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王Tyrant》 第104章 黑沙滩6 阿尔伯特放下对讲机,双手按在栏杆上,巍然不动。春秋战国那些青史留名的大将都有这般风骨,骨子里像是看惯了兵刃相接,带着一股不畏生死的平静感。当这种感觉出现在他一个美国人身上时,居然丝毫不显得违和,他简直本该如此,手握虎符,在高台雅阁之上运筹帷幄。 海湾之中,上亿吨的海水在升腾,这是自然界当中不可能发生的现象,汪洋向整个五公里的海岸线倾斜,大浪盖过漆黑的礁石。直升机冒着雷雨追逐黑潮,机长紧张地控制着飞行平衡,控制面板显示机身挂载的武器全部进入发射状态,右翼B-13L 火箭巢、左翼双轨挂架承载着4枚 “Ataka-M”反坦克导弹,吊舱装备了两门发射23×115mm炮弹的火炮,这些武器齐发出去能够将一座海岛化作火海,但在这里仿佛太过轻盈。机长屏住呼吸,在他的位置能看见铺天盖地的阴影涌进海湾,浪花层叠在一起的样子像极了忘川河中无数朝彼岸伸出手的亡灵。 它正在降临。 探照灯投进漆黑的海水里,整个海面被某种庞大的存在从下方推起,黑潮的本质显露出来,海水升腾鼓胀,那是一道巨大的黑影正在腾起。 成吨的水流在它周身排开,浪花相撞发出连续不断的炸响,像无数礼炮齐鸣,迎接伟物的降临! “吼——” 船长室的技术员痛苦地捂住耳朵。 天与海,还有隔着一座山外维克镇的居民们都在此刻见证了它震天撼地的怒吼,狂暴的气浪席卷整片海岸,人们仿佛听见了百万年前的惊世雷暴捶打在天地间。 贝希摩斯铁石般的躯壳从海水中重见天日,上升,直到成为一道实实在在的天堑,海底之山破水而出,硬生生将洋面撕裂开来。带出的水柱从它身上流落就像是瀑布,水花在空中跌宕起伏,落下时掀起滔天巨浪。 布鲁威尔号陷入了两波对冲浪潮形成的漩涡,陈旧的船体剧烈震荡,钢铁咬合的结构快要达到自身的极限,举步维艰地在海中摇晃。 阿尔伯特站在最高的平台上,一手抓紧嗷嗷大叫的唐广君,海风在他耳边大作,几乎要无法直立。脚下原本坚固的钢焊平台在波涛中变得极难以驯服,它以超过四十五度的倾角反复颠簸,仿佛踩在一头不断狂奔的斗牛背上。 船长室内的灯光在震荡中闪烁,仪器开始断电,警报红灯疯狂跳闪,鼠标和键盘被狠狠甩落在地,砸碎的同时还有技术员低声惊呼。 阿尔伯特脸埋在臂窝里抵挡风雨,船的倾斜让大雨扫进了了望台,一泼泼浇到他身上。他顶着雨,全力站稳,等待浪潮稍微平息,他终于看清了远处搅乱海潮的巨兽。 贝希摩斯,它那庞大的身躯正从海水中缓缓走出,四肢粗壮如岩柱,头角铮嵘,狰狞地刺向云端。完全超出人类肉眼尺度的衡量,海水被它的体积强行挤压,向四面八方逃窜,它从深渊里缓缓上升,逐步踏入阳世,众生无可匹敌!两架六翼天使悬停在它头顶的低空,雪亮的光柱打在它身上只照出皮肤表面古老的纹路,渺小得就像两只蜜蜂那样可笑。 它在大西洋深处的海沟里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甲壳经受过近万米的海底压强,厚重得像是地幔岩层。阿尔伯特几乎快要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过上帝了,那是非生命所能模仿的奇迹,人类史上总共只有五艘潜水器达到过它所沉眠的深度。海藻和藤壶在那种深度无法生长,没有任何寄生物能附着于它的皮肤,肌肉上经脉错纵盘桓,还和人们第一次把它书写进圣经时一样。 它从未改变过,甚至不屑于进化,从未像利维坦那般靠着互生关系苟延残喘。 这个世上没有专门的词语是形容这种存在的,它超越了“生物”的定义。在《约伯记》中,它被称作万兽之王,因为万兽皆以它为模本而生。阿尔伯特在它身上看到了无数野兽的特征——山羊的角、犀牛的甲壳、狮虎的肌群、鳄鱼的尾……这些都只是投影,区区后来的生命对它的模仿与分裂。不是它像野兽,而是那些野兽长成了它的样子! “六翼天使!全弹发射!”阿尔伯特抓起对讲机吼到。 六翼天使的机长收到讯息,毫不迟疑地拔下安全锁,一拳重重砸在发射按钮上,整个机舱在震动中轰然响应。 火舌在雨幕中喷涌而出,吊舱中的GSh-23L火炮开始狂怒地吐息,双管轮流开火,炮口以每分钟3000发的火力倾泻弹药。打出去的钢铁洪流每60发中只有一枚曳光弹,可在这种极限火力下,它们被打得几乎头尾相连,曳光弹拉出的尾焰简直是夜空中一道燃烧的光弧! 炮弹如雨倾泄而下,密集得几乎在空中织出一道音障。高速弹丸撕裂风压,爆鸣声在低空回荡,但凡血肉造物一瞬间就会被打成血沫,这两门火炮连坦克都能摧毁。短短几秒内300发穿甲炮弹被消耗,只是在贝希摩斯的甲壳上溅起斑斓的火星。它的外壳坚硬得近乎荒唐,弹丸撞上去,更像是撞上密不透风的铁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六翼天使的火控系统立刻切换策略,火箭巢的弹仓锁扣“咔”的一声开启,火箭巢全弹发射,炮弹倾泄的同时5枚火箭犹如雷矢穿膛而出,刹那之间撞进贝希摩斯堡垒般的胸甲,爆炸成一团碎火,火焰掀起十几米高的气浪。 “有成效吗?”机长自言自语。他其实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没什么能在军火齐发中不被摧毁,包括声音。 火焰在贝希摩斯身上蔓延、翻滚,却根本无法撼动那灰黑色的坚甲,它仍在前进,如山般的胸口连凹陷都没能造成,只是染上了烟熏的黑。傲慢如地狱七君王中的强欲君王贝希摩斯,尊贵的古代甲龙种,苍蝇根本提不起它的兴趣,它的目标只有觐见,登上那神圣的王之故土。 “紧急!紧急!贝希摩斯仍在前进!它距离海岸不足两公里!”另一架六翼天使向全部频道发出警告,声嘶力竭到了极点。 “无视我们……何等傲慢啊!” 机长也明白了光是这样根本无法为布鲁威尔号上的舰载武器争取到时间,这种程度的火力只是给它洗了一场热浪浴。 两鬓发白的老男人咬紧牙关,猛然抬升机身,向贝希摩斯发起了无畏的冲锋。目标是它的眼睛!四枚“Ataka-M”反坦克导弹依次发射,尾部拖拽出刺眼的火焰长蛇,直冲巨兽的头颅而去! 轰!轰!轰!轰! 四枚导弹同时引爆在它头部,炽烈的冲击在空中点燃一团剧烈的火焰风暴,霎那间炸出的火光仿若白昼。 “神啊……” kria酒店里,约恩松经理攥紧了胸口的福音路德玫瑰吊坠,他同样听见了火炮齐鸣,那些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传达到了山的另一头,震耳欲聋。 “这个世界要迎来毁灭了吗……” 他合上眼,为那个不久之前去往黑沙滩的女孩祈祷。 分割线 —————————————— (PS:看到最新章啦,还不进群一块唠嗑嘛?群号在58章末尾哦) 喜欢僭王Tyrant请大家收藏:()僭王Tyrant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黑沙滩7 绘世子濡湿的足袋踩在台板上,雨水浸透裙摆,每一个转身的动作都洒出水花。祈雨的消耗让她不停地喘息,心率极其不稳,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损失了超过一公升的鲜血,皮肤析出贫血性的苍白,身体冰冷得仿佛坠入寒窖。 两架六翼天使停火了,所有的备弹挥洒一空,吊舱的机炮管烫的炙红,硝烟味铺满整个海湾。 与绘世子同行的女人默默站在台后,忧心忡忡地面对这天海混沌的景象,心情怎么也乐观不起来。神乐舞台与贝希摩斯的距离不再处于一个安全值,按照协议内容绘世子已经可以进行撤离。她作为上一任御杖代,也是绘世子的姑姑,明白这个女孩心底有着不容退缩的傲气,事到如今没有退路,只有相信米德加特公司有击杀贝希摩斯的能力,祈祷这孩子别傻到把自己搭进去。 绘世子咬牙支撑,发丝黏上脸颊,还在维持祈雨奏效,炼金术的等式依然成立。鸟居刻印从她清瘦的背上抽走鲜血,换来狂风暴雨更甚! 贝希摩斯山岳般的庞然巨影朝岸边压来,凡它走过之处海水不断地崩离,那么多军械只不过在它头顶破开一小片坚甲,两架六翼天使却在摇曳着撤离。绘世子望着贝希摩斯朝岸边走来,感受到脚底的舞台在震动,依然视若无睹地与风共舞。她真正做到了天倾地覆于何惧。 贝希摩斯低下头,它的眼睛深红如血,凶戾的视线穿过雷雨落在了这个苍白的女孩身上,似乎意识到居然有人丝毫不畏惧自己,喉腔中爆发出雷霆滚滚般的咆哮。 绘世子双手捧起铃器,三段十二铃在雨夜里泛出金光,微微一晃,清脆的铃音响彻在风雨里。 黑沙滩的沙砾狂跳,她的周围,不管是台前还是幕后统统亮起熊熊烈火! 近岸隐藏的陆基垂发导弹架全体发射,火光遥看像是滚烫的光圈。从海岸沿线一直到山峰,几十枚战斧导弹欢呼着升空,推进器与空气产生强烈的共鸣,像流星逆坠,并行着从地表升入云层。这些超高爆导弹以亚音速在高空飞行,把夜色撕扯出火烧的裂纹。 燃烧的流星雨坠落在海湾,爆炸出绝美的白芒。一瞬间视觉听觉都不存在,冲击波荡平海浪。 所有的战斧导弹命中贝希摩斯的背甲,火海吞没它整个身体,余火落上水面依旧燃烧。这尊庞然大物或许千年都没有这般痛苦地嚎叫,声浪把雨滴都给震散,在空气中能看到扭曲的波纹。 “二十四响礼炮发射还需要多久?”阿尔伯特冲进船长室里质问。 技术员手上的动作一顿,支支吾吾地回答:“这玩意是第一次投入使用,完全是试做型,之前甚至连测试都没有过……” “别跟我说理由,我要知道具体时间!” “这玩意设计有问题,用现在的发射系统没办法激活,得用十五年前的老技术!” 技术员崩溃地乱抓头皮,“十五年前那套我们完全搞不懂激活逻辑!这太为难人了!” “该死!”阿尔伯特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为了牵制住贝希摩斯,岸上的第二重保险已经提前使用了,也就只能为他们争取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真正的大杀器是布鲁威尔号上的元素湮灭导弹,这是项很老的技术但是破坏力惊人。曾经有一群疯子拍案一想,何不制造出一个可以连元素都破坏的究极大杀器,于是造出了这么个玩意,世间仅此。他们为其起了一个浪漫的名字叫做二十四响礼炮。 为伟大事物的诞生献上礼炮。 从一开始二十四响礼炮就在布鲁威尔号上。塞济斯菲厄泽港的时候,阿尔伯特只以为这是艘老旧的货运船,当在黑沙滩再度见到它,阿尔伯特才知道自己错了。米德加特公司把他们自己人都骗了。布鲁威尔号从一开始运来冰岛的就不是所谓炼金器材,而是秘密启用的二十四响礼炮。所有人都想得太天真,细究起来以公司的权势怎么可能大费周章为了一批仪器而已躲避官方检查,他们每天都有大批的炼金材料运往冰岛,真正要避人耳目的从来都是杀器! 但不能使用的杀器始终也只是个哑炮,阿尔伯特来回地在船长室踱步,忽然想起一个人,从了望台给她揪了回来。 “君姐,该上班了!”阿尔伯特给唐广君推到控制台前,指了指电脑。她平时看起来唯唯诺诺,那只是性格使然,没人会怀疑她的业务水平。这女人有很多名头,麻省理工的博士毕业生,拜占庭炼金档案局高级记录员、炼金考古学协会主席秘书、综合情报部雷纳德主管的亲传弟子……这些还只是阿尔伯特知道的。 “撒子嘛,他们都搞不定?”唐广君说。 “你上你的。”阿尔伯特懒得多废话。 “滚滚滚!不会还死坐着!”唐广君气势汹汹一脚踹开技术员抢占他的位置,坐在电脑前快速敲击着键盘。 “你能解决吗?”阿尔伯特关心到。 “别废话了我不上你上吗?” 技术员坐在地上被踹懵了,唐广君伸手给他眼镜摘了自己戴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公司私研的电脑系统,青绿色的数据流在她眼眸里不断滚动,一目十行的速度都不够,她以极快的眼力和脑力阅读每一条指令的分支,十根纤细的手指来回击打在键盘,去把这些杂乱的信息如线一般捋清。这时候她不像那只惊慌失措的白兔也不畏畏缩缩,发射系统前的她眼里闪着精光,运作着最基本的鼠标键盘,将各段代码遣兵调将。 十五年前的技术很难还原,这个大杀器在公司的仓库里封存至今,它当年是为了杀死刑天而被创造出来的!最天才的家伙们在21世纪初创造了二十四响礼炮独立的激活程序,用的还是大屁股计算机! 唐广君自认不可能完全复制出来,但就像化学一样,使用不同的制法也能得出相同的化合物,她要修改激活系统的运行逻辑,达到能够发射的效果! “搞定了!300秒倒计时!管他三七二十一能射就完了!”唐广君朝阿尔伯特喊。 此时阿尔伯特又站在了了望台,烈火铺在海面逐渐消灭,导弹齐爆的黑烟在高空逸散。激活二十四响礼炮花的时间太多了,贝希摩斯从疼痛中缓和过来,甲壳的碎片砸进海浪里,阿尔伯特看清那原来是地质沉积在它背上的岩壳,即便十几枚战斧导弹也没能真正破坏它的血肉。贝希摩斯傲然扬起一对狰狞的角,目空一物,目标仍是黑沙滩,孔武有力的四肢荡开海潮。 僭王的呼召远比公司推算的更加可怕,对低于它们的生命而言几乎成为一道必行的指令,要想在近滩拦截贝希摩斯必须要争取更多的时间! “你留在这里,无线电和我保持联系。”阿尔伯特退回船长室,强硬地把无线电塞进唐广君手里,转头问,“还有没被摧毁的快艇吗?” “船库里还有一艘!”坐在地上的技术员爬起来回答。 “为我准备好!” “老A?你要做什么!”唐广君吓了一跳。 “我去拖延更多时间,大体量的人性对这些野兽而言是最好的补品!只有饥饿才能战胜贝希摩斯觐见的执念!你来负责布鲁威尔号,一到时间就发射礼炮,不要犹豫!”阿尔伯特从桌上抽出另一个对讲机,频道对接上他给唐广君的那个,二话不说冲出了船长室。 “见鬼了!我是一个文员!文员!提供技术支持的懂吗?”唐广君手里攥着对讲机无辜大叫,“你叫一个文员去管船,还要发射导弹?” 喜欢僭王Tyrant请大家收藏:()僭王Tyrant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黑沙滩8 阿尔伯特进到船库中,一把扯下盖在快艇上的雨布,靠双手推动几百公斤的快艇。特别行动部的专员帮他打开舱门,外面狂风暴雨,海面剧烈地起伏,舱门一打开雨水成股地扫进来。 唐广君焦急地看了眼时间,倒计时240秒,贝希摩斯已经进入浅滩,大半的身体浮出水面,沿海的礁石被它直接踩碎,目标只有登上王之故土。 一旦脱离海洋就是它的主场!它生来就是陆地的主宰者,就像利维坦那样,泥土与沙石都是它力量的延伸!陆基导弹发射架和六翼天使直升机都熄火了,没有东西还能阻止它! 这个时候一叶快艇从布鲁威尔号的船尾冲出去,引擎一路高歌,艇侧上写着编号和它的名字Rocinante,《堂吉诃德》里写到的一匹瘦马也叫这个名字。快艇以最大时速运转,撞开一波波翻卷的浪花,阿尔伯特驾驶它在海湾中像一只穿梭的箭头,向贝希摩斯发起无畏的冲锋,浪花不断浇上驾驶挡板。他的武器只有背上扛着的单兵火箭筒,这样低杀伤的大头兵武器轰击在贝希摩斯身上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但战场就是如此,以命相搏的厮杀,哪怕换上匕首也要插入对手的心脏! “告诉我时间!”阿尔伯特抽出手来抓住对讲机吼。他必须时刻把控住方向盘才能保证快艇不乱漂移,肾上腺素爆升,他的生命只靠这艘快艇,如此海况下被浪涛带走将再也没有机会重回陆地。 “倒计时190秒!”唐广君在对讲机里回答。 快艇从浪头冲起,一短暂的腾空,接着重重坠回海面溅起飞散的水幕,阿尔伯特已经非常接近贝希摩斯的脚下,速度丝毫未减。只有近距离仰望,人才能真正直观感受到它的威严,扭曲的巨角和岩壳破裂下若隐若现的铁鳞,那头角峥嵘的样子赫然是龙的外形。世间仅存的陆地之龙,即便它的双翼早已退化,血依旧像熔岩那样沸腾,每一次呼吸都喷出滚烫的气体。 倒计时170秒,阿尔伯特踩着快艇,架起火箭筒用肉眼瞄准贝希摩斯,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狂卷,恰如当年堂吉诃德骑着瘦马、手拿木棍,疯疯癫癫地冲向风车。 发射!底火爆发,火箭弹在烈焰喷吐中猛然出膛,直奔贝希摩斯的颈部,那是鳞片与岩壳交汇的节点。下一刻火光四射,烟尘翻腾如墨,浓烟中落下零星的碎石片。 “看见我了吗……大家伙!” 贝希摩斯被蜉蝣吸引了一瞬间的注意力,而阿尔伯特这只蜉蝣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注意。他抛掉了火箭筒,拔出靴上绑着的匕首,与贝希摩斯血红的竖瞳的对视中,果决的在头顶在割开了自己的手掌。 “觐见到此为止。”阿尔伯特嘴角扬起来,轻笑。 血从他掌心的伤口中渗出来,顺着手腕的线条流下去。阿尔伯特把手掌伸到海面,他以自己为诱饵,任由一滴滴血液滴进水中像散开的雾那样慢慢弥散。 血水交融,血腥味浸在海水里,浸在空气里,就像学者们所研究的那样,这些野兽可以在一千公里外感应到王的呼召,同样它们也可以在微小的气息中嗅到人性的香甜。在饥饿了上千年的巨兽的嗅觉里还要千万倍的放大!这是何等的芳香! 贝希摩斯振奋地吼叫起来,扭动的尾搅乱海潮,海水被掀到上百米高再重重砸下,滚滚的怒涛冲上快艇。大浪把它打得头尾对调,像风中枯叶般颤动,水流从两侧高速冲刷而过。贝希摩斯撼然改变了方向,它那样激昂地高吼,发出的声音震天撼地,礁石尽碎,目标竟然是阿尔伯特! 倒计时60秒。 布鲁威尔号的发动机彻底熄火,连氙气灯都暗淡下去,它在海浪中自由沉浮,所有能源都供给武器激活。 这时候它的船舷上居然泛着若有若无的荧光,那是一道玄奥的大型炼金术阵!数不清的线条组成一个又一个美妙的同心圆,像一朵花中大小不一的花瓣,庞大的电力流入其中,二十四响礼炮正在船舱发射系统的各个角落苏醒。 倒计时30秒。 一枚枚不规则切割的电气石被机械臂投进导弹的仓口中,这种玉石在中国称作碧玺,受压力时产生微弱电流,加热后也会产生电荷分离,它是元素湮灭导弹的最好的激活催化剂。 电气石被推上导弹的前端,钛合金的外壳下完全是由流质组成,世间所有的颜色汇聚在此。电气石沉入其中裂解,发出微弱的电荷光,那些液态元素稠密地相互交融,扭曲碰撞出浓缩的雷霆,悄无声息地酝酿着毁天灭地的威能。 “老A,时间不够了!快回来!”唐广君朝着对讲机呐喊。 但阿尔伯特听不清她的声音,对讲机别在他腰间,音量完全被快艇行进的破浪声盖了过去,发动机超出极限地运转,其内部早已火花四溅,船体的缝隙里冒出黑烟。贝希摩斯与快艇之间的距离不足两百米,礼炮发射必然会波及到阿尔伯特,而他还在牵制着这头巨兽,以血为引把它拉进布鲁威尔号最合适的打击区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老A!回话!”唐广君急不可耐地喊他,时间只剩下二十秒。 阿尔伯特抽出对讲机,小臂上阻断的刻印正在疯狂从他身上抽取血液,青光大作,一道无形的领域正在张开,逐渐排开海水,无可侵犯! “就是现在!发射!” 阿尔伯特的声音从对讲机中咆哮而出,语气如千百年间那些殉道者同样毅然决然,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所谓殊死一搏,就是要拿出只剩牙齿也要咬下对方耳朵的决心,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真是……疯了啊啊啊啊啊!”唐广君崩溃地砸下发射确认按钮。 倒计时最后10秒! 警报声从了望台顶端的高频扬声器中爆鸣,所有专员必须寻找遮蔽物,以保证自身安全。红黄两色的转灯狂闪,唐广君默默退到船长室的墙角,不吵也不闹,所有技术员在椅子上系好安全带。控制面板上的指令都在乱码,整个系统进入最深层级的激活状态,不再需要人为再去操作,甚至也无人能够干涉系统运行。 这就是为什么二十四响礼炮没有经历过激活测试的原因,它一旦进入了发射的最后阶段就不可逆转,箭从搭在弦上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要发射出去! 粗如人躯的弹体从冷却液中脱离,二十四枚元素湮灭导弹全部进入发射管道,金属扣纷纷弹开,舱门伴随着高压气体喷出而开启。导弹的定位系统自动锁定,抬升炮口瞄准向贝希摩斯。 5——4——3…… 贝希摩斯还在追猎着快艇,浪涛如山,天穹乌云翻滚。而此刻的发射舱内,死寂。 2…… 1。 世间第一次有人观察到元素的存在时,他们惊呼其伟大与美妙,简直让天地也黯然失色。这股对美的追求让人们开始钻研元素,对奥术进行解读,最后炼金术应运而生。 二十四响礼炮就是为了致敬炼金术的诞生而存在的,让最绚烂的元素发出湮灭之美—— 为伟大事物的诞生,献上礼炮! 二十四枚元素湮灭导弹在布鲁威尔号的一侧发射出去,宛如天火腾空,带走所有的声音、色彩、感知,黑洞般抽离。但抽离完过后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空荡的虚无,无色的天与海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寂静,所谓的灭世盛景也不过如此吧? 天火余压冲洗着布鲁威尔号,那一侧的船舷都在崩解,二十四响礼炮本身是陆基发射,装载到海上,舰船根本无法承受。一瞬间钢板迸裂,铆钉爆飞,钢铁合金就像撕碎的纸片一样脱离主骨架,不对称的冲力把整艘船夸张地掀倾。 公司选用了布鲁威尔号这艘老船,也是注定要将它舍弃掉的。 二十四枚元素湮灭导弹从雷云中飘落,分别落上贝希摩斯不同的身体部位,世界静止了半秒,没有爆炸没有火光,没有硝烟滚滚。 人类的肉眼已经无法观测到这一幕了。世界的本质是由元素所构造,生物也不例外,人们只能看到元素存在时的绚烂却不能见证它的湮灭。它湮灭时更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向“虚无”的门,二十四扇圆球状的空门降临在贝希摩斯的身躯,引力消失,现实撕裂。 贝希摩斯愤怒的咆哮声也被吞没,它那曾如神只般不动如山的躯体,岩壳、鳞片、血肉、骨骼,统统在元素湮灭的狂潮中消融,汽化成游离态的微粒。 第0秒,二十四响礼炮,礼毕。 雷雨渐息,月亮从乌云的缝隙中洒下华光,血肉和碎骨被潮水推到沙滩上,泛着盈盈微光。 阿尔伯特气喘吁吁地扒上甲板,满身滴水的样子好不狼狈,他找了个能靠的地方坐下,口袋里的那盒劣质烟浸了海水怎么也点不着,心爱的都彭打火机倒是没受多大影响。 试了好几遍就不想白费力气了,他仰头望着天,忽然意识到大雨过后往往会是一个绝佳的好天气,真适合赏月。 