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亲日被渣,转身请旨嫁战神》 第33章 温盏共餐 “王爷”李雪珺微微抬眸:“仗杀一个奴婢事小,只是妾一不想徒增杀孽,二来她毕竟与霖弟有些旧情。若因区区贱婢伤了楚家兄弟的和气,反倒不值了。还请王爷将此婢留给妾自行发落吧。” 人生在世,死其实并不是最可怕的。她要亲眼看着,恶女渣男相看两厌,彼此折磨、不死不休…… 楚睿钦搁下茶盏,淡淡道:“罢了,回府吧,这里呆着没趣儿。” 说完,他抬手示意李雪珺起身,径直朝外走去。经过于薇柔身旁时,如鹰的眼神扫过,瑟瑟发抖的于薇柔瘫弱在地。 李阳明和方玉林,一脸谄媚的恭送楚睿钦,此刻他们才真正明白,这位战功赫赫的王爷,绝非他们这等庸碌之辈可比。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凌厉威势。 李雪珺缓步跟随,经过面色惨白的王氏和李月珠时,唇角微扬,笑意温婉。躲在院外的荷姨娘母女中,唯有李盈盈神色如常,眸中若有所思…… 行至府门处,王氏身边的任嬷嬷终于寻得机会,低声询问李雪珺是否带走于薇柔,李雪珺一脸讶然回她:“母亲不是喜欢她么,那就留给母亲使唤吧。只是她如此行径,母亲使着可要当心些。免得母亲镇不住她,她那奴契暂且由我保管……” 使得任嬷嬷一时语塞,僵在原地。 马车内,楚睿钦半倚软座闭目养神。连日的疲惫与方才那场闹剧,让他面色略显苍白。李雪珺轻轻点燃安眠香,指尖落在他腕间穴位,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按着。 十月的天竟闷热异常,楚睿钦鼻尖沁出细密汗珠。他忽而睁眼,低声道:“临冬了,天气还有些小热。” 李雪珺点点头:“王爷要不要松一下领口”说完倾身上前,纤指灵巧地解开他襟前盘扣。 两人呼吸近在咫尺,睁眼的楚睿钦能看到李雪珺脸上细细的绒毛,长长的睫毛盖在明亮的眸子上,忽闪忽闪 “你母亲,今天是在诛心。” 李雪珺抬眼,澄澈一笑:“妾身省得的。王爷先休息一会,妾晚点到府在唤您。” 见楚睿钦摇头,知他想聊聊天,才继续说道:“她们确实想诛心,只是却算差了一点,我与楚亚霖的事,其实王爷早就知晓。” 她没有忘记,俩人第一次见面,她什么底都和楚云璃说的时候,楚睿钦就在隔壁屋。 楚睿钦眸光试探:“你就不怕,我真被诛了心?” “不怕”李雪珺答得斩钉截铁:“王爷肯从庄子上救我那一刻,就注定不是寻常男子。我信您。” 眼光灼灼的李雪珺,眸子亮得楚睿钦心口发烫:“那个于氏,就这样放过她?若你顾忌霖弟那边,我自有法子料理。” 李雪珺摇摇头,她不愿轻取人的性命。 如今的于薇柔不是她眼前最急要处理的事,她抬眸望向楚睿钦,声音笃定:“于氏之事,妾有办法让她自食恶果的。王爷不必为此等琐事劳心,日后若有差错,在来求助于您” 楚睿钦静静看着她,缓缓点点头。 李雪珺心中明白,她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一个男子身上。可这世道,女子处处受制于男权,她一时挣脱不得,只能步步为营,静待时机。 楚睿钦闭上了双眼眯了一阵儿,再睁开,发现李雪珺撩了车帘,凝神看着车外:“在看什么。” 李雪珺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他:“王爷,您手上可有信得过的,精通采买之人。” 楚睿钦略一沉吟:“手下倒是有两个人,原是父王在时是粮料院的属官,被父王救过性命,后见我身体不好,坚持来我身边做了亲卫。” 李雪珺眼中一亮:“可否借妾身一用。妾身……想赚点黄白之物。” 她并未忘记,这个初冬的暖意实则是大灾的前兆。 原书中记载从年节开始,京都连降近四五个月的大雪,延绵数百里,冻死者不计其数。 那时书中只有一句话,道尽这场天灾的惨状。大过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楚睿钦自是不会拒绝,他发现她的小王妃对于赚钱一事兴致盎然,却并非单纯贪恋钱财。她初见内室那几箱金银时,虽也欢喜,眼中却无甚波澜。可此刻提及赚钱,眸中竟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 回到王府正门,管家林伯在门口迎接,扶楚睿钦下车时,在他身边说了一句,大皇子,来了口谕,不日回京后便要前来拜访。 楚睿钦眉头一展,这么快从关外回来,未再多言。 李雪珺对大皇子之事并无兴趣,她只知晓,原书中最终登临高位的那位,此刻尚是寂寂无名之辈。所幸,留给她的时日尚长,当务之急是先壮大自身。 一进锦霄院,就看到廊下木槿神色肃穆的盯着眼前的炖煮药罐,丝丝热气正在上扬。 看得李雪珺笑容满面,谁说这姑娘痴傻,这姑娘可太好了。有她这般寸步不离地守着,旁人纵有心思,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靠近。对外,只宣称这是为她调理体虚之症所煎的药,倒也无人起疑。 回了内室的李雪珺,将有些劳累的楚睿钦安置在软塌上。自己则伏身在矮桌上细细清点手中的银票、现银与铺面契据。 她需尽快囤积冬灾所需之物,炭,粮食,药物,棉衣。思维流转间,忽而忆起书中一事,不久后叶靖澜的父亲要出征,书里因这场所大灾,粮草供及不及,生出诸多变故。看样子,她要提前去提醒一下。 室内静谧,两人在屋里互不打扰,楚睿钦慢慢的,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等他再睁眼,天色已黑。 屋里点了沉香,本应在眼前忙碌的人好像去了外间,烛火摇曳里,从门缝中透出她清瘦拉长的身影。 睡得喉间干涩,他轻咳一声,惊动了门外之人。 换了淡青常服的李雪珺,执烛台款步而入。看到他睁眼,柔声开口:“王爷,睡醒了?口渴了吧,妾身去倒水。” 她放下烛火,转身去外间取了温水来。杯盏温热,恰是适口的温度。 见楚睿钦慢慢的饮下半杯后,轻声问道:“王爷可饿了,我让她们摆饭可好?” 楚睿钦摇摇头:“不太想吃,让她们随意来碗杏仁茶吧。” 见李雪珺没有去叫人吩咐做,反倒抿了抿唇,好奇问到:“怎么了。” 李雪珺绞着袖角,小声嘟囔:“妾身还没吃呢,妾身好饿。”说罢,像只饿极了的小猫儿,眼巴巴地望着他。 楚睿钦一时哑笑,“为何不先用饭。” “想等王爷一起……”她一边说,一边指尖悄悄抚上平坦的小腹:“一个人用膳,多没意思。” 他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终是妥协:“好,摆饭吧。” 李雪珺一听,眸子倏地亮了起来,提着裙角便往外跑,欢快的声音飘在风里:“红梅,飞燕,摆饭了。” 外间很快热闹起来。红梅、青竹、飞燕、灵鹊四个大丫鬟手脚麻利地布菜,芸嬷嬷在廊下指挥着小丫鬟们传膳。 李雪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摆在案上,屋里瞬间亮堂了许多。楚睿钦瞥了一眼,哦,好似那是多年前大皇子所赠,原被收在库房深处,倒被她寻了出来。 茶桌上,还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这温馨寻常的一幕,楚睿钦似乎在哪里见过……见他看着药碗发愣,李雪珺一笑:“王爷,快先吃饭。药要等温,吃了饭刚好可以喝。” 他心头又是一暖。 于此同时的,楚云璃的阳梧院却是另一番景象。茯苓和豆蔻手忙脚乱地哄着哭闹不止的楚云瑶。 楚云璃在廊下来回踱步,不住地望向院门:“半夏去请府医,怎的还不回来……” 第34章 君颜含情 李雪珺精心摆好了桌上的四菜一汤,菜品的样式楚睿钦从未见过。每道菜下面都用暖炉温着,在这初冬时节,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身上暖烘烘的。 楚睿钦尝了尝李雪珺夹过来的菜品,不论是鸡还是鱼,亦或小菜都是爽口而不腻的。到是胃口大开。 看着李雪珺笑而不语,心下了然:“你做的?” 李雪珺忙不跌的点头,像个讨赏的孩子:“嗯!王爷,好吃么?” 楚睿钦向来不是图口腹之欲的人,常年行军的生活,只要有一口能对付的就行。可是看着李雪珺花下的心血做的饭菜,心里不禁感慨,往昔战场的风沙似乎都被这袅袅饭香悄然驱散…… 他嘴角不自觉扬起,轻声说道:“嗯,好吃!”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雪珺这才心满意足的拿起筷子。屋里的丫鬟们,也感受到主子们之间的温情,脸上带着笑。 楚睿钦自从三年前开始,食量便一直欠佳,今日见李雪珺吃得香,也跟着一起吃了小半碗。饭后,他又陪着李雪珺在饭桌旁坐下,将温好的药喝了下去。 而李雪珺却因中午在李府没有吃饱,此刻是真的饿了,只顾着大快朵颐,吃得十分投入。 楚睿钦的脸上带上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以后饿了就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没事儿”李雪珺腮帮子鼓鼓的,含混不清地应着,又扒了两口饭才咽下去:“做好饭菜那会儿还不饿,后来琢磨铺子的事儿入了神。等王爷醒了,我才发现自己实在是饿得慌了。” 芸嬷嬷恰好带小丫鬟给楚睿钦送水净手,发现李雪珺实在没吃相,怕楚睿钦介意,连忙走到李雪珺身边碰碰她:“哎呀我的王妃,吃不言寝不语,您这样可不太体面,王爷会笑话的。” 李雪珺一边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看看芸嬷嬷,随后目光转向楚睿钦,咽下口中的鸡肉后问道:“王爷,你……会笑话我吗?” 楚睿钦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小王妃总是这般充满新意,令人忍俊不禁。 他满脸笑意地说道:“自是不会,在本王面前,王妃做自己就好。” 李雪珺重重的点一下头,然后得意的看着芸嬷嬷。 既然主子都这么说了,芸嬷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一脸宠溺。 芸嬷嬷又瞧见院外有小丫鬟在探头探脑,便走出去想训斥一番。 然而,听完小丫鬟的话后,她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转身快步走进屋内,向楚睿钦和李雪珺禀报道:“王爷,王妃,瑶小姐似乎是不舒服有些哭闹,在璃小姐处,半个时辰前就请了府医,可到现在府医还没出来。” 楚睿钦一听有点坐不住。李雪珺已掏出帕子拭了嘴角:“王爷稍安,这是臣妾份内事,臣妾去看看。” 楚睿钦自然不肯让她独自前往,于是,夫妻二人一同前往阳梧院。他们赶到时,只见楚云瑶正哼哼唧唧地哭闹着,八岁的双生子楚子仪和楚子谦也在一旁。楚云璃更是急得满脸通红。 李雪珺连忙上前,从豆蔻怀里接过孩子。好瘦小,不是说快五岁了么,怎么这么轻。 在众人都焦急的眼神中,李雪珺熟练的检查了楚云瑶的舌苔,手心……又轻按了她的腹部,果然鼓鼓的,还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楚睿钦没想到李雪珺还会看病,开口:“怎么样,可需让巧娘医女等下帮瑶儿开药……” 李雪珺一边抱着楚云瑶按摩,一边回答:“晚点让巧娘把脉,现在……”环顾了一下屋里的丫鬟,飞燕适时接话:“瑶小姐一直是璃小姐身边的茯苓,豆蔻在伺候。” “没有奶娘么。”李雪珺反问,楚云璃脸色一怔,欲言又止。还是楚子仪憨厚的开口:“二婶给的奶娘,不管妹妹,不会伺候,姐姐就把她打发了,后来就没有了。” 楚睿钦眉头紧皱。他是男人,很少管后院的事,璃妹也从不为宅里的事烦他,他居然没注意到瑶儿身边一直没有奶娘跟着。 