,还有社团表演,怎么样,咱们一起去。”
“嗯,好啊。”看何研开心的样子让人不是很想拒绝,温窈也有心探寻,虽然这种活动好像很难有什么收获,但谁知道呢。
等待着周五,接下来的几天,生活好像恢复了平静,唯一的区别就是每天晚上温窈都会坐在阳台静静地凝望天空。
这突然神经的举动搞得何研忍不住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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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宝,你这是冥想呢,感冒才好,你可不要不当回事儿。”
“我看窈窈这是一朝觉悟,人只生活在地上有什么意思,那还是得仰望星空,做倒挂树上的鹰,做嗷嗷吼叫的狼。”从床上探出脑袋,方炀当场大鹏展翅,准备拥抱梦想。
“我最近看网上说,这样可以修身养性。”笑着回应室友的插科打趣,就当做发神经,温窈双手捧着脸,“感觉这样头脑都冷静了不少。”
“你那是被风吹的。”
“待一会儿就进来哦,别再生病了。”摸了摸温窈的脑袋,拓蓝叮嘱了一句才坐回书桌。
“放心吧。”
***
“你们听说了吗?”
翌日,刚一进门,一道严肃中带着紧张怀疑的声音响起。
没有异象只有拥挤,放下从集会买的小零食,温窈和何研对视一眼。
“怎么了?”作为校园八卦的捕捉爱好者,何研很少有寝室其他人知道而她不太清楚的八卦。
“刚才有群里说,图书馆那儿死人了。”方炀立刻道来消息,显然是想说很久了,她降低声音搓着腿,“听他们说是个女生,从楼里跳下来,死得可惨了。”
“啊,真的?!”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事情,何研拽了张椅子坐到方炀身边,“不是,因为什么啊。”
“不知道啊,现在群里都不让传了。”
“唉,这可真是……”
涉及到人命,两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这个消息,温窈扣着手机壳,视线游离,打量着外面的天空。
死人?也不知道这事儿跟天上的怪象有没有关系。
7. 第七章
还不等温窈去一探究竟,身边的室友就已主动送上线索,本以为这两日风平浪静,她还以为事情已经被压下来没什么人关心了,谁想到,周一一回来,温窈就看到何研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凑到了身边。
“窈宝,你听说了吗?”一个滑步,何妍已经将脸怼到了温窈面前。
“什么?”趁着周末去一直打工的咖啡店辞了职,温窈还不知道学校又出了什么事。
何妍眉毛灵活地动着,“就是前两天图书馆跳楼那个事儿啊。”
温窈道,“不是说是……自杀吗。”
“本来是说是自杀,但这两天有人说是有鬼魂害人。”
掐着抱枕的手指蜷缩,温窈像是被触发了关键词一般收紧了胳膊,漆黑的瞳孔凝视,她认真地盯着何研,“……鬼魂?这种东西都是骗人的吧,怎么还有人当真。”
“是有点离谱。”何研也赞同地点点头,“不过,他们传得有模有样的,听说咱们学校图书馆以前也有人跳楼,而且还不止一次,最巧合的是,她们都是从同一个楼层跳下去的,所以大家现在都传疯了。”
“……”温窈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还有……”说到这儿,何研忍不住凑得更近,以一种气音在温窈耳边说道,“有人说那个女生死得不是很正常,她寝室的人还被叫走问过呢。”
“反正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小心点儿好,窈宝,你老去图书馆,也小心点儿。”
“嗯,放心吧,我在图书馆也呆不久,再说……其实我不太相信呢。”
何妍咧嘴一笑,“那你还挺胆大的,我可是怕死了,鬼啊魂啊的,听起来就吓人。”
温窈听到何妍难得有些心虚的语气,低头从床上下来安慰道,“这也正常,毕竟大家都没见过……”
踩着床梯的脚突然顿住,温窈缓缓转头,“你刚才说,你很怕鬼?”
“是啊,怎么了。”看着温窈明明与平日相同却突然显得很诡异的表情,何妍害怕地抱住自己向后退,“你是不是想要吓我,窈宝,我告诉你,做人可不能这个样子啊,不要忘本,善良啊,要善良啊。”
“我怎么会吓你呢,我最爱你啦。”语气轻柔,温窈从半空跳下来,轻轻落地,“我就是好奇,你胆子这么大,怎么突然害怕这些。”
被温窈软声一哄,何妍就立刻相信了,“唉,也不是突然啊,我小时候胆子还挺大的,就有一年,被我哥骗着看了一个超长鬼片,吓得我好几晚上睡觉不敢关灯,后来就一直忘不掉了,简直是童年阴影啊。”
温窈听着何妍描述自己怕鬼的由来,听着她那丰富又详细的经历,越听却越沉默。
何妍说得绘声绘色,甚至还能讲出当时看的鬼片的内容。
一切就好像她亲身经历过一样。
可是,这个世界之前,分明根本没有鬼的概念啊。
何妍的表情诉说那好像是真得一样,本不存在的记忆凭空在脑中生长出来,还是,有谁的记忆被拼凑到了她的过去之中。
这种无声无息又无法不让人恐惧的改变就发生在温窈眼前,就连她自己,在一开始也没有觉得不对。
鬼魂啊,那不是自古以来就一直存在的吗,虚假的记忆这样告诉她。
***
白日的冲击让温窈好一阵恍惚,连带着灵魂深处的侵入感也越发严重,再次沐浴了星光,温窈反复默念着,将那虚假的覆面从脑髓中扯出。
战栗,疼痛,温窈近乎受虐一样地咬着牙齿,直到嘴里渐渐弥漫出一股铁锈味儿,好一会儿,她才动作缓慢地爬回了床。
这两天,温窈已经渐渐适应了身体的僵硬,思绪的疼痛,可对于天上的异象,她还是没什么头绪,那个陌生的城市一直在已一种缓慢的速度向下降落,这让温窈很不安,直觉中,她有一种息息相关被缠入其中的预感。
而这个预感在今天被证实了。
一定要做些什么了,不做些什么,对她会很坏。
图书馆,最近唯一有异常发生的图书馆是她能抓到的最近的线索了,是非去不可。
那只鬼,她要抓到。
***
第二天一下课,温窈就收拾了东西在图书馆占了个位置。
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眼,大概是受谣言的影响,图书馆里人少了许多。
但除此之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心底生出烦躁,温窈双目放空,神情郁郁,右手无意识地在本子上挥动,涂出一大片黑。
直到在这儿呆了一下午也没能察觉出任何异样,情绪爆炸,杀意像被装进了罐头里,温窈努力克制,才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危险。
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眼看着接近楼梯,温窈灵光一闪,脚步忽得刹住,又朝着楼层角落的卫生间走去。
那凭空的记忆里,恐怖故事中卫生间都是高危地带,或许是自习室里面太亮了,没什么异常,这种卫生间里的灯光就冷了许多,也暗了许多。
眼前黑了一瞬,温窈在洗手台前擦着手,双眼抬起又很快回避地放下。
她最近很少照镜子了,从前还曾在镜中练习怎样笑会让自己看起来阳光活泼,鼓鼓嘴,眨眨眼,温窈那时还能小小地自恋一下,她看起来也挺可爱的嘛。
可现在,往日看着自己脸的动作让温窈害怕,害怕某些不该出现的东西无处遁形。
她对自己已经有些陌生了。
“咳咳……”
胸腔传来一阵窒息,温窈立刻熟练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那种混沌的感觉又出现了,仿佛身体里又充入了不知名的灵魂,让温窈手脚发软,站不住脚。
在心里默数着时间,消化的时间变快了。
她进步了,这样想着,温窈扶墙从卫生间里走出。
吞吃频繁又难以控制,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从咖啡店辞了工作,甚至最近都在考虑要不要从寝室搬离,她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怪物。
脚步一轻一重的,温窈垂着双手从图书馆走出。
站在星光下,身后一阵冷风吹过,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温窈这才收回视线慢慢往住宿楼走。
她想最近是该多来图书馆,因为就在刚才温窈分明从身后感受到了一道目光,黏腻恶毒。
呵,她又嗅到了。
同类的气味。
***
抓住线索的事实让温窈兴奋不已,罐头盒子被打开,杀意喷涌出来。
等她回过神时,日常背着的小包里已经装了不少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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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
辣椒水,尼龙绳,水果刀……
完全无意识的动作让温窈皱着眉头,心中的谨慎再度增加,是了,这些时日她已经有些习惯了,以至于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
无声流逝的时间里,高筑的城墙也会风干沙化。
拍了拍脸,温窈习惯性地抬头,将那无声飘落的碎片刻印在心底。
只是,犹豫了片刻,最终,不知为何,温窈还是没将那几样东西拿出来。
安稳地坐在图书馆内,温窈抽了一张白纸,用铅笔在纸上沙沙地画着图书馆的路线图。
这几天在图书馆,除了人温窈并没有看到任何鬼影,而那阴毒黏腻的眼神又确实属实,所以,刨除那不知从何时开始流传的恶鬼传说,这里有的也只是个恶人罢了。
同类,温窈再度想起这个词,她觉得这个词语再合适不过,他们之间那相似的特质无不印证着,区别是她已经学会了隐藏。
那个女生一定不是自杀,也绝不是灵异事件,那是他杀,而那个人现在又盯上了自己。
背后若有若无的,再度涌现那股恶寒。
这是个男人,温窈还记得,一开始她就是在楼层最角落被看到的,而那个地方是男厕所。
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觉得自己好对付?
当时被灵魂侵蚀折磨着,她确实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
在心中用着仅有的线索耐心分析着这个男人的画像,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着目光送来的方向捂着嘴面色苍白地走着。
一步,两步,三步……
垂落的左手轻轻擦过亚麻质地的衣料,温窈目不斜视,却已将人记在了脑海中。
出乎温窈意料,男人的样子与他的目光完全不同,说得上是温暖阳光也不为过。
她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不是同班的同学却能让温窈有点印象的,也只有何研跟她分享的论坛上出现频率极高的校园风云八卦人物了。
打定主意,回去后就立刻登上论坛考古查找,很快,温窈就找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嗯?窈宝,你在看什么?”
从背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温窈僵着身子控制着自己不要动手将人挥开,也不要扣住何妍的脖子用最轻松的方法将它扭断。
“……今天在图书馆看到一个人,感觉有点眼熟。”
“嗯?我看看。”何研朝前探着脑袋,表情有点古怪,“这,这不是那个机械院儿的院草吗,你今天在图书馆见到他了?”
“是他,有什么不对吗?”温窈注意到何研的不自然。
“也不是说不对,只不过……”一说起秘密点儿的话题,何研就控制不住贴紧温窈,像一只热情的大狗狗,同样,温热的人体笼罩在温窈身边,让她的皮肤好像撩起了火,带着点痛意,让人不太舒服。
“前一阵儿去世的学姐,应该就是他的女朋友。”何研说着这话,显然是觉得这位院草因为思念女友又重回伤心地了。
女友?!
居然是这样……
温窈目光下移,平静地盯着手机里的图片,男生温和地笑着,的确符合普世意义的帅气男神模样。
所以,他是把她当做第二个猎物了吗?
8. 第八章
“安韵,你去哪儿?”
大课一下,大家就鬼哭狼嚎地往教室外面走,那在上课时被吸掉的精气神仿佛一下子就回来了一般。
“不去吃饭吗?”相熟的同学问道。
“嗯,还有点事儿。”
回话的是一个高挑劲瘦的女生,一身普通的长衣长裤,可隐约露出的手掌、腰肢却难掩力量,女生长得很漂亮,眉峰、鼻骨都高挺立体,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她那一对视便会扑面而来的生机勃勃,精神、英气,仿佛一颗笔挺的利竹,带着破开一切坚石的锋利。
“那好吧。”
匆匆回应了室友,安韵夹着几本书,抿着嘴角一路朝图书馆走去。
找到自己熟悉的那个座位一坐,安韵悄悄向这几日经常打量的方向看去。
果然,又在那里看到了她预想的那个人。
这让安韵沉了脸色,双唇抿成一道细线,再度回忆起那天自半空无情坠落,迸溅在她面前的鲜红。
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学摔死在自己面前,不带一丝缓冲地宣告着生命的消逝,鲜红化作阴影,这让安韵无论如何不能忘记,更何况……
在克服了身体的僵直后第一时间跑出去朝楼上望,安韵分明地看到了一个靠在窗边一闪而过的身影。
孙逸思,王筝的男朋友。
带着笑容的旁观者,又或是杀人凶手?
这种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其实早在王筝坠楼的前几日,安韵就察觉到了这位在他们班级人缘不错的院草的不对劲。
因为自幼习武的缘故,安韵对旁人的眼神极为敏感,而早在这之前,这位校草的目光就不知为何突兀地变了。
变得阴冷诡异。
而这之后,王筝就死了。
在图书馆监控不知缘故的失灵后。
大家都在惋惜,那个温柔可爱的姑娘。
所以即便表面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她那一瞬间的视线也不能说明什么,但安韵直觉中,这件意外背后一定隐藏着秘密。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在事情尘埃落定后,没有和旁人多说,安韵自发地偷偷监视起孙逸思。
她想要仔仔细细地看一看,她这位同学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一个脸色苍白,看上去不是很健康的女生拽了座椅坐在孙逸思旁边,安韵那颗焦灼的心又提了起来。
***
“不好意思,碰到你了。”
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签字笔,温窈轻声和旁边的人道歉。
“……没事。”温润好听的声音响起,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反而还有几分吸引人。
身体的肌肉反应牵扯起一个无害的笑容,孙逸思略微侧头,视线斜斜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坐在自己旁边的女生,他的猎物。
是巧合吗,居然正好坐在他的身边。
阴暗扭曲的心升起一丝警惕,可随机,看着温窈虚弱的样子,张狂与自负便压住了小心谨慎,让他越发没有顾忌。
弄死这人的女友已经是好多天之前的事情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骨子里的残暴也让他越发不耐起来。
渴望,渴望鲜血,渴望恐惧,暴虐在心底疯狂膨胀,可面上孙逸思越发温柔起来。
“不好意思,可以借我一根红笔吗?”
