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侠道》 第375章 暗夜光河 经他提点,众人眸光骤凝,视线如剑般锁定在为首者身上。 人群中传来惊疑之声:"那是无相宗内门弟子服饰!" 此时,对面的人群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一阵骚动之后,原本被遮挡在人群后的身影次第显现。 哈连身后的虬髯汉子突然低呼:"那是南域交州房家的大公子!" 众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 这支队伍来自南域。 自己这方人,是自白山踏入灵狐巢穴所在的天道结界。 要知道,东北胡地与南域之间,相隔何止几千里。 谁能想到,此刻却在这弥漫着原始混沌气息的天道结界中相逢,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奇妙的相遇,无疑也让众人愈发笃定,认定此地便是仙界的一隅。 两束延伸的光道并未如预期般交汇,而是在半空戛然而止。 两光道之间缓缓浮现出一座鎏金宫殿,檐角风铃在虚无中轻响,惊起数只流光幻蝶。 两伙人最终在这宫殿之中相聚,彼此的目光交汇,既有对未知的好奇,又有着几分警惕。 毕竟,来自不同地域,此前可以说毫无交集,却在这诡异的天道结界中相逢,任谁心中都难免泛起波澜。 但求仙问道的诱惑如同熊熊烈火,在每个人心中燃烧,很快,这份共同追求便驱散了那一丝隔阂。 木子弼与沐东阳交换了一个眼神,朝对方为首者抱拳道:“不知是无相宗哪位高徒?” 对方收回落在宋沐涟身上审视的目光,拱手回礼:"太叔昊。" 简短寒暄后,众人的目光齐聚在殿内五座拱门。 其中两道门上图案散发着微弱而神秘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召唤,又像是隐藏着无尽的危险。 左侧绘着百族喋血图,魑魅魍魉张牙舞爪;右侧则是人族朝圣图,万民匍伏在琼楼玉宇前。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谁都明白进入这两扇门是关键所在,却没人敢率先迈出那一步。 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当出头鸟的风险实在太大,一个错误的选择,或许就意味着万劫不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众人就这样互相僵持着。 终于,沐东阳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做出决定。依我之见,大家不妨先冷静下来,仔细分析这两道门背后可能隐藏的线索,再谨慎抉择。毕竟,这一步关乎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切不可鲁莽行事。” 太叔昊也点头表示赞同:“没错,大家不妨放下成见,一起商量商量。我建议我们可以分享一下各自在之前幻境考验中的感悟,说不定能从中找到破解这两道门谜题的关键。这一关还需众人齐心协力。” 所有人围聚在一起,开始分享各自在之前幻境考验中的感悟。 木子弼右手轻衔紫红铁扇,缓缓敲击左手掌心,沉思着道:“如果咱没判断错误:这两扇门,一个通往高等种族的领地,或者能找到制约各种族的强大力量;另一条则通往人族的领地,或许是需要唤醒人族,帮助人族重新崛起。” 与太叔昊站在一起的白衣青年房昭远,摩挲着腰间玉笛的手顿住,长呼口气,接着补充道: “但这选择实在艰难,若要帮助人族,我们需要具备武力、兵法,还要有渊博的知识,善于交际沟通的人。而另一边,虽不知将面对的是神仙之力,还是妖魔鬼怪的巢穴,但无疑武力愈强大、悟性越高,生存和成功的几率或许会更大一些。我觉得我们可以根据自身的能力和特长来选择进入哪扇门,这样或许能提高我们通过考验的概率。” 众人再度陷入了沉思,这是一个关乎命运的抉择,每一个人都深知其重要性。 最终,经过深思熟虑,太叔昊郑重果决地道:“既然已有此判断,再浪费时间没有意义,依照房兄和木兄总结的说法,我们必须分成两个队伍。” 众人皆陆续点头,表示赞同。 一直沉默的沐东阳注视着人族膜拜那道门,开口道:“木兄和房兄的学识渊博,见识丰富,深谙人心;月秋妹子和吴池兄弟都常年领兵,通晓兵法。依我看,以这四位在各自领域的能力,定能带领大家在这条道路上有所收获。” 四人眼神交汇,微微点头。 接着,太叔昊抽出背后长剑,闪过道道宝光。 跨前一步,与沐东阳并列,他凝视着另一道门,豪气地笑道:“那就由我和沐兄去探一探这道门后是龙潭虎穴,还是仙境福地。” 说完,深吸一口气,缓缓举步,向那幅妖鬼肆虐图走去。 当其靠近那道门三尺之内,一道黑光从妖鬼肆虐图中射出,将其包裹,刹那间整个人消失在众人面前。 沐东阳不遑多让,紧随其后。 之后宋沐涟、仇刃等十人陆续走入。 出乎大家意料,当他们回过神来,发现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正前方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亮,越远越密集,最终仿佛形成了一条光之河,在无尽暗夜中延伸。 仇刃观察一番,缓步上前,来到太叔昊身旁,“有什么发现?” 太叔昊微微摇头,“这应该又是一个结界,而且……” 见其迟疑,一旁不远处的沐东阳接口:“而且还是个没有回头路的通道。我们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勇往直前,探索这条光河的奥秘,或许答案就在其中。” 后进来的人心中一惊,回头看去,一片漆黑,不见半点光亮。 仇刃盯着光河,皱起眉头,“那也就是说,这光河中的星星点点就是关键所在喽。” 太叔昊点点头,深吸口气,“试试就知道了!” 话落,他大踏步走向最近的一处光点,脚下如踩在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扩散入无尽的黑暗中…… 那处光点并不远,百米上下,众人片刻就来到了它近前。 按常理,随着距离的变化,人眼中见到的光点大小也会随之改变,可这个光点却始终如初,甚至亮度都一样。 几米外站定,众人谨慎狐疑地观察,它有手指盖大小,就像漂浮在暗夜里的一个气泡,内里光芒柔和、平稳,缓缓辐射入周边黑暗,辉映着远方无数星点,仿佛在坚守着着什么。 第376章 传承墓地 众人已观察许久,却如同雾里看花,丝毫看不出个所以然。 太叔昊浓眉紧紧拧成一个“川”字,周身气息凝重,缓缓抽出宝剑,剑身寒光闪烁,朝着光点伸去,“我先试试。”声音仿若裹挟着千年寒冰,从幽深的谷底传来。 当剑尖触碰光点瞬间,竟如坠入无尽的黑暗虚空,没有一丝阻碍,更无任何触感,恰似在触碰一团无形烟雾。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酥麻感顺着剑尖迅速蔓延至太叔昊的指尖,好似无数细密的电流在血管中奔腾,又似有璀璨星辰裹挟着神秘力量,试图冲破血肉的禁锢。 众人见状,瞳孔瞬间骤缩,身体仿佛被无形的枷锁定住。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好奇瞬间转为难以置信。 紧接着,太叔昊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平日里沉稳他,左手此刻青筋暴起,猛地抓向光点,手掌毫无阻碍地从光点中穿透。 众人看着太叔昊的怪异举动,顿时炸开了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人喃喃道:“难道真是光?那它从何而来?” 沐东阳双手抱胸,指尖有节奏地轻敲着手臂,冷静提议道:“或许常规方法行不通,我们可以尝试用意识去感悟它。说不定这光点蕴含着特殊的存在,只能通过意念沟通。” 众人闻言,相互对视,纷纷点头。 突然,一声低沉的怒吼打破平静。“嘿!” 只见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正缓缓向光点移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他双眼圆睁,布满血丝,满脸恐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拼命地挣扎,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试图摆脱束缚。 身旁之人立即出手相助,可当他们的手穿过壮汉身体时,众人愣住了——仿若壮汉也变成了那气泡一般。 这情景,让原本平静的氛围瞬间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太叔昊眼睛微眯,猛地一剑斩向壮汉与气泡之间,然而,这全力一击竟如石沉大海,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壮汉被吸入气泡,那场景恰似鲸鱼吸水般惊悚。 短短几息之间,这超乎人想象的一幕,令大家精神瞬间紧绷起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忍不住打破沉默,声音微颤,带着一丝惶恐。 仇刃目光闪烁着,沉思片刻,猜测道:“这气泡应该是一个结界。” 太叔昊握紧剑柄,摇了摇头:“大家不是第一次探索秘境,无论是阵法还是结界,都没有如此怪异的力量。” 沐东阳接口道:“更像是异空间,说不定是传说中的须弥世界。” 宋沐涟蹙眉沉吟:“可是这速度……” 有人接过话茬:“仙道神秘莫测,不必过于纠结。我倒是觉得,这是一种传承在选择传承者。” “也有可能是邪恶的吞噬。” 众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怀揣着忐忑与期待,众人朝下一个光点走去。 四周浓稠如墨的黑暗,仿佛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们包围。唯有脚下,随着众人的脚步,荡起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接连走过三个等同的光点,并没有任何发现,也没有任何危险发生。待抵达第五个光点时,这个气泡突然膨胀,仿若伸出一只无形的手臂,瞬间将一人裹入其中。 一个小胖子突然指着气泡尖叫:"他、他的影子在扭曲!" 众人这才注意到,气泡中的弟子身影正以诡异角度拉伸,如同被投入哈哈镜的倒影。 片刻之后,众人可以清晰地看到此人在气泡中的场景,仍旧是一片虚无空间,只是多了一个巨大牛头,那人站在牛头前,渺小如蝼蚁,不足牛眼大小。 那人神色紧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牛头,就在这时,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恐地大喊:“妖道!” 说着,他猛地抡起流星锤,双手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绝望,“我宁愿死,也绝不沦为妖怪的傀儡!”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他竟然一锤子砸碎了自己的脑袋,鲜血四溅。 目睹这一幕,众人全都愣住了,久久未言。 当气泡恢复正常,沐东阳目光投向远处光河,眉头微皱:“这条光河更像墓地,储存着强大的传承,并且不只是人族。” 仇刃轻叹一声,“这人……可惜了,妖道亦是仙道。” 众人神色复杂,沉默一会,继续前行。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经过的光点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少。 此刻,眼前光点闪烁出三彩之光,展现出一道影像: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荒芜死寂,狂风呼啸,毫无生机。 草原中央,一把长刀深深插在干裂的土地上,外露的刀刃散发着幽冷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杀戮与血腥。刀柄上闪烁着暗紫色的神秘纹路,如同有生命般游走,似在诉说着古老而隐秘的故事。 看到这把刀,一行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刀一定是件上古仙道至宝!” “看着就不简单。” 突然,仇刃一步向前,双眼泛红,浑身微微颤抖,脸上露出贪婪的神情,大声吼道:“这刀是我的!我能感觉到,它在召唤我!” 仇刃从小到大,一直追随他人,在挣扎中寻求成长,对强大力量的渴望早已深入骨髓。此刻,这刀的异动,彻底点燃了他内心的贪婪之火。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刀竟然有了明显反应,刀柄处纹路间,突然冒出丝丝紫黑色云雾,一圈圈升腾而上。 太叔昊等人察觉到这把刀透着一股邪气,尤其是当仇刃执念越来越深时,刀竟微微颤动,那股邪势愈发浓烈,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太叔昊走上前,按住仇刃的肩膀,劝说道:“冷静点,这刀透着古怪,说不定暗藏危险。” 然而,仇刃却一把甩开太叔昊的手,恶狠狠地说:“别挡我的路!为了这把刀,我什么都不在乎!” 就在这时,刀上空出现一个影像,是一个厮杀惨烈的战场,一手持黑枪的身影,正朝着仇刃杀来。那枪尖滴落的血珠,竟与仇刃此刻眼中的血丝产生共鸣,在空中连成血色锁链。 仇刃看到这一幕,眼神中闪过疯狂与决绝,径直冲向影像,瞬间被吸入影像之中,出现在那邪刀不远处,影像也在这一刻消失。 太叔昊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众人不禁面色复杂。 沐东阳眉头深皱:“我怎么感觉那身影有点眼熟?” 宋沐涟深吸口气,确认道:“是杨天祏!” 众人纷纷看向她,狐疑不解,似乎怀疑杨天祏怎么会与这刀有联系? 这时,太叔昊重重叹了声:“唉!执念太深,明显是那邪刀映射出他心底的执念,但愿不会有事吧。” 众人一时无语,无奈地摇头,继续前行。 第377章 主客抉择 不断有人被光点选中,只剩下沐东阳、宋沐涟、太叔昊,还有一个小胖子——眼珠滴溜乱转,一脸精明,警惕打量周围。 突然,一个威严苍老的声音从旁边气泡中传出:“杀了这个小胖子,便可得我传承。” 小胖子面色瞬间煞白,身体微微颤抖,开始缓缓向后退去。他目光紧紧盯着三人,双手死死攥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中满是惊恐与防备。 太叔昊见状,白眼一翻,“钱福,你怕什么?我们岂是那种为了传承不择手段之人!” 钱福停下脚步,抿了抿干涩嘴唇,欲言又止,可眼神中依旧充满警惕,不敢有丝毫放松。 沐东阳满脸不屑,冷哼一声,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哼,走!这种传承,我们才不稀罕!” 话音刚落,气泡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一道残影于上空显现,不是十分凝实,可以看出是一个山羊胡老头,三角眼中闪烁着乖戾的光芒。 “无知小娃,竟小瞧我堂堂一代剑尊传承?”那飘渺声音沙哑中满是傲然,带着无尽威压。 沐东阳泰然自若,毫不畏惧地与老头对视,嘴角轻撇,“剑尊?若剑道需要名号证明,那便是虚假的牢笼。” 残影剧烈震颤,声音愤怒:“吾之剑道可斩星辰,可破轮回!” 沐东阳突然用剑鞘重重敲击脚下“地面”,沉闷声响震出一圈圈涟漪,神色冷峻地道:“星辰可坠,轮回会朽。能被斩破的道,本就不是永恒。” 残影突然暴涨三尺,气势汹汹:“永恒?吾已存在十万年!” 太叔昊屈指一弹,内气如利箭般射出,在残影表面激发出无数“火花”,眼神锐利,“存在十万年的道,为何需要依附残魂?真正的道,不需要容器。” 残魂声音颤抖,气急败坏:“你...你根本不懂道!” 太叔昊突然仰头大笑,笑声充满了自信与不屑:“若道能被‘懂’,便是可被定义的死物。” 他突然逼近残魂,瞳孔中倒映着无数光点,“听着,你犯了两个错——第一,你认为道需要传承。” 他抬起手,指尖缓缓掠过虚空,划出一道虚无的痕迹,语气冰冷:“能传承的道,已经死了。” “第二,你认为道需要证明。”他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异常沉冷,“真正的道,不需要向蝼蚁证明。” 残魂发出尖锐嘶吼,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却在嘶吼声中逐渐虚化:“你...你这是在否定道!” 沐东阳转身离去,衣摆扫过残魂核心,语气淡然:“我只是让你看清——你所谓的‘可破轮回’,不过是局部因果的涟漪。” 残魂越来越虚化,一缕强大剑意缓缓凝聚,“局部因果,随手可破?” 沐东阳头也不回,声音坚定而从容:“破了涟漪,你仍是池塘里的鱼。” 这番突兀的对话让太叔昊三人有些发懵,他们目光在残魂与沐东阳之间来回游离,脸上满是疑惑。 那残魂彻底化作虚无,留下一股至强剑意,朝着太叔昊涌来,停驻在他眉心三寸之外。 太叔昊本能地也想效仿沐东阳,不予理会。但这金光之剑散发的强大剑意,如磁石般深深吸引着他。身为剑修,至强剑道的诱惑让他难以抗拒。 他双眼聚焦剑尖,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心中天人交战:“接受吧,有沐东阳那些看似境界高深的话;不接受,又实在舍不得这强大剑意……” 在犹豫徘徊许久后,太叔昊最终还是咬咬牙,下定决心:“罢了,我只是借鉴此剑道而已!” 当他思及此处,那柄金光之剑直入其眉心。刹那间,一股磅礴而古老的剑意,如汹涌潮水般在他经脉中奔腾…… 见他进入了对剑意感悟的入定状态,沐东阳轻轻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转身继续前行:“走吧!” 宋莯涟眼巴巴望着太叔昊,眼神中满是不舍与羡慕。听到沐东阳招呼,她抿了抿嘴,缓缓转身跟了上去。 不知时间流逝,沐东阳、宋莯涟、钱福三人路过了数不清的光点,可并没有光点选中他们。 宋莯涟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个光点,每次却都被光点无视,这让她满心郁闷。 她烦躁地跺了跺脚,裙摆随之轻轻摆动,抱怨道:“为什么他们都能获得传承,就我们三个不行?我们哪点比不上他们!” 一同进来的人,许多在思维境界和武力修为上都远不及她,却纷纷获得传承,这让她心中满是不平衡。 沐东阳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语气中满是不屑:“被动的传承?哼!我的命运由自己抉择。” 他目光凌厉,眼底却暗藏空洞,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握剑的手始终紧紧攥着,暴起的青筋显示出他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宋莯涟白了他一眼,“在世俗间,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凭自己做主,更何况这仙道?我们又有多少资格……” 话说到一半,她顿住了,又看向一脸决然的沐东阳,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这时,钱福突然指着前方大声喊道:“快看,不一样的光点。” 两人望去,前方出现一个极为特别的光点。此前光点如同淡淡的白色气泡,而这个光点却如同一颗璀璨的五彩星辰,散发着神秘而迷人的光芒,如同灵动的彩带,在空中肆意舞动,仿佛在召唤着有缘人。 三人快步走近,凝视光点片刻,沐东阳微微皱眉,摇了摇头:“这光点太过复杂,似乎有不同道混杂,层次太低,继续走!”说完,便大步向前走去。 宋莯涟却伫立原地,直直盯着光点,眼中满是不甘与渴望。 钱福也没挪动脚步,那双精明的小眼睛在两人身上扫过,轻声道:“或许这里面有着多种不同传承。要是能自行选择,成功几率肯定更大。” 闻言,宋莯涟眼睛一亮,转头对沐东阳道:“沐师兄,我想在这里试试。” 沐东阳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眉头紧皱,眼神中带着警告,却没说什么,而是将目光转向钱福,语气冰冷如霜:“你跟我走!” 钱福愣了一下,脸上满是不甘,唯唯诺诺地小声道:“我也想在这里试试。” 沐东阳冷哼一声,周身隐隐散发出一股威压:“要么走!要么死!” 钱福顿时满脸委屈,目光躲闪,时不时瞟向宋莯涟。 宋莯涟见状,嗔怪道:“沐师兄!既然这里传承不是一个,多个人又何妨?况且……” 沐东阳没理会她,目光如冰刃般盯着钱福:“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钱福一脸无奈,眼底闪过一丝阴冷,表面却依旧唯唯诺诺,缓缓挪动脚步。 宋莯涟伸手拦住他:“别理他!咱一起在这里感悟,说不定能成功,实在不行,再继续走。” 钱福停下脚步,神色犹豫,忐忑与无奈交织在脸上。 宋莯涟见状,转头对沐东阳道:“沐师兄你想多了,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自己先走吧!”她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 说着,她便在光点旁缓缓坐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喃喃自语:“光点啊光点,求求你选中我吧……” 沐东阳嘴角微微抽搐,眯着眼盯了钱福一会儿,转身前行。 钱福目光闪动,脸上浮现感激之色,谄媚道:“谢谢宋师姐!” 说完,见宋莯涟没有回应,他向一旁走两步,缓缓坐下,余光一直留意着沐东阳远去的身影…… 第378章 玄光诡斗,心魔变 当沐东阳远去,宋莯涟与钱福皆闭目凝神,周身气息如涟漪般流转,渐渐沉入空灵的感悟之境。 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这空间气机陡然剧变! 宋莯涟眉心五瓣金花光芒大盛,其后迷你树影化作缕缕青芒渗入虚空,所过之处墨色翻涌,如被泼墨的画卷般晕染出层层树影,最终凝聚成一株巍峨的参天巨树。其树冠遮天蔽日,枝干粗壮如远古山岳…… 与此同时,五彩气泡轰然炸裂出万千流光溢彩的碎片,似有道道法则蕴含其间,在巨树散发的道韵牵引下,如归巢星屑般嵌入树茎与枝叶之间。 一刹那,巨树绽放万道霞光,恍若神明现世,连虚空都被染成琉璃色。 然而,异变再生。 一道黑紫色的诡异碎片混在流光中,如鬼魅般悄然朝巨树疾射而去。 同时,钱福眉心猛然窜出一缕漆黑如墨的丝线,似毒蛇吐信般缠住那道碎片,裹挟着它直扑树心旋涡。 不同于其他碎片停驻于枝叶,这两者竟径直没入旋涡深处。 原本悠然转动的旋涡,在黑紫色碎片附着后,转速忽快忽慢,螺旋线渐渐爬满蛛网状黑纹。 隐约间,一抹翠绿嫩芽被黑线缓缓牵引而出,整棵巨树也随之剧烈震颤,发出如远古巨兽般痛苦呻吟,连四周虚空都泛起阵阵哀鸣的涟漪。 在这瞬息间,五彩气泡中光华大盛,光影翻涌凝聚而出,化作一头似熊似虎的狰狞巨兽,咆哮着扑向树心旋涡。旋涡深处立刻探出无数墨色丝线,如蛛网般将巨兽缠住。巨兽奋力挣扎,吼声震碎虚空。 紧接着,气泡中又浮现出一尊熔岩巨人,双眼红光如燃烧烈焰,挥舞着巨大手臂撕扯黑线,试图解救被困巨兽。 但那黑线诡异莫测,一触到熔岩巨人便化作黑雾,又在别处重新凝聚,双方僵持不下,战得难解难分。 此时,巨树光芒骤敛,生机如沙漏中沙砾,飞速流逝,树心旋涡中嫩芽却在黑线拉扯下不断显现。 五彩气泡剧烈晃动,一道金光破空而出,凝结成一柄巨剑,携着五彩霞光斩向黑线,却如同斩在虚影之上,未伤其分毫。 随后,气泡中再度浮现两道神秘身影:一位身姿婀娜的仙子拖着青玉石盘,另一位身形若隐若现的透明男子手持玉笔,在空中勾勒出玄妙符文。仙子玉盘泛起阵阵波纹,二者合力,试图将漩涡彻底封印。 可惜,黑线化作暗色光影弥漫四周,如狡黠恶兽,很快便冲破封锁,重新与漩涡相连。 五大异象与黑线展开殊死搏斗,却始终无法压制这诡异力量。 眼看嫩芽即将被完全拽出,巨树几乎彻底失去生机,枝条如垂死者手臂无力低垂,树身颤抖得愈发剧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虚无之中传来一声悠远长叹,一道白光破空而来,没入五彩气泡。气泡顿时爆发出耀眼的六彩光芒,在半空凝成一方六彩莲台,径直没入宋莯涟眉心五瓣金花之中。 宋莯涟浑身剧震,猛然睁开双眼,背后巨树爆发出万丈光芒,无数枝叶流转出多彩光芒,尽数汇聚于漩涡,瞬间将黑线吞噬殆尽。 下一刻,熊虎兽、熔岩巨人、巨剑、仙子、持笔男子等所有异象连同巨树一同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荡荡的虚无。 宋莯涟还在发愣,一脸茫然。 待她回过神来,四周早已空无一物。 她警惕环顾四周,满心疑惑,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打断自己感悟。 这时,她才注意到对面小胖子嘴角溢出鲜血,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黑气萦绕在脸庞,如同恶鬼缠身。他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宋莯涟心中大骇,快步上前时,裙摆带起一阵虚空中的气流。 她蹲下身,运起生生不息功法,手掌贴上小胖子后背的瞬间,感受到对方紊乱内气如滚烫铁水翻涌,烫得她掌心发麻,却仍咬着牙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钱福体内。 钱福挣扎许久,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脸上黑气消散,血色慢慢恢复。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睁开双眼,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与宋莯涟拉开半臂距离。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戾,又带出丝丝愧疚,虚弱地说道:“谢谢宋姐姐,谢谢宋师姐。” 随即,垂下眼帘,盯着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褶皱,不敢再直视宋莯涟关切的目光。 宋莯涟微皱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钱福喉咙轻轻动了动,低头抠着地上并不存在的缝隙,嗫嚅道:“我……我也不知道,感悟时,突觉被一道黑光钻进身体,就像陷入幻境……好可怕!醒来就成这样了……”说着,肩膀微微颤抖,余光却时不时偷瞄宋莯涟反应。 宋莯涟轻轻摇头,伸手想抚平他凌乱的额发,却在半空顿住,转而拍了拍他肩头:“下次别硬撑了。”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尽管眉头紧锁,心中万千疑问,却也没有再多追问。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于这条光河尽头,依然一片虚无,和众人来时一般。 沐东阳持剑指天,上方无尽黑暗中,隐约有白光穿梭、盘旋,飘渺之音缓缓传来: “你尽可轻慢一代剑尊威名,却独独不敢直面心底双重执念。此番机缘不过是命运垂怜,岂会次次眷顾于你。” 沐东阳仰望虚空,眸光深邃如渊,缓声开口:“执念并非虚妄之念,其间分别,在于本心。” 那声音略带感慨,“六道轮回暗藏道之万千,变化多端,你所谓悟己道,又怎知不为其一。” 沐东阳宝剑微微一颤,牙关轻咬:“逆这天、叛这地,变中求异,方得此道。” 那声音又道:“变者,存也!无镜映,何知变?” 沐东阳眯起眼睛,目光微闪,脸颊轻绷,未应。 “唉!” 那声音轻叹:“既你之执念与我有因,那就再助你一次,让这世间多一变数。” 话落,那盘旋白光乍亮,一丝螺旋白线,射入沐东阳剑尖。 那声音随之再起,“他之所承,便是此道,是否为镜中人,好自为之!” 沐东阳盯着剑尖黑白双线蜿蜒而下,与剑柄愈来愈近,眼中挣扎之色闪烁。 终了,他阖目沉诵,声如寒铁裂冰:“杨天祏!必囚尔魂,铸作照世明镜!” 话音未敛,身影便如薄烟氤氲开来,转瞬消逝于虚无间。 第379章 井底之蛙 木子弼、房昭远、景月秋、哈连一行人进入另一扇门后,眼前景象同样出乎意料,令他们震撼不已。 头顶穹顶,璀璨星河下倒扣着流光溢彩的巨大光罩,宛如神明遗落的琉璃碗,将周边密密麻麻、形态各异且高耸入云的建筑群尽数笼罩,一眼望不到尽头。 脚下云雾缭绕,青银色平台泛着冷冽金属光泽,哈连试探着踏出一步,竟在平台表面荡开涟漪,却未发出半分声响。 怀着满心好奇,众人不自觉走向平台边缘,俯身望去,惊觉自己正置身于最高建筑之巅。 这似塔建筑,从上到下流转着青银色金属光泽,每隔十来丈便环绕着一圈幽蓝色光带。 无数透明管道在空中纵横交错,穿梭于众多建筑之间,宛如巨大生物脉络。 而围绕着这些建筑与管道,还悬空停着一排排形状各异的“神奇飞铤”。 望着这宏大而诡谲的场景,众人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景月秋惊讶得脱口而出:“这似乎是一座巨大且怪异的城市?估计有一个洲那么大,你们说,城市这头和那头的人,是不是这辈子都没见过面?” 有人摇头惊叹:“难道这还不算是仙城吗?” …… 众人抒发完内心感慨,现实难题如重锤落下——千丈高空,该如何下去? 众人齐刷刷看向自诩见多识广的木子弼和房昭远,却见两人脸颊狠狠抽动。 房昭远眼中映照这纷杂景象,胸腔剧烈起伏,苦笑叹道:“吾乃井底之蛙矣!”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之时,平台另一侧传来哈连兴奋叫声:“你们快过来,这里有个洞!” 众人闻声折返,只见一个两米多高的浑圆柱状物晶莹剔透,内部可容纳十余人的空间清晰可见。正对众人一面嵌着平整的金属门,表面泛着冷光,连缝隙都难以寻觅。 柱状物底部与平台之间仅隔一道细缝,俯身望去,漆黑深邃不见尽头,洞壁上幽蓝电光不时闪过,每间隔数米便出现一扇门,层层叠叠不知通向何处。 “能落脚的平台间距不过五六米,以咱们的身手,应该能下去。”木子弼摩挲着铁扇,目光紧锁那些门口凹陷的平台。 可新的难题随之而来: 众人打量着堵在洞口上方的柱状物,感觉像是通往未知世界的钥匙,又仿佛隐藏着无尽危险的陷阱,既好奇又忐忑。 