李雪珺递给众人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开口:“大家别急,瑶儿只是积食有些严重。小孩子肠胃弱,吃多,受凉都有可能如此……茯苓,你去用麦芽、谷芽、神曲各三钱煎水来给瑶儿服用。豆蔻找一下艾草煎水给瑶儿泡个热水澡。哦,对了,水要放生姜。” “子仪子谦,小孩子要早些睡觉,你们先回自己院里。王爷,你回院儿吧,晚点你还需行针灸。我在璃儿这里照料好瑶儿就回来。” 眼见楚云瑶在李雪珺怀里渐渐安稳下来,又见她安排得如此有条不紊,几个兄弟确实不好大晚上一直呆在楚云璃院里。便都点点头退了出来。 一个时辰后,巧娘刚要给楚睿钦施针,李雪珺也回了锦霄院。 她又是一阵忙碌,先帮楚睿钦行完针,伺候他躺下,又带着巧娘去看楚云瑶……等一切忙完,洗漱好躺到床上时,已是子时初。 待红梅剪了烛火退出去,李雪珺有些疲累的轻叹了一口气,刚闭上眼,便听到身旁传来一声低醇的嗓音:“今日,辛苦你了。” 她睁开眼,月华从窗外散下来,洒在身旁男人白皙清俊的侧脸上。夜色静谧,男人慵懒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轻轻漾开,莫名让她耳尖一热。 清了清嗓子,她故作镇定道:“王爷说笑了,长嫂如母嘛,这本就是臣妾应该做的。” 半晌男人没有说话,李雪珺侧脸看去,一张温柔含笑的脸,却神色倦意的正看着她。她心跳微乱,脸起燥热,慌乱道:“王爷,早点歇息吧” “好。” 李雪珺闻其声音,心头微恼。 这男人生得一张棱角分明又精致的脸,偏还生了副勾魂的嗓子……夜深人静,这般声线,着实……惑人心魄。 迷糊间,似乎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累得睁不开眼,也分不清是梦是真,一觉睡到天微亮。 被屋外的红梅唤醒的时候,李雪珺发现自己居然像个狸猫般,趴在楚睿钦身上。 她慌忙弹开,然后试探性的喊了几声“王爷”发现楚睿钦还没醒。 这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溜去外间梳洗。 听到她一边梳洗,一边询问楚云瑶的情况,床上的人,闭着眼,嘴角若隐若现含起一抹浅笑。 李雪珺装扮妥当后,径直去给老太君请安,没有过来看他一眼,他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想着她昨夜劳累,便打算去老太君那儿替她求个免请安的恩典,便也唤了还在廊下候着的灵鹊伺候自己梳洗。 收拾停当后带着昆仑往老太君院里去,不料,李雪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他正要唤她,却见她身前闪出一道人影。 正是她的堂弟,楚亚霖。 想到于薇柔曾在他面前提及这二人旧事,楚睿钦眸色一沉,心头陡然窜起一股无名火。 反观李雪珺却冷静的出奇,对于楚亚霖的出现,眼底浮起不耐: “霖少爷,好狗不挡路,你没听过么?” 对于楚亚霖的出现她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退了一步,冷冷的开口。 第35章 王府客至 楚亚霖察觉到李雪珺眼中流露出的不屑,心里陡然泛起一丝酸楚。可这非但没有令他退缩,反而让他看向李雪珺的眼神愈发痴迷。 眼前的李雪珺神采奕奕,比从前更添几分明艳,那求而不得的遗憾愈发明显,让他一时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找她要于薇柔的奴契。 楚睿钦远远瞧见这一幕,眉头微蹙,适时开口:“霖弟,给祖母请过安了?” 楚亚霖听到这话,脊背瞬间一僵,连忙转过身,对着楚睿钦拱手弯腰行礼。 李雪珺却在看到楚睿钦的一瞬间,眼底骤然亮起,欢快地朝他奔去。 楚睿钦唇角微扬,语气温柔:“今日怎的也不唤我同你一起去和祖母请安。” 李雪珺主动挽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回走,声音轻快:“老太君特意嘱咐了,让你好好休养,不必每日起那么早。她还心疼我,说……往后不必日日过去请安了……”。 一对如神仙般风姿绰约的璧人越走越远,甚至都没有人招呼楚亚霖免礼。 楚亚霖抬起头,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对楚睿钦的妒忌与恨意,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蔓延…… 楚睿钦边一边缓步前行,一边不动声色地配合着李雪珺,听她细数在老太君跟前说过的话,又絮絮叨叨地安排着今日的琐事。纤细的手臂挽着自己,温软的触感让楚睿钦心头微痒。 她真实的感受到,眼前的女子,成为了她的家人。是他的妻子,会爱他,敬他,会悉心照料他和弟弟妹妹的妻子。 细细看来,李雪珺当真生得实在标致。双眸似两汪澄澈的清泉,波光里透着灵动;直鼻英挺,唇似红梅。 她在外人面前从容优雅,在楚睿钦面前活泼俏皮,偶尔还会流露出几分娇憨之态。…… 早膳时分,楚睿钦与李雪珺同弟弟妹妹们围坐一桌。李雪珺细心照料楚云瑶用膳,又叮嘱丫鬟注意少食多餐。回院后,她亲自安排楚睿钦的药材煎煮,细致交代木槿注意事项。 楚睿钦正小憩时,曾在粮料院任职的岳天阔与赵浩燊前来拜见。李雪珺听闻后,立刻起身相迎。在商议过冬物资采办事宜时,她展现出了不输男子的干练与果敢。她当机立断,安排他们即刻带人南下囤办货物去了。 纵观这一切,楚睿钦只需点头应允,眼中对她的欣赏愈发深切。 日子如流水,当李雪珺收到岳天阔南下后寄回来的第一封信时,定东王府迎来了几位贵客。 李雪珺闻报迎至二门,见楚睿钦正引着三位气度不凡的公子入府。 与楚睿钦并排着边聊边走的,是一位年近而立、龙眉凤目的男子。 她见过跟在后面那位身着锦衣华服的弱冠男子,是京都皇商钟离家的长子钟离弈。 同行的,还有一位英姿焕发、尚未束发的少年。四人各有各的风姿。 飞燕靠近她轻语,李雪珺听到九皇子三字,心下一动。不敢耽搁,连忙款步迎上前,在一丈处双手交叠,屈膝至半蹲,字字清晰:“妾身拜见大皇子,九皇子。钟离公子万福。” 大皇子萧维安含笑虚扶:“弟妹不必多礼。” 话音未落,九皇子萧维昭与钟离弈已齐齐躬身: “拜见师娘” “见过王妃” 李雪珺连忙回礼。 萧维安见李雪珺对听到萧维昭喊她师娘时,还有些诧异,笑着问楚睿钦:“你没有和你家王妃说,维昭的枪法和武艺是你教的?” 楚睿钦微笑不语,李雪珺会意道:“原来如此。只是大皇子喊我一声弟妹,九皇子却唤师娘,这辈分可要乱套了”。 正说笑间,楚云璃闻讯而来,行至众人面前行礼。 萧维昭看到楚云璃眼前一亮,顾不得其他人还在说话,连忙就跑到楚云璃面前:“璃妹妹,半年没见,你可还好?” 楚云璃端正行礼后,才对萧维昭淡淡道:“九皇子,我们同年,我未及笄,你未束发。不应唤我妹妹。你既称家兄为师,按礼该唤我师姑才是。” 众人闻此对答,皆掩袖莞尔,果然都是半大的孩子。 萧维昭涨红了脸,浓眉因情绪微微皱起:“你明明就小我小半年呢。这次若不是随皇长兄北上,我早就行束发礼了。” 少年面色稚气,身量却是高了楚云璃一个头。 只是少女沉稳,虽身量瘦小,却气场凌然,抬眸间丝毫不让地与萧维昭对视:“殿下既知礼数,更该明白尊卑有序。若论师门辈分,便是殿下束发加冠,这声"师姑"也是免不了的。” 萧维昭的脸更红了,腮帮子微微鼓起。 萧维安用手肘捅了捅楚睿钦:“你这妹妹是怎么教的,小小年纪气场如此慑人。” 萧维昭听到自己哥哥带头嘲笑自己,神色更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儿。 李雪珺立马站了出来解围:“方才我还想着,不好自尊为九皇子师娘。不如,大皇子既称我弟妹,九皇子便唤我嫂嫂或姐姐可好?如此,您也能顺理成章地叫璃儿一声妹妹了。至于师徒间的称呼,您与王爷自行商议便是” “好!”萧维昭立即应声,还向李雪珺恭身行礼:“谢谢雪珺姐姐解围”。 众人又是哄笑,连楚云璃也忍俊不禁地瞥了萧维昭一眼,唇角微扬,却又很快抿住,强自压下笑意,端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萧维昭见她这般神情,羞恼地别过脸,嘴里嘟囔道:“有什么好笑的……”。 萧维安见状,故意逗他:“九弟,你这般模样,倒真像个没讨着糖吃的孩子。” 众人闻言,笑声更甚。 楚云璃虽仍绷着小脸,眼底却已漾开一丝笑意,如春水微澜,转瞬即逝。 待男子们去书房议事,李雪珺便带着楚云璃去准备膳食。路过回廊时,萧维安竟特意停下与飞燕寒暄 飞燕恭敬行礼后,依旧安静地跟在李雪珺身后。 定东王府内好友间谈笑风声时,楚亚霖正随楚仲清在嘉信候定亲纳彩。双方父母都有意在年前将婚事定好。 待年后春闱后,便好名正言顺的完婚。 礼成后,楚亚霖在午后回府的路上,脸色不佳。他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想到不久之前,本该与他定亲的那个人,如今却在别人身边如花绽放,他心中便堵得难受。 楚仲清看出儿子的不如意,也没拘着楚亚霖回府。 楚亚霖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实在无处可去,最终去了北街丰居巷。 于薇柔这几日心神不宁。那日在庆阳伯爵府,她被楚睿钦的威势所震慑,夜不能寐。 她虽知自己身份低微,但真正面对权贵轻描淡写便能定她生死时,才真切意识到自己罪臣之后的卑微处境。 尽管李阳明和王氏看在楚亚霖的面子上并未为难她,爽快地放她离开,但回府后,她仍辗转难眠,寝食难安。 楚亚霖见到她时,也吓了一跳,回屋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怎么瘦得如此历害。” 于薇柔不敢提自己去过李府的事,只说是因思念他而茶饭不思。楚亚霖见她气色极差,坚持请了大夫来看诊。 大夫诊脉片刻,忽而面露喜色,拱手贺道:“恭喜公子夫人,夫人有喜了,已有月余。只是身子亏虚,需好生调养。” 楚亚霖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眶泛红,紧紧握住于薇柔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柔儿,咱们有孩子了。” 第36章 拒妾陈情 于薇柔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心喜若狂。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进楚府有望了。 她待楚亚霖送走大丈夫,连忙仆到楚亚霖怀里眼中含泪,楚楚可怜道:“亚霖哥哥,不能让我们的孩子没名没份的啊。” 楚亚霖想到今日才去嘉信侯府定亲纳彩,心中一时纷乱,只得先安抚她: “那是自然。眼下年关将近,我会去尽早找李雪珺要你的身契。最迟开春便是春闱,家里和宫中德妃娘娘已经打点好一切,我必然高中,届时定会纳你进门。” 于薇柔心下感动,乖巧的伏在楚亚霖怀里。 冬月来临之时,李雪珺担心巧娘姨甥二人在府外遇到楚亚霖,便直接了他们入府。或者是年龄相仿,煦生很快与楚家三小只打成一片,整日往巧娘院里跑。李雪珺便对外宣称,煦生是给子仪选的书童,而巧娘则是调养楚云瑶身体的医女。 在巧娘的调养下,楚云瑶的胀气之症已几乎痊愈。 同时段,赵浩燊也带着第一批囤货的物资回来了。 自己还找人找地安排了存放,装卸等事宜。匆匆向李雪珺禀报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南下继续办事。 他行事速度,干脆利落,李雪珺忍不住在楚睿钦面前夸赞他。 楚睿钦只是淡淡的说:“王军之将,理应如此。” 李雪珺直呼佩服王军,逗得楚睿钦哈哈大笑。 临着冬月月末时,一场冬雨一场寒,眼看着雪天在即。