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片荒田,结局百万雄兵》 第39章 视察 第三十九章 视察 “你不是监工,也不是工正吧?” 监工是一个工坊的总负责人,工正则是小组长,连续被收拾,边继荣想先问清楚。 灾民大叔神色淡然地摇摇头:“不是啊。” “那你为啥打我?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咱们没完。” 从当短工开始,一直在受气,边继荣受够了。 在八坨子山,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尊荣。 现在穿着一身破烂不说,感觉是个人都能打他耳刮子。 “我打你是为你好,你说你这个孬娃,怎么那么不懂事?” “没有韩先生,咱们这些人活不了,你怎么直呼其名?” “这也就是我听到了,要让监工或者工正听到了,立刻打一顿,把你赶走。” “做人不能忘本,你不敬韩先生,世道也不能容你。” 灾民大叔一板一眼地,那叫一个虔诚。 边继荣揉揉脸,咬咬牙,哈哈一笑:“是我没大没小了,怎么称呼您呢?” “我叫胡在用,胡家沟的。” 灾民大叔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力干着活,还不时地往手里吐口吐沫。 边继荣终于可以继续自己的问题:“胡大叔,韩先生让咱们挖坑是干什么?” 胡在用瞅了瞅周围,见没人注意,声音极低道:“那肯定是干大事,韩先生可是妖神,土匪见了韩先生,都能吓尿裤子。” 玛德! 见胡在用神神秘秘的,还以为他知道什么内情了。 就这? 这需要你来告诉我吗? 边继荣不想说话了,在这儿干活的,档次都太低了,狗屁不通。 挖啊挖,就算他是练家子,也累得浑身发虚。 不干还不行,监工,工正一会转一圈,看见谁干活不努力,抬手就是一鞭子。 他就擦个汗,挨了三鞭子。 忍着疼痛,听着周围的人称颂着韩平,他无语极了。 灾民果然是有奶就是娘,韩平提供吃喝,怎么对待他们,他们都乐呵。 “工正,我想解个手。” 为了看清楚状况,他需要转转,工正不假辞色,拿出一个沙漏说道:“快去快回。” “好嘞!” 他赶紧跑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往山下看去,只见宽阔的平地上,分成了不同的格子,用篱笆区分开,干什么的都有。 在篱笆的外围,正在打地基,明显是要建房。 两万多人,显得声势浩大,又井井有条。 他哼了声,心说,韩平,你有种就过来,看看我杀不杀你就完了。 这里人多,明显都是乌合之众,杀了韩平,他也有把握逃走。 心里有个章程,他解了手回去。 噗! 手还没摸到铁锹呢,工正一脚踹他后腰,他直接扑倒在地,来了个狗啃泥。 “为什么又打我?” 边继荣哭了,这都第几回了? 干个短工,连钱都拿不到,挨打没数,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你解手用时过长了,不管你是大手还是小手,这个沙漏流完之前,必须回来。” 工正理所当然,往木质沙漏里放入沙土,沙土顺着沙漏的漏口,沙沙地往下流,速度极快。 “是这样啊,我错了,我以后改正。” 心在滴血,脸上带笑,边继荣憋屈得要死。 这什么狗屁工坊,解个手还要计时,真踏马黑! “边继荣,工号丙丑八六,干活时和人交头接耳,以解手为借口偷懒,态度轻浮。” “我给你的评价是下下,如果三次下下,你就得调岗了。” “调岗之后还是下下,工坊会将你除名,永不录用。” 好像没有感情的机器,工正拿出毛笔,在边继荣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叉叉。 瞬间,周围的长工也好,短工也好,干活更卖力了三分,而且,自动远离边继荣,好像他是瘟疫一样。 “我会好好干的。” 土匪窝里的二当家边继荣感觉自己被孤立了,被欺侮了。 他一边努力干活,一边存着气,咬牙切齿,等着吧韩平,别让我看到你。 看到,必杀你! 接下来他干活用心了,别没杀到韩平,先被除名了,那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 熬啊熬终于熬到下班,专门有人带着去用餐。 “三等餐,菜团子十个,蒜瓣一粒,盐水随便喝。” “都别抢啊,按照次序过来领。” 负责放饭的大声吆喝着,边继荣那是怒不可遏,累了半天,汗水都快流干了,就给吃这? 在山寨,他习惯了大鱼大肉,菜团子什么的,真的是没胃口。 不吃也不行,下午还得干呢。 他半死不活地领取自己的一份,还要听取周围赞美的声音。 “我嘞个老天爷,韩先生可太大方了!” “那是,你看这菜团子,多白多压手,里面得有两成的白面。” “我还是第一次吃蒜瓣呢,真香!” “都慢点吃,之前饿太狠了,一下子吃太多了,会撑坏的,喝点水顺顺。” “哎呀,韩先生这是把咱们当亲儿子养啊。” …… 在灾荒里打滚,生死线上翻腾,这里的人,除了边继荣,都是很久没吃过饱饭了。 有些人吃着吃着,眼泪下来了。 “呜呜呜……我对不起韩先生,我干活的时候没尽全力。” “我下午一定好好干,东家太舍得下本钱了,咱不能对不起良心。” “好好干就对了,你们听说了吗?短工干得好,可以转成长工。” “真的吗?还有这好事?” “长工不光有十文钱,吃的也好,听说今天他们吃的是猪油炒野菜,那油花花,层层叠叠的。” “不光有菜,还有酸汤呢,这个天气,喝点酸汤,老美了。” …… 不好吃! 这是边继荣的感受,他硬撑着吃了下去,只想赶紧见到韩平,然后动手刺杀。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呼唤,晡时,韩平来了。 边继荣握紧铁锹,心说一铁锹下去,非得打死他。 扑通! 工正一脚踹他后腰:“混账东西!韩先生来了,敢不下跪?” 工正还嫌他跪得不端正,连踹了好几脚,边继荣疼得倒吸凉气,站起来都费劲。 再看左右,都跪着呢,有人一边跪,还一边感动泪流。 边继荣是欲哭无泪,刺杀对象就在眼前,他啥也干不了啊。 关键,他是来杀人的,结果人没杀了,先给人跪了,这要传到江湖上去,八坨子山二当家边继荣的脸面,稀碎! 韩平也不说什么,只是看了看。 让人下跪这个事,纯属无奈。 他之前生活的时代,人人平等是共同价值观,这个时代,人人不平等才是共同价值观。 在这里谈人人平等,那是大逆不道,会被诛九族的。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上下尊卑,半点也不能乱。 他统率两万多长工短工,有点威风也是应当。 挖坑是要挖出一个山顶湖,过滤之后,把竹竿掏空,为工坊输送自来水,这样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都方便。 视察完这里,他又去了女子工坊。 没到地方呢,听到一片孩子的哇哇哭声,顿时眉头一皱。 第40章 争风吃醋 第四十章 争风吃醋 在这个世界生活得越久,韩平便越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白莲花不解决问题,善意不解决问题,一切要从实际出发。 留下几百个寡妇,建立女子工坊,就必须要有作用,必须有生产力,不然,别人会有意见的。 因为女子不方便被男人看到,用幔帐围了起来。 当然,他是可以进入的。 “韩先生来了!” “韩先生,对不起,我们也不想这样的。” “别赶我们走行吗?我们会加快速度,不耽误做工。” …… 里面乱七八糟,女人们跪着,小鬼们哭着,粗大的竹子散落一地。 刚开始,韩平交给女子工坊的任务是制作竹罐。 他要赚的是贵族的钱,所以包装格外重要。 竹罐是用来装白糖的,竹罐外面还要打磨出花纹来,突出一个精致。 白糖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君子糖。 君子当洁白如玉,粒粒分明,不说别人,向来推崇白玉的文人骚客,绝对会喜欢白糖。 但有一点,这是食品,质量绝对不能出问题。 竹罐制作好之后,先要用盐水煮一下,这样可以杀菌,也能防止发霉。 然后在阴凉通风的地方,口朝下晾干。 这样既能保留竹罐的清香,又不会有健康问题。 文人本身就喜爱竹子,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用竹子装象征着高洁的白糖,简直是珠联璧合。 可现在……就这个做工环境,怎么能做出来高标准的竹罐? “先生,是我不善经营。” 赵杏儿也跪了,别人狼狈,她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身上还有淡淡的脂粉香气,十分好闻。 “不能怪你,第一个要解决的,是孩子的问题。” “做工是不能带孩子的。” “这样吧,你从里面选出几个擅长照顾孩子,最好还识字的,作为蒙学师傅,专门负责看顾孩子。” “女工们上工前,把孩子交到蒙学处,下工了便去接孩子。” “蒙学师傅的工钱,从女工的工钱里出。” 这些孩子都是单亲家庭,韩平算是开设了一个类似幼儿园的机构,女人们都是感激涕零,又惊又喜。 不久前,她们快要饿死了,现在她们能够做工赚钱,孩子还能上蒙学。 其实她们也知道,孩子如果认识字,将来会有好的生活,可她们支付不起啊,要认字,首先就要上蒙馆,学费昂贵。 