一人断然开口:“必须挪开它,才方便进入。”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坚定,随即齐心协力,将这个悬浮的柱状物横向推开,露出了小半洞口。 房昭远与木子弼对视点头,率先纵身跃下,稳稳落在第一层平台,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景月秋盯着眼前布满菱形纹路的门,中央鹅蛋大小的黑色晶体泛着诡异光泽,边缘符文流转:“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哈连好奇心作祟,伸手触碰符文,清脆女声骤然响起:“识别错误,识别错误!” 众人如惊弓之鸟,四处张望,木子弼握紧铁扇厉声喝问,“何方神圣?”却只余空荡荡的回声。 稍后,景月秋又上前尝试,听到的依然是那两句“识别错误”,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哈连眼睛一亮,猜测道:“这会不会是神祇的器灵?”众人好奇警惕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份渴望与贪婪。 一扎髯汉子冷哼一声,抡起手中大锤就朝着门砸了下去。 只听“咚”的一声空洞闷响,紧接着传来“吱吱”的声音,一股特别香气也随之飘散开来。“禁止非法闯入,禁止非法闯入。”那清脆声音再次响起。 有了之前经历,众人倒也没再太过害怕,可见到门上没留下一丝痕迹时,他们才意识到,凭他们的本事,根本打不开这扇门。 无奈之下,众人只好纵身一跃,继续向下穿梭。 突然,景月秋惊喜喊道:“咦?有个敞开的门!” 哈连忙加快身法:“真的?那快进去看看!” 众人争先恐后进入其中。 一踏入房间,一股檀香之气扑面而来,琳琅满目的神奇物品让众人眼花缭乱。 背负长琴的美女,快步走向一角,眼睛直直盯着一件龙凤呈祥图案无袖短衫,喃喃道:“这是内衣吗?好……好精致。” 房昭远上前,摸了摸,皱眉道:“这衣服泛着丝绸般的光泽,却又硬挺如金属,怪了,这到底是何材质?” 其他人也很快被各自感兴趣的奇怪物品所吸引。 哈连走向一个晶体柜,“这琉璃柜怎的通体泛着淡紫色光晕,柜门没有把手,咋开啊?” 话刚说完,柜门在他靠近时自动滑开,又惊道:“哎呀,这咋自己开了!” 木子弼拿起一个壶状器物,边看边说:“你们瞧这小口铫子,倒是颇为奇特,不知烹茶是否方便。” 忽地拇指下陷,器物内部传出“滋滋烧水声,转瞬,白气腾腾,他瞪大了眼睛:“无火而沸?匪夷所思!” “快看这墙壁!” 在一道师招呼下,大家视线聚集到了一面墙上。 占据半边墙壁的晶体后方,呈现一幅神奇画像。 房昭远摸着下巴道:“这怪船船身既然完全封闭,为何布满蜂巢状的孔洞,不像置桨之处,看周边无数光点,恰似漫天星辰,难道它在星空中飞驰,真乃奇思妙想。” 透过船头晶体,还能清晰看到船内几个穿着怪异战甲之人的一颦一笑,仿若真人。 景月秋小声嘟囔:“这画技已经出神入化!” “哎呀!” 这时,突地又传来哈连一声惊呼。 众人回头看去,哈连三节棍紧握,成战斗姿态,神情警惕万分。 只见他面前墙壁飞瀑缓缓裂开,露出里面一方空间,淡淡黄烟弥漫。 “有人!” 那道师警醒:“小心!” “好像是死人!”哈连小声嘀咕。 众人戒备着走近,一张大床映入眼帘,类似透明水晶,里面还悬浮着无数金色的光点,床的四角立着细长的金属柱,顶端还闪烁着微弱黄光。 道师上前,隔着水晶罩查看里面,眉头越皱越紧:“看似已无气息,可身体机能竟完好无损……” 木子弼凝重接话:“若普通凡身,生机怎如此旺盛。比不上咱武者强壮,各项机能活跃程度也更胜一筹,尤其经络格外发达。” 房昭远沉吟道:“只是没有丝毫灵性之感,就好比一棵大树,枝叶看似粗壮,内里却早已干枯。” 道师长眉紧皱,狐疑道:“远古仙道法师一脉传说,道法高深可拘魂魄,与此甚为相像。” 哈连似是要一探究竟,伸手触碰水晶,刹那间雷光炸响,他头发根根竖起,踉跄后退。 水晶床紫光一闪,凭空消失。 第380章 氓流之辈,飞铤劫 众人好奇心终于被狐疑与忐忑取代,纷纷取出武器,警惕四周。 “先离开此地!” 木子弼话落,众人小心翼翼退出房间,继续向下穿梭,终于抵达了底层。 映入眼帘的是个空旷巨大的房间,除了五根泛着冷光的金属台柱依次排列,周边环绕着诸多造型奇特的坐席外,再无他物。 那些坐席线条怪异,非木非石,表面流转着奇异光泽,叫人捉摸不透。 哈连凑近台柱查看,忽地,一段空灵的旋律在整个房间回荡开来。 众人齐刷刷看向头顶仿若铜镜却能映出光影的器物,只见一道光线缓缓射下,逐渐凝实,竟在他们面前凌空凝聚出一个虚化人影。 “欢迎来访参观。请问各位对旅行线路有什么需求?有短程直达太阳,亦可游览天马座、巨熊座……还能进行长途旅行,环游银河系。” 在这异服女子介绍的全程,众人皆呆愣愣地盯着,像被施了定身咒般。 房昭远打量女子,神情严肃抱拳问道:“敢问仙子,此乃何地?” 女子回应道:“您好,我是导游阿星,这里是星空旅游服务中心。 众人还是一头雾水,这些从未听闻的名词,实在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木子弼轻敲击手中铁扇,试探道:“当真可往月轮之上?” 阿星颔首:“当然,我们月亮上建有嫦娥三号旅游基地,随时可以去那里休闲娱乐。” 房昭远追问:“该如何前往月轮?” 阿星答:“自然是乘坐宇宙飞船。” 众人皆是一愣,追问:“宇宙飞船是何物事?” 阿星一扬手,身旁浮现出一个影像,里面展示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大小各异的飞铤,和他们之前见过的有些相似。 阿星接着介绍:“如果只是月亮一日游,可以免费体验观光。乘坐一号小型宇宙飞船即可。要是想去太阳,可选乘101号飞船,去天马座……” 房昭远打断她:“前往日轮,需耗时多久?” 阿星回道:“六分钟。” 房昭远皱起眉头,重复道:“六分钟?” “正是,您还没喝完一盏茶,便可在日冕层太阳观测站,近距离欣赏日珥、耀斑……” 房昭远与木子弼对视一眼,彼此轻轻颔首,接着问道:“不知阿星仙子故里何处?” 这回阿星没有回答,而是目光变得有些空洞。 木子弼抬起手,竖起两根指头,“此乃何物?” 阿星仍旧保持着招牌笑容,眼神却透出一丝轻蔑,依然不回应。 吴池上前两步,提刀缓缓捅向她,刀刃毫无阻碍地穿透身体而过。 众人目光交汇,随即开始打量周边,各行其是,明显懒得再与阿星浪费口舌。 但仍有执着者,景月秋舒展眉头,尝试道:“那我欲往月轮一观。” 阿星一抬手,景月秋面前出现一排闪烁的光点:“请录入您的身份信息。” 景月秋一脸茫然:“身份信息?是生辰八字么?” “您也可以选择虹膜识别。” 阿星再次抬手,景月秋面前便出现一个泛着幽光,形似眼睛的光影。 景月秋好奇,与之对视,那眼睛顿时泛起红光,“无籍可考,氓流之辈。” 紧接着,刺耳的“滴滴……”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如鬼魅嘶鸣,连绵不绝。 景月秋先是一愣,随即怒不可遏,俏脸瞬间布满寒霜。 众人见状,立即聚拢过来,握紧兵器,严阵以待。 木子弼朝景月秋摇头,“此乃痴傻之物!不必与之一般见识。” “快出来!” 哈连的叫声警醒众人,这才发现,几十米外的大门正在缓缓合拢,赤色光带开始在空中延伸,只是,不管那大门,还是红光,都仿佛老迈迟滞之人,半停半动。 “走!” 随着房昭远低呼一声,众人展开身法,迅速冲出大门。 外面是一座广场,雕塑残破不堪,似遭雷劈火烧;花坛荒芜,不见半丝绿意;水池干涸,杂物凌乱……木子弼展开铁扇,似要驱散这沉寂之气。 “寻找活人!” 话音未落,十几架怪异飞铤,不足一米大小,从四面八方将整个广场包围,二话不说便射出一道道光束,同时发出一种奇特声响。 这声响虽不震耳,却似有万千虫蚁啃噬心肺,直叫人发狂。众人顿时感觉脑中一片混沌,周身隐隐发麻。 此时,哈连已经冲向一侧,因为那里有架飞铤竟未发动攻击。 木子弼见状,轻声招呼:“这边!” 众人强忍着身心不适,朝着哈连方向冲去。 空中光束如同传说中妖法,勾魂白练般紧随众人身后。 一壮汉挥刀砍向那光束,“刺啦”一声,接触到白光那一节刀身凭空消失,刀尖翻滚甩飞出去。 众人看到这一幕,无不瞳孔聚缩,面色凝重阴沉到极点,身法更加敏捷、快速。 好在这些光束速度并不快,更感觉不到有伤人之势,似乎只是想要将众人困缚原地。 哈连已经掠到那停滞半空飞铤下方,腾空而起,一棍子抡在飞舟上。只听“当”的一声空灵闷响,那飞铤歪歪扭扭摔向地面。 众人不敢停留,继续疯狂向外冲。 可那些飞铤就像马蜂一样,始终在他们头顶盘旋,根本甩不掉。 而且随着飞铤重新排布,原本的光束空隙又被弥补,众人眼看着就要成为瓮中之鳖。 就在这时,天空中降下一个黑点,宛如一颗坠落的流星,眨眼便到众人头顶上空。那竟然是一个人! 这个人周身没有任何气势,却强大无比,在空中连连闪烁,仅凭一双肉拳,“啪啪啪”,所有飞铤全部被击落。 坠落的飞铤,有些又重新腾空而起,却已歪歪扭扭;多数则趴在地上闪着电光,显然失去了威胁。 “随我来!” 天空中那人一声低吼,声音洪亮,却带着一种让人牙酸的刺耳感,如同石上磨刀。 众人当下不敢迟疑,因远处又有无数飞铤飞来,根本看不清数量,少说也有几百。 于是,那人在空中飞掠,众人在地面腾跃,紧紧追随他而去。 第381章 灰影谜途,觉醒者 青银石路在脚下飞旋,然而与那飞铤的速度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众人刚跑出不足百米,飞铤已逼近头顶。他们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那个疾飞在前的灰袍身影。 灰袍人陡然在空中一顿,未出任何招式,却凭空爆发出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恰似武圣全力拍出的震天掌风。 所过之处,地面尘土如浪翻涌,空中气流剧烈激荡,一道无形涟漪如潮水般向后扩散。众人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几十米外的飞铤瞬间如同折翼寒鸦,纷纷坠落。 众人紧盯着前方那道依旧稳稳飞行的身影,喉头发紧,不约而同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到了一个路口,灰袍人突然转向。 众人下意识跟上,这时有人突然喊道:“那些飞铤不追了!” 众人回头,只见那些飞铤竟都悬停在了路口,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转向。 当众人跑出上百米后,它们才终于有了决定,陆续追击而来。 如此这般,经过几次转向之后,众人又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细节。 那灰袍人每次转向,看似随意自然,可衣角扬起的角度竟分毫不差,路线弧度仿佛被无形的规尺精准丈量过。 也不知是第几次,当那人释放完那种诡异力量之后,竟在空中猛地一沉,随即顺势落下,开始在地上奔跑。 尽管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但木子弼等人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那一丝不自然。 房昭远与木子弼对视一眼,终于确定了一件他们唯一能确定的事情。“他消耗巨大!” 众人神情愈发凝重,不论这人为何救他们,这份救命之恩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当他们七拐八拐,奔至一座石桥时,数十飞铤从两侧包抄而来。灰袍人猛地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弧线,可落地时,却踉跄了一下。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前路漫漫,他们不敢断定这人还能坚持多久,心中不免担忧起来,神情更加凝重,脊背紧绷,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身法,拼尽全力。 最终,当一座十几丈高的雄伟宫殿出现在街道尽头,那灰袍人最后一次阻击飞铤后,重重地跌落在地面。众人分明看见他撑地的手掌下,青银路面竟被压出细密的蛛网纹,裂纹边缘整齐得令人发指。 终于,灰袍人耗尽最后力量,跌跌撞撞冲进那宫殿。 这座宫殿雕刻着形态各异的佛像,有些佛像的模样众人从未见过,透着说不出的神秘气息。 无数飞铤纷纷停在百米外疯狂震颤,它们前方空中蓝光扭曲成诡异的纹路,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将它们全部阻挡在外。 确认暂时安全后,众人好奇心瞬间被这位处处透着怪异的救命恩人点燃,顾不上再理会外面飞铤,纷纷涌入大殿一探究竟。 此刻,那灰衣人跪坐在一处平坦、泛着蜡白色泽的平台上,身后是一个花纹繁杂大门,透着神秘沧桑气息。 众人走近,灰衣人缓缓转过头,脖颈转动时,像是被凝滞的烛泪牢牢黏住,每一寸挪动都带着钝重的迟滞,仿佛随时会在某个角度僵死成一尊雕塑。 大殿内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众人心中交织着沉重与好奇,喉头滚动着无数疑问,却还未及开口,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便划破死寂,在空旷大殿中回荡: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浮起一层迷茫雾气,瞳孔中盛满困惑与不解。 紧接着,那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低沉,带着浓重的摩擦声,仿佛砂纸在粗糙石壁上反复打磨:“你们哪位是觉醒者?” 众人心中愈发疑惑,灰袍人目光如炬,锐利眼神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仿佛是经验老道的猎手在寻觅猎物,似在等待着某个答案。 木子弼眉头紧皱,眼中透着谨慎与求索,语气恭敬地拱手问道:“敢问前辈,您所说的觉醒者究竟是何意?” 灰袍人陷入沉默,眉头微蹙,似在思索斟酌,片刻后缓缓开口:“如果没有觉醒者,时空节点不会开启,你们也不可能来到此地。” 木子弼与房昭远对视一眼,从灰袍人含糊的话语中,他们隐隐感觉,这人似乎也并不完全清楚“觉醒者”的真正含义,只是凭借某些缘由在推测。 房昭远眼中闪过一丝试探,忍不住追问:“那究竟何为觉醒者?要如何辨别?又需具备何种条件?” 灰袍人再度陷入沉默,他直直盯着众人,瞳孔深处似有旋涡流转,眼神空洞却又锐利无比,仿佛蕴含着某种特殊力量,能一眼看穿众人内心。 众人被这目光注视,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紧张,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后颈泛起细密冷汗。 “你们进入此地前,发生了什么导致此地开启?又有什么人对你们进入此地提供过帮助?” 灰袍人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意味 ,“任何细节都别落下。” 众人目光交汇,随后开始七嘴八舌地诉说进入幻境结界的前因后果,甚至连大夏最近发生的重大事件也一并道出。 这期间,灰袍人静静聆听,目光如鹰隼般观察着众人神情,眼中旋涡忽快忽慢,似在分析众人话语真假。 待众人说完,他目光定在景月秋身上,开口打断众人:“你们所言的姚清宇、杨天祏,太叔昊……沐东阳等人在何处?” 景月秋微微皱眉,眼中带着一丝警惕,回道:“沐东阳和太叔昊进入了另一扇门,其他人并没有进入幻境结界。” 灰袍人没再说话,场面又陷入一片沉寂,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紧张气息。 稍后,灰袍人缓缓起身,动作十分不协调,像是被岁月侵蚀多年、行将就木的老人,对身体的掌控已经力不从心,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艰难而迟缓。 他转过身去,面对那扇大门,周身气息突然肃穆起来:“接下来你们将见到颠覆认知的秘密。” 随即,那半球闪烁出道道闪电,如银蛇狂舞,瞬间覆盖大门表面。电光中,隐隐传出古老的嗡鸣。 几个呼吸后,大门缓缓升起,露出内里被幽兰之光萦绕的神秘空间。 “跟我来!” 灰袍人简短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第382章 与仙同驰 众人掌心沁出冷汗,脚步迟疑地跟随着灰袍人踏入其中。 当眼前景象豁然展开时,所有人都瞳孔骤缩,喉间溢出压抑的抽气声。 这里广袤程度远超想象,方圆绵延数百米,穹顶如倒扣苍穹,直耸十余丈。无数光束在半空交织流转,似银河倾泻,将整个空间映照得瑰丽奇谲。 四周一片空寂,唯有急促心跳声在耳畔轰鸣,每一下跳动都清晰可闻。呼吸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仿佛成了这片寂静中唯一的生命回响,令人生出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来到中心位置,地面十几米方圆的图案黑白分明, 线条流转间,上古传说中的神兽栩栩如生,恰似从时光深处走来的守护者,龙盘凤舞,姿态万千,仿佛下一刻便要破壁而出。 图案中央,一个半尺方圆、几公分高的凸起格外显眼,好似沉睡的神秘心脏,在等待着某种力量唤醒 。 灰袍人站在图案边缘,发出一声沉重叹息,声音里满是岁月沉淀的沧桑与如释重负的释然:“既然你们来到这里,便是命运安排,我也别无选择。今日便让我完成最后使命,让它重见天日。” 话音刚落,只见他胸前缓缓浮现出一个黑玄白相间、鸡蛋大小的光球。光球带着柔和光晕,径直飞向图案中央凸起,稳稳嵌入其中凹陷。 刹那间,图案表面光芒流转,如同活过来一般,随后缓缓下沉,向四周分散收缩,像某种动物张开的口器。 众人不由自主纷纷上前,眼神中充满好奇与骇然,探身向下望去。 下方竟是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深邃无垠,从洞口根本看不到边际。 正下方几丈深,悬停一艘巨大飞铤,从尺寸估算,其长度至少有二百米,宽度也有二十几米,金属表面泛着冷冽光泽,仿佛在诉说着某个未知文明的故事。 然而,众人又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哈连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着喊道:“你们快看!” 众人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灰袍人整个人如木雕般凝固在原地,双眼变得十分空洞,一片灰白之色,毫无生气。 胸口敞开着,内里不见丝毫血肉痕迹,只有不知名的金属泛着银灰色光泽。空洞腔体深邃而寂静,像是被岁月掏空的古老遗迹,在昏暗中散发着不属于人间的冰冷质感 。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做了几个深呼吸,似乎在平息心中涌起那股难以名状的震撼。 哈连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思索,缓缓开口道: “虽然难以置信,但我们应该可以确定了,这是一个技艺发展到极高层次的未知文明,甚至可能达到与仙同驰之境。 而这位前辈应该类似具有特殊功能的神器,那个光球就是器灵。”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那黑白光华流转的光球,脸上皆是一副震惊与恍惚的神情,虽然难以接受,但眼前一切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就在这时,突然又有人惊异地尖叫起来:“这个器灵在吞噬飞铤!” 众人凝目而视,那巨大飞铤正缓缓虚化,而光球中一艘飞铤光影在渐渐凝实,画面说不出的诡谲可怖,让人毛骨悚然。 当飞铤彻底消失,光球缓缓上升,飘到景月秋面前,里面传出与灰袍人大体一致的声音: “把它带回去。” 景月秋与木子弼、房昭远等人交换眼神,眼中满是犹豫与谨慎,手指微微颤抖。 但最终,她还是默默伸出了手。 光球轻轻落在她手上,光芒渐渐敛去,变成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里面还能看到一个迷你飞铤影像,仿佛封存着一个神秘世界。 众人还沉浸在迷茫、复杂、感慨的情绪之中,尚未完全回过神来,周边突然传来“吱吱”声响,如同古老机关启动的声音。 同时,洞口周边地面缓缓变成晶莹透明状态,并一点点向外扩散。 众人顿时全身紧绷,眼神警惕,手不自觉握住武器,紧紧盯着变化地面。 当他们仔细看清后,发现这些晶莹地面之中,分散排列着一百零八个圆环。 其中三十六个,即众人周边就近的三十六个圆环,正闪烁着微弱光芒。 木子弼攥紧铁扇的手微微放松下来,眼神中带着思索与决断:“看来这个飞铤就是关键所在,只是不属于我们,需要带回去…寻找觉醒者。而这三十六个光圈应该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话落,众人目光交汇,彼此点头确认,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期待,仿佛已经做好了迎接未知的准备。 哈连率先迈步,步伐轻快而果断,跑到不远处的一个光圈处。 光圈里面竟是只狐狸虚影,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不假思索便冲入光圈之中。 瞬间,光圈爆发出璀璨光芒,将他整个包裹起来,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房昭远与木子弼目光交汇,同时振衣敛袖,向着灰衣人抱拳长揖,身形低伏如折松,恰似向毕生尊崇的师者,奉上最为赤诚的敬意。 礼毕,二人旋即转身,朝着那些光晕流转的光圈阔步而去。 木子弼走向的光圈影像中,古籍翻卷,扉页上‘兵’字吞吐金光。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忍不住感叹道:“这应该是兵法兵书。”说罢,他毫不犹豫一脚踏入光圈。 房昭远走向的光圈中光影显示同样是书,但上面写着“智”字。 他眼神中透着思索,默默说道:“此法应该是智慧计谋的传承。”随即也毫不迟疑一步踏入。 景月秋紧随其后行动,她选择的光圈里是刀兵战甲。虽然这些刀兵战甲看起来颇为怪异,但她眼神坚定,紧咬嘴唇,同样毅然决然站了上去。 随着三人消失,其他人纷纷选择了自己感兴趣的光圈。 众人陆续消失在光芒闪烁之中,只留下这空旷空间,回荡着未知的神秘气息。穹顶光速仍在游走,那些未亮起的圆环如同闭合瞳孔,仿佛预示着这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383章 灵狐劫,魂岛缘 就在哈连还沉浸在那神秘文明,恍若隔世般僵立原地时,一声清泉破碎般的呜咽撕破空气。 他猛抬头,瞳孔瞬间收缩,那只与他纠缠数月的灵狐,此刻正站在十来丈外嶙峋石堆上,脊背紧绷如弓,蓬松尾巴烦躁地甩动,将碎石拍得尘土飞扬。 而灵狐对面,沐东阳斜倚岩壁,腰间长剑出鞘三寸,玄白寒芒映得眉眼冷冽。 灵狐琥珀色的眼眸里蓄满水光,死死盯着他,恐惧与求救几乎凝成实质,令他不禁想起往日里挑弄他时那狡黠灵动的眼神。 "沐师兄,六圣早言,天地灵物有能承之,当顺其本心,你这般强取逼迫,岂不是在践踏天道?"哈连走上前去。 沐东阳轻斜了他一眼,勾起唇角冷笑,下颌线条绷紧:"天道?弱肉强食就是天道。这灵狐若无力自保,便是它劫数。" "若天道只是弱肉强食,那修行与野兽何异?" 哈连停在石堆下,衣袂扫落石缝枯叶,"六圣这般强调,实为守护天道气运顺利与完整,怎可成为恃强凌弱的借口!"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如闪电掠过。 哈连只觉怀中一沉,带着雪松香的温热撞入怀中,灵狐爪子死死揪住衣襟,浑身剧烈颤抖,毛茸茸的脑袋拼命往他腰窝钻,急促的心跳清晰可闻。 这突来之变,令他心中惊异又复杂,而沐东阳投来目光更加冷冽,宝剑出鞘。 "沐师兄,天地灵物之争,各凭机缘,才符合天运临世之道。” 哈连护住灵狐后颈,向后退了一步,三节棍横在身前,链身震颤嗡鸣,“它既主动入我怀中,便是天命所归。" 沐东阳挑眉冷笑,剑尖黑白光环流转:"它不过是走投无路。等莯涟师妹赶来..." "若她来不了此地呢?"哈连打断他的话,喉结轻轻滚动。 就在这时,怀中灵狐突然剧烈挣扎,哈连下意识松手,却见银白身影裹着暮色飞退三丈。口中所含灵果,正是他于幻境绿洲所得。 “不可……” 哈连话刚出口,便顿住,只见灵果悬浮而起,停在白狐头顶三寸处,泛起琉璃光泽,细密水波纹荡漾开来,如液态月光缠绕向白狐皮毛,每一道波纹渗入,它周身就泛起一层幽蓝光晕,周围碎石开始缓缓悬浮,折射出细碎彩虹,整个场景如梦似幻。 "你看——" 沐东阳的嗤笑冰冷,"它根本没有选择你,不过是觊觎你的果子罢了!" 他仰头大笑,剑身上寒芒震颤,在岩壁上投下扭曲阴影。 哈连僵在原地,死死盯着灵狐,喉结不停滚动。方才灵狐钻进怀中时的颤抖、温热,此刻都化作尖锐的刺,扎得胸腔生疼。 他握紧的三节棍在掌心磨出细响,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 这时,破空声骤起,一道青衣残影冲来。来人腰间长剑出鞘,剑刃映着日光冷得瘆人。"东阳,你连只畜牲都制不住?" 青衣男子冷笑一声,剑尖直指悬浮灵果,"此等五行至宝,理当归天道门所有。" 哈连手腕一抖,三节棍横扫而出,金属链甩出锐响。棍身与长剑相撞迸发火星,却未能挡住长剑。 沐东阳突然横剑阻拦,下颌紧绷:"师兄,灵狐正在渡劫,此时强行夺取,当真要乱天运了!" "乱什么天运?" 青衣男子嗤笑,眼角吊起轻蔑弧度,"若天道真是公正,为何让这灵狐得此机缘?不过是气运不均罢了。" 哈连抡起三节棍荡开剑气,脖颈青筋暴起:"气运无常,才是天道玄妙!若人人都因眼红机缘就肆意抢夺,修行之道早成了贪婪的遮羞布!" "哼,冠冕堂皇!" 青衣男子剑招愈发狠厉,剑锋擦过哈连耳畔,传来一阵刺痛,"等你站在巅峰,就知道所谓天道,不过是强者制定的规则!" 三人缠斗间,灵狐已经将灵果彻底吸收,周身水纹逐渐凝聚水龙之态,突然仰头发出清亮长鸣,朝哈连飞射而来。 然而,青年男子手中长剑划出半轮银弧,将哈连三节棍荡飞。 沐东阳长剑黑白光环暴涨,将白狐阻挡。"此等至宝岂能轻易..." 话未说完,却见白狐直立而起,凝视哈连,一道空灵之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既得灵果化形之恩,我愿与你签订本命契约,以魂火为引,生死相随。" 沐东阳瞳孔骤缩,不自觉停下动作:"上古仙道契约!" 却见师兄再度举剑,额角青筋跳动:"不过是障眼法!今日定要..…." "且慢!" 空灵之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见我渡劫者,可共享机缘——魂岛将为你二人开启。" 这话如惊雷炸响,青衣男子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色厉内荏:"小小灵狐大言不惭?" 灵狐轻甩尾巴,两根散发微光的尾毛飘落,于空中旋转交织,渐渐形成一团朦胧光影:"能否进去,要看你们魂力如何。" 下一刻,灵狐化作一道水线没入哈连眉心,随即浮现出一个不断升腾的水波纹图案,幽蓝光华流转。 沐东阳与青衣男子伫立原地,陷灵狐提及“魂岛”所带来的震撼之中。而哈连却已悄然消失,当他再次现身,已然出现在南天峡谷之中。 刹那间,一道彩绫缠住哈连腰身,待他落至身旁,天狐仙子死死盯着他眉心水纹,沉声问道:“可有收获? 哈连神情凝重点头,目光扫视一圈,发现宋莯涟等人也在现场。 这时,古玄真人开口询问:“可知灵狐归属?” 哈连与胡地三圣迅速交换眼神,没有直接回应。但他紧绷的身躯与凝重脸色,已让六圣了然于心。 事实上,其他人也隐隐猜到,只是面上流露出一丝惋惜,并未多言。 玄武炽紧接着追问:“可看见还有其他人?” 哈连如实回答:“沐师兄和青衣师兄还没出来。” 古玄真人眉头紧锁,宋莯涟更是往前一步,急切问道:“东阳师兄如何?可有危险?” 哈连摇头:“灵狐说助他们进入魂岛,之后情形我并不清楚。” 胡地三圣相互对视,眉头轻皱,眼中满是迷茫,随后齐刷刷看向玄武炽。 玄武炽同样一脸困惑,与身旁老者对视后,众人目光都投向了古玄真人。 古玄真人抿了抿唇,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上古文献记载,魂岛是仙境修士修炼神魂,突破至神境的场所,类似异空间,无处不在。修士神魂境界达到一定程度,方能感知其存在,在其内淬炼魂力,才有机会突破到元神状态。修成元神后,便可脱离肉身,遨游太虚,这已是仙道高级层次。” 众人听后恍然大悟。 宋莯涟呼吸急促,难掩喜色:“东阳师兄和西门师兄竟有这般机缘。” 古玄真人先是点头,却又随即摇头:“能否进入魂岛,全看自身魂力强度,以他们目前实力,即使有灵狐相助…结果亦难料。” 第384章 仙宝荡世 话音未落,灵狐仙子彩绫如流光撕裂凝滞的空气,带起尖锐破空声。 众人目光顺着声响望去,青衣男子已立在嶙峋巨石堆旁。彩绫精准缠住他腰际,微微发力,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将他带至众人面前。 古玄真人神色骤变,衣袂翻飞间疾步上前,袖中指尖细微发颤,泄露了话语下难掩的焦灼:“安澜,究竟发生何事?可成功踏入魂岛?” 西门安澜缓过神,眸光似寒潭泛起冷冽波光,扫过众人后,最终定格在古玄真人身上。而当余光不经意掠过宋莯涟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涟漪:“沐师弟已入魂岛。” 古玄真人紧绷眉梢微微松弛,却又瞬间蹙起。她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在西门安澜腰间——那里有道剑伤,暗红血迹渗出,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虽被衣料遮掩,仍难以逃过她眼睛。 古玄真人深吸一口气,语气冷得像是淬了冰:“既是天命所归,也算他造化。” 宋莯涟咬住下唇,苍白指尖深深掐进衣角,“西门师兄……” “无妨。” 西门安澜截断她的话,声音平淡如死水,却让宋莯涟神色更显复杂,眼中情绪翻涌。 