李雪珺已经把楚睿钦金银财物大半换成物资,囤积了足够京都数年之用的过冬储备,甚至调遣百川等暗卫前去守护。 楚睿钦知道这些时,也只是点点头,不予置评。他如果能长寿,钱财他自己有办法可再挣,如果不能长寿,李雪珺花费的也不过本就是她日后所得之物。 在李雪珺忙碌之际,天气骤冷。征西大将军叶靖泓携叶靖澜前往西北,李雪珺特意请楚睿钦亲自相送,并托他带了一封写给叶靖澜的信。 初雪这日,楚睿钦随大皇子等人前往西郊大营,检查过冬储备,直至日暮未归。李雪珺在暖阁百无聊赖,翻看着手中的奴契文书,愈发觉得人手不足。 红梅和青竹帮着去给几个小少爷小姐量身段备冬袄。灵鹊休值。她身边便只有飞燕伺候着。 翻检多遍后,她才发现,飞燕并没有文书在她手上。 她心里有些疑惑,待飞燕再次给的茶盏里加了热水,退到一边时,她有了要和飞燕聊聊的念头。 想到楚孟氏曾揭议纳她为妾,而飞燕始终不卑不亢,甚至大皇子对她亦另眼相待…… 沉吟片刻,李雪珺缓缓开口:“飞燕,你以前就和大皇子很熟么?” 飞燕恭敬行礼,目光坦然:“回王妃,奴婢十二岁娘亲离世。叔伯不慈,便只得自己北上寻找父兄。” 李雪珺惊讶:“八年前?你一个人独自去的?” “是”飞燕波澜不惊:“儿时父兄在家里,教过奴婢一些防身之术。便化做乞儿去的,在路上也耽搁了一年多。” “后来呢” “后来到了边境,奴婢很快找到父兄。那时父亲是老王爷的先锋参将,老王爷军纪严明怜奴婢孤苦,便在军营附近寻了庄户人家安置我。彼时大皇子刚弱冠,已在老王爷身边历练多年,奴婢因此有幸识得。” “原来如此,你倒是个可怜的姑娘。”李雪珺倒有些佩服她了,“后来你父兄罹难,你便随王爷回了京都?所以,其实你并非王府的大丫鬟,也没有奴契?” “是。”飞燕低声应道。 原来飞燕并非奴婢,而是军将之女。李雪珺一时竟为难。 思忖片刻,她只得轻声试探:“听王爷说,他曾在你父兄面前承诺照顾你……” 在这男女大防的世道,无亲无故的男子承诺照顾一个女子,便等同于许下婚约了。 飞燕听到这里,急忙跪下:“王妃,飞燕……” 见她神色为难,李雪珺疑惑:“你……不想做侍妾,也是,你不是奴,让你做一个侍妾是委屈你了,我倒是可以……” 飞燕急声否认:“不是的,王妃,奴婢只想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并不想给王爷做妾室。还请王妃成全。” 情急之下,声音还有些哽咽:“奴婢知道,一般人不会信。可是请王妃明鉴。如今奴婢虽在您身边伺候,但一切皆为本心。若为妾室,此生便再不由己。王妃……奴婢母亲嫁与父亲近二十载,却因他常年征战,无依无靠苦熬半生。临终前,遗言便是让奴婢绝不嫁与军旅之人。” 李雪珺有些愕然,伸手扶起她:“你是否是……担心王爷的身体……?” “不”飞燕急语:“奴婢见过王爷最英姿的模样,就算京都的传言如何神妙,真正见过少年将军英勇神姿的也没几人。那时他才过束发之年,一人坚守城门,横刀立马时,深藏骇浪,却面如平川。飞燕敬他!但,飞燕不愿嫁军旅之人!” “即便他是王爷?即便他日后不再上阵?”李雪珺紧盯着她。 飞燕回敬眼神明亮:“是!即便他是王爷,即便他从此卸甲。” “可你若再蹉跎年岁,只怕难觅良缘了。”算起来飞燕已经二十岁了,在这个世道,算得上老姑娘了。 飞燕坚定点头:“奴婢明白。若真如此,愿留在王妃身边将来照料小世子,或当个嬷嬷终老。” 沉默良久,李雪珺慢慢扬气嘴角,开玩般笑道:“好,你若信我,我许你一片天地。最不济,也让你留在我身边,就算没有世子,也让你当个体面的嬷嬷!” 飞燕闻言两眼一热,郑重行礼。 恰在此时,楚睿钦不明就里地踏入屋内:“什么世子?谁家要立世子了?还要嬷嬷?” 屋内二人一时哑然。 李雪珺连忙迎了上去,带着飞燕伺候楚睿钦解大氅,伺候热茶水。 待一切妥当,飞燕便行礼退下。 “王爷,我让厨房备点吃食过来吧”李雪珺看到楚睿钦回来的高兴模样,心知,这人还是牵挂军营啊。 楚睿钦摆摆手:“不必了,在营里已和将士们一同用过了。” “营里的饭食更合胃口?王爷这么开心……”李雪珺打趣道 知道她在说笑,楚睿钦眼中却透着怀念“哈哈,王妃你不知道,和将士们在一起,才是本王的天地呀。” 他顿了顿,似想起什么,又道:“说来,这一个多月,巧娘的医术确实不凡,我今年倒不似往年那般畏寒了。” 李雪珺心下一喜,近两月的调养,终于初见成效!她连忙唤木槿端来汤药,亲自伺候楚睿钦服下。 从成婚日到现,每日伺候楚睿钦汤药,夜里又协助巧娘施针,未曾有一日懈怠。楚睿钦看在眼里,心中亦十分感动。 当天夜里,巧娘照例前来请脉,诊罢含笑点头:“王爷的身体气血恢复得不错,接下来,可以着手解毒了。” 李雪珺与楚睿钦对视一眼,皆露喜色。 第37章 笼雀之辩 “那便开始吧。”李雪珺问道,“如何解?用药还是针灸?” 巧娘回道:“二者皆需。此外,还需药浴逼出毒性,因此后续的针灸需王妃在王爷浸浴时亲手施针。” 医者仁心,巧娘与李雪珺皆以医者身份为楚睿钦解毒,心无杂念。然而楚睿钦却偏执得很。有一夜,楚云瑶闹觉,李雪珺哄到三更天才回,却见楚睿钦仍衣衫整齐地倚在榻上,银针未动。 “王爷怎么不让巧娘先施针?”她蹙眉。 楚睿钦只抬眸看她,嗓音微哑:“等你。” …… 药浴需要全身褪衣,施针只能由李雪珺亲自动手。 她做的极好。 虽然起初二人从浴间出来时,都似煮熟的虾子,红透耳根。可不过旬日,李雪珺已能面不改色,反倒是楚睿钦的耳廓愈发绯红。 并非他脸皮薄。 其实巧娘早与李雪珺说过,那药浴中有一味药是阑依草,品性会催动气血,令人身热心躁。 楚睿钦不知自身是药效作祟,只当是自己对李雪珺生了妄念,偏又不敢表露,只得强自压抑。 于是每晚施针,于他皆是甜蜜煎熬。 待到隆冬时节,这位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定东王,竟连锦被都盖不住了——夜夜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药浴间氤氲水汽里,她沾湿的睫毛和纤细的腕骨…… 因腊月十八,是楚老太君的六十寿辰。 今年楚睿钦难得在府,两府合办寿宴。大请京都高门,连皇上都备了一件和田玉福禄寿三星摆件给楚老太君贺寿。 初十楚睿钦进宫时,皇帝让其带回来了。 当日便给被给老太君看了。 老太君很是欢喜,意思是先让楚睿钦先带回定东王府。等寿宴当晚,在各家高门面前在将其请出来。以示对皇上的感激,楚家寿宴也更有面子。 御赐的摆件被放置在锦霄院正屋的桌上时,李雪珺正在整理楚睿钦部下将士送来的年节礼。楚睿钦担心御赐之物有闪失,便想着将它挪进内室。 暮色沉沉时,李雪珺站在廊下,伸手去接廊外漂进的点点雪花,一阵寒风掠过,惊起她耳边的碎发,亦带起她眼角的冷意。 她轻柔嗓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对身旁的楚睿钦说:“王爷,您说,这御赐之物,若是丢了,该当如何?” 楚睿钦负手而立,玄色锦袍在夜色中更显深沉。他侧眸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探究:“王妃这是何意?” 李雪珺轻笑一声,片片雪花如花瓣飘落,点点洒与李雪珺的手掌,激起一片微凉:“妾身只是觉得,这府里的下人,未免太松懈了些。” 楚睿钦眸光微沉,视线投入远方。 如今定东王府的后院管事,家丁,婆子,除了前院的林伯外,其他大部分都是楚孟氏的人。 王府虽然表面风光,但是内里却被这些人懒散惯了,害得几个弟妹都没有被很好的照顾。 思及此,他神色幽深,嗓音低沉:“王妃如果想做什么,便去做吧,若出事还有本王。” 李雪珺抬眸看他,眼底笑意盈盈:“王爷放心,妾身自有分寸。” 她转身,朝身后的红梅使了个眼色。 红梅将摆件换进一个普通的盒子,唤了后院管事戚嬷嬷来,命人将其并着将士的年节礼一起送入库房。 夜深,库房外一片寂静。戚嬷嬷观察一周,夜色寂静。她蹑手蹑脚地进了库房,借着微弱的月光,一一打开礼盒。 柔和的和田玉发出诱人的温柔光芒,她心下一喜,放入礼盒,手捧出门。 观察了一下周围没人,放心的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一阵寒风吹过,树影婆娑。一个身影从树上一闪而过…… 腊月十八,天大晴。 寿宴虽在晚上,但是两府早几日便张灯结彩,红绸映白雪,一片喜气洋洋。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福永院,老太君梳妆好才倚在暖阁内的紫檀罗汉榻上,抬眼便见楚睿钦携着李雪珺进门。 老太君心下一喜,连忙开口:“你几个孩子,今日倒来得如此早。” “孙儿给祖母请安。”楚睿钦撩袍下拜,动作利落如青松折腰,不见往日身虚时的滞涩。 老太君眯起眼:“钦儿,凑近些让祖母瞧瞧”枯瘦的手指突然捏住楚睿钦腕脉,半晌惊道:“这脉像似有好转!” 李雪珺垂眸站在一旁,低头浅笑。 “是雪珺的功劳。”楚睿钦侧身让出半步,玄色绣银暗纹的袍袖拂过她手腕:“孙儿今冬已经不甚惧冷,能外出会客了。” “瑶儿也给祖母磕头!”粉团子似的小人儿突然从李雪珺身后钻出来,像模像样地行全礼,双丫髻上的红珊瑚珠坠子晃得叮当响。 老太君一把搂住这个最瘦弱的小孙女,惊喜道:“哎哟!我的瑶儿气色居然好了这许多?” 清明如光的眼眸看向李雪珺:“这也是珺儿的功劳吧。” “是老太君福泽深厚。”李雪珺福了福身,余光瞥见楚睿钦唇角微扬。 老太君拍案大笑,震得案上寿桃都跳了跳:“好好好!老身早说过,你是个好孩子,现如更是咱们定东王府的活菩萨呀!”湿润的手拽过李雪珺腕子,硬将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套进去:“孩子你拿着!你年经青青,平日也太素净了些!” 李雪珺腕间一沉,碧莹莹的镯子衬得肌肤胜雪。 “祖母偏心。”楚睿钦突然出声,玄铁护腕与翡翠镯子碰出清响:“孙儿日夜喝苦药扎银针,倒不如她哄孩子得宠?” 满屋子听者噗嗤笑出声。 李雪珺耳尖微热,这男人竟学会撒娇了?却见老太君瞪眼道:“你媳妇如此辛劳,你还好意思争功?” 忽地手一扬,指向窗外:“雪珺啊,老身把雀朱街那间药铺赏你了!日后你方便照顾他们兄妹几个。” 一语惊得刚进屋的楚孟氏恨不得掐断手中的帕子,那铺子可是楚老太君多年私产。 今日说送就送了。果真偏心的很。 李雪珺正要推辞,老太君已不由分说将地契塞进她手中:“那铺子地段好,后院还带三间厢房,里面掌柜伙计都是现成的。咱们楚家虽然不行医,但是有个自己的药铺,也是总归方便些的。” 楚亚霖此时也跨进了屋内,才将狐裘风帽一把扯下,语气冷幽:“祖母如此看重堂嫂,真是堂嫂的福气,只是……”他意有所指地瞥向楚睿钦:“女子抛头露面,怕是有损王府颜面。” “霖弟多虑了。”楚睿钦想起于薇柔在他眼前说述的,心里闪过一丝不悦:“咱们楚家世代武将门第,没那么多酸腐讲究”。 他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当年祖母随祖父征战沙场,照样在军营里救死扶伤。我母亲也跟着我父亲南征北战,也不曾做闺阁女儿。楚家的女人,从来不是笼中雀。怎么,霖弟读了几年书,便觉得楚家女子于立世间处事是损了楚家颜面?” 老太君闻言,手中茶盏重重一放,眼底精光乍现:“钦儿说得不错!老身最看不惯那些个假清高的做派!” 她斜睨着楚亚霖,微嗔道:“霖儿,你若有闲心管这些,不如多读几本兵书,来日春闱考的是冶国之能,平日不要只会那些酸文腐诗,文绉绉的!” 楚亚霖脸色一僵,行礼称是时,手指节发白。一旁的楚仲清和楚孟氏脸色也很是不好看。 第38章 御物失窃 楚云媚见状,连忙凑到老太君跟前撒娇嬉笑,不动声色地替长兄解了围。 李雪珺与旁边楚云璃对视后,垂眸浅笑。 她这夫君,三言两语就把楚亚霖堵得哑口无言,还不着痕迹地捧了老太君当年的威风。这般以退为进的手段,用得着实精妙。。 不多时,楚淑娴和四房人也来了。 众儿孙又齐齐跪拜,给楚老太君贺寿。 