之后还要上经馆,更昂贵。 至于私塾,那是大家族子弟才有的待遇,她们的孩子,想也不用想。 “先生睿智仁心,杏儿钦佩至极。” 这么难的问题,韩平几句话就解决了,赵杏儿眼眸如星空,光彩璀璨,韩平笑了笑说道: “还有一个问题,咱们女子工坊,主要负责的是包装工作,一定要干净,这方面要改进。” “杏儿会督促大家的。” 其实赵杏儿也不习惯这里脏兮兮的,她的家庭在灾荒年,都能撑下去,是有点资财的。 她过得虽然不是大小姐的生活,也是衣食无忧,卫生习惯和这些寡妇就不一样。 “嗯,过些天会有工服发放,每天检查清洁,也是你作为监工的职责。” 交代了下,韩平也没有过于强硬,想让一群在饿死边缘徘徊的寡妇,突然变得干净卫生,几乎是不可能的。 慢慢来吧,给她们点时间。 …… “现在好了吧?我连二房都当不上了。” 曹淑君眼圈红红的,嘴唇嘟着。 这真是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她本想着,可以成为韩平的第一个小妾,虽然地位不如夫人,将来有了孩子,好歹也是个如夫人。 哪知道赵杏儿竟然那么大胆,身为一个女儿家,主动送上门。 “我也早说呢,韩先生一看就是个能人异士,咱闺女给他当小妾,属于高攀。” 孙兰梅也是倍觉惋惜。 那赵杏儿多肥美,自己闺女和人家没法比,别说闺女了,就是刘雪宝,也没法比。 庞然大物,欺霜赛雪,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那你也过去韩家,先占着位置,韩平不是没有娶赵杏儿呢。” 怎么也没想到,韩平弄那么大,现在去一趟韩宅不容易,人家已经是高门大户了。 之前他还小家子气地,不愿意给人家送新婚礼物呢,现在送,人家也看不上。 “哼!早该这样了,等来等去,连汤也喝不上。” 气呼呼地收拾自己的包袱,妥帖之后,曹淑君背上就走。 曹本荣在后面看着,心说,果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成冤仇。 女儿的心,早就飞到韩平身边了,就是打着骂着,怕也是打不走,骂不去。 进韩家固然需要通报,不过曹淑君是认识刘雪宝的,不多一会,便获准进去了。 “妹妹来了。” 在卧房里,刘雪宝有点病恹恹的,曹淑君一看便知道,和赵杏儿有关。 她把包袱放在一边,握住刘雪宝的手:“夫人若是不嫌弃,奴家愿意和夫人一起,对付那赵杏儿。” 刘雪宝咬咬嘴唇:“咱们两个,哪里是她对手?” 自从在晚上的折腾里找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快乐,她对韩平,是爱到了骨头里。 如今家业日渐昌盛,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人。 可赵杏儿一来,立马把她比下去了。 才一天,老太太就喜欢得不得了,一口一个我们家杏儿。 不服不行。 最可怕的,赵杏儿还认识字,刚来就把女子工坊给监管了,手底下几百号人,怎么看,都和相公更般配些。 一比较,自己像个丑小鸭。 “夫人不可气馁,赵杏儿能帮着做事,咱们也行。” “从今天起,淑君愿意作为夫人的丫鬟,协助夫人,只待事成之后,夫人允可淑君入门即可。” 可能是生活环境的缘故,曹淑君看刘雪宝,怎么看怎么顺眼,看赵杏儿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更可恨,赵杏儿来势太过凶猛,打她个措手不及,她本想着和韩平慢慢熟络,有个缱绻过程。 “淑君,你便放心好了,我必尽力向相公推荐你。” “咱们两个齐心协力,或许相公不会被赵杏儿夺走,也说不定。” 赵杏儿的优势太大,刘雪宝终究信心不足。 正说着呢,韩平回来了,二女对个眼色,马上行动了起来。 第41章 纺织车 第四十一章 纺织车 “你们这是?” 转了转,发现一切有条不紊进行中,韩平便打算回来歇歇。 哪知道刚进卧房,就看到刘雪宝和曹淑君两个,每人脖子上缠着个布条,你勒我的脖子,我勒你的脖子。 姿态格外诡奇。 “相公,我没什么用,帮不到相公,所以我不活了。” “韩先生,我是夫人的丫鬟,我没有赵杏儿腚大,不配给先生当小妾,所以我也不活了。” 这俩怎么有点傻乎乎的? 她们可能是听说过,女人有三大法宝,一哭二闹三上吊,所以也跟着学,只是,太拙劣了。 “可是,上吊应该挂房梁上,脚下踩着凳子,踢开凳子,很快就会吊死。” “吊死的人,舌头会吐出一尺来长,哎哟,丑得厉害。” 不是韩平无情,实在是两人太稚嫩。 一听到那么丑,两人赶紧把脖子上的布条扯下来了,手足无措的样子。 最后,还是刘雪宝大着胆子道:“相公,我们也想帮着相公做事,我们才不吃白饭呢。我们两个,难道还比不过赵杏儿一个吗?” 被比下去了! 从赵杏儿住进来,刘雪宝就是这个感觉。 她偷偷地看了看,比了比,赵杏儿比她高,骨架比她大,骨架上的肉也比她多。 至于赵杏儿的腚,一个顶她两个。 从小到大,什么样子的女人是好看的,她都听出茧子来了,所有的标准,赵杏儿完全符合。 简单来说就是,白嫩,巍峨,肥美。 女人应该像大地一样,善于孕育,给男人饱满,富态的印象。 越比,她就越自卑。 有赵杏儿在,她实在想不出,相公干嘛还要在她身上,而不是在赵杏儿身上。 “想做事?并不是不可以。” “只是,你是我的妻子,当为众女之仪范,上吊之类的事,万万不能做了。” 要不要让刘雪宝出来做事,韩平是犹豫的,主要是她的性格,柔弱内向敏-感,如何能管理一个工坊? 可话又说回来,谁都是慢慢学的,她愿意上进,肯定是好事。 “我再也不敢了。” “我也是,虽然韩先生看不上我,我会好好活着,协助姐姐。” 这两人的性格倒是很像,只是曹淑君一口一个自己看不上她,似乎隐含着幽怨。 韩平真没看不上她,只是太忙了,大家又没聊过,缺乏了解。 “既然这样,我便把一件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们两个。” “现在长工短工,共有两万多人,每个人都要有专门的衣服,你们便负责这个。” 能自己来的,还是要自己来,这样便宜,如果去购买,花的钱就多了。 纺织? 两女对看一眼,雀跃起来,她们别的不说,织布可是从小到大都在做的。 穷人家基本不会买衣服,都是自己用纺车织布。 “相公,这个我可以做。” “虽然韩先生嫌我丑,不肯要我,但纺织我真真是会的。” 曹淑君还是不忘强调一下自己的处境,这主要是因为,论相貌,她不输给赵杏儿,刘雪宝。 论身材,她在两人之间。 韩平娶了刘雪宝,让赵杏儿当监工,感觉偏偏躲过了她,她心里委屈得慌。 “知道你们会,不过我打算制作一种新的纺车,织布的速度会变得更快。” “这段时间,你们先学着,等学好了,我会给你们安排一批女工,让你们带着织布。” 这个时代的纺车,效率太低,穷人要织出一件衣服来,往往需要耗费时日。 就仅仅是纺纱,没有七八天不行。 织布再用个七八天,一件简单的衣裳,就得半个月。 这么来,两万多人的工服,什么时候能做完? 他的打算,是制作珍妮纺纱机,以及飞梭织布机,大大提高效率。 这两件木工装置,在历史上,是推进产生的。 先有了飞梭织布机,织布数量暴增,导致棉线不够用,才出现了珍妮纺纱机。 所以,两者天然就是配套的。 珍妮纺纱机的厉害之处在于,普通的纺车一次只能纺一根线,珍妮纺纱机能够一次纺线一百二十根。 根本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因此,很多人认为,珍妮纺纱机是工业革命的前奏。 不过刚开始,韩平并不打算制作出能纺一百二十根的,而是从最简单的,也是最稳定的开始,那就是纺十四根线的。 这个数量,一个人完全顾得过来,也好计算每个人的工作效益。 “新的纺车?” 两女都有点慌。 她们习惯了保守,对新的东西,总是害怕的。 韩平没有犹豫,很快把每个部件的图纸画了出来,把木工任务交给林爱馍,把铁工的任务交给负责的铁匠。 珍妮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最大的好处是,里面不存在什么高科技,最高明的是它的设计思维。 就是用现有的材料,也能很快制作出来。 韩平之所以会做,那是因为,他从小就喜欢拆卸,安装,所以他知道,要学习一件东西,是很枯燥,很痛苦的。 但是,要安装制作一件东西,却有着莫大的兴趣。 就说珍妮纺纱机,一想到学这玩意,谁都头疼,但一想到制作一台,真的去运行,谁都会兴趣盎然。 “在工坊工作,会非常辛苦,你们两个的身子,都太弱了,在纺纱机,织布机出来之前,你们要做的,是吃好睡好,养好身体。” 又交代了两句,韩平便休息了起来,对于伺候人,两女倒是擅长,刘雪宝赶紧给韩平按摩太阳穴,曹淑君则轻轻捶腿。 刚开始,韩平有点不适应,但慢慢就觉得,这样挺好。 休息了半个时辰,他又去了一趟酒水工坊。 根据现有条件,阎罗醉是最先推出来的产品。 一来,他不是酿酒,而是从现有的酒水中提纯,过程简单,酒精度数也不用那么精确,在六十度左右即可。 二来,市面上有现有的酒坛,马上可以包装。 “韩先生,弄了五十几坛了。” 监工石出火兴高采烈的,他上手挺快,现在对酒水的度数,有了基本的判断。 这里也没什么测量工具,方法就两个。 一是看酒花,用勺子扬酒,如果激起的酒花有黄豆那么大,便是六十度以上。 如果是绿豆大小,便是五十度左右。 如果是米粒大小,则是四十度左右。 