古玄真人不再多言,转而看向景月秋,目光如实质般压下来,周身气势骤然凌厉:“你手中传承,打算如何处置?” 景月秋与木子弼对视一眼,挺直脊背,下颌微扬,语气坚定:“自然送往云洲。” “慢着!” 天狼声如洪钟,震得空气嗡嗡作响,“所谓觉醒者不过是那前辈猜测,杨天祏、姚清宇、沐东阳等人都只是候选。 幻境内,各人机遇不予置喙。然此等至宝既无归属,理当由天下人公平角逐!” 古玄真人颔首,发髻随着动作轻晃:“正是。此宝若由我天道门暂管,广邀天下豪杰,方能寻得真正有缘人。” 景月秋脸色骤变,求救般看向玄武炽。 玄武炽摩挲着手中玉蝶,沉吟良久,神色凝重道:“古玄真人所言在理。但为保公正,宝物可暂存景姑娘处,不过她须在我等六人监视下行动。同时,天道门即刻昭告天下,共议宝物归属。” 六位圣者目光交汇,达成默契。 景月秋咬得嘴唇发白,木子弼暗叹一声,朝她微微摇头,眼中满是无奈与担忧。 宋莯涟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安与期待:“三师姐,我们……要等东阳师兄吗?” 众人这才恍然,先前被异宝话题吸引,竟忘了沐东阳仍在魂岛未出。 古玄真人望着巨石堆上虚空,神色透着无奈,语气沉重: “此天道结界之能,神鬼莫测,但依诸位所见所闻推断,必是仙道手段无疑。 只是魂岛乃天地自然孕育,若无改天换地的大神通,根本无法掌控其变化,是以岛内之人何时何地现身,全然无从预料。 我等已在此数日之久,无需为未知变数再继续徒劳虚耗。” 说罢,她拂袖转身,周身气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见状,纷纷跟上。 数日后,“天道异宝现世,邀天下共探”的消息如野火燎原般传开。各方势力闻风而动,就连点苍门这等末流势力也未能置身事外。 点苍山南麓,千年古刹檀香萦绕在前厅大殿。 氤氲烟雾中,上位中年男子强撑着笑容,朝首座青年拱手,语气略带几分恳求:“请转镇南王明鉴,我点苍门只想潜心武道,无意卷入江湖纷争,还望……” “天下如棋局,无人能独善其身。” 青年把玩着手中甩刀,寒光在他指间流转,眸光如鹰般扫过众人,“以点苍门的武道造诣,若置身事外,与背信弃义何异?” 对面白发老者权杖轻摇,一脸不满之色,语气质问:“此举当真就是镇南王的意思?是否与他所推行的道德律相悖?自由乃是人之根本,岂容他人强求?” 说着,目光看向阮廷山,眼中带着求证之意。 那青年垂眸轻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透着冰冷与算计。 阮廷山微微颔首,未言。 青年缓缓抬眼,视线如利箭般射向中年男子,周身气势骤然压迫而来:“段门主,咱双方合作多年,这等大事,你觉得有必要欺瞒?” 段门主与老者眼神交汇,眉头深皱,满脸忧虑:“可我实在想不明白,镇南王已有无上底蕴,又有诸如老祭司等众多高手,以及各方势力,而我百来人的小小点苍门……” 青年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大人的所作所为,不是我能够明白的,我也无需为此费尽心思。我只知道自己该做且能做的事,这便足够了。” 气氛陷入沉寂,白发老者一脸无奈开口,语气满是不甘:“若如往常一般,我等一直尽心尽力,可天道至宝,又怎是我等能觊觎的?” 段门主目光游离在青年与阮廷山之间,点头接口,声音带着深深忧虑:“不说我们有没有能力获之,就说万一,那时便是我点苍门灭门之际。” 听两人如此说,青年眉头微皱,语气带着威胁:“现如今,没有人愿意与大人来硬的。” “哈哈哈!” 段门主大笑,笑声萧瑟而苍凉,“没什么敢不敢,就看你筹码够不够。如此至宝……” “无需再白费唇舌了!” 白发老者权杖重重杵地,面露怒色,“说来说去,镇南王这般行径,明显是李代桃僵,难听点说就是嫁祸于人。” 见场面陷入僵直,阮廷山轻咳一声,语气意味深长:“跟随大人数月,感触最深的便是福祸双行!”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见众人都投来凝重疑惑的目光,摇头继续道,眼中闪烁着神秘光芒,“而大人最大能力就是鉴往知来,趋福避祸,廷山见浅——方今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 话音未落,青年眉头深皱,脱口而出“山前辈,你……” 阮廷山摆手打断他,眸光平淡,直视段门主,静静凝视着,眼中仿佛藏着无尽深意。 第385章 智语破心 段门主食指反复摩挲着拇指上青玉扳指,与老者眼神交汇,迟疑道:“阮兄意思是说,镇南王真能确保我门中安危?” 阮廷山再次轻轻摇头,抬袖间,袖口似有雾气漫开,他神色平静却透着一丝无奈:“我等此次前来之意已经说清楚,难道段门主还不明白?” 段门主目光紧紧凝视他,眼神闪烁,陷入沉思。 白发老者权杖叩地,发出沉闷声响:“还请阮兄给解说一二。” 阮廷山瞥了眼旁边眉头紧皱、低头沉思的青年,暗叹口气,缓缓开口:“第一,贵门十武仕、十武师占五分之一精英,传承可保。” 阮廷山话音落,段门主手指骤然收紧,扳指压出红印。 “第二,若点苍门得天道至宝——”阮廷山停顿,目光扫过老者绷紧的眉弓,“天下必与大人开战。” 青年猛地抬头,眼神中满是震惊,这话似重锤砸在他心上,似令其意识到了什么。 “宵小灭门?无人敢担后果。” 阮廷山声音陡然低沉,殿外山风乍起,撞得窗纸作响,“抚仙湖之战,天下皆知,大人之言恍如在耳,以大人性情——云洲所得,即天命所归,谁敢动点苍门,便是与道德律为敌。” 青年喉结滚动,攥紧青衫下摆的手微微发颤——原来自己的能言善辩,与山前辈的沉默寡言相比,竟那么幼稚可笑! “发兵也好,白前辈出手也罢,灭门者必被掘地三尺。”阮廷山声音里带出冷意,“假如为南域之人,无相宗便首当其冲,必要面临大人血洗。” 他说到“血洗”二字时,段门主食指紧扣扳指,白发老者权杖重重顿地。 “更甚者,大人一句话——有人嫁祸,便将波及整个天下。”阮廷山抬手重重拍在桌台上,身体前倾,“此等后果,谁承受得起?” 殿中铜漏突然卡住,滴答声骤停,众人都被这铿锵说词所震慑,气氛瞬间凝固。 “故唯有利用曾经的世习俗律与道德律之间进行终极对抗。” 青年忽然转头望向殿外,阳光穿过松枝在他眼中投下斑驳阴影,映出他心中五味杂陈。 “灭门?若真发生,这二十人必成天下表率,点苍门借‘道德律殉道者’之名崛起,遗泽后人。” 阮廷山忽然起身,斜睨段门主,眼神中闪烁着坚定光芒,“你们既受道德律,当为公忘私。” 说着,他目光扫过老者手中权杖,那些被岁月磨平的裂纹里,仿佛正渗出“公”与“私”的纠葛。 “怕灭门,怕死,皆是违律。”阮廷山声音陡然拔高,语气充满嘲讽。 “世人笑其为‘穷鬼律法’,却不知精神荣耀远超物质——道德律存一日,后人便受用一日,中庸亦得尊荣。” 段门主忽然松开扳指,手掌按在冰凉石案上,面上浮现一股悲壮之情,似已有决断。 “迁离云洲?期限已过,无路可退。”阮廷山缓缓转身,目光移向殿外被云雾笼罩的山峦,“留下,便只能走到底。” 青年低头闭眼,做了个深呼吸,面露恍然,终于明白,真正智慧从不是巧言善辩,而是对人心的精准把控。 “大人要这二十人,是定心丸。”阮廷山收回目光,直视段门主,“我南蛮众圣庇护,唯一地仙——老祭祀亲传,贵门千年难遇的机缘。” 段门主喉头滚动,白发老者紧握权杖的手指泛白,两人对视,彼此眼中火热与希翼交织。 “自私怕死才是病根!” 阮廷山语气突然缓和,重新坐回椅子,“若大人胜了,随仙道复苏,点苍门或入仙道,成千古大派——” 他目光灼灼盯着段门主,身体慢慢靠在椅背上,“风险与机遇并存,而大人已给保障。” 青年听着这层层剖析,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面露惭愧,自己来时路上反复演练的策略,在这般缜密的语言艺术面前,不值一提。 气氛沉默片刻,殿外忽有松涛声大作,仿佛满山松针都在应和。 “还有一事:大人召云洲各势力宗师集于无量山军事基地,贵门五位只去一人。”阮廷山再次开口,声音平淡轻缓,却像松针般扎人,“劝你全去——” 他目光扫过段门主骤然收紧的下颌线,嘴角微勾,“大人所言‘自愿’,在廷山看来,实为试探,云洲各方势力之抉择,关乎未来高度,乃至存亡。” 铜漏突然恢复滴答声,仿佛被掐住的呼吸终于松开。 老者权杖轻轻点地,云纹雕饰在地面投下细碎阴影,如同无数个“去”与“不去”的抉择在摇晃。 段门主望着自己扳指上被掌心焐热的青玉,心中的天人交战仿佛被这份温热抚平,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青年忽然按住腰间空无一物的剑鞘,心中热血沸腾,脸上露出激动神情,似乎阮廷山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辉煌之门。 次日破晓,一只信鹰从点苍山深处冲天而起,划破晨雾直上苍穹。 日上三竿,无量山军事基地内,杨天祏与齐无心于阁楼对坐。红木方桌上铺展着一幅巨大地图,旁边堆叠着文件卷宗,纸张边角在穿堂风里轻轻颤动。 齐无心将手中信函搁下,眉峰微皱,目光紧锁杨天祏:“小小点苍门,杨兄为何如此看重?非要逼他们卷入天道至宝争夺?” 杨天祏放下茶盏,视线仍停驻在地图上,侧头反问:“无心兄弟当真不知其中缘由?” 齐无心沉吟片刻,眯起双眼,试探着开口:“点苍门若肯入局,对外界确实有极强的标榜效应,也有助于推进宗师境强者征召事宜。但我总觉得,这背后另有文章。” 杨天祏忽地轻笑出声,神色中透出几分神秘:“与无心兄交谈果然畅快。你可知,点苍山至南蛮一线遍布硫磺,究竟是何缘故?” 齐无心目光频闪,若有所思:“据地质记载,这是休眠火山所致。这也是点苍门选址在此立宗的原因。莫非……” 说到此处,他顿住话语,目光如炬,紧盯杨天祏,压低声音,“莫非这火山,与天道至宝还有关联?” 话音里裹着浓重的不可置信,眉峰几乎拧成死结,面上交织着困惑与警惕——任谁听闻火山与仙道至宝的诡异联系,都会被这荒诞却暗藏玄机的关联,搅得满心疑云翻涌。 第386章 神与仙殊 杨天祏漫不经心地抬眼瞥了齐无心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仙道至宝?”一声嗤笑从喉间溢出,“要说威力,确实可以等同仙道,”紧接着一声冷哼,语气中满是不屑,“哼,没有灵魂的空壳,强大就代表灭亡。” 齐无心微微挑眉,修长的手指又端起另一封信,目光在信笺上游移片刻后,开口道:“从木子弼描述来看,那位前辈该是器灵般的存在,和灵魂何异?” 闻言,杨天祏终于从地图上收回目光,挺直脊背,神色严肃地抬头看向齐无心,沉声道:“齐兄相信神仙存在么?” 齐无心明显一愣,瞳孔微微放大,脸上满是意外之色,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睛,缓缓点头,动作间带着几分迟疑。 杨天祏目光灼灼,追问:“那什么是神?什么是仙?” 齐无心目光在杨天祏严肃的脸上微微闪动,语气试探:“武道,仙道,神道……” 杨天祏轻轻摇头,齐无心话语戛然而止。 随后,杨天祏起身,齐无心跟随,二人一同走到窗口。 齐无心目光始终打量着杨天祏侧脸,竟隐约感受到一股挥之不去的悲凉之情。 杨天祏笔直矗立在窗边,双手抚上窗框,望向遥远天际,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悠远:“世人大多都相信神仙存在,可真正能知道什么是神仙的人,却少之又少。” 清风吹过,轻柔地拂动着两人发丝。 杨天祏身形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愈发孤寂飘渺。 他顿了顿,继续道:“从本质上来说,关键在于神,也就是常话所说的心。那为什么神在前,仙在后?” “是因为‘神’掌控的法则强大过仙。”齐无心思索片刻,给出答案。 杨天祏先是点点头,又缓缓摇摇头,眼神深邃,“试问,空间法则中,一步千里和一念千里哪个快?” 齐无心陷入沉默,眉头紧锁,开始冥思。 杨天祏手指甲刮划着窗棂,深吸口气,继续解释: “一步,指身体,再快速度也需要时间;而一念,指元神,它就是空间本身,可千里,亦可千万里,甚至任何地方。 就以小白为例,她肉身极其强横。但在终极战斗时,却要用元神? 这说明她‘神’的修行程度已远远超越了肉身强度。 我曾听她亲口说过,除了妖族,其他种族基本上都是主修‘神’,少修肉身,身体可以像垃圾一样随意舍弃。 可咱们传说中的神和仙,都有身体存在。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达到神境之后,重塑身躯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只在转念之间。” 他长呼一口气,眼中似有漩涡转动,深邃得仿佛穿透天际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那么,尝试联想,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 科技文明给过答案,人的大脑由数十亿个神经元组成,仿若宇宙中无数星辰。 它们之间由一种或多种看不见的东西联系在一起,这种物质被称之为引力或波、射线等,就好比仙道所言的灵力,仙灵力,妖力,魔力等。 其实,在本质上,生灵大脑就像宇宙星空的投影,或者说是缩影、镜像,大小不一。 而按照通常说法,或者从神的角度来讲,神通常外在表现被称为‘魂’。实际上,‘魂’是‘神’的载体,而肉身则是‘魂’的载体。 从佛学轮回之说,以及道家六道轮回之说中,都能得出一个结论:神或者人的意念是恒久存在的,只需修炼达到一定程度。 这是否意味着这个世界本质上就是一个意识或神的世界呢?是神化成万物,进而显化出这个现实世界?” 说到这里,他发出一声满载无奈的长长叹息,而后续道: “科技文明即便能利用外在的一切达到仙级层次,却终究也无法成神,因为它本身没有‘神’。即便把人的意念融入其中,也不济于事,普通人意识在所有‘神’级层次里,是最低等的。”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郑重:“那么不得不说,什么是修道,什么又是修仙呢?其实修道修仙主要修的就是‘神’,当‘神’修炼到一定高度,就可以化身法则,也就是道,从而演化万物。 不管是科技还是修炼,都可以达到仙级层次,也就是利用万物,可终归不是万物本身。 即使掌控万物本质,当神化万物,拥有自身意识,拒绝为你所用,那你本身就还是个普通人。甚至,神可以化作你,从而代替你。 试问,你如何是神的对手?失败,甚至毁灭是必然的。这就是武道修炼和发展科技的本质区别,一个艰难,却没有极限,一个简易,却终于仙境。 曾经有一本书,其中一句话说的挺好——人类灭于自身的傲慢。这里,我给它加上解析——傲慢来自认知低下与自私。” 此时的齐无心双眼呆滞,脸上写满困惑,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杨天祏偏头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笑意:“是不是一些词汇懵懵懂懂?” 齐无心木讷地点点头,喉结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艰难吐出话来:“他们去的那地方,就是高科技文明城市?” 杨天祏轻轻“嗯”了一声,眼神笃定:“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是一座星空之城,用于探索星空,乃至征战的前哨基地。” 沉默片刻后,齐无心眼神中仍旧满是狐疑,开口道:“那么,那个飞铤岂不是代表最高科技产物?等同于仙道存在?” “应该叫宇宙飞船,飞铤是这帮傻子依照其梭子形状命名的,那个自以为是的机器人不就这么称呼的吗?”杨天祏嘴角勾起一抹哂笑。 齐无心皱了皱眉,语气不解:“那你对其似乎一点都不重视,怎么说都是仙道至宝,还是可以用的!” “谁说不重视了?只是现在用不着,它未必比小白厉害。再说了,先让各方势力玩玩么,反正他们也不会用。”杨天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齐无心审视着杨天祏嘴角的笑意,眼神警惕:“你是不是又打什么主意?” 杨天祏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如果在他们为我设局开始前夕,得此宝以作震慑,效果应该不错。” 齐无心眼神一凛,试探着问:“你是指朱家?” 第387章 辩思淬炼,撑爆它 杨天祏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笃定,旋即转身走向座位。“朱家这次已经蹦跶得够高,不会再有动作了。” 齐无心皱了皱眉,快步回身随行,脸上满是思索之色。“那是曹家?不,是万兽山庄。” 杨天祏微微颔首,双手撑在红木桌沿,目光牢牢锁定地图。“姚清涵信中所言,天下九大秘境。可这么多年来,开放秘境仅有三个。而万兽山庄却能独占其一,无心兄可知为何?” 齐无心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万兽山庄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内里实力雄厚非常。杨兄觉得万兽山庄将要出手。” 杨天祏缓缓斟满茶水,“已近月余,西域军沿江驻守,却纹丝不动。” “这……” 齐无心沉思着踱步回座位,眉头紧锁,脸上写满凝重。“阮廷山说得不错,如今没人会与你动用高端武力,只会针对道德律,那唯一办法便是争夺年轻一辈归属。” 他在座位上缓缓坐下,抬头看向杨天祏,“难道万兽山庄真能掌控上古秘境的开启?” 杨天祏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那是必然,否则作为没有出过地仙的势力,绝不可能长期占据秘境。” “怪不得你要准备如此多宗师境高手,你早就预见他们会开启灵兽秘境。”齐无心神情凝重,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杨天祏微微一笑,“抚仙湖一战,再加道德律,已经将他们的路彻底锁死。” “年轻一辈最高也就是宗师境,况且,谁还没点傲骨!”齐无心沉吟着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杨天祏抬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这最后的倔强,便是他们唯一能利用的了。” 齐无心从杨天祏眼神中捕捉到那丝隐隐的轻视,脸色微变,抿了抿嘴。“杨兄是不是觉得我也是其一?” 杨天祏嘴角微勾,未作回应,低眉顺眼轻啜着茶水。 气氛瞬间陷入死寂般的沉默,齐无心深吸口气,脸上带着无奈。“杨兄先前所言,不是无心不赞同,而是太过深奥,乃至虚无缥缈。” 杨天祏放下茶盏,目光扫过齐无心面前厚厚一叠纸张,直视齐无心,“你将道德律规划得如此细致,意义何在?” 齐无心看着他那莫名眼神,轻皱起眉头,满脸困惑。“能令众人有律可依,才……” “那和以前的法律还有何分别?”杨天祏不等他解释完,便沉声打断,语气颇为轻蔑。 齐无心目光一凝,接着眼眸快速闪烁几下,神色猜疑。“难道杨兄推行道德律,真为解除世间所有束缚?” 杨天祏抬手变出两个苹果,丢给齐无心一个,语气又恢复平淡,“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浪费这心力?” 齐无心接过苹果,目光直直地盯着,沉思良久,长呼一口气,神情变得十分严肃,锐利目光看向杨天祏。“我很好奇,杨兄是怎么想到如此做,又怎会这般有决心?” 杨天祏与其对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欲起百丈楼,先毁旧垅基,重掘九仞渊,方擎玉宇齐。” 见齐无心微微颔首,又继续道:“至于决心?” 他轻叹一声,目光投向窗外,语气再度变得悲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沧桑。“当一个人被强行套上了马鞍,要么浑浑噩噩而活,要么想法子挣脱,算不得什么决心。” 齐无心快速眨巴着眼睛,嘴角微微抽搐,“推翻历史重来!这可是……” 杨天祏嗤口气,语气不屑:“一代人而已!” “可是……”齐无心不住地咂吧着嘴,似有想法不知如何表达,脸上满是纠结。 杨天祏轻笑一声,目光又落在他面前的那叠纸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期许。“你应该做的,是将左右人心的糟粕挑出来。” 齐无心轻轻摇头,“何其艰难!” 杨天祏翻了个白眼,“有何难?不过与欲望、借口相关而已!” 沉思少顷,齐无心深吸口气,又长长吐出,感慨道:“今日方知道德律之精髓,惭愧!如果不是……” 杨天祏果断打断道:“没有如果,它便是借口,应予以铲除。” 齐无心吧嗒一下嘴,“有些文字确实是借口之物,也是刺激不正当欲望的根源……” 杨天祏再次打断,“不正当,同样如此!” 齐无心脸颊狠狠一抖,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欲望只是目标,不是理想。” 杨天祏再度缓缓摇头,“记着,多样词汇毫无意义,就如同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真正的梦想,永远无法企及,因为它是用来引诱驴子持续前行,且不偏离方向的胡萝卜。” 齐无心连续轻咳,好似被这话给呛到了,看着杨天祏的目光愈发复杂。 杨天祏瞥了他一眼,淡然继续道,“梦想不能分成阶段性的目标,只要出现停顿,便有被蹉跎,甚至改变的可能。” 齐无心抿了几下嘴,呲牙道:“那杨兄的梦想是什么?” “不是和你说了?” 杨天祏翻了下眼皮,“而且……神,不是终极,它只是道之一。” 齐无心一脸无语,“道境?那岂不是等同于这片天地?那……这片天地都容不下你了。” 杨天祏斜睨他一眼,“道?囚笼尔!”目光透过窗户,投向天际,“你应该说,它没资格容下我。” “超道境!”齐无心惊呼一声,一口气憋在胸口,胸膛高高隆起。“有,有,有么?” 杨天祏目光变得飘渺起来。“人把猪关在猪圈里,给它制订了饮食,休息等规则。 那星空各族所处的这片天地会不会是一座监狱?所谓的道,只是被制定的规则。 高科技文明一直在探究这庞大的规则体系,却发现,它太规律了,就如人造机器人设定的程序一般。 关键在于,这种规律若自然形成,那偶然性,小到需要无数年,比天地存在的时间还要长。” “这,这,这……那,那你……”齐无心完全说不出完整话来,脸上满是愕然。 杨天祏轻叹一声:“我只是看到一扇门,却打不开它,推算了很久,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什么办法?”齐无心身体前倾,语气急切。 杨天祏抬手虚托,眯眼而视。“既然这个陶罐很大,容纳一棵大树绰绰有余,那我就撒满种子,造就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充满它,撑爆它!” “你…我…”齐无心不住吞咽口水,瞳孔放大,一脸呆滞。 杨天祏瞥了他一眼,暗叹一声,语气寂寥,“等把那飞船搞来,送你玩玩,你就懂了!想必里面记载了整个高科技文明史,你缺的便是这些经验阅历。” 齐无心双眼瞬间恢复清明,精光爆闪,那份向往之情达到极点,脸上满是期待。 第388章 诡算谋局 杨天祏见齐无心兴致勃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现在,你知道要做什么了?” 齐无心缓缓闭上双眼,胸腔随着深呼吸起起伏伏,良久才平复心绪。 他神色凝重,沉声道:“永侯负责推广,袁兄要监督、清查宵小,我则帮他们把细节呈现出来。至于……” 他猛地睁眼,目光越过窗棂,投向远处层峦叠嶂的山林,牙关轻咬,“此学院是为塑造一支审辨能力超强,独立于世外,强大无敌的军队。” 杨天祏突地仰头大笑,声浪惊飞窗外飞檐上几只麻雀。“好!” 他猛站起身,袍角带起一阵风,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待我亲自下厨,咱兄弟俩喝一杯。” 齐无心无动于衷,反而又从桌上拿起那封信,“信中可是对阮廷山倍加推崇。” 杨天祏哈哈一笑,眼角笑出几道细纹:“让他给装到了,不过确实有所长进,或可一用,是时候全面进攻地下世界了,招太叔管家来一趟。” 齐无心朝外大声吩咐,回头接着道:“大胖兄所挑选之人尚显稚嫩,想要成长起来需要耗费太多时间,还得想办法掌控已有势力才是重中之重。” 杨天祏摆摆手,脚步轻快地踱起步来,靴跟叩击地板有节奏的声响:“不着急,现有势力思想固化很难改变,用可以,但不能倚仗。俗话说,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必须得重新培养一批新人才行,这是旷日持久之事。” 齐无心凝视着手中信函,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良久,他眼睛突然一亮,猛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杨天祏:“你要用南蛮人?” 杨天祏微笑颔首,眼底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斑驳阳光:“纯真朴实!有美好向往,却不走极端,这便是本真,为一股没有被污染的清泉。” 齐无心凝思一瞬,转身走向身后雕花木架,指尖拂过一排排古籍,最终挑出一本泛黄手稿,小心翼翼翻开。 杨天祏回到座位,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带着笑意,静静打量着对方。 过了好一会儿,齐无心合上手稿,神色严肃地走回。他眉间拧着个结,开口道:“优劣相伴,观其行径,南蛮人的认知体系太落后了。” 杨天祏轻轻摇头,发出一声轻笑:“既知其本,为何仍有此说?” 见齐无心满脸疑惑,他继续解释道:“认知者,辨认已知,万事万物繁杂多变,若想通晓其真,唯有追溯其本。”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陷入思索的齐无心。 待看到对方眉间的褶皱渐渐舒展,他又接着说:“万本同源,人之本性可通万物,即最准确真实的辨认能力。” 齐无心眉梢微挑,抬起头与杨天祏对视,眼神清澈而锐利:“他们缺的是渊博知识,丰富阅历。” 杨天祏轻轻点头“嗯”了声,目光落在地图上。“由俭入奢易,从侈入俭难。知识和阅历反而最容易获得。” 齐无心顺着他目光看去,眼神一闪:“你要为南蛮开学府?” “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杨天祏耸耸肩,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似藏着万千谋略。 齐无心脸颊微动:“既可挑选合用人才,又可收人心。” 杨天祏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早先,我已要求赵天铎实行新政,有巫门声援,一切很顺利。待此举再落成,南蛮人排斥中原之心,将悄然转变,云洲与南蛮则真正同气连枝。那时,无相宗所属势力,将没有立锥之地,或许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南蛮一统。” 齐无心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由衷赞叹道:“杨兄之棋艺,真乃出神入化!无心佩服,任何一子之妙用,不待达成,谁人又能洞悉?” 杨天祏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声响:“下棋么!子子连环,方能没有破绽,待敌人发觉,已然陷入困境,无路可走。” 齐无心沉思片刻,眉头紧紧皱起,凝视杨天祏的目光中浮现一丝猜疑:“万一无相宗狗急跳墙,你真如阮廷山之流所认知的那般,有能力面对?” 杨天祏眉头微挑,眼底深处隐隐闪过一丝狠厉,似寒星坠地。他轻瞥齐无心一眼:“无心兄确实不同常人,你是怎么猜到的?” 齐无心自然捕捉到了那抹转瞬即逝的阴狠,却并未在意。他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感慨:“有所得必有所失,杨兄对自己之狠,令无心毛骨悚然。” 杨天祏目光玩味地盯着他,似笑非笑,眼中神色晦暗难明。 齐无心喉结微动,接着说:“前日,太史城主送来一子,抚仙湖畔,亲眼见证了一切,如果我猜测不错,你动了本源,很难再达巅峰。” 杨天祏耷拉下眼皮,眼底暗藏一道精光:“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本不欲为,势不可却;开弓没有回头箭。然,只要扭转人道,顺天道而行,自然有机会获得新生。” 齐无心嘴角抽搐,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少顷,杨天祏起身朝外走去,衣袂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吃了这顿饭,我也该启程了。” 齐无心快步追随身后,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可信任的帮手不好找!” “呵呵!” 杨天祏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深意,“无相宗不是给准备好了吗?” “无相宗?” 齐无心先是一愣,随即恍然,“你要去百毒门?” 杨天祏所答非所问,“被黑化的一群可怜人,又有多大定力,经得住翻身做主,光明正大接受万灵敬仰的诱惑?” 齐无心再度愕然,眉头轻轻骤起,直到楼下,才耐不住问道:“却有人借他们名义行恶,但他们之中三教九流也着实不少。” 杨天祏驻足,偏头斜眼盯着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百毒门所为,可有损害平民大众之举?” 齐无心满脸不屑,语气中带着鄙夷:“行事无所顾忌,手段甚不光彩。” 杨天祏又问:“那朱家和四大家族这些处于统治地位的势力,其行径光彩么?” 齐无心皱着眉,沉默不语。 杨天祏嗤笑一声,声音中满是嘲讽:“古往今来,胜者王侯败者寇,百毒门是没有粉饰自己的机会而已。” “那也不能忽视他们作恶影响啊?”齐无心满脸不甘,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杨天祏轻叹一声,转过身,朝着庭院外走去,脚步不紧不慢:“没有危害大众,便不是恶。” 第389章 引时运势 齐无心再度陷入沉思,脚步机械地挪动着,眉间凝结着化不开的思绪。 恰在此时,一声爽朗笑声如破空利刃,骤然划破凝滞的寂静。 