一家人整整齐齐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寿宴虽在晚上,但是早膳刚过,陆续有楚家旁支,高门贵眷前来贺寿。 李雪珺便也要参与待客,一日琐碎好不忙碌。 庆阳伯爵府只有李阳明过来。说王氏不太舒服,其实她知道,上次回门后,王氏被李阳明办事无能为由一直禁足在。 近申时,宾客陆续到齐,楚府上下愈发热闹。 飞燕不动声色地穿过人群,附耳向正在福永院陪客的李雪珺低语几句。李雪珺眸光微动,唇角略略一松,心下方安。 忽听上首传来老太君爽朗的笑声:“雪珺啊,去将圣人所赐的三星摆件取来,给我这几个老姐妹开开眼!” 李雪珺盈盈起身,福了一礼:“孙媳这就去取。” 说罢款款而行,领着飞燕、红梅二人缓步回了趟宁东王府。 行至楚子仪与楚子谦的双麟院,但见那两个鬼灵精正坐在廊下比划花枪。一见李雪珺过来,登时丢了枪,飞也似地奔至跟前,争先恐后地邀功道:“嫂嫂,你叫我们绑的人,都捆在里头了!” 李雪珺悄至窗前,眸光如寒星映雪,透过雕花窗棂略扫了一眼。 那几个刁钻的管家婆子并她们的狗腿子,一个不少地被捆在屋内,嘴里塞了帕子,正呜呜挣扎。从楚她唇角微扬,转身抚了抚两个小叔子的发顶:“子仪、子谦果真厉害。” 青竹与灵鹊看见李雪珺,便出来行礼。 李雪珺唇角微勾,低声道:“青竹、灵鹊,办得不错,这些刁奴,一个未漏。” 言罢,眸光转向不远处嬉戏的两小童,眼中柔色一闪,“倒是多亏了这两个机灵鬼。” 楚子仪立刻挺起胸膛,乌溜溜的眼珠闪着得意:“我先假称我有老太君赏的好玩意儿,把崔嬷嬷哄到西厢房!” “我更妙!”楚子谦抢着道,“我故意在戚嬷嬷跟前摔了玉坠子,她弯腰去捡,就被灵鹊姐姐套了麻袋!” 李雪珺失笑,轻抚二人发顶:“真是两个小机灵鬼儿,去玩吧,这儿交给嫂嫂。” 两小只说得手舞足蹈,又抓起花枪追逐打闹去了。李雪珺含笑目送,待他们跑远才敛了神色。 呆近一个时辰,眼看宴席要开了,才命飞燕捧着木盒装的‘三星摆件’往老太君屋里去。 离开双麟院时,她眸光微抬,只见双麟院的琉璃瓦上,几道黑影如夜鸦栖枝,无声静立。 为首之人玄衣面具,眸若寒星,遥遥向她抱拳一礼,姿态恭敬却隐带锋芒,是楚睿钦的暗卫。 李雪珺眼波澹澹,略一受礼,广袖轻拂间,已将他们的虔敬尽收眼底。 冷风掠过,檐上人影倏忽隐去,恍若从未出现过。 片刻之后,李雪珺踏入福永院屋内,面色惨白,步履虚浮。 老太君正与老姐妹叙话,目光敏锐,一眼便捕捉到了李雪珺的异样,不禁微微皱眉,问道:“珺儿,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会如此难看?” 李雪珺佯装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声说道:“祖母无须担心,只是小事。” 老太君目光如炬,细细端详她片刻,看一眼了,装着摆件的普通盒子,眼神一眯。 有外人在,不好细问,便邀请大家观礼物。 直至亥时初刻,宾客散尽后,楚家众主子齐聚厅堂。 厅内檀香袅袅,楚老太君沉着脸端坐主位,楚睿钦立于一侧,神色冷峻。 李雪珺端坐下方,手中捧着一盏清茶,慢条斯理地品着。 厅中央,戚嬷嬷被两名粗使婆子押着,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浑身抖如筛糠。 老太君声音冷厉,目光如刀:“戚婆子,你可知罪?” “老太君……”她嗓音嘶哑,冷汗浸透了衣背,“老奴冤枉啊……”。 她偷眼瞥向站在一旁的楚孟氏,眼中满是哀求,可楚孟氏却面色铁青,死死攥着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老奴冤枉啊!”戚嬷嬷颤声喊道:“老奴没有做过。今日被王妃囚禁前,我还在陪谦少爷玩乐,没有时间去偷窃御品啊。” “夫人,夫人,你要相信老奴”一边说一边爬向楚孟氏:“夫人,救救老奴啊。” 楚云璃清冷开口:“平日戚嬷嬷在王府,得点小物件拿走,我也没说过什么。这次卖的可是圣上御赐,这是想害死我们整个楚家么。” 楚孟氏连忙一脚踢向戚嬷嬷,跪到老太君面前:“儿媳管家不严,这戚老婆子,也是楚家老人了。儿媳才让她过去王府那边,帮着伺候璃儿几个。一直没有大错!这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戚嬷嬷脸色惨白:“老太君,夫人,请想信老奴,真不是老奴做的。” 李雪珺嗓音轻柔,却字字如刀,“今日我去库房,遍寻不得摆件时,正着急上火。幸得钟离公子派人来报,说日前他的当铺收到一物,似是贡品。此物本是皇上赐给祖母的,却出现在他的铺子里,他便命人送回。而整个定东王府,能有库房钥匙的,只有戚嬷嬷。于是我让青竹她们绑了戚嬷嬷,在她房里搜到了这个……” 一张当票悠然丢下。 戚嬷嬷浑身一颤,猛地看向楚孟氏,眼中满是哀求:“夫人,夫人,救救老奴。老奴只留下了一百两,其他的都让成嬷嬷带去您院里了,老奴真不知道那是御赐之物啊” 楚孟氏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你这刁奴!竟敢偷盗府中财物,还敢攀扯主子!” 李雪珺站在一旁,神色淡然,“祖母” 她轻声开口,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孙媳查过了,这三年间,库房丢失的物件不止这一件。” 她抬手示意,飞燕立刻捧上一本账册,翻开的页面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缺失的物件——五彩琉璃珠串、金錾花执壶、琉璃缠枝牡丹纹盘……竟有四五十余件贵重之物不翼而飞! 老太君接过账册,越看脸色越沉,最后猛地合上,茶盏重重一杵:“孟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孟氏脸色煞白,嘴唇颤抖:母亲,儿媳冤枉!这、这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李雪珺微微挑眉,语气依旧温和:“二婶的房里听云媚妹妹说,还摆着一个彩色琉璃山水屏风,听说那是我婆母的陪嫁。” 楚孟氏如遭雷击,身体向后退一倒,险些跌倒。她怎么也没想到,李雪珺竟连她房中摆件都一清二楚。 “混账东西!”一声怒吼,楚仲清从上座起身,锦袍因愤怒而剧烈起伏:“你居然动兄嫂遗物,我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他一把抓起老太君手中账册砸在楚孟氏脸上,厉声道:“你如此德性,是要逼我今日就写休书吗!” 第39章 情难自抑 楚孟氏彻底慌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住楚仲清的衣摆哭喊:“老爷!妾身冤枉啊!这、这都是戚嬷嬷那贱婢背着我做的!” 戚嬷嬷闻言,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二夫人!您怎能……” 立在下首的霖亚霖一听,立即怒不可遏,冲过来,一脚踢翻戚嬷嬷:“你这刁奴,管好你的嘴。” 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楚孟氏,转头怒视李雪珺: “堂嫂今日唱这出,目的就是冤枉我母亲不成?我母亲掌家多年,两府皆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荣不得你使计诋毁。” 楚云媚提着裙摆,杏眼里噙着泪扑到老太君膝前:“祖母!定是这些刁奴背着母亲做的坏事,母亲肯定是不知道的,您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啊!” “放肆!”老太君重手一拍,楚云媚惊叫着跌坐在地。 “霖弟,云媚妹妹,这里还有一些东西”李雪珺再次开口,又从袖中拿出几页纸: “原本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是似乎也是公婆的遗物,我得给璃儿几个留个念想……岫玉花鸟簪,金镶玉簪花,墨玉貔貅镇纸,琉璃荷叶笔洗……好多呢,说起来,王爷的库房,其实大半都是空的了。” 楚云媚脸色刷白,楚亚霖则暴跳如雷:“你监视我们?!” “够了!”老太君突然咳嗽起来,楚淑娴连忙给老母亲抚背顺气,老太君缓过气后,怒气开口:“你们一个偷卖御赐之物,两个中饱私囊,这就是二房的做派!是当我要死了不成!” 李雪珺连忙奉茶给老太君,却被老人一把抓住手腕:“珺丫头,从今日起全府库房钥匙交你执掌!” 她连忙下跪,神色惶恐:“祖母,孙媳年轻,恐难服众,这家我怕管不来,不行,让四婶代劳吧。……” 一直事不关已的四房楚郑氏听闻如此好事,落入自己手中,心下一喜。 老太君一想,然后开口:“今日起,定东王府,由雪珺掌理。楚府这边,让四房家的代掌。就这么定了。” 楚郑氏连忙行礼叩谢。 老太君瞥向廊下跪着的楚孟氏,厉声道:“至于孟氏,每日卯时来我屋里学《女诫》,其余时候没我的允许,不得踏出院门一步!” 楚睿钦此时才沉声开口:“亚霖明年便要春闱,后宅之事以后不要参与,专心读书。云媚禁足绣楼,除去家宴,年节不得出府赴宴。” 最后,楚睿钦看向楚孟氏,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至于二婶,将王府原本库房之物尽数归还。已失物品,折成现银吧。” 李雪珺适时上前一步,温声道:“大概折现需要六万两。” 楚孟氏脸色瞬间灰败,手指死死攥着帕子,指节泛白。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看到楚老太君眼底怒涛不敢出声。 楚亚霖刚要动作,就被亲爹楚仲清拽着衣领拖出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李雪珺望着鸡飞狗跳的二房众人,低头掩饰嘴角笑意。忽然察觉一道视线,抬头正对上楚睿钦深邃的目光向她眨眼,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李雪珺心头一跳,感动他不责怪自己在老太君的寿辰日闹这一出。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行礼。 事尽人散,夜色渐深,两府的喧嚣逐渐平息。 楚孟氏跪在楚氏祠堂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生疼,却抵不过心头翻涌的恨意。 她双眼通红地盯着祖宗牌位,指甲深深嵌入蒲团,划出几道触目惊心的痕迹,暗自咬牙切齿:“李雪珺,是我大意了,今日之辱,我定要你百倍偿还!眼看年节将至,我看你把中馈接过去,会不会失礼出事,哼。” 楚府院落某一处,一道黑影,站在窗口远远望着王府的方向。 那人低笑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玩味:“趁人不备,李雪珺……居然有如此手段。” 夜色如墨,雪珺回到王府时,已是三更。 她揉了揉酸痛的肩颈,却仍打起精神往药浴房走去。 推开房门,楚睿钦半倚在浴桶里。在朦胧的水雾中,他微湿的黑发披散在肩头,衬得肌肤如玉。 水珠顺着他的锁骨慢慢滑落,没入药汤之中。 药汤浸至他胸口,水面上漂浮着几味名贵药材。他身上那几道骇人的旧伤痕,在水中隐隐约约地浮现。 李雪珺捏着银针,轻缓地走近唤道:“王爷,该施针了。” 楚睿钦缓缓睁眼,眼角带了几份慵懒的试探:“还以为这么晚了,王妃累得不想管我了。” 不理他的挑逗,李雪珺轻轻抿唇,在他身后站定,目光盯在针尖上,稳稳刺入肌肤。 银针刚一接触肌肤,楚睿钦微微皱眉,故意往后靠了靠:“李大夫这手劲,是要谋杀亲夫?” “王爷别乱动,若再胡闹,明日就换巧娘来施针。”李雪珺耳尖微微泛红,手上的力道放得更轻。 楚睿钦闷哼一声,表达心中的不满,不过到底老实了些许。 