漂亮的桃花眼凝望着温窈,男生略显高大的身影朝温窈倾斜。
!!!
看到这一幕,安韵使劲抠着桌角才勉强忍耐住,没有跑上去将人扯开。
太危险了,这个人……
“啊,可以。”顺着声音抬头,温窈很快又避开视线,她垂着脑袋在笔袋里摸索了一下抽出红笔,“诺,给你。”
“谢谢。”
“不,不客气。”
笑容恰到好处,孙逸思没有再得寸进尺,只是在佯作接电话后很快离开了座位。
察觉到身边人的离开,温窈没有什么反应,仍旧认真地盯着教材上一行行规整墨黑的字体。
她有耐心,借口都送给了他,温窈相信他迟早会回来再找自己。
猎物?
对,猎物……
***
“学妹,等一下。”玩过了一圈野兽与猎人的周旋,温窈又按照平日的习惯从图书馆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身后却传过来一道英气清爽的声音。
转过身的一刹那,手臂被轻轻触动,温窈被一种不知名的气息冲击脑髓,忽得震荡在原地,双目陷入黑暗。
“学妹,学妹?”
好一会儿,温窈才从那磅礴静谧的黑暗中离开,恢复了视野。
“学妹,你还好吗?”将人叫住后,安韵就看到温窈突然呆滞在原地,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干了什么。
“我没事,安学姐有什么事吗?”立刻掩饰住眼底的古怪,温窈揪着背包带子,脑袋微微抬起。
温窈的个头不高,与接近一米八的安韵着实有些距离。
但很好的是,这样的上目线对视,让温窈显得更加无害,乖巧。
和孙逸思这种院草一样,安韵也是学校里很有名的那种,学生会的干部,还是武术社的社长,英姿飒爽又帅气的样子早在温窈刚进学校就被何研科普了个完完全全。
这种极具人格魅力的女生显然比孙逸思更具备杀伤力,至少在发生巨变之前,温窈也曾与何妍一起围观过武术社的活动,也在安韵某些格外帅气的瞬间小声惊呼过。
“呃……”
被反问到,看着温窈那格外可爱的,让她指尖发痒的双眼,安韵反而有点卡壳。
因为担心对方的生命安危而匆忙叫住人这种理由肯定不能说出来,索性她很快想好了借口,“是最近武术社想要举办活动,想要邀请大家一起参加,不知道学妹有没有兴趣。”
匆忙之下,安韵编出来个理由,心中安慰自己,没事儿,只是再多加练一点点,大家肯定能行。
“真的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就是最近,不如学妹加个微信吧,确定下来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嗯,好啊。”
如果是旁人这样说,那完全就是一场质量低下的油腻搭讪,但谁让她是安韵呢。
一加上一,温窈现在心情很好。
在两个人你情我愿的友好氛围下,温窈加上了安韵的微信,这才跟这位突然叫住她的学姐告别。
或许,她可以隐藏地更好一点了。
她记得,安韵学姐跟那个院草是同班同学来着。
这下,她也拥有武器了。
***
昨天加上安韵的微信后,温窈就又多了一个观察目标,她怀疑安韵也发现了异常。
因为这位学姐显然也在他们这一楼层,而且还在离她与孙逸思不远的位置,那个角度,观察这边十分方便。
随手接过男生递来的红笔,温窈只敷衍地应对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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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的思绪与心思都放在了安韵身上。
“学妹,真是抱歉,昨天我走得匆忙,忘记还你了。”
“没事的。”手中的红笔还带着陌生人的体温,温窈双手小幅挥动。
而落在孙逸思眼中,这就变成了温窈害羞紧张,已经完全掉入了他布好的网中。
可爱的小黄莺,掐住脖颈扯掉翅膀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呢,孙逸思有些难耐地舔了舔唇角。
有些人自负起来,任何行动在他眼中都会被解读成他想要的样子。
这样的同类,温窈心中嫌弃。
“嗯,还是很抱歉,这样吧,晚上一起走,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不用了。”温窈叩叩咳了几下,想要拒绝这过分热情的邀请。
她现在已经在怀疑,在这种人身上,能找到她想要的答案么。
事情好像发展的过于顺利了,以至于温窈明明没做什么,可在孙逸思眼中这就是欲擒故纵。
自觉已经将猎物掌控在手中,孙逸思开始软磨硬泡地在温窈耳边说个不停,直到她同意了邀请。
孙逸思又开始没有分寸地问这问那,那居高临下的审视,傲慢却蠢得可以的眼神,让温窈好几次压抑不住地手痒,幻想手中的铅笔捅入他喉咙后血液喷涌的模样。
“时间好像差不多了,我先去那边还书,咱们一起走吧。”
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孙逸思的话却带着肯定与不容拒绝。
“好的。”温窈不紧不慢地装好书包,视线在飘到那个一直观察着这边的身影后变得安定下来。
跟在孙逸思身后,眼看着这人将自己引到楼层偏僻的角落。
摄像头大概又不知不觉坏掉了吧。
这个人,即使没有他,大概也嚣张不了多久。
盯着身前人身上暖白色的柔软布料,温窈克制自己想要从包中掏出尼龙绳勒紧猎物脖子的欲望。
***
真是,人呢——
紧握着拳头,安韵有些暴躁地在安静的走廊大步前进,谁能想到只是被人问个问题的功夫,孙逸思和温窈就不见了踪影,若是一个一个离开安韵倒还不那么担心,可偏偏,这两个人一起消失了,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深,安韵脑海中再度浮现王筝血肉一摊,筋骨扭曲断裂的模样。
不行,她必须赶紧把人找到。
“学长,学长?”
眼看着周围鸦雀无声,明亮的白炽灯也已经消失,温窈慢慢停下了脚步,语气中带着疑惑,“我们这是往哪儿走?”
“啊,这本书平常放得太偏,你们刚来学校,大概还不知道吧,这儿有个小藏书室。”
眼见着温窈露出怀疑,孙逸思也不紧不慢,带着一股从容不迫与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悠闲自得。
“是……吗?”
温窈知道学校的图书馆是后来改造的,原本颜色不一、造型不同的两栋楼被强行联通到了一起,这也导致图书馆里面有楼层并不平行,高高低低间有许多偏僻的废弃楼梯与角门,因为这个,学校论坛里有不少人吐槽这图书馆阴恻恻的,知道世界融合,也是这里最先开始流传那些捕风捉影的鬼怪传闻。
这里的确是一个干坏事的好地方,尤其是那位已经死掉的学姐还是这人的女朋友,就更不会对他提起警惕之心。
“是啊,你等我一下。”
孙逸思抬手晃了晃书,转过身时却猛得一下砸向了温窈的后脑勺。
9. 第九章
“唔——”
一声闷哼,看着温窈瘫软着倒在地上,孙逸思兴奋地笑了一声,揪起温窈的领子,将人拖进这个楼梯拐角不起眼的角门里。
后脑的疼痛还在接受范围,时刻注意着男人动作的温窈当然没有完全挨上这一下,这种小把戏,很轻易地骗过了男人。
被拖行在地上时,冰凉的地面摩擦着身体,套衫的领子勒得温窈不太舒服,那鲜少有人进入的空间灰尘飘飞,让并不顺滑的织物表面粘上了许多尘絮。
咚得一声,门被合上,屋内陷入短暂的黑暗,闭合的眼皮下,温窈瞳孔微微颤动,而在重新感受到光源后,双臂猛然被向后一扯,骨骼关节因为这粗暴的动作嘎吱作响,发出痛苦的鸣叫。
察觉到这人要将自己的手捆起来,温窈借由疼痛睁开了眼睛,发出恐慌的喊叫,“啊——,你要干什么?!”
看温窈这么快醒过来,孙逸思还愣了一下,不过只一看温窈那写满惊恐害怕的脸,他脑中便只剩下了得意。
“哼,学妹你何必这么害怕,我这不是为了报答你吗,你放心不会很久的,只要一会儿你就能解脱了。”
“你,你……”坐在地上,温窈惊恐地朝后挪动,“你,你到底是谁?”
“我,我不是你的学长吗,怎么,学妹,你变得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
温窈看着孙逸思,身体颤抖着,又强撑着假装镇定,“学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哈,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学妹。”孙逸思夸张地笑出声来,又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我可不是那种蠢货。”
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小,似乎是下意识的,男人也在敷衍地做着伪装。
看样子,他也不想被人发现。
曾经与何志鸣接触的时候,温窈自己还浑浑噩噩的,那时她无法控制自己,也更无从了解原本的何志鸣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在抓住孙逸思这个珍稀的同类时,温窈耐下心给予了他长久的注视,陪着这人玩儿游戏,为的就是从他这里找出一些真相的可能性。
只是越接触,温窈就越能察觉这人与从前的孙逸思那截然相反的模样,就一点都不存在吗,无论是记忆,还是性格,孙逸思本人似乎被抹除得彻底。
“你敢瞪我?!”一脚踹向温窈胸口,看着温窈突然盯着他不说话,自觉高人一等,将蝼蚁碾在脚下的孙逸思恼羞成怒得突然。
“嘁……”
再一次,觉得这人蠢得可以,这种智商的罪犯……
温窈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评价有些错误,这种垃圾怎么配和她相提并论呢。
捂着胸口,温窈挣扎着起身,好像恍然大悟一般,不敢置信地看向孙逸思,“是你,当时那个学姐,也是你干的!”
“你还挺聪明的嘛。”
这个话题给了孙逸思充分的重视。
男人被温窈确认不是那种心思缜密,手段伶俐的杀手,他只是一个充分恶劣的人罢了。
只看他举手投足的表现就知道,这人的表现欲和自负心满得快要溢出。
似乎是仗着无人发现,孙逸思也不着急,开始不紧不慢地表演起来。
得益于脑中融合的知识技巧,不断的接触让温窈轻松得出了侧写,对孙逸思的刺激点掌握得无比精准。
“你这个杀人犯,你到底为什么——”脸色苍白地朝前方无力嘶吼,而后又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温窈像是身体不适地咳嗽起来。
“为什么?”无辜地摆起双手,很得意看到这样的场景,孙逸思像是回忆起什么一般邪笑着,“学妹,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看温窈看过来,孙逸思耐心解释道,“能为我提供情绪价值,这是你们的荣幸,知道吗?”
“学姐可是你的女朋友。”
“嘁,那个女人……”语气不屑,孙逸思撇着嘴,温窈却在这一瞬间察觉到一丝恼怒。
他在生气,果然这种自我主义的人被戳到了痛处就会露出这种情绪,那时,那位学姐一定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朝夕相处的男朋友变了,她怎么可能不会察觉呢。
“你不是孙学长,孙学长和学姐郎才女貌,互相欣赏,最是般配,又怎么可能这样。”
“你闭嘴。”这话一出,孙逸思立刻变了脸色地抽了温窈一巴掌。
沿着唇齿有某些腥锈的液体渗出,温窈却很兴奋。
恼怒吧,更生气才好,这样才会口不择言,将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鲜血的味道让身体的温度上升,灵魂的咆哮在更深处响起。
明明脸上还是那种恐惧害怕的表情,可嘴里吐出的却好像刀刃,就好像这段时间以来的阴暗情绪有了宣泄口,让温窈可以对面前的人露出刻薄恶毒,榨取他的价值,“只有卑劣者才像躲在阴沟的老鼠,你的一举一动不过是拙劣的模仿,呵,没有一点相似。”
“……你……臭女人——”
咣得一声,孙逸思一脚踹在温窈的肚子上。
身体向后仰,温窈一头撞在身后的书架上,趁机将手伸入被丢在一边的背包,偷偷攥在手里的防狼喷雾罐子呲呲得向前喷涌,随后又被温窈一手扔飞撞在紧锁的大门上。
“贱女人,贱女人——”
“以为这样就能逃走,想得美。”
“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审判我,我没错!”