只见大门口人影晃动,杨天祏眸光倏然一亮,大步迎上前去,语气带着几分欣喜:“糟老头子,你出关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栾扶云放声大笑,声浪震得廊下铜铃轻颤:“哈哈哈,这不就是要给你个惊喜?” 杨天祏目光在对方身上逡巡,挑眉道:“看来此次闭关收获颇丰。” 栾扶云连连颔首:“嗯嗯,尚可尚可。” 杨天祏转而看向旁边的呼延老头,只见他满面笑意,语气透着揶揄:“此番闭关,我俩均未虚度,皆突破至武圣后期,不知可否一用。” 杨天祏眉头一挑,目光在两人身上审视片刻,双手抱拳:“恭喜恭喜!” 栾扶云和呼延老头对视一眼,再度放声大笑,笑声在庭院里久久回荡。 杨天祏将目光投向永侯、太叔管家及年逸尘三人,眉头微蹙:“你们怎来得如此之快?” 永侯目光轻轻扫过栾扶云、呼延老头和年逸尘,耐人寻味地道:“他们三位一见如故,准备切磋一番。我想着,仙道至宝现世,你或许有什么打算,便随他们过来看看。” 说着,他目光落在太叔管家身上,“谁想,刚到就听说这边有事,便直接过来了。” “切磋?” 杨天祏心中念头一闪,看来是手痒,想掂量一下自身境界。这么想着,他目光看向太叔管家。 可太叔管家自始至终像没看到其他人,目光牢牢锁定在齐无心身上。而齐无心面色依旧平淡,眼神却透着几分阴沉,目光游离着不知落在何处。 永侯话落,太叔管家才看向杨天祏,还没等他开口,杨天祏朝他点点头:“嘿,你们来的正好。” 说完,抬手示意众人一起,迈步向外走去,“小悠没来吗?” 栾扶云回道:“小悠留在了沁雅居。” 杨天祏脚步微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又问:“是小悠自己要留下,还是小白的意思?” 栾扶云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摇摇头。 杨天祏眉头轻皱,沉思片刻道:“也好,或许小白能看出什么。” 众人听了,皆是一脸疑惑。 稍后,杨天祏又道:“我正准备出行,呼延前辈随我走一趟。” 栾扶云笑容一滞,正要开口,永侯抢先问道:“去天道门?” 杨天祏摇头:“百毒门。” 永侯面露愕然,皱眉提醒:“现在这个时候,大家目光都盯着仙道至宝,各方势力已经动身前往东域,你却要去百毒门,真的没问题吗?” 杨天祏淡笑:“大家都在关注着几位待定觉醒者,如果一个都没出现,那会如何?” 他环视众人,续道:“他们越是捉摸不透,便越会选择观望,如此一来,我们行事便事半功倍。” 栾扶云建议道:“我还是一同陪你去吧,百毒门高手不少。” 杨天祏瞥了他一眼:“不会有什么危险,之所以让呼延前辈跟着,是因为顺路,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栾扶云眉梢陡扬,“顺路?什么事?” 杨天祏长呼口气,神情严肃起来:“未来几个月,南域和漠北才是最危险的地方。用不了多少时日,无相宗就会在南域挑起纷争,我已经让无涯着手监察部署,你过去帮他。” “姜无涯?”栾扶云皱起眉头,脸上浮现一丝失落,“有剑神之名……” 杨天祏摇头打断他:“姜家牵扯到几十年前旧怨,涉及到最顶级的世家和宗门,不是剑神之名能震慑的,以防万一,你得保证无涯个人安危。” 永侯忍不住插嘴:“巴马不是有狄黑子大军吗?还有蛮祖坐镇。” 杨天祏叹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几位蛮祖和大军不能轻易出手,避免激化形势,尽量拖延时间,以待灵兽秘境开启。” 永侯还欲再问,杨天祏转头看向他,余光扫了变得沉默的齐无心一眼: “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无心兄弟吧!我此次出行或需许久,此间家中事务,你与无心兄、袁兄商议着办,拿不准的就去问沁雅居。” 永侯皱起眉头,眼角余光若有若无瞥向齐无心,没再说话,陷入思索。 杨天祏转头看向呼延老头:“呼延前辈先随我去百毒门,之后便需返回漠北。” 呼延老头凝视着他,沉吟道:“听闻你有意扶持沙姑娘执掌漠北?” 杨天祏点头“嗯”了声:“沙家虽然是漠北第一大族,但她在族中地位应该有限,若有古武大族呼延家支持,行事会顺遂许多。” 呼延老头抿了抿嘴角,感慨道:“九十余年过去了,恐怕早已无人记得我呼延太保!” 杨天祏嘴角微扬,递给他两封信:“一封交予呼延家家主,一封转呈乌斯玛木错。” 呼延老头眉梢轻挑,愕然道:“玛木错?乌兰余家族的?” 杨天祏轻轻颔首,“应该是。” 闻言,呼延老头眼睛微眯,目光审视着他,面露猜疑:“乌兰余一族甚少踏入中原,你怎么跟他们扯上关系的?” 杨天祏耸耸肩:“他之前劫过我的道。” 呼延老头一愣,目光扫过栾扶云等人,从众人玩味的神情中确认自己没听错,忍不住嘴角微抽,感叹道:“估计玛木错肠子都悔青了。 杨天祏翻了个白眼,“这是他为乌兰余家族争取的机遇,更是他们的荣幸。” 众人一时语塞,神情抽搐。 短暂沉默后,太叔管家问道:“那你唤我前来,又所为何事?” 杨天祏朝他意味深长一笑:“你寻个时机回趟家族,此刻正是全面进军地下世界的绝佳契机。”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良久,永侯眉头深锁,迟疑着问:“我一直好奇,你如今所做之事……究竟意义何在?” 杨天祏轻瞥他一眼,目光突然变得异常沉静,语气坚定:“这世间不需要统治,也不需要管控,更不需要绝对权力。 所谓权力,源于自下而上的拥护,故而需先解决滋生权力的根源问题。” 众人再次对视,满脸困惑 。 第390章 卓异收徒 众人神态各异,心思各有不同,却都难以抵挡美食诱惑,对杨林亲手烹制的小菜赞不绝口。 瓷勺碰着青瓷碗发出轻响,银筷掠过瓷盘时带起的细微波澜,在细碎阳光下泛着油花。 这顿饭吃得格外漫长,席间众人将当前军政事务逐一探讨。 话题最后落到抚仙湖一战,杨天祏忽然想起齐无心所言,随即命人将太史城主送来的小男孩唤到跟前。 窗外竹枝被风吹得敲打窗棂,在孩子衣摆投下斑驳的影子。 杨天祏目光紧锁在孩子腰间鞶囊那醒目“祭”字上,喉结滚动两下,轻抿嘴唇问道:“你为何来找我?” 小男孩指尖轻抚着鞶囊上精致的花纹,认真回道:“姐姐说,您是大人物,还说您和父亲是同路之人,而且您比父亲更强大,能走得更高更远。” 杨天祏闻言,手肘重重撑在桌案上,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长叹一声,神色凝重:“你确定要踏上这条路?” 小男孩眼神瞬间变得坚定,挺直的脊梁几乎要冲破粗布短打的束缚:“我答应过姐姐,也答应过娘,我要走父亲走过的路。” 杨天祏深吸一口气,抓起半凉的茶盏猛灌一口,杯沿磕在桌面发出闷响:“古往今来,踏上这条路的人不计其数,可至今没有一人能真正走通。” 小男孩好奇追问:“为什么走不通?” 杨天祏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永侯低垂眼睑,缓缓拨弄茶盏里茶叶,其他人或是把玩身上饰物,或是盯着窗棂上摇动光影……脸上皆露出复杂的感慨之色。 杨天祏指节敲得桌案咚咚作响,声音低沉,“羊群数量远超狼群,却始终不是狼的对手,你可知为何?” “因为狼更强大!”小男孩不假思索地回答。 杨天祏淡笑一声:“若是十只羊齐心协力与一只狼殊死搏斗,结果又会如何?” “这……”小男孩秀眉紧蹙,陷入沉思。 光线骤然一暗,映得杨天祏脸色愈发冷峻。“世间生灵皆是如此,大多只顾个人得失,对他人困境漠不关心。阮廷山说‘趋利避害’,这话不假。但能真正明辨利害,才是成就大事的关键,而这需要达到极高的境界。” 小男孩握紧拳头,大声宣誓:“我一定会成为最强大的武者,无所畏惧!” 杨天祏摇头笑道:“此境界并非单指武道,而是涵盖世间万物。” 小男孩疑惑地看了看周围面色纷呈的人,狐疑问道:“万物是指什么?” 杨天祏微微一笑:“万物就是一切,包括你身边所有事物,乃至生活中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到极致,没有丝毫瑕疵,也不留下任何弱点。”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其他人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永侯忍不住摇头感叹:“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杨天祏瞥了他一眼,反问:“当一个人做到了常人无法企及之事,他便堪称神。那当神做到了连神都难以完成的事,又会怎样?”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无人能答。 杨天祏猛然起身,大步走到小男孩面前,缓缓蹲下身子,直视他双眼:“你有什么梦想?” 小男孩思索片刻,眼神中既有哀伤又充满向往:“心愿是能见见父亲,梦想是完成父亲未竟之事,走完他没走完的路。” 杨天祏挑眉追问:“你怎知你父亲未能走完?” 小男孩神色黯然,手指捏着衣角补丁,声音几不可闻:“虽然娘从未明说,但我知道,父亲已经不在了。” 杨天祏目光闪烁,上下打量着小男孩,忽然开口:“你可愿拜我为师?” 小男孩当即跪地,“师父在上,请受纪儿一拜!”膝头破旧粗布砸起白雾,新色补丁愈显刺眼。 杨天祏脸色陡然一沉:“起来!为何行此大礼?” 小男孩磕到一半的头僵在半空,不解地看着他:“男子汉跪天跪地跪父母,更应尊师重道。” 杨天祏眉头轻皱,伸手扶住男孩肩膀,将他搀起,随后拉着他迈步向外走去。 二人立于门口石阶之上,眺望远方天际。残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门槛处交叠成扭曲形状。 小男孩满心疑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边。 良久,杨天祏神情肃穆,字字铿锵:“我的徒弟,不跪天地,不跪父母,更不跪师长,这世间没有值得你屈膝的存在。” 小男孩攥着拇指,小声反驳,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可是娘说,天地孕育万物,父母生养之恩,师父有教导之恩,做人应当知恩图报。” 杨天祏眼神骤然锐利,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低沉有力: “修行之人,当与天地抗争,是为突破这天地桎梏。 所谓师者传道,不过是为了延续自己的道统,这并非恩情。弟子只需潜心悟道、传承大道即可。 至于父母生养之恩,皆是履行传承的责任,这是每个生灵的本能。 若未能好好养育你、提供优厚的成长条件,便是他们失职。 事实上,自古以来,穷人本就没有传承后代的资格。” 小男孩低头沉思,微微咬着嘴唇,喃喃道:“可书中记载,有些贫寒之家也能传承数千年……” “你所说贫寒,不过是世俗流于表面的定义。真正的贫瘠,从不局限于物质的匮乏——当一个人精神世界荒芜,失去信念与追求,即便富可敌国,亦是穷途末路。” 杨天祏声音陡然拔高,语气略显暴烈,字字如重锤般砸出,“你就是你,每个生灵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记住,你不欠任何人。” 小男孩似懂非懂,目光在身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杨天祏收回视线,低头凝视着他,目光灼灼:“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声音带着向往:“娘唤我纪儿,她说自己无力传授父亲之道,也没有资格给我取名。” 杨天祏眉头微蹙,沉吟片刻,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为师给你取个名字吧。‘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从今往后,你便叫纪绍圣。” “纪绍圣……纪绍圣……”小男孩反复念叨着新名字,攥紧拳头,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憧憬。 第391章 剑指桎梏 次日清晨,薄雾未散。 杨天祏、呼延老头、纪绍圣,还有点苍门一位短须老者,四人四骑踏着露水,朝西北方缓缓而行。 一路上,常为纪绍圣指点修行的呼延老头突然轻夹马腹,驱马与杨天祏并行。 他喉结动了动,似有话难以启齿,苍老的面容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天地桎梏何指?突破其意义何在?” 杨天祏正望着远处层峦叠嶂出神,闻言偏过头,目光掠过他怀中面色迷茫的纪绍圣,声音低沉如古钟:“古人云,天外有天。” “那不过是劝人谦逊的训诫罢了。”呼延老头眉头轻皱,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纪绍圣头发。 杨天祏勒住缰绳,林间忽起一阵风,卷起几片枯叶。“好比林中松鼠,日复一日啃食松果。若有一日,飞鸟掠过,告诉它山外有广袤千倍的森林,你说松鼠该如何自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切莫轻易曲解先贤之言,看不懂,只因眼界未开。” 呼延老头的手指深深陷入纪绍圣的发间,似在寻找某种支撑:“可身为师者,若无私利,又该如何安身立命?” 杨天祏抬手拂去肩头枯叶,指尖残留的碎叶簌簌飘落,恰似尘世纷扰。“传道授业解惑,乃师者本分。” 他眺望山林云雾,眸光沉静,“所传之道,是在血泪中淬炼的真髓,绝非谋生的虚浮之术。这不是市井交易,而是文明长河中永不熄灭的薪火,代代相传。” “那‘养儿防老’……” “你有子嗣?”杨天祏猛地勒马,缰绳在掌心勒出青白指痕,眼神如淬了冰。 呼延老头面色骤变,嘴唇翕动却哑然无声,眼眶泛红的眼中泛起雾气。 良久,他涩声道:“常人哪有武者的能力……” “可见过老狗临终前如何?” 杨天祏冷笑,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它自知大限将至,会独自蹒跚着离开家门,找个荒草丛生的角落蜷缩起来——连畜生都懂不拖累主人,人却要拿血脉当枷锁?” 呼延老头的手滑落,紧紧扣住纪绍圣肩头,喉间溢出压抑低音:“人之情怎可与兽……” “徇情则无德!” 杨天祏厉声打断,袍袖扫过马背扬起一片尘灰,“‘养儿防老’这话从何而来?那是上位者的牧民之术!” 他脖颈青筋暴起,眼中燃烧着怒焰,“他们要你耗尽一生为子女做牛马,再让子女继续为奴,世世代代困在这轮回里!” 他猛地挺直身躯,雄浑气势荡漾四方:“真正强者,从不会把晚年寄托在他人身上。若要以恩情为名行要挟之实——” 话音戛然而止,杨天祏重重一夹马腹,骏马长嘶着踏碎满地枯叶,扬起的烟尘中,只留下最后一句冷冽的话语:“纪绍圣,记住!恩情当敬,而非交易的筹码!” 面对纪绍圣确认的眼神,呼延老头轻轻叹了口气,手掌轻拍其肩头,马蹄声渐渐追了上去。 点苍门老者始终沉默,枯瘦手指在剑柄上反复摩挲,浑浊双眼映着杨天祏身影,透着审视与思索。 晌午时分,四人抵达花城。 潘家大院朱漆斑驳,门童斜倚着刻着獬豸纹的门当石,双手捧着书卷,目光深陷入其中,连马蹄声渐近都浑然不觉,唯有微风拂过书页的“沙沙”声。 杨天祏目光如电,从门童松散的衣领、挽起的裤脚,再到那本崭新而卷边的书卷上,一一扫过,翻身下马,语气平易:“通报一声,杨天祏拜访。” 门童抬头,目光扫过众人,手中书卷微微一颤,旋即正身行礼:““大人请。” 说完便侧身引路,动作自然流畅,竟未多问一句,直接将众人引入院内。 穿过雕花木廊,檐角铜铃叮咚作响,似在诉说岁月沧桑。 前厅茶香未散,一位妇人搀扶着白发老者从后堂蹒跚而出。老者拄着龙头拐杖,抱拳正要开口:“镇南王大驾……” “世翁折煞晚辈!” 杨天祏弹射起身,执晚辈礼打断,“侄儿杨天祏,特来拜会。” 老者神情凝滞刹那,手中拐杖落地轻点,甩开妇人搀扶,大笑着迎上来:“贤侄快坐!” 他目光扫过呼延老头等人,抬手示意,“各位请。” 落座后,他指尖叩着雕花扶手,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杨天祏:“卫兄在太虚怕是要笑醒,这等风华卓然的后辈,莫不是谪仙投错了胎?” “潘老谬赞。”杨天祏神色淡然,“此番前来,实为小龙。” 潘老目光闪动,神色微黯:“当年之事……” “乱世如熔炉,方能淬真金。”杨天祏抬手打断,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锋锐,“顺境看似温床,实则是堕落的泥潭。” 潘老长眉轻挑,微微眯起双眼,认真审视杨天祏,唇线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那安泰逆境……” 杨天祏鼻翼微掀,唇角扯出一抹冷冽的讥诮,“那是地狱。” 顿了顿,盯着潘老稍有僵硬的脸颊,继续道:“比十八层更恐怖的第十九层。” 潘老额头沟纹深陷,枯瘦手指摩挲着拐杖上的裂纹,半晌才沉沉开口:“狼吃羊,不过是天道循环。弱肉强食,本无对错。” 杨天祏垂眸轻笑,眼尾漫出几分冷意,指尖叩着桌沿,“若狼将羊群圈在栅栏里,饿了便割肉,冷了就薅毛,这又算哪门子天道?” 苍老的喉结剧烈滚动,潘老吧嗒着嘴,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肩头随着叹息垮下去,再没吐出半个字。 杨天祏嘴角微勾,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拿出一个玉盒,置于桌上,盒中灵气四溢,“潘老的旧伤不宜再拖。小龙随我历练,您意下如何?” 潘老盯着玉盒,苍老面容泛起苦笑:“我哪有拒绝的余地。”他顿了顿,随口补充道,“念龙去寻思怡了,听说御灵宗要办祭灵大典……” 杨天祏眸色微变,起身行礼:“叨扰许久,晚辈告辞。”转身离去时,衣摆扫过雕花门槛。 潘老望着那道背影,拐杖在青砖上点出沉闷的声响,不知是叹息,还是算计。 第392章 心若止水 数日后,杨天祏一行人抵达御灵宗,并未跟随山门管事引领入迎宾阁,而是驻足于山门石碑前,目光牢牢锁定那墨绿色的四个大字“心止若水”,眉峰微蹙,良久未动,似已沉入碑文字意深处。 稍后,石阶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位灰袍老者出来迎接众人,腰间挂着长老玉牌。 那长老双手抱拳,腰身微弯以礼,面上愁容明显,“镇南王亲临,我御灵宗蓬荜生辉,只是今日恰逢祭竟大典,若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杨天祏抬手轻摆,微微偏头,目光并没有落在那长老身上,而是径直落入山门之内,嘴角含笑:“既逢此典,自当观礼——我等且去看看。” 那话语声虽轻,却透着几分笃定,既似说与众人,又似自语般散在风里。 话音未落,便已举步绕过那长老,向山门内走去。 那长老目光微闪,显露出一丝犹豫,终未阻止,转身引路,亲自指领众人穿过前山大殿,沿石阶蜿蜒而上,来到后山腰处的一个深潭。 此潭不过数十丈方圆,墨绿水面凝如古镜,泛着幽邃冷光。潭中四座造型诡谲的圆台一字排开,破水一尺有余,在水面投下参差倒影。 首位圆台上,潘思怡身披玄色广袖,玉立如松,眉眼轻阖间,三彩光华在周身若隐若现,流转光晕与潭面幽光交相辉映。 祭台设于距圆台四五丈的潭畔,丈许高台之上,十数位宗门长老分列两侧,正襟危坐。低诵经文与古朴乐声缠绕交融,化作无形声波在潭面震荡。 台下数百弟子屏息肃立,鸦雀无声的阵列中,偶尔掠过几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悄然投向祭台左侧潭边。 那里,小龙目光牢牢锁定潭中圆台上的潘思怡,眼神里尽是担忧与关切。时不时偏头看向身旁雄壮青年,脸上浮现依赖的笑,仿佛在无声确认:“有你在,一定没问题。” 青年也默契地点头回应,两人无声互动,透着彼此信任的温暖。 杨天祏目光定在那青年身上审视,头戴金丝冠冕,却突兀地插着两根颤巍巍的狗尾草,随着动作晃成可笑的犄角。一袭绣着云纹的广袖长袍下,双手半截粗木棍,佝偻着脊背左右摇晃,仿佛将木棍当作渡河的船桨,在平地上笨拙地“划行”。每次动作,绣着金线的衣摆便扫过青石板,与肃穆的祭祀乐声碰撞出荒诞的节奏。 日渐西沉,残阳如血,将祭坛浸染成暗红。 除了潘思怡所处第一座圆台泛着微光,其余三处宛如被岁月尘封的死物,数位弟子轮番登台,却始终未能撼动其分毫。渐渐众人锐气尽挫,祭坛前一片沉寂,再无人上前一试。 杨天祏衣袂翻飞,负手而立,凝视着祭台上即将燃尽的粗壮香柱,灰烬如雪,簌簌而落。 忽而,他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祭台右侧那座破水而出的石碑,“空心”二字历经风雨,字迹斑驳,却似蕴含着某种神秘力量,在霞光中愈发醒目。 他剑眉微蹙,眼底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须臾间,猛地转头看向纪绍圣,沉声道:“速去寻小龙,你二人联手,往那青年身上招呼。” 纪绍圣一脸茫然,下意识道:“那个憨傻之人?” “莫要多问,速去!”杨天祏神色凝重,催促声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呼延老头沙哑着嗓子提醒:“那人看似憨傻,却已达宗师境,小觑不得。” 杨天祏摆摆手,神色笃定:“不必担忧,只管放手施为,打得越狠越好,他断不会伤你们分毫。” 纪绍圣虽满心疑惑,却也不敢违命,犹豫片刻后,转身朝着潭边疾步而去。 祭台正中,莫宗主交叠的手指叩击着古玄令牌,与左右长老交换的目光里浸着失望。他视线巡回扫视台下数百弟子,声如洪钟:“时辰所剩无几,可还有人愿一试?” 死寂的沉默中,紫衫老者抚须长叹,浑浊双眼盯着潭中流转彩光:“三炉护心丹耗尽,仅凭自身心境,怕是九死一生。” 恰在此时,一阵憨笑声骤然响起,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只见小龙与纪绍圣正围攻憨傻青年,攻势狠厉如疾风骤雨,拳掌带起破空锐响。 憨傻青年手中木棍轻晃慢舞,棍影化作淡淡光晕,将攻击一一卸向潭水。 他时而夸张地蹦跳躲闪,时而歪头憨笑,兴奋得眼角眉梢都在放光,倒像是得了最珍贵的玩伴,将这场打斗化作了一场欢乐游戏。 莫宗主袖中双拳紧攥,又缓缓松开。 长老们交头接耳,面色无奈与释然交织——比起注定失败的祭灵大典,这闹剧倒成了压抑氛围里的一剂解药。 忽有一声怯生生的高呼从台下角落炸开:"宗主,我可以试试吗?" 瘦弱少年拔高的声调里抖着细碎颤音,像寒风中摇晃的枯叶。 莫宗主与众长老目光交汇,眼底翻涌的情绪说不清是怜悯还是无奈,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般的颔首。 待少年挪动脚步,杨天祏才发现他不过是武徒初阶,难怪众人如此神情。 只见少年奋力一跃挂在祭台边缘,双手撑住翻身滚上祭台,笨拙的动作惹得弟子们神情错愕,长老们纷纷摇头。 少年却不以为意,鲤鱼打挺起身行礼后,径直走向祭台另一侧,面对数丈宽的潭水阻隔,他竟扑通一声扎进水中,四肢扑腾着游向圆台。 这番情景与不远处三人的打闹交叠,惹得众人连连摇头。可当少年手脚并用爬上平台,莫宗主与诸位长老神色骤凝,众弟子也纷纷屏息——圆台既未排斥少年,也无异常变化。 正当众人满心疑惑时,一声惨叫突兀响起,只见憨傻青年头部鲜血迸流,血珠散落水中。 而不远处,小龙双手紧握狼牙棒,浑身紧绷,静静凝视。 莫宗主嘴角不受控地抽搐,目光转向那紫袍老者,对方却缓缓阖上双眼。 莫宗主张了张嘴,终将话语咽回,随即挥手示意台下一弟子,那弟子纵身朝着三人疾掠而去。 第393章 空心密契,缚心诗 见此情景,莫宗主双目瞬间精光暴涨,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兴奋。 在场众人皆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被光霞笼罩的憨傻青年。 只见青年头顶缓缓浮现出一道虚影,那虚影渐渐凝实,竟是一位容貌极为俊美的男子。 他身着一件泛着神秘光泽的青绿色特殊“服饰”,纹路间流转着奇异光晕,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待俊美虚影完全凝形后,一双眼眸如同实质般扫视全场,所到之处,众人皆感到一股无形威压。 最终,他目光停留在杨天祏一行人身上,眼神深邃,微微闪烁,似能洞悉一切。 良久,他忽然抬手,三缕流光破空而出——翡翠绿、苍竹青、琥珀橙,转瞬便没入三座圆台,虚影身形却渐渐透明,化作星芒没入憨傻青年体内。 "嗡——" 第二座圆台轰然震颤,少年周身腾起煌煌黄光,其头上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同时,另外两座圆台亦泛起氤氲雾气,凝聚出两道身影,虚幻不定。 始终闭目养神的日月上人突然睁眼,瞳孔精光乍现,朝莫宗主轻点下颌。 莫宗主紧握古玄令牌,目光扫过台下满眼期盼的弟子,最终落在前排一男一女身上。 "沈墨,苏璃。"他扬手轻点,"去试试吧。 两人激动的对视一眼,联诀踏空而上。 双足刚触及圆台的刹那,如翡翠坠地迸裂的幽光、似青竹削片折射的冷芒,轰然暴涨,两道虚影转瞬没入他们体内。 祭台上众长老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台下此起彼伏的长吁声惊起林间夜枭。 杨天祏转身招呼小龙和纪绍圣一同离去,小龙却频频回首,眼底凝着化不开的担忧:"姐姐的圆台始终沉寂,该不会......" 杨天祏微微一笑,"云无定形方可吞日月,水无常势自能破千川。"沙哑嗓音里裹着金石般的笃定。 小龙咬着下唇,反复咀嚼这句箴言,躁动的心神竟真如潮水退去。 几人尚未走出十步,莫宗主陡然扬声:"镇南王,请留步!" 话语未落,灵坛后方断崖腾起翻涌云雾,一道灰影踏着碎玉般的月光飘然而至。广袖拂过之处,连飘落的枯叶都静止在空中。 莫宗主朝着老者抬手虚引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目光灼灼望向杨天祏:“客套话暂且按下不表,还请镇南王为我等解惑。” 杨天祏神色淡漠如霜,薄唇轻启:“山门石碑早有明示。” 莫宗主与老者交换了个眼神,眉头拧成死结,喃喃低语:“心若止水的境界,岂是痴儿能参透……” “庸人自扰罢了。”杨天祏嗓音冷如淬冰,截断话语,“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话音未落,他袍袖一甩,便要抬脚离去。 老者面色微变,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急声挽留:“杨小友且慢!我等绝无冒犯之意,还望……” “盆小难养蛟龙,檐低不栖鸾凤。”杨天祏头也不回,大步踏碎满地月影,“强求追问,不过徒增笑柄。” 老者望着憨傻青年懵懂的面容,又将目光投向潭边石碑上“空心”二字,苍老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符玉,喟叹道:“这般传承之道,与宗门千百年来的规矩,实在大相径庭… 杨天祏猛地刹住脚步,转头斜睨老者,“世人总把‘空’误作虚无,实则大谬!天地何以能孕万物?不过是容得下雷霆暴雨,也承得住风花雪月——暴雨过境,不留半道伤痕;繁花凋零,亦不存半分执念。” 他抬手划过星空,落向潭边浅溪,“真正的“空心”,更近乎心无执念的纯粹:如流水遇石绕行,似云朵随风聚散,容得下万千波澜,却不被任何一物所困。” 他目光看向憨傻青年,那人正歪头数着掌心光斑,“憨傻之所以近“空”,恰因少了刻意计较的机心——执念如利刃划水,徒生涟漪;愚钝若璞玉藏拙,反能在“混沌”中守住一份本然的通透。” 莫宗主捻着短须沉吟:“若按此理,宗门岂非要……” 杨天祏忽然轻笑,笑声里满是鄙夷,“初入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待悟透,反倒觉得山非山、水非水;唯有超脱,方知山还是山,水还是水。” 莫宗主陷入沉默,老者的目光缓缓扫过接受祭灵的四人,沉声道:"可这祭灵品阶悬殊......" 杨天祏深呼一口气,亢声道:"凤栖梧桐,百鸟来朝;龙归沧海,万鱼相随。" 话音未落,老者猛然抬手,两道流光破空而出。 呼延老头周身灵力鼓荡,抬手一引,青光流转的短刀与紫黑鳞甲悬浮在潘念龙、纪绍圣面前。 紧接着,老者袖中又飞出一道五彩光华,"嗡"地一声钉入潘思怡所在平台——一把苍古宝剑! "这可是镇门之宝!" "御灵剑现世了!" 议论声嗡嗡作响,惊呼声接连不断。 杨天祏却恍若未闻,负手转身,脚步从容向前。 嘲讽的诗句随着夜风飘散开来: “今朝得助即相酬,恩重如山无尽头。 往昔岁月多坎坷,幸承天顾渡险流 。 虽倾肝胆难平意,纵竭微躯未解愁。 此后余生皆系念,云程万里忆同舟。” 五道身影渐渐融入暮色,只留下御灵宗众人面面相觑。 老者望着远去的背影,袖中手缓缓收紧,不知在想些什么。 踏出山门时,纪绍圣仰头望着残月,喃喃感叹:"师傅方才那首诗,字里行间尽是玄机。" 小龙却撇着嘴踢开脚边石子:"不过是布个局罢了。" "什么局?"纪绍圣愣了愣。 “留后手。”小龙冲身后努了努下巴,"往人心里楔钉子。" 纪绍圣眉间拧成疙瘩:"可这算道德绑架吧?师傅不是说殉情失道......" "双标罢了。"小龙冷哼一声,"上位者做什么都有理。" 话音未落,前方忽然传来冷冽威压。 杨天祏猛地转身,目光如刀:"沉溺私情会蒙蔽德行,死守小义将困住侠道。" "那要做个无情无义的人?"小龙梗着脖子反问。 杨天祏望着远处山峦,语气忽而变得深远:"真正的深情,是将仁爱播撒天下;至高的侠义,应守护苍生万物、天地自然。"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讪讪闭上嘴。 可没走出百步,又凑到一块儿嘀嘀咕咕。 一旁的呼延老头负手慢行,眼底泛起笑意,白胡子随着夜风轻轻颤动。 第394章 暗院筹机,论雌风 启明星仍悬在青灰的天穹,孤独而坚定地闪耀着微光。 晨雾未散,太叔管家脚步匆匆,掠过太叔家老宅,朝着不远处一座被岁月侵蚀的破败小院而去。 他望着断壁残垣间爬满的枯藤,神色凝重,轻轻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径直走向院内古朴小屋。 廊下,瞎眼老翁偏头倾听,待太叔管家走近,缓缓起身,挥手荡开房门,无声地侧身示意。 太叔管家下意识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衣襟,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这才迈着恭敬而谨慎的步伐踏入屋内。 房间狭小逼仄,陈设简陋。破旧草席上,一位枯瘦如柴的老者正盘腿而坐,身形如同一座纹丝不动的铜钟。 他的面容布满沟壑,皮肤褶皱如同风干麻布,每一道纹路都仿佛镌刻着岁月沧桑。 