配合的将腿搭与浴桶边,方便她对气冲、血海、冲门三穴施针。 然而,随着她指尖轻触,他呼吸微滞,喉结滚动,水面下的暗流悄然翻涌,药汤似乎也比之前更烫了几分。 强制自己敛住心神,楚睿钦转移话题:“王妃,我唤你珺儿可好。” 李雪珺眸色一顿,垂眼轻声:“嗯。” 楚睿钦唇角微勾,故意拖长了语调:“珺儿~” 这一声唤得缠绵,她指尖微颤,险些扎偏了穴位,连忙稳住心神,嗔他一眼:“王爷再闹,这针可就不准了” 他低笑一声,终于不再逗她,可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几分。 药香缭绕间,两颗心悄然靠近,连满室的苦涩都染上了几分甜意。 翌日,天光微亮,楚睿钦从混沌中醒来。李雪珺仍在他臂弯里酣睡。发丝如绸缎般散落在他的手臂上,带着淡淡的清香。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异动,怀中人又往他怀里拢了拢,一条玉臂轻挽上他的脖颈,如藤缠枝,依偎得紧。 楚睿钦心猛得一跳,脑中不由得浮现,怀中人给他在浴间施针的时刻。 药香弥漫间,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欲语还羞,回神之际,胸膛已不受控制地起伏,一股燥热自下腹窜起,如野火燎原。 忍不住掀开自己身上的锦被,晨光透过纱帐,在绸缎上投下一道清晰的、久违的隆起。 楚睿钦捏了捏手指,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久违的弧度。 这具征战沙场多年的身躯,已经慢慢开始找回了最原始的生机。 抵拦不住内心的渴望,楚睿钦掌心滚烫。怀中人睫羽微颤,唇间溢出一声轻嘤,却被他低头封住。 呼吸交缠间,他他执起她的指尖,低声道:“珺儿,我是否觉得我有不同?” 李雪珺朦胧间领悟到他意有所指,指尖一颤,下意识要退,却被他轻轻拢住手掌。她眼睫急颤,眸中泛起潋滟水光,终是羞赧地别过脸去。 那热度几乎要炙伤她的指尖,烫得惊人,她耳尖霎时烧红,连颈侧都漫上一层薄绯。 楚睿钦低笑一声,只将她往怀中带了带,夜风拂过纱帐,吹起一室旖旎。 第40章 出发宫宴 李雪珺心跳如擂鼓,分明早该在帮他针灸时,习惯他身躯的每一道伤疤,此刻却慌连呼吸都乱了节拍。 “珺儿昨夜替我施针时,可不是这般胆怯。”他低笑,气息喷在她耳畔,激得她肩头一缩 那时是医者心性,如今…… 他低笑,忽地托起她的腿弯,将她往上一带。膝头蹭过他腰侧,她咬唇,攥着被角轻唤:“王爷……” 话音未落,他的唇已沿着她的锁骨往下,她身子发软,指尖揪紧了锦被,却仍被他带入更深的纠缠里。 就在此时,屋外忽地传来红梅的轻唤声: “王妃,王妃”红梅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焦急:“老太君身边的吴嬷嬷过来了,说老太君有急事,请您过去一趟。” 李雪珺浑身一僵,撑起身子,耳尖滚热,连忙拢好衣襟,清了清嗓子道:“好,知道了,请吴嬷嬷稍后,我马上起” 一脸无奈的楚睿钦,眸色沉得骇人,长臂一伸,将她重新捞回怀里,下巴抵在她肩窝:“祖母倒是会挑时候。” 李雪珺推他:“别闹,祖母这时候唤我,定是有急事。” 他却不松手,反而在她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哼道:“能有什么急事?无非是怕你今日才掌中馈会出差错,要提点一下。” 她被他闹得气息微乱,红着脸瞪他:“那我更得去了。” 说罢,起身匆忙更衣。楚睿钦却故意慢条斯理替她系衣带,低声调侃:“珺儿若求我,我便替你挡了所有麻烦。” 李雪珺脸上更红,娇嗔一眼,唤了红梅进来伺候。 人去床空,楚睿钦望着凌乱的锦被,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她曾躺过的位置。被褥间仍残留着淡淡的幽香,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却愈发衬得满室寂寥。 他俯身埋首于枕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清香瞬间盈满胸腔,却让心头空落得更甚。半晌,终是撑起身。 灵鹊在外屋听到动静,便端着铜盆热水,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见楚睿钦已起身,便低声道: “王妃方才留话,说从老太君处回来后,今日要在议事花厅,处理府中事务,午膳前怕是不得空回来了。” 楚睿钦眉头微皱,指尖在铜盆边缘轻轻一叩,水面荡开几圈涟漪。看来他的王妃,是当真忙很忙啊。 窗外,晨雾渐散,隐约可见芸嬷嬷带几个婆子匆匆穿过回廊,手里捧着厚厚的账册,朝着花厅方向疾步而去。 才入厅便瞧见王妃眉目凝重,立刻恭敬福身说道:“王妃,新入选丫鬟的名册请您过目。” 李雪珺纤手一伸,含笑问:“这一批丫头,皆是在慈乐庵经过调教的吧?” 芸嬷嬷恭敬答道点头:“回王妃,正是。老身从庄子回伯爵府时,便按您的吩咐,寻了这三十个丫头,都是专从丐户中挑选,已在慈乐庵学了两月有余的规矩……” 慈乐庵在京郊,是老宫女们出宫无去处时,集体抱团养老之地。 李雪珺按您的吩咐:“这个春花,家中情况如何?” “回王妃,春花年十二,聪慧勤快。父母尚在,有一幼弟。其母久病,她自愿签死契,只求医治母亲。” 李雪珺轻轻点头:“到是个懂事的。改名白芷吧,让她跟着茯苓豆蔻,好好学习照顾瑶儿。若得用,三个月后按一等丫鬟例。” 茯苓豆蔻原就是楚云璃的大丫鬟,璃儿开年便要及笄,身边不能只有半夏忍冬了。 她又挑了几个不满十岁的小丫头,安排到楚云璃院中,日后可作楚云瑶的贴身人。自幼相伴的情分,自是不同的。 “依嬷嬷看,王府中还有何处缺人。”李雪珺轻轻合上名册,抬头看向芸嬷嬷 芸嬷嬷沉吟道:“两位少爷缺书童和先生,厨房少帮厨婆子,马房需添马夫,内外院账房也得补……。” 李雪珺一边摩挲着手指,一边细细听完芸嬷嬷的禀报,开口道: “新选奴仆须记住三点::其一,家中有父母亲人,其二,家人间感情深厚;其三...她顿了顿:“一家之中,只选取一人在王府当职,其余家人如需出路,则可安排到庄子或者铺子,要机敏稳妥者。至于账房和先生……待我安排。” 芸嬷嬷眼睛一亮:“老身明白!” “还有...”李雪珺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每年准许他们家人来府院后门相见一次。签死契者,年尾多发一份月钱让他们孝敬父母。” 如此深思,芸嬷嬷由衷赞叹:“王妃仁厚!这般恩典,他们必定死心塌地效忠王府!” 廊下,昆仑陪楚睿钦静立窗前。望着王妃温婉中透着精明的侧影,昆仑暗叹:这般恩威并施的手段,与王爷当年如出一辙。 楚睿钦负手而立,眼底满是赞许。如此聪慧的女子,竟是他的妻。 他抬步进厅,含笑道::“王妃如此辛劳,可有需本王效力之处?” 本在深思的李雪珺眸中一亮,起身行礼:“王爷真是雪中送炭。妾刚好有事所求。” 楚睿钦走至桌前,顺手拿起了李雪珺面前的茶盏一饮,羞得李雪珺忙唤人奉茶。 楚睿钦却豪不在意:“王妃说来听听。” “妾身想向钟离公子讨几个账房和掌柜,不知是否可行。”李雪珺狡黠一笑。 楚睿钦失笑:“你找钟离弈要人?他可是天周第一奸商,想从他手里挖现成的,难如登天。” 李雪珺一听,嘴角一抿,似早有预料,眼中尽有深意:“王爷不必忧心,只需引荐,妾身自有办法。” 楚睿钦先是一愣,略思考一翻,便点点头道:“听闻他近期似有烦恼忙得不可抽身,不过除夕宫宴,因是能见上的。” “宫宴?”李雪珺一怔:“妾身也去么。” “自然。”他目光温柔,欲言又止。 年关临近,李雪珺亦是忙碌非常每日饮食都不规律,心疼的楚睿钦不敢造次。 好在,府里的一切,渐入正轨。 楚云璃年纪虽小,却也是个独当一面的。 外府的涉交送礼,在她的操持下,上对皇族高门,下对楚府旁支,竟未出半点差错。 惊得李雪珺阵阵惊疑,如此聪慧的姑娘,原书里怎会为情私奔?其中毕有蹊跷。 楚府老太君听闻王府储事时井井有条,连连赞许。倒是气得楚孟氏又摔了一套汝窑。 而楚睿钦也察觉,自己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气息渐入调和之境。 除夕日天未亮,楚府众人便陪老太君用素斋、行戒礼。席间儿孙绕膝,其乐融融。。 饭毕,老太君忽表示,她今天要趁着高门贵眷都去宫了,要和楚淑娴一起去普华寺守岁。初一下午在回来。 众人一顿时劝说无果后,只能应允。 申时初刻,天还没有完全黑,漫道宫灯便似火明亮,凤至大街上车马熙攘。定东王府的朱轮玉辂慢慢前行,金质流苏在风中轻颤,衬着雪光颇为绮丽。 王府与楚府一行共五辆马车前往皇宫。 楚睿钦与李雪珺同乘首辆,飞燕捧着鎏金手炉侍立一侧,时不时替主子整理被风吹起的车帘。 楚云璃原该坐次辆,却为与兄嫂说话,改乘至前车,半夏忙不迭地跟上去,小心扶着自家小姐的胳膊,生怕她被颠簸的马车晃着。 李雪珺今日上车起,就发现自家王爷兄妹总是欲言又止,询问一翻,两人却又左顾而言他。一路上楚云璃只是说些无关笑话,李雪珺心下疑惑,当下又不好深问。 众人行至凤至门下车,楚云璃先行下车。楚睿钦下来后,伸手去扶李雪珺。 李雪珺面带微笑,借着楚睿钦的手盈盈下车。两人并立而站时,立刻吸引了周围人打量的目光,有人发出惊为天人的赞赏。 第41章 九州月姝 只见绚烂光影下,女子眉如远岫,眸似流萤,一袭合欢花底浮华锦,衬得面色如桃,风姿绰约。 身旁男子星眸朗照,身姿笔挺,一袭月白长袍滚金边,玉带束腰,更显矜贵冷峻。 两人并肩而立,一柔一刚,一丽一凛,宛若画卷天成,风华绝代。 身后的楚家二房四人也下了车,楚仲清一下车便与同僚寒暄去了。 孟氏母子三个站定,看着眼前的一对壁人,没来由的觉得碍眼。 楚云媚眼珠一转,故作天真地扬声: “王妃嫂嫂,听闻方阁老的孙女方瑾初姑娘回京了,今日也要赴宴呢。” 她语调轻快,眼底却藏着几分幸灾乐祸。 天周骄阳,九州月姝…… 李雪珺侧首望向身旁的楚睿钦,本想问问为何会有这齐名一说,却见他神色微凝,目光游移,而楚云璃更是面色不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心下莞尔,指尖轻掩朱唇。 眼波流转间已然猜想,能与王爷齐名,莫不是王爷的旧日红颜? 楚睿钦见自家王妃眸中含笑,一副看好戏的神色,正欲解释。却见自家王妃已笑吟吟道: “早就听闻九州月姝,集世间风华于一生,不仅才貌双绝,人品亦是无双。能与王爷齐名的贵女,必定是人中龙凤。今日若能得见,倒是我的福分。” 话音一转,忽又看向楚云媚,眸中笑意倏然转凉:“不过妹妹若再管不住舌头,被遣回家关在绣楼里,可就可惜了。” 李雪珺神色自若,言语间尽是对楚云媚的调侃,丝毫不见醋意。 楚睿钦既欣慰又困惑,他的小王妃当真不在意?当年若非他重伤,方瑾初差点就成了他的未婚妻,此事满京城皆知。 楚亚霖见状上前,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却也想挑拨一二:“堂嫂可知,方姑娘差点与堂兄定……” “慎言!”李雪珺眉眼一挑,喝止住:“我等岂可在此妄议闺阁女儿的清誉?!” 楚睿钦上前轻搂李雪珺纤腰,冷眼扫向楚亚霖:“霖弟越来越浮澡了,二婶应该好生管教才是。” 正欲发作的孟氏见丈夫归来,只得噤声。 一会儿,宫人前来引路,一行人终是入了宫门。 此时的凤至门,王侯将相的车驾络绎不绝,朱轮华盖、金鞍玉勒,骏马嘶鸣间,家仆高声唱喏,各府徽记在灯笼映照下熠熠生辉 楚家一行人渐行渐远时,从旁一辆青缦云纹的马车上,下来一绝色女子。 犹如广寒仙子飘落人间,既有皓月之清冷,又兼流霞之绚烂,一颦一笑皆可入画。 见者似有人忘了呼吸。 女子看着远处那对相携而远的璧人,若有所思。 宫人见状,连忙小跑近身:“方小姐,久等了,皇后请您先去凤仪宫续话。” 