“敢杀我,我逃过来了,我才不会死,哈哈哈哈,永远不会——”
恼羞成怒,孙逸思不顾狭小的空间,失去理智怒吼着朝温窈拳打脚踢。
那随着他的怒火一同倾泻的话语诉说着温窈想要的秘密。
将书架撞倒缩在一个被勉强固定的小角落里,温窈表面上瑟缩,眼睛里却平静无波,只冷静地观察孙逸思的一举一动。
当一个自负至极的人被任何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那种掌控一切的快感消失,就会暴露出他原本的盲目自大,以及那藏在无害面皮下的那个扭曲的灵魂。
果然,他疯了。
就在孙逸思被温窈惹得没有理智狂乱暴怒的时候,压抑着紧张与怒气,安韵的脚步越发沉重,双手握得咯吱咯吱响,直到听到不远处转角下方的嘭得一声响。
突然停住脚步,安韵一个转身抓着扶手噌得一下跳了下去。
这个转角……
眼看着这个隐秘的角落,安韵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隔着木门,里面粗俗的叫骂隐隐约约传出。
抓到了。
退后几步,安韵站定抬起膝盖。
“哐——”
巨大的轰击声让里面的叫骂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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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停滞。
她来了。
该结束了,目的达到,听着外面的动静,早已利用巧劲儿将绑在手腕上的绳索偷偷挣脱的温窈摸了摸嘴角的血渍,勾起了微笑。
“哐,哐,哐——”
没有停顿也不给人反应机会,安韵暴力地破坏着门,连续几次冲锋,直到蓄力一脚,噼里啪啦,木屑碎落一地,安韵嘭得踹开门。
“你——”
还不等说话,孙逸思便眼前一黑。
“嗷——”
痛苦地嘶嚎一声,一个眨眼的功夫,安韵已经一脚踹在孙逸思膝盖,两手抓着他的胳膊反转,将人狠狠地叩在地上。
那张原本美好的面皮在此刻已经扭曲猥琐,不堪入目。
“学姐……”看着眼前这一幕,温窈四肢并用从角落爬出来,她适时流出的眼泪挂在脸上,被泪水浸润的湿漉漉的眼睛颤动着看着安韵,嘴角的血渍被看得分明,“学姐,呜呜呜,吓死我了,他,他说他想杀了我……,而且,他还杀了一个学姐……”
预想的变成了事实,安韵闭了闭眼睛,才垂头眼神伶俐地看着手下的孙逸思,“你,你这个人渣,怎么敢……”
***
直到警察赶来,两人被拉着去警局做笔录,温窈适时地上缴了手机里孙逸思自述犯罪的录音,没有之后的那些疯话,录音只停留到他讲述如何杀掉王筝那一部分。
再次看到天空,天已经微微亮了。
“学姐,谢谢你,这次要不是你,我,呜呜……”被抹了伤药,脸还有些轻微肿胀的温窈看着比她高一头的安韵,揪着衣袖表情难过,最终呜咽着扑进安韵怀里。
“是我不好,是我没再早一点赶过来,让你还受了好些苦头……”说着,安韵的表情也有些茫然若失,她抱着温窈双目无神地望向前方,“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真不知道他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想起在警局里看到的那个面目全非,因为知道逃不过指控与调查便开始对自己的犯罪挑衅般栩栩如生地描述出来的孙逸思。
孙逸思……,安韵忍不住想起王筝,被扭断胳膊腿脚,还拳打脚踢扔下高楼,那样绝望与悲伤地死去。
“可能,人总会变的吧。”
靠着安韵轻声地呢喃着,温窈看着远方,脑中是昨晚安韵破门而入将孙逸思压制在地的场景,她看清了,就在那一瞬间,身上环绕着白色光点宛若星环跳动的安韵在接触控制孙逸思后,那个皮囊下一个完全不同于孙逸思样子的漆黑泥泞的灵魂。
在那个身体里,已经完完全全是漆黑一片,没有其余的可能。
在无人知晓之时,那个名叫孙逸思的男生早在王筝之前便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可令人感到悲伤的是,这注定不被人知道。
灵魂消散,可他的身体却被占据用来作恶,并第一个杀死了他心爱的人。
他的情况与自己不一样,顶着一张被扇肿的脸,温窈在认真感谢安韵后婉拒了她的邀请,已经学会娴熟地请假,拎包回家。
***
【以身犯险,这很愚蠢。】
刚一关门,温窈的耳边就出现了幻听。
眨巴眨巴眼睛,她不敢说话,摆出一副沉默的模样。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已经发现了么,我的存在……】
10. 第十章
清冽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男人正慢条斯理地对温窈讲话,那拉长的语调本该显得意味深长,却因为那充斥在声音中的冷淡疏离而显得带有距离与压迫。
“你……是谁?”坐在餐桌前仿佛自言自语,温窈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感到惊慌,心中早有预料,眼下更是有种尘埃落定的解脱。
双手交握,温窈知道这不是错觉,她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胸口,想要找寻些什么,可惜除了这个声音别无其他,温窈也只能从这简短的线索中抽丝剥茧,试图勾勒这个来者不善的男人的模样。
【姬爻】
什么?
轻易得到了答案,与她有些相似的名字,温窈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姬爻,我的名字,觉醒者。】
“……”
觉醒者?搁置在餐桌上的手倏而收紧,即使早已在心中做好了防备与警惕,温窈还是沉默了。
盲目者误入歧途,在世界融合前,从不曾知晓任何灵异侧知识的温窈即便经历了那样荒诞的事情却也还是所知甚少,颠颠撞撞地前进,最初发现一点异样是在与安韵的那次碰面。
柔和,温暖,周身飘散着点点微光。
安韵她与旁人不同,对温窈来说是那样的特别。
所以在与孙逸思纠缠,主动挑衅被拳打脚踢,用身体的疼痛压制如草丝疯长的杀意与疯狂后,她还是忍不住蜷缩进安韵的身体,第二次贪婪地汲取那能麻醉痛苦的气息。
那是一种回归母体的感觉,让温窈情愿于此长眠,再也不要醒来。
而第一次接触这种让人沦陷的气息还是在图书馆,在安韵指尖触碰她身体的那一霎那,某种令人安定的力量,让温窈一瞬间陷入黑暗,被指引着进入了一个她从未前往过的未知领域。
四周陷入寂寥,却又好像带着潮湿的呼吸,让温窈有种向内蜷缩收紧的包裹感,莫名的,她知道这是哪里。
灵魂深处。
被破坏过的没有光亮的寂寥与黑暗,四处暗涌着痛苦喧嚣,是她蚕食了不知多少个闯入者的灵魂世界。
那样的孤寂破败。
可是,现在她的灵魂中有了一个外人。
像一团黑焰燃烧,阴影安静地立于最深处。
像与她血肉相连,又好像全然无关。
明明那日只是匆匆一瞥,就在温窈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她又一次体会到了何为不知所措。
在想出对策前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希望通过孙逸思查找真相,掌握更多筹码,温窈不知道她能粉饰太平多久,只是假装沉迷于捕捉猎物的快感,哪怕将自身置于危险也无比兴奋,多日的痛苦撕裂让她学会伪装那份扭曲,但这个人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那种鸠占鹊巢的感觉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
【你在生气?】
疑问的语句却平铺直叙,男人的每一句话都不在预料之中,这让温窈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为什么?
似乎是又察觉到了温窈的所想,男人意外的大方,极为坦然地给出了答案。
【颤动】
【每当你的情绪有所起伏,你的灵魂总有不同的颤动。】
处在温窈的世界,心弦起伏,温窈的每一缕情绪都如低喃,在姬爻耳边随呼吸颤动,让他感受得如此清晰。
“……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在生气。】
“这位先生,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世界上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礼仪,让您不问就闯进别人的家门。”
自己被看得透彻,而她却对这个外来者一无所知,这种巨大的落差折磨着温窈,让她想要发疯。
表面的伪装已经犹如废纸,来自灵魂深处的颤动清晰而不容抗辩,连呼吸都不敢轻易改变,从现在开始,温窈告诫自己,冷静,放空,抛弃自我,放掉情绪。
她只能做一根没有任何波动的直线。
【是没有这样的礼仪,但我要承认,我并不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
“那真是太有缘分了,……这位没有礼貌的姬先生,温窈,我的名字。”
【你不必介绍,我知道,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
见到她?
太好了,这人还能见到她的一举一动。
怒气被压抑在假面下,让温窈差点笑出声来。
想起了某种可能,温窈的视线移向桌面那自她变异就被冷落无视许久的化妆镜。
翻开盖子,一张脸颊还带着红肿的苍白面孔出现在视线中。
明明是她自己的脸,可温窈的双眼却直勾勾的,视线强烈没有弯角地撞进镜面。
因为在她的眼中,那化妆镜里模糊了她的脸,映照清晰的分明是一个年轻男人。
冷淡的神情,平直只有一点翘起的唇角,看上去优雅又带着点矜贵,更重要的是,除了骨骼起伏更锐利一点,男人的脸与温窈一般无二,宛若双生。
这种好像照镜子一般的面孔让温窈不甚习惯,更何况她现在的的确确就在照镜子。
“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深知先开口便会落入下风,但从一开始她就别无选择。
【如你所见。】
镜子中的面孔微微晃动,好似泛起涟漪,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与温窈对视,像在洞察与审视。
【同位体,分隔异世,我们是同一个人。】
说谎,温窈本能的不愿承认。
【你不相信吗。】
“确实很难让人相信,虽然我们长得很像……”顿了顿,温窈回视姬爻,阴阳怪气,“但若我没有看错,姬先生这个称呼应该没有叫错。”
【人的外表不过虚妄,禁锢的皮囊也可以千变万化,唯一不变的是灵魂,我们就是同一个人,因为我们有相同的灵魂。】
“相同的灵魂么……”呢喃着,温窈不知想到了什么,只不过此时她的灵魂平静无波,让姬爻也无从猜测,“那姬先生是从天上来的吗,从天上的那个城市。”
【你很敏锐。】
镜子中的人笑容扩大几分,看上去更恶劣了,也是在此时,温窈感觉身体轻了一瞬,灵魂深处被给予注视。
【屏障破碎,世界终将融合。】
***
无论姬爻抱有什么目的,但总算,温窈明白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所遭遇的又都是什么。
【追寻缘由没有必要,世界相接,屏障破碎,融合是不可逆转的唯一进程。】
好像永远是那种胜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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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的慢条斯理,,姬爻张口的第一句话便道出了结局。
【于一切无所觉之前得知,于一切虚无之前睁眼,觉醒者注定率先面对风暴。】
接二连三,姬爻的话只给温窈加重心理压力,先知先觉,也意味着最先遭遇危险,在她还不清楚天上的倒悬城市真正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温窈就已经经历过九死一生,谁又能知道以后还有什么。
“那孙逸思和何志鸣又算什么?”
杂乱的思绪被压下,温窈这般问道,那种让她异常厌恶的,必须除之而后快的所谓同类。
【灵魂被占据,吞噬的感觉并不好受吧。】
说这话时,姬爻那张透过镜子的脸有些轻微变形,看上去双眼微眯,视线下移,无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俯眼看蝼蚁的感觉。
好像更让人讨厌了。
她有这么傲慢吗?这个同位体。
“我以为姬先生不请自来,应该很了解这种感觉。”
【不,我不一样。】
姬爻对着温窈笑笑。
【被规则允许,受生机吸引的灵魂蒙昧,但他们渴望,自有弱肉强食,互相吞噬的本能,你口中的那两个人,就是这样争斗的牺牲者,被夺走躯体,啃食掉灵魂,一切都由另外的灵魂占据,这样的人是掠夺者。】
“但他杀了人,你们的世界的人都是这样吗?”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困扰着温窈,无论是她疯狂时无意识的动作,又或者是孙逸思做下的那些事,这些外来的灵魂带着罪恶的本能,让人不寒而栗,那个黑暗的世界的本质温窈并不清楚,若他们的秩序已经崩坏的一定程度,那眼前这个所谓的她的同位体……
【也许吧。】
姬爻看起来并不想反驳,就好像他本人也没有多喜欢那个世界,他的家乡。
【温小姐并不相信鬼魂一说吧。】
“现在我不得不相信了。”
【当然,因为你见过了,但之前你们的世界并无灵异之说,根源在于这里的天道就是如此,人死后魂归天地,飘散于世间,不再有任何痕迹,是真正的了解因果,但在我们的世界,生死轮回是存在的。】
说到这,姬爻越过温窈看向天空,眼中带着温窈读不出的情绪。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死去,善魂沉入黄泉重入轮回,恶魂滞留人间,受空虚消杀之苦,直至灵魂散尽,所以……】
所以,这些从异世而来的灵魂才俱是凶恶之辈,身负恶孽,没有一点善念。
意识到这一点,温窈目光阴冷,释放了一直小心收藏的防备敌视,很显然,若这个姬爻也是恶魂,他们之间只能你死我活。
【我说了,我是不一样的。】
“……”
没有说话,温窈只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们皆是死后恶魂,而我却是生魂,只是受世界融合的影响才被迫叨扰你。】
温窈的反应很冷淡,“……哦,那姬先生可以离开吗,毕竟你所知甚多,这对你来说应该并不难。”
【虽然可以,但我不愿意。】
留下这句话,镜子中人影消失,只留下温窈的脸,身体内生出几分厚重,温窈听到耳边那又开始回响环绕,贴近到耳鬓厮磨的声音。
【温小姐,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11. 第十一章
孙逸思被带走了,也许是出于前段时间的风波刚平息不久的考虑,学校低调地处理了这件事情,而作为唯二的知情人,温窈现在已没有兴趣再关心那个被孤魂野鬼占据身体的空壳。
“研研,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学校有什么不对劲啊?”
“啊?”正玩儿着手机,何研侧头看向坐在下面的温窈,奇怪道,“没有啊,怎么了?”
听到回答,温窈摇了摇头,“没,随便问问。”
【我说过,普通人是察觉不到的。】
自从暴露了存在,姬爻就不再像之前那样隐匿在灵魂深处,而是开始强势地彰显起存在感,虽不频繁却随时在耳畔响起的简短言语,这种来自另一个灵魂的温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温窈,她的每一点变化。
【我好奇,随便问问。】
已经学会一心二用,在心底回答姬爻,温窈抓着掌心的手机好久没有动作,直到屏幕黑掉也没有察觉。
那天姬爻就曾说过,世界融合初期,绝大多数人是无从察觉的,对于他们来说,不存在变化,一切诡异都平静且无声无息,就像是一种集体意志被修改,他们能毫无异常地接受眼前的一切。
就如同现在,手边明明躺着素未谋面的室友,大家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对,自然得像从开学就认识一般。
“嘉嘉,中午别点外卖了,一起出去吃啊?”在床上躺尸了好久,何研也不知道刷到了什么,突然放下手机双目炯炯有神地看向文嘉,她们的“新”室友。
“好啊,窈窈,你要不要一起?”微卷短发,长相可爱的女生开朗地看向温窈。
“她肠胃不行,吃不了辣的。”因为准备去吃校外最新开的红油火锅,何研根本没叫温窈。
“嗯,你们去吧,我就对着照片流流口水好了。”对两人开了个玩笑,温窈抠着书角。
四人寝变六人寝,温窈一时适应不好,而且,也不知道这种意识的修改又在其他人的记忆里添加了什么,温窈有种被抢走了属于自己的却又无处诉说的阵痛。
她的心被污染了,变得很坏。
因为她接受不了,那些被强塞过来的,明明是假的。
【这种变化只会越来越大。】
【在完全融合之前,规则的空隙允许。】
如琴弦颤动的冷冽声音在温窈耳中格外难听,在温窈燃烧的情绪上火上浇油。
异常只被少数察觉,那无形的帷幕将她与别人分隔开。
想到这儿,温窈突然想去找安韵,在姬爻话语中仿佛小说主角,版本之子的天生气运者,在她眼中有着与众不同安稳感的安韵。
莫名的,温窈觉得她一定不会对这些毫无察觉。
***
“温窈?”