二是,品尝。 五十度和六十度,辣度不同,专业的品酒师,喝一口,什么都知道了。 当然,石出火还不具备品酒的能力,只是每出来一批酒,他总不放心,忍不住尝一口,这回都有点微醺了。 “挺好!” “只是有一点,你也要让大家注意清洁的问题。” “过来做工,必须穿干净衣服,必须洗过澡,你要重点检查。” 食品行业,这一点必须做好。 叮嘱了几句,韩平去了伯爵府,他第一次从曹师爷那里拿了一千两,转眼就花光了。 第42章 不给钱了 第四十二章 不给钱了 伯爵府内堂。 伯爵夫人拿着一封信,一边看一边叹气:“你二哥要想娶房侍郎的闺女,怕是难。真是世风日下,这般大家闺秀,竟然公开考究男子的诗词,还说你二哥的诗词,太过匠气。” 男尊女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规矩是对普通女子。 但总有特殊的。 比如房侍郎的闺女房春白,公开放出话去,必要寻一文采绝艳的,才肯委身下嫁。 她自己家学渊源,对诗词的品鉴能力也高,几乎所有想要抱得美人归的文士,都碰壁了。 “我觉得蛮好,凭什么只有男子挑选女子,女子怎么就不能挑选男子了?” 一边的四小姐谢京珠,抱着话本回了句。 她天真浪漫,还完全没想过,自己该找个什么样子的相公。 只要是新奇的,出格的事,她便喜欢。 “你看看,你二哥把房小姐比喻成春天盛开的花儿,这不挺好的吗?” “女人就是不能读书,一读书,心就飘了。” 竟然看不上自己的宝贝儿子,伯爵夫人对这个房小姐大有意见,可要说惩罚什么的,那是没得可能。 别看谢家是伯爵,在地方上位高权重,在京城,伯爵本身就没那么高,房小姐的父亲又是吏部侍郎,手里握着监察权。 名义上,不管是谢伯爵还是大儿子谢朝乘,都在人家的监察之下。 给你面子叫你一声伯爵,不给面子,那就是臭丘八。 毕竟,大越王朝说是武将的地位越来越高,可朝廷的根本还在文官手里,文官看不起武官,那是向来如此。 边关打仗武将可能很厉害,但在朝堂上,武将根本没法和文官抗衡。 文人一肚子心眼子,眼睫毛都是空的,哪里是一帮大老粗能对付的? “十个文人,有九个都是把女人比成花朵,拾人牙慧,全无新意,难怪被嫌弃。” 谢京珠嗤之以鼻,伯爵夫人却忧心得很。 如果伯爵府能和吏部侍郎成了亲家,那谢家在京城,也就稳当了。 大儿子为什么宁可死,也要守着渔阳城,还是因为,谢家经不住这样的挫败,一旦被人弹劾,很可能就一落千丈。 “你看你没心没肺的样子,你二哥在京城不顺,你大哥被围在渔阳城,你不担心?真是白疼你了,一点用也没有。” 心里烦,伯爵夫人便嘟囔了谢京珠两句。 谢京珠小嘴一瘪,心里格外不服气。 哼,等着吧,我比三个哥哥,都强。 母女正在说话,大管家陈泓过来,行礼后说道:“夫人,韩平又来了,这次他要两千两。” 作为主母,伯爵府的事情,任何风吹草动也逃不过伯爵夫人。 光是听到谢翼圣许诺韩平,要多少钱都给,她就心里膈应。 她格外不喜欢出身低下的男子,认为他们根本不算男子。 对韩平更是第一眼就厌烦。 “哼!” “他倒真是不客气,我们谢家辛辛苦苦,攒了些银钱,竟是为他准备的。” “告诉曹师爷,不要给钱。” “唤韩平过来,我倒要问问,他到底还要花我们多少钱!” 陈泓笑眯眯地去了。 他是不喜欢韩平的,因为韩平干的事,太离奇,出乎想象。 就说他收容了几百个寡妇做工,开天辟地以来,从未听说过。 不多久,韩平来到内堂,礼毕,伯爵夫人上下打量,几日不见,韩平骨肉丰隆,颇有威仪。 一想到他是吃了伯爵府的,伯爵夫人心内不喜。 “韩先生要钱,原是老三许给你的,应该给。” “但总应该让我们知道,你把钱都花哪儿去了吧?” “才一天就花了一千两,今儿又要两千两,我们家里也没有金山。” 听着伯爵夫人的阴阳怪气,韩平尽量解释清楚。 之所以花那么快,主要是起步阶段,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还有长工,短工的工钱,都是按天发放的,因为这些人,一天没钱,全家就得饿着。 所以,赶紧投入销售就非常重要。 由于所卖的阎罗醉是高档品,穷人绝对买不起,肯定要租一个高档店面。 其实就是酒肆现有的黄酒,穷人也买不起。 闹呢,一斤黄酒如今的价格来到了二十二文。 只有贵族和大商贾才喝得起。 “哦,要租店面了,便是说,开始盈利了。” “不知韩先生贩卖的酒水,多少钱一斤?” 伯爵夫人对此还是了解的,酒水的利润并不高,灾荒年,能喝得起酒的,又格外少,卖给谁去啊? “寻常黄酒,二十余文钱一斤,我卖的阎罗醉,一千文一斤。” 一千文的价格,等于放到了奢侈品的高度,完全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的,韩平要这个价,是深思熟虑过的。 要想卖高价,噱头必须有,高价本身就是一种噱头。 越朝的习惯,把一文钱也叫做一金,很多公爵,侯爵,动不动赏万金,并不是奖赏一万两金子。 这真的给不起。 就说伯爵府,都没有十万两银子,怎么可能赏出去? 此处所说的万金,是一万个铜钱,也就是一万文钱,换算下来,几百两。 要价千文,韩平是要打出千金买醉的噱头。 “一千文?” “你疯了吗?你的酒喝了能成神仙啊?” “谁买啊?” “简直可笑。” 雍容的伯爵夫人,脸都变形了,四小姐谢京珠,大管家陈泓也是惊异,知道韩平离谱,没想到离谱到这种地步。 很多穷人家,一千文钱能支撑一年。 “夫人,我的酒格外不同。” “有什么不同?” 三个人齐刷刷地看着韩平,酒嘛,谁没喝过咋地? 你要一千文,别人就给,谁是傻子啊? 他们等着,以为韩平会说阎罗醉多么好喝,什么入口柔,一线喉,哪知道韩平说道: “我的酒能点着。” 哈? 三人都懵了,这是什么鬼话? 伯爵夫人看向大管家陈泓:“陈管家,酒能点着吗?” 陈泓急速摇头:“绝不可能!” 韩平笑了:“其他的酒不成,我的酒可以,所以才会如此之贵。” 能的吧你! 为了证明韩平在胡说八道,伯爵夫人让人去工坊取一坛酒,气咻咻地说道:“点啊,我看你怎么点着的。” 被三双眼睛盯着,韩平没当回事,倒了一碗酒,拿出火折子一碰。 滋啦! 酒水上燃起了淡蓝色的火苗,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哇!好厉害!” 谢京珠跳了起来。 她就喜欢稀罕玩意,能点着的酒,从没见过,她之前就想抢走韩平这个人才,现在更想了,眼珠子转动个不停。 伯爵夫人脸上有点挂不住,她不愿意认输:“就算你说得对,能点燃,哪又如何?一千文的价格太贵了,根本不会有人购买。反正今天不会给你钱的,除非你的酒,真的能卖出去。” 第43章 大气的谢四小姐 第四十三章 大气的谢四小姐 麻烦了! 从伯爵府出来,韩平心中着急。 他现在铺开的摊子太大,就算现在马上能够卖酒,赚取的利润,也没法覆盖花销。 也就是说,很快工坊就会支撑不下去。 这不应了一句话——眼看起高楼,眼看楼塌了。 “韩平!” 正在叹气,四小姐谢京珠追了出来,神神秘秘的,带着他来到一处偏僻地方,“你需要钱对吧,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做我的客卿,愿意吗?我手里可有一万两银子呢。” 谢京珠对韩平是志在必得,心里忍不住紧张。 早就听说过,文人最是执拗,讲究风骨,讲究忠臣不侍二主,讲究从一而终,所以她直接报出了一万两。 韩平愣了下,他没想到,谢京珠有那么多钱。 有一万两的话,便完全能够周转过来了。 真是想睡觉来枕头,他老实不客气,推金山倒玉柱,丝滑地单膝下跪,语音朗朗,君子诚诚: “韩某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今见四小姐,如拨云雾而见青天。四小姐若是不弃,韩某愿拜为……” 《三国演义》看多了,韩平张口就想说,愿拜为义父,猛然间意识到不对,对方是女生。 要不,愿拜为干娘? “拜为什么?” 谁都喜欢听好听的,韩平说得,颇为新鲜,谢京珠打心眼里高兴。 韩平琢磨了下,痛快道:“愿拜为主公。” “主公?这个好,我喜欢当主公!那从今天起,你表面上是三哥的客卿,其实是我的属下,给!” 办事也真是利落,谢京珠从腰间拿出两张银票,都是恒昌号的一千两大票。 韩平赶紧接过,心说,认识点地主家的傻孩子就是好。 人家有钱真给! “四小姐,韩某不能平白地拿您的钱,不如这样,之前我和三少爷合伙做酒水生意,赚了钱一起分,不如我们合伙做玩乐的生意。” 人家给钱了,就要给人家回报,这点韩平还是可以做到的。 谢京珠别的不好,就爱玩乐,眼睛亮堂堂:“玩乐也能做生意?怎么做?” 她只听过玩物丧志,嘉陵城的纨绔子弟,走狗斗鸡,提笼架鸟,只要是这样的,往往会被认为是败家子。 “简单!” “最先,咱们可以营造一处巨大的玩乐基地,进行各种比赛。” “比如说斗牛比赛,比如蹴鞠比赛,谁赢了,咱们给奖金,请大家白看。” “如此必然有很多人过来看。” “等大家都看习惯了,上瘾了,咱们便开始收钱,看一场一文钱不多吧。” “里面能够容纳一万人,便是一万文。” “除了花销,还能剩下不少。” 先培养顾客的使用习惯,然后再收钱,这烂招,韩平见过太多了。 这个时代缺乏娱乐,相信一定耍的开。 实在不行,把拳击,比武,人和老虎打架,老虎和老虎打架,以及赌盘什么的,都开起来。 再是灾荒年,那些世代勋贵和大财主是不缺钱花的。 “这个好,我也要看,女子可以看的,对吧?” 