女子微微点头,随着宫人娉婷而行。 宫宴未始,殿内檀案陈设华美,贵人们多在地龙暖阁小憩。 李雪珺随着楚睿钦正在大皇子萧维安面前和钟离弈隔案对峙。 “楚王妃,钟某实在难以应允。”钟离弈双手环抱,后靠椅背,眼底带着审视。 方才这女子开口便要讨他三个掌柜五个账房,简直狮子大开口。 李雪珺指尖抚过茶盏边缘,“钟离公子,你给宫里备的红罗炭,怕是只够烧到三月吧?。” “嗯,清明后便停地龙,炭火我差不多备到谷雨左右吧。”钟离弈不明白李雪珺问这个干嘛。 李雪珺淡然一笑:“若今年大雪延至端午...,钟离公子可有对策。” 萧维安听言神色一怔,楚睿钦更是连忙出声:“王妃,皇宫之地,不可戏言。” 李雪珺深吸一口气,神色郑重地对萧维安说道:“今年冬天来得格外迟,妾身不过是偶然有所感触,若有言词不当处,还望大皇子包涵。” 她语气轻柔,却字字如针,既不失礼数,又暗藏锋芒,让钟离弈不得不重新审视她话中的深意。 钟离弈之所以思量她的话,是因为祖籍记载过,甲子年前确实出现天降异象,冬雪连绵直至端午,酿成了一场大灾。 钟离弈故作不经意道:“王妃既有预警,可有良策?” “公子现在调集人脉筹备尚来得及。”李雪珺唇角微扬:“若实在周转不开...妾身倒有些门路。” 已经年关,怕是各供商亦没有过冬存货了。 “换个条件?”钟离弈没有傻到把人才送到潜在的竞争对手上的。 李雪珺迎上钟离弈锐利的目光:“借公子的人授教我的人三年” 像洞查了钟离弈的心思般又说到:“你放心,我绝不碰钟离家的生意。市场上,你家在做的,就算我在做,我也只做你的供货方。可行?” 钟离皱眉,突然转向楚睿钦:“王爷给的底气?” 楚睿钦但笑不语,眼底宠溺分明写着随她折腾。 倒是李雪珺轻笑出声:“钟离公子莫非觉得,女子不配与您谈买卖?” 殿门忽被推开,楚云璃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身后紧紧跟着九皇子萧维昭。“谁敢看不起我嫂嫂!” 小姑娘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萧维昭也赶忙帮衬,扯着嗓子喊道:“弈哥,你可得小心我师傅揍你!” “反了天了!”钟离弈佯装恼怒,指着两个看戏的男人:“你们管不管?“” 萧维安和楚睿钦对视一眼,默契耸肩,神色间满是置身事外的淡然。 李雪珺适时圆场:“阿璃,九皇子,相信你们的姐姐我哈,我与钟离公子,买卖不成,仁义在。只是我的话,如若应验……?” 钟离弈揉着发麻的额头苦笑:“合作嘛,好说的。年后如果真如楚王妃所言,我钟离家给你掌柜和账房所用便是。” “好”李雪珺等的就是这句话,伸出一掌竖起:“我们击掌为盟。” 钟离一愣,这么认真的么。 环视一周,见周边其他几双眼睛都盯着,只能无奈的与李雪珺击掌三次。 楚睿钦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家王妃心满意足的样子,眼底的笑意却深了几分,像是早知她的谋划,纵容她步步为营的算计般。 众人正在欢笑,有内官来禀皇帝召见,楚睿钦随皇子们离去,临走时仍不放心李雪珺。 楚云璃挺直腰板道:哥哥放心,我会照顾好嫂嫂。 李雪珺莞尔,自己竟要个小姑娘照看?见时辰尚早,便与楚云璃披上斗篷,往御花园去。 宫道上人头攒动,尽是华服贵眷。除了稚子,成年男子皆避嫌未至。 京都有资格参加宫宴的人不多。李府无人前来,庆阳伯府这等没落勋贵更是无缘宫宴 到是李月珠,好像跟着锦昌伯爵府入了宫。 一路走来,有人认出她和楚云璃,也随时聊几句。此等场面,楚云璃应付的很是得当,显出名门贵女的教养。不经意时,姑嫂二人,和自己的丫鬟走散了。 暮色深沉,鎏金宫灯次第亮起,将皇宫映照得如同琉璃仙境。姑嫂二人欲抄近路回瑞辉殿,谁料九曲回廊间,朱红廊柱投下重重暗影,恍若迷宫。 “嫂嫂,我们是不是迷路了。”楚云璃皱着秀眉,提着裙摆,步履也变得踌躇起来:“这地儿越来越偏,一个人影都见,倒有些渗人。” 李雪珺也是有些无奈叹气,朱红宫墙上微风轻拂,檐下铜铃发出幽微清脆之音,在这寂静中回荡,非但未能为她们指引方向,反倒令二人愈发晕头转向。 几个转角后,两人竟到了一处荒僻宫苑,阶前野草丛生,唯有廊下一盏孤灯幽幽晃动。 第42章 暗影疑云 “嫂嫂,我们不如……。”楚云璃正欲提议折返。 李雪珺陡然手指竖起:“嘘……” 前方宫殿内传来低沉的交谈声,似是提到楚府。 忙捂住楚云璃的嘴声音压得极低:“里头有人。” 殿内烛火晃动,映出几道鬼魅般的黑影。 一个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如钝刀刮瓷,让人浑身不自在: “请主子宽心吧,楚睿钦的毒已入脏腑,新婚至今未圆房,谁也查不出端倪,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李雪珺听闻言瞳孔骤缩,指甲掐进掌心,身旁的楚云璃脸色瞬间惨白。 她攥紧楚云璃的手腕,正要退后,恰在此时,另一道沙哑嗓音阴冷插入:“小声些!今日人多眼杂,要是被人听见了……” “怕什么?”第三人嗤笑打断,“这鬼地方连野鬼都嫌晦气,倒是你们……”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姑嫂脚下的枯叶“嘎吱”一声,在这安静的夜里特别刺耳。 “有动静!”沙哑嗓音陡然拔高。 李雪珺心里“咯噔”一下,慌乱的拽着楚云璃后退数步 眼看着殿门吱呀作响,似要被推开,她的目光锁住庭院西南角的太湖石假山,山腹处一道幽深裂缝,月光惨淡。 “进去!”她用力将楚云璃推进洞中,自己紧贴着石壁滑入。 黑暗中,楚云璃的颤抖透过肩膀传来。 李雪珺一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另一手按在自己狂跳的心口,脑中乱成一团:“下毒之人居然在宫里接头,这背后之人,手眼通天到何种地步?” 月光溜进石缝,照得楚云璃脸煞白。 靴底碾碎石子的响动近在咫尺,李雪珺甚至能嗅到来人身上的沉水香,只听哑嗓音喃喃响起: “怪了,明明听到声音……” 她屏息凝神,即便如此,却仍能感受到楚云璃急促的心跳。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骤然炸开,烟花绚烂,照亮皇宫。 “定是狸猫闹的。这地连乌鸦都嫌弃,野猫多”尖锐嗓音带着几分不耐烦 泥土翻动的窸窣声持续片刻,脚步声终于彻底消失。 又过了好一会儿,李雪珺才缓缓松开早已僵直的手臂。 楚云璃的嘴唇仍在颤抖:“嫂、嫂嫂……是他们要害兄长,我们……” “别出声。”李雪珺轻抬下颌:“不可打草惊蛇。” 她俯身从石缝外拾起一片织金锦碎片,楚云璃看清纹样,眼眸瞬间一凛,“嫂嫂,这云纹可是御卫营独有的制式。” 她倒抽一口凉气:“兄长的毒,来自宫里?” “回府再说。”李雪珺将布料藏入袖中,转身时脚下一绊。 拨开枯草,一个墨黑瓷瓶半埋在土里,瓶身还沾着新鲜的泥痕:“这是……。” 楚云璃满心茫然,李雪珺望向殿门方向,眼中燃起暗火。 姑嫂二人折返回大路时,眼见远处有一少年郞疾行而来,衣袍翻飞,似在急切寻人。 远处烟花绽放,映得他顾盼神飞。这清俊飞扬的九皇子到是初现几份潇洒不羁的模样。 李雪珺心下了然,这定是来寻楚云璃的。 身边的楚云璃也瞧见来人,眸中茫然褪去,浮起一抹温柔的光。 李雪珺似不经意般轻言出声:“璃儿,你说女子如若不能与心爱男子携手一生,该如何是好?” 楚云璃目光灼灼,完全没有十四岁女儿家的娇憨,肃然答道:“母亲曾说,女子一生并不是只为男子而活。心怀寰宇,自有天地。” 此言一出,李雪珺更是确信,眼前这通透坚韧的楚云璃,绝非原书中那为情私奔、弃家族后位于不顾的痴人。 只怕,亦是有人暗箱操作的。 萧维昭顾盼间看到姑嫂二人,眼前一亮,嘴角裂笑,急驰而来,身旁经过的老太监被碰撞的惊得急声劝道:“九殿下慢着点着!” 萧维昭却浑不在意,朗声笑道:“雪珺姐姐,璃妹妹,你们去哪了,叫我好找!” 待萧维昭走近,李雪珺才发觉,这数九寒冬,他竟跑出丝丝汗意。 楚云璃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锦帕递去,嗔怪道:“哎呀,你慢着点,这是在宫里,怎得也这般无规矩。皇上知道了,定要斥责你。” 萧维昭接过锦帕憨憨一笑,眼神又有些不甘心:“无妨,我在大皇兄家住的这几年,父王早把我忘了。哪会记得斥责我?” 楚云璃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呀,就不能稳重些?才人娘娘虽只是先皇后的身边人,但是先皇后疼你,大皇子更是真心拿你当弟弟的。你般毛燥,惹了责罚还不是大皇子跟着受过。” “好好好!”萧维昭非但不恼,反而一脸讨好。 李雪珺心里暗叹。 如果此时告诉众人,眼前这个前皇后婢女所生的九皇子,日后会承继大统,怕是无人敢信吧。 只是瞧着,九皇子和楚睿钦兄感情如此深厚,实在不像是会重用楚亚霖的人。可为何后来书中却给了楚亚霖机会,让他权倾朝野呢? 李雪珺心有所思,不自觉得落后了前面两小只。 萧维昭在楚云璃身旁兴致勃勃开口:“听宫人们说,方瑾初待会儿要献舞,不知道是剑舞还是绿腰呢,璃妹妹从前不是最爱看她跳舞吗?” 楚云璃悄悄回头瞄了瞄李雪珺,急忙否认:“我、我才不稀罕,不过是些表面热闹……” 李雪珺见状哑然失笑,出声:“真的吗?我到是有些期待,我还没看过呢……” 楚云璃闻言一愣,萧维昭已拍手笑道:“那太好了,雪珺姐姐,你今日要大保眼福了。方瑾初两年未回京都,这满京都的贵女们啊,都盼着跟她过招儿呢。” 楚云璃耳尖一红,伸手拍了一下萧维昭:“你不是因为方姑娘是皇后娘娘的侄女,一直不待见她嘛?今天凑什么热闹。” 萧维昭连忙解释:“先皇后是大皇兄的母亲,是我的嫡母,我当然不……待见她”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既像是表忠心,又似怕人听见,惹得身旁二人忍俊不禁。 只是李雪珺心里暗想,两年不在京都,是因为王爷也不在的原因么。 楚睿钦和方瑾初,难不成真是一对旧人。 萧维昭领着姑嫂二人回到瑞辉殿前时,楚睿钦正和大皇子在殿前廊下等着她们。见到李雪珺和楚云璃安然无恙,眼下一安。 大皇子出声调侃:“这弟妹被云璃带去何处玩耍了,睿钦望眼欲穿,快变成望妻石了。” 楚睿钦牵起李雪珺的手负于身后,眼神一挑:“我望的是我的王妃和妹妹,名正言顺。倒是大皇子今夜,怕是在等什么眼巴巴盼着的人吧?” 大皇子脸色一凛,回敬楚睿钦一个白眼,负手进殿时,故意撞了一楚睿钦。向来沉稳的楚睿钦此刻却露出狡黠笑意。 李雪珺惊讶的看着两人的互动,却听九皇子和楚云璃在一旁咬耳朵: “我就说嘛,大皇兄都快而立之年了,还未娶正妃,他非跟我说,是他右手少了三个手指,姑娘们嫌他残疾。搞了半天,原来是他心里有人,偏不告诉我。哼,果然皇兄更把师傅当兄弟。” 楚云璃对着萧维昭白眼一翻:“呆子!” “咦耶!?”萧维昭被这记白眼弄得莫名其妙,却见众人已陆续进殿,只得噤声跟上。 第43章 惊鸿舞韵 瑞辉殿内已经坐了多人,金殿烛煌,珠翠满堂,佳肴满席,尽显奢华…… 众人一见大皇子领头进来,后面还跟着定东王夫妻,纷纷连忙起身行礼。 李雪珺第一次见如此大的场面。虽然帝后和后妃都还没到,但是已经能感受到贵气满堂了。 大皇子和楚睿钦与其他的皇子公主阁老们见面时,李雪珺便站在自己的座位上陪着回礼。 因着皇帝的器重,楚睿钦夫妻的的位置就在大皇子旁边,比很多不宠重的皇子公主还要离皇上近些。 众人言语间,突闻宫人高声唱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殿内众人立刻停下交谈,纷纷起身行礼。大皇子与楚睿钦率先站直身子,李雪珺也迅速整理衣襟,垂首而立。 帝后携手步入,龙袍凤冠映着烛火,威仪天成。 身后还跟着一众妃嫔和公主。 而扶着皇后的绝色佳人,居然没有被这一众贵气所掩盖,反而更显清丽。 