刚一下课,在手机上约好和安韵见面,温窈正收拾东西往外走,却感觉肩膀被一根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
“……有什么事吗?”身体顿了一下,回过头,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站在面前,是小组作业时有过礼貌交流的,一班女生闲聊的排行中,同班男生最帅,项轩。
“那个,我听说你认识安学姐,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问一下啊,她们武术社团还招人吗,我那时候住院错过了时间,现在还可以加入吗?”
说这话时,项轩低着头,眼睛biubiu亮,过于充盈的发量和下垂的眼角让他像一只大狗狗,真诚,阳光。
“……可以。”隐晦地从上到下扫视了项轩一圈,温窈点点头,“我一会儿就要去见学姐,应该很快就能得到答复。”
“太好了,那谢啦,温窈。”一起做过小组作业,项轩知道温窈脾气温和,很好说话。
“不客气。”
得到温窈肯定的回答,项轩朝她呲牙乐了一下,背过身走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
所以,他们这个世界的天生气运者很多吗,还是都集中在学校了。
左手摸着后背项轩戳过的地方,指尖点过,一种和安韵相似的安稳的热度还残留在原处。
她还真是没发现,项轩这个隐藏在他们班里的气运者,不过看他这么开心,还琢磨着靠近安韵的模样,看来他还没有察觉到异常。
他的直觉好像比一早就盯梢孙逸思的安韵差了一些啊。
温窈感叹着,又想起开学的时候,项轩因为身体虚弱连军训都浑水摸鱼过去的事情,好像直觉弱些也不难理解了。
“学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哪有,我也才过来。”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亮,但似乎是最近有所苦恼忧虑,温窈注意到,安韵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加深了不少,只是,在看到她时,还是像初次见面时那样露出了英气十足的笑容。
“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还记得踹开门时温窈的惨样子,见人一坐下来,安韵就关心起来。
“已经没事了。”温窈摇摇头,抬手摸上脸颊,面色怅然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只是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害怕,真是没想到他竟然会那样做。”
“是啊,我也没想到。”提起孙逸思,安韵的眼神有些失焦,这些天她每每想起孙逸思,都觉得在最后一刻,她抓着他肩膀时透过身体看到的那团丑恶嘶嚎的黑影不是假象,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不知名的外来者突然占据了一切,将所有美好的事情破坏掉。
始终注意着安韵的神态变化,温窈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果然,安韵已经有所察觉,名为真相的大门已经被她半推开,这样想着,温窈决定再添一把火。
明亮温暖的学姐,身为气运者的安韵,能否拽住泥潭中的她呢。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后遗症,我这两天去图书馆的时候,总有种不认识路要走错的感觉。”掐着吸管搅动了几下杯中的冰美式,温窈说完又对安韵笑笑,“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也不知是哪几个字触动了安韵脑中惊醒的神经,某一瞬间,她只感觉眼前的空间变换,空中飘荡着雪白光点,一种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压迫自上空传来,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抬头,好像只要抬头就能触及到所谓真实。
“你好,要来一卦吗?”
一道冰凉凉的带着十足的疏离却意外很有礼貌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温窈一早注意到了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在身体被包裹的感觉突然有极细微波动的那一刻。
黑色的长发被利落地梳在脑后,女生英气带着特别韵味的脸完全展露出来,虽然她的穿着和校园里的其他姑娘没有任何特殊的差别,可被星光照耀后,温窈的直觉就在这被迫的痛苦中成长起来,没有理由,眼前的人就是带着与众不同的特质,就像是某种不可说的玄学?
被声音惊醒,安韵一瞬间脱离,背上的冷汗好像还在提醒她刚才的幻象不是错觉,掐着指尖,安韵的目光移向来人的手掌,展开的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上摊着几枚铜钱,随意潦草又带着某种舒适的规律。
“……好啊,不知怎么称呼?”安韵似乎是想要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便没有拒绝。
“时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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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的时,榆树的榆。”
“你也是学校里的学生?”看时榆还站在那里,温窈主动向里侧移动了一段距离。
“大二机械专业,勤工俭学。”
还是那种清冷的语调,没有起伏的声音,仿佛勤工俭学与算卦联系起来一点也不奇怪的样子。
也是,姬爻说过他们那个世界,玄学盛行,所以以算卦赚取学费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只几句话,温窈就已经确定了,眼前的人来自异世的事实,他们世界的人就算融合了莫名的记忆,也还没厉害到能靠手艺吃饭的程度。
“可以开始了。”时榆将手上的东西放好,抬头看向安韵。
“好。”直觉中有什么不对,但安韵还是听着时榆的话动作着,也不知道这次见面是怎么突然变成这样的。
倒是温窈,认真地看着时榆动作,想要从这卦象中看出什么。
“潜龙困浅滩,有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时榆说着,倒是认真地看向安韵,她最近是有些灵性直觉,但她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只是像以往一样赚取学费,竟意外找到破局的转机。
无论是对安韵来说,还是对她来说。
看来这一卦是不能收费了,想着时榆目光移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她旁边安静坐着的温窈。
“谢谢学姐,不过我就不用了。”微笑着拒绝,温窈一点不怀疑时榆的水平,所以也更加不想占卜,她已经不能再忍受更多的人窥视她腐烂的灵魂。
“那有缘再见。”
就像来时那样突然,时榆再看了安韵一眼,记下了她的样子,便无声无息地走开了。
“温窈,你说她是在说什么呢?”安韵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困惑过了,被那一瞬间的冲击恍惚到现在,她根本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冷静果断地分析。
“我也不太清楚。”知道时榆可能是在说这世界融合的异常,但在安韵不明白之前,温窈无法解释,只能转移话题,“对了,学姐,我有一个同学,因为生病错过了社团,他现在还能加入武术社吗?”
“当然可以。”听到温窈说起武术社的事情,安韵暂时将脑中繁杂的念头都放下。
“那学姐,再见。”又过了半个小时,温窈和安韵站在咖啡店门口摆手告别,看安韵的状态在暗示下更加差了,想了想,温窈叮嘱了一句,“学姐,路上小心,好好休息,……要不要我送你。”
“哪用得着你送我,放心吧,我没事,你也是,路上小心。”被温窈关怀了一句,安韵打起精神,向校园走去。
一路上,她还是忍不住思考,那种纠察一切异常的想法让她恍惚间脑仁疼痛,以至于不知不觉间便停下了脚步,额头冒冷汗也浑然不觉。
“学姐,你没事吧。”
耳边好像有一个温暖中带着焦急的声音在回荡。
但安韵根本无心关心其他,一层层抽丝剥茧,她现在脑中只有一句话,时榆,大二机械专业。
时榆,时榆,机械专业。
不对,浏览过机械专业的名录,帮忙做过助教,大二机械专业中根本没有这个人。
不对劲。
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
轰——
在这个念头升起的那一瞬间,脑中仿佛被轰炸过一样,喧嚣过狂裂的鸣叫,搅动大脑,让安韵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直到那漫长的一瞬间过去,喧嚣后万物寂静。
安韵抬头,只能看到名为真相的庞然大物倒映在她眼中。
12. 第十二章
“……”
“……安……,学……”
眼前的男生嘴巴张动,竭尽全力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可惜,在似乎凝滞的空间里,安韵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
“……,……安学姐,你没事儿吧?”
好一会儿,飘忽不定,带着空间阻隔的空灵感,声音隐隐由小变大,渐渐清晰起来。
能在偌大的校园里偶遇,项轩远远看到安韵的时候就忍不住悄悄咧嘴笑了一下,缘分啊缘分。
只是还不等项轩窃喜完,已经偷偷关注安韵很久,他几乎是在下一刻就发现了安韵的不在状态甚至面色苍白,身形恍惚。
身体强壮身手利落,如果不是不舒服,安韵怎么可能步伐绵软像纸糊得一样。
这样想着,顾不得那些第一次见面要开朗懂事有礼貌的幻想,项轩立刻奔到安韵面前。
“安韵学姐,安韵学姐?”
接连叫了几声不见回应,就在项轩快忍不住上手拍安韵肩膀的时候,背后满是冷汗,安韵直视着项轩的眼睛,不敢抬头。
“我没事,你是……”
“呃,我,我叫项轩……”刚才着急没注意,眼下与安韵对视,项轩完全没有准备,心跳漏了一拍,他立刻钉在原地,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架,磕磕巴巴地说着名字。
“你是温学妹说的那位同学?”冷静了不少,安韵想起来温窈提过的那个名字。
“啊,嗯对,是我。”
啊啊啊啊,温窈,好姐妹,真朋友,下次小组作业他全包!
面上乖巧礼貌,项轩心里开始土拨鼠尖叫。
“好,下次社团活动的时候,你就可以过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完全不知道项轩此时丰富的心理活动,心神全部放在别处,安韵手心还带着潮湿,对项轩点点头,低头离开。
“学姐慢走再见。”
安学姐,太帅了。
望着安韵离开的背影,项轩双眼星光迸射,直到人不见了,才转身离开。
***
终于了解到什么叫做一群人的狂欢,一个人的孤独,守着巨大的秘密无处诉说,在宿舍干瞪眼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安韵就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不顾脸上的黑眼圈,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导员那里拿了大二机械专业学生的名单。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平日里没少操心这些学生,林枫和安韵挺熟的,一看人风风火火地跑过来,立刻心惊胆战,以为出了什么事,要知道他们院最近出的事可太多了,再来一次,她怕真的要当场辞职。
“没,昨天见到一个学妹,东西落下了。”可惜安韵没能看穿导员那颗想自由的心,在真的从名单里看到了时榆的名字后,安韵马上记下她的联系方式,拔腿离开。
“你找我?”站在跟安韵约好的地方,时榆还像昨天一样,面上淡淡的,冷漠的表情丝毫看不出为金钱折腰的样子。
“时榆……”昨天太匆忙,安韵今天才来得及仔细观察眼前的人,黑色长发被一根发簪盘起,额前的碎发掩盖不住好看的眉眼,就像一副山水画,带着墨香,气韵悠长,“你好,我叫安韵。”
“我知道,你的名字。”时瑜声音低沉却不厚重,在咬文嚼字时有一点特别的语调,和旁人不同。
“从什么时候?”安韵紧紧地追问,视线不肯转移。
听到安韵这么问,时榆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这个动作让安韵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在前两天见到前所未见的新同学的时候。”时榆并不隐藏,直白地告诉了安韵,“你的名字在机械专业流传很广。”
“你果然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世界融合,一场灾厄。”
***
【你认识?昨天那个算卦的女生。】
难得的,两人的交谈由温窈开头。
【没有。】
一直盘坐在温窈的灵魂深处,黑暗中,姬爻睁开了眼睛,凝望着眼前的一片孤寂。
【你是在试探我吗,温小姐。】
【只是一点好奇。】
逆境真是容易打造人,改变不了的就只能逆来顺受,那些恶意的过分的张狂被收敛起来,温窈难得找回一点她原本的内敛,让她可以好好说话。
【姬先生应该能够懂得,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奇,好奇一切未知,好奇一切怪异,寻找任何可能,眼见为实,你说对吗,姬先生。】
有点阴阳怪气,温窈说话时带着点冷漠,这是她以前从来不会有的样子,就算异世的灵魂已经不能再撕碎吞噬她,但黑色的污浊却从不停止地对她染色。
而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直到世界完全融合那一刻,那天听懂了姬爻言语间的隐含之意,这也是温窈想要寻找更多知情者,觉醒者的原因,她尝试自救。
温窈现在确实对时榆有所好奇,在见面触碰的那一刻,与安韵相同的触觉从时榆身上传递到她的身体,毫无疑问,时榆也是一个气运者,来自另一个世界的。
不懂玄学的说法,但温窈知道,融合那么广大,却在他们一个小小的校园里聚集了这么多气运者,这不正常,而异常也许就代表了某些契机。
***
“窈窈,你怎么回来了。”
最近频繁地游走在教室和自己家中,温窈回宿舍的次数都少了很多,而一进门就听到何研无精打采地这么说话,温窈睫毛颤动,轻抿唇角。
“……我不能回来吗?”