整天闷在府里,只能看点话本打发时间,谢京珠太想有好玩的事了,韩平早就想好了: “那是自然,观看台的位置,分成五等,给您安排最上等的位置最好的单间,您想看什么就有什么。” 到处都在饿死人,韩平觉得,就算办一些残酷的比赛,比如让人和老虎对打,也没什么过分的。 反正这会的原始森林众多,老虎多得数不清,还不是保护动物呢。 人靠着盾牌,武器,只要赢了老虎,或者在老虎的爪牙下挺过来,便能收获奖金,相信,会有无数人想要铤而走险。 “我想看什么?” “我平常就喜欢看个话本,只是能看的,都看了好几遍了,没有新的了。” 人想象不到没见过的东西,韩平能给的新鲜玩意多了,比如摩天轮,鬼屋啊什么的,谢京珠没见过,自然也没法提。 说到话本,韩平自信满满:“四小姐,我让人给您演话本,真人话本。《白娘子传奇》你没看过吧? 《射雕英雄传》你没看过吧? 《天龙八部》没看过吧? 《冰与火之歌》没看过吧? 《指环王》没看过吧? 《金刚》没看过吧? ……” 啊? 谢京珠小嘴张开,合不上了。 她是伯爵之女,能搜到的话本,都搜到了,还以为天底下的话本,已经看尽了。 哪知道还有这么多,听都没听过的呢。 光是名字,就特别有意思。 “再给你两千两,赶快把这瓦舍建起来。” 她也是急了,给钱那叫一个大方。 这时候的瓦舍,也叫瓦市,是一种商业游艺区,瓦舍里面演出唱戏的地方,叫勾栏。 勾栏的意思是曲曲折折的围栏。 勾栏瓦舍就是这么来的。 比较大的瓦舍,往往有几十个勾栏,简单来说就是有几十个演出台子。 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除了庆祝节日的社火,便是勾栏瓦舍。 两者的不同很明显,社火偏于仪式,比如踩高跷,舞龙舞狮,扭秧歌,跑旱船,打铁花,主题是祭祀。 勾栏瓦舍也不仅仅是唱戏,还有杂剧,傀儡,相扑,驯兽,下棋,说书,吟叫,蹴鞠等等。 “主公,您就请好吧。” 拿了钱必须给人办事,韩平打算,专门调拨一批人,先弄瓦舍,他在空闲的时候,把《白娘子传奇》的大概剧情写一写。 “对了,那酒能卖出去吗?” 第一次收拢了人才,谢京珠想着韩平是自己的人,便忍不住关心。 “应该可以的。” 没做到呢,韩平没有大包大揽。 …… 嘉陵城最大的贵族是谢家,最出名的,却是人称诗酒剑三圣的路斯道。 他原是进士出身,十年前弃笔从戎,毅然决然地到边关打仗。 因军功,受封子爵。 最大的悲哀是,当他功成归来,爱妻却已亡故。 为此,他辞官不做,回归乡里,是嘉陵城一等一的清贵。 这一日他心里烦闷,正在街头晃荡,不经意抬头,心中剧震。 只见前面酒肆,挑出一杆方旗,上面写着:喝最烈的酒,忘最爱的人! 第44章 好词,好诗,火了 第四十四章 好词,好诗,火了 无数个日夜,路斯道在思念中忏悔。 如果自己早点回来,爱妻当不至于撒手人寰,他以前是不饮酒的,而今已经是日日饮酒,想醉却越来越难。 看到这行字,豁然有感,快步走了过去。 他一来,看热闹的人,纷纷让在一边。 这些人有的穿着比较华丽,是有点资财的,有了新的酒肆,他们想买,但听到一千文的价格,嫌贵了。 有的穿得破破烂烂,是逃荒的饥民,之所以守在这里,是想看看,工坊里出来的酒,有没有人买。 如果有人买,那工坊便还会招人。 毕竟,嘉陵城那么大,酒好,可以再开几个酒肆,甚至开到京城去。 人快饿死的时候,心思灵活,说白了,他们是来寻希望的。 “三圣爷来了,您里面请,我们的酒,全天下第一烈,保您满意。” 诗酒剑三圣的大名,谁人不知啊。 店小二拿起肩膀上的白手巾,把亮堂的桌子板凳又擦拭了一遍。 路斯道环顾了一下酒肆内部,发现这里的陈设倒是不错,只是空无一人。 刚要坐,被墙上挂着的画吸引了去。 靠近一看,热泪滚滚而下。 “谁?这是写的?” 因为太过激动,路斯道一把抓住了店小二的手脖子。 店小二慌了:“爷,这是我们韩先生亲手所写,莫非什么地方犯了爷的忌讳?” 韩平招来的店小二,是以前干过的。 因为灾荒,很多饭馆,酒肆,店面关门了很多,店小二也没饭辙。 熟手办事妥帖,尤其擅长说个拜年话。 “那画怎么了?” “好像是画上面的字,让三圣爷不高兴了。” “怎么这样,工坊好不容易酿了几十坛酒,还没开张就得罪人了。” “完了!卖不出去,工坊怕是不会招人了,你们知道吧,短工一餐饭都有十个菜团子,还有一瓣蒜呢。” “何止,有人干得好,转成长工,一天能赚十文钱呢。” “要不咱们待会求求三圣爷,别砸了招牌。” …… 灾民胆战心惊的,怕美好的希望没有了,里面的路斯道哭红了眼睛。 他的眼前,是一幅画。 上面画着一个中年落拓的文士,穿着长衫,坐在廊下喝酒,看着院子里的一片苍翠,显得落寞,惆怅,悲苦。 比寻常的画,更见逼真。 留白处写着: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韩先生?此人真乃鬼才!” “就为这句绝妙话语,也得喝他三坛。” “上酒上酒。” 路斯道越是玩味,越是察觉到,这句话情深似海,内藏悲苦,正是他数年心绪映照。 他平常喝酒,都是论坛,店小二苦涩地笑了笑,斟了一碗酒。 “这点酒够干什么?” “嘶……哎呀,哎呀……嘶……” 作为酒国老前辈,看到清冽如水的酒,本就好奇。 等酒水入口,辛辣清香,猛烈地侵袭,只喝了那么两口,他已经有了微醺之意。 不管是黄酒,米酒,果子酒,度数都比较低,普通人喝还行,他这种,往往是喝饱了,还没醉呢。 “三圣爷,我们这是天下第一烈酒,阎罗醉,爷满意不?” “满意满意!此等美酒,实在是我生平仅见。” 能喝醉的酒,比什么都好。 一碗酒下肚,路斯道恍若仙人,晃晃悠悠,飘飘荡荡,又要喝时,店小二拿来了一小坛的酒,这样酒水不会洒出来。 抱着美酒,路斯道去看下一幅画,他又惊了。 这上面画的是一个少侠,在荒野之间喝酒,旁边死了很多人,刀剑散落一地,少侠胸口中剑,手里拿着泥塑玩偶,分明是个女子形象。 留白处写着一首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天哪!” “这也是你们韩先生写的?” 能看到一个美丽的句子,路斯道已经非常满意了,不想,马上就看到了一首词,情意绵绵不说,还侠气纵横。 他摇头晃脑,吟咏不已。 “正是,我们韩先生苦思冥想了一夜,写下这许多锦绣文章。” 店小二根本不认识几个字,也不知道好不好,只知道韩平写得挺辛苦,写好了,还改了几次。 “观止矣!若有他词,我也不敢再看了。” “今日文醉词饱!痛快!” 能看到这样的词,路斯道直接满足了,“此等美酒,不可多得,店里有多少,我全要了!” 路斯道担心的是,以后没有了怎么办? 古往今来的老酒鬼都有一个习惯——存酒! 就和老农存粮食过冬一样,酒鬼存的也叫口粮。 他要全包,外面看热闹的兴奋了。 论喝酒,诗酒剑路斯道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他竟然如此喜欢,这酒得多带劲啊? 逃荒的看到了希望,激动不已。 酒水这么好卖,工坊还会继续要人,明天也许自己就能进去。 “三圣爷,抱歉了,阎罗醉名贵,工坊每日所酿,仅有几十坛而已,因此韩先生规定,店里喝酒随意,每人每日,只能带走两坛。” 不限购能叫奢侈品吗? 想买? 喜欢是吧? 就不卖给你! 嗯,这么一来,就高贵了。 同时韩平也想着,让更多人知道这款酒的好,名声传出去,牌子立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先喝饱了,再买两坛。” “有什么菜,给我来一些。” 把看到的两副文字抄录下来,给了钱,路斯道吟唱着“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喝酒吃菜,哭笑疯癫。 放眼整个嘉陵城,诗酒剑路斯道,是第一文雅,第一剑豪,文武双全,身份名贵。 这儿发生的事情传播出去,顿时引来了无数附庸风雅的纨绔和财主。 嘉陵城是水陆两道的交通枢纽,有钱人多的是。 …… “天哪!写得太好了,呜呜呜……” 著名纨绔梅家三少一边喝着酒,一边哭了起来。 他眼前的画上,一男一女站在城墙,女子穿红衣,男子抱着剑,下面还有很多看热闹的。 城墙上写着白话: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有些文字太含蓄,梅家三少看不懂,这一幅他看懂了,而且被感染到了。 不远处,是一个苍髯老者,腰间悬宝剑,喝着酒,仿佛回到了刀光剑影的过去,他眼前的画上写着: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再往里面,有长衫文士,微笑品味,他眼前写的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过去,这里的画也好,诗词也好,文字也好,都写了一种或美丽,或伤感,或热烈的,让人想喝酒的意境。 “这位韩先生,莫非是仙人吗?” “如此滔天大才,怎么寂寂无名?” “我愿出三十两,只求见韩先生一面。” 懂行的,不懂行的,都惊了。 不光酒销售罄尽,已经有人对韩平,五体投地的崇拜。 第45章 秀才 第四十五章 秀才 追其根源,还是韩平的营销太过凶残了,完全是用力过猛,杀鸡用了屠龙刀。 这个世界最高尚,最雅致,最被人看重的,便是诗词。 他把随便哪一首,都是震古烁今的名篇,来塑造意境。 再用瘦金体写出来,能不吓人吗? 书法大家很多,但是要说名气最大的,肯定是瘦金体。 