太叔管家深鞠躬行了一个大礼,随后缓缓跪坐在老者身前蒲团上,神情肃穆而庄重:“老祖,我这次回来……” 话未说完,老者缓缓睁开双眼,浑浊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老小儿,当年语嫣之事发生时,我便下令太叔家彻底隐入暗处。我早就告诫过你,切不可感情用事,一错再错,可如今……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劫啊。” 太叔管家抿了抿嘴唇,眼神中交织着复杂与悲伤,喉结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老者目光如炬,紧紧审视着他,声音低沉而沧桑:“我太叔家千百年来能绵延至今,靠的就是从不真正暴露在明处。这是我们的生存之道。” 太叔管家脸色瞬间黯淡下来,但很快又变得坚定:“前些日子,杨天祏让我回家族时提到,乌兰余家族的玛木错曾拦他的路。他说那是对方为家族争取机遇的荣幸。”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太叔管家偷偷打量着老者的神色,大气都不敢出。 老者微微合上双眼,沉默许久后缓缓开口:“此一时彼一时,只要我们内部不出乱子,世间没有任何人和势力能将我们连根拔起。” 太叔管家嘴唇紧绷,沉默一瞬,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颤抖着递上前。 老者枯树枝般的手缓缓伸出,接过信件,轻轻一抖展开。 刹那间,他原本浑浊的双眼闪过一道精光,凝视信件良久,才重重叹了口气:“没想到他比传言更厉害。此事何时发生的?” “昨日傍晚。”太叔管家立刻回道。 老者再度闭上双眼,周身气息起伏不定。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声呢喃:“云程万里忆同途。”随即摇头感慨,“御灵宗怕是永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太叔管家嘴角微微抽搐,神情复杂:“自从他崛起,这一路上发生的诸多事,我都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他的洞察力远超常人想象,手段更是让人防不胜防,似乎任何人和事都难不倒他。”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目光紧紧盯着老者。 老者放下信件,沉思片刻道:“这未必是坏事,或许正是我们从欧阳家族夺回一切的契机。王达逄已抵达漠北,看来杨天祏此行,多半与此有关。” 太叔管家摇头反驳:“他说要去百毒门。” 老者闻言,眼中闪过疑惑,死死盯着管家,目光不停闪烁:“你的意思是,他在为灵兽秘境开启做准备?” 太叔管家轻轻点头。 老者垂下眼帘,语气凝重:“百毒门可不像御灵宗那般容易收服,除非医圣重生。无相宗和极火门谋划十几年,不仅没能将其收为己用,反而助其重新崛起。” 管家皱起眉头,不解道:“区区百毒门……” 老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轻蔑。管家一愣,连忙闭上了嘴。 老者摇头叹息:“当年欧阳家族能将我们太叔一族拉下神坛取而代之,就是因为有百毒门相助。” 太叔管家满脸惊愕:“这……” “先看看再说吧。”老者闭上眼,疲惫地说道。 太叔管家眉头皱得更深,担忧道:“那如果杨天祏真的收服百毒门……” “若真如此,我们也避无可避。”老者面色复杂,“先把老大那条线交给王达逄,助那女娃儿掌控漠北。” 他目光投向斑驳墙壁,逐渐变得幽深,“再将这些年收集的欧阳家族信息,透露一部分给杨天祏,或许川中局势能有所转变。” 太叔管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日出日落,夜幕缓缓浸透天际,杨天祏等五人踩着最后一缕残阳,行至乐安城。 街头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里,往来女子的裙摆轻扬,鬓边钗环闪烁着细碎微光,宛如夜空中流动的星辰。 呼延老头盯着熙攘人潮,皱纹里藏着忧虑,忽然重重叹了口气,“现在倒好,非要打破男主外女主内的老规矩,让女人都抛头露面。长此以往,对男人是威胁,也坏了世道人心。" 杨天祏闻言顿了顿,玄色衣袍被晚风掀起一角,语气平淡如水:“愿闻其详。” "你瞧瞧!" 呼延老头情绪激动,手指胡乱比划着,“到处都是柔媚的身影,勾魂的声音,仿若青楼之气已经覆盖此方天地。男人整日被迷得神魂颠倒,哪还有心思做正事?" 杨天祏忽然轻笑出声,笑意却未达眼底。“世人皆赞花朵娇艳,任其沐浴阳光,盛放山野。为何女子就不能自在展现美丽?” 他清冷目光扫过呼延老头涨红的脸,声音染上几分寒意,“你所谓的男主外、女主内,不过是被某些人刻意曲解的陈规。先贤之言,内,为修缮自身,外,为砺能强技,本不分男女,只有主次。女子当以德行滋养天生丽质,男子应以志向转移本能欲望。” 枯叶在脚下发出脆响,杨天祏仰望天边初升新月,声音愈发冷峻:“若本末倒置,不仅让世间少了光彩,更会阻碍文明发展。” 他缓缓摇头,语气变得沉重,“关键是,压抑愈深,反噬愈烈,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比如扭曲概念的男女平等,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眼中似有锋芒闪过,“届时所谓的“自由”沦为放纵的遮羞布,女子道德伦常崩塌,男子大志难抒,散漫随性,这股洪流能将大夏文明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呼延老头呆立当场,只觉这番话字字如雷,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再看那些提着花灯嬉笑而过的姑娘,忽然觉得那些摇曳光影,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意味。 第395章 盘根错节,搭把手 纪绍圣目光牢牢锁定街边糖画摊,琥珀色糖稀在铁勺中翻涌,倒映着他微蹙的眉峰。 小龙蹲在他身侧,竹筷一下下轻拨转盘边缘,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响。乌溜溜的眼珠子追着一个个花罗裙摆,嘴里嘀嘀咕咕,字句间都带着对杨天祏话语深意的困惑与思索 。 正在此时,人潮如织的街巷突然泛起涟漪,一名摇着竹骨折扇的青衫公子款步而来,广袖拂动间,缠着暗纹布条的密信若隐若现。 杨天祏垂眸理了理鬓边碎发,指尖在发间稍作停留。当再放下手时,那公子正走过身侧,长袖漫不经心拂过他手臂,留下一股檀香,继续摇着折扇没入人群。 杨天祏信步踱至街头茶楼外的露天茶棚,于角落里竹椅发出的细微吱呀声中,慢条斯理展开密信。 刹那间,他眉峰陡然拧成利刃,眼底翻涌起惊澜,却转瞬又被压入深潭。 良久,他翻腕将密信收起,目光却死死钉在壶嘴袅袅升腾的茶雾里,眼神渐渐涣散,整个人仿佛与周遭喧嚣世界隔绝开来。 夜色深沉如墨,一声呜咽般的狗吠突然撕破寂静,惊得他浑身一颤,涣散眸光重新聚焦,思绪终于从那混沌深邃的深渊中挣扎着浮出。 原来是小龙和纪绍圣不知从哪里牵回来一只大黑狗,嘴角还沾着碎草屑,琥珀色眼珠蒙着层水光,尾巴夹在腿间直打颤,像是被人强行灌了苦药般耷拉着脑袋。 跟在他们身后的呼延老头倒是精神矍铄,脸上笑意盈盈,瞥见杨天祏怔神的模样,便扬声打趣道:“啥事儿把咱杨大聪明缠得魂不守舍?总不能比这狗崽子还犯愁吧?” 杨天祏没回应,那双稍显空洞的眼眸缓缓从黑狗身上收回,掠过默默坐在一旁品茶的点苍门老者,落在侧桌那个静坐如山的青年身上。 他目光渐渐变得清明,忽然开口,“立刻传话给诸葛云汐,”声线冷硬得如出鞘寒刃,“一旦灵兽秘境开启的消息传开,即刻集结所有女兵,以最快速度奔赴渝州北线战场。不管曹军兵力如何,都要立刻开战,不得延误!” 呼延老头皱着眉头走近,轻捋胡须,语气带着几分担忧:“虽说娘子军如今已过十万之众,但曹军兵强马壮、装备精良,”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听永侯说,曹军会自行溃败,这话到底有何依据。” 杨天祏眸光倏然锐利起来,轻笑出声,“如今大夏境内,已再无军队是娘子军对手。”嘴角勾起一抹似有深意的诡异弧度,“关键是——没有任何一支正规军,敢和她们打。” 呼延老头满脸惊愕,须臾间,眉头拧成死结,眼珠微微转动,似在迷雾中捕捉到一线光亮,试探着开口:“听闻叶雨之战时,双方厮杀得昏天黑地……” “那能一样吗?” 杨天祏不紧不慢地提起茶壶,红褐色茶汤缓缓注入茶盏,“手执兵刃、身披战甲,方为真军人,” 拈起茶盖,徐徐拂过茶面,旋起丝丝涟漪,“自古军武便少有女子,虽依军令而言,男兵与女兵争斗没负担,”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可如今娘子军里,十有八九不过是寻常女子。” 呼延老头瞪大双眼,嘴角不受控地微微抽搐,喉头滚动两下,喟叹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迟迟不肯给她们配发装备。” “几个月时间,你能赶造出十几万副战甲?”杨天祏懒洋洋掀起眼皮,眼尾漫着几分嘲讽,茶盏在桌面磕出清响。 呼延老头张了张嘴,终究哑然失语,面上神色复杂难辨,只能不住地咂着嘴,似有千言万语,又尽数化作无声叹息。 这时,纪绍圣把玩着大黑狗软耷的耳朵,喉间溢出低语,“纵观古今,每逢战事,屠戮平民、斩草除根的惨剧从未断绝。” 杨天祏目光投来,冷峻眉眼浮起几分温肃:“这类暴行多发生在征伐异族,或是一家独大再无顾忌之时。” 纪绍圣猛地抬头,目光与杨天祏短暂相触,眼底翻涌着浓浓的怀疑之色,又下意识将视线转向呼延老头。 呼延老头长叹一声:“如今群雄割据,各方都在争城夺地。灭娘子军不过朝夕之事,可一旦动手,川中大地将满是失女之父、忘妻之夫……” 接着缓缓摇头,“就算曹家拿下川中,也会被仇恨的暗流吞没,再难立足。”老眼微阖,深吸一口气,“况且在道德律与公平竞争舆论的加持下,必然引起天下女子声讨,怕是会落得天怒人怨,连逐鹿天下的资格都要丢了。” 纪绍圣目露恍然,小龙却猛然重重弹了下大黑狗脑门,满脸不屑道:“男子徒手也能打败女子。” 杨天祏眼尾微扬,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流转,忽地“嘿嘿”一笑:“且不论徒手厮打伤害如何,能叫女人认清自己几斤几两,岂不妙哉?” 话音落下,几人顿时神情愕然,脸色随即复杂起来,不解、思索交织,陷入一片沉默。 盏茶过后,杨天祏拿出笔墨纸砚,蘸墨的笔尖悬停半息,便如疾风骤雨般落下,两封书信一气呵成,随手递给身侧青年: “第一封让诸葛云汐与赵子龙共阅,第二封即刻送往王宫。” 青年接过信件的指尖微微发颤,目光死死钉在“朱启明亲启”四个凌厉字迹上,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 原本还沉浸在思绪中的呼延老头,被这一幕吸引,语气疑惑地调侃:“哟?打算跟小皇帝正面交锋了?” 杨天祏轻蔑地斜睨他一眼,“让他搭把手。” 这接连不断的信息转换,搅得呼延老头心潮翻涌,思绪乱作一团。 他眉头拧成死结,满面狐疑,“这究竟是何状况?” 杨天祏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这也正是世人的愚思,皆认定自己与朱启明已是水火不容。 他幽幽摇头,怅然一叹:“从前把事想得太浅,太叔家才是盘踞多年的隐世巨擘,欧阳世家不过是初露锋芒的后起之辈。” 蹙起眉头,目光落在一脸讨好又委屈巴巴的大黑狗身上,喃喃道:“朱家若不是在背后牵绳,就一定愿意与我合作。” 说着,起身朝着远处那间孤灯明灭的客栈走去,“这黑暗处的盘根错节,才是掌控天下之本,我愿为斩须之刃,他何以不乐助。” 呼延老头望着远去背影,眸光复杂,沉吟良久,才重重一叹,抬步跟上。 小龙攥着狗绳的手指发僵,大眼睛不住地眨动,歪头与纪绍圣小声嘟囔:“姐夫肚子里全是弯弯绕!” 纪绍圣唇角微扬,眼中带着笑意:“那是师傅的谋略。” 小龙撇撇嘴,轻踹黑狗一脚,换来低声呜咽,两少年带着狗向前走去。 点苍门老者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游移,紧锁眉头沉思着,缓步跟在后面。 第396章 漠北烽烟,欧阳计 客栈从外到里,都散发着古老气息,雕花木梁上垂落着经年累月的蛛网,青砖地面被岁月打磨得坑洼不平,唯有崭新柜台反射着摇曳烛光,在昏暗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一肥胖男子趴在柜台后打盹,粗重的呼吸声像破风箱般沉闷又绵长,震得柜台上算盘珠子微颤。 当杨天祏进门之时,他轻抬眼皮,浑浊目光略过众人,又望向寂静的街上,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杨天祏与迎上前来的小厮要了四间上房,路过柜台之际,看似随口说了句,“太叔家已尊沙雨竹为漠北女帝。”便随小厮引领,大踏步向楼上走去,身边人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出这样没头没脑的话。 而此话落瞬间,那胖掌柜身子猛地僵了一下,原本眯成缝的小眼睛里精光闪烁,肥厚手指不自觉地押紧了账本,但很快又恢复了慵懒模样,继续趴在柜台上,仿佛刚才的异样只是错觉。 次日清晨,当杨天祏一众人等吃过早饭,将要走出客栈之际,似已在门口矗立许久的胖掌柜递上尺长画卷,眼神意味深长,“欧阳无意祝各位一路顺风。” 走在路上,小龙与纪绍圣扯着画卷研究半晌,最后无奈问杨天祏:“姐夫,那欧阳老头给这地图啥意思?” 杨天祏呵呵一笑,“哪有什么欧阳老头,他是在传达欧阳家的态度,不愿与我发生纠葛。” 见几人更加疑惑,杨天祏放缓脚步,“这客栈是欧阳家族一个据点,太叔家透露给咱这么多消息,没安什么好心。” 说到这里,一边嘴角轻轻勾起,声色也随之冷冽起来,“欧阳家更是自视甚高,竟然看不起我,嘿嘿,那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纪绍圣皱着眉头,指着画卷问:“那这地图上的孝堂、牛家村代表什么?” 杨天祏摇摇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按太叔家的说法,百毒门才是掌控漠北的关键。” “说不定是陷阱。”呼延老头摸着胡须,一脸谨慎。 杨天祏轻笑一声,不以为意,“那他不敢,但必然是个难题,这是要我知难而退。” 几人赶往孝棠,准备一探究竟。而此时,漠北明里战火弥漫,暗里激流涌动,空气中凝结着浓浓的硝烟。 甘州城头北军旌旗猎猎,作为漠北门户,这座咽喉要塞已落入北军之手。 漠北联军退守青塘,双方在绵延数百里大地上形成了长久的拉锯战,局势胶着不下。 北军主营内,姚清宇负手立于沙盘前,听着小将战战兢兢的汇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撅棒,浓眉渐渐拧成川字,眼中寒芒流转。 “牛家村位于昆仑山脚,终年毒烟缭绕?”他嗓音低沉冰冷,“如此偏僻之地设制毒工坊,背后定与百毒门脱不了干系。” 红甲大将抱拳上前,铠甲碰撞声清脆作响:“公子,可百毒门素来隐避深山,此番插手世俗,漠北各族竟未加阻拦。更蹊跷的是,周边百姓将那工坊产出之物奉为至宝,拼死维护......” 姚清宇猛地转身,玄色披风扬起凌厉弧度:“查清楚缘由了吗?” 小将额头沁出冷汗,结结巴巴道:“末将无能......只知流言,那村里出产的‘肥料’神效非凡。今春蝗灾肆虐,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唯有施用此肥的农田,竟奇迹般保下收成。如今漠北各地全靠这肥料补种,才有了秋收。” 红甲大将神色凝重:“难怪我军高价求粮无果,原来人心早被此物笼络。” 姚清宇踱步至帐前,望着初升红日,沉声道:“传令下去,不可强征粮草,一切按规矩行事。即刻修书,向沙姑娘讨教。” 此时,在沙巴城的沙家祖宅内,角落里一破旧小院中,晨曦将老槐树丰茂枝叶映得格外闪亮。 树下石桌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错,沙雨竹执白子的手沉稳如松,轻轻落下一子。 “雨竹这手妙棋,让老夫甘拜下风!”白发老者抚须大笑,声音震落几片槐叶。 沙雨竹福身行礼:“祖爷爷棋路高深,故意相让罢了。” 老者不置可否,笑意渐敛,“王家那女娃虽在比试中稍逊你一筹,可背后有极火门撑腰,又得民意,赢军心,此消彼长之下,我沙家处境艰难。” 沙雨竹将茶盏推向老者,青瓷碗底的龙井茶叶缓缓舒展:“王家根基浅薄,行事又多有激进,早惹得其他大族不满,以致漠北局势多年来僵持不下。如今各族迫于天灾民愿,才暂且妥协。” 老者尽饮杯中茶,茶汤在喉间化作一声叹息:“可凝聚氏族谈何容易?极火门势大,民生又迫在眉睫,这两座大山,难搬啊......” 沙雨竹复为老者斟茶,“与姚家联姻,得天皇麒麟相助,集各族抗衡极火门不难。”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毒道可提升农作物产量,简直天方夜谭,其中必有隐患。” 老者轻轻摇头,面色颇为无奈,“我族毕竟不善武道,各武道大族难以归附,而且几个月下来,也未查出那肥料的任何弊端。” 沉默片刻,沙雨竹咬了咬唇,丝缕晨光在她眼中跳跃:“祖爷爷,我想向杨天祏求助......” 老者握杯的手猛然收紧,茶汤溢出几滴,轻搭了她一眼,“雨竹啊!那杨天祏真的可信?” “他所求不过漠北拥护,”沙雨竹挺直脊背,眸光坚定如磨铁,“决策之权仍在我等手中。若能解如今困局,与其合作又何妨?” 老者缓缓端起茶盏,“你觉得他会有办法?” 沙雨竹深吸口气,“我还没见过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老者凝视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许久才缓缓开口:“若他真有回天之力......或许这便是我沙家,乃至整个漠北的一线生机。” 听闻此言,沙雨竹目光一亮,整个身躯放松下来,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第397章 天医圣宗 百毒门分支星罗棋布,隐匿于昆仑山连绵起伏的群山腹地。其唯一显世的山门,亦矗立在险峻绝伦之处,而龙河口便是通往山门的必经之路。 在临近河口有一个小村庄,孝堂,当杨天祏一行人来到这里之时,被一路所见的景象惊得驻足—— 入目所及,是一片片红褐色田野,硕大的蜀黍穗子将整株作物压弯了腰,在秋风中沉甸甸地摇荡。 呼延老头一脸震惊地掐下一个穗子,指尖反复摩挲着饱满谷粒,狐疑地嘀咕:“怎么可能有如此丰收盛景?” 点苍门老者掂量着手中穗子,眉头深锁:“粗略估算,一亩产量少说也有五六百斤,如此情况,实属荒谬。” 两人一同将目光投向杨天祏,只见他并未细查蜀黍穗子,而是蹲在地上仔细观察根部,又用手指轻轻刮起一层泛白的表土,凑到鼻尖细细嗅闻,眉头不觉轻轻皱起。 呼延老头上前问道:“可发现不妥之处?” 杨天祏手指捻着干燥的土面儿,“你看这土,碱性高得异常,且明显浮于地表,绝非自然形成。” 他站起身,伸手掐住高粱杆,两指微微用力,高粱杆应声折断,“这高粱穗子虽大,高粱秆却相对细弱,且根部已有明显的腐蚀之态。” 呼延老头和点苍门老者对视一眼,面上狐疑之色更重:“那说明什么?” 杨天祏缓缓摇头,迈步向前:“先去村庄里看看再说。” 说是村庄,却足足有砖瓦房数千间,于山脚错落有致地排列着,绵延方圆数千米,规模堪比普通乡镇。 村头打谷场上一片热火朝天,数百人正忙碌着,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幸福神情。 几人上前与场地边缘休息的两名老者攀谈,问及农作物长势,一老者将烟袋锅子在鞋底敲了敲,目露警惕:“自然是来自天医圣门的垂赐,否则哪来这般收成?” 从两人神情语气不难判断,这天医圣门在众人心中是极为尊崇的存在,不过杨天祏却从未听说过,目光闪烁间便要追问。 点苍门老者抢先低声解释:“数百年前,百毒门便是天医圣宗。” 杨天祏眉梢猛地一抖:“竟有此种缘由……” 话未说完,那持烟袋锅的老者突然将烟杆指向几人,声色俱厉:“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速速离开此地!” 身旁那人也随他一同站起身,怒目而视,附近村民见状,陆续停下手中活计,看向几人时,皆面露不善。 杨天祏抱拳朗声大笑:“老丈莫要动怒,”他向众村民扬手,提高音量,“我等并无冒犯之意,此次前来,恰恰是要上天医圣宗,商谈共举天下大事。” 两位村民老者似信非信,互换了一个眼色后,那烟袋锅老者才道:“莫当我等乡野之人都是愚昧之辈,老朽年逾七旬,早已摸透了人心——尔等言语间尽是对圣宗的偏见,乃至歧视,此来必定不怀好意。” “哈哈哈!” 杨天祏再次放声大笑,沉声问道:“晚辈杨天祏,不知老丈可有耳闻?” 烟袋锅老者眉头轻皱,面色狐疑:“可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镇南王?”语气中满是藐视。 “给脸不要脸!”点苍门老者顿时宗师气势外放,周遭似有狂风聚起,吹得两名村民胡须乱舞,麻衣猎猎作响。 “安老!” 杨天祏赶忙抬手止住,目光灼灼地盯着烟袋锅老者佝偻的背脊,又扫过另一人坑坑洼洼的牙齿,落向不远处水井,抱拳执礼,“我等路过此地,只想讨口甘霖,言语不当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十分不情愿,那烟袋锅子还是一挥手,“自便!” 几人来到井边,杨天祏俯身观察井壁,眉头微微蹙起,指尖在井沿青黑的苔衣上轻轻一抹,凑近鼻尖细嗅,又从竹桶里舀起小龙刚打上来的井水,轻抿一口。 “好清甜!” 尽管如此说,可他眉头却已深皱,“小龙,灌满水袋,我们走。” 离开村庄不远,一条小溪流过田野,众人驻足溪边,小龙愤愤不平:“这些愚民,就喜欢自以为是!” 杨天祏微微一笑,屈膝蹲下,捧起清澈的溪水喝了口,目光沿着溪流望去。 不远处的水滩上,植物碎屑堆浮着灰褐色泡沫,泛着黏腻光泽,随着水流缓缓聚散,像是蒙在溪水表面的一层病态纱幔。 他深邃而不断闪烁的目光瞥过若有所思的纪绍圣,“绍圣,你有什么想说的?” 纪绍圣沉吟着回道:“这里的人很特别,完全不像别处平民那般唯唯诺诺。” “没有其他发现吗?”杨天祏声色有些冷淡。 纪绍圣瞄了他一眼,长长的眼睫毛煽动几下:“我发现他们的身形、皮肤,甚至眼底和牙齿,都与常人不同。” 杨天祏深吸一口气,朝点苍门老者问道:“麻烦安老详细说说天医圣宗的事情。” 安老感慨道:“天医圣宗,听名字赫赫巍巍,仿若执掌生死、圣手回春的圣地。可实际上,千百年间,它始终维持着数十人的规模,如同一叶孤舟,在历史浪潮中飘摇。”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至于后来为何能在短短数十年间,便发展到数千人规模,并且大传毒道,其中具体原因无人知晓,” 他神情略有迟疑,“只是传言医圣便出自天医圣宗,而医圣之名响彻天下,恰好与百毒门崛起处于同一时代。” 听了安老之言,杨天祏陷入沉思,良久,他丢给安老一块令牌:“麻烦安老回一趟芙蓉城,传消息召小悠尽快过来。” 安老走后,小龙疑问:“不是说没什么危险吗,难道姐夫是想利用医圣与百毒门的渊源?” “比起传言中各方势力针对百毒门是因为其荼毒中原武林,”杨天祏掌心慢慢浮现出一个玉牌,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杨”字,“如今我更相信,他们是为了维持天下格局,甚至是为了抢夺某种宝物。” 他目光望向远方,语气沉稳:“先去看看再说,凡事有备无患。”只是那望向昆仑山深处的目光,却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第398章 显微镜,实验课 数日后,白鹿携小悠抵达龙河口,同时带来沙雨竹的求助讯息,杨天祏当即决定直上百毒门。 山间羊肠小径曲折蜿蜒,无尽台阶如一条灰绸带,在茂林、怪石与虬枝间穿梭缠绕。 众人跋涉半日,直至夕阳西垂,才终于来到一座云雾缭绕、草木葱郁的山谷。漫山遍野生长着形态各异的草药,浓郁药香扑面而来。 绕过清幽竹林,远处建筑的轮廓若隐若现。此时,两个背着竹篓的少年迎面走来,身着粗布麻衣,面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安老上前拱手询问天医圣宗所在,少年腼腆一笑,谦逊道:“前辈谬赞,此地不过一药庐尔。” 一番简短交谈,少年听闻众人来自漠北呼延家,恍然点头,随即遥指前方:“诸位请自便,宗门师长皆在,可解各位疑惑。”言罢,转身没入竹林深处。 众人继续前行数百米,眼前亭台楼阁与草庐茅舍错落有致,处处可见弟子们忙碌于采药、晾晒、研磨等活计。 几座小楼间的空地上,一群少年正屏息凝神,仰望着高台上讲学的老者,眼神中满是崇敬。 眼前这祥和安宁的景象,与传闻中神秘莫测的天医圣宗大相径庭,倒更似寻常村落,令众人一时恍惚,难以适应。 他们又向邻近茅舍一位正在晾晒药材的中年男子求证,果然确认此处正是传闻中的天医圣宗。 当小龙试探着提及“百毒门”时,中年男子只是摇头轻笑:“何为药?何为毒?” 众人闻言面露疑惑,唯有杨天祏目光微闪,遥望露天课堂,眼底思绪翻涌,似有所悟,神色愈发深沉。 片刻后,他迈步上前,在在那些少年学子身后驻足,朝台上老者颔首致意,随即专注聆听起来。 台上老者目光扫过众人,神色未变,仿佛只是多了几位寻常学子,讲授声依旧沉稳有力。而台下少年们也全然沉浸在课堂中,对新来者浑然不觉。 “世间万物负阴而抱阳,维持整体和谐之中,又皆在寻求自身平衡,失衡则亡。” 老者声音顿挫,“譬如这种毒物,归属僵尸毒类,是自然为克制蝗虫泛滥而生的制衡之物,对其他生灵并无妨害。” 他端起青瓷杯轻抿一口,继续道:“若想获取此毒,只需前往杂草丛生之处,若见草叶顶端覆有绿毛或白毛的虫尸,轻轻一碰,便会落下粉末。” 说着,老者从面前长桌上琳琅满目的瓶罐中,取出一个玻璃瓶,向众人展示其中的绿色絮状物:“这便是那粉末经过融水、过滤,静置后所得的原始之毒。将其洒在蝗群乐于聚集之处,触之即染,如瘟疫般迅速扩散,是抑制蝗灾的绝佳良方。” 话音落下,老者目光突然落在杨天祏紧锁的眉头上:“这位后生若有疑问或独到见解,可试言之。” 众人的目光瞬间汇聚而来。 杨天祏微微一怔,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老夫子”竟如此敏锐,心中不禁暗生敬意。他扫视台下众人,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笑意,从容走向高台。 登上台阶,杨天祏向老者抱拳行礼,随即转身面向众人:“未曾想在这尘世之中,竟有人已洞悉细菌之妙,实在令人惊叹。”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或愕然、或反感、甚至流露出几分轻蔑。 杨天祏却不以为意,笑意更甚,声音也激昂起来,“老先生所言皆是真知灼见,若善加利用,必能造福一方。” 他顿了顿,从老者手中接过玻璃瓶,轻轻摇晃:“不过此物严格来说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毒’。寻常毒物多为死物,而它却是鲜活的微小生灵。”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哗然。 杨天祏转身看向老者,只见对方目光发亮,满脸震惊,不由笑道:“看来先生已有所察觉,能区分活物之毒与矿物之毒。” 老者喉头滚动,颤抖着起身:“你...你如何能如此笃定?” 杨天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取出随身携带的瓶瓶罐罐置于桌上。 他将各色粉末依次倒入大玻璃瓶中,又加入那绿色絮状物,最后注入透明液体,混合均匀后推到老者面前。 正当老者一头雾水,欲开口询问时,一个造型古怪的金属架子“哐当”一声落在桌上。 杨天祏指着架子中部一个巴掌大的圆盘,示意大玻璃瓶,“老先生不妨取一些浆液放入盘下,透过中间的透明圆球观察,也好让诸位学子眼见为实。” 老者半信半疑地照做,随着时间流逝,他渐渐沉浸其中,仿佛忘却了周遭一切。 杨天祏见状,轻咳一声,“老先生?可有所获?” 这一声终于将老者拉回现实。 他缓缓抬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神情凝重:“竟真有如此微小的生灵!虽看不真切,但确是活物无疑!” 说罢,他双手紧紧攥住金属架子,声音微微发颤:“此等神器,从何而来?” “不过是自制的凡物罢了,我为它取名‘显微镜’。”杨天祏微笑道,“刚制成不久,只是最低级的单镜,放大倍数有限,像绿僵菌这般微小之物,也只能窥见模糊轮廓。” 老者神色复杂,紧盯着他:“还未请教小先生尊姓大名?” 杨天祏目光扫过桌上原本就存在的玻璃器皿:“这些皆出自我手。” “镇南王杨天祏?”老者瞳孔骤缩,“传言你得仙道技艺传承,看来并非虚言。” 杨天祏不置可否,转而看向台下众人:“不妨让大家都见识一番。” 老者虽面露不舍,双手仍死死护着显微镜,但在众人好奇又渴望的炽热目光下,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二十余人轮流使用显微镜观察,不仅限于绿僵菌,还包括花粉、毛发碎屑、灰尘颗粒等。 杨天祏于一旁耐心讲解,众人神色或新奇、或震撼、或若有所思,纷纷为这前所未闻的知识而感慨不已。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这场别开生面的“实验课”才在众人意犹未尽中落下帷幕。 严禁公开分享书源直链或者书源文件 第399章 人之本性 当众人带着不舍渐渐散去,老者真诚、热情地邀请杨天祏等人步入迎客厅,一边吩咐弟子准备丰盛膳食,一边兴致勃勃地继续追索着那奇妙的微观世界,还主动自报家门——萧寂苍,言语间结交之意毫不掩饰 。 然而,杨天祏却一副淡然之态,把玩着手中显微镜,看似随口道:“途经龙河口一村庄孝堂,入目所及皆是一派丰收盛景。听村民所言,这一切都得益于天医圣宗。” 萧老神情瞬间凝固,片刻后,幽幽叹了口气:“天南地北的人慕名而来,只为摆脱生活疾苦。我这小小药芦,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局面,也是无奈之举。” 杨天祏将显微镜置于两人之间茶桌上,语气平静回道:“福兮祸之所伏,贪一时之利,而忽视长远之计,愚之所在。” 