说着,她看了一眼宿舍的几人,居然罕见的都在,而且不止何研他们三个,就是新出现的文嘉两人也都面色略显晦暗,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有点感冒了,你刚刚好,还是离我们远一点吧,再传染你。”方炀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眼圈周围有点红,抓起旁边的纸抽擦了擦,“哎我这鼻子憋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们怎么就突然一起感冒了。”见状,温窈从包里拿出口罩带在脸上,随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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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句。
“谁知道啊,好端端的。”文嘉抓着被子,吸了吸鼻子,“没听说传染还会这么快,一个晚上就都中招了,也不知道我们几个谁传染谁。”
“多喝点水。”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温窈提起水壶给几人各倒了杯热水。
弄完这些她也不再说话,开始默默地收拾挎包,将明天用的书放进去,准备离开。
【我劝你,还是先不要离开比较好。】
正拿着几根笔塞进挎包,耳边就响起没有什么起伏波动的奉劝,温窈动作一顿,缓缓站直。
看了身后的床铺一眼,温窈在心中问道。
【为什么。】
【眼见为实,有些东西见过要比我说出来更有说服力,你说对吗,温小姐。】
相似的话被回敬回来,温窈后知后觉,他不装了吗。
初次交流时姬爻虽然傲慢高高在上却不会这么讽刺她,当然,都不是很礼貌就是了。
被温爻一句话钉住无法离开,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开口,却是让她开始疑虑,以至于一直到洗漱干净躺在床上,温窈还在思考,到底是因为什么。
只是很快,在没有孤魂侵扰的短暂安宁下,温窈绷紧的神经迅速陷入沉眠,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她不能违抗。
不由自主地,温窈向内蜷缩坠入温暖的黑暗的怀抱。
荒野中,时刻缠绕穿梭在周围的黑雾动作缓慢下来,盘坐在那里,温爻轻轻挥了挥手,燎灼他指尖的阴影便无声无息地散去,只有在这个时候,这片荒野才好像恢复了平静,而任何温窈清醒的时候,这些黑雾都无时无刻不在攻击,清除绞杀任何从外界侵入的异物,包括姬爻。
这种小打小闹的攻击对姬爻算不上威胁,但足够烦人,否则,他也不会开口阴阳怪气,嘲讽反击。
知情识趣,优雅懂礼对她没有用,他看出来了。
而且诚如第一次见面时所说,他不是一个礼貌的人。
“唔……”
黑暗中,原本松懈的黑雾再一次对自己发起了进攻,姬爻并不在意,而是在感受到那外泄的一瞬间波动的恐惧,让他无声勾起了唇角。
阴冷袭来,原本还在沉睡中的温窈立刻警觉地睁开了眼睛,然而,下一刻,她就恨不得立刻再将眼睛紧紧闭上。
一声呜咽被吞咽进喉咙,浑身的骨骼肌肉都僵硬起来,双拳紧握,温窈将双目合拢,装作在沉睡的样子透过那一丝缝隙观察着外面。
半透明的床帘丝丝缕缕地刮过冷风,一种带着水汽的潮湿黏腻的阴冷透过被子钻入温窈的皮肤骨缝。
红色幽影立于床外,雪白的皮肤湿漉漉的,包裹出骨骼的形状,唯独在指甲处显现出不同于常人的尖长弧度,黑红色的仿佛沁了久经不散的血渍,乌黑长发带着光泽一直垂落到脚踝,精致美好的脸颊五官清晰分明,鲜红的嘴唇张开的弧度惊人,勾勒露出森冷牙齿的笑意,一双纯黑的空洞眼瞳此时正直直地对着她。
她在看我。
13. 第十三章
空气中凝聚着某种紧张的氛围,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温窈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暗红身影就这么安静地在温窈床边漂浮着,虽然没什么动作,但那无孔不入的阴气却很快侵蚀她的四肢、五感。
温窈总算知道何研她们为什么突然一起生病了,被这种阴气侵蚀一晚上,任谁都会精神不济,神情恍惚。
一整个晚上,温窈再无睡意,直到黎明将至,隐约的光线透过阳台射入室内,那个像木偶一样没有动作毫无反应的女鬼才渐渐淡去身影,消失在屋内。
留下的,是那如烟尘弥漫的黑色雾气。
【栩栩如生,确实让我别开生面。】
庆幸可以用心声与姬爻交流,否则此时张口温窈的声音会无比嘶哑。
侵入她身体的孤魂野鬼也好,还是占据孙逸思身体的恶魂,在她眼中皆是黑漆漆的被墨色烟尘笼罩,温窈还是头一次见到异世魂体的真身,虽没有残值断臂,血肉模糊,但那股子阴冷却比眼睛看到的冲击来得还要大一点。
【这也是因为融合?】
明显有些与众不同的魂体,一件接一件,如达摩克利斯剑一般悬在头顶的城市在温窈眼中变得越来越危险。
【是】
昨晚那一瞬间的惊惧仿若昙花一现,一眨眼的功夫,姬爻就再捕捉不到起伏,他的同位体看起来比他想象中更冷静。
【她也是那种恶鬼?】
不像那些一看就恶意满满的恶魂,红衣女鬼看上去厉害却又呆呆的,昨晚就是因为她一直没有动作,温窈才察觉到端倪。
【只是因为融合还不够稳定的原因罢了,融合也是要循序渐进的,她还未能完全出现在这里。】
好像猜出了她的想法,姬爻解释道,【这是一只厉鬼。】
厉鬼?
温窈像翻阅书籍一样浏览脑中的记忆,那个世界,好像确实有红衣厉鬼的刻板印象。
【你不是说在你们那里,只有恶人死后会变成孤魂野鬼么,这厉鬼又是怎么来的,即使死去,他们的杀戮也不曾停止吗。】
想来也是,鬼也是由人变得,所有的恶意从不因死亡而轻易改变。
【在我的家乡一直有一句话,人比鬼可怕。】
姬爻声线淡淡的,说到这一句时带着某种韵味。
【厉鬼出现的方式太多了,恶人死后变成恶鬼,而有的人活着的时候也能制造厉鬼。】
【制造……】
温窈重复着这个字眼,眼见姬爻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她也暂时不再追问。
【……她会什么时候完全醒来?】
温窈很冷静,厉鬼什么的,不论是如何来的都与她无关,她很危险,这是温窈唯一的认知,眼下只是虚虚的投影就已经让她们一整个寝室的人身体虚弱,若她真的完全降临。
大开杀戒吧,也许。
【不知道,也许几日之后,也许就在明天。】
姬爻语调懒散,说着,道出一句不知算不算安慰的话。
【你何必忧心,厉鬼虽满腹杀戮,但也会执念于生前之地,你只要离开此地,自然不会被找上门去。】
【404,风水确实不好。】
闻言,温窈看向一直没怎么被注意到的寝室牌子,平日不觉得,可现在再看,404三个数字模模糊糊,让人觉得莫名的扭曲、讨厌。
世界融合的法则,相似的地点最先开始融合。
没有说话,温窈绕着几人的床转了一圈,确认她们今天是没办法爬起来上课,便收拾东西一个人走出了寝室。
【你昨天为什么会注意到她,是看见了什么吗?】
路上,冷不丁的,温窈突然问道。
【是阴气,虽然这只厉鬼并不稳定,阴气遗留不多,残余更是被那几个人吸收,但还是存在微弱的痕迹,那种黑色的阴影。】
在温窈看来姬爻的性格阴晴不定,说话更是随心情来,时多时少,说一半藏一半,眼下,难得他解释这么多。
【以前我一直没问过,你也是玄学中人,是吧,姬先生。】
【呵,算是吧。】
荒野中,姬爻听到这话,弹了弹手指。
【这么说,你也会伏鬼诛恶?】
【不会。】
姬爻回答的意外的果断。
【你认为得那些,我可不会,而且,就算是会……又与我何干。】
意料之中,温窈看得出姬爻有本事,而他不愿意动手这件事,也在她的预想之中,一点也不意外。
他要是什么都做不到,到还能让温窈安心一些,只是,温窈分明能感觉到他只是满不在乎罢了。
明明还不是个死人,自己的身体不要,却偏偏留在她的灵魂中不肯走,被困得好像是他,可真正束缚起来的却是温窈。
姬爻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可这样的人才最可怕,猜不透,看不穿,也许他现在还心情不错,但若真等到哪天他心情不好了,生气了,她也根本抵抗不了吧。
撕碎她的灵魂,这种事对一个玄学高手而言很容易吧,她想进行的尝试,试探迈出的步伐,在他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好像一直在看戏,等待着她自己走向终局。
想到这儿,温窈突然心生茫然,一瞬间不知如何行进,虚无得让她想要流泪。
【你在难过什么?】
耳边的呼吸一瞬间呜咽,呢喃如哭诉,姬爻听到了温窈突如其来的难过,可她看起来明明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烂好人。
【这种事情,不是可以去找时瑜,想来他们都很乐意。】
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温窈站在原地,良久,她开口轻声道,“我……没有难过。”
***
“早上好。”
进到教室,温窈一反常态,坐在了项轩旁边,这个点教室里的人不多不少,几班混合的大课,她的动作到也不显突兀。
“早,上次的事儿,谢啦。”项轩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相反他心情很好,那种愿望得到满足的感觉让他看起来相当阳光。
“没事儿,只是顺便帮你问一下而已,对了,你今天是要去安韵学姐的社团吗?”
“嗯,对,怎么,你也想去看看?”
“嗯”温窈点点头,“我想起上次学姐说你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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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有什么活动来着。”
“嗯?是吗?”项轩眼睛眨巴眨巴忍不住回忆,可惜,他当时光顾着伪装自己,悄咪咪看安韵,其他的事儿都没过脑子。
“好像有来着,所以我想去看一看,学姐会在对吧?”
“对,安学姐她每次活动都会在。”项轩勾着嘴角,也庆幸安韵这种认真的性格,让他能在痛苦的练习时有满满的精神动力。
没理会项轩那外溢的恋爱脑,温窈确定安韵今天会去武术社团就没再说话,昨晚没有睡好,她现在只想闭目养神。
***
“哎,学妹,你也来了,怎么,对武术社有兴趣?”安韵看着精神还好,真相虽然骇人,但她已经冷静下来,此时见到温窈,还能小小开个玩笑。
“学姐上次说你们武术社有活动来着,所以我才过来看看,不打扰吧?”
“当然不打扰了。”将项轩赶去一边练习,安韵带着温窈到一旁的座位上,“我们这儿时不时就有人过来看,他们都习惯了。”
那日与温窈见面后接连意外,安韵并不知道温窈早早就领悟了真实,只是几次与众不同的经历让她对温窈也多了一份吊桥效应。
难得的,安韵对温窈轻易就能敞开心房。
“他们可真厉害。”温窈坐在安韵旁边看了一会儿,指尖不经意的与安韵触碰,“对了,学姐,那天的话,你想明白了吗?”
“什么?啊,你说那件事啊。”安韵很快反应过来,“差不多明白了吧。”
那天见到时瑜,听到她关于头顶那片如世界末日描述那般的倒悬城市的讲述,安韵的世界观被不断崩碎,重组。
原来孙逸思早就死了,被一个恶心的灵魂占据了身体成为了所谓掠夺者。
而她能发现是因为什么觉醒者。
虽然从未怀疑过自己,但安韵没想到,有一天,这种犹如救世主一般的角色会降临在她的头上。
【我想你也不希望这种灾祸一般的融合再继续下去,所以保持联络。】
想着时瑜那天的话,安韵有些头疼,就算被告知了那十分玄妙的气运一事,可对于如何利用这所谓主角光环去触碰异常事件,寻找阻止融合的契机,她还是一点头绪没有。
“哦?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温窈睁大了双眼,一副好奇的样子看着安韵。
“这……”
【你要与她合作?】姬爻今天说话有些频繁。
【不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这是你的自由。】
【……多谢提示。】
他要不说,温窈都要忘了,原来她还该有自由。
在安韵犹疑的那一刹那,温窈已经在灵魂深处与姬爻再度交涉。
“学姐,其实我最近感觉有些奇怪。”眼看安韵还在挣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温窈率先开口。
“奇怪,什么奇怪?”破碎世界观这样的事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眼看温窈转移话题,安韵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就是最近,我们宿舍好像有不认识的人,她站在我的床头,看着我。”
“学姐,你说,这正常吗?”
14. 第十四章
“你觉得正常吗?”
平直又带着些许疑问的语调萦绕耳边,激起安韵皮肤上的绒毛。
她看着温窈漆黑的双眸,仿佛要确认什么一般开口,“学妹,除了这个,你最近,还有感觉到什么吗?”
“感觉到什么……”温窈笑笑,抚摸着心脏望向窗外的天空,“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周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可再想仔细看的时候这种感觉又消失了,是我的错觉么,学姐,我最近有点心绪不宁。”
安韵没有错过温窈的动作,视线随着她一起投到窗外,“你也看到了吗?”
“我该看到什么吗?”
温窈唇边勾起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
闻言,安韵认真地看着温窈,“温窈,现在我还解释不清,眼见为实,等你真的发现了,我一定为你一一说明。”
“……好,我相信你,学姐。”
笑容落下,转而升起一道与之前不同的笑意,温窈朝安韵伸出小拇指,“拉钩哦。”
“呵,像小孩子一样。”安韵噗嗤一笑,同样伸手勾住温窈的小指。
舒适的温暖从两指相接处传递,顺着血脉涌入更深的地方。
这让温窈突然有些悔悟。
她是不是犯错了。
从开始到现在,她总在利用安韵。
温窈甚至分不清她的举动究竟是因为被污染产生的恶意,还是源自她本身的懦弱。
她变成了一个只会说谎话的人,因为扭曲的人性病急乱投医,随手抓住一些渺茫的希望不肯放开,直到泥泞吞没,一起溺毙。
***
独自回到宿舍,没有人说话,她身边到处都是憋闷,阴湿。
温窈看着死气沉沉躺倒在床上的五人,好像更严重了,虽然昨晚那个红衣女人一直站在她的床边,但不受控制的阴冷气息还是四散了出去,而与她的床靠的最近的何妍更是首当其冲。
趴在何妍的床边,温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入手并非想象中的滚烫,反而是阴凉,那种把人逐渐变为尸体的冷。
再这样下去……
“我带你们去医院吧。”温窈隔着衣袖抓着何妍的手腕,想把人从床上拖起,带离宿舍。
“嗯?啊,是温窈啊,我没事,昨天发烧还真得有点难受,不过今天躺了一天,果然好多了,我现在感觉马上就好了,今天晚上再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肯定就又是一个雌鹰般的女人。”
何妍似乎真得不觉得那么难受了,还有心情跟温窈开玩笑,这让旁边醒着鼻子的拓蓝有点羡慕,“还是你身强力壮好得快。”
她现在还四肢乏力,鼻塞咽痛的。
“那是,404的女人绝不认输。”
这对吗?
温窈站在一边目光沉沉默不作声,几个人都躺在床上看不清彼此的神情,但温窈站在何妍床边看得很清楚,和她带着活力的声音截然相反,此时何妍的目光涣散,面无表情,那样子与当时她被其他灵魂侵占身体不受控制的样子十分相似,那种面无表情,分明是身体已经逐渐丧失反应的表现。
用不了多久,温窈断定,只要今晚那个红衣女人再来一次,何妍就彻底没救了。
握着何妍手臂的手掌逐渐缩紧,那已经能将人掐痛的力道却没有带来任何反应,何妍已经感觉不到了。
她应该怎么做?