为了抵御二十四响礼炮的余波,他几乎以最大功率无底线地催动了阻断。十秒,这十秒他损失了1500毫升的鲜血,即将面临失血性休克,头昏得真想一觉睡过去。 “老A,你还没死呀!”唐广君冲上甲板,看到阿尔伯特瘫倒在地上,两眼泪汪汪。 “你很想让我死吗?坏消息是以前有道士替我算过,他说我能长命百岁的。”阿尔伯特有气无力地说。 “你倒是福大命大,考虑过我那小心脏能受得了吗?”她快要哭出来了。 “一会我昏过去,醒来之前帮我买包万宝路软白。”阿尔伯特勾勾手指要烟,这时候的语气云淡风轻。 “大哥别抽了,你今天不死也迟早死在肺癌上!”唐广君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从别的专员手里接来一支烟,愤愤地塞进阿尔伯特嘴里。 阿尔伯特衔着一支香烟,火机已经举到了嘴边,远处忽然传来山崩的声响,月亮投射在海面上的影子被震碎成一汪碎屑,某种巨型脉搏在海湾中重新跳动,钻进耳膜里就好比地震。 阿尔伯特动作一滞,猛然抬头,眼神瞬间冷凝下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贝希摩斯的残躯仍没有倒下,不安的海面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它血灰色的利爪扣上海岸线,伤痕累累的躯体暴露在月光下,岩壳和鳞片都在爆炸中化为乌有,只剩下血筋纵横的肌肉,浑身的伤口像是被剐刀剐掉了大小不一的肉块。断裂的骨头暴露在外,伤痕直达内脏,它微弱跳动着的心脏几乎快要掉出胸膛,居然还在挣扎着。 世界上从未有过什么生物能拥有这样的生命力,仅仅几个呼吸,它离复苏就更近一步,心脏痉挛般的一颤,重响的心跳声如战鼓敲响。 贝希摩斯布满血痕的爪关节一张一合,扣紧整座悬崖,拉起自己千疮百孔的残躯,原来它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四足行走,一对前肢可以像古龙那样自由抓握!它生命所触及的层次比研究员们预想的还要高,远超过利维坦,接近于纯血的古龙,真正纯血的古龙四翼四足,它退化的只有龙翼! 阿尔伯特的脸色变了,强撑着从甲板上站起。没人能想到二十四响礼炮的洗礼下它还能一息尚存,元素湮灭导弹的发明本身是要用在杀死刑天上的! 贝希摩斯睁开它血色的竖瞳,凝视这些胆敢僭越的渺小人类,滔天的怒火从喉管中酝酿,转变为声嘶力竭的咆哮。 “坏了,绘世子还在黑沙滩上!” 唐广君被这一变故吓得魂魄都一凉。他们早就用完了所有可以发射的武器,面对贝希摩斯相当于手无寸铁,而它强大的血脉还在时刻恢复伤痕! 这时候面对它才真正明白古龙血裔的可怕,近乎无穷尽的生命力,对元素的极致掌控以及无可匹敌的肉体,这些东西生来就是世界的主宰! 最先冷静下来的只有阿尔伯特,他抬手擦燃打火机,把烟深深吸进肺里,尼古丁的刺激能让他短暂忽视掉身体的痛苦。他只抽了一口,就把燃烧的香烟踩灭在鞋底,没再回头看一眼。 阿尔伯特一刻不停地冲进布鲁威尔号断电的武器舱,动作快得像是早已执行过一遍这个过程,纹丝不乱。他记得最开始安德烈专员对他说过美国分公司的最新研究成果,已经被秘密安置在布鲁威尔号的武器舱之中作为最后一道保险,现在正是启用这道保险的时候。 槲寄生花纹的银铁长箱保存在独立的保险室内,触感是冰凉的,代表其中有大量的冷却液。阿尔伯特刷过掌纹识别面板,一层层保险逐级解除。 他迟疑了片刻,里面的东西与其说是一杆狙击枪更应该说是一门手发舰炮,口径大得离谱,长度接近两米,重量是美国产的火神机炮的一半,但火神机炮可是用在歼击机上的!这把通体黑金,刻满各种炼金术阵的枪械几乎无法单人操控,甚至于它不应该是为人而设计的。弹药仅有一枚,透明容器里承载着绚烂的液体,流动的光芒在容器中旋转,每一次晃动都在产生狂暴的热量,所以才需要那么多冷却液进行降温。这居然是一枚独立的元素湮灭炮弹!高层之所以要试发二十四响礼炮,原来只是为了测试打击效果,美国分公司的研究所已经做出了新世代的元素湮灭导弹。 而这就是最后一道保险。 阿尔伯特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笑笑,把这最后一枚礼炮装膛。公司早就把任务推演得很清楚了,他有黑血增幅的肉体和阻断领域抵消元素湮灭炮弹发射时的余压,在场的专员里只有他具备条件开火,所以才说他来使用新研发的武器是最优选。 “契诃夫的枪”原则,如果在第一幕里墙上挂着一把枪,那么在第二幕或第三幕,它必须被开火。这枚炮弹被放到这里,就只等他使用。 阿尔伯特双手握住那柄象征着毁灭权柄的狙击枪,深吸一口气,在这样虚弱的情况下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它从武器箱中提起,那冷冽的金属……冰入骨髓。 走出船舱,迎面狂风呼啸,正值风口中央,他风衣衣角剧烈地翻卷,隆隆作响。 漆黑的沙滩迎来世界尽头般的天倾海覆,阿尔伯特这时明白为何黑沙滩如此绝美了,这里是山海对抗最激烈的舞台啊!贝希摩斯持续的怒号成为舞台盛大的背景乐,进入落幕前最后的高潮! 他从来没有恐惧过贝希摩斯,相反的,贝希摩斯对他而言真是个不错的好对手。想来踩在它的尸体上俯瞰黑沙滩,那片景色一定很光彩。 他一脚踩上栏杆,黑漆漆的枪口在夜色中反光,他将这把150公斤重的狙击枪架上栏杆,固定住沉重的枪身。 远方贝希摩斯拖着庞大身躯在海湾中挣扎着前行,它曾以不可一世的姿态撕裂海潮,如今却浑身布满焦痕,骨骼裸露,血液在湮灭风暴中被蒸腾成灰。 可它仍在动。如此强大的生物在濒死之时仍然被呼召影响,这股执念比求生的念头还要强烈,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呼召正撕扯着它,像钩锁般将它拉向那片陆地。 它本来可以安静地在大西洋深处睡到下一个千年,那时候或许将不再有人类,它会成为千山的主宰。初王呼召的能力让阿尔伯特都无法设想,就像某种不可违抗的命令,驱使着贝希摩斯离开无人打扰的深渊,如约赴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黑沙滩的神乐舞台早已被各种热武器的冲击荡平,只剩下残垣断壁在支撑,风把脱落的符纸带走,飘到遥远的天际。 祈雨进入尾声,绘世子面色惨白地在台上起舞,金碧辉煌的前天冠快要压断她细弱的颈子,她消耗了太多鲜血,连抬起手臂都成了一种折磨。 神乐铃最后一次响起,这一步叫作“纳め”,意为收势,在仪式的最后对神明行礼,整个仪式才算完成。 听到铃音,贝希摩斯的身影微微一震,眼中那点火苗愈发炽烈。 还能够翻盘,只要撕碎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她的人性同样强烈。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她!吞下她的骨血,那些致命伤都能得到缓和! 阿尔伯特不会给它这个机会了。他抚摸着枪身,这把航炮似的枪还没有被冠以名字,他觉得没有名字就挺好,杀器不需要过多的粉饰。 三十三重炼金术阵一层层启动,像是活着的藤蔓在黑铁之上生长,枪尾一直蔓延到枪管。这把狙击枪内置了微缩的激活程序,比舰载的二十四响礼炮更具效率。磅礴的电能灌注进机械的每一处角落,导线、晶格、气体压缩舱在短短数秒内全线贯通,枪体在启动中低鸣,人的听觉捕捉不到20赫兹以下的低频波,那是元素震颤的波动。 阿尔伯特扣下了扳机,枪口中爆发出寂灭的“空色”,反冲力传达到他身上,即便阻断领域再度张开还是不足以抵挡元素湮灭炮弹出膛的余压。 距离太近了!枪尾就抵在他的肩膀,骨骼发出碎裂的响声。阻断领域早已将他与站立着的船体视作一体,余压撼动了整艘布鲁威尔号,荡漾开层叠的气纹。 无色之月,无色之海,无色的海鸥在天空翱翔。 万物失色。 底火推进着机械结构的炮弹直射出去,超音速,冲击流将海面撕开一条鸿沟,像是在速写纸上一条被抹掉的涂鸦。 平面弹头在零点零几秒内撞击上贝希摩斯的颈部动脉,它死亡的前一刻还在咆哮,向瘦小的女孩伸出利爪。下一刻炮弹前端张开铁锁,死死扣进了它的皮肤,二段式推进!底部的透明容器猛然击打出去,如铁钉般钉入皮肉之下,内爆! 这颗元素湮灭炮弹的设计理念和二十四响礼炮不同,它是为了对超重甲单位实施毁灭式打击而存在的! 元素湮灭的轴心直接在贝希摩斯的脖颈处扭转,看上去很像一颗无色的太阳涤荡污秽,将头颅与躯体分离了。不知情的人们抬起头,还以为是天使降临在了黑沙滩,传说中耶和华的圣剑也不过如此吧。 那颗硕大的头颅直直掉下去,摔打在黑色的沙滩上,砸出沙浪。贝希摩斯倒在了台前,只见它的头部比神乐舞台还要大得多。 绘世子恰在此刻舞止,走向台前,那颗陨石般的头颅还在不甘地凝视她。 渺小的人类和庞然的巨兽,此刻不知道是谁该害怕谁。 雨停了。 喜欢僭王Tyrant请大家收藏:()僭王Tyrant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秘密1 “2022年12月10日,第四十一次模拟训练,三批掘墓人共16人受训,无一缺席。天气预报说今夜有极光,营地将暂时取消宵禁,盛景不容错过。这大概是拉撒路计划前最后的放松了。” “勇敢的心”研究所,安德烈专员正坐在办公室,借台灯的投光一笔一划。 拉撒路计划执行的第三个月,研究所外凡是目力所及都挂上了厚厚的雪,冷空气来势汹汹,竟然让冰川有了复原的迹象。幸好由于大型锅炉的存在,室内还算温暖,安德烈专员不用每次写字之前都把墨水瓶化冻。 钨丝台灯把暖黄的光打在他身上,留下一条斜影。这三个月他每天坚持用钢笔,整洁地在笔记本上写日记,唯独写字的时候能让他感到平静。 他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并非为了日后拿来回忆,只是单纯地记录下一些东西。他有时候一个人孤独沉思的夜里会想,人这一生什么也带不来什么也带不走,过眼云烟,待到死后被所有人都忘记,那时候该如何证明自己曾存在过呢? 他写下最后一句话,落笔停顿,望着那一整页已经写满的纸,不知为何忽然心头一紧。 他对这个问题始终没有答案,这是个很深层次的哲学问题,可惜他大学主修的是考古学,后来偏执地跟随导师转向炼金考古学,一丁点没有哲学的功底。 人大概越是接近历史,就越是感到生命在时光长河中的微小,就像诗里说的那句“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安德烈专员浅浅一笑不再去胡思乱想,合上日记本,扣好,装进单独的文件柜里。他这样真正能坚持每天记日记的人凤毛麟角,很多同事不理解,其实他也只是觉得总得留下些什么。 他看了一眼挂钟,拉近长颈麦克风,广播,“全体注意,第四十一次模拟训练结束,二组三组解散,请迅速离开场地。一组掘墓人原地待命。” 安德烈专员退出办公室,来到训练场地。无关人员正在退场,模拟攀岩环境的训练室里他一身黑色紧身衣,背手而立,环视三名跨腿立正的一组成员,皆是黑色紧身作战服。 首批编入的掘墓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单拎出去丝毫不逊色于苏联克格勃的特工,遗迹考古只是他们最不起眼的一项能力。在这等严谨的场合下,公司绝不会让这首批掘墓人里混入任何的新兵蛋子,王庭构造完全未知的情况下,任何一个不成熟的举措都和送死没区别。 安德烈专员骄傲地站在人前,所有人安静下来听他说话,他既是教员也是第一批前往王庭的掘墓人之一。 “诸位,祝贺你们完成了最后一次模拟训练,你们的无私奉献会被铭记。诸位被选拔为首批掘墓人,我丝毫不怀疑你们的能力,你们都是最优秀的,也只有最优秀的,才有资格胜任此次行动!”安德烈专员昂首挺胸,声音抑扬顿挫。 如此激励的话语传达进他们的胸腔,热血沸腾却俨然不动,肃穆如军士。 “能用自己的眼睛亲眼见证世界的‘真实’,正是无数像我们这样探索者的一生所求。今夜,四座钻井将全部打通,四十一次集体训练的内容足够应对大多数突发状况。现在检验成果的时刻到了,按照计划我们将两两一对分别从东西两口钻井进入王庭。明天日出时,你们将成为慷慨的寻道者。” 安德烈专员气势磅礴地将左拳搭上右肩,真理党教义上的崇高礼,“诸君,武运昌隆!” “武运昌隆!” “邪教邪教,谁要探个墓跟拼命三郎似的。”陆西安偷偷吐槽着,赶紧溜,跟紧解散的人群好让别人别注意到他刚说了一句丧气话。 “偷嘀咕什么呢?” 陆西安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熟悉的夹竹桃清香,未曾想小声吐槽也被她听见了。 回头一瞧,那个桀骜不驯的女生正走近他身边。陆西安知道是她,只有她会从不考虑旁者的眼光坚定地走向一个人,风言风语好像在她耳朵里都不存在。 “日常不理解企业文化罢了。”陆西安悻悻地说。敢在前老板女儿面前说公司坏话的他是第一个。 叶列娜扎了一个高马尾,结束训练前她冲了个澡,头发丝还散发着洗发水的白醋栗味,淡淡的甜香,很好闻。结束之后她还穿着那套贴身尼龙材质的紧身衣,很衬她一丝不苟的体态,走到哪去都是一样的吸睛。 快两个月的集体训练,陆西安已经有点习惯她那双优越的大长腿了,至少不会像一开始傻愣愣地盯着人家腿看,十分没有礼貌。现在他能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思了,叶列娜可谓是把他的定力拔高了一大截。 “待会有安排吗?”叶列娜一边凑近,一边把大衣披上,刚洗过澡她面色有些红润,神情却一如既往的淡漠。 “大闲人一个。大小姐有何吩咐?”陆西安打了个趣,“诶,你用新洗发水了?” “嗯哼,鼻子挺灵。” “实不相瞒啊,我以前大学室友都叫我狗鼻子,人还没上楼呢就知道他们从食堂带了什么饭。”陆西安几年过去了仍对这件事自豪感十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单纯是馋的吧?” 叶列娜丢给他一件大衣,储物柜里的衣服她顺便给陆西安拿来了,“听说今晚有极光,难得宵禁解除了,要一起去看吗?” “极光啊,”陆西安站住了,脑子里思维中断了一下,凭感觉回答,“去啊,来冰岛了不看一次极光也太可惜了吧。” “好,那一会见。我去营地最远的那片断崖找你。”叶列娜轻飘飘留下这句话,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陆西安无可奈何地笑笑。因为她就是这样的女生啊,生性自由自在,仔细一想和自己家养的那只猫真像,亲不亲人纯凭心情。不说时间不说理由,只说地点,谁知道她邀请自己一起看极光又有什么坏心思。 “好神经一女的。”陆西安拍拍脑袋,觉得自己能理解就有鬼了。 他这一个多月集中训练也不是总能见到叶列娜,虽然他们同属第二批次编入的掘墓人,这一批次仅有四人,两两组合,同队在一起的概率相当之大。但看似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实际上是百分之零,公司不允许这次的行动里组员私下有交情,在凶险未知的王庭里,一个出于私人感情的错误念头可能会把两个人都害死。 所以不幸的,陆西安的搭档是另一个健壮的中东男人,称其为人猿泰山毫不为过。在今天攀岩训练的时候,陆西安没抓稳锚点,差点就要从七八米的高度摔下来,结果被那家伙一手搂住夹在腋下带上了终点。那货爬起墙来简直是只强壮的蜥蜴,但凡是个斜角就能扣住。 此时那个哥们正快马加鞭前往就餐区,陆西安在此之前也从没见过像他这样一顿饭能吃下三只烤鸡的男人。 出了“勇敢的心”研究所,冰岛已经是冬天了。上周持续的暴雪淹没了半个营地,今天天空久违的放晴了,雪地上铺满阳光。离开室内,陆西安也裹上了厚厚的大衣,看见路上的扫雪车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清空道路。其实要是不扫雪的话,陆西安倒想看看雪能堆到多高,会不会像童话故事里那样连门都打不开了,人在雪海里像鼹鼠那样打隧道。 正如他所说的自己闲人一个,也没什么事,就在营地里闲逛,跟每个这段时间熟悉了的同事打招呼。 他还有力气溜达,就证明了今天训练量其实小菜一碟。不知道是那微量黑血的缘故还是他逐渐强壮了,自己的身体已经渐渐适应了集体训练的强度,比一开始半途都坚持不下来就累成死狗好了很多。他今天甚至结束了还不饿,一点没有吃饭的胃口。 到了差不多天黑,他就从营地里出发了。今晚的夜繁星闪烁,银河横跨星空。 陆西安走在雪路上抬起头,平时不是训练就是有宵禁,他第一次意识到这片营地以外的地方居然这么美,空气里飘着雪尘,却不直接落下,而是像一只只精灵那样随风起伏。他认出夜幕中最闪亮的那颗星叫作天狼星。它是夜空中最亮的恒星,在冰岛每年的冬季高悬于天空,靠近南方猎户座的三颗腰带星稍往下延伸的位置,半个世界的人仰望夜空都能看到这同一颗星。 他找到了那片山崖。来路就熟悉得很,正是一开始安德烈专员带他们来看的断崖,风平浪静的夜里它不再像初见那样狂怒。 只见月色晴朗,悬崖峭壁上挂着一层银白的霜。叶列娜已经坐在了崖边,双腿悬空,微风从崖下吹上来,吹得她发丝凌乱。 “你来晚了。”叶列娜回头看他。 “是你来早了好不好?这才刚刚天黑没多久,哪里来的极光。”陆西安说。 “别说话。快来坐下,极光就快有了。” “喏,给你。”陆西安在她身边坐下,他带了两个暖手袋,一个是给自己的一个是给她的。 他没刨根问底叶列娜训练结束是干什么去了,他也没那么不知趣,死缠烂打的男孩子是不会受女生欢迎的,这点还是叶列娜教给他的。 他扭头看了一眼叶列娜,月色正美,她单薄的大衣敞开怀,里面是蛇皮似的紧身作战服。 “明天拉撒路计划就要正式执行了诶,我们今天还在悠哉悠哉看极光。”陆西安双手撑在身后,自由散漫,他真喜欢这种忙里偷闲的感觉。 “你不紧张吗?” “紧张?不紧张。开玩笑天塌了压死出头的,有一组那群人顶着,搞得跟邪教似的。除非他们全中道崩殂,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不然到我们过去只不过是收个尾吧。”陆西安非常直言不讳。 “为什么对他们偏见那么大?”叶列娜问。 “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弄得好像‘舍我其谁’,‘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那副样子。”陆西安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撇着嘴地笑笑,“大义凛然的排场真让人讨厌。” 叶列娜犀利的眼神盯得他一阵煎熬。 “好啦好啦,我可能是嫉妒他们吧……”陆西安小声说。 “展开说说。”叶列娜从不回避揭别人的短这件事。 “因为我没有,所以我讨厌别人有,真是小家子气。”陆西安叹息,“我很羡慕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群一往无前的家伙,让人仰望起来脖子都酸了,我还以为像他们这样的家伙都在几个世纪的各种革命里死光光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小羊羔,你相信人活着是有使命的吗?”叶列娜冷不丁地说。 “我的哲学观来讲,人来到这个世上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 “但是对于有的人来说,自己短暂的一生是有不得不去完成的使命的,这个使命不分大小。就像奥特曼的使命是保护人类打败怪兽,胜利队的使命是即便必败的局面也要勇敢地起航。相比起来,我倒是觉得胜利队那群家伙又傻又伟大,他们应该也知道对抗怪兽就是九死一生吧?明知道每一次起航都是螳臂当车,为民众的撤离拖延时间,还是大义凛然地启动了战机。” 叶列娜此时笑起来的样子单纯到了极点,“人类就是这样,无数次的效仿堂吉诃德,骑着瘦马拿着木矛冲向坚不可摧的风车。不是吗?” “胜利队好伟大。”陆西安觉得她的话极有道理,两个成年人居然讨论起了幼稚的特摄片。 “小羊羔,你小时候喜欢迪迦奥特曼还是胜利队呢?” 叶列娜故意停顿了一下,“安德烈那群人,他们觉得自己的使命或是在炼金术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或是一场轰轰烈烈。来到这里的人,都认为自己有着各种各样的使命,并且愿意为此献出生命。” “你呢?你相信人活在这个世上是有使命的吗?”叶列娜问他。 陆西安一时语塞,两双眼睛对在一起,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嘘,看远处。”没等他回答这个问题,叶列娜噤声了。 他顺着叶列娜指的方向看去,模糊的城市逐渐清晰起来,光线捎来了远方的盛景。安德烈专员没骗他,原来坐在这里真的能看到隐隐约约一百公里外的雷克雅未克,冰岛的首都,正在灯火阑珊处。 “好美。”陆西安眺望着远方,感叹。 叶列娜主动坐的离他近了一些,意图大概是在这寒冬两个人一起总会暖和一些,陆西安身上的热量正是她所可望而不可即的。 她鼻子贴近陆西安的大衣,鼻翼轻颤,“你喷香水了?谁借给你的吗?” “喷个香水还用得着人借?太小看我了吧。” 陆西安当然不能出卖自己同队的中东兄弟,他整整教会了自己把妹十八式,以陆西安的仗义程度绝不会供出师门。 “好闻吗?这个味道。”陆西安像只骄傲的大鹅扑腾翅膀。 “借来的古龙香水不适合你,气味太大了,适合体味重一些的人种掩盖体味。”叶列娜脸上挂着笑,“替我向你的中东队友问好。” “你既然知道就能不能不要钓鱼执法啊?”陆西安一时失语。 “我没有钓鱼执法,你那么好猜还用不上。你不是鼻子很灵吗?现在该你了,看你能不能说出来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叶列娜随口一说,把手背伸到他面前,像是高贵的公主现在告诉骑士,现在你可以吻我的手了。 仔细看她纤细的手腕不像是握刀的,柳枝般的五指,皮肤像是白瓷。 与此同时两个人离得很近,他几乎是浸在叶列娜身上的那股清香里,不用刻意拿鼻子去闻就能知道是她。 “我今天……鼻子不通气,感冒了。”陆西安撒谎了,装模作样地揉揉鼻子。 “真可惜,如果你能记住我的味道我会很荣幸的。”