萧老无奈摇头,“只怪我们目前还无法完全消除肥料中的毒性,倘若……” 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住,苍老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急切问道,“杨先生可有解决此难题的办法?” 杨天祏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您之前讲学之中提到,自然遵循守衡之律,那优胜劣汰、生老病死是否归于此道?” “呃……”萧老表情顿时僵住,下意识抬手抓着胡须,嘴唇翕动几次,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杨天祏轻瞥他一眼,紧接着追问:“敢问‘百毒门’之说,究竟从何而来?” 萧老面色立马阴沉下来,声色无奈中夹杂着丝丝悲愤,“人性似云潮,地广良莠生……” “哈哈哈!” 杨天祏忽然大笑,打断了他的话,“初生幼儿饱腹,再香甜的奶水也不屑一顾;蹒跚学步的孩童有了新玩具,以往的最爱亦会蒙尘。”目光如炬盯着萧老,“且问先生,人性真的多般变化吗?” 萧老嘴角微微抽搐,手指无意识地将胡须撸得翘起几缕,却浑然不觉。 杨天祏面色陡然转冷,亢声道:“先人留下人性本善,上善若水,与人为善,止于至善等真理,却被有心人曲解为善良,善行,仁慈,品德这类概念,皆尽是偷梁换柱,混淆视听之举,不过是为了浑水摸鱼、假公济私罢了。” 这番慷慨激昂的说词,让萧老听得目瞪口呆,眉头紧紧皱起,语气中带着质疑:“愿闻镇南王高见。” 面对萧老的抵触情绪,杨天祏不为所动,继续道:“所谓‘善’者,本质是追寻、求索的能力!人类本性衍生出的文明,不过是对宇宙至理、自然规律的认知与运用。” 他目光落在显微镜上,“上善若水,是指向上求索时以水为镜,探寻自然不必执着于一道,三千道皆可尝试。这是方法的变量,而非过程与目标的本质。”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显微镜的金属架子,清脆声响与深沉话语一同传入萧老耳中,令其不经意间身体前倾,屏息凝神。 只听杨天祏继续道:“与人为善,等同于‘三人行必有我师’,是在告诫后人,要相互交流自身感悟,携手提升、共同进步。” “那止于至善……”萧老沉浸其中,不由自主地追问。 杨天祏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语气也缓和了些,“止于至善,顾名思义,只有达到最高境界才会停止。可事实上,面对自然之无穷、宇宙之浩瀚,人类文明的求索之路又怎会有尽头?” 他自嘲一笑,语气依旧轻快,眼神却沉郁起来,“这恰恰印证了一句谏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必上下而求索。” 萧老眉头拧成一团,目光扫过现场沉思的众人,咂了咂嘴,“你的意思是,我等之行局限于浮表形式,并没有深入本质?” 他苍老声线里裹着半信半疑,像是终于戳破了一层蒙在眼前的窗纸,却又怕窗外是更深的迷雾。 杨天祏轻轻颔首,“任何技艺都是对自然规律的解读,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升华’,那不过是人类的自以为是,说白了,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也是有心人在为行私欲而散播的烟雾。” 沉吟半晌儿,萧老迟疑着问:“那依你之见,我天医圣宗该如何自处,才能更正世人‘百毒门’之认知?” 杨天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知行合一,依道而行。” “这……”萧老嘴角微微颤抖,面露尴尬。 杨天祏玩味儿一笑:“天医圣宗之所求,是为探索自然治愈之律,这是文明自强之道,无需急于获得他人拥戴与支持,急功近利是为大忌。” 见萧老眉头稍有舒展,他轻叹一声,“自然之道仅有衍生,从来没有催生,拔苗助长只会迎来毁灭。文明的进步是不断迭代的结果,违反此律者,绝不能姑息。” 萧老深吸口气,“世间功利者太多,我天医圣宗……” 杨天祏嗤笑一声,再次打断他,“苍蝇不叮无缝蛋!只要不刻意掩饰自身不足,就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冷哼一声,语气充满鄙夷,“人为提炼肥料,在不降低底线的情况下,想要完全消除弊端,至少也得耗费千百年时间。” 说着,他将显微镜推到萧老面前,“物尽其用!”面色似笑非笑,眼神锐利起来,“如果我没猜错,当年中原武林以百毒门为祸之名攻伐天医圣宗,究其根本是因尔等私心所至。” 萧老紧抿双唇,无言以对。 杨天祏眼底深处隐晦地闪过一道精光,“此类小小肥料之毒,还不足以引起如此大纷争。能否知晓其本真为何物?” 萧老抬头与他对视良久,最终摇头长叹,“传闻不实,若非本身智慧已至化境,又如何能得仙道传承青睐?不过,此事还得秉承宗主及太上。” 与药芦所在山谷仅仅隔一个山头,还有一处流水潺潺的小山谷,一半露天,一半延伸入绝壁之下山体。 眼前景象让众人人瞠目结舌,如坠幻境。 哪怕是杨天祏,在第一眼看到时,也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穿越回了工业革命初期。 山谷中,“先进”机械随处可见,甚至已有“蒸汽机”,令杨天祏震惊不已 。 第400章 脂叶奇局 萧老余光留意到众人神情变化,耷拉的眼角褶皱微微扬起,仿佛春冰下活水,不是破冰的得意,而是终于有人看见冰下暗流时的释然——原来这几百年的活计,并非孤芳自赏。 然而,还未等那丝欣慰暖意完全驱散他郁沉僵滞的脸色,杨天祏转眼便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如同寒霜骤降,将这簇希冀之火生生冻结。 萧老抿了抿嘴角,脚步不自觉加快,径直引众人踏入山腹。穿过林立工坊,驻足于一座醒目的二层小楼前。 楼上回廊下,华服老者正端盏品茶,目光如炬,将众人上下审视。 萧老肃然行礼:“器尊老,镇南王特来拜山。” 器尊老原本落在白鹿身上的目光,缓缓转向杨天祏,凝视片刻,沉声道:“镇南王若不嫌弃,不妨上楼品上一杯山野粗茶。” 杨天祏示意其他人自便,独自拾阶而上,楼板在他脚下发出沉稳的声响。 小悠瞪着那双灵动的杏眼,如同误入宝山,好奇地在工坊间穿梭。其余众人面面相觑,终究还是跟在她身后。 萧老见状,连忙吩咐几名弟子跟上照看,自己则快步追上杨天祏。 经萧老一番详尽叙述,器尊老已然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目光如鹰隼般投向楼下热火朝天的工坊,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与人为善,确为上法。不过,万法自然,看镇南王这神色,似乎对这里的一切并不放在眼里。难道镇南王已参透这世间所有奥秘?” 面对这般挑衅,杨天祏神色未变,嘴角勾起一抹从容的笑意:“难道前辈还能困惑于孩童戏耍之技不成?” 器尊老双眼骤然眯起,眼中寒光乍现:“老夫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前辈但问无妨。”杨天祏抬手打断,语气随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这份从容不迫,反而让器尊老心头愈发不悦,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瞥了眼一旁萧老,见对方神色复杂,却无丝毫帮腔之意,只得强压下心头不满,沉声道:“器道千变万化,不知镇南王可曾听闻,非仙道器灵的凡俗活器?” 杨天祏垂眸凝视着手中茶盏,语气波澜不惊:“前辈说的,可是那以热力驱动的‘蒸汽机’?世间万物,皆蕴含能量,就像人各有所长,虽能力有别,却都可成就一番事业。” 器尊老眼珠一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目光死死盯着杨天祏手中茶盏:“既然如此,那如何能让这杯中之水,自行产生动力?” 杨天祏抬眼轻瞥对方,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随后将茶盏重重放下:“在回答前辈问题前,我倒想先问问,当年各方势力究竟来抢什么?” 见器尊老闭口不言,杨天祏轻嗤一声,转头望向数十米外露天山谷:“劳烦萧老,能否帮忙取些松脂,再摘几片杨叶来?” 萧老满脸疑惑,与器尊老对视一眼,随后身形一闪,如离弦之箭射出,片刻间,便手持松脂与杨叶返回。 此时,杨天祏已将茶盘清理干净,重新注满清水。 他接过杨叶,细心修剪,让叶片边缘微微翘起; 又抠下一块松脂,内力催动下,琥珀色在两指间逐渐拉成银丝,空气中弥漫着松针燃烧般的清苦气息。 将银丝仔细粘贴在杨叶尾部,还用指甲划出细密纹路。 最后,他谨慎地将这片“改造”后的杨叶,轻轻放在茶盘水面上。 整个过程,器尊老与萧老目不转睛地盯着,脸上写满了疑惑。 杨天祏却恍若未觉,悠然自得地拿起茶壶,又给自己斟了杯茶。 半盏茶工夫,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片杨叶竟缓缓在水面移动起来,宛如一艘小船在碧波上航行。当它撞到茶盘边缘时,仿佛有了灵性一般,竟能自动转弯,沿着茶盘内壁绕起圈来。 这匪夷所思的景象,惊得器尊老与萧老瞪大了双眼,呼吸都险些停滞。 足足一盏茶时间过去,那“杨叶小船”依旧在水面上不知疲倦地航行。 器尊老紧咬后槽牙,终于按捺不住:“这……这究竟是何原由?” 杨天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说了前辈也未必明白,不过是幼时的玩闹罢了。” 器尊老死死盯着他,眼中满是猜疑,却再未追问。 萧老则轻轻摇头,感慨道:“当初你为学子讲解微观世界时,可是没这般……” “麻烦得很。”杨天祏不耐烦地打断。 器尊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温怒和尴尬,语气生硬:“有多复杂?” 杨天祏眉梢轻挑,“松脂遇水会缓慢释放萜烯类物质,轻微改变周围水面张力,就好比用船桨划水,自然能推动树叶前行。” 见两人依旧一脸茫然,他轻轻摇头,“萜烯属于非极性有机物,而水是极性无机物,两者恰如一对冤家,见面就打得不可开交。” 他看向腮帮子鼓起、脖颈涨红的器尊老,似笑非笑道:“需不需要我再详细解释有机物和无机物的区别,这‘极性’究竟是何意?” 见器尊老脸色愈发难看,萧老刚想开口缓和气氛,却被杨天祏一个凌厉眼神制止。 杨天祏朝远处扬了扬下巴:“二位可知那边发生了何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小悠正追着几名工匠,眼中满是求知的渴望。可工匠们却满脸不耐烦,时不时大声驱赶,场面一片混乱。 其实以三人的修为,这般近距离发生的事,又怎能逃过他们感知,只是此前并未放在心上罢了。 “匠人视技艺如命,岂会轻易传授他人?若不是旁人在场,恐怕手段还会更激烈。”萧老率先开口。 杨天祏意味深长地看向器尊老:“若我说,像小悠这样的徒弟,匠人们既盼着教导,又不敢收下,二位信吗?” “不敢?为何不敢?”萧老忍不住问道。 杨天祏轻笑一声:“那日,她足足问了我数百个问题。” 见两人面色凝滞,他继续道:“这便是大人与孩童的差别。前辈心中想必也有诸多疑惑,只是碍于身份不愿开口;可小孩却无所畏惧,在他们看来,向大人求教本就是理所当然。” 器尊老脸颊微微抽搐,牙关咬得更紧。 杨天祏却并未停下:“技艺的传承,文明的进步,依靠的是对未知的好奇与探索,而非一己私欲。可偏偏,人的自尊又常与欲望相悖,一旦被所谓的面子与功利束缚,便成了阻碍进步的枷锁。” 此言一出,器尊老闭目沉默,似在强压情绪;萧老则目光闪烁,眼中渐渐浮现出明悟之色。 第401章 醒道途,玉牌解局 良久,器尊老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依镇南王之见,是否天灾也为道?面对天灾降临难道要束手待毙?” 杨天祏目光掠过器尊老,对方那如风中残烛般的执着,令他不禁轻笑,伸手拿起茶壶,为对方添上茶水,缓缓开口:“蝗灾肆虐,人们往往只知怨天,却从不反思自身;储备粮食不足,可曾想过是种子不佳,亦或是人口过多?” 见两人眉头皱起,杨天祏轻轻摇头,修长手指划过杯沿,“一个人能力欠缺,为何只想着提升他,却不考虑找更有能力的人取而代之?” 两人额上皱纹更深了,如同干涸河床。 杨天祏轻叹一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萧老的平衡之道,在人命面前,似乎失了意义。” 萧老嘴角微微颤动,“若人类遵循优胜劣汰,那与动物又有何区别?” “真是对牛弹琴!” 杨天祏嗤笑一声,站起身来,“强者才是文明发展的动力,”转身迈向楼梯口,“弱者,不过是在浪费资源。” 器尊老语气满是不屑,“恃强凌弱难道还……” 杨天祏停下脚步,“强者,从来不是指权力地位、财富势力,更不是武力,而是拥有高深的认知、精准的判断,以及推动文明健康发展的能力。”缓步拾级而下,“真正强者,绝不会恃强凌弱。” 器尊老整个身体塞满椅子,重重叹了口气,“谈何容易!” 萧老深吸口气,眼神中满是挣扎与坚定,“这是我天医圣宗传承千万年的道。” 两人目光相触,又同时落在小悠身上。器尊老双眼微阖,周身气势骤然升腾,挥手抛出一块令牌。 萧老接过令牌,立即飞身下楼,拦在杨天祏面前,目光复杂地与他对视,发丝随风轻拂。 过了好一会儿,萧老沉声发问:“镇南王为何不直取天下?” 杨天祏目光望向远方,“公平竞争才能令人折服,进而同道争辉;强压只会促成反抗之心,最终背道而驰。”语气淡然中,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萧老长舒一口气,“请跟我来。” 他们深入山腹,一道高大的石门横在眼前,门上阴阳太极图案缓缓旋转。 萧老拿出两块令牌,分别放在阴阳两极之处,随着一阵轰隆声响,大门缓缓开启。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阔空间,四处散落着无数残片,像是某种巨大器物炸裂后的模样。 在空间中央,矗立着一个约三米高、直径一米多的蓝色晶体,其上密密麻麻缠绕着手指粗细的黑丝,似云似雾。 晶体前方金属六角台上,坐着一名三旬出头的男子,面容清朗,眉眼间透着随性洒脱。 萧老走到男子近前站定,恭敬行礼,“拜见宗主,镇南王……” 男子却并未理会萧老,目光直直盯着杨天祏,开口便问:“杨家人?” 杨天祏眉头微动,没有回应,目光在男子双臂缠绕的黑丝与蓝色晶体之间来回打量。 “呵呵!”男子轻笑出声,“倒是与二哥有七分相似,性子也继承了几分。” 见杨天祏依旧沉默,他翻了翻眼皮,“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你该唤我一声小叔。” “这是什么?”杨天祏神色无波,示意黑丝和晶体。 男子眉梢挑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连这个都不知?”话音刚落,眼神微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是,我那好二哥离去时,你还在吃奶。” 杨天祏皱眉,试探着问:“你是杨宗青?” 男子眼中顿时有了光彩,“哟,你竟然知道我?”稍作停顿,突然兴奋起来,“哈哈!看来我在二哥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嘿嘿……” “杨宗玄把你困在这里?”杨天祏眯起眼睛追问。 “胡说什么!”杨宗青双眼一瞪,猛地张开双臂,周身气息暴涨,金属六角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这世间,何人能困住我青龙!”偏头随杨天祏目光看向黑丝,满脸不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点魔元,迟早被我炼化。” 杨天祏眼皮耷拉下来,似乎已对他不屑一顾,转头看向萧老,“是朱家,还是杨家?” 萧老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又有什么分别?” 杨天祏沉吟片刻,“如何才能掌控百毒门?” 萧老沉默许久,收回看向杨宗青的无奈目光,眼神中带着审视,反问:“你究竟是不是杨家人?” “不是!”杨天祏回答得干脆利落。 萧老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肃穆,“当年大战,老天尊与药尊失踪,蛊尊阵亡,阵尊解体融入阵法,器尊重伤后留下传承便已故去,如今只剩音尊一人。” 杨天祏想起在铸剑芦时,侯家主曾提及百毒门六大地仙——百毒真人以及五位毒祖,想来指的就是这六人。 他看向发怔的杨宗青,又问:“也就是说,困他在这里,就是为了守护天医圣宗,震慑音尊一脉?” “呵呵呵。”萧老自嘲地笑了,“本就是同宗同源,哪有什么百毒门与天医圣宗之分。” 他神情复杂地望着杨宗青,轻叹一声,眼中满是怜悯,“杨宗主不过是个枷锁罢了。” 杨天祏眉头紧蹙,低头沉思良久,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坚定如铁,“带我去见音尊。” 萧老看着杨宗青,“此事还得杨宗主定夺。” 杨宗青恢复严肃神色,坐直身子,直视杨天祏,眼神中带着警告,“回去吧!记住,未达地仙境之前,不要回杨家。” 杨天祏与他对视许久,目光如炬,抬起右手,掌心露出一块杨字玉牌,“它属于谁?” 杨宗青瞳孔猛地一缩,与萧老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满脸凝重,“你从何处得来?” 杨天祏留意着二人的神情变化,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不答反问:“医圣与老天尊是什么关系?” 萧老眼神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答非所问,“是外面那小姑娘?” 杨天祏点点头,“有位老者代医圣传道收徒。” 萧老手扶短须,眉头紧皱,低头思索片刻,“定是老天尊。老天尊与医圣本是师兄妹,也是情侣,只是理念不合,未能走到最后。” “师兄妹?”杨天祏露出惊讶之色。 萧老微微颔首,神情恭敬,“医圣从未以真容示人,知晓她是女子的人,寥寥无几。” 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接着道:“这玉牌代表着一个承诺,‘杨’字代表杨家,只是……” 萧老语气一顿,杨宗青接口,脸上露出一抹落寞,“老祖离去,杨家早已物是人非,若二哥还在……如今这玉牌也没了用处。” “不过……”萧老又补充道,“有了它,或许能见音尊一面。” 杨宗青沉吟着点点头,面上浮现一丝忧虑,“安全无虞,但又有何用,以你现在的实力,根本帮不上忙。” 杨天祏眼神坚定,“或可一试。” 第402章 心理博弈 暮色如墨,器尊老小楼内烛火摇曳,在三人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器尊老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木椅纹路,半晌才缓缓摇头,银丝般的胡须微微颤动:“音尊行踪向来飘忽不定。如今至高仙宝现世,灵兽秘境又即将开启,宗门内高手……” “灵兽秘境当真有确切消息了?”杨天祏身体前倾,眉眼间骤然凝聚起锋芒,仿佛一柄出鞘利剑。 器尊老点了点头,眼角皱纹里盛满忧虑:“灵兽山庄已将筹备事宜尽数完成,定于冬至之日开启。最迟不过三五日,这消息便会传遍天下。” 杨天祏猛地起身,背着手缓缓踱步,青石地板在靴底发出清脆声响。 “天下局势瞬息万变,无相宗和极火门虎视眈眈,这个时候,音尊绝不可能离开宗门。” 话音戛然而止,他骤然转身,锐利目光扫过二人,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弧度:“前辈到现在还藏着掖着?看来对杨某仍存质疑。” 萧老刚要开口辩解,却被器尊老抬手拦住,冷硬声音透着警惕,“宗门根基,岂容轻易示人?” "哈哈哈!" 杨天祏仰头大笑三声,语气充满讽刺,“天下人眼睛还是雪亮的,百毒门这个名号,并非空穴来风!" 器尊老不为所动,指节敲了敲桌案,“没有足够实力,布道之说就是妄谈。” 杨天祏眸光微闪,低眉沉吟片刻,忽而展颜笑道:“前辈所言极是。但您可知,独行快,众行远?” 踱步至供台前,烛火将三幅古旧画像的色彩晕染得愈发浓重。 目光凝视着中间那位老者手中道韵流转的明心灯,声音带出蛊惑人心的力量:“孤雁难飞千里,群羽方破长空。” 拾起一束檀香,点燃分插三坛,“若以共同愿景为纽带,便要有牺牲的觉悟,让有能者率先破局,同行者甘为人梯,全力托举——” 青烟袅袅间,郑重地行了三拜大礼:“唯有共享资源,同筑高台,让集体智慧绽放超越个体局限的璀璨光芒,才能照亮前程,披荆斩棘,抵达彼岸。” 萧老与器尊老对视一眼,目光又同时落在画像上。 萧老喃喃道:“老天尊行器道,假于物;医圣修心术,明于内。虽修途殊异,却都为复燃仙道、践行宗门宗旨,燃尽一生心血。” 器尊老深深吸了口气,目光转向杨天祏,紧紧凝视,“镇南王的修为恐怕……” 杨天祏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禁地石门阴阳轮转,前辈难道还参不透其中玄机?” “难不成你以为精神力已超越地仙境界?”器尊老皱眉,语气中满是质疑。 杨天祏幽幽一叹,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世人只知内外兼修,却不知其本质分辨—— 精力似内敛的暗潮,气力如外放的惊涛,皆是可被观察的外在表现。 而真正的内核却是神,它如幽微星火藏于灵台,在静默中重塑思维的经纬,于无形处雕琢灵魂的纹路。 只有当它以认知与智慧的形态,闪耀出洞见的辉光时,方知这不言说的存在,才是生命的永恒。” 器尊老突然冷哼一声,将一卷帛纸狠狠拍在桌上,震得烛台摇晃,烛泪飞溅:“既然你自诩高明,那就自己去找!”说罢,袍袖翻飞,转身踏上木梯。每走一步,楼梯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杨天祏耸耸肩,拿起帛卷,一幅简略的山川舆图在烛光下铺展开来。不同颜色的标记星罗棋布,像是撒在大地上的神秘符咒。 他随意扫了一眼,目光突然定在西南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西南二百里,六角峰。” 器尊老身形猛地一顿,苍老的叹息顺着楼梯蜿蜒而下:“但愿你真有本事说服音尊。”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萧老送杨天祏至客舍门前,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些标记杂乱无章,你究竟如何确定音尊所在?” 杨天祏嗤笑一声,月光为他侧脸镀上一层银边:“粗浅得如同原始人刻在岩壁上的符号,只要不傻,就能看懂。” 萧老面色一僵,语气带着几分不善:“那我倒愿闻其详。” 杨天祏翻了个白眼,解释道:“任何生灵都有适合生存的条件,而矿物同样有所属地质结构。关键是,愚人都喜欢用表象记录事物。” 摇头轻笑两声:“正如戈壁湖泊旁的蓝白渐变,分明是盐湖钾盐结晶;川中盆地与西部高原落差带的棕褐、暗红,必然是铁矿……” 他将每个标记都分析得头头是道,最后更是毫无顾忌地嘲讽:“皆是提炼肥料,制造那些器具所需,你们也就这点东西,猜都不用猜。” “那六角峰的无色标记又代表什么?”萧老语气复杂地追问。 “那个重点不是颜色,是形状。” 杨天祏仰望夜空,眼中闪烁着睿智光芒,“六角,象征着超越六道轮回的仙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萧老倒吸一口冷气:“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我圣宗的秘密与仙道有关?” “能引得各方势力趋之若鹜,甚至惊动地仙,除了仙道,还能是什么?”杨天祏理所当然地反问,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次日破晓之际,杨天祏与萧老如苍鹰般穿梭于山林间。 萧老面色凝重,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何不带小悠和白前辈同去?” 杨天祏脚步不停,目光如电,劈开层层晨雾:“小悠身份会带来精神上的压力,小白更是实力上的威慑。两者只会强化音尊前辈的排斥之心。” “可是……” 萧老额角青筋微跳,“音尊才是我天医圣宗的真正掌舵人!况且他对杨家恨之入骨,杨宗主若不是有魔元守护,估计早就……” 杨天祏停下身形,重重长叹一声,“有些险,不得不冒。” 见萧老满脸担忧,他语气缓和下来:“萧老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罢,加速朝着六角峰方向掠去,目光坚如磐石,衣袂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战旗。 第403章 六彩光球 地图上标记的六角峰,实则是被层峦叠嶂环抱的一片高原草场。 可容五骏并辔疾驰的青石大道,似一条银蛇蜿蜒游走,穿梭在数十里阡陌田野间。 沿着大道前行,村落如珍珠般串连不绝。砖石砌成的三四层楼房鳞次栉比,飞檐下悬挂的铜铃随风轻晃,发出清脆摄人的声响。 墙壁上雕刻着奇异符号,像是某种失传的古老文字,在岁月侵蚀下更添神秘气息,古朴与诡异在此处完美交融。 行至草场中央,三丈高墙围城千米,墙内青竹摇曳,鸟雀欢鸣,清幽药香裹挟着草木芬芳扑面而来。 正中一座青石宫殿巍峨矗立,四根整石雕刻的巨柱撑起宫殿四角,柱身上盘踞着造型古怪的巨兽,狰狞神态仿佛随时会破石而出,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 厚重殿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清瘦老妇漠然地看着萧老,“你怎么会来这里?”浑浊的眼珠一转,目光扫向一旁杨天祏。 萧老连忙恭敬行礼,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奉宗主与器尊老之命,特引镇南王面见音尊。” 老妇眼皮瞬间耷拉下来,语气冰冷如霜:“不见。”话音未落,便要关门。 萧老似乎早有预料,抢前一步,枯瘦手掌抵住厚重石门:“师姐稍等,镇南王此来事关重大,关乎……” “放手!”老妇眼神骤然锐利,周身气势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萧老表情瞬间僵住,想要继续劝说,却被那股威压震得说不出话。 就在僵持之际,杨天祏突然暴喝一声:“滚开!”声如洪钟,震得周围空气嗡嗡作响。 他大步上前,抬起脚狠狠踹在石门上,石门轰然洞开。紧接着,他欺身上前,手掌如闪电般探出,停在老妇面前仅仅三寸之处。 老妇一脸惊愕地盯着他掌心玉牌的“杨”字,余光瞥向同样满脸愕然的萧老。 不同于萧老转瞬即逝的紧张,她眼中腾地燃起熊熊怒火,冷笑道:“杨家的人,竟然嚣张到这种地步……” “老天尊与医圣之谋。”杨天祏身子前倾,居高临下,眼神如利刃般直刺老妇眼底,字字如冰,掷地有声。 老妇浑身气势陡然凝滞,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瞳孔猛地一缩,询问目光转向萧老。 萧老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解释:“此杨非彼杨。” 见老妇仍满脸狐疑,杨天祏重重冷哼一声,满脸不屑:“一群废物!竟罔顾老天尊一生心血。” 说罢,直接撞开老妇手臂,大步踏入殿内,声音在空旷大殿中久久回荡。 昏暗大殿内空空荡荡,方圆数十米内,唯有正中央一座尺高六角台。雕刻着繁杂花纹,与大殿墙壁上那些形状离奇的怪物相互呼应,营造出一种远古祭祀般的神秘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六角台正中有一团大半人高的光球,表面六彩光华流转,内里一片空明。 光球周边,五人席地而坐。 其中一名面容白皙、气质文雅的老妇紧闭双眼,双手虚托一面古朴铜镜,周身气势如龙卷风般盘旋上升。 其他四人则警惕地审视着走来的杨天祏,面色阴沉,目光中满是敌意。 杨天祏在六角台边缘站定,全然无视众人不善的神情,目光死死盯着那面古镜。 镜面上阴阳鱼图案栩栩如生,而那道触目惊心的深深裂纹,仿佛一道伤疤横亘其上。 无形之中,裂纹内似有一股神秘力量,与一米外光球遥遥牵引,产生微妙共鸣。 先前那老妇与萧老一前一后走近。 老妇目光阴狠地盯了会儿杨天祏侧脸,眼神中杀意翻涌。随后走上六角台,在空缺的一角盘膝坐下。 萧老则站在杨天祏侧后方,目光在白面老妇与杨天祏之间来回流转,神色复杂,紧张中还带着按捺不住的好奇。 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逝,小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白面老妇周身气势渐渐收敛,缓缓收回双手,睁开双眼,目光如炬地看向杨天祏。 两人对视片刻,杨天祏随意抱拳行了一礼:“音尊这古镜内仙力所剩无多,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枯竭。” 音尊眯起双眼,狭长眼睫下闪过一抹寒光:“果然名不虚传,你确实目中无人,胆大妄为。” 杨天祏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笑意:“难道面对蝼蚁,还要谨小慎微不成?” “狂妄!”一旁独眼老者暴喝一声,抬手射出一道内气,如利箭般直取杨天祏胸口。 萧老脸色骤变,急忙抢上一步,双掌推出,高声喊道:“丘老息怒!” 两股力量轰然相撞,爆裂的罡风呼啸而起,吹得杨天祏衣衫猎猎作响,可他却纹丝不动,目不斜视,死死盯着音尊:“你这是要数典忘宗?” 丘老还要动手,音尊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诡笑:“一块被放弃的玉牌,你觉得真能……” “无知是对先贤最大的亵渎。”杨天祏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语气中满是鄙夷。 “呵呵!”音尊轻笑两声,眼神如毒蛇般盯着杨天祏双眼,“巧舌如簧!你来这里,是想蛊惑我天医圣宗为你卖命?” 丘老随声附和:“不自量力!” 杨天祏没有理会他们,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目光落在光球上:“从这里面能得到什么?