瘦金体是不是最高明不好说,但有一个其他字体没有的特点。 那便是,只要是认字的,哪怕丝毫不懂书法,也能马上看出来,这瘦金体高明,有着独特的审美意趣。 其他字体没有一定的审美训练,根本看不出好在哪里。 韩平的画和当下的文人画也大不相同,采用了透视法。 所谓透视,就是遵循视觉原理的一种画法,如此便能更加精确地,在二维纸面上,表达立体真实。 当下的文人画,重意境,不重真实。 连近大远小这种基本原则都不遵守的,所以往往画得富有神韵,但画得不像。 透视是尊重眼睛的画法,远处的东西小,近处的东西大,眼睛看到的人也好,景物也好,要惟妙惟肖地表现出来。 名篇诗词,瘦金体的字,还有透视的画,表现力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简直是振聋发聩。 他写出来的名篇,还有《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 有《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 有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有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有纵酒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有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 说到底,韩平担心第一炮打不响,孤注一掷,导致一鸣惊人。 嘉陵城的秀才,举人,进士,乃至白衣,都想见韩平一面,不惜出重金。 还有精明的商贾,看出了阎罗醉奇货可居,已经有了应对。 他们让人帮着购买,一人只能买两坛,那好,我自己买两坛,再找人买两坛。 既然稀缺,他买了自己不喝,再高价卖出,赚取差价。 没办法,阎罗醉的噱头太多了,清冽,能点着,天下第一烈,还有那么多诗词名篇。 商贾也想见见韩平,想着能不能弄个批发价。 “韩先生人呢?新铺开张,他这个东家怎么不到?” “我倒是知道为什么,只是不好说。” “啊?你知道?说啊说啊。” “一是因为韩先生太累了,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了,身体坚持不住。二则是,韩先生被人伤到了,内心受到了摧残。” 嗯? 听到这种内情,文人和商人都眼睛放光,看热闹的,逃荒的灾民同样好奇,谁这么放肆,竟然敢摧残韩先生。 有些文人已经是义愤填膺。 连喝得大醉的诗酒剑路斯道也看了过来。 “快说,谁摧残了韩先生?” “如此泼天大才,岂可摧残?” “莫非是知州吗?” …… 面对一片追问,知道内情的老头儿气血翻涌,老脸发红,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猛喝了一口酒,豁出去道: “各位,今天我老头子,舍命也要把仁义无双,惊才绝艳的韩先生给护上一护。 我大越民生凋敝,文风不振,太需要这种人才了呀。 他日我若遭遇不测,万望各位,对我的家人,照顾则个。” 众人更加讶异,有人认出来,这位老者是屡次考试不中的老秀才周济儒。 他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依旧是秀才。 幸好家里颇有产业,所以他这一辈子,便只干一件事,读书考科举,活到老,考到老。 就凭着他这一股子犟驴劲头,大家真不敢小看他。 人家今年是秀才,明年就可能是举人,后面就有可能成了进士,这种大户人家,六七十中举的,所在多有。 就仅仅是秀才,人家便有众多特权了。 比如,免税,大越王朝规定,秀才只需要缴纳一半的税。 还有,免除徭役,普通人要苦哈哈地去戍边,修城墙,建堤坝等等,秀才不用。 怕穷秀才没吃的,还有粮食补贴,一个秀才,什么也不用干,就靠这个身份,便可以逍遥一生。 秀才也有特别的尊荣,虽然没有进入文官体系,但已经是到门口了,所以见到官员,不用下跪。 若是犯法了,不能用刑。 地方长官见了都要尊重,还会询问秀才各种地方事务。 毕竟,秀才读书明事理,又了解地方的实际情况,不问秀才问谁去? 士农工商,虽然秀才是最低一级的士,那也是士,普通人踩着高跷也够不到。 现在也就是灾荒,老百姓快要饿死了,才允许四处逃荒,若是寻常年间,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秀才就可以四处游学。 如果实在没钱继续考了,随便找个私塾,便能当个夫子,位列西席。 “周老秀才直说吧,我倒看看,谁那么猖狂,竟然摧残大才。” “是啊,韩先生开设工坊,救济灾民无数,嘉陵能够如此平顺,韩先生居功至伟,谁让他受委屈,我不答应。” “诗酒剑路子爵在此,自然会主持公道!” …… 面对一片喧嚣,周济儒捋捋白胡子,长叹一声:“不瞒各位,我有一位近亲,在伯爵府当差,是以我知道内情。 说来话长,这阎罗醉的酒水,原是伯爵府三少爷出钱,韩先生出力经营,君子击掌为约,说好了的。 可伯爵府的夫人轻视韩先生。 是以,三少爷前往渔阳城之后,韩先生再想从伯爵府拿钱,便不能了。 不但不能,伯爵夫人更是把韩先生叫了去,百般折辱!” 说道百般折辱这四个字,周老秀才眼泪下来了、 周围的人顿时义愤填膺,商贾都知道,两人合作做生意,最怕资金链断裂。 什么都准备好了,工坊开了,长工短工招了,突然没钱了,这不是坑人吗? 文人则是倍感屈辱,韩先生这般文采赫赫,却被妇人糟践,还有天理吗? 逃荒的灾民更是点火就着,群情汹汹。 “小人逃难求存而来,一心想进入工坊,从未想过,韩先生的背后,竟然还有诸多酸楚。” “我该死!因为没能进入工坊,我心中对韩先生颇有怨言,可我何曾想过,肩负那么多,韩先生承受着什么。” “任文采锦绣,也要受高门大户妇人的磋磨,午夜时分,韩先生涕泪滂沱时,谁人听闻?” “我远远看过韩先生一眼,原以为他是风流潇洒男儿,哪知竟忍辱负重至此!” 第46章 讨伐伯爵夫人 第四十六章 讨伐伯爵夫人 潇洒的背后,隐藏着悲怆。 光鲜的背后,是许多耻辱。 大家一下子都理解了韩平,愤慨不已,至于听到的话,是不是老先生周济儒的脑补,谁还会在乎? 周济儒确实从亲戚嘴里听到,伯爵夫人为难韩平,但百般折辱这个词,完全是他自己想的。 一个高贵的伯爵夫人,对一个需要仰其鼻息的白丁,还是要钱的白丁,除了百般折辱,还会有别的可能吗? 反正周济儒认为自己说得一点问题没有。 而且,他自己也是格外愤慨,情绪上来了,当然是继续添油加醋,好像韩平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到了一样。 “灾情如火,饿殍遍地,韩先生仁心仁术,为拯救苍生,多方奔走。” “伯爵夫人替子违约,韩先生为天下,为世人,不顾斯文,下跪磕头,涕泪青衫,哀哀以求,再三言明,酿制阎罗醉,乃是为解民倒悬。” “奈何伯爵夫人,言语嘲讽,百般凌-辱。” “当面耻笑先生,说,你那什么酒,喝了能成神仙吗?谁买啊?我家也没金山,为何让你挥霍?” “更可气的,她说韩先生想法幼稚,荒诞不经,出丑卖乖,巧言令色,不过是想骗伯爵府的银钱,还说韩先生行为疯癫,贻笑大方,令人喷饭,滑天下之大稽,恰如沐猴而冠也!” 周老秀才不愧是考了五十年的秀才,脑补之后,生动形象地展现了伯爵夫人可恶嘴脸,以及韩平仁义无双,又悲苦辛劳的形象。 已经上瘾了,最后他忍不住又来几句:“为节省银钱,开此酒肆,韩先生三天以来,半粒水米未曾沾牙,苦心孤诣,点灯熬油。 眼睛熬红了,身体熬垮了,所以今日开张,未曾到场。 老朽不才,替韩先生说声抱歉,还请各位多多见谅。” 这小词整的,感染力太强了。 有人已经痛哭不已,有人则是咬牙切齿。 特别是因为灾荒,失去一切,处在死亡边缘的人,更是恨意滔天。 “韩先生何等不易,我为韩先生一哭。” “伯爵夫人还是一等诰命呢,就如此羞辱贤良吗?” “哼!伯爵府占着那么多地,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何曾在乎过我等的死活?” “韩先生为我等劳心劳力,伯爵夫人折辱韩先生,我们便这般看着?” “先生能为我屈尊,我愿为先生效死!” “如此大才,折辱于妇人之手,巍巍苍天,不开眼乎?”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 饥民一旦聚成团,星星之火,便能燎原。 说着说着,杀机直指伯爵府。 砰! 诗酒剑三圣路斯道,把手中酒坛砸在地上,大叫:“各位,如此妇人,你们气愤,我也容不得她。我虽归乡,仍有参奏之权。等我参她一本,上达天听。” 虽然喝醉了,基本的道理,路斯道还是清楚的,再继续闹下去,你添火来我捡柴,一场大乱就在眼前。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安抚住众人。 他大笔一挥,落纸成文:“恭请圣安,臣嘉陵子爵,路斯道谨奏。兹有谢伯爵府之夫人米氏,一品诰命,世受国恩。然国难之时,不思体恤,踏贤士如敝履,弃饥民于道旁。 …… 以致怨声载道,蜩螗沸羹。恨意滔滔,民心易变,其人有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看路斯道写了奏疏,有些灾民还是气不过。 