她说的郑重其事,“听说只有关于气味的记忆才是长久的,人到了最后什么都会遗忘,大脑唯独会记住这些神经反射元储存着的东西。” 他的心在乱跳,这一刻他推翻了自己之前所有的想法。他找了一万个理由来告诉自己他不喜欢这个坏女人,可仅仅只是一瞬间的靠近,他所有的准备都溃不成军。 爱上一个人往往是从记住她的味道开始的。人记住气味的能力远比记住容貌要强,美丽的事物总是如似水年华不可追,因为一个人的美而心动那不叫爱。即便你闭上眼,那人从你身后走来,你也要比风更先认出她,那才叫爱。爱是即使多年过去了,你早已想不起来她当年的样子,哪怕再见也未必还能相识,但仅仅通过一阵相似的芬芳,往昔便如江河逆海流。 陆西安默默拿出手机,放了一首音乐,他的心脏狂跳,需要更大的声音去掩盖。他选了一首《Cronfiled Chase》,这首歌的中文名叫作原野追逐,是他最喜欢的电影里的曲子,循环了上千遍。 没有一句歌词,仅仅只是旋律,没想到时隔多年他还能哼出来原野追逐的调子,即使很多电影里的片段已经模糊不清了。他哼着歌,仰望星空,脑海里思绪万千,说不定此时的外太空也正有一艘飞船在宇宙间漫无目的地飘零,和他乱跳的心一样找不到方向。 他自作主张,担心叶列娜也许会不喜欢,幸好她也喜欢这首曲子,就这样跟他坐在一起听着音乐。 叶列娜点了点他的肩头,“我今天心情不错,可以告诉你几个我的秘密。” “什么秘密?” “等极光出来再告诉你。”她留了个悬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反正陆西安也不急,就听音乐坐在这陪她慢慢等极光。 夜深了,晚风穿过山崖。他们并肩坐在断崖边,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身下就是结着薄冰的岩石,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短暂停留,便被凉意带走。 陆西安冷得瑟瑟发抖,他把围巾给了叶列娜,自己脖子漏风凉嗖嗖的。叶列娜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夜空。繁星的间隙当中一点微不可察的亮光萌发出来,然后被响应的大气轻轻揉开,一丝极淡的光纱在地平线上游移。 陆西安愣神了,仰头望天,脑子里一片空白,凑不出一句形容现在震撼的词语。一道道来自世界之外的光亮淋在冰岛上空,极光如梦如幻的从星河的缝隙里泄下来,像美人的霓裳在夜幕荡开。 太阳风携带着无数粒子,在抵达地球时它们顺着磁力线冲刷地球的两极,你看到的每一缕光都是太阳风与大气碰撞的结果。当这些高能粒子撞入大气会迅速释放出多余的能量,以光的形式发出,就像霓虹灯一样,这种光就是极光。一条条光纱在星河悬浮,有的是深邃的绿,如萤火虫散发的荧光,有的是妖艳的红,像落日西沉的那一抹绯色,还有的是如梦如幻的紫,恰似银河飞流直下三千尺。 真难想象这股美竟然源自地球与太阳风的对抗,一旦大气层没有成功抵御太阳风,那些高速带电粒子流会直接冲刷地球表面,这就像火焰直接舔舐纸张,最终将整张纸化作灰烬。火星曾经的命运正是如此,它曾拥有厚实大气与液态水,但在失去磁场后,大气被太阳风吹散,变成今天荒芜死寂的模样。 叶列娜抬起头看着斑斓的极光,那层层光纱忽明忽暗,在繁星中婀娜洇开,很快变成拢上整个世界的漫纱。陆西安没在看极光,反而在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倒映着数不清的颜色,流光溢彩,那些光的线条像在天空上写诗。他们都不说话,就这样安静的坐在山崖上看地球和太阳风大战不休,期间大概只要有一个失误人类就遭殃了吧? 陆西安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真美,不止是人生的苟且,还有此等波澜壮阔,原来连粒子之间的碰撞,也可以化作夜空上最浪漫的华幕。 “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来之前给你写了一封信,还留了样东西,但还不能告诉你。” “信?给我的?不能直接说给我听吗?反正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走。”陆西安不解。 “信和东西等我哪天死了自会交到你手上,别着急。”叶列娜一歪头,“你那么想我死掉吗?”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快自己打嘴三下!”这是陆西安家的家规,说丧气话要打嘴巴三下。 “比起这个,我还有好多秘密没告诉你,你不想知道吗?”她说。 陆西安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缓缓吐出来一句,“不重要啦,骗我也好,告诉我也罢……”剩下应该还有半句才对,他没说出口。 “对不起,利用了你。”叶列娜的口吻平静似水。 “没关系。”陆西安松了口气。 “我的时间不多了。” “那早点回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吗?我在你刻印配型失败那次的谈话里,我只说我没有刻印,但我没告诉你,我真正无法适配刻印的原因其实是我不具备‘人性’。”她仰望星空,轻盈地说。 陆西安傻愣住了。 “我不是个完整的人类,陆西安。”她说,“你应该没想到吧?” “为什么这样说?” “我没有刻印,没有炼金改造过的身体,你没好奇过为什么我这幅身体还无所不能吗?” 叶列娜翘起五指,探向五彩斑斓的极光,却不能触及,“因为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一直都不愿意承认,其实我是个装作人类样子的怪物啊。” 陆西安用力摇头,今天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居然一词一句都是盯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说的:“你不是,你超酷的。我见过最酷的女孩子。如果谁敢这样说,我替你踹他的屁股。如果谁敢这么想,那他就是我的敌人了。” “你不明白,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被人为培育出来的。” 她慢吞吞地说,好像这些话让她骨子里感到了痛苦,每说出一句话都刻骨铭心的痛。 “我也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孩子,只不过是他捡回来的。十七年前,那时候我六岁,在一个疯掉的炼金术师的实验所里被救出来。那个疯子想要通过人体炼金的方式制造出他想要的完美生命,总共制造了十一个孩子,每一个孩子身上的研究方向都不一样。我的能力是‘猎手’,他所创造瑕疵品之一。但等到那所实验室被捣毁的时候偏偏只剩我一个人还活着,其他兄弟姐妹们都永远留在了那里。” 陆西安忽然明白了。她没有刻印,没有注射过黑血,却能高高跃起斩下飞龙的头颅,被大蛇吞入腹中险死还生,是因为她不源自人类的腹中诞生。她以炼金术的方法被繁育出来,没有父亲和母亲,是与人类本质完全不同的生命。在炼金学着作《De natura rerum(万物之本性)》当中,16世纪有个疯狂的炼金术士帕拉塞尔苏斯曾尝试过模仿神灵创造生命,他用人血喂养,混合了奥术、神秘学与炼金学的方式,制造出了与人类不同人造人。真的有疯子复刻甚至改进了这种方式,然后赋予了叶列娜生命,其中的深暗简直让人胆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就像这个布娃娃一样,注定了存在不会长久。” 原来她的大衣口袋鼓鼓囊囊,一直藏着一个巴掌大的手缝布娃娃,嘴是斜的脸是歪的,四肢都有点对不上位置,很简陋的做工,白色的布料早已氧化变色了,但也能看出来精心对待过。她把布娃娃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用布娃娃的手臂跟陆西安打招呼。 “怎么会这样?”陆西安有点手足无措,他纵使平时能说出再多的烂话来改变氛围,这个时候居然无能为力了。 “我很羡慕你啊,你有这个世界最庞大的人性量,要是能分我一点就好了。”叶列娜笑笑。 原来她不是故意那样子淡漠孤僻的,她喜欢吃甜食,喜欢恣意盛开的野花,因为石缝里钻出的花朵总是散发着让人叹为观止的生命力。叶列娜本不应该存在,但她存在了。作为全世界里仅剩的一个孤零零的异类,她没有办法像寻常人那样去发泄喜怒哀乐,但也慢慢学会了一点点感情的表象。 她摆脱了灵魂的束缚,却摆脱不了命运,人造之物极为短暂的寿命如蜉蝣般朝生暮死。可是在这个短暂的生命里她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光鲜亮丽如她,也就只有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而已。 即便是陆西安那样空洞的人性,也是她一直所向往的,可望而不可即。尽管陆西安是团无温之火,他的光是假的,寻光的飞蛾和不暖和的火苗之间还是惺惺相惜,他们两人相似却又不相似。陆西安明白这种对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直以来来自于什么了。 同样不完整的生命彼此遇见,相互渴望,只好在这漫长的冬日里肩挨着肩,抱团取暖。 陆西安扭过头去凝视着她那张我见犹怜的侧颜,把所谓的非礼勿视非礼勿思都丢一边去,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的脸。他不明白那些绝美的线条和轮廓是怎么拼接到一起,才形成了这张眼中噙泪的盛颜,她鼻尖冻得通红,栗色的眸子里同时倒映着银河与极光。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分你一半。”陆西安用尽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分不了。” 叶列娜摇摇头,金黄的马尾随着颈子的幅度晃,“你知道人性的外在表现是什么吗?很多人跟你叨念过无数次的人性,看上去玄之又玄,其实它在人身上的外在体现很直观,是作为人感情的强烈。” “陆西安,所谓人性强大的家伙,都拥有丰富的感情。但是我没有,因为我不是自然诞生的孩子。”叶列娜口吻平淡得一如往常,却又能听出语调中的颤音。 “我是人造物,人造物没有灵魂,自然就没有人性。” 叶列娜又举起了脏娃娃,挡住自己的脸,她或许是不想陆西安看到自己这时的样子。 “十七年前,我的朋友、我的过去都死在了那所炼金实验室里。霍尔.弗里德,‘父亲’给予了我新生,他把我从那个永受折磨的魔窟里拯救出来,给了我一切。这些都是我欠他的。”她说,“在这个有限的新生里,我要辅佐他完成大业。他没做成的事,我帮他做,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这是我的使命。”她用了这样一个词。 叶列娜把脸埋进陆西安给她的围巾里,居然像只奄奄一息的猫。陆西安曾经从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白猫身上见过这样的反应,临终之前它躲进家里的衣柜,谁也不让见,安安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帮我完成我的使命吧,小羊羔。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叶列娜朝他一笑。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从这笑里读出了一丝凄凉。 这一刻他的心都要碎了,却又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有种巨大的悲伤在他心底升腾,好像被长河一般寒流的淹没了,手脚和身体都变得冰冷,浑身过电似的打起寒颤。 他又犯起了自己最坏的毛病,总是心口不一。 “别这样说,弄得好像立flag一样,又不是明天就见不到啦。” 陆西安干涩地笑,喉咙里升起一股莫名的,难以言说的感情。 正是因为说不出口,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喜欢僭王Tyrant请大家收藏:()僭王Tyrant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秘密2 从九月到十二月,从落叶纷飞到了银装素裹。 芬兰上周下了一场暴雪,雪过天晴人们又重新开始出门了。城郊举办了一场啤酒节,彩色的帐篷在公园里如蘑菇般朵朵林立,来自本地酿造厂的新酒冒着气泡,一杯接一杯地倒进橡木杯中。人们围着取暖用的火盆,在这不那么时宜的季节里开怀畅饮。 兰斯洛特手里摊着一个多月前从机场顺走的城市地图,跟着地图的指引走到了这里,才明悟过来自己走错路了。他连拐错了两个弯,实际上要去的地方是附近的一个居民区,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 上一周对他而言不好过,脏乱的胡茬和头发又长长了,耳廓生出了冻疮,身上新捡了个旅行包背着,里面装着他的全部家当,包括那个笔记本。 但今天真是个好天气,久违的阳光融化了积雪,雪水顺势流淌,反而冲刷掉了城市积攒已久的尘埃。脏水汇入下水道,世界又变得澄澈如洗了,景色的饱和度和亮度陡然提升,这样的天气里就适合出来散散步,走到哪里算哪里。如果不是还在寻找亲人,兰斯洛特真想慢下来好好看看这个城市。 他坐在公园外围的长椅上,撕开压缩饼干的包装,把饼干放进嘴里干嚼,简单补充体力。过去一个多月他马不停蹄在寻找自己儿时住过的地方,但是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了,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红色的房子,他就根据这个特征满城寻找。 他低头查看了一遍地图,又给新想起来的地方画上一个圈。他的地图里黑色的圈意味着还没去过的地方,而红色的叉代表已经去过,并不是他的目的地。如今这些圈和叉几乎填满了整张地图,像学生时期滑稽的纸上五子棋。 忽然树枝上的雪落在了兰斯洛特头顶,他抬起了头,看到成排的白桦树失去了所有叶子,只剩下纤细的枝条如蛛网般在寒风中发颤。公园里人们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喜笑颜开,甚至还有乐队临时搭起了舞台,一群人生机勃勃地奏起北欧独属的民谣。 在这十二月的寒冬,落叶无归,兰斯洛特仍没有寻找到何处是归宿。 这天下午兰斯洛特突然不想奔波了,他坐在长椅上看着远方路德教堂发呆了很久,然后去啤酒节摊位买了一杯啤酒。 今年是他流浪的第三年,这样朝不保夕的生活也重复了三年,一日复一日,还没找到一点弟弟的线索,如今连家在何方也找不到了,像只无头苍蝇一头撞进了山川大海。自己已经没有积蓄了,为了节省从陆西安那里得来的那笔钱,他两个月都没有买过一次像样的食物,喝的都是公厕里的自来水。 今天他决定犒劳自己一把,敬自己,敬旅途。 一口酒下去,疲乏涌上脊梁,他靠在树下把发苦的啤酒含在嘴里细细品味,嘴唇上都是绵密的酒沫。 在树下独饮的时候兰斯洛特突然问边上的乐队青年,“你知道万塔河在哪吗?我曾经生活在那周围。”这是他突然想起来的新线索。 棒球服的青年在调试吉他,头也没抬,淡淡地回答,“万塔河在北面,有一百公里那么长,要流过好几个城市呢。” 兰斯洛特扒拉开钱包,看了一眼里面剩的钱,把零钱和硬币都数了一遍,然后摊开皱巴巴的地图,把笔叼在嘴里,去找那条叫“万塔”的河。 他眼神真烂,没有找到,“老兄,能帮我描出来那条河在哪吗?” “游客吧?这都不知道。”棒球服青年接过他的笔,描出了一道波折的黑线,“在这呢。还给你。” 他看了看地图,没想到这条河居然走线这么长远,沿着河边走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自己的家?就算只把流域限定在赫尔辛基也要费上不少功夫。 “谢了老兄。”他芬兰语说得也很好, 有了线索总比没有强,幸好他还有两百多欧,够用很久了,况且还有一杯黑啤酒。他这样想着把自己逗笑了。 兰斯洛特把啤酒一饮而尽,满足得打了个酒嗝,把橡木杯还回了摊位。啤酒节里除了一次性塑料杯都是不能顺走的,这个杯子比里面的酒要值钱。 棒球服的乐队青年上台表演的时候,醉心地拨动吉他弦,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这个男人离去的背影,摇摇晃晃,看成了一只寻路的老狗。 垂垂老矣的野狗只是凭着执念寻找归途罢了,等它费尽千辛万苦寻回故乡之时,或许就是它的死期了。 兰斯洛特手捧着地图上路了。他走的是E12公路,一路从古老典雅的街区过渡到近郊的原野,路的两边都是光秃秃的林地,在冬日里披上银白的雪衣。这条公路起始于挪威的莫伊拉纳,穿越瑞典,经由渡轮连接至芬兰的瓦萨,然后继续向东南方向延伸,最终才到赫尔辛基。他在终点,要往北面去,那里有一个贴近万塔河的小镇,他觉得那里是他的家。 在路上,兰斯洛特遇到了一辆熄火的斯柯达轿车,停在雪水未干的路边。驾驶座上的车主正烦躁地下车,围着车身转了几圈,最后掀起引擎盖,皱着眉一通排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于兰斯洛特来说真是熟悉的一幕,德国那个司机大叔修车他也学了几手,不算困难的小故障他说不定能帮上忙。 车主正准备打拖车电话,他走上了前,平和地问清楚了情况。这车已经试过了几次打火,很奇怪,打火有动力,但就是无法启动,快着了又熄灭。 兰斯洛特点点头,他脱下外套垫着,弯腰探身进引擎盖,“可能是点火线圈松了。” 他找到点火线圈的位置,发现橡胶有老化的迹象,小心地用袖子拂去插口周围的霜渍,按了按插头,没有反应。 “车钥匙借我,再试试。” 车主毫不矫情地钻进主驾驶里拔下车钥匙,拿给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为的是用车钥匙撬开接头,他将电瓶负极拔下,等了几秒再装回,相当于模拟了一次电瓶重启。这次他重新接入点火线圈,再次尝试点火——引擎沉闷地咕哝了几声,然后一跃而起,重新激昂起来。 兰斯洛特合上引擎盖,敲了敲,敲完后笑着说:“该换点火线圈了,这玩意负责把电瓶低压电转成点火所需的高压电,才能供给火花塞点燃油气。” 车主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兰斯洛特从车主那里接过几张纸巾擦干净手,“换个点火线圈不贵,别被人骗了。” 车主为了感谢盛情邀请他搭上一程,他没有拒绝。车子开起来,他把手臂架在窗框上,手肘撑着,目光投向窗外,高大的云杉森林里几只家养的拉布拉多犬相互追逐着玩耍,刮骨的寒风吹在脸上。 到了小镇附近,车主挥手和他道别,彼此都没有问过名字。 世界之大,相逢何必曾相识。 兰斯洛特打开圈圈点点的地图,踏入这片被森林包围的小镇。地图上写着这个小镇叫做Silvola,镇子上有一家污水处理厂和全赫尔辛基最大的人工湖水库。道路两旁是低矮的住宅,多是独户独栋的木质屋舍,天光温柔地洒在屋顶上,化开积雪,通过冰锥一滴一滴往下滴着水,有些人家院子里种着冬青和说不上来品种的灌木。建筑中偶尔夹杂着的几栋二三层的现代小楼,也在白绿相间的包裹中显得平和。 这个宁静的小镇上看不到什么人,要是赫尔辛基的闹市区此时必定车水马龙,但这里只路边稀稀疏疏停着轿车。兰斯洛特就在这里凭着直觉寻路,一户户房屋跟记忆中的样子对比,在小巷中钻来钻去。 细雨夹雪,杵着拐杖的老妇人站在屋檐下,遥遥地眺望过来,望眼欲穿。雪花在风中席卷起来,像是吹到了多年以前。 Silvola小镇在历史上是乡村聚落,最早起源于赫尔辛基近郊的森林与农田地带,人们都不会选择在这里安居。后来1960年政府在这里建设了一座供应整个赫尔辛基都市圈的人工淡水湖,1962年完工,才陆续有人搬到这里来。最开始就生活在这里的,如今都已是耄耋之年。 兰斯洛特对这里的居民而言肯定是个可疑的外乡人,没什么游客会来这里旅行,就连住在这里的居民有时都会觉得生活不便,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出现在镇子里四处打量,对于安稳生活的老人们来说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雨花和雪花落在他的头顶,衣服逐渐湿了,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他和老妇人擦肩而过,生怕转悠久了被当做怪人报警抓起来。 “尤卡,你是尤卡吗?”老妇人杵着拐杖走出来,打着一把伞,从背后迫切地喊住他。 兰斯洛特愣了一下,回头,“什么?”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连腰都挺不直,可还是用尽力气举高了伞,遮住他的头顶,雨雪不再落下了。他低下头,看到这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皮肤上已经开始长出黑斑,这是生命不久矣的象征。她也许是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里昏了头,意识再也不清晰,所以认错了故人。 人就是这样悲哀,在不断老去的过程中慢慢变得时而清醒时而迷茫,直到再也认不出自己,认不出故人。 看到她这个样子,兰斯洛特不免心有些抽痛。 “真像啊,真像……”老妇人惊讶地看着他,连拐杖倒下了都没有发现,握住他的手,久久不松开。 “老人家,我叫兰斯洛特,你需要什么帮助吗?”兰斯洛特心虚地说。 老妇人一个劲地摇头,“尤卡,你是尤卡,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没有忘记我们这些老家伙!