要不要我帮你们?” “你觉得自己有那本事?”音尊眼神微微闪动,虽然脸上依旧满是轻蔑,可语气却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杨天祏嗤笑一声,开始绕着六角台踱步,靴底与地面碰撞出有节奏的声响,“知道我为什么敢来找你们吗?” 丘老冷哼一声:“难道那白鹿大妖无所不能?” 杨天祏脚步不停,神色高深莫测:“医圣与老天尊为仙女墓谋划多年,我只是借了点光而已。” 音尊立刻接口:“可惜,你打错了算盘,我们的敌人不同。” “说的不错。”杨天祏点点头,话锋突然一转,眼神锐利如鹰,“不过,咱目的却相同。” 音尊又道:“我百毒门恶贯满盈,你不怕污了名声?” 杨天祏停下脚步,站在音尊身后,语气中满是不屑:“何必以蝇营狗苟之见自污?道德律正需要百毒门以天医圣宗正名来警醒世人。” 音尊手指摩挲着古镜裂纹,眼神中闪过一丝奇特亮光:“愿闻其详。” 杨天祏再次缓步踱动,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第一次接触百毒门,是在古战场。” 停在丘老身后,目光似笑非笑,“小小一个武仕境弟子,竟敢强掳姚家小公主,还妄图以此勒索天下四域霸主之一,这份胆识,完全有气吞山河之势。” 探头到丘老肩侧,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丘老,你说什么样的宗门,才能教出这等弟子?” 丘老皱起眉头,斜睨了他一眼,眼中满是猜疑,却并未回应。 第404章 破光入界 杨天祏继续踱步前行,“第二次见识,是在铸剑庐。百毒至尊,果然名不虚传,竟能让宗师,乃至武王境强者无知无觉间失去反抗能力。” 驻足在另一位老者身后,“可杨某心中不解,敢问前辈,以百毒之首的霸道,大可取人性命于瞬息之间,为何反倒像市井间流传的软骨散?这看似温和的手段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思量?” 老者眼皮都没抬一下,杨天祏又挪到下一位老者身边,身子微微前倾,几乎要凑到对方耳边:“您说,这世间强弱悬殊之时,弱者能保住几分本心?要么屈膝依附,要么玉石俱焚,是吧?可两大顶级宗门穷尽手段,为何始终无法将百毒门彻底掌控?” 话音未落,他已直起身,走向开门的那老妇人,步子迈得慢悠悠的,声音却带着几分探究:“这些年,打着百毒门旗号作恶的,从江湖草莽到地方豪强,少说也得数以千计。可真正的百毒门,却从没站出来说过一句‘那不是我们干的’。” 单脚踏上石台边缘,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轻轻叩击下颌:“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老妇依旧闭着眼,像尊没了生气的泥塑。 杨天祏不以为意,迈开大步来到最后一位壮汉身侧,“孝堂村瓦舍千数,整齐有序,难道是村民自行为之吗?” 壮汉偏头直直地瞪着他,他还以微笑,“那肥料应该研制多年了吧?为何直到漠北蝗灾,才拿出来救急?是藏着掖着,还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示人?” 猛地,声音陡然拔高,像块石头砸进平静湖面:“林林总总,桩桩件件,难道不正是严守宗门宗旨,始终不越那丝底线,刻意而为之吗?” 大咧咧坐到音尊旁边,音尊斜着眼睛瞥他,眼神里满是不耐。 他却像没看见,自顾自道:“前辈自污之言又如何掩盖以往所行?相比那些道貌岸然、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伪君子,百毒门倒是磊落得多。” “哼,”音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说了这么多漂亮话,就想哄得我们信你?真当我等是没见过世面的?” 周围几人也纷纷投来轻蔑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杨天祏摊开双手,脸上露出一丝玩味:“没想到各位对自己的斤两,倒是看得挺清楚。” “放肆!”一股磅礴的气势从音尊身上炸开。 杨天祏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像被狂风卷中的落叶,“砰”地一声撞在十数米外墙上,又顺着墙壁滑落在地。 萧老原本听得入神,脸上还带着几分温和,见状猛地一惊,下意识就要飞身上前。 可杨天祏却自己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抬手擦掉嘴角血渍,慢条斯理地抻了抻被震皱的衣襟,好像刚才被打飞的不是他一样。 若无其事地向回踱步,忽然叹了句:“欲揽九天月,难容寸草言。” 走到六角台前,目光变得郑重起来,一字一句道:“我今天来,不是求你们,是来告诉你们——没我帮助,你们只会让天医圣宗诸位先贤的心血付诸东流。” “呦呵!”音尊阴阳怪气地拖长了调子,“照你这么说,离了你,这太阳明天还不升起来了?” 丘老接口:“小小宗师境,狂成这样,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杨天祏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现在不就见到了?” 那壮汉深吸了口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看在老天尊和医圣的面子上,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杨天祏突然一个纵身,“噌”一下跳上高台,稳稳落在那光球近旁。 “你找死!”老妇猛地睁开眼,声音尖利得像锥子,带着刺骨的寒意。 可她话音还没落地,众人就见杨天祏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伸进了光球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他那只没入光球的手臂,耳边只剩下心跳声。 一秒,两秒,三秒……杨天祏手臂缓缓从光球里抽了出来。 他脸上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将手拿到自己眼前,缓缓张开手掌——掌心躺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乳白色,流转着淡淡荧光,在昏暗中显得格外亮眼,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看来,这就是仙灵石了。”杨天祏语气里藏不住一丝兴奋,挑了挑眉,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但现场其他人,目光根本没在仙灵石上。所有视线都黏在他那只手臂上——整个小臂血肉模糊,皮开肉绽,有些地方露出森森白骨,鲜血顺着手肘一滴一滴往下掉…… 过了好一会儿,音尊才像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腾”一下站起身。 脸上轻蔑早就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像压了一座山,声音都有些发紧:“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还夹杂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密密麻麻地投向杨天祏,像是要把他看穿。 可杨天祏理都没理他们,低头把玩着手中仙灵石,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收起来,反手一颗丹丸丢进嘴里,然后缓缓原地坐下,闭上眼睛,开始运功疗伤。 厅里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连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气氛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却没人敢出声打扰。 整整两个时辰,直到伤口慢慢愈合,杨天祏才缓缓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他目光清淡地扫过众人,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就在众人还没弄明白他这笑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突然一步跨出,整个人“嗖”一下撞进了那光球里。 音尊反应最快,几乎在他动的同时就闪身扑了过去,可还是慢了一步,指尖只触碰到一片衣角。 “他竟然能进去……他竟然能进去……” 那壮汉张着嘴,不住地吞咽着口水,眼神有些发直,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 而此刻的杨天祏,正站在一片被蓝光笼罩的空间里。四周弥漫着混沌黄雾,雾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片空间不大,也就几十米方圆,一眼就能望到头。 杨天祏目光落在了正中央——那里悬浮着一个青灰色器物,六角菱形,一体成型,没有一丝缝隙。 它六个角上,各有一道深深的沟槽,而沟槽正对着的地面上,都堆着一堆仙灵石,散发着淡淡光晕。 第405章 先贤之魂 杨天祏目光掠过仙灵石堆,只一瞬便移开视线。 灵物本应天地自生,这些灵石却由菱形器物催生,显然是已达仙道层次的高科技产物。 这时,异变陡生。 一块仙灵石骤然腾空,笔直向他飞来,半途却诡异地减速悬停,紧接着以更快速度回弹。 随后,两块、三块……每堆仙灵石都开始起落,似有两股无形力量在疯狂角逐,如此往复数百次,才有两块终于挣脱束缚,成功飞到杨天祏面前。 他手臂剧烈颤抖着探出手,指节死死扣住灵石,青筋暴起,仿佛要将其嵌入掌纹。 闭眼深吸时,护体真气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似在抵御足以压碎山岳的恐怖压力。 片刻后,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剧烈喘息着睁眼,狼一般的目光死死钉住菱形器物,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铁:“若再袖手旁观,我保证你永远无法达成所愿。” 迈步前行,脚步虚浮如羽毛,筋骨却高高隆起,仿佛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抗负着千斤重压。 三步过后,冷汗浸透衣衫,护体真气忽明忽暗。就在濒临溃散之际,不远处空间泛起蛛网般涟漪,一道模糊人影缓缓凝实,裹挟着青金交织的浪潮将他吞没。 “快取灵石!”苍老声音伴随而来,透着欣喜与焦急。 身体压力虽被青金保护层卸去,杨天祏却没再挪动脚步,反而缓缓盘膝坐下,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前辈神魂,借我一用。” 模糊人影微微一颤,“你想干什么?” “信我!”杨天祏语气斩钉截铁,话音未落便阖上双眼。 一道若有若无的涟漪自他天灵穴炸开,如开天辟地的锋芒划破蓝色空间,径直朝菱形器物刺去。 人影稍作迟疑,瞬间收卷浪潮,化作青金剑芒,牢牢附着在那道无形剑波之上。 眨眼间,二者以破竹之势没入器物。 器物顿时开始疯狂震颤,红白光芒迸发,在这方空间掀起蓝色滔天巨浪。 时间缓缓流逝,杨天祏浑身青筋暴起如盘蛇,皮肤下血管根根绽裂渗血,清俊面容仿佛被无数利刃切割,扭曲如恶鬼,却依然透着坚韧不拔的气势。 僵持之际,空间中接连浮现十几道虚影——有的只显半截身躯,有的仅余朦胧轮廓,甚至模糊一团……却无一例外,裹挟着各色光芒扑向菱形器物,将红白强光层层压缩回器物体内。 “破坏秩序,必堕深渊!”生冷声音中,红白光晕层层嵌套的光球缓缓凝聚,悬浮于菱形器物上空。 杨天祏开裂的唇角扯出冷笑:“自然本无序。” 光球厉喝:“贪婪无知!自然规律无处不在!” “蜂房六边规整,蜂巢却无定形?”杨天祏字字如刀,“局限于单一法则,自有其律;当万千法则交织,便会杂乱无序。” 光球内里红色光影频频闪烁,仿若在寻找辩驳之言。 杨天祏嘴角微翘,“文明的本质,不是穷尽所有规律,而是提升发现与驾驭规律的能力。” 稍作喘息,声音愈发虚弱却坚定:“参透万象初始之道,便可执简驭繁。否则将陷入永无休止的寻索之中,那才是无底深渊。” 光球语气依旧冷硬,却明显迟缓起来:“可失去秩序,必将乱象丛生,拖延进步速度。” “秩序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看似局部繁荣,实则让整体陷入停滞,乃至倒退。”杨天祏咳出血沫,字字带血。 光球不甘,“你不过宗师境!” 杨天祏声色坦然,“秩序的遗患暗礁,也是你们毁灭的根由。” 光球猛然震颤了一下,像是被这话刺中了核心。 杨天祏见状,语气带出一丝玩味,“犹豫是无知的体现,你坚持不了多久。” 光球恼羞成怒:“至少比你这具皮囊撑得久!” “那你是要残破身躯,还是完整神魂?”杨天祏虚弱却狡黠地反问。 光球沉默片刻,抛出诘问:“俗语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古人又云‘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何解释?” “俗语非圣贤之言,黄景仁也不过是自嘲。圣人早有训诫: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杨天祏嗤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身为人工造物,永远无法领悟圣人境界。” 光球冷哼一声,隐入器物:“拭目以待!” 一道白光从器物中激射而出,在杨天祏周身开辟出一尺有余的空白领域。 杨天祏长舒一口气,掌心深深掐进灵石,任由气息在经脉中缓缓流转。 半刻钟后,他缓缓起身,漫步走向菱形器物:“记住我的神魂印记,不会让你失望——前提是,你真这个能耐。” 说罢,将六堆灵石各取半数,留下六个整齐如斧削的半边“石丘”。 回到原来位置,转身朝虚空中深深一礼,“谢诸位前辈相助。”随即后退一步,身影消失。 再度现身时,音尊如同一头蓄势已久的饿虎扑来,皮骨分明的手指紧紧扣住他手臂,老眼中焦急几乎要满溢而出,却固执地死死抿着双唇,不发一言。 杨天祏微微挑眉,垂眸淡淡扫了她一眼,“你弄疼我了。” 音尊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干枯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手上力道不仅没松,反而又加重了几分。 杨天祏翻了个白眼,目光逐一掠过神情复杂的众人,嘴角渐渐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最后看向萧老,“萧老,给你个艰巨的任务。” 萧老表情僵化麻木,频频眨着眼睛,动作机械地走上前来。 杨天祏抓起他手臂,探入六彩光球,随即猛一发力,将其整个人送了进去。 音尊紧紧盯着这一幕,咂了咂嘴,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虽依旧没说出一个字,可那炽热眼神已将内心想法暴露无遗。 杨天祏斜睨着她,语气冰冷,“放手。” 音尊咬了咬牙,极不情愿地缓缓松开手。双唇微微蠕动,终于吐出一句:“里面有什么?” “问萧老吧!”杨天祏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转身大踏步走下六角台。 “入灵兽秘境前,我会解决极火门,做好你们该做的事。” 话音还在空气中萦绕,他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只留下大殿里诡异的寂静。 第406章 十死无生 出了大殿,杨天祏丝毫未做停留,御风疾驰十数里,终撞进一处山坳密林。 此刻的他,面如白纸,气息紊乱,整个人透着一种神魂离体的恍惚,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 背靠一棵千年古树缓缓坐下,颤抖着将玉瓶举到唇边,整瓶千年灵乳一饮而尽。 双手各握一把仙灵石,闭目运功调息,周身气息如暗夜灯火,忽隐忽现,忽强忽弱…… 三日一晃而过,当他回到器尊老工坊所在的山谷时,大殿里的音尊等人悉数在场。 小悠与音尊并肩而立,正叽叽喳喳地抱怨着,小脸通红,眉眼间满是不悦,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可当她瞥见杨天祏身影时,瞬间转怒为喜,绽放出灿烂笑容,欢快地蹦跳着跑过来。 大眼睛弯成月牙状,一手叉腰,一手直直伸到杨天祏面前,脆生生道:“拿来。” 杨天祏淡淡瞥她一眼,语气清冷:“找你音尊师姐去要。” 小悠小脸瞬间沉下来,叉腰的手紧了紧,高喊道:“大坏蛋,你还说支持我炼丹,竟……” 话未说完,一枚戒指丢来,她顿时眉开眼笑,又蹦跳了回去,两指夹着戒指,在音尊眼前晃来晃去,满脸得意与炫耀。 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和善与慈祥,就连那冷面老欧,眼底也满是宠溺。 唯有独眼丘老冷着一张脸,眼神锐利地打量着杨天祏,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讥讽:“伤势痊愈了?” 杨天祏仿若未闻,目光落在他身旁的巫马伊依身上,眼神微微闪动。 音尊见状,缓缓开口:“伊依师妹是我宗第八十一代宗主后人,隐姓埋名多年,承蒙镇南王提携。” 杨天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弧度,似笑非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音尊顿了顿,继续道:“如今,伊依师妹已为我宗副宗主。”目光落在小悠身上,语气意味深长:“小悠留在我宗修炼,才是正途。” 杨天祏不置可否,转头看向早已来到他身旁的呼延老头,神色严肃:“呼延前辈是时候回去了,尽快将漠北各武道大族整合。” 说完,目光扫过小龙三人,“我们走吧。” 刚转过身,音尊快语:“我会亲自去乌兰余家族走一趟。” 杨天祏没有回应,径直向前走去。 音尊又紧接着建议:“让大长老随扈你身边吧。” “我不喜欢独眼偏见之辈。”杨天祏充满鄙夷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直刺丘老。 丘老气得咬牙切齿,抬起一半的脚重重跺在地上,冷哼一声,转身飞射远去。 音尊看向一旁壮汉,壮汉无奈摇摇头,大跨步追向杨天祏几人。 龙河口登船,顺流而下。 小龙与纪绍圣在甲板上追得大黑狗四处逃窜,可怜巴巴地汪汪直叫。 安老则静静倚着船栏,目光望向远方,神情略显落寞,似在思索着什么。 杨天祏远远凝视安老一会儿,缓缓踱步到近前,双手搭在船栏上,“安老为何如此沉默?” 安老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似在缓解心中复杂情绪,感慨道:“一路行来,小老儿深有感触。” 顿了顿,悠悠一叹,“我有一问。” 杨天祏轻点他一眼,目光投向天际,“返本归源,终生所愿。” 安老一愣,偏头紧紧盯着他侧脸,眼中满是惊讶:“你真能看透人心?” 杨天祏神色平静,“万道归一,千百年前都是一家。” 安老皱起眉头,只听杨天祏继续道:“点苍门传承并无独特之处,功法杂乱,却选择于地火之上绵延千年。” “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安老眉心拧在一起,满脸猜疑。 “人啊!” 杨天祏语气感慨起来,目光沿着河水流去,“有一种鱼,很小,完全没有战斗力,可大多数捕食者都少有攻击它们,甚至避之不及。” 安老眨巴着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满是困惑。 杨天祏嘴角勾起一抹悲悯弧度,“鲨鱼,足可以称为海中霸主,其中有一另类,喜欢将卵生在这种小鱼活动之地。” 安老终于听懂了,轻笑一声,大摇其头,语气复杂:“镇南王的思维真是让人难以揣摩!” 静默片刻,杨天祏平淡道:“这世间的共生从来不是童话,没有永恒的庇护,只有更迭的棋局,每个棋子都在等待反转局势的契机。” “我能做什么?”安老神色肃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可能十死无生。”杨天祏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重锤,敲击在安老心头。 “唉!”安老轻叹一声,苦笑:“蹉跎一生,不就是在寻觅这个机会吗?” 杨天祏偏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沉声问:“安老当真信我?” “不得不信。”安老言语间充满了复杂之情。“你将我带在身边经历这一切,不正是为此吗?” 杨天祏一脸严肃,亢声道:“反客为主,以身正名。”声音寒冷如冰,字字沉重如山,“我会以极火门一半山门为你殉葬,以固点苍之道。” 安老脸颊紧绷,双手紧紧握住船栏,视线追随着流水波澜起伏,渐渐远去。 悲壮气氛在船上弥散开来,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唯有船身破浪之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纪绍圣和小龙也不再逗狗,彼此目光交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凄凉之意。 连大黑狗也不自主匍匐于地,低声呜咽着。 良久,船栏乍起的嗡嗡声打破沉寂。 只见安老裹着雄浑而决绝的气势飞射而出,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转瞬便隐没于北岸山林之中。 天医圣宗那壮汉眭夯,审视杨天祏半晌,闷声开口,“极火门弟子近万,高手如云,你确能兑现此承诺?” 杨天祏盯着安老消失的方向,沉默好一会儿,缓缓开口,所答非所问:“欧阳家族与天医圣宗有何渊源?” 眭夯一愣,轻皱眉头,“只是相互扶持,共渡难关而已,你想如何?” 杨天祏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强者执势,纵横捭阖,虽行险道却自有格局。” 冷哼一声,“宵小附骥,暗操诡术,曲意逢迎,滋蔓生澜,万恶缘斯而起。” 眭夯眼珠子翻了两圈,“据我所知,王达逄正行此道,难不成非你所指?” 杨天祏淡然回道:“以其之道还其彼身,不得已而为之。” 眭夯嗤鼻:“太叔家隐藏得更深。” 杨天祏嘴角微翘,声音阴冷,“鹬蚌相争,引锋纵斗,促其形露,一举殄灭。” 眭夯脸颊轻抽,双唇几次张合,竟没说出话来。 第407章 无相之辨,懂礼数 广灵寺位于益洲、巴洲与渝洲交界处的一片低矮丘陵。暮鼓晨钟常年萦绕绿荫清泉之间。 寺中后殿,住持身着暗红色莲花袈裟,心不在焉地朝佛像拜了拜,“佛祖保佑”,将手中焚香插入香坛。 一旁身着灰色黑格袈裟的监院,眉头拧成结,“明日佛祖诞辰,可如何是好啊!” 住持转身望向殿外,沉声道:“方丈临行前再三嘱咐,千万不要与娘子军发生冲突,尽力满足其所需。” 监院面露难色,语气无奈:“可是佛门净地,怎容诸多女兵长期驻留?” 住持单手施合掌礼,轻斥道:“着相了。” 监院急得跺脚反驳:“我岂会不知‘众生皆具佛性’的真谛?”一声长叹后,摇头道:“可这些女兵却未沐我佛慈悲,且行事多般不雅。” 住持整理了下袈裟,留下一句“诸多因果,修行之本”,便缓步朝外走去。 前殿里,诸葛云汐与潘思怡一众人等分两侧对坐,气氛有些沉滞。 潘思怡率先打破僵局,委婉劝道:“佛门自有护持之道,清规戒律皆为修行,诸葛将军何必这般计较?” 其他人也纷纷投来不解目光,连诸葛云汐身边的女将们都微微颔首。 诸葛云汐却冷哼一声,“大师兄曾告诫,佛法无边无相。” 声音陡然拔高,语气满是讥讽,“可这些佛门中人,却用清规戒律将自己牢牢束缚,画地为牢,分明都是误入邪道之徒!” 潘思怡脸上瞬间布满尴尬,目光轻轻躲闪,不知如何回应。 恰在此时,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穿透凝滞空气:“云汐妹子有些断章取义了!” 只见赵子龙大步踏门而入,剑眉微挑,朗目含笑,“怎可刻意曲解大人之言,以维护自身喜好?” 诸葛云汐眼神秒变锋锐,话语如淬了冰的箭矢般掷出:“好一个''普度众生''! “苍生倒悬之际,便搬出‘因果轮回’,劝黎民隐忍求全;面对权贵恶行却空谈‘慈悲护持’,任其恣肆妄为。 连女子入门求佛都要设下藩篱,这等''修行'',不过是怯懦者的遮羞布罢了!” 赵子龙无奈嗤笑:“广灵寺到底如何得罪于你了?” 见诸葛云汐冷哼不语,赵子龙摇摇头,“大人所言,乃是佛法圆满的终极之境,其中玄妙,又岂是凡夫俗子能轻易参透的?” 走到上首位落座,语重心长地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常人只有远离世俗纷扰,摒弃七情六欲,才可静心潜修,是为专心悟道,怎可以逃避与歧视同之?” 诸葛云汐杏眼圆睁,“大师兄讲过法华经典故——龙女成佛前曾变成男子之身,难不成女子天生就低人一等,不配直接成佛?” 赵子龙太阳穴突突直跳,脸颊不受控地微微抽搐,深吸口气,强压情绪解释:“那典故意在阐释苦修与顿悟的佛法奥义,更在昭示佛性不分男女的无相真谛。” “哼!无理狡三分,这正是‘道德律’要涤荡的沉疴。子龙可莫要被这虚言蒙了心窍,平白辜负大师兄一番苦心孤诣!”诸葛云汐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赵子龙哑口无言,满脸无奈,只好转移话题:“大人曾令,灵兽秘境开启消息一出,便立刻进攻西军。” 诸葛云汐红唇紧绷,许久才咬牙道:“算他们走运。”随即起身下令:“传令,大军集结,明早出发。” 刚迈出几步,她突然回头,朝一名彪悍女兵吩咐:“你带本部留一日,佛诞之礼,这些秃驴若仅仅只是拈香礼佛、唱浴诵经,就把那些用旧的低等‘姨妈巾’,给我扬满佛堂。” 骂骂咧咧走向殿外:“一群虚头巴脑,华而不实的垃圾。” 一众女将尴尬地跟在身后。 赵子龙揉了把脸,起身看向潘思怡,解释道:“诸葛将军只是讨厌纸上谈兵罢了。” 顿了顿又问:“圣女是否随军?” “诸葛将军确有英雄气概。” 潘思怡敷衍地赞了句,起身抬手示意,“云帅请!” 两人并肩朝外走去。 娘子军在此陈兵数日,西军早已严阵以待。 厉将军牢记曹玉龙军令,在娘子军刚集结尚未进攻时,果断下令全军撤至六十里外临时大营。 傍晚时分,探马来报:娘子军倾巢而来,竟在两里外扎营! 厉将军掀开营帐,远远望见官道上,各色衣衫如万花丛般涌动,前军二十五座营地摆出规整的五横五纵方阵。 更诡异的是,中军直接越过前军安营,后军又越过中军,分明一副将西军步步紧逼之势。 西军将领们气得直捶桌案,咬牙切齿道:“这哪是扎营?分明是骑在咱们头上挑衅!” 厉将军沉默良久,最终下令让出靠前的营地。 众人虽觉憋屈,却也明白——这群娘子军不过是虚张声势,不足为患。 入夜,西军营地灯火通明,炊烟袅袅,炖肉香飘出老远。 忽见对面娘子军营栅后的暮色骤然破碎,无数幽光破土般窜起,恰似饿极的狼群在月下睁开竖瞳。 不知谁起了个头:“小娘子们,要不要过来尝尝哥哥的手艺?”哄笑声中,此起彼伏的调笑声刺破夜空:“这锅羊肉炖得酥烂,就差美人儿来配了!” 然而,笑声戛然而止在饭香最浓时。 娘子军营门轰然洞开,彩裳翻飞间,女战士们踩着小碎步款款而来,走得摇曳生姿,手中端着木盆陶碗。 西军将士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敢情这群娘子军真是来蹭饭的! 起初,西军士兵嬉皮笑脸 ,一边挤眉弄眼地打着口哨,一边故意把碗敲得叮当响:“来来来,给小娘子们留着肉呢!” 他们大大咧咧地叉腰站着,满脸都是“谅你们也不敢造次”的浑不在意,权当这场面是难得的乐子。 但一天,两天,三天过去,西军节节败退,直退到泸昌城下。 将士们望着近在咫尺的城墙,后颈泛起凉意,悲愤之情难以言表。 那些女人太“不讲武德”,完全是不知足的饕餮,不仅要喂饱自己,还要整锅端走,势必将周边百姓都养得红光满面。 最可气的是——锅,定会按时送回,还带着隐隐的皂角香。仿佛在无声嘲讽:我们是不是非常有底线?很懂礼数? 第408章 军情诡谲 三日时间,北线军情早已上报到曹玉龙这里。 此刻,中军大帐内,一众将领围聚探讨军报,争论声与铠甲碰撞声交织,气氛如同拉紧的弓弦。 待众人争论稍歇,曹玉龙将目光投向始终沉默的慕容上将。 他微微前倾身体,眼神中带着期许,“慕容兄可有不同见解?” 慕容上将摩挲着腕上乾坤圈,轻抿嘴唇,缓缓开口:“依众将所言,为赢民心也好,彰显女性地位也罢,又或是揭示女性在男性心中的价值,种种目的确有可能存在。” 顿了顿,轻轻摇头,语气陡然一转,“但是,物极必反,这般行事已背离了千百年来的历史印记,难免会在人心深处滋生反感。更关键的是,不满情绪并非源于一人,而是八万精锐之师。” 锐利目光扫过陷入沉思的众将,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况且,人耳贪言,人心善变,所谓心意、价值、地位,皆会随局势变幻而改变。” 言罢,他直勾勾盯着曹玉龙,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龙帅不会被这些表面道理迷惑吧?” “哈哈哈!”曹玉龙仰头大笑,与慕容上将对视的目光中满是欣慰与赞赏,“还是慕容兄懂我。” 可笑意转瞬即逝,面色瞬间变得凝重,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语气中带着几分困惑与迟疑,“不过,我有自知之明,以杨天祏的谋略,不太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那可不一定。” 一红甲大将迫不及待插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说不定是那‘小包子脸’的主意。” “没错!”立刻有人随声附和。 那人撇了撇嘴,满脸不屑,“一朝得势便得意忘形,绝大多数人都难以摆脱这种俗套,更何况是个女子。” “不不不!” 慕容上将连连摆手,目光如炬,将诸将神情尽收眼底,“看得出来,大家心里还是认同龙帅所言,只是忽略了关键细节。” 