环视着整间宿舍,温窈试图看清些什么,是本能,是直觉,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想,温窈想她应该会些什么。
向着阳台挪动几步,天空飘落的碎片一闪一闪的,像坠落的流星雨,那么绝望的事情却带着难以描述的宁静美感。
好像那破碎的屏障真的触动了某些法则,温窈的双眼有些迷糊,而在这种模糊中,顺从身体,她再度捕捉到了,盘旋萦绕在房间里,今早看见的,一闪而过的,死死纠缠着几人的黑色烟雾,与当初在孙逸思身体中看到的漆黑灵魂何其相似,那无主的阴气就这样覆盖在了整间404。
心中的想法越发强烈。
温窈回忆着,这段时间内被磨练的无比熟悉的本能。
很快,房间内凭空掀起几缕清风,回旋的气流拉扯着黑雾,将它们一点一点拖拽到温窈身边。
那黑雾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盘旋在温窈身侧,直到她手掌微动。
熟悉的阴冷立刻钻入四肢百骸,让温窈的关节都嘎吱嘎吱的,似冰棱撞击,如木偶牵线,那被主动纳入身体的阴气好像立刻得到了响应,灵魂的荒野中,尖啸嘶哑搅动脑髓,那些入侵的灵魂又开始对温窈发起攻击。
荒芜深处,哭嚎飘荡的魂灵不断在姬爻身旁闪现,那样抓扯着欲望的吼声取代了在他耳边轻声诉说的呢喃,十分难听。
直到黑雾完全消失,那股吞吃消化的恶心感才逐渐消去,只是她畸形的灵魂又长出了几张扭曲的脸孔。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有些不在乎了。
“唔……”捂紧嘴巴,温窈快走几步坐回自己的书桌。
【那只红衣女鬼今夜还会出现。】
【我知道。】
【吸取阴气只会激发恶魂凶性,引来更多灵魂与你争抢身体。】
【我知道。】
【……呵,我还以为你现在应该不会有这样的道德水准了才对。】
耳边回荡一声轻笑,温窈斜盯着桌上的镜子,与姬爻冷淡的眼神对上。
他唇角还是相同的弧度,明明冷漠得不行,但似笑非笑的样子却好像还能骗骗人,如初见时那样,姬爻眼睛中带着熟悉的审视,他只是在观察,而温窈是他的窗口,他的镜头。
【你觉得你很了解我吗。】
理性的灯塔光亮微弱,疯狂又占了上风,温窈在心底回应时脸上却挂出了恶劣的笑容,这还是她头一次在姬爻面前放肆自己。
【我不用了解你,我只要知道魂体融合的后果就行了,就像现在这样。】
无数灵魂缝合的怪物,扭曲人性不是简单说说的。
从前的温窈若是能看见现在的温窈,一定不认识她。
【后果是什么,丧失意识吗。】
她已经体验过这种感觉了,拂过脸颊,温窈渐渐清醒过来。
【是啊,在你努力挣扎仍面目全非后,一点点扭曲消散,你刚才的所作所为,只能加快你自取灭亡的脚步。】
耳边的呼吸平缓,姬爻聆听着,他的话并没有给温窈带来什么预想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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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动,她的心绪还是如平常那样,一潭死水。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所以姬先生,你说这些话,是在关心我吗,你的宿体。】
【如果你愿意这么理解当然也可以,当然,这只是我个人对同位体的一些好奇。】
姬爻还是像他们初次交谈时那样不加遮掩,似乎无论他说什么都在掌控中一般。
【我理解,因为,这种好奇心我也有。】
说完,温窈将立在眼前的镜子扣下,不再去看那张与她相似的讨人厌的脸。
宿舍里静悄悄的,因为阴气被抽离,床上的几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但生命危险已经消除。
没做多余的事,温窈也转身上床。
太累了,温窈现在还觉得四肢麻麻的,很明显,第一次主动吸取阴气带来的影响并没有温窈表现出得那样云淡风轻。
等到了半夜,那种空间扭曲的感觉再度出现,阴冷潮湿的气息蔓延,一抹飘红的衣摆擦过温窈指尖,凉得刺骨。
女人的身影似乎比昨日又稳定了些,连阴气也强了许多。
没有像昨天那样假寐,温窈阴沉地睁着双眼,反而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她身体前倾,靠近这个暗红的阴影,右臂朝前伸出,探向女人的脸。
【你要做什么?】
在荒芜中假寐,姬爻睁开眼睛,听着耳边咚咚咚的略显急促却十分微小的鼓动声。
【我想要看看你们世界的所谓厉鬼究竟是什么样的,等她真的完全融合,我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冷静下来后,温窈说的是真心话,虽然已经吞吃了不知多少魂体,但除了何志鸣与孙逸思身体里的那两个恶魂,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灵魂,虽然这个样本现在还稍显呆板,但对温窈来说已经足够栩栩如生。
抬手拂上女人的手掌,漆黑尖锐的指甲一看便是攻击人的利器,温窈只是轻轻一碰,就在指尖留下了一道红痕。
如水草般飘舞的长发无人操控便自发纠缠攀爬,顺着温窈的手掌缠绕勒紧,将她的小臂勒成几段。
忍着疼痛,温窈突然攥住那缕头发收紧手掌,然后用尽力气将其扯断。
红衣女人的长发如温窈预想中的坚韧,在她的拉拽中变得像钢丝一般。
那发丝好像要勒进肉里,温窈暗自调整了呼吸,像下午那样开始调动身体的全部感官,黑雾再次弥漫,温窈与它拉扯,如某种软体动物般开始吞吃,手臂缠绕的发丝突然失了力道,被温窈用力从女人头皮上撕扯下来。
低头看着手心干燥的发丝,直到它逐渐燃尽泯灭成灰,温窈才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
【你很高兴。】
耳边响起风吹铃铛的叮铃脆响,姬爻听着她第一次出现的微弱喜悦,推测着温窈在想些什么。
【因为我会得多一点,担心少一点。】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姬爻听懂了,温窈无法控制地吞噬着魂体,让她也掌握了应付阴气与攻击的手段,但这样的手段付出的代价远比收获的多得多。
【那又怎样呢,我甘之如饴。】
她不想再被动地接受什么,明知道终点就是死亡,她也要自己走。
15. 第十五章
一整个晚上,将红衣女人逸散的阴气尽数收拢到体内,直到窗外,透过那漆黑的城市,出现如火燃烧的光亮,那越发灵动的身影才挣扎着渐渐消失。
眼看着威胁消失不见,温窈才脱力一般扑倒在床上,再支撑不住陷入黑暗。
感觉到耳边呼吸停止,再没有任何响动,姬爻紧闭的双眼微睁,感受着周围那又开始挣扎活跃的黑雾。
无数的灵魂尖啸,伸出苍白的手掌朝光亮挣扎着。
这是一个炼蛊场,如果要彻底占据这具身体,那此时此刻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但是……
***
天光大亮,异界的女鬼带来的也许是什么沉眠的诅咒,404寝室六个人,睡得整整齐齐,携手错过了第一节大课。
从床上坐起,温窈摸了摸湿漉漉的眼角,指尖沾着丝丝暗红,隐约透出了一股血腥味。
赶紧扯了张纸将脸擦干净,温窈有些疑惑,她已经有反噬的准备了,但没想到,今天竟然意外的,轻松?
若不是眼角渗着血,温窈甚至觉得昨天都是错觉。
暗自记下这件事,她几步从床上下来,停顿了一会儿,还是敲击着何妍几人的床板叫人起床。
“啊啊啊啊——”
“我艹,今天不会点名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
身体的疼痛疲倦一扫而空,宿舍又开始鸡飞狗跳起来。
“赶紧走。”
被拽着迎风奔跑,温窈听着前面喘着粗气仍咋咋呼呼的声音,某些不甘突然释怀,莫名的,心情好了起来。
***
另一边,安韵与温窈分开后就有些心神不定。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怎么想她都觉得温窈的感觉不是错觉,她那种状态和自己当初快要觉醒时不说很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不想一个人耗费脑筋,抓着手机,安韵赶紧给时瑜发了消息。
“学姐,怎么了吗?”项轩在一旁边训练边偷瞄安韵了好久,眼珠斜视得快要抽筋。
终于,等到大家都解散后,他可算找到机会摸到安韵身边。
“嗯?我没事,倒是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安韵友好地微笑,在知道项轩连入学军训都没参加完却还过来报他们社团后,她也挺佩服项轩的勇气。
温窈学妹的同学,是个勇士。
“完全没事,感觉训练完身体轻松好多。”
说这话时项轩竭力真诚,试图让安韵相信他,天杀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军训前一天吃下去的哪样东西要害他,在卫生间流连忘返了一宿,第二天被热晕倒地的那一刻,项轩就知道他完了,多么瞩目啊,整个学院就他一个,大学四年,他可能都摆脱不掉柔弱的帽子了。
“嗯,那就好,如果有问题的话随时说出来,这方面我经验还是挺丰富的。”
“谢谢学姐。”
“嗯嗯。”
安韵的心思完全没放在眼前,跟项轩尬聊几句,在收到时瑜的消息就收拾东西赶紧跑了。
看着安韵远去的背影,项轩本来还有点想傻乐,今天又跟学姐说了好几句话,嘿嘿。
但过了一会儿,离家出走的智商又走了回来,下意识的分析起来,项轩略微蹙眉,抓着包带的手无意识地扣动。
安韵学姐最近好像有点奇怪,因为每一次见面都关注着安韵的一举一动,项轩终于察觉到这几次安韵行动中不同往常的一面。
到底是为什么呢?安韵学姐最近……很奇怪。
现在想来,那天也是。
就好像她突然与他分隔,变成了两个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过度思考的原因,项轩突然感觉军训时那种晕天黑地的感觉又上来了,眼前的阴影一重又一重的,仿佛天幕也暗了下来。
项轩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捂着嘴巴,怕自己真的吐出来。
眼冒金星,项轩艰难地抬眼。
是他的错觉么,怎么天,好像塌了。
***
“时瑜——”一路狂奔到校门口,安韵平复了一下气息,看着眼前手拿罗盘的黑发身影,而周围人来人往的学生却对她手上造型别致,此前绝对没见到过的罗盘一点都不好奇,就像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
“你又去校外了?”
“嗯”点点头,时瑜收起罗盘,抬眸道,“每日都要记录的,通过比对才能分析,世界融合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那你检查出来了吗?”看着周围经过的人着实不少,自觉应该有点保密意识,安韵轻轻带了一下时瑜的手臂,两人一起坐进附近咖啡店的隔间当中。
“嗯,学校附近的人流量变大,从穿着打扮上来看,他们并不属于这里,像我一样。”
安韵了然地点点头,她也隐约有些察觉,也许是两个世界的世界观差别过大,让大家在风俗习惯上也有微妙的差别,另一个世界,安韵能感觉到,那里的人服饰上有些莫名的古韵,那是一种别样的感觉,描述不上来,却与他们这里的人分别明显。
但可惜,这种差别被规则修改,潜意识中视为正常。
“那他们当中也会有觉醒者吗?”安韵追问,时瑜世界的人耳濡目染,或许会更容易发现异常。
“我没有找到,不如说,觉醒者的几率应该是很低的,大部分人无知无觉,除非是与异常接触过深,才可能会有几率觉醒。”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时瑜看着安韵,目光凝重地看向窗外,“这个城市的案件变多了,今天在警局附近,警笛声没有停过。”
案件?顺着时瑜的话想到某个可怕的事实,安韵握住拳头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如你所想,觉醒者很少,但掠夺者相当多。”
“这么说,那些人都被其他灵魂占据了身体……”说这话时,安韵牙齿有些颤动,孙逸思的阴影还在眼前晃动,她忘不掉,曾经亲切和善的同学摆出那副扭曲的面孔。
而现在这样的事情,不止一件,无法想象,又有多少人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留下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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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恶与痛苦。
“灵魂的强弱不同,他们很难争得过,就算勉强活下来,也会被污染,这就是融合带来的危害,说起来,这种大片大片的掠夺是最先发生的,能像现在这样,其实比我预想的要少了很多。”
安韵不理解,诧异道,“已经少了很多?!”
“是,你们的世界很神奇,身死皆消,但在我们的世界不是这样的,恶,太多,道门的人从小到大被教育,终身都有一个使命。”
“诛除恶魂,就是道门中人的使命。”
“那些充满邪念的魂体被消磨的痛苦所折磨,想尽办法要重返人间,而每一次,带来的都是无尽的血腥,这是一种充斥于他们心念的本能不能控制,不愿控制,在融合时最先穿梭于屏障的就是他们,所以我才说现在掠夺者的数量已经算少了,我这段时间搜寻才大概追踪到,有大量魂体在屏障破碎后不知去了哪里。”
心里依旧沉甸甸的,时瑜的话并不能很好的安慰到安韵。
消失?这就像是一个隐藏起来的炸弹,不知何时就会蹦得一声,将所有人炸得支离破碎。
“这件事我还会继续调查的。”看出来安韵的不安,时瑜冷静回应道,“现在看来,融合已经很平稳,规则的屏障不断破碎,根据推算,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融合就会完成。”
“这个数据准确吗?”
“他的办法比我多,应该准确。”
安韵察觉到时瑜看手机的动作,“你在联系你说的那个人,他也是觉醒者?”
“是”时瑜点点头,人虽然面无表情,但对安韵句句有回应。
“那他现在不在林山吗?如果可以,大家当面讨论,一起想办法会更有把握一些。”
时瑜摇了摇头,“他现在确实不在林山,准确的说,他根本不在这个世界。”
安韵乍一听差点以为这人死了,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他还在你们世界,那他怎么会觉醒的?”