倾城容貌,婀娜身姿,既有皓月之清冷,又有彩云之飘逸,一顾一盼皆能摄魂. 帝后站上高位,众人伏地叩拜,山呼万岁。皇帝含笑抬手:“众卿平身。” 目光扫过,在楚睿钦夫妇身上略顿,似有深意。 皇帝落座后,环视一周,缓缓道:“今日家宴,不必拘礼。” 话虽如此,殿内气氛仍不敢松懈。皇后微微一笑,柔声道:“陛下体恤,诸位也莫要太过拘束。” 宫人适时奉上珍馐美馔,丝竹声起,殿内渐渐热闹起来. 众人谢恩起身,各自归位。 而方瑾初退下坐到了其他未出阁贵女中间。 美人是怕比的,方瑾初就静静的坐在那儿,满屋娇色,居然都没了颜色,其他人眼中对她的疾色明显。 李雪珺心里暗叹,长成如此模样,却仍是待字闺中,难怪引得多少王孙公子日夜思寐。细细的观察自家王爷,正主却一直在挑着席中的菜品往她碗里夹,仿若不闻闲事。 突然想逗弄一下他:“王爷见方姑娘如此容颜曾经居然没有心动过?” 楚睿钦闻言,夹菜的手微微一顿。他先看了看李雪珺,又侧首望了眼远处的方瑾初,随即继续给李雪珺布菜,语气随意道:“不瞒王妃,十六七岁在边关时,父亲曾问我有无中意的女子。那时我也想过,娶她倒也不错。” 他故意放慢语速:“毕竟她及笄那年,圣上在宫宴上夸我是‘天周骄阳’,赞她是‘九州月姝’。能与我齐名,倒也般配。”说完,刻意停顿,想看看自家王妃是否会如传闻中那般吃醋。 谁知,李雪珺两眼放光,满脸一副期待后续的模样。 楚睿钦只得继续道:“可惜,虽自幼相识,终究话不投机,未生情意。” “啊”李雪珺神色居然有点可惜:“王爷,你眼光这么高啊。” 楚睿钦见她这般反应,不禁失笑:“怎么滴,你还替本王遗憾啊。” 李雪珺奴奴嘴,心想,这般美人你都看不上,居然娶了我, 忽又记起先前的发现,连忙压低声音,从袖中取出织金锦碎料悄悄塞给楚睿钦,将所见所闻细说一遍。 楚睿钦闻言,神色不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交语,外人却看得是两夫妻情意绵绵,私话不断。 德妃眼光一闪,笑对皇上说:“陛下,你看看,定东王如今娶了娇妻,与往日大不相同了,竟也懂得怜香惜玉了呢。” 皇上闻言也笑着打趣:“睿钦啊,与你家小王妃说什么悄悄话呢?” 李雪珺脸色一红,和楚睿钦站起来行礼。 楚睿钦拱手到:“回陛下,娘娘,臣只是与内子谈论膳食美味,并无其他。” 皇上开怀:“好好好,能让你吃得尽兴,朕甚是欣慰。来人,今日御膳房当赏” 宫人领旨前去传赏,皇上又关切开口: “朕看你脸色,较回京之时,并未好转,记得要日日请太医把脉。若是不便,朕便拨个太医去你府上照料。朕就不信,还养不好你的身子。” 楚睿钦连忙低头谢礼:“臣谢陛下关怀。今日除夕,劳陛下挂心实乃臣子之过。臣回府后定当每日请平安脉,请陛下不必担忧” “好好”皇上眼中满是赞许之色。 楚睿钦夫妇行礼落座后,与邻近的几位皇子闲谈起来。几轮茶酒过后,殿内氛围愈发欢快。 应着皇后一句,才艺有赏,各家贵女都拿出了看家本领。纷纷上前,争相献艺,一时间殿内丝竹盈耳,舞袖翩跹,好不热闹。 终于,轮到了方瑾初。竟是是鼓舞。 她换了一身蓝红相间色,金羽广袖流仙裙,衣袂被风轻轻拂起,恍若乘云而至的仙子。额间花钿似红梅落雪,袖间暗香如深谷幽兰。 无丝竹之音,唯见十二面立鼓如屏,肃然列阵。 只见长袖飞扬,足尖点鼓,身姿若惊鸿掠影,柔似柳拂风,劲如雷贯耳。长袖击鼓,腾跃间声震四座,刚柔并济,摄人心魄。衣袂翻飞如焰,鼓点愈急舞愈烈,似将除夕喧腾尽凝一身。这满堂华彩逊其袖底风,万家爆竹输此铿锵韵! 一舞毕,众人皆忘了呼吸,旋机掌声贯耳不停,连帝后都对视称奇。 到是李雪珺听到身后似有哪个公主趁着掌声轻哼了一声:“哼,都二十有三了,还不忘卖弄一番,也不知道到底想勾引谁。” 李雪珺听言心里只能暗暗叹一口气,嫉妒真的能让人面目全非。 方瑾初呼吸间面色如常,对着帝后谢礼。 抬眼时,看向了李雪珺这边。李雪珺下意识以为,方瑾初看的是楚睿钦,却意外捕捉到楚睿钦身旁大皇子眼中闪动的激动之色。 李雪珺连忙收回视线,再看向方瑾初时,见其已经第三次看向大皇子了。 先皇后之子与现任皇后侄女,这般身份,难怪一个不娶,一个不嫁。 正思量间,德妃含笑的声音传来:“定东王妃深得王爷爱重,想必才情不凡。今日佳节,不如献艺助兴?”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李雪珺。 李雪珺指尖微顿,她哪能不知德妃心思。 德妃是楚孟氏的姐姐,此番无非是要替楚孟氏出气。 让方瑾初珠玉在前,在让满殿内的人看自己的糟粕,好一招杀人不见血! 李雪珺抬眸扫过众人,德妃笑意盈盈,楚孟氏低头浅笑,方瑾初端坐如画,而满殿贵妇皆是一副等着看戏的神情。 不慌不忙放下茶盏,姿态从容地起身,向德妃盈盈一拜,声音清柔却不卑不亢: “娘娘折煞妾身了。妾身资质驽钝,琴棋书画皆不精通,比不得方小姐那般惊才绝艳,更不敢在诸位贵人面前献丑。” 她顿了顿,眸光清亮: “妾身只会些煮茶刺绣的粗浅功夫,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话音未落,唇角微扬,带出三分狡黠: “毕竟,妾身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这‘自知之明’了。” 一番话,既抬高他人,又巧妙自谦,让德妃难以再步步紧逼。 德妃还要说什么,方瑾初适时出声解围:“定东王妃谦逊得体,倒比我等更显风骨。” 皇后闻言颔首赞许。 谁料皇帝突然开口:“无妨~不拘你表演成什么样子,你随意就好。朕与皇后、德妃不会苛责。” 李雪珺愕然,皇上怎么也来凑热闹。 楚睿钦见状想开口解围,李雪珺拉了拉她的衣袖,对皇上恭敬福身:“妾身领旨”。 第44章 高山流水 说罢起身,李雪珺从容起身,在方瑾初错愕的注视中缓步走近。 俯身时金步摇纹丝不动:“方姐姐,帮个小忙可好?” 方瑾初微微侧首,听完后眸中讶色化作浅笑,轻轻点头。 “备琴笛。”李雪珺朝楚睿钦眨了眨眼,旋即转身,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不多时,宫人便将琴笛呈上。 李雪珺轻轻执起竹笛,对着方瑾初神色诚挚的说道:“今日可全要仰仗方姐姐了。” 方瑾初微微颔首,旋即专注地调弦试音,片刻后,抬眸看向李雪珺,口吻沉稳:“随我来。” 刹那间,一首‘高山流水’在殿内悠然响起。 古筝之音率先扬起,如清泉流淌,澄澈透明,沉稳而从容。 李雪珺眼睫轻颤,竹笛就唇,一缕清音如烟似雾,缠绕着琴声扶摇直上。 初试笛声尚显稚嫩,却在方瑾初的引领下渐次舒展,笛音愈发流畅,如溪水汇入江河,与筝声相融无间。 幸好原主学过竹笛,虽然不太精通,完整吹一曲倒也没问题。 方瑾初指下琴弦忽而一顿,侧目相望。 四目相对间,李雪珺眸中含着探询之意,仿似在问:“可还行?” 方瑾初眼里闪过一丝肯定的笑意,指尖力道微变,琴音陡然一转,竟带着几分引导之意,似在回应:“大胆些。” 李雪珺眼神瞬间一亮,笛声倏然灵动,如清风拂过竹林,惬意地萦绕着琴音的余韵。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殿内众人皆沉醉其中,半晌才响起赞叹之声。 “多谢方姐姐悉心指引。”李雪珺放下竹笛,笑意盈盈地看向方瑾初 随后二人起身向皇帝行礼,皇帝抚掌,脸上笑意愈发舒展大赞:“妙极!好哉!好一个高水流水觅知音……” 目光在方瑾初与李雪珺之间流转一瞬后看内身边的宫人 内侍总管心领神会,捧了早已备好的圣旨,高声唱读: “今日各家献艺贵女,皆才情出众,朕心甚慰,特赐赏如下……” 待内侍宣读完圣旨,众人谢恩完毕,皇帝含笑开口: “瑾初啊,今日又是才艺魁首,即是这样,宴前你与皇后请旨的婚嫁自主之权,朕答应你了。日后姻缘,皆由你自己决定吧。” 殿内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婚嫁自主,纵是公主也未必能得此恩典!方瑾初神色微怔,随即郑重叩首:“臣女谢陛下恩典。” 皇帝目光一转,又看向李雪珺与楚睿钦,温声道:“至于定东王妃……” 李雪珺和楚睿钦并立跪下,皇上开口:“虽才艺并非顶尖绝伦,但是机敏得体,进退有度,不枉我的赐婚,与定东王甚是般配,我心甚慰,赐一品诰命夫人!” 李雪珺猛然一惊,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一品诰命? 原来…… 她这才恍然,皇帝非要她献艺,竟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赐她诰命! 她下意识看向楚睿钦,只见他淡定谢恩,唇角微扬,眼中却带着几分早已知晓的笑意。 皇帝捋须笑道:“你夫妻二人郎才女貌,甚是相配,朕亦甚慰。” 一旁的德妃纤指轻抚鬓角,声音柔媚却字字诛心: “这方姑娘和定东王妃,这般笛琴相谐,倒像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呢。想当初,方姑娘差一点入了楚家。细细想来,是有些可惜的呢。如若知音同侍一夫,今日楚将军就要享尽齐人之福了。那真真是,既有解语花相伴,又有贤内助持家,可惜呀,如今倒是……”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在三人之间扫过,分明是要挑拨离间。 殿内气氛骤然一凝。 李雪珺指尖微顿,面上笑意不减,缓声道:“德妃娘娘说笑了,知音是高山流水,夫妻是柴米油盐,无法一概而论?况且” 她侧首看向方瑾初,语气真诚:“方姐姐才情出众,不负九州月姝的盛名,我不过是班门弄斧,怎敢妄称知音?倒是德妃娘娘如此赞许“齐人之福”莫非……” 她眼睫轻眨,笑意盈盈:“莫非娘娘是已为陛下纳得佳人……” 德妃脸色微变,连忙看向皇帝,娇嗔道:“陛下,您瞧瞧,定东王妃这张嘴好生厉害,臣妾不过是戏言一句,她倒编排起臣妾来了!” 皇帝浅笑,眸光深深掠过德妃: “爱妃既知是戏言,又何必较真?今日是喜庆之日,莫要扫了大家的兴致。” 德妃心中一凛,却仍不甘心:“臣妾不过为方姑娘抱憾,若得良人相伴......”。 方瑾初抬眸,神色平静,声音清冷却坚定: “德妃娘娘多虑了。知音者,志趣相投罢了,与姻缘无关。李姑娘与楚将军天作之合,臣女心怀祝福。” 她顿了顿,又淡淡道:“至于‘齐人之论’……我朝礼法昭昭,一夫一妻,从无二嫡之例,娘娘明鉴。” 此言一出,德妃脸色骤变。 方瑾初身为皇后亲侄女,自是无畏得罪她。 话中深意,分明是说中宫在嫡,妃妾再尊,亦不可比肩。 既为姑姑出了气,又不着痕迹地维护了皇后尊严。 李雪珺低头藏住笑意,心想方姑娘真厉害。寥寥数语便令德妃语塞,更抬举了皇后尊位。 御座上的皇帝眸光微动,却未出声皇后则端起茶盏轻抿,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德妃怒意翻涌,却碍于帝后之威,只得强压怒火。 李雪珺和方瑾初目光短暂交汇,眼底皆掠过一丝了然,这德妃的挑拨,反倒让三人关系更显坦荡。 德妃未能讨得便宜,与楚孟氏隔空交换了个眼色。 趁着皇帝酒意微醺,她轻言软语地哄着,终是引得圣心大悦,携着她往后宫去了。 皇后冷眼瞧着,却并不在意,只淡淡一笑,起身与殿上众人寒暄几句,便领着膝下唯一的公主回凤仪宫守岁去了。 其他妃嫔也陆续离席。 没了上位者在场,席间顿时热闹起来。有人闲聊,有人痛饮,更有年轻人在园子里追逐嬉闹,笑声不断。 李雪珺旁楚睿钦正与几位皇子贵胄叙话,自己插不上嘴,抬眼见到方谨初在角落独饮,便笑着上前几步:“方姐姐怎么独自一人在此。” 方谨初抬眸,见是她,淡淡一笑,玩笑:“王妇可能不知道,我一向不受众人待见。” 李雪珺在他对面坐下,托腮笑道:“我到是喜欢姐姐这样的,貌美又多才……”拿起酒杯一碰:“姐姐平常看起来孤傲,可能大家有心结交,又怕你高高在上。” 方谨初摇头苦笑:“怎会。” “真的”李雪珺语气轻快:“我家璃儿就特别喜欢你。” 