真好啊……能活到今天真好啊……” 兰斯洛特刚打算说话,就被老妇人打断了。 “来,你来拿着伞,我去取样东西给你看。” 兰斯洛特一开始没明白老妇人的意思,直到她颤巍巍地转身走进屋内,片刻后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塞进他手中。 他下意识地接过来,照片纸脆而粗糙,边角已经卷起。他将照片凑近眼前,那是一张旧式黑白合照,只有上个世纪才有这样子的相片。画面被保存的很好,依旧可以辨认出大多数细节。一群孩子围绕着一个渔夫模样的男人,整个黑白的画面拥挤却温馨,那个渔夫赫然是其中的孩子王。孩子们有的拉着他的手臂,有的干脆抱在他腿上,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个坐在他肩头的小女孩,笑容灿烂如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兰斯洛特一瞬间怔住了。那个站在画面中央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和他不留胡子时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眉骨的形状、眼窝的深度、鼻梁的弧线,就连嘴角不自觉下垂的角度,也和他如出一辙。 他抬眼看老妇人,脑中有太多疑问,但话卡在喉咙。 他又低头看照片,黑白的底色,但他总能看出背景里有座红房子,安静的河流在林中长远的流淌。 老妇人指着那个渔夫模样的男人,苍老的声音都有些发抖,“尤卡老师,是你回来了吗?你来带我离开了,和那些死去的老家伙团聚……原来你没骗我们呀,我们百年之后还会再见的,你会回来看我们的。” 老妇人紧紧拉着他的手,他想走也走不掉,此时竟是定在了原地,心中电闪雷鸣。 他听人说,七十年前这里有座孤儿院,来自赫尔辛基的孤儿生活在这里,一个渔夫靠打渔养活他们,教会他们看书写字。后来有一天渔夫忽然不见了,人们说他厌倦了这些孩子,所以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兰斯洛特想说,“老婆婆你记错啦,我不是尤卡,我是个找不到家在哪里的傻子罢了。比起这个你能给我点吃的吗?”可是那张黑白照片上的人细看起来和他长得那么像,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长相分毫不差的家伙,那分明就是他自己。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那么久前的芬兰呢?还和现在一模一样。那时候……明明他还没有出生才对吧? 老妇人浑浊的双眼泪水朦胧,双手虔诚地合十,差点就要跪了下去。兰斯洛特在最后一秒扶住了她。 “老婆婆,我是尤卡,我回来看你啦。别难过,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兰斯洛特强忍住了心中波澜,如果善意的谎言能够帮助这个老人,他愿意这么做。 “太久了,太久了,就剩我一个人了,”老妇人颤巍巍伸出手想去触摸他的脸,泪水纵横,“你真的能长生,太好了,尤卡老师,原来你说的都不是骗我们的……别人都不相信我,他们都说你抛弃我们远走高飞,都说你早就死了,只有我知道你还会回来的……太好了,能见到你真好,还活着真好……” 兰斯洛特深吸一口气,把伞撑好,顶在老妇人的头顶。她年纪那么大了,受了寒淋了雨对身体不好,生一次病可能精神气就再也回不去了。 “嗯,我不骗你们,尤卡不骗你们。”兰斯洛特陪她蹲下来。他终究是个心底柔软的男人,没办法一走了之。 他拥抱了一下老妇人,两手穿过腋下搂住她的背轻轻拍着。直到她的情绪逐渐不那么激烈,他才拿出那张照片,指着背景里的红房子,轻声问,“你还记得这间房子在哪里吗?我想回去看看,好吗?” 他说出这句话,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 喜欢僭王Tyrant请大家收藏:()僭王Tyrant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9章 秘密3 为了安抚老人,兰斯洛特亲自把她送回家。那是一幢带阁楼的木屋,门口堆着未清理的积雪,屋檐下挂着锈蚀多年的老铃铛,风吹过就发出断断续续的叮当声。 房间空荡荡的,都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老物件,橱柜、罩灯、描金的照片框,墙上挂着一块老式的报时钟,指针滴滴答答地走着。他小心地将老妇人扶上铺着花呢毯子的躺椅,她还是久久不肯松手。老妇人把另一只手也叠在他手上,干枯的手掌上有常年劳作留下的茧子。 茧子刮到了兰斯洛特,他忽然意识到她这一生一定命运多舛,才会对儿时的一点点温存念念不忘吧。 兰斯洛特蹲下身,打算将她的手一点点放开,那一刻看清了她眼中浑浊之外……说不上来的东西。 老妇人眼里含着泪,脸上却在笑,还笑出了声,竟然是喜极而泣。她相信眼前的男人就是七十年前离开的渔夫尤卡,容貌一点也没变过,和七十年前一样,永远都会温柔地对待收养的孩子们,教他们读书写字。这样即使他不在了,孩子也能在那个时代自力更生。她也知道这是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到故人了,人在生命的最后原来心中只有释怀,眼中只有泪雾。 兰斯洛特尝试将自己代入进这个角色,认出来她居然是照片里坐在尤卡肩头的小女孩,灿烂如盛夏的那个孩子。即使七十年的岁月过去了,她还是与儿时留下几分相似。 他也在笑,笑容和照片上的渔夫尤卡一模一样。不知何时的记忆在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苏醒,他有点分不清自己是谁了,但这好像并不重要。 老妇人安详地躺在椅上,在兰斯洛特的帮助下服下心脏病的药物。 “你跟他们说,我不会老?”他放下水杯蹲在了椅边。 老妇人噙着泪连连点头,莫大的苦楚让她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我不会老,我回来了。”兰斯洛特用脸颊的胡茬去蹭老妇人的手背,高度低于颈枕,这样她不用费力抬起头去看他。 “尤卡老师,”老妇人艰难地从抽泣着的嗓子里发出声音,“别人都不相信我,但我从来都知道你会回来的,我一直相信。” “为什么愿意相信我?”自然而然的,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你从来不骗我们,你是孩子们的守护神,会在很遥远的地方也保佑我们。他们都以为是假的,其实那些赐福让每个人都幸福地过完了一生,包括我。” 兰斯洛特什么也没说,摸上老妇人花白的头发,嘴唇贴上她的额头,一个略带悲伤的贴额吻。这时他仿佛真的是七十年前的尤卡老师,会善待每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看我的,看我最后一程。” 七十年前的那个女孩,哭着对他说。 “尤卡老师,现在万塔河不可以打渔啦。但是你的东西,你看,我还给你留着。” 她颤抖着指了指橱柜上陈旧的渔具。那是渔夫尤卡曾经用过的,他用这些简陋的工具,养活了整个孤儿院的孩子。 “你还留着这些东西呢?”兰斯洛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像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在替他说话,他控制不了身体了。 老妇人轻轻笑出声,“我知道你不喜欢打渔,你打渔只是为了能喂饱我们这些孩子,你其实喜欢写字、看书,对不对?” “胡说,我最喜欢打渔了。”兰斯洛特狡黠地竖起一根食指在唇前,“我不走了,我在这里陪你一阵,好吗?” 出乎预料的,她摇了摇头,无比坚决。 “我知道当年你走是因为你不得不离开,尤卡老师。你回到这里,说明那件事情你还没有做完。”她说,“你该走了。我知道你清醒的时间不多,还有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所以你必须离开,对吗?” “是什么事?”兰斯洛特浑浑噩噩地问。 “我有自己的孩子,他们会为我送终,你不需要在这里为我一个老婆子浪费时间。”她慢慢地吐字,“你走吧,去寻找你的过去吧,你也有你的亲人。他在那极北之地,离人世最远的雾岛,孤独地等待了一年又一年,等你去拯救他。” 兰斯洛特呆住了,他脑海里一段段不可磨灭的记忆片段瞬间爆炸了。恍惚之间他站在冰岛贫瘠的岩原,风在嘶吼,雨在咆哮,大地的缝隙中喷涌而出滔天的火焰,火山灰遮天蔽日,下起一场熔铸的火雨。 他回想起曾经有个人在那里和他一起饿着肚子围绕篝火取暖,将珍贵的食物分成一人一半,他总会在那时候偷偷多分出去一点,希望那家伙快点长高长大。也回想起曾经落难逃荒时,目眦欲裂的人们围在一起朝他们拳打脚踢。那天下着雨,泥泞的污浊弄了他一身,遮盖住了血。他想着那家伙还小,受了伤也许会影响一辈子,于是死死把他护在怀里,用自己瘦弱的背承担下所有的怒火,却差点被打死,倒在泥水里奄奄一息。 原来自己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不顾性命都要保护的家伙,自己怎么能把他弄丢了呢?他困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等着兰斯洛特还像小时候那样出现,拯救他那么多年来的孤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兰斯洛特回忆不下去了,身体不自觉的颤抖。难过是一种发酸的感觉,自心脏到眼睛,蔓延全身。 “尤卡老师,如果你记不起来了,就去曾经的红房子边看看吧。”老妇人松开了手,指了指东边,语重心长地说。 在她的家里,兰斯洛特对着一面木框镜子,用小刀一点一点将胡茬剃净,刀锋划过皮肤,也刮去了旅途的尘土与风霜。 他剪掉了那一头过长而又蓬乱的发丝,碎发落在洗手池中,黑色的一缕缕。原来邋遢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个潇洒的男人,人们要是看见他一定会惊叹世上真的有人眼睛里倒映着时光,那是怎样的漫长和辛酸才能造就的眼神啊。 兰斯洛特最后换了身干净的猎装,这是尤卡曾经的旧衣服,被保存的还像崭新。 他朝镇子的东边去,万塔河就从镇东的森林深处缓缓穿过,像一条沉默的银蛇蜿蜒南行,最终注入赫尔辛基的海洋。那座红房子一开始就坐落在那里,是镇上最早的一批建筑之一。后来随着城市扩张,人们决定在万塔河的旧河道上开凿一座人工湖,以储存供给赫尔辛基数百万人的饮用水。施工队来了,挖掘机轰鸣了整整两个春夏秋冬,红房子被推倒,连同它的砖、梁、墙皮一起,被掩埋进湖底的淤泥里。如今那里只剩下一片湖水浩渺,延伸到树林的尽头。 阳光洒在湖上,每一汪湖水都反射着来自太阳的光辉,湖面仿佛流窜着火焰,一层层荡开,波光粼粼一片。 兰斯洛特站在岸边,眼神逐渐恍惚。那熟悉的地形早已变形,只剩水色与光。他无法确认记忆中的红房子是否真的存在过,那种心底对自己所产生的怀疑,带来精神病般的执着。 他无视了“水深危险”的警告牌,中邪似的走向湖心去,越走越深。 在这漫长的冬天,湖水是那样的冰冷刺骨,几乎达到了冰点,水面偶尔漂浮着薄薄的浮冰。他无视这些向湖心前进,冰水先是淹过他的小腿,紧接着漫过膝盖,寒意一路攀爬而上,在他腰间漾起细碎的波纹。阳光仍在炽烈地反射,水面亮得几乎看不见方向。 雪花簌簌落下,越来越多的雪在湖水里融化。水面出现了波纹,接着无数气泡从水底升起,湖面之下轰隆闷响。有什么宏伟的东西正在上升,在湖面顶开了一个水球,喷薄欲出。 震颤的爆炸声中滔天水浪被抛上高空,化作细雨洒下,只见天地间第二座太阳从湖水中低吼着升起,蒸发大量的水汽,炽烈的光摧毁一切。 他开始感受不到冰冷了,甚至世界于他而言好似不存在,朦胧似人世的彼端,在这里他是一个执迷不悟的幽灵,任谁也唤醒不了。 这是第几次了?他记不清了。强光会引发他的幻觉,但这次又不一样,他在清醒的时候接受那些幻觉,现实和幻觉碰撞起来,战场在他的脑海。 他来到了湖中日面前,双目几乎灼瞎,高温的空气光是吸入就能摧毁肺部。顿时窒息般的痛楚涌上心头,他伸出手,想如果就这样投入光辉中化作碾粉,也好。 像是忽然回忆起了什么,他触碰上太阳的手猛然缩了回去,还是没能在这一刻一死了之。愤怒占据了他所有念头,他歇斯底里起来,一拳拳砸进湖水里,千年的压抑都在此刻爆发了。他挥拳,他哭泣,他不甘地怒吼。 公元2022年12月10日,整个赫尔辛基上空出现了日晕,方圆十公里都听见风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没人能想象到底是什么生物所发出来的声音。人们的心脏被攥紧似的一颤,那该是怎样的愤恨、怎样的痛苦下才能发出的声音?光是涌入耳膜就足够让人肝胆俱裂。 同样公元2022年12月10日,拜占庭监测到王权发生,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来自Silvola镇的居民回忆那天说,亲眼所见湖水中升起了一轮太阳。 兰斯洛特将自己沉入湖面当中,冰冷的湖水灌进他的口鼻耳膜,和那些凌乱破碎的记忆一起。压抑至今的感情如洪水猛兽般爆发,他在溺水中无声的狂吼,气泡翻涌,声音却一点也传不出去,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原来,是他自己骗了自己。 他如果真的家在芬兰,又怎么可能跨越半个地球在俄罗斯东部找了份工作?如果他真的是赫尔辛基人,又为什么谈及故乡的时候只记得人尽皆知的开过一场奥运会?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失业,他怎么会连家在何方都不知道? 这一切都经不起推敲,他骗了自己,所以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漏洞百出。 太多地方只要略微深究就不攻自破了,他的特殊能力,他的弟弟,他一次又一次光怪陆离的梦境,还有那颗习以为常的心。 他确实曾是尤卡老师,在芬兰带着一群孤儿看书写字,七十年后他又是兰斯洛特,在俄罗斯东部的城市里做起推销员。漫长的历史长河里他化名过荷马,当过辛巴达航海者,还跟随达芬奇学习过绘画。他有太多名字了,多到自己也数不清,他时而混乱时而清醒,从不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从一个地方消失,几十年后又在另一个地方出现,过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不觉,他已经活了六千年,如果算是百年一个轮回,那么他轮回了六十次人生。 在这茫茫人世中他成了唯一的幽灵,足迹早就遍布世界各地,那个德国的卡车司机居然猜对了,而他仍在当局者迷。长生才是他掌握那么多语言的原因。清醒的时候,那些地方都有着他一段或是惊心动魄或是默默无闻的人生。到了混乱时候的他会逃离那里销声灭迹,浑浑噩噩地在世上行走许多年,去寻找自己弄丢的弟弟。 而这一次同样不例外,一个清醒期结束,混乱的回忆缠绕心头,大脑的保护机制为了把许多自己不能接受的事实合理化,才编造出了无数个骗自己心安理得的谎言。 兰斯洛特沉在水里,他不再挣扎,静静地睁开眼凝视水底扬尘,逐渐窒息。长生?真是可笑……把什么都忘记了,成野兽那样混沌地活着,还不如从未活过。 他早就已经疯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开始几百年都不会迷失,还记得自己是谁,后来慢慢的几十年、几年。清醒期的时间大不如前,而记忆混乱的时间无限延长,就像得了严重的阿尔兹海默症。类似于发病时的意识断流,每当这个时候他认不出自己也认不出故人,浑浑噩噩地远离一段自己经营的幸福人生,再度踏上寻亲的道路。直到下一个清醒期到来,才恍然站在一片山谷,顿感百年如梦。 他终究是凡人之躯,人的大脑无法储存一百年以上的记忆,所以只能被迫遗忘。就像一个内存爆满的电脑,每一次撑爆了数据就陷入漫长的关机状态,等待下一次重启。可是每一次重启都在伤害记忆盘里的零件,一次或许不会有什么影响,这个过程要是重复十次呢?重复一百次呢? 长生的结局,对他而言无非就是像只孤魂野鬼游荡在这世间。他早就疯癫了,只不过看上去还像正常人,自己用泡沫般的谎言给自己塑造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身份,来让精神不受到刺激,装作一个正常人去生活。 直到自己戳破了虚假的梦,如潮水般的记忆倾覆进脑海里,濒临崩溃的极限。 何以为家?他在世间漂泊了六千年,最终灵魂的安放之处究竟在哪? 他肺里的空气一点点排干了,水被吸入气管,血氧降到最危险的含量,视觉边缘逐渐变得模糊。临终错觉营造出一种宁静平和的假象,走马灯让他看到了许多六千年人生里的画面,一直向前回溯,朝着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一瞬,他觉得全身都轻了,仿佛水把他变成了一只飘着的纸人。 他看见了一个赤瞳白金发的孩子,静静地坐在他身旁,细瘦的腿从山崖边垂下来,脚丫轻晃着,安宁地望向远方。云海在他们脚下翻滚,无边无际,如梦如幻,阳光洒在那孩子白金色的发丝上,染出淡红的光辉。 两人肩并肩,彼此不说话,默契的样子像是早已在这片天地里相守了太久太久。 转眼兰斯洛特又看见了偌大的宫殿里,那个孩子长大成人了,已不再是当初在山崖边晃着脚丫看日出的模样,一袭白衣如烟,身体的线条纤细修长。他静静地伏在床前,头埋在交叠的手臂中,发丝垂落,坠在床角。那副神情不知是倦了还是太过忧愁,皱起眉的样子美得摄魂动魄,像是画中才该有的美人。 那时兰斯洛特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了,所剩无几的生命就好似床前的那盏油灯,彷徨着,灯枯油竭。 兰斯洛特老了,快死了,那人轻抚着他的额头,“哥哥,人们说凡服下古龙之心者,得长生不死。要是我去为你取来那颗心,你我是否再无别离?” 后来他命工匠打造了一副重甲和一杆长戟,在那座山崖上毅然决然割断了自己满头长发,一根根银丝从他掌心落下,随着风飘散,洒进云雾之间。从此他戴上头盔,不再以柔弱的面孔示人。 那个我见犹怜的美人消失了,从那时起人们记住了一位残暴的古王,传说中人世间的第一位僭王——初王法尔伯提。 但和别人想的不一样,那段时间兰斯洛特总是心疼地看着他。他其实很瘦很瘦,兰斯洛特担心这沉重的铠甲会压断他的骨头。 长戟铸成之日,他提着戟走了,去猎杀世间最后一头古龙,再度回来的时候他带回一颗搏动的“龙心”。古龙不需要心这样多余的结构来维持生命,那其实它们用来掌控元素的权柄,生长成和人类一样搏动不休的心脏。那覆满鳞片,流淌金血的龙类脏器呈在兰斯洛特面前,兰斯洛特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些古老主宰身上所蕴含的奇迹,是多么的磅礴不息。 可兰斯洛特看见他一身重甲浴血,然后被灼热的龙焰烤干成洗刷不掉的黑色时,却感到心真痛啊。 在他最虚弱的那天,殿外大军压境,人们发起了一场正义的战争,叫做“狩猎巨人”。 那一天蝼蚁般的人们手持着利刃,如同骤雨般蜂拥而至,所到之处都是漫天的烈焰。他听到了巨兽的哭嚎,两足飞龙在长枪的穿刺下死去,成千上万的箭雨从天空坠落,投石车一遍遍射出巨大的石球,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如同陨石一般撞击在他们悬崖上的宫殿,每一击都地动山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在此等震颤中人连呼吸的力量都失去了。 “哥哥,快逃,还有时间。”他安抚着兰斯洛特,铁盔的降频让他曾经百灵鸟似的声音变得低沉雄厚,“不要忘记你我的誓言。” 他把那颗心交给了兰斯洛特服下,孤身迎战前对兰斯洛特说的话像在念诗。 “终有一日,等你的那颗心脏开始跳动,待到我的灵魂在漫长的岁月后重新回归,我将会从死亡中苏醒,与你一并登神。你我必将重逢,待到那时,还在那片山崖,我们再看一万年的日出日落。” 兰斯洛特吃下那颗心,下巴和颈子上都是浓郁粘稠的血,龙心重新在他的胸腔里跳动,那是一个破茧化生的过程,痛得生不如死。兰洛斯特倒在殿内一点一点往前爬,想要伸手抓住他,可是服下龙心过后的身体太虚弱了,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抓住。 “不要走……” 他像是没有听到,孤身提起了那柄巨戟,推开沉重的大门,步入一片火光当中,再也没回来。 兰斯洛特睁开眼,看到光在湖面上碎成鱼鳞状,想起自己还不能死。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那人在等着他去拯救。 他从湖面破出来,猛地张口,像婴儿啼哭那样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此时骄阳正好,湖面波光粼粼。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自己早已遗忘的真名…… 苏尔特尔。 喜欢僭王Tyrant请大家收藏:()僭王Tyrant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0章 拉撒路计划1 “告诉总部我们正在安装升降机,预计7点左右就能完成,行动日出准时开始。”雷纳德博士喊住一个记录数据的专员,叮嘱几句,紧接着撩开了营帐的帘门出去。 夜色微亮,空气寒冷,山中起了点薄雾,雾中带着电机轰隆的杂音。昨晚施工队先行运送不必要的设备撤离了,准备已毕,营地不再需要累赘的压路机或者建设器材,现场只留下行动需要的。这是人类史上最优秀的一批探索者应有的井然有序,纹丝不乱。 