“融合是相对的,我们的世界自然也会出现异象,只不过他说那些异象都很微弱,看起来,这个融合,是基于你们的世界。”
安韵:“所以,我们的世界是主世界。”
“没错,一切基于主世界,但又融合暗世界,就像你看到的,学校里就已经有些不属于此的建筑凭空生长出来。”
时瑜:“这就是预兆。”
“我明白了。”安韵记下,继续道,“我今天找你,是有一件事不确定,温窈跟我说,她在宿舍觉得有人在看她。”
“是当时那个学妹?”时瑜不太记得温窈的样子,但对她那种无声平淡的气质还有印象。
“对,她很认真,不是室友恶作剧这种玩笑,我觉得她那种状态应该是觉醒,她那种感觉很有可能是真的遇到了什么诡异的事。”
融合的危险性她已经知晓,安韵在跟时瑜说这件事时,很难不对温窈现在的情况感到担忧。
“是有这种可能,找时间去看一下吧。”时瑜手掌从胸口拂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16. 第十六章
“学姐,你来啦。”
安静乖巧地垂头站在宿舍门口,温窈在听到脚步声后才抬起眼睛,对安韵漏出笑容。
其他人都不在,温窈的小伎俩用得娴熟,在用生病痊愈的借口劝诱何妍他们去KTV包房后,温窈接到安韵的消息,没多费精力就借口离开了。
林山综合大学的管理宽松,即使是大一的学生,也并不常被查寝,所以大家偶尔也挺享受那种一起出门狂欢,夜不归宿的感觉,温窈的劝说没花多大力气。
安韵能来就最好了,温窈知道她一定与时瑜有联系,她们来,那个魂体应该能被解决掉了吧。
如果可能,温窈还是想避免不断地吸取阴气,这种折磨的事情,她不是受虐狂,不想频繁尝试。
***
【看样子,你反倒误导了她。】
事与愿违,温窈沉默地站在宿舍一角,看着身前安韵略显好奇地打量,时瑜凝神安静地搜索,耳边回荡的是姬爻那仿佛阴阳怪气说出的事实。
“并没有什么异常。”时瑜转了一圈回来,下了这个结论。
是了,原本黑雾缭绕弄得几个生人就要长眠的阴气被温窈尽数吞噬,眼下的404分明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晦暗的气息。
她想得有些简单了。
“那或许是我多心了,可我晚上的时候,分明感觉有什么的……”温窈看时瑜没能检查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自言自语般发出疑惑。
姬爻听着温窈表演,透过温窈的瞳孔看到安韵不难猜测的表情。
“没事,可能这是你的一种预感。”安韵这段时间也是通过时瑜恶补了关于融合的事情,她有种直觉,温窈的感觉没有错,而时瑜没能搜查到什么,也不是她没有出力,也许是融合的时间还不够,事情还未能完全显现出来。
“是有这种可能。”
直觉,灵性有时很重要,时瑜并不会忽视这些看似无理的指引,而且,在她的直觉中,温窈,真得不太一样,她的灵性好像很高。
收起罗盘,时瑜看向安韵她们两个,“我要去查点东西。”
“谢谢,学姐。”温窈交握着手,露出感激的笑容。
“小事,等有消息我立刻告诉你,不要担心,先好好休息。”安韵对温窈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想让温窈安心,她观察得很仔细,一日不见,温窈的黑眼圈又加重了许多,本来就白净的脸更是找不到一丝血色,好像每次见面,温窈都是一脸病容。
“……好。”
温窈目送两人离开。
***
“我们要去哪里?”跟温窈告别后,安韵看向时瑜,她发现时瑜离开时又额外地看了一眼温窈寝室的门牌。
“你似乎不意外我有想法。”
时瑜偏头看向安韵,因为气运者的得天独厚,时瑜选择了与安韵合作。
而跟安韵接触了一段时间,也证明了她的选择不错。
时瑜能感觉到安韵是那种气势相当强盛的人,遇事绝不退缩,勇往直前,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证实这一点,更难得的是,她还能兼具细腻与敏锐,虽然世界观破碎的事情让她短暂地恍惚犹豫,但显然,看安韵安慰温窈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从那种焦虑踌躇的状态恢复过来了。
“因为感觉你对这种事应对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安韵笑笑,继而认真道,“我相信温窈,也相信你,虽然暂时没能察觉什么异常,但你不是那种草率的人。”
在这种近乎拯救世界的大事上,不止时瑜观察着安韵,安韵同样也在观察时瑜。
时瑜是那种很冷的人,不是冷漠,是某种距离感,让她很冷淡。
这一点从第一次见面,到之后的每一次相处安韵都能感觉得更清楚,但这就像是某种后天建立的防御机制,没什么是天生的。
联想到时瑜那个世界并不平常的规则,安韵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时瑜一定是看到过亦或是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让她性情大变。
只是或许小时候的时瑜应该是一个热情似火,灿烂如朝阳的性格,哪怕披上了一层冷冰冰的外壳,根植在她灵魂深处的温暖也没有改变过。
安韵察觉到了,所以她愿意相信时瑜,相信她能带着自己,她们一起寻找解决一切的办法。
“呵……”听了安韵的话,时瑜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一闪而逝,“既然这样,那就走吧。”
“哪里?”
“图书馆的档案室。”
***
【现在你要怎么办?】
等到温窈关门回了房间,姬爻才从旁观的身份脱离,不经意开口。
温窈没有回应他,坐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看了许久,共享一样的视野,但在姬爻眼中这与之前并没有任何区别的画面并不能帮他看透温窈的所思所想。
呢喃如常,温窈的情绪并没有变化,也许她根本不在思考。
【姬先生,你知道什么能加速融合的办法吗?】
房间空寂了许久,温窈才在心中开口。
【你想要让那只厉鬼立刻现世。】
姬爻蹙眉,觉得温窈的想法很烂。
【没有对付她的手段的话,这不是一个好方法。】
【若今晚就让她出现,我可以再去找安韵与时瑜帮忙,就算不行……】
【我劝你收起那种危险的想法。】
抓住了破绽,姬爻立刻点破温窈的心思,温窈的心声情绪已不像最初那般显露明显的波动起伏了,她时常就像方才那般笔直得没有变化。
但于无声处惊雷,姬爻也更明晰温窈每一个微小的转变了,眼下,耳边的呢喃传出几缕危险的意味,像阴沉海面下鲨鱼游弋的声音。
【那种厉鬼与一般的魂体不同,两者不能放在一起比较,你在装不懂吗,温窈,你应该明白,你要是真的生吞了她,就准备好与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温窈的话说到一半,又断掉了。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温窈不再与姬爻谈论这个话题,那比厉鬼更危险。
同时的停止,仿佛突然有了某种不谋而合的默契,对于真实。
【告诉我吧,加快融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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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温窈的心声并不像往日尖锐。
【攻击,攻击她,直到她真正醒来。】话尽于此,姬爻没有再管温窈行事的想法。
【怎么样,很简单。】他只要旁观就好了。
【的确很简单。】温窈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
另一边,安韵与时瑜一出女生宿舍就直奔图书馆。
安韵边跑边说道,“你说的那个档案室在图书馆?”
时瑜回应,“在我们的世界,与林山综合大学对应的是林原综合大学,这里的图书馆经过改造由两栋楼合并重修,在林原,那个图书馆是由原本的教职工大楼改建,所以一些不常用的资料档案也就留在了那里。”
“你不知道,在我们世界,如无意外,并不轻易改建,教职工大楼变成图书馆也是因为学校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情,事实上,在融合还没有开始前,我就和别人一起在调查这件事,当时我打听了一些人又查过以前的论坛,才知道图书馆的最顶层还有几间废弃的档案室,常年锁着门,不许别人进去。”
安韵明白了,“你觉得温窈说得那种异常和你当初想要调查的事情有关,因为这几日融合的进程,有两个世界的建筑物开始叠加重合,所以才有机会进行调查。”
“对,她住的宿舍号牌很特别,在林原,无论哪一栋女生宿舍,都没有404。”
安韵不太懂,她还是缺少对异常的认知,“404怎么了吗?宿舍牌不按顺序排不会觉得别扭吗?”
“因为谐音,因为一些约定俗成,在我们那里这里很容易出事,而林原大学女生宿舍的404也确实出过事,所以才被撤掉的,变成了杂物间。”
“就算变成杂物间,那间屋子不是还是使用的么,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这么操作有什么变化吗?安韵脑袋上的问号都要具象化了。
“你说得对,但很多时候,事件太多了,而能解决问题的人又很少。”
时瑜因为某人的邀请,曾参观过林原的调查局,在那里,有一道奇景,一个被戏称为当代最伟大艺术品的行为艺术,由无数纸张档案堆积而成的杂乱纸山,被堂而皇之放在调查局最大的空间,调查局的每个人都会在空闲时自觉从那里抽取档案,但每次又总会补入更多,那座由无数异常案件组成的纸山不断壮大,似乎永远也不会有消失的那天。
“听起来,你的故乡普通人生活起来真得很难。”安韵说这话时声音有些低沉,她有一个问题想问时瑜很久了,“如果两个世界融合,世界的规则改变也许就不会这样了,所以时瑜,你为什么会选择阻止呢?”
“……因为人不能随意将自己的痛苦强加在别人身上,我父母一直这么教我……”说这话时,时瑜声音很轻,语气中带着追忆。
“谢谢你。”走到图书馆门前,安韵看向时瑜无比认真地说道,“无论如何,将所有实情倾囊相告,谢谢你。”
“……这是应该的。”时瑜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感谢。
她不能借着安韵这个世界的人对规则的未知而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们,那她就变成了爸爸妈妈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17. 第十七章
“学姐,等一下——”
一道听起来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安韵警觉地回头,才发现项轩不知从何地一路狂奔到此,此时正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额角晶莹的汗珠滴落在地,形成小小的水印。
“学姐,你们是要去调查什么对不对?”
还不等安韵质疑,项轩就抢先一步回答道,“学姐你这段时间都在为天上的东西焦虑对不对,我都知道了,让我也一起吧。”
发现真实的恐慌感还未能喷涌出来,担心安韵的心情就已然占据了上风。
之前的种种异常有了解释,而安韵一定不会视若无睹,弃之不顾,所以他也一定要一起。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项轩在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后就在校园狂奔,兜转间终于在图书馆见到了想要见到的人。
“你在找我?”安韵被项轩一连串的话打懵,想问的问题最终只变成一句,“那为什么不打电话?”
“哎?”动作突然顿住,眨巴眨巴眼睛,项轩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对啊,他怎么忘记打电话了。
一想到自己像一只傻狗一样在学校里来回跑,项轩又是双眼一黑。
才上大学多久啊,他无法抹除的黑历史却是一件又一件地往上加。
学姐不会觉得我是个傻子吧。
越想越觉得可能,项轩尴尬一笑,“呵,哈哈,我忘了。”
“先进去吧。”从项轩跑过来后就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时瑜视线在安韵与项轩身上转了一圈,终于强势打断,挤入这段看起来有点奇怪的关系。
在得知了项轩突如其来的觉醒后,安韵不禁为又有一个同伴而欣喜,尤其是这也还是个熟人。
一路上她十分自然地开始给项轩科普各种常识,直到三人爬上了图书馆顶楼。
***
临近黄昏,染血的余晖透过窗棱透射进来,空中翻飞的微尘被这光亮映得清楚。
作为一个有年头的老楼,图书馆并没有电梯,是以很少有人爬到顶层,眼下幽长安静的廊道只有他们三个在。
“嗯……这里看起来也没有路啊。”项轩灵活的眼珠转了一圈,率先打破这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安静的气氛。
“奇怪……”安韵也靠近窗边,紧贴着玻璃朝上面张望,“从外面看,这里真得凭空高了几层没错啊。”
可是在图书馆内部,他们在走到原本的顶层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楼梯通向更高的地方。
一件本来正常的事情眼下却不正常。
“是因为融合得不够完整。”时瑜摸索了一圈回来,“融合度欠缺,才会导致这种情况。”
“那我们岂不是进不去了?”项轩不太死心,紧盯着天花板,似乎是想要看出个花样来。
“或许从外面会更容易进去……”回忆着图书馆的结构,说着,安韵将目光投向走廊尽头。
嘎吱嘎吱——
三人贴在一起小心地穿过走廊,木质的地板在脚下发出声响,像腐朽衰弱的老人发出的最后的呻吟。
就在刚刚时瑜就让他们警醒一点。
时空的交界处,规则并不稳定。
不知是不是安韵的错觉,她突然觉得这里空无一人并不是因为顶楼难爬,而是所有人无意识的避开了这里,而在他们闯入后,停滞的时间似乎流动起来,让她有种空气被抽走的窒息感。
“学姐,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呼吸困难?”站在最右边,项轩胸腔起伏了几下,在有些不舒服时立刻说了出来。
“不是错觉?”安韵一惊,看向左边,“时瑜,你怎么样?”
“罗盘磁场紊乱,快走。”
幽长的走廊越发昏暗,那看着明明有限的距离却让人难以逾越,不用说,肉眼可见的异常让人背后冷汗直流,不消多说,时瑜皱了皱眉头,右手突然抓住安韵,“跟紧我——”
说着,她左手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纸符,气韵流转,时瑜左手指尖突然燃起一簇火焰,明黄的颜色逐渐淡去,直到变成淡白,如同一团跳动的光球。
有风凭空吹起,将安韵额间的碎发撩起,她左手反握时瑜,右手扣住项轩的手腕,同时加速,如离弦的利箭,任光影在周围流转。
终于,在一道破空声后,三人几步猛冲,扎到了走廊尽头。
“这边——”来不及休息,安韵一眼看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
那时一个离地面有些距离的镶在墙面的铁制悬梯,竖直的梯子,在最高的地方,那个尽头处有着一扇四方的翻盖出口。
“你们先上。”警惕着身后,时瑜手中还染着白光,但那火焰已经很微弱。
“好。”安韵回应着,然后一把将项轩揽在身后,率先爬了上去。
“学姐。”项轩有点着急,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融合的诡谲,规则扭曲的可怕,所以,出口外还不知存在什么危险,他怎么能看着安韵最先犯险呢。
“安静,跟紧我。”安韵不用想就知道项轩在想什么,可虽然也是觉醒者,项轩清醒的比她要晚,在这之前也是身体不好,扪心自问,让比自己弱小的人顶上去,安韵做不到。
双腿微曲猛得一跃,安韵双手紧紧握住悬梯,三两下爬到了最顶端,然后她单手握着扶手,另一只手向上伸,抓住天花板出口的把手使劲转动。
吱——
这个出口也不知有多久没被使用过,把手的旋转处已经有了锈迹,一时难以转动。
“学姐,交给我。”眼看着安韵转不开机关,项轩紧跟在安韵身后,两只手环在安韵腰间紧紧地抓住悬梯,将安韵圈在悬梯上,“放心,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感受到腰部有一股力量托着自己,安韵将两只手全部放开,拽住把手,身体朝后仰动使出全部力气。
咯吱——
锈住的把手发出一阵尖涩的摩擦声,在僵持了片刻后,被安韵彻底打开。
随着出口打开,安韵也因为力道向后倒。
“唔……”将头抵在安韵腰部,项轩紧紧环住安韵,将人扶回悬梯。
“我们快走,时瑜——”
那让她看不懂的手段一看就很耗费气力,门一打开,安韵就立时呼喊时瑜。
将翻盖推开,安韵从出口钻出,只是还来不及看清,就瞬间觉得脚下一空,来不及反应,手掌与粗糙的墙面摩擦,她只能死死抓住眼前最唾手可得的东西,然后悬在空中。
“学姐?”眼看着安韵爬上去,项轩觉得眼前一花,安韵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心中一慌,他也一个大跨步撑着出口钻出去。
“小心——”
风中似乎传来喊声,项轩直觉不对,一手紧紧抓住出口边上的把手。
待到视线变得清晰,他吓得差点飙出脏话。
也不知道这融合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顶楼的开口出来后,空间挪移,通道却是紧贴着楼体边缘,一步就能跨出大楼,完成信仰之跃。
这么说……想到了什么,项轩赶紧向下看去,果然,在大楼的外檐,安韵死死地抠住下沉一截的凸出边台,她指尖发白地悬在空中,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心脏嘭嘭狂跳,项轩下意识地就要去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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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
“不要放手。”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将项轩的手扣回了把手上,时瑜面色苍白的从出口爬出,“这里的空间错乱,一旦放手就会掉下去。”
“可是安韵还在下面。”
“我和你一起。”
说着,时瑜也一边把住另一侧把手,一边朝下向安韵伸手。
可惜,因为他们两人不能放开把手,纵使两臂完全伸展开,也还是差安韵一些距离。
怎么办……
“别担心。”似乎是看出了两人的焦虑与眼下的僵局,安韵扯了扯嘴角,安慰他们,“我有办法,等我向上跳,一定能抓到你们。”
“那也太危险了!”