韩先生想给我们一口饭吃,你却践踏韩先生,这事没完。 好多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伯爵府,高声戾骂。 因为人数太多,黑压压的,连伯爵府的护卫都吓坏了,赶紧报告给大管家陈泓,说明其事。 陈泓作为大管家,对眼下的状况是了解的。 饥民这是找了个理由,拿伯爵府开刀呢,其他很多地方都发生这种事情了,乡民称之为吃大户。 被吃的大户,无一不是家破人亡。 面对这等暴-乱,官府根本不敢过问,反而会庆幸,饥民没有找官府麻烦。 他急匆匆地赶往内堂,跑得气喘吁吁。 …… 内堂,伯爵夫人吃着冰镇西瓜,正在训斥谢京珠。 “刚才你出去,是找那个韩平了?” “你们兄妹到底怎么回事?身为勋贵,和一下贱平民往来,也不怕别人闲话?” “从今往后,万万不可再和韩平接触。” “等你三哥回来,我也叮嘱于他。” “你看韩平干的那事吧,卖什么一千文一斤的酒,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哼!他也就是看你们年轻,以为骗得过,有我把关,他休想再从咱们府弄走一文钱。” …… 圣人有云,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大凡妇人,若是相公多日不在身边,便渐渐烦躁多怒,每天都要呵斥他人,方才舒坦。 伯爵夫人便是如此,正好眼下她看不惯韩平,自然是多番说教。 “夫人,祸事了!” 大管家陈泓小跑进来,扑通跪在地上,来不及擦汗,“韩平的阎罗醉,大卖。” 那么多傻子吗? 一千文一斤,也去买? 强忍着心中的不舒服,伯爵夫人皱眉道:“如何大卖?卖出去多少?” 旁边的谢京珠也想知道,她投了那么多钱,还想早点获利。 最重要的,韩平说的那么多话本,别是假的了,她可等着看呢。 “夫人,有多少便卖掉了多少。” “因为购买的人太多,韩平规定,每个人只能买两坛。 ” “有人购买之后,转卖他人,一千文入手,三千文转卖,有价无市,到处都在求购。” “就连酒肆里的书画,都有人临摹,一张卖到八十文。” …… 任何时代都会有人赶时髦,现在嘉陵城最大的时髦,便是阎罗醉,以及那些诗词,书画。 既然有利可图,无数临摹的书画便传播了出去,这个连韩平自己也是始料未及。 “可恶!” “不想他还真有本事,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何来祸事?” 在伯爵夫人的观念里,下贱的,便一直下贱好了,她分外不习惯,下贱的变高贵,韩平的样貌身形,行为举止,看不出是个下贱人,她不喜欢。 “阎罗醉爆火之后,有人说,夫人替子违约,百般折辱韩先生。” “诗酒剑路子爵为民伸张,写了一封奏疏,上奏弹劾夫人,奏疏写得格外吓人,其中最后一句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如今有七八万灾民,包围了伯爵府,要讨伐夫人您。” 啊? 伯爵夫人僵住了,心内冰凉,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分明是造反的话。 灾民为了讨伐她,竟然要造反。 这可是动摇国体的大事,她哪里能担得起? 第47章 急了 第四十七章 急了 最可恐惧的是,越朝格外的反对女人干政,之前的皇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腰斩。 在越朝的历史上,或被打入冷宫,或被赐三尺白绫,死者无数,上上下下的共识,牝鸡不得司晨,女人无才方是德。 区区一个伯爵夫人算什么? 但凡动摇半点江山,别说她,只怕谢氏,米氏,会被诛杀九族。 “我没有折辱过韩平,这是谣言。” “有人妖言惑众!” “护卫呢?官府呢?让他们赶紧驱散那些下贱之人。” 一生都看不起身份底下的人,不想今日,被这些人给逼住了。 伯爵夫人心中恼怒,就好像无端端被毒蛇咬了一口。 上位者是不会犯错的,就算犯了错,也没有犯错。 她当然不可能承认错误,只想解决问题。 “夫人,外面可是七八万人之多,府中护卫,家丁加在一起,不到两千,如何抵挡?” “更不要说,还有更多饥民源源不绝地加入。” “知州和通判不愿意招惹饥民,饥民是为韩平讨公道,他们和韩平关系甚好呀。” “眼下之际,最好的法子,是安抚灾民,免生不测之祸。” 陈泓也没想到,偌大的伯爵府,竟然转瞬之间处在了弱势,很多地方别说伯爵,公爵府都被冲垮,府中之人,被杀得精光。 饥民对于勋贵有着天然的怨恨。 因为饥民平日里受到了太多勋贵的压榨,土地也是被勋贵夺走。 勋贵中当然有好人,可谁在乎? 在快死的人眼里,这些人都是有罪的。 “安抚?我一品诰命,去安抚下贱之人?” 缩了缩手,伯爵夫人眉头皱起,正在无能狂怒,突然有人急报:“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是谢伯爵的亲妈,一心礼佛,向来不问凡俗,可不出来不行了,眼看着伯爵府要灭了的节奏。 她一头银发,精神矍铄,自带一股强大气势。 伯爵夫人,谢京珠,都急忙站了起来,让出主位。 “若兰,让你管家,怎么管成这个样子?” “亏你平常时节对圣儿各种说教,他走才几天啊,伯爵府便要顿亡了。” “那韩平是圣儿礼贤下士招揽的贤才,好端端地,你折辱人家干什么?” “人家哪里得罪你了?” 老夫人气得坐不下,龙头拐杖一个劲地杵地。 伯爵夫人向来咋咋呼呼,对闺女,对儿子,都是恨铁不成钢,结果她自己才是草包。 礼贤下士的事,伯爵府一向是有名的,这是要掘根啊。 名声败坏了,再立起来,那就难了。 “婆婆,我……那韩平先是要了一千两银子,几天前又要两千两,我也是怕被他骗了,所以才没给。就这点事,没别的,是有人造谣,方才有此大事,婆婆一定要支持我呀。” 伯爵夫人脸色苍白,她是打心眼里,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作为内宅之主,她的职责便是守住资财,谨慎点怎么了? 哪有别人要钱,就给的啊? “你!你竟然愚钝至此!” “韩平要钱,那是圣儿答应他的,圣儿守家,是一家之主,他的决定,你岂可擅自篡改?” “牝鸡司晨,祸乱之源,这点道理你不懂?” “还说怕被骗,那韩平单枪匹马,屠灭悍匪十九,知州府都嘉奖了,这样的人,不该笼络吗?” “他须不是白要了咱家的钱,都有契约的,赚了钱,会分给圣儿。” “被你从中作梗,如今阎罗醉大卖,圣儿还好意思拿钱吗?” “一千两加两千两,左不过三千两银子,因此作践贤良,何等不智?” “你说别人造谣,那我问你,韩平入府,给你下跪了吧?” 人老精,鬼老灵,老夫人经历的事多了,说起话来,句句在理,大管家陈泓那是头也不敢抬。 按理,家里没有男人做主,大管家有协助之责。 “下跪了又如何?他不过一介白衣,难道不应该吗?” 伯爵夫人矜贵地红着脸,还是不肯认错,她当主母久了,顺风顺水,何曾对人低过头? 满嘉陵城的人,见了她不下跪的,有几人? “那能一样吗?” “韩平是寻常白衣?” “他之前剿匪,赋诗,便已名动江左,如今更是诗坛翘楚,士林领袖,无数灾民,视他为救星。” “知州,通判也不敢受韩平跪拜,你何以如此张狂?” “折辱之后还嘲笑人家,而今事实证明,你错了,认个错都不行?” “只有当着大家的面,向韩平认错,眼前危局,方可解开。” 老夫人说得吐沫星子乱飞,伯爵夫人白腻的双手绞杀在一起,隐约意识到,自己行为有点欠妥。 但当众道歉……万万不可! “大不了,他再来要钱,便给他好了。” 憋了半天,她还是想着用钱解决问题,就好像打发要饭的。 老夫人整个气笑了:“他要是不来呢?” 这? 来要钱的时候,看着讨厌,如今不来了,更加麻烦,伯爵夫人心里别扭得要死,难道说还要主动给他送钱? 尊贵的伯爵夫人给一个平民上赶着,送钱…… 强烈的耻感,让她紧咬牙关,不肯松口。 “好!” “老身给了办法,你不依,那老身便不管了,你看着办吧。” “我倒要看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老夫人颤颤巍巍地离开,伯爵夫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沉思许久,吩咐陈泓:“快去请我哥哥过府一趟。” 米家同样是大家族,尤其在商业的成就极大,嘉陵城九成的布匹生意,都是米家在做,除了嘉陵,还辐射周边许多城郭。 很多时候,是米家在补贴伯爵府,供应花销的。 米邦盛来到伯爵府,了解了情况,连连摇头:“绝对不能认错。” 已经有点动摇的伯爵夫人不解:“为何?” 精通人情世故,更精通礼法的米邦盛肃然道:“咱们越朝是圣人之邦,讲究的是为尊者讳。尊者若是犯错,当隐之。此乃春秋大义,圣道根本。 这里还有另一重意思,若是没有人为尊者讳,那这尊者,便不再是尊者了,反而会被人厌弃,轻视。 作为一品诰命,当为嘉陵仪范,岂能有错?” 大商贾都是读书的,也都考过科举,是没考上,才退而求其次,不过米家子弟,还是有进士,有举人的。 又和伯爵府结亲,早就不是寻常商贾了。 没事的时候,米邦盛就喜欢读书,无他,越朝是读书人的天下,不研究怎么行? 越研究他就越发现,读书人比商人要聪明一万倍。 犯了错不准别人说,就这么一个事,竟然堂堂正正地写进书里面,并且说这是圣人之道。 多么彪悍啊! 商人算个毛?