雷纳德博士同样也是在昨夜抵达了奥克冰川下的三号营地,接管大局。作为行动的最高总指挥,他理应在这时候以身作则,从不以年迈体衰作为逃避的借口。 他来到护栏边,安德烈专员正凝神望着夜色渐明,不远处的空地伫立着一尊钢铁的庞然大物。这就是三号钻井平台,由动力机、天车、井架、冲旋钻等组成的超大型的钻机,利用循环的液体推动冲旋钻具的心轴,使钻头同时以冲击和旋转两种模式破碎岩石,在这种地表钻出直径四米深度达数百米的钻井。现在钻机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这尊庞然大物正在被施工队有序地拆卸,一波波零件装车撤离。 “我们尝试了往地下发射了四极电和声呐,全综合情报部专员都在分析数据,很快就能建立起大致的王庭构造图。”雷纳德博士中气十足,“今天天气很好,是个干活的好时机。” “是啊,多美的黎明。”安德烈专员合着目,侧首沉思,仿佛还陶醉在昨夜的极光里。 “这样的黎明里,定要有一场史诗的大秘揭晓才是。” “等会完工之后我们会简单测试一遍,然后就轮到你表现了。”雷纳德博士说,“一开始你那边的画面能传到我这边,我将通过低频无线电远程指挥你,但随着愈发深入你和地面的通讯会受到信号影响,很考验你随机应变的能力。小心谨慎。” “希望你的身手还没有生疏。”雷纳德博士搭上钻井平台的护栏,昏黄的瞳孔中映着暗淡的天光从山谷间冒头。 安德烈专员朝他张开了双臂,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他这身称得上是整装待发,紧身作战服衬出他肌肉的线条,一切都恰到好处,有一种难能的体态美。 “现在拥抱也太早了。”雷纳德博士锁着眉头。 “我是想让你看看我这一身像没准备好的样子吗?我还没矫情到动不动来个拥抱。” 安德烈专员舒展了下筋骨,这身作战服采用了气凝胶内衬的强隔温纳米材料,内置一整套生命体征监测装置,肩带上也安装了传导画面与照明一体的小手电,“放心吧,我在印度考古时做过相同的事情,只不过没有这次的遗迹那样特殊。” “炼金术士的遗址和僭王遗藏可不能相提并论,无人机会替你们先探一部分的路,”雷纳德博士招了下手,一位专员送来银白色的手提箱,“下去的时候记得带上这个。” “法产的马格南左轮,转轮容量五发,双动发射,配备总部特制的.500口径炼金子弹。单论威力世界上没多少枪支能超过它,一枪下去足够打爆大象的头颅。它能让所有男人充满安全感。”雷纳德博士说,“我给你们每人都配备了一把,为了确保王庭结构不被破坏,这是能够动用的最大限度的武器了,希望你们用不上。” 雷纳德博士交出了手提箱,整个人好像放松了一些,他擦着火柴给自己点了支烟,搭在围栏上吞云吐雾。 “平安归来,孩子。你好歹算是我半个学生。我活到这个岁数,最后的夙愿就是希望我的知识能在你们当中传承。” 雷纳德博士把烟抽完,烟头丢在脚下,用昂贵的鳄鱼皮鞋踩灭。这时帐篷的帘门又被拉开了,心急如焚的专员探出半截身子。 “博士!王庭构造图的绘制方面出了点问题!美国分公司的预测模型有三层,但是实际上我们演算出来只有两层!四极电阻率成像和声呐传回的数据都不足,没有找到古文记载中四方青铜殿可能的位置!怀疑是有大型的阻碍隔开了剩余部分,导致王庭下方有一大部分残缺!” 雷纳德博士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了!这些等下入王庭自然会迎刃而解的!事先的预测永远不可能做到完美,我们需要用实践来探索真相!” 没安静几秒,又有专员催促起来,“博士还有!艾斯伯西托董事长急电!” 雷纳德博士用力碾了碾火星以防起火,拿起手边的数据表和策划书,“我马上就来!” 安德烈专员看着他走进帐篷,老迈的身影走起路来毫不拖泥带水,钦佩地笑了笑。 黎明时分,旭日东升,天空的尽头冒出一抹耀艳的鲜红。拉撒路计划于此黎明,伴随着晨曦启动,奥克冰川下的三号营地灯火通明,时有专员掀开营帐的门帘进出,无人声张,皆严肃对待这场前所未有的行动。这是人类对僭王历史的探索,炼金术史上伟大的一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安德烈专员身上披着大衣防寒,隔着一圈围栏站在三号钻井的边缘。钻机已经全部拆除撤离,这个过程花了整支施工队足足十一个小时。除去了钻机的阻碍,深不见底的坑洞就如同魔鬼漆黑的眼睛,时刻要将人吸进去似的。 在如此深井安装升降机的难度很大,没有办法使用普通的下落平台,一是长度不够,二是稳定性有限,只能一节一节安装导轨式升降机。材料日夜不休地从总部仓库运来,整体采用高强度炼金铝合金材精制而成,把重量尽可能减到了最轻,结构紧凑稳定。在研究所内组装的升降机,本体底部还安装了一枚元素质炸弹,用于最后的保险,在无可挽回的地步将僭王的历史重新掩埋。 雷纳德博士紧紧盯着手里的计划书,参与到第一线,花白的头发上结了冰霜也浑然不知。在他的指挥下,专员与施工队分工明确,这对训练有素的组合争分夺秒地为进入此处地穴做准备。 这附近的积雪都已然被清空,改建成了临时的集合地,远方“勇敢的心”研究所里电站锅炉烧着煤炭轰鸣,向每一处设备传输电力。安德烈专员去往大型尼龙布的营地帐篷前,做最后的动员。 9名掘墓人全体到场了,包括陆西安。清晨寒风里他站在中东兄弟的跟前,一米八三的身高还矮了一大截,在人群里十分没有存在感。另外9名掘墓人将在一号钻井进入王庭,叶列娜就在那个行列里,他们的下降位置不一样,只是同样在三号营地的研究所里受训。除了第三批次收尾的四人小队,所有掘墓人按照两人一个批次,每隔四个小时搭乘一次升降机进入王庭。 陆西安和他的中东队友是第二批次,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没什么好慌的。 “我们之前已经预演过很多遍了,但这次我还是希望你们注意听,这是最后一次,关乎到炼金术的大业以及你们个人的性命。”安德烈专员立正,背手说。 “在探索王庭的过程中,保持冷静是最优先的。和以往都不同,王的遗藏不能与任何你们曾接触过的遗迹相提并论,那里可能还保持着世间第一位僭王的尸身。你们配备的手枪仅在发现活体王众的情况下被许可使用,首要目标是进入四方青铜殿带出僭王的组织样本,期间要避免任何冲突,谨慎对待可能的机关。” 全体静默,包括陆西安也大气不敢喘。 “你们越往下深入,温度就可能越高,火山深层的空气不确定是可以呼吸的,所以必须携带氧气瓶。每人配备的氧气瓶可以维持四个小时,注意剩余氧气含量。以及……” “不要犯错。”安德烈专员一字一顿,重复了这句话,“不要犯错。任何一个错误,都可能导致悲哀的结局,永远的留在那里与僭王长眠。计划之初之所以让毫不相识的人选组成队伍,就是为了防止行动中因为个人感情的存在犯下过错。” “记住,王庭里可能发生超乎我们认知的变故,在你们的能力范围内最大程度地随机应变,如果做不到就第一时间撤出来。”安德烈专员摸了摸紧身作战服微微鼓起的胸口,那里藏着一枚指甲盖那么大的微型炸弹,正对心脏。 他少说了最后一句话,如果撤不出来,必要时候考虑引爆随身的微型炸弹自我了结,结束痛苦。这番话说了会影响士气,但每个人都心里有数。 安德烈专员摘下腕表,看了眼时间,等待。 上午十点,日出了,冰岛冬季的日出总是比平常要晚,也要更加哀艳。总公司的一通电话在秒针居中的同时拨来,作为拉撒路计划开始前的指示。 “请董事会下达命令。”安德烈专员接通电话,打开扩音。 “诸位,董事会向你们致敬。我知道你们为这次行动都已经写好了遗言遗书,这里没有人畏惧死亡,只为真理。如果这样还对你们说些多余的话,那就是我对你们理想的亵渎了。” 西泽斯.艾斯伯西托的声音传出来,褪去了所有傲慢与跋扈,郑重无比地将语调抬升了八分。 “拉撒路计划,开始行动。我静候你们的佳音。” “武运昌隆!”安德烈专员带头高声致意。 公司内部往往喜欢用这句话作为临行的壮士辞别,这套礼节最初来源于几个世纪前的真理党,完整的礼法还包含真理党的崇高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至今仍有来自四海八方炼金术的传承者信奉他们的教义。 一号营地与三号营地,三批次共16名探索王庭的掘墓人全体行礼,将左拳顶上右肩,臂弯形成一个V字,在真理党教义中这寓意着剑出必胜。 “武运昌隆!” 陆西安被人群挡在最后,只能冒出头看前面在干什么,照葫芦画瓢也行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礼。 他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第六感让他对这次的行动一下子有些不安,本能地想去寻找在场有没有靠谱的大腿抱。这时候他才发现周防正在不远处靠在营帐的背面,低头思索着些什么,阴影遮蔽了他的上半身,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喜欢僭王Tyrant请大家收藏:()僭王Tyrant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1章 拉撒路计划2 街角的咖啡店里洋溢着悠扬的小提琴乐,玻璃窗投进来斑驳的阳光,空气中细小的浮尘在丁达尔效应的光路中轻轻打着旋。 柜台后面一个系着围裙的年轻女生正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咖啡杯。她染过的头发是浓郁的咖啡色,烫成了波浪卷,高高地束起在脑后,耳垂单侧挂着琉璃耳坠,反射出五光十色。 小小的店铺被木香、咖啡豆和陈年书页的味道填满,她是这家店唯一的员工,店主、咖啡师、收银员,全都一人包办。此时她正在为开门做准备,甚至还没来得及把“CLOSED”的牌子翻过来,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门上的摇铃脆响,安东尼奥走进了街角这家咖啡店。他脱下风衣,风尘仆仆地在咖啡师女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声招呼也不打。 咖啡师女生看到了安东尼奥,他的影子在晨光中拉得狭长,压迫感极强地投在墙上,仿佛有一只收敛了膜翼的蝙蝠藏在影子里。 她眨了眨眼询问:“客人,喝点什么?” “我不懂咖啡,给我上一杯你这里最好的尝尝。” “现金还是刷卡?” “记账。”安东尼奥说起这话来面不红心不跳。 “白嫖就白嫖,还说什么记账。”咖啡师女生气笑了,但依旧配合地去取了店里最好的豆子。 放在柜子高处展示的陶瓷罐被她取下来,里面是一小罐棕黄色的浅烘焙咖啡豆,开罐的一时间香气芬芳欲出,懂咖啡的人仔细闻能闻出有一股花香、果香、柑橘调和茉莉混合的奇异香气。这是巴拿马瑰夏,世界上最昂贵的咖啡之一,产自巴拿马波奎特的庄园,浅烘焙保持它最原滋原味的风味。 她可一点不小气,拿最昂贵的镇店之宝来招待客人,称重15克豆子,放进手摇磨豆机里磨粉。 手摇磨豆机,靠的是转动把手来带动内部的磨芯,把咖啡豆磨碎。对喝咖啡这件事无比认真的正牌咖啡师才会考虑慢慢花时间手磨,大众的咖啡豆通常是机磨的,一体式机器磨豆然后直接拿杯子接咖啡就好了,高端点的可能机磨完过后再装模作样取粉滴滤机萃取。 但真正的咖啡师不同,他们很有耐心,甚至更喜欢享受自己去体验全过程,从手磨豆子到手动萃取,乐于去尝试更多的萃取方法,探索不同豆子适合怎样的做法。 安东尼奥一边等待着,一边把目光落在咖啡师女生的身上,有规律地跟着音乐声敲打着桌子。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当中发展,昨天王权发生的位置转移了,愈发靠近冰岛。拜占庭和米德加特公司都意识到了这件事,那位迷途的僭王果然感知到了它兄弟的气息,它清醒了。”安东尼奥说,“可惜经过了上次的行动我不能露面,不然倒真想见证一番古王的风采。” “你露面?凭你的‘影越’你够僭王塞牙缝的吗?”咖啡师女生挖苦到。 “瞧你这话说的,常言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更何况那位僭王恐怕没有显着的威胁性。每位王的权柄各不相同,它们从世界的法则中窃取了本应属于神的力量,但并非全部都是以破坏力着称的。就像炼金术史上的命运三女神,它们分别掌握了时光的三个阶段——过去,未来,现在,也就是‘腐朽’、‘丰饶’和‘常恒’。它们是同一时期的三位僭王,但加一起也不具备像刑天那样大的破坏力。” “巨人的双生子,其中兄长的权能是‘太阳’,太阳的光普照众生,给予赐福。”安东尼奥不慌不忙,等待着他的咖啡做好,“据说它的权能甚至还能够轻微的修改现实,这也是它游荡千年从未暴露的原因。它拥有位格最高的权能,但无法直接杀死任何一个人。” 咖啡师女生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最好不要小瞧任何一位僭王,历史上为了杀死它们所付出的代价,难道还不够深刻吗?” 她磨好了豆子,取了一套化学仪器似的玻璃器具,在漏斗垫上滤纸,先用热水冲一遍滤纸,去除杂味,再倒掉铺上咖啡粉,手工转圈倒水让水流穿过咖啡粉,分段式萃取。咖啡液一点点漏进壶中,她最终给安东尼奥上了一杯不加粉饰的纯咖啡,馥郁清香,干净明亮,闻上去有一股热带水果的果味。 “尝尝,味道怎么样?”她笑靥如花,眼睛眯起来,期待着客人对她作品的赞美。 “有淡奶油和砂糖吗?你的咖啡又酸又涩。”安东尼奥咂咂嘴,舌苔上残留着点咖啡液染黑的颜色。 “土鳖,你不配喝我的拍卖级巴拿马瑰夏。”咖啡师女生一脸洋溢的笑容说着最侮辱人的话,“这一杯成本800块,给我吐出来喝马尿去吧你。” “我知道你在用中文骂我,但我还是要加糖。”安东尼奥自作主张翻身越过柜台,翻箱倒柜最终满意地找到了自己要的淡奶油和砂糖。 咖啡师女生并没有阻止他,默默翻了个白眼。 安东尼奥把这两样东西加进去搅拌,继续喝起独家改良版的咖啡,“真适合拿来沾奥利奥吃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贱人去死。” 安东尼奥毫不在意地一笑,放下杯子改变了话锋。 “还好一切都在Boss的预料之中,周氏一家的少主听调不听宣,他不作为掘墓人进入王庭,也不受计划的限制。”安东尼奥坐在椅子上喝咖啡,有条有理地分析,“不需要固守岗位是他的优势,也是我们的。” 那个咖啡色头发的女生冷笑一声,磨好了另一份豆子,在滤纸上铺匀,萃取出了新的一杯咖啡。她慢斯条理地倒入纯白的瓷杯当中,端起小托盘自己品味。 “必须引开周防才行,周防在场的变数太大了,这世上仅有他一人拥有四十九种刻印。至今为止还没有什么能让他真正动起真格,如果催动位列二的‘十握剑’,他或许真的有可能直面僭王,将其杀死。”她说,“这不是Boss想要的,他想要得到僭王的活体样本,借而探寻长生大秘。” “对他这种层次的人来说,或许只剩下长生能稍微提起点兴趣吧?”她抬眼看安东尼奥。 “这些都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Boss早有相应的安排,所以我才能有闲心来找你喝咖啡啊。线人小姐。”安东尼奥耸耸肩说。 “呵……阿尔伯特重伤,陆西安仍未觉醒,叶列娜恐怕也没多久能活了吧?拉撒路计划唯独只剩下这个周防,他那样的人太危险了,和陆西安完全是两个极端。”她抿了一口咖啡,“叶楚辞准备好了吗?” “他啊,早就期待亲手杀死自己的师兄了。”安东尼奥悠闲地说。 喜欢僭王Tyrant请大家收藏:()僭王Tyrant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2章 拉撒路计划3 钻井巨大空洞的一侧,炼金铝锌材料熔焊而成的钢铁骨架笔直地刺入深渊,犹如一柄巨人铸成的长剑,剑锋直指地心。安德烈和亚伯拉罕两位专员全副武装站在升降台上,作战服表面蒙着一层冷霜,防护栏交叉将他们护在中心。 “启动升降机。”雷纳德博士下达最后的命令。 控制台前的专员接收到指令,用手指向额头、胸膛和肩膀分别点了一下,做了个天主教徒的祈祷礼,手中的钥匙插入控制板,转动半圈,按下了弹开保护盖的启动按钮。 电站锅炉全功率输送电力至这台机器,电流沿着密布的缆线灌注进每一个零部件。脚下的升降平台细微地颤抖,它在电力的灌输中松动了几分,钢索和滑轨不再锁定。 伴随这丝松动,数根钢铁管芯内部开始向外排压,喷出高压气体。平台顺着向深坑延伸的双柱导轨匀速下降,一节节交叉钢架从安德烈专员眼中上升,地底弥漫的阴影笼罩了他的脸庞。 “我们没有装电灯吗?我这里什么也看不见。”安德烈专员对着肩带上的无线电说。 “我也看不见。以上。”亚伯拉罕专员说。 钻井内部驱逐了光芒,这里比想象的还要漆黑,如果不是刻意有在眨眼,安德烈专员根本分不清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睁开的。 “稍等一下。” “勇敢的心”研究所里很安静,声音波动、气温、空气成分甚至两名专员的心跳频率等等数据都被传输过来,综合情报部的专员们专注于记录分析,时不时有走动也是轻轻的。雷纳德博士正站在最里端一张指挥台前,有椅子但他没有坐,墙面是数台高清显示屏,眼睛死死盯住昏暗的屏幕。 周防坐在旁边的位置上,身上斜背着“赭砂”那把咒刀。他十指交叉沉默不语,和雷纳德博士共同看着这片显示器,其中一面显示器上有两条绿色的心率线,这代表执行任务专员的生命体征。 他看了眼时间,不再沉默:“雷纳德博士,容我先失陪一会。” “怎么了?” 雷纳德博士转脸看周防,很奇怪他居然想要缺席拉撒路计划的开端,按照规定理应全员不允许离开岗位的。周防在他心里并不是这样践踏规矩的家伙,尽管周防在公司里一向听调不听宣,但能来到这里的无不是胸怀大志之人。 “我要去见个人,很不巧这件事在今天必须处理,事关家族秘辛,我申请暂离此次行动。一旦有情况就联系我,我会立刻赶回来。”周防戴上金丝框眼镜,脸上浮现出一如既往儒雅的笑容。 “那很可惜了,你要错过炼金史上的一大壮举了。我准许了,尽快回来。”雷纳德博士凝重地看了他一眼,谁也猜不透周防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他只希望一切能以大局为重。 周防默默地从研究所里退出去,谁也没有多留意。 雷纳德博士重新回到指挥线,将对讲机举到嘴边:“打开灯光。技术组收到请回复。” “收到。” 升降机里亮起两盏通电的白炽灯,照亮了周围的环境。安德烈专员的眼前已经不见了土石,钻井的凿壁深入玄武岩层,他们的施工队就是在这里花费了半月的时间。 两边成年人大腿粗的钢筋吊线越延越长,随着升降机的一阵晃动,导轨重新卡死,他们到达了钻井的底端。 升降机铁门朝两侧打开,他摘下手套感受出坑底气温明显升高。雪从最上端的井口落进来,在过程中就融化成了水滴,顺着岩石的棱角凝落,已经蓄成了一小片水滩,泛起圈圈涟漪。 安德烈专员向下看了一眼,升降机已经到底了,而坑洞却没有,底下还有螺旋状的通路,一直深入进漆黑的暗影里。 他和亚伯拉罕专员的位置位于半边岩块,除了升降机以外几乎没有别的落脚点,只有顺着墙沿继续往下。 “我们在施工的过程中挖出了自然形成的洞穴,通往墓所的岩窟还在底部。这条螺旋岩梯深度大约三十米,锚点承重没问题。”雷纳德博士说,“升降索在你脚边。” 安德烈专员根据指示把升降索在固定的锚点扣好,另一侧连接上作战服的锁眼,拉扯两遍确认锁紧。他那副模样一下子就成了个专业的洞穴探险员,背上沉重的压缩氧气瓶,气压调节完毕,面罩就位。 亚伯拉罕专员身为他的队友同样是个老练之人。亚伯拉罕来自中东分部,他有一半的犹太血统,母亲是个美国人,家族世代钻研炼金学,加入米德加特公司只是为了在探索世界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无数炼金术的传承者都是这样,看到了一座山,就会想翻过了这座山会看到怎样的风景,看到了一片海,就会忍不住问海的那边是什么。他们愿意死在山腰,不愿死在谷底。 在拉撒路计划之前他们原本没有过交集,但在两个月的集中训练里逐渐熟络了起来,抱有共同的理想的两人往往不用交流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们这样的人天生就应该同路而行,有一句话叫做“羽毛相同的鸟自会聚在一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受过专业训练的两人牢牢控制着绳索,释放下降速度,在壁面上像两只反向弹跳的蚂蚱,接触岩壁的一瞬间弹跳,同步往下速降。 深入螺旋井的同时热浪浸没了他们,他们相当于在进入火山内部,升降机的光晕离头顶越来越远。安德烈专员打开了肩头的便携电灯,白色的光带穿透力有限,只能照出四壁的大致轮廓。 他和亚伯拉罕专员速降至螺旋井尽头,面前是这一处洞窟,曲径如蛇,伸往未知。空气安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们除了彼此,和外界的联系只有一部低频无线电。 “这里很热,氧气有些不充足。”安德烈专员看了眼腕表上的空气动态监测。 地下750米,缺乏光源、空气,死寂。 他和亚伯拉罕专员一前一后,摸着石壁磕磕碰碰地前行,灯光照亮嶙峋的道路。 这里已经完全隔绝了人世。这样高危的环境只有苏联人作业过,和一般的矿井不同,极考验个人素质。安静到极点的昏黑甚至容易引发幽闭恐惧,在这种地方你最该恐惧的不是意外发生,而是脱离人世的孤单,当你陷入绝境时猛然发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所以这份工作绝不能有任何个人失误发生,公司只能选择让少数精英下入王庭。这不是什么小学生春游,下去的人可能有去无回。 安德烈低头弯腰钻过一块上方凸起的岩石,说:“我很好奇这地底的空洞是怎么形成,王庭为什么会被掩埋在这里?” “地震。” 雷纳德博士说,“你见过八级以上的大地震吗?地表破裂现象让整个大地撕裂开,上面的东西掉下去,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再轰隆一声合上,此后永不见天日。” 雷纳德博士那边对洞窟的画面一览无余,另一张显示屏上是洞窟的完整建模,远程指挥着他们该走哪条路前进。 “无人机先前的探索发现这条洞窟其实有残存的人工痕迹,可能已经距今几千年了,推测是当年的大地震里有人拼了命想要找到一条生路。不过很可惜,这里应该没有活人出来过。他们没能挖穿。”雷纳德博士通过无线电说。 “几千年后的我们代替他们挖穿了。”安德烈专员费力地钻着岩缝,“可他们是为了出去,而我们是为了进去。” 亚伯拉罕专员的频道插了进来:“这让我想起来一本叫《围城》的书。” “‘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安德烈专员不禁笑了起来:“书里那句话指的是婚姻,不能通用在这里。” “我只是想到了。” 一块碎石不经意间被踢开,滚到黑暗的角落,除了对话以外它成了唯一的杂音。安德烈专员再度费力地钻进岩石间拥挤的缝隙,靠着手臂的力量将自己的身子撑了出来。 迎面扑来的是滚滚热浪和炽烈的火光,空气仿佛被烧得扭曲,温度高得几乎要将人的脸皮烤熟。好在气凝胶内衬的作战服替他们阻挡了绝大多数的热量,否则人无法在这等温度下活动超过十分钟,气温能慢慢把内脏烤熟。 安德烈喘着粗气,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他仰头望向头顶,呼出的气息在面罩内凝成一层白雾,模糊了视线,只能靠手套去擦拭一把,勉强看清前方。这里和之前不一样,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狭隘,火山内部的空洞被雕刻得浩瀚无边。 嶙峋的钟乳石从穹顶刺下,如同千百柄倒悬的长矛,有的甚至上下连接到了一起,组成一根根参天的石柱,几个成年人合抱也丈量不了的粗细。它们同时也形成了对这片空穴的支撑,这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些石柱同时也是承重柱,如果没了它们山体中无法存在那么大的空洞。 炽热的气浪滚滚而来,几乎灼伤眼睛,安德烈的心跳在胸膛里猛烈冲撞。 他终于面见了王庭。 那座雄伟的青铜古城真的就在火山内部,残破的城楼隐约还有昔日辉煌的痕迹。它半镶嵌、半熔铸在岩壁之中,熔岩河在城下流淌,流光赤红,像一条燃烧着的龙蟒在酣睡,一直延伸到他们脚下。河中的岩浆时不时被激发,高高抛起,落下时砸出火焰,无数巨兽的骨骼矗立在流动的岩浆中,千年没有碳化。 “这里是怎么了?”亚伯拉罕专员胆战心惊地问。 “战争。” 安德烈专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保持清醒的头脑,目光掠过一根根撑起穹顶的石柱。在石柱之间密密麻麻地插满刀碑剑冢……看到那些腐朽的剑锋、半截的长矛、刀枪的碎片,不禁想到这里应该有一座万人共葬的坟墓。那股肃杀的战场气息压迫着他每一条神经,安德烈专员只感觉灼热的空气快把肺烫熟了。 “当年为了杀死初王,这里爆发过一场战争,成千上万的王众与人类军队死在这里。没想到那场战争的遗迹因为深埋地下,还能至今保存。” 喜欢僭王Tyrant请大家收藏:()僭王Tyrant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拉撒路计划4 雷纳德博士用力抽了口烟,话锋一转,向助手命令:“打开忒休斯线团。” 助手点点头坐到显示器前,迅捷地在控制面板上按下了几个按钮,安德烈和亚伯拉罕两名专员的作战服肩后凸起一个大小接近项圈的光圆。 忒休斯线团的名字来源于一个希腊神话里的故事,弥诺陶洛斯的迷宫。米德加特公司为拉撒路计划特别设计了这个系统,就是为了在复杂环境下记录专员行动轨迹,同时扫描周围环境传输回来形成模型。 作战服肩后的光圈里,红色的光平缓地闪烁着,如同射线那样扫描出周围的环境。两名专员的行动轨迹以及周围的模型概貌出现在另一台显示器上。 亚伯拉罕专员跟在安德烈专员的身后深入地穴,他们避开岩浆河,这种高温即便他们能承受身上的仪器也不能,为了接近王庭必须绕开一大截距离。亚伯拉罕专员跳过地壳上炽亮的熔岩裂隙,忽然有所发现,他伸手在尘土中摸索,摸出一根断裂的箭头。 他向安德烈专员展示,箭头还在微微发着白色的光亮,上面铭刻着古老的花纹。 “是象征奥术的卢恩文字,现在几乎已经失传了。现在的炼金术不过是对奥术的一种解读,但在古老的过去曾有一部分天选之人真的掌握过奥术。”亚伯拉罕专员小心谨慎地将箭头放进了保存袋中,以待回到陆地后研究。 “倒是意外的发现。” 安德烈专员登上凸起的岩石上远眺,鞋底自动弹出钢爪抓牢,“不过,前路该该怎么走是个问题。” “我来使用‘魂灵’吧,只有如此寻找方向了。”他沉默了一下,说。 “在这么极端的环境最好不要使用刻印,何况你的‘魂灵’消耗不小,我怕你坚持不下去继续探索。” “小问题,寻路要紧,我们寻找到的道路会帮助之后的两组人节省功夫。” 亚伯拉罕专员登上岩石,找了个平坦的位置坐下,“别让我掉进岩浆里。” “放心吧。” 亚伯拉罕专员闭上了眼睛,在和视线隔绝的那一瞬间,刻印.魂灵悄然发动。 只是一瞬。 青色的纹路在他胸口产生,如雨后春笋迅速生长,结成一颗心脏的形状,青灰色的光芒透出作战服。300毫升的鲜血瞬间被抽离,作为启动代价。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生命的支撑,一头栽倒下去。 安德烈专员反应极快,几乎是在他倒下的同时,顺势伸手护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他平缓地放倒在远离熔岩河的安全地带,为期两个月的训练里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配合了。 与此同时,研究所远程监控屏幕上警报亮起。亚伯拉罕专员的生命体征正在急剧下降—— 心跳跌到每分钟30拍,体温极速降低,这是人死前才会有的征兆。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启动魂灵的效果,单看这些指标,任何医生都会判断他正在濒死。 虽然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魂灵已经被发动了。他陷入了梦境,却和刻印配型时的梦乡卓姆沃德不同。他是清醒的,相当于他的魂魄此时离体了,正在畅通无阻地在灵界行走。这是位列38的刻印.魂灵的另一个名字,灵界行走。 他的意识从肉身剥离,一个无形的影子从胸口的刻印里爬出来。那是他的灵魂,是他在灵界中的化身,纯粹透明,连光线的折射也无法察觉。 传说在美洲的印第安人里也有祭司能够通过某种魔药达到致幻的效果,这个致幻并不是完全的幻觉,曾有体验者说看到自己的灵魂脱体而出,而肉身还在那里,灵魂可以看见发生的一切。但他们只是用极原始的方法窥见了这条道路的边缘。 梦境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一样,他最快可以提升到三十倍,外界过去了一秒,他的精神世界就过去了三十秒。这三十秒里他可以像鬼魂一般肆意穿梭在地穴里,寻找去往王庭的道路。此时亚伯拉罕专员穿越了一座座刀碑剑冢,浸泡在岩浆河的灼热中逆流而上,争分夺秒地飞快移动。在“灵界”他不存在物理意义上的碰撞体积,如同一缕不受限制的中微子,现实世界的光、热、引力、阻碍……对他而言统统不存在。 每个人每秒会被数万亿个中微子穿过身体,却完全感觉不到。现实中人们所认为的鬼魂通常都被解释为中微子,这也就是他现在的状态。 安德烈专员一直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因为魂灵的消耗每秒都是增加的,如果到了危及生命的时候必须由外界将他强行唤醒,否则精神将会永远涣散。只要脉搏再降一拍,他就会强行唤醒亚伯拉罕,哪怕是撕裂神经的剧痛,也必须把他拖回来。 第七秒,他的胸口浮现出的刻印青光开始暗淡,这意味着精神已经不够稳定魂灵的运转。也就在这一刻,亚伯拉罕专员睁开了双眼,眼底燃烧着一丝极致的狂热。 “找到了。”声音从他喉咙里嘶哑地吐出。 昏暗、宏伟、壮阔,两面青铜之门不见边界,宛如坚不可摧的盾牌,道路在此隔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段路在亚伯拉罕专员的灵界行走里只花了210秒,但是人步行翻越障碍却需要花费整整两个小时。 “安德烈,你们到达正门了吗?”肩带上的无线电传出雷纳德博士的苍老雄厚的声音,“受磁场影响,信号有些差,我这里能看到的画面一片雪白。” 安德烈和亚伯拉罕他们抵达了王庭最外围,正如灵界行走时所看见的。 安德烈专员情不自禁走上前去把灯光照在青铜大门上,这句话几乎是沉吟出来的:“我相信是的……” 宏伟的青铜门拔地参天——如果这里有天的话。两面城门死死贴合在一起,连一页纸宽的缝隙都没有,谁能试想它们经历了六千年依然那么牢固,像是守护王庭的两位提坦巨人阻挡在他们眼前,觐见者必先通过此门。 安德烈专员站在门前,仰头望着。他肩上的作业灯光勉强能照亮门身中部,连门沿的尽头都无法探及,那种压迫感像实质般从高处碾压下来,宛如泰山压顶。 初步目测这扇门的厚度至少在三米,按照公司预估的数据计算要重达五千吨,即便是大力神海克力士站在这里也绝无可能动摇它分毫。它是城楼抵挡外敌最坚固的防御,门面上刻满古老的字迹,两扇组合在一起呈树状分布,安德烈专员的学识范围还不足以看懂这些。 亚伯拉罕专员在门前走动试图找到些前进的线索,这两扇石门严丝合密,没有钻进去的可能。 “这样沉重的大门真的能打开吗?就算有机关,它靠什么动力驱动?” “不知道,我们应该漏掉了什么。”安德烈专员说。 亚伯拉罕专员痴迷地靠近了石门上的刻字,“天呐……这地方是怎么建造出来的……” “总部推测这座王庭是把整座山脉的半壁凿空作为基底建造的,一半的城楼都在山体里,就好比布达拉宫那样。用岩石雕刻出模板,铁水直接就地灌注,省去了搬运,也就是整座王庭都是一个整体,几乎没有拼接。实现这项宏伟的工程至少需要几百年,光是设计就可能需要花费历史上数位建筑大师一生的时间。”雷纳德博士说。 安德烈专员没有注意听,他呼出的白气扑打在面罩上,情不自禁想要触碰石壁上古老的刻字,正当指尖即将碰到时,仿佛意识到什么顿住了,又闪电般缩了回来。 “博士,你看得到我这边的画面吗?这是哪种文字?” 他后退了几步,确保画面的辽阔,肩上的摄像头自动开始拍照,将石门上的文字分割成一块块。旋即相片在地面被打印出来。这种相片传输的质量很差,但对信号要求没那么大。 地面研究所,雷纳德博士匆忙地抽过黑白相片,给自己戴上了一副老花镜,被岁月近乎磨灭的刻字极难辨认。 “一样,是奥术的语言,这个时代已经无法解读了。” 青铜门从哪个方向看上去都是一样的,不知究竟往四面八方延伸了多远,唯独能看出点东西的只有最中央的树状刻字段。那是一棵参天大树。 树? 安德烈专员凑了上去,从被岁月磨灭的痕迹中找到了谬端,无数文字就像针一般刺痛着他的大脑。真视牵动他思维的深处,有什么就像涌泉般冒了出来,安静昏暗的环境把他思考的能力驱到了最大化。 他的视线从最上段依次看下,脑海里收集到的文字自动组合成他能理解的形状。石门上的文字在他眼里仿佛动了起来,一个个堆叠,向上生长,不断延伸,挤破了地面,然后又抽枝散叶,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 他忽然对这里的一切都有了头绪。 安德烈专员呢喃着:“亚伯拉罕,说到树,你能想到什么?” “树?”那边迟疑。 “尤克特拉希尔?是尤克特拉希尔!”雷纳德博士暴跳起来。 “没错,”安德烈专员仿佛陶醉了,“尤克特拉希尔,北欧神话中的世界之树。此树的树种是白蜡树,其巨木的枝干构成了整个世界,高达天际。于此树上衍生有九个王国。” “它不一定是尤克特拉希尔,但尤拉特克希尔一定与它同源,甚至就是人们参考它而杜撰的。” 安德烈专员轻轻笑了。 “米德加特,公司的名字就取自九大王国其中一个——‘中庭’,人类居住的世界。” 他打着光,找到了树根字段上对应的单词,即便无法解读也没有关系。传说世界树有三条树根,其中一条就伸往巨人国“约顿海姆”,而那正是这里才对。 巨人双生子的王宫。 如他所料,文字的刻痕比周围都要深,奥术文字组成一个嵌在巨木中狰狞的头骨形状。位置正好在中心,正对他的胸口,仿佛设计之初就带有某种目的。 “安德烈,这是一种有记载的‘器守’。”雷纳德博士压低了嗓子,他刚查阅了公司档案库的资料,“王众的一种,不具备攻击性,但肉体被奥术炼制成带有某种意图的活器具。它依旧危险,小心行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进入王庭?”亚伯拉罕专员攥紧掌心,“再发动一次‘魂灵’吗?找找看有没有别的道路。” “不必。” 安德烈专员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头,摘下手套,猛然划破了自己的手,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流出,滴答在岩石的地面。 “安德烈,你在做什么!”亚伯拉罕专员严肃的声音传来。 “别担心,亚伯拉罕。我弄明白了,要去面见君王,必须在此献上鲜血。”他断然将流血的掌心贴上青铜门。 枯骨张开大嘴回应,此时它的表情像是笑了起来,狰狞又滑稽,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在狂笑还是在哭泣。它贪婪地吸食新鲜的血液,血液顺着空槽扩散开来,溢满整段文字! 他手触及的地方如同蛛网般开裂,大块的铜锈剥落,露出底下铁青色的青铜之门,树状刻字更加清晰地显现。 在这一刻,整个王庭都在复苏。安德烈专员站在巨门之前,他的身影渺小得像一只蚂蚁,随着翻天覆地的震荡摇曳。整个地穴剧烈地颤栗起来,岩浆河像是进入了洪水期,掀起五丈高的熔岩浪,把巨兽的骨骼都拍打进河流里,洞顶上方的钟乳石纷纷如箭雨般落下,在地上摔得粉碎,飞扬起尘屑。 巨像般的壁门有了松动的迹象,这扇门居然是活着的,它不靠任何机关驱动,而是自我张合!封尘的沙土从它身上抖落,宛如神迹! 巨石轰隆盖过了安德烈专员的声音:“想要穿过这扇门,须先让它吸血,作为通行税!” 随着大门的一丝松动,磅礴的热气从王庭内部流出,匍匐着充斥了整个空穴,已经不是高温能够去形容的。安德烈专员一瞬间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都快要烧着了,像是封存了千万年的怒火一次性倾泻而出,疯狂地要将众生万物点燃。 安德烈专员松开了手向后退去,火山内部被搅得动荡不息。混乱中厚达几米的巨型壁门仿佛被什么驱动了,数千年来这尊泰坦终于挪动了它的步伐,它的一举一动,地动山摇。 摄像头和无线电的信号都收到了干扰,磁场紊乱引发滋滋的电流声。 庞大的热能让他身体里的血液都要暴沸了,呼吸在止不住地颤抖。面对巨石陨落,他不躲也不闪,落石就像自主地避开了他似的,更加准确得说是避开了这扇铁壁敞开的角度。 大门轰隆卡死,敞开只供一人通过的开口,空穴一片狼藉,王庭归于平静。 “安德烈专员!”雷纳德博士大喊。地下至少发生了四到五级的地震,而隔着750米的地表,震感全无,“你那边发生了什么?!立刻向总台汇报情况!” 磁场紊乱,信号受到极大影响,以至于无线电传来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这数十秒间发生的事情研究所指挥处全然没有收集到,没有任何图像、数据,一切都中断了,大门的突然敞开让他们乱作一团,就连雷纳德博士都捏了一把汗。 他第一时间去看了安德烈专员和亚伯拉罕专员的生命体征,确保仍是绿灯,第二批次的掘墓人被紧急派遣上升降机就要前往救援,幸好在这时候无线电回复了。 “神迹,雷纳德博士,神迹。”亚伯拉罕专员轻轻地说,“您真应该亲眼看看。” 安德烈专员的频道断续地说,“我没事,大门已经打开了,行动可以继续。” 亚伯拉罕专员笑出了声,“你下回可以先报个信,不然对别人的心脏不好。” “亚伯拉罕专员说的没错,你应当提前汇报!”雷纳德博士有些惊魂未定,苍老的模样多了几分疲惫,“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上来之后会写一份报告书,现在没空解释了。”氧气瓶容量有限,他在有意地控制呼吸频率。 安德烈专员把染血的碎石片扔掉,简单平复了下心情。他不确定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自己能坚持多久,但面前的可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就好比当年的哥伦布已经到达了美洲大陆,面对未知他也绝不会放弃将脚步迈下船只。 “走吗?”他问。 “嗯。” 不用说他也知道亚伯拉罕专员会回答什么,毕竟他们是同一种人啊。宁可死于山腰,不可回头。 安德烈专员侧身进入青铜之门,穿过厚厚的壁门向另一头走去。 地面的指挥帐篷内各项数据重新恢复记录,雷纳德博士背着手站在显示器前,信号使分辨率变得极低,屏幕上满是雪花,王庭那边的画面十分模糊。 这里居然没有受到地底震荡的影响,大门内部是一个更辽阔无垠的灼亮空间,手电筒的灯光在这里几乎可笑了,一粒蜉蝣见青天。 一面悬桥,像在古老的过去曾被火焰烧过似的,焦黑的桥面连接王庭深处,不可思议地搭建在半空之中,底下是岩浆河的源头。它真正的名字其实叫做伊瓦格河,这条河永不结冰,与阿斯加德相隔,是守护巨人国天然的屏障。它从王城的底部流淌,实际上是一座举世无双的护城河。这才是王庭内部庞大热量的源头,守卫王庭的第二道天堑,数千年来无人能够跨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你说,会不会曾经居住在王庭里的人,其实很害怕外界,害怕自己受到伤害?”亚伯拉罕专员忽然出声。无线电不再可靠,他们只能对话彼此。 “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想,它们把王城建的坚不可摧,用熔岩护城,用尽手段把自己武装起来,其实不就是恐惧吗?”亚伯拉罕说,“心理学上,弱小的人更容易把自己用坚硬的外表伪装起来,其实他们很恐惧被刺伤,只好武装起来自己,看上去无可匹敌。” “你说的有道理。”安德烈专员无声地笑笑。他觉得无稽之谈罢了,这世上还有谁能够伤害那高高在上的僭王? 传说,约顿海姆,一个荒凉又原始的地方。约顿海姆不像阿斯加德那样有金色殿堂,也不像人类居住的米德加特那样有城镇和农田。它大地广阔,有些地方永远结着冰霜,有些地方则是黑暗幽深的森林。 生活在这里,一年又一年,该多么的孤单啊。 “真是……疯狂。”另一边,雷纳德博士呢喃着。不知道他是在指安德烈专员的行为还是这处奇观。他已经连续通宵工作了两天,一个70岁的老人,又经历了刚才的波折,中气十足的印象很容易让人忘记这点。 他其实已经想命令两人撤回来了,但这两人心意已决,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的脚步。 他们要去登上那四方青铜殿,觐见君王!多么的疯狂。 “这座桥是完全悬空的?”亚伯拉罕专员看了眼桥下的熔岩河,没发现任何一个桥梁的支撑点,它就像是悬空地跨越了接近一百米。 “人类的逻辑很难解释那个时代的产物。”安德烈专员说,“如果理论成立,这底下就是伊瓦格河,约顿海姆的边界,永不凝结之河。” “你在逗我吗?它可是条岩浆河。” “所以才说永不凝结,古人的逻辑是正确的。” 安德烈专员蹲下抹了一把桥面,手指来回碾着黑粉,放到鼻尖闻了闻。有碳的味道。这座桥很明显经历过一场可怕的战火,桥体极不稳固,甚至还有碳化,承重方法也不明。 “历史记载六千年前为了反抗僭王的统治,人们发起了一场空前庞大的战争,炼金术的先祖们借助奥术的力量暴起反抗那些残暴的统治者。在那场战争里至少了死去了成百上千只飞龙,几乎每一刻都有一头古龙的后裔被巨箭贯穿,从空中坠亡。光是那一天死去的王众,数量就占据现存所有古代种的一半,那场战争被叫作‘狩猎巨人’。” “真是可怕,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洒尽了鲜血。”亚伯拉罕专员叹息。 安德烈专员特意站到桥的边界向下看去,脚步刚落,桥面发出开裂的声音。他当机立断撤身后退,那块脆弱的桥沿也几乎同时碎裂,岩石跌下深渊,良久发出了落进岩浆河的声音。 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当心。”亚伯拉罕专员抓住他的肩膀提醒。 “我差点忘了这个鬼地方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了,碎成渣也不稀奇。” 画面随着两人脚步不断前进,研究所那边远远的捕捉到了宫殿的轮廓。 桥的尽头,像是泊船的港湾,长驱直入半敞开的昏黑大殿,大殿的结构也向桥梁张开怀抱。一根根青铜立柱上布满铁青色的锈迹,斑驳陆离。安德烈和亚伯拉罕步步谨慎地走进大殿,抬起头仰望昔日旧王的宫殿,每根立柱上都有青铜浇筑的兽首咬住火盆,经过了无尽的岁月,火盆里连余烬也没有剩下。 “天呐……” 安德烈专员正要开口,一旁亚伯拉罕专员感叹的声音先一步发出了,“这简直是奇迹!” “注意,营地刚接到消息,一号钻井的掘墓人没有找到去往王庭的方向,那边是死路,目前已经撤出来了。” 无线电那边,雷纳德博士的声音更加断续不清了,“安德烈,亚伯拉罕,优先记录数据。注意,你们的氧气剩余不够了,保留返程的用量,尽快撤离。” 安德烈专员先是按照他的指示环绕了大殿一圈,留下尽可能多的相片资料,同时地面上通过忒休斯线团也记录了大殿基本的构造。那是残缺不全的建筑,仅余一长方形的柱廊,可以看出它最初的规模还要更加宏伟。 安德烈专员来到最近的一根立柱前,试了下顺手的高度又对比了一下火盆,陷入沉思。 “这里的主人身高至少有两米五以上,它不是按照人类的体型建造的。”他分析,“但是又跟人类的生活习惯很相似。你看,按照比例来说,这个火盆正好是等比放大后的人类可以使用的。” 亚伯拉罕专员已经呆住了,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庞大的冲击,高耸的青铜大殿里人类的比例是那么渺小,更似一粒灰尘。 “你还没意识到吗?安德烈。”他说,“这里是巨人的王宫啊。” 他激动万分地在青铜穹顶下走动,把手指拂过每一根宏伟的立柱,“原来巨人的族裔是真实存在的,这里很明显就是为了这个种群生活所打造的比例,和人的习惯相似,但结构更加庞大。传言世界之初,天地尚朦胧未分,最初的生命就是古龙与巨人,它们平分了整个世界,互不侵犯。可是后来巨人与古龙之间爆发了战争,古龙灭绝,至此世上再无纯血龙族。巨人同样在这场持续了百年的战役里受到重创,所以人类后来居上杀死了剩余的巨人,成为世间主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亚伯拉罕专员抬起头,猛然发觉穹顶之上竟雕刻着一幅狰狞万分的壁画。借着炽热熔光的映照,那些浮雕仿佛在活过来般,逐寸逐寸在阴影中显现。壁画中,四翼四足的古龙盘踞在天地之间,翼展遮天蔽日,鳞片森然,每一片都像刀剑交叠。它仰天咆哮,喷涌出炽烈如岩浆的吐息,怒焰在空中翻腾成滔天火海,滚滚龙威要将整个世界焚尽。而在火海的另一边,巨人们顶着铁石制成的巨大盾牌,列阵冲锋,身躯魁梧如山岳,在燃烧的火焰中穿行,将手中的武器捅入巨龙胸膛,贯穿鳞甲与骨肉! 整个场面混乱而悲壮,血与火交融,生与死纠缠。 亚伯拉罕专员凝视着那幅古老的壁画,胸膛震动,仿佛能听见那场战争最后的怒吼与愤意,被封存在这穹顶之上的壁画,跨越千年,依旧炽烈如初。 “原来巨人族裔真的存在!《圣经》中提到过亚衲族和利乏音人,希腊神话称它们为提坦神族,就连北欧神话里众神也源自巨人的族群!奥丁的母亲就是霜巨人贝斯特拉,他的身体里有一半巨人的血。然而奥丁、威利和菲联手杀死了巨人之母尤弥尔,尤弥尔的血变成了海洋,骨头成了山脉,肉体成了大地,头骨成了天空,整个世界——米德加特Midgard,就是在巨人尤弥尔的身体上建造出来的。世界多地出土的大型人类骨骼都能证明巨人族裔曾经存在!” 亚伯拉罕专员激动地手指都在乱颤,太震惊了,古龙的存在早已被熟知,但这可是炼金学上首次发现了巨人族裔的遗迹!它们的存在远比古龙更要神秘,曾经的古炼金学者认为巨人不过是人类的亚种,类似于日耳曼人与犹太人的区别。但如今来看似乎不完全是这样,它们可能跟人类文明有着本质的区别。 安德烈专员没有吭声,反倒心底升起不安的感觉,他捻了一下墙壁上的黑锈。炭迹、烧痕,和桥面一样。说明当年的战火波及进了主城,按照年份来看巨人或许就是在这里走向了灭绝,连绵不绝的大火烧光了一切,留下可怕的灰烬。 “亚伯拉罕,你取一些样本先回去,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我认为后面的的路可能有极大的危险,我们至少要有一个人先把收集到的成果带回去,确保下一组的掘墓人不做无用功。” 他检查了一遍腕表上监测的空气成分,摘下氧气面罩,发现这里的空气是可以呼吸的,只是滚烫如火,“你已经动用过一次‘魂灵’,消耗太大了,带着我的氧气瓶先回去,防止你路上氧气不够。第二批掘墓人进入王庭之后再来接应我。” “安德烈!” “我的指挥级别比你要高,听我的。先把成果都带回去。”安德烈专员无奈地摇头。 真奇怪。 这一刻他就像着了魔,王庭深处仿佛有着什么潘多拉的魔盒吸引着他,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使命就在于此,世界曾经的真相就在眼前,他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那种理智的疯狂,最为不可抗拒。 他想起曾经认识的一个炼金术的前辈,那人说过“男人的一生中总会有某个时刻,需要坚守自己的决定,一个说‘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选择’的时刻”。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去坚守自己的选择,这是他活着的意义,也是他的使命。 亚伯拉罕专员没能喊住他,只见滚烫的热浪模糊了他的背影,毅然决然地前往四方青铜殿。他要觐见那古王残躯,亲眼见证那生命的终极! 喜欢僭王Tyrant请大家收藏:()僭王Tyrant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4章 拉撒路计划5 “勇敢的心”研究所此时正在最紧张的集体协作当中,第二批掘墓人两个小时后将乘坐升降机进入王庭,他们要在最短时间内分析出最短最安全的路径。此前的初次尝试算不上成功,一号营地的掘墓人没能找到王庭方位,三号营地在寻找入口上浪费了过多时间,他们就是为了杜绝这种情况,人在错误中成长。 谁也没有注意到周防在一个多小时前就离开了。他驾驶了一辆越野车驰骋在临时修建的道路上,一路引擎高歌,前往一百公里外的雷克雅未克。在这期间他一步也没有停下过,一手抓住方向盘,“赭砂’放在副驾,后视镜的反射里他的眼睛再也藏不住浓浓的杀意。 一栋烂尾楼的二层,水泥地不加粉饰,四面空旷,寒风直接漏进来,从楼层里呼啸而过,听上去像是谁在痛哭。 一把木椅杵在那里,与周围都格格不入。叶楚辞就坐在椅子上,默默弯腰,擦拭着那把名叫“野幌菊”的日本刀。 这栋大楼位于雷克雅未克Bakkar居民区,地段远离闹市区,本来是要建一座大型公寓的。总共建五层,一层是大厅和停车场,上面四层住户,天台留了个大大的花园。但是工程到一半的时候开发商中止了这个项目,没人知道为什么,只留下一栋水泥与钢筋的大楼雏形,屹立在寒风里年年如此。附近当地人家的孩子总喜欢来这里探险,把这当做了秘密基地,柱子和墙上稀稀疏疏能看见孩子们留下的涂鸦乱画,还有些零食的包装垃圾。但是后来社区认为孩子们总来这栋烂尾楼玩有安全隐患,许多建材还原封不动堆在那里,容易擦伤磕碰,就拉起围栏封锁了这里。 后来国际交通发达了,冰岛人大量流失去别的国家生活,这里的就更清冷了,附近只有一所郊区学校和稀疏的住宅,一栋高楼也没有。叶楚辞选这里与人相约,正是因为足够掩人耳目。他这样的人也喜欢安静一些,最好是一刀就能割开敌人的喉咙,不然那些人总会大喊大叫,一边哭,一边求饶,一边把血都溅在他的脸上,那样就让他苦恼了。 叶楚辞真希望那些人能安静一点死去,最好一句话也不要说,不然他会忍不住心软。 周防停车在大楼下,来不及减速撞坏了围栏大门。他视若无睹地下车,穿着件宽松的黑色打底衫,仰头对着二层裸露的几根竖钢筋。 “寒鸦”只捕捉到了一个人的心跳,附近没有埋伏。他甚至能透过钢筋水泥看到那个男人坐在椅子上的轮廓,类似于热成像仪的画面,有体温的生物会发红,透过遮挡物。这是位列43的刻印.百眼巨人的效果。 希腊神话中,百眼巨人阿尔戈斯,他有100只眼睛,眼观六路,可以无死角观察到各个方向发生的事情。 赭砂静静躺在副驾的座椅上,归在鞘中,封上一道诡异的符纸,刀柄绑着红线。 周防揭下了赭砂上的符纸,拔刀出鞘,鞘留在车内。他望着二楼,脸上一丁点表情都没有,那个温润如玉的周防不知道去哪了,从车上下来的人那么冷漠,那么——杀意凌凌。 他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立刻就接通了。 “林管家,我知道你正在英国为家族谈生意。不用管你手头的事情了,来一趟冰岛吧,我的位置发给你了。”周防一手电话,一手长刀,寒风萧瑟吹不动他傲然的背影。 “少爷,我正在谈判桌上……有笔八千万英镑的生意快谈妥了。”中年人的声音有些犹豫,“能否稍等一会,结束之后我搭专机赶来?” “你的问题太多了,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周防说,“林管家,我父亲不在乎这点小钱,家族不在乎这笔生意。但家族在乎我怎么想,在乎我要做什么,因为我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现在,林管家,告诉我你该怎么做。” “遵命,少爷。” 周防挂断了电话,提刀步入大楼。 二楼中央的椅子上,叶楚辞已经擦好了刀,慢慢扬起刀尖,反射出他半张似菊般透着坚毅的面容,剑眉星目,正配他的刀“野幌菊”。国画四君子,梅兰竹菊,菊花在百花凋零时独自盛开,古人用它比喻那些心气孤傲之人。 他已经听到了背后有人上楼的声音。这是风告诉他的,风中传来蔓延的杀气,像是有个巨大的影子铺天盖地地笼上来。 “我等你很久了。” 他很有耐心,能够用干布不厌其烦地去重复擦刀这个过程,非常考验刀客的耐心与专注。但他不仅对刀是,对人也是。 “不好意思,这段路不太好开。” 周防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来到叶楚辞身后,保持五米的距离凝视着他的背影。这个距离足够他反应过来任何突发的攻击手段,也足够第一时间暴起杀死对方,同时他也在思考自己是否在哪里曾见过这个家伙。 “你说要找我谈谈,你想怎么谈?都坐下好好聊聊吗?还是你比较喜欢用拳头说话。”周防冷冷地说,“我曾见过一些人,非暴力不合作。跟他们好好谈是没有用的,必须先打碎他的牙齿,这样坐下来的时候就不会朝人张牙舞爪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周防迅速地扫过一眼环境,“百眼巨人”让他能看得清每一个死角,包括背后。如此空旷的环境最适合的是作为死斗的环境,如果是谈判那必定选择一个私密且能够坐下的地方,对方连椅子都只准备了一个,说明最后这里能坐下的只有一个,没有商量的余地。 叶楚辞把刀立在地上,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有点可惜了,我就是那样的人。” “我想也是。”周防只是淡淡地,丝毫没有火药味,“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有我的私人联络方式的,你是谁?” “不重要。”叶楚辞说,“重要的是我知道周家的一样秘密、你的一样秘密。我知道那把咒刀,赭砂。” 他们两个人都保持着距离打转,闲庭漫步,彼此眼睛锁定着对方。多么相似的气势,像是两头食肉的野兽初次见面,相互都保持着一定距离,看似平衡的处境实际上双方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去搏杀,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看来要先打掉你的牙齿,再拔下你的爪子才能好好聊了。” 周防叹了口气,他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了。 “来一场公平的决斗吧,听说过美国西部牛仔间的拔枪对决吗?倒数三、二、一,同时向对方开枪,慢的人死。”叶楚辞说。 “真有品味,那就按你说的做。谁数数,你吗?” 在搏命的时候还那么有闲情,周防有些佩服这个男人了。所谓以命相搏,就是要无所不用其极才对,哪怕捡起手边的石头也要砸扁对方的脑袋,而叶楚辞居然把搏杀变成了一场潇洒的牛仔对决。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如果不是他知晓了不该知晓的秘密,周防也许会想和他结交朋友。 “好,既然你提议,我就义不容辞了。”叶楚辞笑笑。 “三。” 周防和他同时放低了身位,降低重心,刀斜在腰间。这是为了更好的积蓄势能,好比运动员起跑前就位在跑道上,模拟猎豹那样的姿态,以备随时听枪冲出。他们浑身肌肉都在逐渐绷紧,蓄势待发,从起手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实力! “二。” 周防心底已经计算好了最后一秒喊出的时间,他不认为对方会在这上面耍心眼,强者间的决斗尊重彼此,远在战国以前的战争都是这样符合礼数,只有骨子里最高傲的那群人才会有此共识。 “一。” 话音落下,像一片落叶被刀锋截断! 两人同时出刀了,比闪电还要快,他们只有彼此才能看清对方的移动方式,外人看来只有鬼魅般的残影,紧接着两把刀光碰撞在一起,余冲让刀刃之间摩擦而过,火星四溅! “野幌菊”的刀锋贴着周防的脸颊斩过去,而他的“赭砂”更甚一步,直取对手的头颅。这一击双方都没有动用刻印的力量,纯粹的刀光剑影,由肉体带来的爆发力就几乎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黑色的碎发从刀面上滑落,如同一根根细针,哪怕是古籍中记载的那些剑圣级别的大将,周防也有信心在这一刀斩下他的头颅。但就在他刀刃与叶楚辞的皮肤相贴,即将斩断骨肉之时,叶楚辞诡异的消失了。 位列23,刻印.绝息。 叶楚辞在那一瞬屏住了呼吸,绝息发动。一柄看不见的火炬在他血管中引燃,血液轰然暴沸,肉体潜能在一息之间被彻底榨干。那本该必死无疑的一刀,他不可思议地避开了,就在那一息间发起了原本不可能做到的动作,人类绝不可能躲闪过周防那致命的一刀。 叶楚辞已经来到了他身后三米以外的地方,凝重地摸了摸缺少的一缕碎发。即使他使用了绝息,爆发出接近三倍的速度,还是没能完全躲闪掉这一刀。太快了,这一刀历史上他还想不到谁还能做到。 “我还以为你真的想和我来一场纯粹的比试呢。”周防背对着他,失望地说。 周防心底有一种奇怪的难过,就好像被信任过的兄弟手足背叛了那样。他明明恪守规矩使出了没有刻印加持下最强的一刀,对方却在最后一刻背叛了规则,使用刻印去闪躲。如果是高尚之人,那么这一刀就理应赴死,这才叫做君子礼数! 他很失望。 日光从他的方向照进二层,把影子笼罩在叶楚辞脸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喜欢僭王Tyrant请大家收藏:()僭王Tyrant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5章 拉撒路计划6 叶楚辞顿感这一幕真是熟悉,他是什么时候也曾这样,凝望着阴影压上自己的呢? 不再是礼尚往来了,绝息再次发动,抽取他50毫升的鲜血,同时身体潜能激发到极致。他能感受到骨骼在咔咔作响,肌肉在极限地张合,血液像火一样在血管中冲撞,把整个身体驱动到巅峰。 还不够! 位列7,刻印.飓风之眼同时发动。他再度失去了100毫升鲜血,作为回报他可以尽情地去拥抱那些空气中游离的风元素。这些肉眼不可见的微粒子认出了它们的王,被无形的律令召唤,在他周围狂涌而来,听候差遣。 飓风的主人位于飓风之眼中不受狂风侵蚀,风尽受其差遣。 位列在十以上的刻印已经并非常人能够掌握了,无一例外都是相近属性里的顶级,在炼金术守则中被列为不可轻易发动的禁术。而他在这时同时还保持着绝息的运转。 两者效果叠加,这些都只发生在一息之间。那些臣服的风元素在现实中的化身就是风在流动,他并非要使用风去发动攻击,而是靠这些风去制造出气压的同时推动自身。绝息加上飓风之眼,他本身就是一支离弦之箭,刺破周防压来的背影,手中的刀挥出去像是挥出一道银光! 他已经做到了那么快,只要零点零几秒刀刃就能够接触到周防。在他的眼里世界都是静止的,外界的声音中断,雪花凝滞在半空中,可以清晰看清它落下的轨迹,只要维持这个状态他甚至可以数清大楼外到底有多少片雪花。 但是在他的眼里,周防却移动起来了。 绝息发动,与他相同的刻印,周防简单粗暴地将它推上最大阈值,使单一的绝息就跟上了绝息与飓风之眼相叠加的速度。 下一刻刀剑相撞,巨大的反冲力传递到叶楚辞的手上,他甚至怀疑自己撞上了一辆坦克。在绝息和飓风之眼都在维持的状态下这一刀还不是结局,双方都在加速状态下悍然互攻,两人的动作比之前还要再快上三倍,影子消失了,刀刃之间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他们彼此斩出了至少11刀,扣动扳机发射子弹也未必能有这个速度,这已经超越了生物的极限而并非人体! 又是相互试探的几招,叶楚辞忽然暴退出去十步。接住这些攻势震得他虎口渗血,“野幌菊”是用炼金材质打造的,否则普通材质的刀一定在接住第一招的时候就会碎。他确实低估了周防,那个怪物只用绝息加持的速度就能打出这么大的动能。 飓风之眼又一次不计代价地发动,狂风轰然爆发,风流像无形的巨掌猛地托起他的身体,将他往反方向推升。他跃起在空中,滞空的瞬间躲开了周防凛冽的一刀,刀锋带起的气压擦着他的脚踝劈开,差之毫厘。他抓准这个惯性所带来的延迟,抓住一把钢丸猛地向周防抛了出去,散射。 飓风之眼操控的风流精准地抵住每一颗钢丸的末端,推动它们的速度可以达到800米每秒,相当于极近距离下爆射而出的一排狙击镜子弹。 这些钢丸携带着足以穿透钢板的威力,一阵尖锐的音爆声中,朝着周防暴雨般倾泻而下! 凌冽的刀势同时也成了周防最大的缺陷,大开大合地进攻让他收不住自身的惯性了,比拼速度人绝不可能拼得过子弹,否则肉体会先一步崩溃。瞬时间周防手作剑指,阻断力场自他为圆心张开,阻断一切! 躲不开那就没有必要躲,位列47的阻断就是他最好的盾牌。排开狂风和暴雨般的钢丸,那些“子弹”打在阻断排开的尘幕上,动力依旧不消失,转而向其他方向爆射而去。 叶楚辞重新落在地面上,周围被钢丸射的一片狼藉,他坐过的椅子被打碎成了数不清的木屑,墙面包括柱子,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蜂窝状坑洞,每一处里面都镶嵌着一颗砸扁的钢丸。 “真是个怪物啊。”叶楚辞吟念着。 周防作势收刀,站直了身体,安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单纯失去了兴趣,没有再像之前步步紧逼地攻上来,不给人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记得你了。” “别虚张作势。”叶楚辞说。 “让我想想……” 周防停顿在原地,不再出刀,但即便如此叶楚辞也不敢轻易接近他,因为看不明白起手的攻击最难应对,绝佳的刀客不会轻举妄动。 他只能听周防继续说下去。 “你叫叶楚辞,对吗?我应该不会记错。” 这句话让他浑身一僵,决斗中最不应该发生这样的破绽,如果周防这一刻发动攻击他没有信心能躲过去。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周会长。”叶楚辞迅速改变了姿态,把自己一瞬间的破绽收起来,提着刀虎视眈眈。 “怪不得我总觉得你眼熟,原来我们是大学同学。你比我小两届,也算是个当年的风云人物。” “居然还能被当年浙大的学生会会长这样特别关注,”叶楚辞说,“意料之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当然,别忘了我是学生会的会长,总要知道学院里一些成绩好的,又各方面素质不错的好学生,学生会班子总得要从这些人里面培养。你当年就是我特别关注过的一个好苗子,我觉得你很有可能当上下一任学生会长。而且我们是同系,按理说你应该喊我一声师兄。” 周防可惜地看了眼椅子,发现拼不起来了,这下连坐下来好好谈的机会都没有了,“真是久远啊……都过去几年了?六年了吧。遥想当年作为学生,远离这一切的时候真轻松啊。” “呵……六年前,我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叶楚辞喘息着,攥紧手中的刀柄。他太讨厌这种感觉了,太讨厌这种站在台下,听着别人高高在上发言的感觉了,有一团无名的怒火在心中酝酿,再不熄灭就快要烧死他自己。 “叙这些旧,没有意义。” “就这么一个学校,出来两个拥有刻印的男人,还在这一天彼此刀剑相向,说出去谁信呢?”周防说,“我依稀记得当年你家里很贫困,还有个病了的奶奶对吧?你的补助申请还是我统一交上去的。你奶奶如今还好吗?” 叶楚辞强忍着怒火回答:“不关你的事。” “其实我后来主动问过你的事,大学里的朋友说你后来退学了,因为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了,要照顾重病的奶奶。”周防叹了口气,锁着的眉头里带着几分惆怅,“我那个时候很想拜托些关系帮助一下你,毕竟是个好学生,可惜你在那之后就消失了。如今看来,应该是误入歧途了吧?” “知道吗?我读大学那会儿就非常讨厌你这种台上发言的口吻,高高在上,真让人恶心。”叶楚辞啐了一口。 “你原来是这样想的吗?” 周防沉默了一会,“说吧,你为谁效命?未必非得拼个你死我亡,我改主意了,我不想杀你。” 叶楚辞翻转手腕看了眼儿童电子表上的时间,没有回答。他这样冷酷的刀客居然爱好出奇的粉嫩,只有幼儿园的小屁孩会喜欢这种东西,上了小学都未必看得上。 “那我猜猜好了。”周防一边思考,一边慢吞吞地说,“说实话,你很强,哪怕在米德加特公司也很少见你这样的精英,用猎人的标准评判你,至少是和阿尔伯特一个级别的——你不知道他是谁没关系,是我一个很不错的同事,爱好抽点烟。像他这样的猎人素养几乎是顶级,所以能雇得了你的一定不是简单的角色,至少也得是体量接近米德加特公司的大型炼金术集会。” “世界上的大型炼金术集会可不多……拜占庭、米德加特公司、炼金家族还有世界各地的炼金结党……应该都不是,那些炼金世家和结党没有必要既得罪周家又得罪了米德加特公司,拜占庭那些老家伙没有理由参与纷争,你只能是不在明面上的某个集会成员。炼金黑产?我倒是认识几个这方面的家伙。” “你猜的很对。”叶楚辞笑了。 “说到那些炼金黑产的组织,我倒是想起来上次在德国莱比锡,似乎也有人在背地里监视我们的行踪。很明显那批人马也是不干净的,所以才蹑手蹑脚。这就很巧合了,让我猜猜,你们应该来自同一个集会吧?新的地下结党?”周防说,“这几年有个新起的地下结党,长生军。风头很盛啊。” 周防靠在墙上,扣下了一枚压扁的钢丸在手里把玩,抛起来再接住,这个过程里他想到了更多。 “长生军,这个名字是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对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一支精锐部队的称呼。在整个波斯帝国扩张与希波战争期间,这支军队既是皇家卫队也是常备军。没想到如今有人取用了这个名字作为地下结党。” 