这可是顶楼啊,只伸头看就要头晕眼花,要是一个失误掉下去就彻底完了。
“相信我。”安韵打断了项轩的话,她眨巴眨巴眼睛,将额头流进眼睛的汗水吸收,然后自信地扬起笑容,“我也相信你们。”
“……好,一定要抓到我啊,学姐。”
知道时间紧迫,两人都不敢拖延。
竭尽全力将手朝前伸展,哪怕被拉扯得酸痛也不退缩、颤抖,项轩只想尽可能地缩短与安韵的距离,好让他能在那一瞬间握住想要握住的东西。
“安韵,加油。”一旁,时瑜也不错眼地看着安韵,笔直的指尖朝下伸去。
“我来了。”
大喊出这一句,安韵扣住边台的手指几乎要刻出抓痕,借由那唯一的支撑,她双臂肌肉鼓起,全力向上跳起。
“抓住——”
项轩大喊,伸出的手掌张开,在那微弱的体温交错时死死的握住,两人的手指在彼此的手掌扣出血痕,疼痛却不肯放开。
另一边,时瑜只掐住安韵的一点指尖,那脆弱的支撑让她死死咬住牙齿,仿佛要将指骨捏碎。
借着与项轩纠缠的手指,安韵再度向上,终于与时瑜手掌交握,被两人一点一点拉了回来。
“吓死我了。”眼看着安韵真正爬了上来,项轩才颤抖着声音长舒了一口气。
“谢了。”被两人抱着,安韵只短促地说了两个字,就立刻开始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衣服,悬挂在空中所消耗的体力比想象中更大,此时她头昏脑涨,双臂发软,更是连抬都抬不起来。
“现在怎么办,从那扇窗户翻进去吗??”
不想在继续僵持在这里,项轩抬头上看,初初融合的楼体与原本的图书馆是截然不同的风格,青灰色的外墙砖纹明显,一扇有些狭小的窗户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地方。
“给,用这个。”时瑜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形似飞梭的东西,那两头尖锐锋利的尖刺看起来很有破窗的说服力。
没有深究时瑜那神奇的口袋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项轩代替了力竭的安韵冲在最前面。
他小心地挪动着身体,一只手始终牢牢地抓握着任何能够固定身体的地方。
在接近窗户后,他右手一扬,锋利的飞梭立刻击碎那并不厚重的普通玻璃,不规则的窗户碎片在碎裂下落时瞬间消失。
终于,经过千难万险,三人爬进了窗子,正式踏入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图书馆。
进入这里后,时瑜和项轩一人搀扶着安韵一边。
“这里这个样子,它正常吗?”握着安韵的手臂,项轩被眼前的奇异景象惊得睁大了双眼。
展现在三人眼前的异世图书馆,那似虚似实的楼道阶梯微微抖动,就好像一副并不真实的画作,在被风吹起时扭曲了画面。
而此时,他们就处在这不真实的现实之中。
18. 第十八章
“要小心。”
三人朝前伸手四处张望,时瑜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磁针晃动得厉害,充分显示了此地磁场的混乱,她试探性地朝前迈了一步。
“这里正处于融合的交界处,规则破碎之地,虚假与现实交错,一定要看清脚下,只有真实的台阶才能确保安全,否则……”
说着,时瑜自口袋掏出一枚硬币伸直手臂,朝下摊开手掌。
硬币在空中翻转,本该掉落在台阶上的重物此时却从那晃动的阴影中径直穿过,仍旧不停地自由落体。
项轩看着那枚硬币消失不见,忍不住带入自己踩上去的后果。
鬼知道他会摔到哪里去。
“走吧。”
意外的在走廊发现了是实物的拖把,三人朝前戳一下走一步,心惊胆战地通过了楼体与廊道,找到了时瑜所说的那间被封锁的档案室。
“真是太不容易了。”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项轩身体前倾转了转把手,“锁住的。”
“我来踢开。”休息了半天总算恢复了一些气力,安韵此时也不在乎是不是会毁坏公物了,这种事情一回生两回熟,更何况这座图书馆还不是她们学校的。
“不用那么费事。”时瑜轻声制止了她,说着弯下腰拿出一段铁丝,“这种锁很容易开的。”
只见她拿着铁丝在锁孔里捅了几下,档案室的门就咔嚓一声被转开了。
“这你也会。”安韵有些惊叹,时瑜那个世界的大学生都在学些什么啊。
“有时会需要。”
时瑜言简意赅,没有多解释。
因为一直在暗中调查一些事情,她总要出入某些没有人气的地方,而在不惊动有心人的情况下,一手□□就很有必要了。
“这里可真够大的。”和外面那随时扭曲晃动的环境不同,档案室内部结构稳定,似乎已经完全融合进主世界。
“我们一人负责一部分,分头找吧。”
***
另一边,已经下定决心的温窈坐在空无一人的寝室静静等待,她没有开灯,直到太阳完全消失在地平线,夜幕降临,漆黑的宿舍只有天空的一点星光照亮。
安静的空间里,躁动鼓膜的是温窈不知为何而加速跳动的心脏。
随着时间静静流淌,某种熟悉的孤寂感又涌了上来。
她不陌生,其实,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温窈也经常会产生这种感觉。
热情友好的室友,青春洋溢的校园,周围的人欢声笑语,她不了解他们内心的想法,至少从表面上来说,大家都很快乐,温窈也是这样融入进去的,开心时大笑,恶作剧时假装生气,她生活的很开心。
只是,每每欢乐过后,在回到那个再也不会有人回来的家后,那种热闹过后加倍增长的寂寞又会重新笼罩她。
快乐是真的,可孤独也是真的。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与她有无法斩断的牵扯。
她被幸运的,又不幸的留在了原地。
去咖啡店打工,不仅是为了赚取生活费,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没事瞎想。
阵痛总会过去的,虽然孤独,但温窈觉得这也没有太坏,她也还能热爱生活,偶尔任性时,也可以买一捧新鲜的花放在原来的花瓶中。
可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推翻了她的自我疗愈。
潮湿的阴雨没能被洇干,大火焚毁了一切。
抗争,是因为想活,自毁,是因为想死。
她像是疯了,不想活也不想死,这样矛盾的心态一直折磨着温窈,以至于到如今,她已不再想未来。
不屈服,仅仅是因为不想认输,也不愿意将自己仅有的东西被那些她讨厌的抢去。
【你在想什么?】
姬爻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一个人的空间,出现了第二个人的声音。
“我在想安韵他们有没有找到关于那只厉鬼的线索。”温窈此时没有与姬爻交心的兴趣,随口敷衍道。
姬爻知道温窈在说谎,因为她最近总是在哭,耳边的呢喃近乎于抽泣,浸满了他的耳朵。
这样的情绪充斥着,似乎掩盖了温窈的所有心情,其余的情绪在这样的痛苦面前都太过微小,反而让他琢磨不透她真正在想什么。
但有一点,她看起来才不像在担心那只厉鬼的事情,姬爻没有揭穿,只释放了其他感官重新开始闭目养神,无视了那些蠢蠢欲动的阴影。
***
“是不是这个,找到了!”在一众尘封已久,堆积灰尘的资料中翻找,安韵眯着眼睛打量着手里刚拿的那本资料,然后突然睁大了眼睛,惊喜地喊道。
响动很快招来了还在别的地方翻找的时瑜与项轩。
“学姐,你发现了?!”
“嗯,应该是这个没错。”档案室资料的排放与这里有些相似,安韵指着资料,说道,“你们看,这里记录的林原学校八年前文学院的入学新生记录,她们就被分在了女生宿舍的四楼。”
“我看看,404……哎,这里有记录有一个女生的档案被封起来了。”项轩惊喜道,“看来我们没找错。”
“林致,八年前是文学院入学新生,宿舍就在404,大一下学期时跳楼自杀。”时瑜一边翻看资料,一边对照古早论坛。
“这会跟温窈感觉到的有关系吗?”
“正常来说不会,在我们那里,自杀者并不会滞留人间,除非魂体执念极重,怨气冲天,又或者她手刃了其他生命。”
“这,她当时才大一吧,这样的年纪要杀人感觉有点困难啊。”项轩一边思考一边忍不住将情况带入到自己的同班同学身上,他们文学院都不动粗的啊。
“果然还是有深仇大恨吧,莫非,她不是自杀的,而是被人杀掉伪装成自杀的。”
安韵听到项轩这个分析身体一僵,“也许吧。”
想到王筝,她觉得也不无可能。
“这张照片……”翻看着档案,一张照片突然自其中滑落,轻飘飘地瘫在地上,时瑜弯腰将其拿起,却在看到照片内容时蹙起了眉。
“嗯?这不是档案吗,怎么会有人把私人照片夹在这里。”
“除非是有人故意的。”安韵沉了语气,她已经看到了照面正面,那时一个男人和女人的合照,两人动作有些亲密,看样子是情侣的关系,而那个女生,与档案上留下的照片一样,正是跳楼自杀的林致,至于这个男人……
“这个男的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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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吧。”项轩点了点照片中男人手部的位置。
这张照片是女生举着手机拍的,她歪头看着男人,抱着他一只胳膊,而那个男人的另一只胳膊抱了一沓书本状的东西,看着很像是教材。
“要是学生的话有点显老了。”项轩小声吐槽。
“这是,师生恋?”安韵也觉得照片上男人的神态样子不像学生,她侧头对着时瑜问道,“你有没有见过?”
时瑜对学校的老师没怎么关注,“我没印象,不过他能和林致认识,多半是文学院的老师,再找找吧。”
“感觉就是一个悲剧。”项轩已经在思维过于活跃的脑袋瓜中编写了一整出渣男诱骗少女,最后抛弃杀人的剧情。
***
【她来了。】
404宿舍,姬爻睁开了眼睛,而不用他多说,温窈已经从那攀附缠绕的阴冷中感觉到了。
侧头看去,红色的裙摆飘摇,一些漆黑的污渍自女人身上滴落,又在半空消失。
那股潮湿的阴冷更强了,已经隐隐有些刺骨。
温窈深吸一口气,朝这道暗红的身影主动伸出了手。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姬爻今晚的话有点频繁,让温窈不耐。
“你想说什么?不用打扰我。”
被温窈冷淡地回复,姬爻听到了周遭黑暗中的狂欢,听到了温窈笔直的呼吸。
视线高悬,他清晰地看到,温窈伸向半空的手,白皙的皮肤下泛起了不祥的黑红色,那仿佛血管的纹路渐渐在她的胳膊上铺陈开,就像鲜活的雕塑被撕开裂隙,黑色的雾气自其飘出,缠绕上了那红色阴影的阴气。
两种阴冷的黑雾对撞,紧接着属于温窈的黑影便疯狂地吞噬起来。
空间似乎变得有些扭曲,那无意识的黑雾挣扎,却脱离不开,红色身影颤动,那飘舞的黑发似乎越发灵动。
“呃——”
有某种嘶哑破碎的鸣叫自远方传来。
渐渐地,那安静诡谲的魂体无法再维持,皮肉脱落,露出泛黄的骨骼,红色的衣衫变得破旧变浅,最终变成被污血染色的凌乱模样,那空旷的眼眶淌下黑渍,展露出真实。
好像现在这个魂体的样子才更像那个世界记录中鬼魂的样子。
这样想着,温窈伸出的手已经有些不受控制,那纠缠在一团的黑雾好像幻化成了火焰的形状,附着在她的手臂上。
灼热,冻僵,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充斥在温窈的身体中,不断煎熬着她的灵魂。
皮下的血线逐渐变得粗壮,像一把锋利的刀刃豁开了裂口,竟真的有血珠滴落下来。
眼睛变得有些湿漉漉的,但温窈知道那不是她在哭,鼻尖萦绕的铁锈味道清楚地告诉她,那是鲜血。
不知又从何处逃亡而来的灵魂开始涌入她的灵魂,它们好像在狂欢,在等待着此时此刻开始大肆攻击,脑海被搅得一片混乱,连记忆都差点丢失。
终于,尖锐的嘶吼变得真实,空气中无形的帷幕被撕裂,完成了某种虚假的真实。
“啊啊啊——”
红衣身影痛苦地嚎叫,抱着脑袋挣脱开温窈的束缚贴到了屋顶。
林致,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