跟人提鞋都不配,一只都提不起来。 “可眼前局面,如何解决?” 能不认错,伯爵夫人当然不想,她怕的是饥民暴-乱。 第48章 白蛇传 第四十八章 白蛇传 “当然是安抚灾民,平息他们的怒火。” “一,以伯爵府的名义,搭建粥棚,施舍众人。” “有了吃喝,谁还会闹事?” “二,尽快和韩平缓和关系,他在嘉陵之人望,如今已是登峰造极,士农工商,无不赞颂,好好的,得罪他干嘛?” “更不要说他是圣儿客卿,是伯爵府招揽的贤才,本来是一家人。” “若兰,你这件事,确实是做错了,虽然不可认错,却要知错改错。” 知错改错是为了变得更强,不认错是为了立住刚健名声,这是出人处事之本,米邦盛为亲妹子谋算,老成妥帖,尽显人精本色。 不用道歉,伯爵夫人心中宽慰,叹口气道:“听大哥的,只是如何才能和韩平缓和关系?他卖酒盈利,只怕不会来府上拿钱了。” 这叫什么事啊,担心一个白衣不过来拿钱,原来不想给,现在恨不得给人送过去,伯爵夫人就觉得,自己这事办的,着实贱得慌。 “你已折辱于他,需要有人从中说和才行,问题是,谁有那么大脸面啊?” 连米邦盛也为难了,伯爵府固然可以去找知州,通判,但这两位深通人情世故,他们绝对不肯的。 因为他们说和,就等于是让韩平受委屈了,他们还要仰仗韩平呢,怎么肯让韩平受委屈? “大哥,我真没有折辱他。” 听到这词,伯爵夫人就炸。 折辱……这词一听就是给坏人准备的。 米邦盛不耐烦了:“若兰,你怎么还不懂呢?韩平拜见你,你不制止,不搀扶,这就是折辱,放眼整个嘉陵,谁也当不起韩平一跪,这点道理你不明白?” 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人家韩平已经不是一般的老百姓,自己这个妹妹,还想着拿架子呢。 韩平被折辱,伯爵府差点被灾民冲垮,多大的教训啊。 “我……我晓得了。” 竟然要和白丁平起平坐,伯爵夫人烦躁。 这时,谢京珠说话了:“我来从中说和吧,只是母亲不道歉,终究不妥,万一韩平报复,说不定连舅舅也牵扯其中,那可麻烦了。” 现在谢京珠是彻底认可韩平的实力了,人家一个人,就没干啥,伯爵府都要没了,如果真的动动手指,谁能抵挡? 舅舅也算人杰,但很韩平比,好比蚍蜉撼树,有点可笑的说。 “你一个女娃儿,拿什么说和?” “我们大人说正事呢,你别插话,别胡闹。” 习以为常地,伯爵夫人又训斥了起来。 米邦盛也是帮腔:“女子只在家里绣绣花就好。” 谢京珠气得跳了起来:“母亲折辱韩平之后,我追了出去,给了韩平四千两,他的工坊,有我一份子,你们说,我能不能说和?” 嗯? 两个长辈眼睛放光。 说起来,伯爵府和韩平的关系挺奇怪的,年轻一辈和韩平都很好,是长辈没处好关系。 “好!真是我的好女儿啊!” “这是一万两,你拿着,见到韩平,帮我说说话,我真的没有想过折辱他啊。” “他如果需要钱,一万两不够,你再跟我要。 ” 翻脸如翻书,伯爵夫人看到大救星一般,乖乖孩儿的,抓住谢京珠的手不放,她是真的有点怕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没想到韩平那么难缠,稍微得罪,就闹得惊天动地。 “那我不客气了。” 接过钱,谢京珠笑吟吟的,“我还是觉得母亲该道歉,我去说和,他表面不当回事,心里如果记恨了,母亲和舅舅你们怕是吃不消哦。” 能够说教自己的母亲和舅舅,真的太爽了。 谢京珠才发现,原来嘟囔别人,是那么舒服的事情,怪不得母亲一天到晚,叭叭个不停呢。 “不会的,我以后小心行事,不让他抓住把柄就是。” “那么大个伯爵府,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反正也求不到他身上。” 两个长辈只想过去眼前这一关,对以后之事,并无担心。 …… 商量妥当,伯爵府搭建粥棚,为了安抚灾民,不敢熬得太稀了,另外还让管家,给闹事的头,送了点银子。 灾民嘛,只是想吃饭,有饭吃,暴-乱渐渐平息。 城楼上的伯爵夫人,松下了一口气,只是,看着排了几十队的灾民,每一队都看不到尽头,她又愁了。 这得花多少钱啊? 有些灾民,领了粥,好家伙的,直接往嘴里倒,瞬间消灭,拿着碗,又去排队了。 更可气的,有些人根本不是灾民,换上一身破烂衣裳,也过来领吃的。 一大锅粥很快便没了,得马上煮,不然就有灾民高声大骂,说伯爵府百般折辱韩先生。 什么我为韩先生,脑花磕在你们伯爵府的大门上。 什么韩先生为苍生抱薪,我们不可让他冻毙于风雪之下。 什么我死后,为我种下一颗枇杷树,十八年后,亭亭如盖矣。 更可怕的,有人举着木牌子,上面写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看到这几个字,伯爵夫人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太吓人了。 现在她看到韩平的名字,肝颤、心悸、恐慌! …… 能光明正大的出去,谢京珠欣喜万分。 不过,为了免得惹来非议,她还是面罩一层轻纱,坐着轿子,很快来到了韩平家里。 “韩平,这是家母的一点歉意。” 没废话,谢京珠直接把一万两银子给了韩平。 韩平老实不客气地接了,工坊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就算花不完,存着也好。 尤其让他高兴的是,伯爵夫人之前不肯给两千两,现在一万两送上门,她心里定然很不舒服。 她不舒服,咱舒服! “不敢当不敢当,何来道歉之说?不用不用。” 表面上他当然是大气得体,谢京珠眼珠一转:“韩平,你该给我母亲找麻烦,还是要找麻烦的。她有了麻烦,就不会唠叨我了,我也能出来找你玩。对了,你做什么好玩的呢?” 真真是大小姐,就想着玩。 韩平去拿了几张宣纸:“这是我为四小姐准备的话本,还只是前面的部分。” 嗯? 还真挖到宝贝了,她抢夺一般用白嫩的爪子抓住,废寝忘食地看了起来。 一边看,还一边惊诧不绝。 “白蛇?修炼成精,幻化人形,从蛤蟆精手里抢夺内丹,有意思,有意思……“ “变成女人了,叫白素贞,拜师了,还有尘缘未了。” “西湖是什么地方?她怎么报恩?” “收了个丫鬟叫小青,好快啊……” …… 第49章 大采购 第四十九章 大采购 《白蛇传》这话本,能够传唱不绝,就在于剧情绝妙,一波三折,对谢京珠完全是降维打击。 她手不释卷,愣是站着看完了,然后一个劲地问:“然后呢?然后呢?” 韩平是忙里偷闲,写一点,不可能把时间都用在这上面,便道:“四小姐,后面的需要再等几天,现在我要去买菜了。” “买菜干什么?” 谢京珠像个傻子一样,韩平无奈:“工坊里有两万多人,需要吃饭,不买菜,他们吃什么?” “嗯?有意思。” 好像又发现了什么,谢京珠眼珠子溜溜转,“我可喜欢喂鱼了,喂人就没喂过,一起一起。” 这家伙…… 养人当养鱼是吧。 刚从她手里拿了一万两,真不好拒绝,韩平表面客客气气,和谢京珠来到一片平地,只见现场各种卖菜的,卖肉的,还有牵着猪羊,捆着鸡鸭的。 他们身前有牌子,写着价格。 韩先生到了,都眼巴巴地看着,但没有人说话,这幅场景着实有点古怪,谢京珠看得眼睛都不眨。 “野菜,全要了。” “韭菜,全要了。” “葱,要一百斤。” “藿,两百斤。” …… 这里说白了,是韩平一个人的菜市场,他作为顾客,不是他去找卖家,而是卖家过来找他。 自然是因为工坊需要的食物太多了。 做生意的都愿意过来,而且,价格上比外面还要便宜一些,因为韩平要的多。 韩平负责给钱,南宫狗剩带着厨师们负责装到独轮车上。 今天做什么,给谁吃什么,都是韩平来决定的。 “这坛猪油要了!” “一头猪,四头羊羔,要了。” “还有这些鸡鸭,全要了。” …… 为了防止更多的灾民过来,韩平并没有让长工吃太好的伙食,最好的东西,便是猪油。 今天得给酿酒工坊的长工吃点好的,因为阎罗醉大卖。 有功必赏! 有过必罚! 只要建立这种印象,便可垂拱而治了。 再大的工坊,它自己会自动运行。 不过,好也要有限度,买好了菜,肉,主食等等,他安排伙食。 酿酒工坊今天的伙食,除了菜团子,还有野菜炖猪下水,以及酸汤。 至于猪肉,当然是他自己吃。 现在家里人口不少,这会的猪,贫瘠,身上又没多少肉的,完全吃得完。 “韩平,咱们不去看喂人吗?” 眼见韩平安排好,便要往家回,谢京珠立刻拦住。 她想得简单,养鱼最有意思的,是喂鱼,养人最有意思的,那也是喂人啊。 “我天天看,早就看腻了,你自己去看吧。” 什么毛病,看喂人……韩平还要回家吃东坡肉呢,实在不想奉陪。 谢京珠反而更高兴了:“那好,我去了哈。” 带上通行牌,她也不让护卫跟随,像一朵红云,出现在各处工坊。 她是伯爵府的小姐,做工的人,也不敢乱看,只是诧异,她怎么来了? 谢京珠基本都在深宅大院里,见到的都是伯爵府里的人,一下子见到那么多人干活,倍觉稀罕。 “你们在干什么?” “回四小姐,我们也不知道,韩先生教的。” 遇到看不懂的,她还去问,结果,干活的也不懂。 闹呢,韩平为了防止技术泄露,把工序都给分开了。 不同的小组,只需要做固定的工序便可以,这样最简单,效率也最高,有点流水线的意思。 同时,谁都搞不清楚咋回事。 嗯,有意思。 越看不懂,谢京珠越是兴致盎然。 不多会,到了正午,开饭了。 人群呼啦啦地跑向开饭的地方,都是露天,这边一堆,那边一堆,谢京珠看得津津有味。 因为这里的人吃东西,比府里的鱼都凶猛。 府里的鱼吃东西,懒洋洋的,已经不抢食了,这里的人,好家伙,饿死鬼投胎一样。 “酿酒坊的所有人听着,阎罗醉大卖!” “韩先生为了奖励大家,今天我们吃肉!” 石出火大喊大叫,骄傲得像个大公鸡。 那么多人,只有他获得了十分优秀的评价,他也是第一个干出成绩的,美滋滋。 底下的人那是嗷嗷叫。 “天哪!肉,五年之后,我终于又看到了肉。” “桂芬,我吃到肉了!” “原来肉是这个味,真香!” “当长工还能吃到肉,韩先生真把咱们当亲儿子养啊。” …… 吃到肉的,有的激动无比,眼泪直流,人对肉的热爱,是本能的,这些人,早就馋了,吃起来更凶暴。 吸溜吸溜…… 吧唧吧唧…… 咯吱咯吱…… 吃完了还要舔碗,舔得干干净净,一个油花花都不留下,附近工坊的人,羡慕到眼红。 大家吃菜团子,蒜瓣子,挺好,可有人吃肉了,还吧唧嘴,谁心里能是个滋味? “嗯……有意思。” 谢京珠是观察者,她看到大部分人都在羡慕,乐开了花,这比喂鱼还好看,鱼就知道乱抢,不会羡慕。 等大家吃完饭,她还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工坊。 …… “韩平原谅我了吧?” 伯爵夫人还等着呢,没有韩平组织,灾民怨气滔天,如果韩平出来喊话,只怕伯爵府要家破人亡。 “母亲,我好说歹说,韩平是原谅您了,不过,他提了一个要求。” “他让我每天都去工坊帮忙。” 为了装得像,谢京珠还叹口气。 伯爵夫人顿时不悦:“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以出入工坊?那里面可都是逃荒的人。” 自己的闺女和饥民站在一块,怎么看都太别扭了。 名声也不好听,将来怎么联姻啊? “我也不想,韩平执意如此。” “要不母亲去和他说说?” 料定了母亲不敢见韩平,谢京珠撒谎不眨眼。 果然,伯爵夫人头摇得像拨浪鼓:“他既然有需要,你便去吧,只是,万不可和他扯上什么瓜葛,尤其不能让他占你的便宜,知道吗?” 谢京珠:“我有什么便宜?” 伯爵夫人:“你……你快给你父亲写一封信,告知他路斯道参我的事,也好有个准备。” …… 琴川知州府。 知州陈文灿看着刺史府下发的文书,百般的不得劲。 当年考进士的时候,他可是位列三甲,堂堂探花郎。 现在琴川乱成一团,灾民已经冲破了三个大户人家,吓得很多富庶人家,惊慌逃窜。 富人一走,找不到可抢的,灾民怕是要抢夺府衙了。 他苦思冥想,半点办法也无。 本想着,大家都是束手无策,谁也说不着谁。 哪知道,隔壁嘉陵城的庄典和袁郛,竟然想到了办法,还受到了刺史的褒奖。 “走!咱们去看看,庄典和袁郛是怎么欺世盗名的。” “他们两个区区三甲同进士出身,我还不信了。” 陈文灿带着通判张素臣,以及三班衙役,浩浩荡荡出发,就想看看嘉陵和琴川,能有什么区别。 嘉陵如果更惨,他心里也能舒服点。 第50章 抢人 第五十章 抢人 不怪陈文灿瞧不起庄典,袁郛。 就像人和人不一样,进士和进士也不一样。 一甲只有三名,状元,榜眼,探花,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通常是直接进翰林院的,是陈文灿主动要求的下放。 在地方上干出政绩,打得基础牢,将来前途会更远大。 光看称号,就千差万别,一甲叫做进士及第,光明正大,堂堂皇皇。 二甲叫进士出身,三甲叫同进士出身。 打个比方,一甲的意思:优秀的人;二甲:是个人;三甲:像个人。 三甲有一种勉为其难的气氛,虽然你不行,但怪可怜的,就给你吧。 每当陈文灿这么说的时候,通判张素臣都格外庆幸,幸好自己是二甲,不然可惨了。 跟着探花知州,通判的权力便自动小很多。 特别是,陈文灿不管是政务能力,还是司法,监察,确实都是一把好手,典型的学霸,聪明透顶,他只管听从便是。 陈文灿着急,快马加鞭的,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嘉陵和琴川的边界。 没有蝗灾的时候,琴川在各方面,都压着嘉陵一头。 但今日刚到边界,陈文灿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路上有不少饥民,聚在一起,竟然在商量,去哪儿吃饭。 这? 有饭吃就不错了,你们还挑? “去伯爵府喝粥吧,那粥老稠了。” “可知州府的粥棚,听说有菜团子,我想吃点干的呢。” “有是有,想吃到菜团子不容易,得干活,要么得挖野菜来换,要么得收集墙根土。” “墙根土?这玩意有啥用?” “刚来的吧?这是韩先生要的,所以知州也帮忙。” “唉!如果能进工坊,那就好了,昨个酿酒坊的人吃肉了,我堂哥的表弟,整整吃了三大块,那叫一个香哦。” …… 听到吃肉,十几个饥民一片唏嘘,他们太久没有品尝过肉的滋味了。 之所以需要商量,主要是因为,伯爵府的粥棚和知州府的粥棚,距离太远了,去其中一个,便赶不上另一个。 互相交换了信息,一群人分散成两拨,喝粥的喝粥,吃菜团子的吃菜团子。 虽然都是饿得皮包骨头,但精神头都很好,不像琴川的灾民,处在饥饿狂暴的边缘,动不动就是打砸抢。 “伯爵府那么大方?竟然施粥。” “庄典就不怕,粮仓里的粮食吃完了,往后没法-办?” “墙根土和工坊又是什么?” 最近一直在想赈灾,安抚饥民的事,陈文灿无暇他顾,对这些事情,统统不知道。 他是个精明的人,发现异常,更加机密行事,换上了便服,属下也都装成普通过路人。 不多会,来到嘉陵城,老远就看到有一条长长的队伍。 排队的都是灾民。 他们有的站着,有的躺着,稍微离开一会,还要用块石头占住位置。 陈文灿看得头晕,急忙上去询问:“你们不是逃荒的吗?怎么还有钱买东西?” 看他不是插队的,好几个人正闲得无聊,乐得给他解惑。 “我们哪里有钱啊,只是帮有钱的财主们排队。” “韩先生的阎罗醉,每个人限购两坛,不排队买不到。” “有钱人就是会赚钱,在这里买一千文一斤,转手卖到四千文,五千文。” “都是韩先生太忠厚老实了,那么好的酒,只卖一千文。” …… 什么酒啊,一千文一斤! 就算是极好的女儿红,也不过五十来文,就这,还忠厚老实? 如果不是实地考察,陈文灿指定不能信。 至于说蒙骗,财主的钱,能是好骗的? 骗一个两个行,那么多人呢。 再一问,这些排队的灾民,只要能买到阎罗醉,便能获得两文钱的报酬。 排队也能赚钱,真是怪异。 有些人根本是拖家带口的排队,大太阳底下晒着,受不住,还让自己婆娘孩子换班,你排一会,我排一会,积极的不得了。 马上又有人说起去工坊的事,只要是灾民,人人都盼着进工坊。 什么工坊啊,需要那么多人? 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和一个名叫韩平的人有关。 询问了工坊的位置,他还没看到影子呢,嘉陵城当差的衙役,有认识他的,看了他一眼,撒腿就跑。 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嘉陵城的知州庄典,通判袁郛,带着一帮子捕快,呼啦把路堵住了,来势汹汹的模样。 庄典皮笑肉不笑:“陈知州怎么那么有空,竟然来我们嘉陵闲逛,是有什么事吗?” 韩平的存在,会让嘉陵的政绩异军突起,在这个灾情爆发的节骨眼,其他地方,早就糜烂了。 唯有嘉陵蒸蒸日上,今年的税收比丰年都要高。 这种秘密必须尽可能的守住,韩平这个人,更是要牢牢把握住,既怕贼偷,也怕贼惦记。 “庄知州,听说你们这里有个韩先生,济世安民,建造工坊,收容了许多灾民,本官最喜欢结交的,便是此等贤达,所以过来拜访。怎么?莫非庄知州要阻拦我吗?” 对方这么兴师动众,陈文灿心底更是明亮。 果然庄典,袁郛这两个三甲废材啥也不是,是别人找到了救济灾民的办法。 关键就在这个韩平的身上。 “非也非也,不是本官要阻拦,只是这一代盗匪猖獗,正在严查,所以闲杂人等,不得通过,还请陈知州多多体谅。 不如,我不去琴川,你也别来嘉陵,咱们还是相忘于江湖吧。” 嘉陵最大的秘密,能让你知道吗? 到手的前途和飞黄腾达,又怎么能拱手让给你? 庄典都想到了,将来的某一天,他已经是刺史了,陈文灿还是知州,到那时,岂不是美妙至极? “庄知州这个话未免太见外了,咱们怎么也是一榜同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叫你一声年兄。” 一般来说,同榜进士之间的关系,格外亲近,年兄年弟之间互相提携,互相进步,也是士林佳话。 之前庄典不是没想过,和陈文灿处好关系,奈何陈文灿根本看不上他这个三甲出身。 现在图谋不轨,提什么年兄年弟,庄典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 作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他也格外的不愿意和别人叙年。 哦,你探花,我三百名开外,放在一块,不就显着你这个探花吗? 我是傻子啊我搭理你。 “别,别,别……咱们没有那么熟稔,我也知道琴川现在面临的难题。” “要不我把嘉陵的粥棚,摆在琴川,多少也帮你一把。” “就这样吧。” 庄典只想把陈文灿赶走,最好永不相见。 陈文灿笑笑:“那可太感谢年兄了,既然年兄这里不方便,我便回了。” 装出打道回府的样子,一离开了嘉陵的地界,陈文灿面沉似水:“事关重大,你们立刻调查这个韩先生,到底何许人也,我也这里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