目光转向曹玉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从叶雨之战到游说川中两洲,诸般行径,足以证明诸葛云汐对杨天祏崇拜至极,几乎言听计从。” 意味深长地一笑,“所以,她擅自行动的可能性极小,况且还有赵子龙坐镇军中。” 曹玉龙与他对视,会心一笑,“正是如此。” 随即,目光如利刃般扫过众将,声音低沉而有力,“他此举必有深意。” 稍作停顿,眼中光芒闪烁,“如今众将士的反应,或许正是他想要的。” 众人闻言,纷纷皱起眉头,脸上写满了困惑。 曹玉龙给众人留出思考时间,手指轻轻敲打着桌上战报,“厉将军来信询问,是否要适当反抗,他担心军心不稳,失去控制。” 这时,一位金甲上将突然眼前一亮,挺直腰板,急切道:“难道他是想逼我们用合适的方式与娘子军交锋?” “合适方式?”有人满脸疑惑地重复。 曹玉龙神色笃定地点点头,“为将者,岂可用兵无度?虽不知他真实目的,但肯定是反制我军退避之计,势要促成双方一战。” “可娘子军真正披甲者不足三千,就算有赵子龙骑兵,也一直承担守护任务。”金甲上将再次皱起眉头,语气犹豫,“难不成真要双方肉搏?”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不禁摇头苦笑。 “正是如此。” 曹玉龙语气斩钉截铁,惊得金甲上将瞪大了眼睛,其他人也纷纷露出惊讶神色,目光狐疑地看向他。 曹玉龙自嘲地笑了笑,却依旧坚定地道:“目前找不到其他解释。” 众人陷入沉思,片刻后,似有所悟,纷纷点头赞同。 “杨天祏简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物。”慕容上将哭笑不得,摇头感叹。 众人对此深有同感,近二十万大军对峙,竟出现“抢饭”这般荒诞之事,实在是闻所未闻。 有人不禁长叹一声:“若不是信得过厉将军,又有多方急报佐证,我绝不敢相信局势会演变成这样。” “唉!” 曹玉龙也跟着叹息,“可怕的是,他竟提前洞悉了我军要退避的计划。” 慕容上将眉梢轻挑,嘴角微勾,眼底深处一丝精光闪过,“说不定这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曹玉龙闻言一愣,随即猛地站起身来,在帐中来回踱步。 过了许久,他闭眼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惊叹与敬佩,“谋虑深远,算无遗策!” 又沉默片刻,突然回身扫视众人,神情严肃,沉声道:“传令下去,命厉将军随机应变,不必拘泥于成规,让将士们自行决断,随事态发展而定。” 泸昌城军侯府 厉将军紧攥着手中军令,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目光扫过下位一众满脸期待、脖颈前伸的将军,扬了扬军令,微微一笑:“如各位所愿。 “唰”的一声,众人齐刷刷站起身来,眼中爆射出兴奋光芒。 首位一金甲上将神色凝重,上前一步追问:“当真?” 厉将军轻轻点头,“不过,不许动用刀兵。” “这……”金甲上将面露难色。 “空手也不怕这帮娘们,是时候给她们点教训了!”一名小将满脸激愤地喊道。 众人纷纷附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可就在这时,一名斥候急匆匆闯入,声音轻松中又透着不甘,“娘子军退了!” 众将领瞬间呆若木鸡,大眼瞪小眼,皆一脸懵逼。 片刻后,金甲上将大步上前,居高临下盯着斥候,目光如炬,“退往何处?” 斥候被他气势所慑,有些结巴,“东……东方。” “东方?”厉将军惊讶地脱口而出。 传令兵缓缓点头。 众将再次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疑惑。 金甲上将转身看向厉将军,目露询问。 厉将军环视众人,稍作思索后,沉声道:“追击,但不要下狠手,尽量减少伤亡。” “领命!” 众将齐声抱拳,随后气势汹汹地大步向外走去,靴声如雷。 第409章 冤枉至极 次日傍晚,残阳如血,西军八万大军已在尘土中急奔一日夜,铁甲上的霜痕被汗水浸得发乌,却连娘子军的影子都没追上。 中军大帐里,白脸金甲上将指节轻扣剑柄,狐疑的声音里带着焦躁:“按斥候回报,娘子军竟是一路向东,连个弯都没拐——她们到底要奔哪儿去?” “哼!”红甲大将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头盔上的红缨簌簌发抖,“一日折了半营斥候,赵子龙和那群娘们一样不讲武德,真是欺人太甚!” 帐内霎时安静,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 众将目光在彼此脸上打了个转,又不约而同地瞟向左侧首位——黑脸金甲上将正紧锁眉头,漫不经心地整理护腕,半晌没吭声。 厉将军清了清嗓子,语气尽量委婉:“刘兄,要不你带骑兵部先行?不用真打,能拖慢娘子军脚步就行。” 黑脸上将耷拉着眼皮,声音发沉:“骑兵冲阵,马蹄踏下去就由不得人。娘子军若是不知避让……怕是伤亡惨重。” “女子又如何?”红甲大将猛地站起来,甲叶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响,“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娘们,多死几个算什么?” “住口!”厉将军脸色一沉,厉声打断,“玉龙元帅军令,不得伤及娘子军主力,尽量减少伤亡,这事没得商量。” 他转向黑脸上将,放缓了语气,“刘兄可随机应变,若不好拦,就专攻赵子龙的龙虎骑——剪除羽翼,总不违帅令。” 白脸上将立刻点头:“正是!把赵子龙的骑兵打残了,娘子军自然寸步难行。” 众将纷纷附和,目光再次聚向黑脸上将。他沉默片刻,与厉将军交换了个眼神,终于缓缓颔首。 次日上午巳时一刻,西军一万两千骑兵奔袭两个时辰,灰头土脸,也没见到娘子军的身影,却在一片开阔谷地与龙虎骑狭路相逢。 对方列阵等候,银枪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显然是专程在此“迎客”。 黑脸上将勒住马,眉头拧得更紧。 但身后马蹄声如雷,已无退路,他猛地抬手:“冲锋!” 一万两千匹战马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如黄色巨浪般涌向前方。 谷对面,赵子龙望着双倍于己的敌军,嘴角轻轻勾起。 他握紧手中银枪,枪杆缓缓向后下方压去,座下宝马似通人性,前蹄烦躁地刨着土,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 待敌军冲到百米之内,赵子龙猛地一夹马腹,宝马发出一声震耳长嘶,四蹄腾空,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没有震天的喊杀,只有铁甲摩擦的轻响——两千本部铁骑紧随其后,两翼骑兵如展开的翅膀,先后纵马杀出。 肃杀之气随着隆隆蹄声骤然爆发,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张开了獠牙。 轰隆! 两股铁流轰然相撞。铁甲碎裂的脆响、战马濒死的悲鸣、兵刃交击的锐啸……瞬间在谷中炸成一片。 赵子龙单臂抡枪,枪尖寒芒如电,先是斜挑,精准拨开红甲大将迎面劈来的长戟;顺势一带,枪杆在马颈上轻轻一压,整个人借势腾空半尺,险险避开侧面刺来的长枪——枪尖擦着他甲叶划过,带起一串火星。 不等落回马背,他手腕陡转,枪尖已如毒蛇出洞,“噗”地刺穿了红甲大将咽喉。鲜血喷溅在红甲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 借着惯性落回马时,枪尖一抖,又是横扫,将左侧冲来的小将连人带矛扫得飞出去三丈,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只是掸去肩上尘土。 他一马当先,银枪所指,正是后方的黑脸上将。 左右骑兵不惜代价紧跟,有人被挑落马下,后面的人立刻跃马补上,始终保持着冲击锐势,像把不断推进的铁犁。 骑兵对冲本就迅猛,不过半刻钟,双方已杀了个对穿,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和伤马。 黑脸上将见赵子龙如此凶悍,眉梢高高挑起,双眼眯成一条缝,猛地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落地后载着他直冲赵子龙。 两马相交,黑脸将军的丈八矛与赵子龙的银枪同时刺向对方胸口,又同时猛地仰身躲避,动作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就在错马的刹那,赵子龙腰间宝剑“仓啷”出鞘,寒光一闪,已在黑脸将军腰间划开一道血痕。 “你!” 黑脸将军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低头瞥了眼渗血的伤口,随即咬碎了牙,在周围赶来护持的战将簇拥下,向战场一侧冲去。 此时战场早已散乱,双方都成了以营为单位的混战。 赵子龙勒住马,目光扫过黑脸将军身后的“刘”字战旗,轻嗤一声,长枪向前一挥:“绞杀!” 左右两翼大将立刻调转马头,同时高呼:“龙腾!”“虎啸!” 本部骑兵两两并骑,分别追随其后,呼喊声震彻四野。 战旗所过之处,附近的各营士兵立马应声附和,纷纷汇入队伍。 不过片刻,两支五百人的队伍已汇成两千多人的长龙,在战场中回旋穿插,像两把快刀,将西军骑兵割成了十几块,彻底打散了他们的军阵。 黑脸将军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起鼓,撤!” 撤军鼓声沉闷地响起,西军各部开始向中军方向突围。 但赵子龙的骑兵并不死拦,只是像狼群一样围着他们盘旋,始终保持着分割之势。 半刻钟后,西军终于冲出谷地,却在身后留下五千具尸体。 黑脸将军勒马回望,正与远处赵子龙的目光对上——那目光冷得像冰。 下一瞬,赵子龙调转马头,银枪指向东方,带领队伍疾驰而去,扬起的烟尘被金阳染成暖橙,在碧空下拖出一道灿然弧线。 半日过去,西军大部队终于赶到谷地。 众将勒马驻足,望着谷中狼藉——折断的兵刃、倒毙的战马、凝固的暗红血迹与散落的甲片交织成沉沉死寂,个个倒吸一口凉气,脊背泛起寒意。 厉将军听完骑兵小将的详细汇报,目光转向路旁呆立的黑脸上将。 腰间缠着的白布已被血浸得发黑,垂在身侧的手还微微发颤。 厉将军眉头拧成个疙瘩,沉声问:“伤势如何?” 不等黑脸上将开口,身旁白脸上将已按捺不住,一脸惊疑地逼问那小将:“你说……龙虎骑损伤竟不足一千?就凭这点人,把一万二千骑兵打成这样?” 小将偷偷瞄了眼黑脸上将,喉头动了动,低哑声音带着未褪的惊悸:“是。末将清点过,对方战死不足七百,却杀得我军丢了五千弟兄。论战力,比北域的风晓骑只强不弱;若单说军阵调度……那‘龙腾’‘虎啸’两阵铺开时,仿佛有龙卷风般的天威,单这一点,就超出风晓骑数倍有余。” “这……”白脸上将顿时瞠目结舌。 周围众将更是一片哗然,你看我,我看你,眼中全是难以置信——风晓骑的厉害,他们可是亲眼所见,那绝对是骑兵中的翘楚,如今竟被龙虎骑比下去,还是“数倍有余”? 良久,厉将军才缓缓转头,看着满身萎靡之气的黑脸上将,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永侯麾下的侯、陆二将,都是沙场浸淫多年的老牌上将,绝非庸才。先前折在赵子龙手里,被人笑传‘浪得虚名’,如今看来……”他顿了顿,轻叹一声,“真是冤枉至极啊!” 黑脸上将猛地闭上眼睛,腰间伤口似又在作痛,咬着牙没吭声,只有紧握的拳头上青筋突突直跳。 第410章 血溅权谋,铸信念 近万兽山脉边缘的孤山之上,废弃千年的合川城如一头蛰伏巨兽,残垣断壁间爬满苍苔,悬崖上的城墙虽风化斑驳,仍透着几分三面环水、一面靠山的天险气势。 这座在军中被奉为神话诞生地的古城,此刻迎来新的喧嚣——娘子军前军正借着断墙残垣搭建防御,三千女弓手张弓搭箭,箭矢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看似简陋的布置里藏着不容小觑的底气。 西军大营里,厉将军得知龙虎骑竟然退至娘子军后方五十里外,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掌拍在案上:“传令,全军出击!” 暮色渐沉时,西军如黑云压境般涌来。两万重步兵刀鞘缠着绳索,枪尖裹着厚厚的黑布,军阵密不透风,每一步都踏得地面震颤; 左右各两万轻甲护住两翼,中军坐镇后方,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这般阵仗,连空气都仿佛被压得凝滞。 娘子军阵中,几位将军眉头微蹙,指尖不自觉扣紧了刀柄。 一旁红甲校尉却忽然笑了,声音清亮:“诸位放心,诸葛将军早有布置,照令行事便是。” 随着她一声令下,女兵们齐齐亮出手中“家伙”——有锈迹斑斑的断矛,有豁了口的旧刀,磨得发亮的铁叉……甚至木柄包铁的短棍,件件都透着股陈旧与寒酸,分明是从家里翻出的破烂家什。 可这些驳杂不堪的“兵器”握在她们手里,映着一张张肃穆的脸,竟也撑起一股悍不畏死的气势。 两军对撞瞬间,没有金戈交鸣,只有肉体挤压的闷响和骨骼碎裂的脆声。 西军像奔涌洪流,娘子军则如岸边黄土,片刻间,西军便向前碾进十几米,前排女兵的身影已被彻底淹没。 “不过是些娘们!”西军阵中有人嘶吼,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可下一刻,他们的笑僵在了脸上——娘子军后队踏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明知是死,脚步半分不歇。 那些曾经被视作“抢饭的芊芊女流”,此刻眼里只有决绝,血顺着她们花艳的衣衫往下淌,染红了脚下土地,却染红不了她们向前的信念。 就在西军将领心头发怵、进退两难时,夕阳里突然晃过一片锃亮光头。“阿弥陀佛——”数十声佛号齐齐响起,像一盆冷水浇在沸油上,西军脚步竟缓缓停了。 为首老和尚身披暗红莲花袈裟,胡须在风中飘拂:“军队保家卫国,怎可屠戮妇孺?尔等已入魔道。” “秃驴滚开!” 西军阵中红甲大汉怒目圆睁,铜铃似的眼睛瞪着老和尚,“再挡路,本将送你去见佛祖!” 话音未落,战鼓突然擂响,急促得像催命符。 大汉愣了愣,狠狠啐了口唾沫,扫过那群和尚,又看了眼后方娘子军,吼道:“今天暂且饶了你们!别再不知好歹。” 西军缓缓后退,露出脚下修罗场——几十米宽的战场上,尸体层层叠叠,有的被踩断了脖颈,有的被挤碎了肋骨,血腥味混着泥土的腥气飘过来,呛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众僧合十念佛,声音里带着悲悯。 这时,厉将军身旁的白衣老者突然腾空而起,落在僧众面前,眼神如刀:“不好好在寺里清修,偏要搅这红尘浑水?真以为你所拜之佛会帮你挡我西军铁蹄?”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从娘子军后方飘来,御灵宗圣女潘思怡白衣胜雪,身旁老妪佝偻着背,气势却与白衣老者不相上下。 两人落地后一言不发,目光扫过白衣老者,落向缓缓上前的西军诸将,带着淡淡威压。 厉将军翻身下马,先朝老和尚略一拱手:“是她们不知天高地厚,非我西军之过。” 说罢转向潘思怡,正要开口,却被她轻笑打断:“御灵宗不管闲事,只是见不得武道高手恃强凌弱。” 白衣老者身上气势暴涨,却被厉将军抬手按住。他再看向老和尚,声音沉了几分:“广灵寺当真要重入红尘?” “魔军横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和尚脸颊绷紧,字字掷地有声。 厉将军嘴角抽搐——这顶“魔军”的帽子若扣实了,他就是千古罪人。 可身后将士的憋屈还没发泄,此刻若退,他这将军怕是当到头了。 僵局被一阵刻意的轻咳打破。 只见娘子军的红甲校尉走上前,先朝老和尚行了一礼,随即转向厉将军,嘴角噙着抹古怪的笑:“厉将军身为无双上将,怎会受奸佞挑唆,枉顾川中百姓与西军的情谊,对我娘子军下此毒手?” 厉将军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 西军众将更是惊得瞪圆了眼,连娘子军这边也有人面露茫然。 少顷,白衣上将深皱的眉头忽然一动,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当即快步上前,附耳厉将军,声音压得极低:“娘子军多来自川中,她们这几日所为,怕是就为了等这一刻。如今关键在那‘奸佞’二字,且听听她怎么说。” 厉将军眉梢猛地一挑,凌厉目光如刀似剑,死死钉在那校尉脸上:“你口中的奸佞,何指?” 红甲校尉微微一笑,玩味的语气带着几分深意:“厉将军对自己的部下,难道还不清楚?” 话音未落,她没给厉将军半分思考时间,突然提高音量,“我娘子军已入驻合川古城,欧阳家族插翅难飞!” 内气灌注下,每一个字都像石子投入静水,在四方军阵中荡开涟漪:“太叔家族密报:极火门授意欧阳家派小人进谗言蛊惑厉将军,就是要毁了西军与川中百姓的信任,拦你们入驻川中四洲!”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西军诸将惊愕的面容,最后落在厉将军微眯的双眼上,陡然厉声质问:“厉将军,难道要对此视而不见?” 西军将领们脸色骤变。 白衣上将声音发苦:“杨天祏真实目的已现,借刀杀人啊。” 瞥了眼厉将军青筋暴起的脖颈,叹息道:“大势已定,无可回避,为了大局……” 厉将军牙关紧咬,胸膛剧烈起伏,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冷意。 猛偏头看向黑脸上将,一字一顿:“事不宜迟,在消息传开前,踏平欧阳山庄!”说罢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要快,要狠!”白衣上将对着黑脸上将沉声道,“就以‘为六千兄弟复仇’为名!” 目光又一一扫过众将,“此罪之重,厉兄一人扛不住,我们必须一同向玉龙元帅负荆请罪!” 话音落下,众人目光交汇,随即纷纷策马跟上,只留下满地尸骸在暮色里沉默,风卷着血腥味,似在诉说这场权谋与鲜血交织的闹剧。 第411章 深不可测 时间这东西总爱捉弄人,有时快得像指间流沙,攥都攥不住;有时又慢得像钝刀割肉,每一刻都熬得人坐立难安。 自从一日前那份北线军报送进曹玉龙大帐,众将脸上的震惊至今还没褪去,此刻仍围着那短短数十字反复咂摸,眉头拧成疙瘩,担忧像乌云一般罩在每个人脸上。 直到帐外传来厉将军一行人的脚步声,众人才像看到了曙光,蜂拥着冲了出去。 面对七嘴八舌的追问,厉将军却一声不吭,大步流星闯进中军大帐,“哐当”摘下头盔,“扑通”一声跪得结实。 身后诸将紧随其后,膝甲砸在地面的闷响连成一片。 曹玉龙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终还是压下心头波澜:“诸位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 “末将有负元帅重托,罪不可赦!”厉将军声音闷在地上,带着撞碎了牙的悔恨。 其他将领也跟着请罪,声浪里全是沮丧。 曹玉龙眉峰微蹙,没再强求,视线落向白脸上将:“智渊,说清楚。” 白脸上将直起身,声音里裹着愧疚,把这几日跟娘子军交锋的种种细节一五一十道来——那些扎营的试探、抢饭的滑稽、龙虎骑军阵的震慑,两军冲撞的惨烈、还有最后那出乎意料的借刀杀人,都听得西线众将心头发沉。 唏嘘声在帐内低低响起,看向厉将军的目光里,怜悯中混着几分说不清的复杂。 曹玉龙眉头锁得死紧,转身踱回主位坐下,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着,满脸难色。 帐内空气像凝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就在这时,一直默坐在下首的慕容上将忽然舒展眉头,“嚯”地站起身,脸上堆着掩饰不住的喜色,朝曹玉龙拱手:“恭喜龙帅,得偿所愿!” 这一声石破天惊,把满帐人都喊懵了。 曹玉龙抬眼看来,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慕容上将哈哈一笑:“正如玉龙兄之前所谋,杨天祏已许川中之地。” 众人更糊涂了,目光齐刷刷黏在曹玉龙脸上。 曹玉龙盯着慕容上将,眼底掠过一丝暗芒:“慕容兄这话,何解?” 慕容上将深吸口气,转身对着众将,声色沉稳:“数月前听玉龙兄一提,我便开始琢磨杨天祏过往,这里门道深不可测啊。” 踱步穿梭于将领们中间,缓缓解说道:“就依这几日娘子军所为,便能推断杨天祏的几层意图—— 其一,让她们在我军的退让里认识到,女人在男人心中该是骨子里的尊重,而非浮于表面的姿态与形式。 其二,近三千人的伤亡,既是让她们看清自身不足,也是让她们尝到信念的滋味,对道德律的认同愈发深切。 其三,让川中百姓瞧瞧我军的仁义,把多年打仗攒下的‘外敌’坏名声洗白,将来进川就顺理成章; 其四,把战争血债全推给那些藏在暗处,搬弄是非之人,如欧阳家族这般势力,在川中乃至大夏,将成为过街老鼠。 其五,不但把太叔、欧阳两族架在火上烤,更让他们只能死磕不能联手,连极火门也被拖进了泥潭。” 这五条一说完,帐内先是死寂,接着响起几声抽气——众人脸上愁云渐渐散去,倒像是拨云见日,看向厉将军的眼神也变了。 曹玉龙沉吟片刻,忽然朗声大笑,大步走到厉将军面前伸手去扶:“厉兄有功无过,都起来吧。” 厉将军还闷着:“可屠了欧阳世家之后……” “嗨!” 曹玉龙仰头大笑,“一群见不得光的东西,本就招人不齿。就像当年梁洲武家那档子事,世人顶多骂杨天祏心狠,却从无苛责。” 慕容上将跟着点头:“可不是!这还赚了军心呢——现在哪个兵不想跟着这样的将军干?” 附和声此起彼伏,帐里的沉闷一扫而空,连空气都轻快起来。 只有厉将军还皱着眉,像是心里压着块石头没挪开。 另一边,合川城对面数里的山麓上,广灵寺武僧列着队,合十念着“唵嘛尼叭咪吽”,声音在古道上飘得很远。 白袍女将带着一队女兵走过来,单手合十:“我佛慈悲,诸葛将军让末将代她谢过住持,特来礼送诸位高僧。” 住持没说话,旁边监院却冷哼:“诸葛将军所行,有违天道慈悲。再这么执迷不悟,恐难逃因果轮回。” 女将抿嘴一笑:“常言道,竹子开花,赶紧搬家。” 她瞅着监院皱起的眉头,眼神似笑非笑,“湮灭与新生相伴,想要开花结果,将种子洒遍大地,又怎可执着于一片竹林的生死。” “阿弥陀佛!” 住持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点无奈,“众生平等,施主巧言令色,已陷执念魔障。” “咯咯咯……” 女将笑得肩头发颤,眼底却闪过一丝轻蔑,“广灵寺帮娘子军,看似是被逼无奈,可住持就没琢磨过?这片刻功夫,我佛的慈悲已在二十万众生心里埋下佛种。佛家讲不住不空,您倒非要把魔和佛分个清清楚楚。” 她收了笑,轻叹一声,望着远处天际,眼里浮出敬仰,泪珠顺着脸颊滚下来:“大人亲口跟我说过,自然之道,无是无非,无怨无和,无得无失,无生无灭。这种胸怀,才是真正的佛法无边无相之境。” 住持双手合十,再没说话,转身带着僧众离去。 古道旁,黑脸上将和赵子龙隔着三丈远并立着,谁都没吭声。 直到周围村院、山林里的大军渐渐归队,黑脸上将才翻身下马,慢慢走到近七千人马面前。 他忽然高举长枪,声音哑得像磨过石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弟兄们跟着我这么多年,是我辜负了你们——你们不欠我分毫!” 长枪横扫过队列,“往事随风!今后的路,你们自己选,再无人阻拦。” 话音未落,长枪“噗”地插进地面,抬手一掌拍在自己天灵盖上。 “将军!”惊呼声炸开,众将扑过去时,人已经没了气。 赵子龙静静看着,缓缓摇头,轻叹了口气,驱马走到一年轻小将面前——那小将双眼血红,死死盯着拄枪跪立的尸身,浑身颤抖,如风中落叶,双脚却像钉在地上挪不动。 “可愿为我副将?”赵子龙声音很轻。 小将抿了抿发白的嘴唇,吐出四个字:“子承父志。” 赵子龙目光淡淡扫过周围将领,掠过他们身后那七千人马,调转马头,朝龙虎骑驻地走去。 那小将深吸口气,策马上前几步,转身高呼:“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愿追随云帅马踏天下。” 俯身拔起长枪,用力一挥:“弟兄们!曹氏虽不会为难家眷,可世事难料——去留自便!” 说完,他最后看了眼倒地的黑脸上将,毅然催马追向赵子龙的背影。 马蹄声渐渐响起,从零星几骑到成片轰鸣。 最终,古道上只留下千八百人,望着远去的烟尘发怔。 第412章 多方角逐,青龙叛 短短数日,渝洲这三江之地闹出的连串动静,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大夏,接连掀起了无数浪潮。 各方势力跟风征招女兵,结果却闹成了一锅粥——不是兵卒们为男女待遇差吵翻了天,就是各家娇生惯养的公主张扬着要入伍,闹得鸡飞狗跳,甚至催生出一堆姑娘家拒婚的新鲜事。 这些出人意料的奇葩桥段,把各方大佬愁得头发都白了半截。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松手那点既得利益,搞些虚头巴脑的名堂,哪里能入得了那些聪慧女子的眼? 当然了,这一切还只是个开头,风波看着热闹,实则还飘在表面,没跳出各家能摁住的范围。 眼下最让人提神的,是两大隐世巨头的角力——为了甩掉“猥琐黑手”的帽子,这两家竟敞开了门庭自曝家底,非要彰显自己光明磊落。 可明眼人一看就懂,那点摆出来的损失根本不算啥,不过是找个由头与人互怼,将水搅浑罢了。 这么一来,东域宋家倒像是天降“富贵”,成了最大的冤大头,差点被唾沫星子淹死,宋家主气得在府里跳脚骂娘。 这事儿还得从东域最有名的三大镖局说起——白虎、朱雀、青龙,原来个个都有后台。 白虎镖局先亮了牌,背后真正的东家竟是王族朱家; 跟着就把朱雀镖局老镖头的底细捅了出来,说他姓的那个“欧阳”,跟欧阳世家原是一脉。 众人听了,无不摇头苦笑,谁也没想到此欧阳真是彼欧阳,欧阳家这步棋走得也太明目张胆了。 更有意思的是,常年主持岭南漕运东海之地的青龙镖局,竟是太叔家特意为杨天祏这股新势力,翻出来的、闲置蛰伏了几十年的暗棋。 这一下,彻底展现了太叔家的水深、眼光远,真是让人叹服。 也难怪宋家暴跳如雷,整个东域仿佛成了镶金嵌玉的公厕,任谁都想进来方便方便,还得刮层金粉走。 暂且不提东域的糟心事,单说杨天祏这边。 姜无涯听到青龙镖局的消息,羞愤难当,立马就要杀去青龙镖局总舵,却被姜雪拦了下来。 “青龙镖局有两位武王境,咱义和军又不能杀入东域腹地,根本动不了他们。” 姜雪说的是实情——如今义和军满打满算不到八百人,大半是武师以下的菜鸟,宗师境有三十八位,里头还掺着挂名的,而且应杨天祏要求,基本都在闭关修炼。武王境更是只有一位,还是初期,显然独木难支。 姜无涯琢磨片刻,一咬牙发了狠:“去请两位族老过来!” 姜雪面露难色,委婉劝道:“我懂你的心情,可无相宗在沿海一带闹得正凶,族里自顾不暇啊。” 无名在一旁接话:“要不我请位族叔来一趟?” 姜雪摇了摇头,目光转向姜无涯:“其实我觉得,你可能想多了。杨天祏未必会在意这点小事,依我看,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无名沉吟着点头:“我也觉得这事不简单,倒像是杨天祏又在谋划什么。既然他没打招呼,按小雪说的做或许更好,别到头来帮了倒忙。” 姜无涯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在厅里快步踱着圈,一时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程帮主大步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人,正是栾浮云。 姜无涯不认识他,但见姜雪和无名都恭恭敬敬行礼,喊了声“栾前辈”,心里便有了数。 他眼睛骤然一亮,连礼仪都顾不上了,急切地问:“可是大师兄有什么指示?” 栾浮云亲自登门,八成是有大事,他心里又紧张又有点兴奋。 然而,栾浮云只淡淡一句:“杨天祏让我来护你周全。” 姜无涯顿时卡了壳,脸上的失望藏都藏不住。 栾浮云看在眼里,捋着胡须在一旁椅子上坐下,缓缓道:“他说南域这边很重要,无相宗怕是要狗急跳墙了,让你多注意安全。” 这番话听着像安慰,反倒让姜无涯脸色更难看了。 担子重他不怕,只是心里头躁得慌——师兄妹们都已闯出些名堂,算得上名传四海,可他这儿还一直小打小闹。作为后来者,这份滋味,旁人怕是难体会。 厅里气氛正压抑着,下人来报:“青龙镖局舵把子拖家带口,在门房候着。”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无名气乐了:“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说着大步向外走去。 门房里挤得满满当当,足有三四十口人。 无名头一个踏进去,扫了圈众人,冷笑:“钱总舵,你还真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 钱青裕微微一笑:“难道不是吗?” 众人跟着涌进屋,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话,钱青裕已跨步上前,对着栾浮云深揖到地:“恩公,多年不见。” 栾浮云点点头:“原来是你小子。”随即转向姜无涯,“你们这是唱的哪出?” 众人更是一头雾水,姜无涯不确定地问:“前辈,你们……” 话没说完,钱青裕哈哈大笑:“在明面上待久了,谁也不想再钻回暗处。而且我觉得,追随镇南王,或许是条更好的路。” 在众人狐疑目光中,他掏出一封信递给姜无涯:“盟主且看看再说。” 姜无涯接过信,展开一看,心里猛地一惊,目光灼灼地问:“这从何而来?” “呵呵呵……” 钱青裕轻笑,“巧了,永州分舵翠月楼的东家,是我钱家本家;固庆郭家执掌的暗香堂大掌柜,是内子表姐。” “你的意思是,大胖儿所作所为,一直都在你们掌控之中?”姜无涯眯起了眼睛。 钱青裕摇摇头:“我们只沾了这一线。至于太叔家具体掌握多少,就不好说了。不过……”他耸了耸肩,“这地下世界的事,又有多少能瞒过太叔家的眼睛?” 姜无涯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钱青裕紧跟着问:“这份诚意,不知够不够?” 姜雪几人已轮流看完信,脸上都透着凝重。 无名问道:“可知具体计划?” 钱青裕缓缓摇头。 “必须通知大胖儿,还有罗峰,绝不能让清涵小姐出事!”姜无涯转身就要出门,却被钱青裕的话拦住。 “来不及了,动手就在这一两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