周防佩服地一笑,“一支军队,朝生暮死,却取名叫‘长生’,多么傲慢。你们的‘王’想必是个目空一切的枭雄。” “想瞒过你真是困难。”叶楚辞低下头,眼底一闪而过寒芒,像是只扑食前盯紧猎物的鹰鸮。 “怪不得,一切都说得通了。你当年退学以后应该是因为什么展露了非凡的炼金术天赋或者刻印天赋,然后就加入了‘长生军’吧?他们给出的条件是什么?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那一定是和能治好你奶奶相关的,而且必定不会一次就完全治好,所以你现在为‘长生军’的‘王’效力。正是如此,他们才派出了你来引我赴约,因为你有我的个人联系方式,还拍下过我的毕业照,用这些足够吸引我来。但是为了什么呢?我猜不中原因。” “我以为你什么都能猜到,看来不是。”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叶楚辞。真的不考虑和平解决吗?你奶奶的病,周家一样可以帮你。” 周防斜着头看他,等待他的回答。 帝王权术,兵者攻伐,王者攻心。 知道对方最核心的矛盾,便能借此掌控局势。 “你要知道,其实我有时候真希望你没那么多废话。我比较喜欢安静的。”叶楚辞叹息着说。然而很可惜的是,叶楚辞是个纯粹的兵者。他心无旁骛,只会用刀剑割开敌人的喉咙罢了,上位者的那套他不屑一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忽然动如脱兔,绝息的加持下挥刀直勾勾地杀来,“野幌菊”的刀刃顺着周防的头皮擦过,在高速挥动中发出尖锐的啸声。若再快一分,再近一寸,这一刀就能直接撕开周防的头颅,从眉骨劈裂到胸膛。 叶楚辞是故意没有砍中的,周防轻轻后仰就躲过了,他看到刀锋轨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一刀是虚张声势,只是为了警醒他决斗仍未结束。 刀兵相接,怎可能轻易不了了之! 对了,这才对!若是这一刻他屈服了,周防反倒会大失所望,权术不过是他所厌倦的伪装,而刀剑往往更加直白! 刻印.影越,范围十米,锁定叶楚辞的影子,发动。 叶楚辞的紧接着第二刀挥出,毫无保留的暴力刀法。这刀斩中了周防的身体,前一刀的试探故意将他逼入了死角,背后就是墙壁,绝无可能闪躲。 刀上传来的触感不对,多年的经验让叶楚辞立刻反应出这刀空了,切断骨肉时是会传来钝感的。刀锋直接透过了周防的身体,像是斩过一片泡影,那具空壳迅速化作一团黑雾,旋转着消散在空气中。 战局便是如此,刹那间千变万化。 砍空的同时他就意识到周防发动了影越,这一招他很熟悉,与他互为同僚的那个家伙,刻印正是影越。影越的发动只会借助影子移动,他选在了地势空旷的大楼里决斗,影子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周防只会在他身后! 周防在他影子里破影而出,脸颊乃至身上都包裹着一层黑雾,接触空气便飞速褪去,刀刃在他手中近乎无形。 叶楚辞反应之快堪称本能,他延续了自己前一刀的势,直接转身横扫,与破影的“赭砂”在空中交击,哐当一声巨响。他用“野幌菊”的刀末击中了“赭砂”的刀尖,这是他惯用的一种技巧。刀是一种长杠杆,刀尖传递到手腕上的力更大,要是一般的对手,这一击要么武器脱手要么手腕骨折。 双方各被逼退半步,两把刀都在嗡鸣,本质上是刀身像拨片那样高频震动,来消减碰撞所带来的冲力。 双方都松了松握刀的手,把刀震给泄出去,只静了一瞬,又是致命的搏杀。 绝息带来的三倍体能爆发下,两个人的身影扭曲了,那是不可思议的高速,点速度传递到角速度上则要更快,两人的刀刃如同挥出去的一道奔雷,电光火石间就已经碰撞了数十次。一个刀势凌冽一个专注技巧,一次攻击失败就立刻变势,再度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劈杀,如一场华丽的剑舞。周防和叶楚辞都在以攻为守,同频地高速移动,一次次寻找对方的弱点,刀光就像是两条缠在一起的线拆解不开。 大楼的支撑柱被他们劈断了,周防的一次突击硬生生斩塌了一面墙壁,坚硬的战场对他们而言就像是泥沙做的,水泥和钢筋都在崩裂。整个过程还不到一分钟,双方同时从二楼腾空而出,叶楚辞的“野幌菊”抵在周防的“赭砂”上,压着他从半空中坠落。 仅靠重力的作用坠落,反而让他们现在的动作变成最慢的了,彼此都能注视对方,之前能看清他们动作的除非是高帧率摄像机。 周防脸上勾起一抹畅然的笑容,他甚至在享受这样势均力敌的战斗,不用急于催动其他刻印去了解胜负,而是与叶楚辞保持相同刻印的绝息,绝对公平的拼杀。 两人保持着刀剑交叠的姿态坠入一楼的沙地当中,激起庞大的烟雾,叶楚辞迅速脱离了纠缠,远远跳开一截。烟雾会遮挡视线,不利于他的进攻。 朦胧的沙尘中,周防缓缓直起了腰,透过烟雾缭绕,眼神里带刀。 下一刻,大雾被他硬生生劈开! 惨白的刀光斩出去,将沙尘切成两团飞烟。收势时,半截刀刃已经深深切进了地面,就算是棕熊也要被从中截断了。 然而这一刀明明锁定了叶楚辞,却还是斩空了。周防被表象所蒙蔽了,飓风之眼早就与绝息同时发动,叶楚辞施展了高明的佯攻。他操纵着风沙,塑造出一个自己的影子,不需要逼真到能骗过周防的眼睛与杀意,烟雾自会为他遮挡,诱导周防将必杀的一刀劈向空处。 只是这刹那间的大意,局势便天翻地覆地反转过来了。 叶楚辞正凌空在他头顶,借助飓风之眼对风元素的掌控,他在狂风的托举下完成了短暂的飞行! 他从周防头顶俯冲而下,全身的重力势能、速度与体能极限叠加,绝息和飓风之眼同时发动,这一击从天落下,如同雷雨中落下的一道霹雳! 他发动攻击的地方在周防的视野之外,周防觉察到异样时刀刃已经贴近了他的头顶,影越锁定了叶楚辞的影子,但发动还需要时间。在周防防势最空虚的一刻,这一刀刮擦着“赭砂”而过,火星迸溅,刀与刀摩擦出一连串尖锐刺耳的金属嘶鸣。 “野幌菊”仅仅只偏离了十厘米,砍中周防的肩头,切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周防踉跄半步,左肩一阵剧烈的撕裂痛传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好招式,你怎么做到的?”他用手指捻了捻肩上的鲜血,伤口正在悄无声息地愈合。 周防同样拥有位列7的飓风之眼,他很少去使用。因为对他而言这一招的局限性很大。他所能做的仅是控风,制造出旋涡,而不像叶楚辞那样尽情地遨游在风元素的簇拥当中,一举一动都是对那些风流发出的命令。 “周防,你是唯一四十九种刻印的拥有者,按理来说你的优势无比巨大。” 叶楚辞一甩长刀,血滴如雨般溅射出去,润进沙土里。 “但是这种现象同时也会导致一个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多而不精。”叶楚辞说。 “熟练使用一种刻印至少需要花费五年,去研究它不同的运作方式,更何况是四十九种,人的一生也不够拿去消耗,所以我笃定你没办法运用每一种刻印的技巧。” “你说的确实对,这是我没办法弥补的缺陷。” 周防扭动脖子、手腕,骨骼之间啪啪作响。这时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了,总共只用了几秒。他已经很久没有与人斗争之中受伤了,他曾以为如今能伤他的只有古代种与它们的王众了。 叶楚辞也明白这不深不浅的一击伤不到周防的根本,想要解除他的威胁就必须赶在他恢复之前打出足够多的攻击,否则都是无用功。但是既然他会受伤,就证明他终究不是不可战胜的钢铁之躯,哪怕拥有四十九种刻印的周防,也是会流血的。 “我认识一个朋友,他的影越比你用得好多了。如果是他的话,我还真的不一定能够砍中。”叶楚辞意味深长地说。 风元素再次在他身体的周围汇聚,无数细微的气流仿佛百鸟朝凤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转瞬凝结成一道环绕全身的风障。一股劲烈的气浪就在他脚下波纹状展开,沙土被卷入风暴,漫天飞沙走石。视野陷入一片混沌,他用这种方式隐匿杀机,风把他的声音分散开,从各个角落传来,几乎无处不在。 “你有四十九把达摩克里斯之剑,但我,有一把刺王杀驾的匕首就足够了。” 叶楚辞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无数苍蝇振翅时的嗡鸣,直接深入到脑海里,风与耳膜共振。 这种大雾下他还在高速移动,并制造出了几个影子混淆视听,就连百眼巨人也无法分辨他究竟会从从哪个方向攻过来,这么棘手的敌人周防很久没见过了。 “我知道你的秘密,周防。” 周防低下头,闭眼倾听风中细微的声响,来判断叶楚辞会出现在哪里。百眼巨人只能扩大他的视野,不能看破好几个假身中哪一个是真的,这时最管用的反倒是位列41的寒鸦,通过将感知发散出去,来寻找攻击的机会。 但仅仅几次尝试他就放弃了,寒鸦虽然可以无视障碍,但很难捕捉这样高速移动的目标。要想破解局面最好的方式就是使用大威力的刻印一口气移平这里,但他现在还不想这样做。 “我知道你这把刀的来历,这是你最不想泄露出去的秘密,所以为了封口你定然会来赴约。”叶楚辞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赭砂’是一把灵器,内部寄宿着活灵,就相当于奥术炼制成的器守,所以平日里才需要用这么多手段去封印它。我说的没错吧?” “是谁告诉你的?”周防的脸黑了下来,语气冰冷。 “这是周家的秘密,也是你的秘密。果然你十分在意,现在终于轮到周会长在台下安静听我发言了。”叶楚辞说。 周防冷着面孔,攥紧手中的刀,听他继续说下去,浑身散发的杀机越来越重,叶楚辞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我计算过你在南冰洋狩猎利维坦一役的消耗,计算的结果是你要靠建御雷斩开几百米深的海洋,至少需要消耗三千毫升的鲜血。可是一个成年男性体内的血液总量不过也就五千毫升左右,失去那么多鲜血你应该直接失血性休克才对,但很奇怪的是,你好像从未自身支付过炼金术的代价。” “按理来说,人的血肉之躯不可能承担四十九种刻印的驱动,消耗的代价一瞬间就会抽干全身血液,反倒成了累赘。而你不同,你可以最大限度的催发每一种刻印,不计代价,是因为你不需要自己去偿还。” 叶楚辞在风中的声音从他耳旁飘过,短暂的一瞬间他接近了周防,伺机刺出试探的一刀,却被周防凭着直觉挡下了。 “够了。”周防极力克制着。 “等价交换,是炼金术的铁则。” 叶楚辞没有多做纠缠,隐入沙尘当中,再次寻找攻击角度。 “但转移代价,其实是能做到的。”他说,“像赭砂这样的炼金武器,在中国,道家称其作‘法器’。炼金术这个词其实东方很早就有了,很古老的过去有一批东方修道者们热衷于炼制法器,因为这些活器具能够为他们的术法放大威能,降低代价。而制造法器却有一个很苛刻的条件,说起来都让人胆寒……它居然要用同族血亲的骨肉和人性去炼制,一旦炼成,不复往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叶楚辞,够了。” “所以谜题解开了,是‘赭砂’替你代偿了。只要赭砂内部储存的‘灵’足够,理论上它可以无限替你支付代价,因为你们血脉同源,在炼金术上你们是被看做一体的。” 叶楚辞的影子在他周围飘忽不定,正在寻找新的角度接近,“你这次特意回了一趟中国,没有直接前来冰岛,一定是赭砂内储存的灵不够了,补充的仪式必须在周家才能举行。” “法器与使用者之间,越是血缘相近,越是存在亲情,就越是能爆发出最大的威力。只有真正的做到了异体同心,才能在炼金术的概念上被视为一体。人们编造了一个又一个强者登顶的故事,其实所谓法器,就是拿血亲骨肉锻造的咒物,所谓器灵,就是永受诅咒不得解脱的灵魂啊。”叶楚辞冷笑一声,这些话像钉子那样扎出去。 “很少有人知道,周家上一任矩子似乎是个女孩,她的字,就唤作‘赭砂’。赭砂,驱邪避凶,斩妖除魔。” “我说够了!”周防怒吼,宛如王者勃然大怒,众臣皆惧,风沙被震得发颤。 叶楚辞抓住这个机会发动了进攻,他的攻击并非是破开风幕出刀,这会削减他的优势,而是悄无声息地挥洒出了大量薄如蝉翼的刀片,这些刀片一经离手就飘进风中,跟随风的形状共舞。他为这场决斗准备的武器不仅只有“野幌菊”和钢丸,还有这些早已藏在衣服内衬里的刀片,它们在不使用时充当防御手段,好比锁子甲,就算周防一刀砍中他,刀刃也会被这些炼金材质的金属刀片卡住。而将它们尽数抛出的时候,飓风之眼将它们裹挟在狂风中像花瓣一样飞扬,每一片都是致命的,无声地飘落,然后割开人的血管和喉咙。 周防一头黑发被狂风吹乱,在沙尘中飞舞,刀片时时刻刻在他身上割出细微的伤口,几秒后才开始纷纷渗出鲜血。此时他平息了愤怒,发觉自己不该动怒,因为激烈的情绪让他感到有些倦了。 如果没有四十九种刻印的优势,大概他真的会输掉这场决斗吧。 “叶楚辞,你真的这么一心求死吗?” 周防摘下了金丝框眼镜,在鞋底用力碾碎。此时,他身上的黑色打底衫早已被凌厉的刀锋割得千疮百孔,变成一缕缕悬挂在身上的碎布。周防随手抓住残破的衣料一扯,那些碍事的布片就全部脱落。他结实的上半身裸露出来,宛如古罗马时期的雕塑大师所创造出的杰作,每一块肌肉的线条都清晰得仿佛刀刻斧凿,胸肌与背阔肌厚重的犹如铠甲,所有的伤口都在愈合。 难怪他平日总是穿着长袖,原来衣服下的躯体竟被密密麻麻的刻印纹路所覆盖,胜过一切纹身作品……满腹、满背、满臂、满胸,四十九种刻印在他身体上完美的结合,漆黑如墨,道道狰狞,让人想起了五百年前但丁《神曲》中所描绘出的那幅地狱图。他不穿短袖,不轻易裸露皮肤,只是因为不想因此吓到别人。 如今随着衣物尽数褪去,盘踞在肌肉表面的青筋与刻印纹络交错,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宛如穷凶极恶的黑道恶徒。原来那个竹君子般的外表下隐藏了一个这样的男人,腹肌侧部锯齿状突起,犹如两排鲨鱼的利齿。人唯有在极低的体脂、长期保持训练下才会拥有这样形态的前锯肌群,他即便掌握了所有种类的刻印,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肉体上的苛刻。 周防猛然抬起来头,透过风沙,野兽般凶狠的目光与叶楚辞相对了。 如同风魔般快速移动的叶楚辞在沙幕中大笑。他认识的那个周防回来了,和那种伪装出来温文尔雅的狗屁模样不同。叶楚辞还记得他曾经大学时期的意气风发,那才是他骄傲的本性。 温润如玉,君子风度?他的眼神本该一直是张扬且自信的,无时不透露着一丝轻狂。 天才,怎可能不自恃傲骨! “周防!这才是我熟悉的你啊!”叶楚辞在这时感到了畅快,心中不再压抑,那股焚身的怒火终于在此时可以倾泄而出! 他扬起“野幌菊”,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像是战争的最后双方都打空了最后一枚子弹,即便是换上刺刀也要一决生死!“野幌菊”的刀刃绽开气纹,牵动所有空气中细小的刀片万剑归宗,飓风之眼和绝息双重加持,以最大阈值启动! 在这一刻,叶楚辞终于在风沙中现出了真身,一刀杀来,他的眼中整个世界都变慢了,包括那个亦如曾经的周防—— 不对! 现在正是激战之时,他的大脑怎么会去想这些? 他中了“呓听”还有“时钟”,毫无征兆,所以他才会分神然后被情绪支配,只有这种可能!这两种刻印叠加导致他思维逸散不受控制,神经元接收处理外界信息的速度变慢了,以他的战斗素养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刀兵相接时的每一秒都是致命的,糟糕了! 他强行抽离出那个危险的念头,但已经太迟了,他的刀停顿在了挥出的前一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天空陡然异变。 原本悬挂在高空中的太阳位置,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缺口,血色的瀑布从中狂泻而下,浓稠得宛如天外倾倒而来的朱墨,刹那间将世界染成一片骇人的血海。 叶楚辞忽然感到一切都被抽离了。耳边的风声戛然而止,雪花也从半空中无声地蒸发,光线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抹去,天地间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来不及反应,地面开始蠕动,无数由血痂凝结而成的荆棘疯狂刺破地表,如同蛇的脊骨。一根根血荆棘纠缠着穿刺进他的腰腹,洞穿他握刀的手腕,整个人同时被几十道锋利的荆棘拘束住,还在逐渐收紧,嵌进肌肉深层,无数的尖刺刮骨而过,世间最残酷的刑罚也不过如此。剧烈的疼痛像火山爆发般冲进叶楚辞的神经,鲜血滴滴凝落进血色的土壤。 他咬紧牙关,手中“野幌菊”的刀柄被迫松脱半分,疼痛是那样真实。 位列5,刻印.咒纱。所有幻术的王者,镜花水月,以假乱真。 这些都不是真的!是在他意志最薄弱的一刻中了来自咒纱的幻术! 他能够同时催动两种刻印,绝息和飓风之眼,已经算得上百年难遇的天才。而周防至少同时催动了三种,一心三用,在呓听和时钟的同时作用下,咒纱的效果不可抗拒,连用意志力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将他拉入了幻境! 他想要抽身出幻觉,但发觉双脚已经陷入地面当中,那原本坚固的混凝土变成了流动的沼泽泥沙。他的双腿愈发沉重,深深陷入,他开始沉没了。 “位列33……沉陷之地!”叶楚辞几乎是在咬牙切齿的咆哮。周防同时使用了第四种刻印!他愤怒的是自己的轻敌,之前究竟在狂妄什么?他的敌人可是周防啊! 在咒纱的幻境里,周防不再是那副模样,他慢慢地转过身走近叶楚辞,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咒纱会引发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叶楚辞抬起头,牙床止不住地打颤,既是恐惧也是愤怒,两种情绪碰撞在一起,他眼中的周防不再是一个光芒万丈的王者,更像完完全全的一个混沌魔君,浑身藏匿在影子里,头上长出象征着恶魔的山羊角,锋利的指甲探出来,抓向他的面庞,笼罩了全部视野。 “周!防!” 叶楚辞低吼一声,愤怒彻底战胜了恐惧,他简直快要被滔天的怒火烧死。以200毫升鲜血为代价,他强行调动了空气中静止的风粒子浓缩到一起,如同一枚炮弹撞击自己的腹部,硬生生将自己击飞出去,靠着剧痛和冲击力从逆境中脱离出来。 他踉跄着落地,已经回到了到现实中大口喘息,只有足够的意志力或者感知剧痛才能够主动脱离咒纱。那一发压缩的空气炮几乎把他的内脏都击碎了,用这种自断一臂的方式脱离劣势的局面,也只有他这样的疯子了! 周防还在原地,站在一片太阳的强光里,从未动过,瞳孔中有奥术的符文轮转,银月般的眼睛熠熠生辉。 飓风之眼那部分的刻印在他身上乏出青光,是一道涡流的形状,自腹部萌发。所有的风都在向他臣服,借助“赭砂”的代偿他很轻易地就将效率推升到最大,原本在叶楚辞操控下的风元素全部倒戈,恭迎它们真正的主宰! 周防抬起手,五指微张,掌心对准前方。顿时四周狂暴的气流被他攫住,发出撕破耳膜的尖啸声朝他疯狂涌去。周围散落的建材和沙土都在升空,一片片混凝土从墙面剥落,庞大的风流携带着它们汇聚成龙卷,又被他牢牢掌握在空中。 叶楚辞被自己的空气炮弹撞进了大楼里,背靠在称重柱边,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腹部的疼痛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吃力地倚刀站起来。 周防认真了,这种认真从他所散发的气势就能看出来,那逼近实质化的杀气里闪着刀光剑影,只有亲眼目睹的人才会相信此般杀气真实存在。 “叶楚辞,好好看飓风之眼应该怎么用吧。” 下一刻暴风已至,没有机会给他休整了! 狂啸的风暴解放了,没有周防的控制它肆无忌惮地朝大楼冲锋过来,如同黄沙组成的巨兽张开大口与水泥钢筋相撞。一整栋大楼在超越12级的风速中凋零解体,上百根建材钢筋被拧成麻花状飞舞。世界上未曾有过一阵风有这样的威能,它吹拂出的是死亡,凡是舔舐过的地方统统都在砖飞瓦解。 叶楚辞拼尽全力催动飓风之眼,从周防的手里夺回一部分风流的控制权。这些风围护着他不被刀刃似的风暴搅碎,从背后产生气流带着他升空,勉强躲过了风暴的余威。从高空往下看,整栋大楼轰然倒塌,只留下一片钢筋裸露的废墟。 “游戏结束了,叶楚辞。” 周防毫无保留,全力以赴予以对手最崇高的敬意。他眼睛里发着银月的光辉,象征着位列1的“天道”发动了。这个状态下他能透过表象感受到“炁”的存在,千丝万缕无穷无尽,像是一张布满洞穴的蛛网。古时候,“炁”指的是元气,它可以是一种语言,但不是人类的语言。这种语言表达事物的本相,会把信息藏在变化的能量质当中,只有位列1的刻印.天道能够解读这些炁质所蕴含的意义。 透过这些无处不在的炁质,他能够看到0.5秒后的未来。 叶楚辞落在一片废墟上,那些破坏力十足的风元素一旦停止驱动后就自动逸散了,这样才没有形成肆虐整个雷克雅未克的台风。 “真是……咳咳,大开眼界。” 叶楚辞按着自己胀痛的太阳穴,他从不会回避自己的失败,人在失败中成长,“我输了,诶。你确实要比我强。”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发动过多少次刻印了,身体陷入了严重的贫血状态,头部晕眩,周防在他眼里同时出现三个重影。 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看到周防眼睛的颜色就明白“天道”启动了,相当于无时无刻,他都要与来自0.5秒后的周防战斗,对方清楚他的一招一式,任何技巧,任何计谋在周防面前都变得可笑。 叶楚辞抬腕看了眼儿童电子表上的时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喜欢僭王Tyrant请大家收藏:()僭王Tyrant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