方谨初若有所思:“楚姑娘啊,在过几年,这能名满天下的贵女一定有她。样貌,才智,远都胜我当年。” 李雪珺一笑:“方姐姐谦虚了。” “并非……”李雪珺肯定:“两年前她比如今身量小很多,学东西已经天赋卓绝。我三五年才能悟到的,她经我一提点就无师自通了。” 李雪珺有些惊,没想到方谨初对璃儿评价这么高。 还想说什么,却见半夏匆匆跑来,神色慌张:“王妃,姑娘不见了。” 李雪珺猛地站起身:“什么?方才不是还在席上吗?” 半夏急道:“九皇子带姑娘去看灯,人太多,走散了,九皇子正到处找她呢” 方谨初已起身,指尖微微发凉,声音却异常冷静:“御花园西角门那边灯少人稀,她若被挤散,可能会往那边去。” 李雪珺点头:“我们分头找,半夏你先去西角门。” 她本想先和楚睿钦通个气,可四下张望,发现人不在大殿,只能随意拉了宫人留话,便急着要出殿门。 “我与你一起,宫里我熟,若真有事,也好有个照应”方谨初也站起身。 李雪珺点点头,两人从回廊去往九曲桥行去。 第45章 烛火摇曳 九曲桥尽头,朱栏金粉渐隐于暮色。再往前,便是禁苑琼楼,闲人止步。 李雪珺目光一凛:“你们看!” 几人朝着她的眼神方向看去,瞥见一道黑影挟着桃红闪过,正是楚云璃今日衣色。 彼此相视,俱是面色一变,忙忙赶上前去。 黑影迅速转入一座偏僻的宫殿,殿门半掩,方谨初刚要上前,却被李雪珺一把扣住手腕。 “慢着!”李雪珺声音压得极低,警惕地环顾四周:“这地方不对劲,连个守值的都没有?” 漆黑的宫殿外,只有风声在廊柱间呜咽。方谨初当机立断:“我去喊人,你在这儿守着。” 李雪珺点头,掌心已沁出冷汗。若璃儿真在里头,耽搁不得!飞燕察觉到李雪珺的忧虑,低声道:“王妃,我去看看。” 她会些功夫,因而今日李雪珺才带了她进宫。 不待回应,飞燕已暗握袖中短匕,悄然推门而入。 瞬息之后,殿内依旧死寂。飞燕既未归返,亦无半点声息。 李雪珺后背发凉,刚要转身,四个灰衣太监已无声无息地拦在面前,眼神阴冷如毒蛇。 其中一人阴恻恻一笑:“姑娘,夜已深了,还是别乱跑的好。” 李雪珺猛地侧身突围,却被逼至沁芳池畔,腰身抵上栏杆,身后已是结了一层薄冰的沁芳池。 “尔等退后。”李雪珺拔下金钗抵住颈侧,冷声威胁:“否则我尖叫出声,或伤及性命,你们和你们的主子,一个都别想活!” 太监狞笑,扬手洒出一把粉末。 李雪珺遮鼻不及,吸入少许,登时浑身燥热,意识开始模糊。 那太监尖腻的嗓音阴森森响起:“叫啊!让满宫的人都看看,定东王妃是如何情难自禁、当众出丑的……” 热流在体内肆虐,李雪珺咬紧下唇,却仍抑不住一声呜咽。她毫不犹豫地将金钗刺入左臂,尖锐的疼痛炸开,让她勉强维持了一瞬间的清醒。 身后是覆着薄冰的沁芳池,跳下去,不是被擒,便是冻死。她强忍眩晕,颤抖着从袖中摸出薄荷含入口中。 这是她临行前向巧娘讨的,以备不时之需,可那点清凉转瞬便被热浪吞噬。 “姑娘这是何必呢?”太监看她如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乖乖跟我们走,还能少受些苦。” 李雪珺脸上出现不正常的绯红,死死攥着金钗,钗尖滴落的血珠在雪地上绽开红梅:“你们...究竟是谁的走狗?” 太监狞笑近身:“你……等回儿不就知道了”。 就在她即将昏厥之际,一声焦急的“珺儿!”破空而来。楚睿钦如疾风掠至,眼中怒火滔天。 四名太监并不恋战,几招过后,竟借机隐入黑暗,消失无踪。 “那边……飞……”李雪珺指尖一颤,已有晕倒之势 楚睿钦当即揽臂将她横抱而起,大皇子楚睿珩沉声道:“先带弟妹回府。” 话音未落,萧维昭、楚云璃和方谨初也匆匆赶来。楚云璃见李雪珺所指方向,立即警觉,对身旁的萧维昭道:“走,去看看!” 众人迅速行事,唯独方谨初留在原地,目光落在身上萧维安脸上,两人眼神交汇,半晌男人淡淡开口:“走,我送你回凤仪殿。” 明了烛火,楚云璃才找到被人打晕在偏殿的飞燕,上前轻轻拍打她的脸颊,“飞燕!醒醒!” 飞燕睫毛剧颤着睁眼,突然死死抓住她手腕:“王妃...有埋伏!” “别急,你家王妃已经被王爷带回去了。”萧维昭安抚道。 楚云璃皱眉问:“是谁打晕你的?” 飞燕摇了摇头,声音微颤:“奴婢没看清是谁……刚进殿门,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摸了下疼痛的颈后,淤青明显。 萧维昭眉头紧锁,沉声道:“看来是早有预谋,先带你们离开这里。” 几人迅速出了宫殿,便见昆仑已驾着王府马车疾驰而去,车轮碾过青石路,扬起一阵轻尘。 萧维昭转头吩咐内侍备车,亲自送楚云璃回府。 王府马车内,李雪珺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眼神迷离间,吐出的气息灼热而紊乱,显然药性已彻底发作。 “王爷……好热……”她无意识带着一丝难耐的哭腔。 楚睿钦环抱控制着她,喉结滚动,声音低沉而克制:“雪珺,再忍忍,马上到府里了。” 然而李雪珺神思恍惚,微微仰起脸,眸中水雾氤氲,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靠去。 “你身上……很凉……”她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襟。 楚睿钦呼吸一滞,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按在肩头,声音沙哑得可怕:“别乱动!” 可怀中人委屈呜咽,红唇擦过颈侧,温热的气息拂过肌肤。 楚睿钦浑身一僵,闭眼攥紧拳头。 车帘外传来昆仑刻意提高的禀报声:“王爷,已到府门!” 楚睿钦如蒙大赦,一把扯过披风将人裹紧,打横抱起跃下马车。李雪珺却在他怀中轻轻挣动,声音细若游丝:“别走……帮帮我……” “闭嘴!”他咬牙低喝,脚步却越来越快,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暗色。 廊下的灯笼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拉得老长,对慌忙迎上来的丫鬟婆子厉声道:“全部退下,唤巧娘来!” ……更深露重,锦霄院内一片沉寂。 塌上人呼吸声重,娇音不断。左肩的伤已经涂药,可是难耐的燥热逼得她痛苦辗转。 李雪珺双颊绯红,汗湿鬓发,十指死死揪住锦被。热浪灼身,连指尖都在发颤,意识渐渐涣散。 “好难受……”她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带着哭腔,眼角沁出泪珠,在烛光下莹莹闪烁。 楚睿钦眸色深沉,冷声一旁的巧娘问道:“解药还要多久?” 巧娘额上沁出冷汗,低声道:“此药性烈,若要配出解药,至少还需两三个时辰……”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可王妃脉象紊乱,气血逆行,若强行压制,恐伤及根本,日后……怕是再难有孕。” 楚睿钦眼底骤然一沉。 巧娘不敢抬头,只低声道:“王爷,为今之计,唯有……阴阳相济,方可化解。” 殿内一时静得可怕。楚睿钦指节捏得发白。 窗外树影微动,他眸色一沉,忽然扬声道:“对外说本王车马劳顿,体力不支,已然昏厥!尔等速去取冰来,置于外屋,不得有误。” 很快,冰块搁在外间,红梅青竹退得悄无声息。内室烛火半明,纱帐垂落的瞬间,隔绝所有窥探。 李雪珺浑身滚烫,指尖揪紧锦被,汗珠滑过绯红的脸颊。 “好难受……”她声音微颤,带着哭腔,眼角沁出泪珠,在烛光下莹莹闪烁。 楚睿钦眸色深沉如墨,喉结滚动,伸手扣住她不安分的手腕,声音低哑:“忍一忍。” 迷离失智的人儿已经听不进去话,只是仰起脸,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柔软滚烫的身子像藤蔓般缠上来,吐气如兰,尽数喷洒在他颈侧。 看着她痛苦难耐的模样,楚睿钦呼吸一滞,心底那股压抑已久的占有欲终于冲破理智。 他俯身,低沉而危险的嗓音轻启,薄唇贴上她的耳畔:“雪珺,我们……” 不待话落,李雪珺微微仰首,眸中水光潋滟,低低唤了一声:“王爷……”那声音轻软,带着几分难言的依赖,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第46章 楚府中馈 楚睿钦眸色一暗,终于不再克制。红烛摇曳,纱帐轻垂,内室只余春色…… 子时的更声传来,悠长地宣告新岁来临。 他缓缓俯下身子,指尖抚过她的眉眼,动作轻柔却让她无法挣脱。 她脊背激起连绵战栗,如同风中的花瓣,却在他那低沉且温柔的安抚声里,慢慢舒缓紧绷的神经。 “别怕……” 夜风吹过雕花窗棂,烛火在风中摇曳,映照着雕花床榻上相拥的身影。 帐外,风声带着几分萧索,榻上,二人的身影重叠。她挺直的脊背,在他温柔的抚摸下寸寸软化。 五更漏尽前,最后半截红烛终于燃尽了…… 李雪珺虚脱般倚着楚睿钦,眼睛里闪着泪光 楚睿钦低头看着她,见她指尖微微颤抖,心疼不已,在她汗湿的额头轻轻一吻:“珺儿,还疼吗?” 她臊得咬唇,只将脸埋在他颈窝处,轻轻摇头。 唤了红梅和青竹备热水,楚睿钦喉结滚动,突然将她腾空抱起:“泡个热水澡会好些。” “我自己……”她惊呼一声,却被他稳稳抱在怀中,径直走向浴室。 烟雾弥漫间,热水漫过她的锁骨,每一处都泛起红晕。 “莫要紧张,放松些。”他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她羞得双手遮脸,却被他捉住手腕,浅笑轻吻…… 她被他揽抱怀中,水波荡漾间,肌肤相贴的温度比热水还要灼人…… 晨光熹微,寒风轻起,锦霄院内一片静谧。 飞燕踏着寒气匆匆归来,手中攥着几包药,神色凝重却又不经意的对院门口小丫鬟道:“王妃昨夜受了寒气,需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丫鬟们低眉应下,无人敢多问一句。 亲自煎好药,飞燕在外间候了许久,终于听到内室传来动静。 走进一看,李雪珺坐在梳妆台前,长发披散,隐约间可见雪白的脖颈有红痕。?? 飞燕面不改色,装作不知,轻声说:“王妃,药煎好了,趁热服下,可祛风寒。” 对外说是可祛风寒,其实是巧娘配的解余毒之药。 李雪珺接过药碗,指尖微颤,药汁险些洒出来,药味冲鼻她轻皱眉头。楚睿钦伸手接过,亲自喂到她唇边,低声道:“慢些喝……。” 她抬眸看他,见他眼底含着笑意,又羞又恼,却还是乖乖低头喝了一口。 药苦,她微微蹙眉,他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唇角,拭去一点药渍,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飞燕见状,悄悄退了出去,将门轻轻合上。 屋内,楚睿钦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怎么了?” 她摇头,靠在他胸前:“苦,不喜欢……”。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道:“那昨夜……可还喜欢?” 她身子一僵,随即羞恼地捶了他一下:“不许问!” …… 楚老太君下午回府听闻楚睿钦夫妻双双病倒,心急如焚,坚持过王府探望。 见李雪珺面色苍白、精神萎靡,心疼不已,当即嘱咐二人这几日不必请安,安心养病,拜年事宜交由老四家操持。得到夫妻二人保证后,老太君才放心离去。 是夜,楚府僻静小院中,一人影微动,声若寒刃:“他竟有力气抱李雪珺回府?” “是,但回府就晕了,王妃用冰镇解的毒,他们应该还没圆房。今早都在喝药。”低声汇报的身影隐匿在阴影里。 黑影听闻此言,嘴角勾起一抹阴森冷笑:“既如此,且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语罢,人影散,唯余地面一片惨白寒霜。 京都过年的气氛并没想象中热闹。 初二凌晨起,天空像被撕开的旧棉袄,雪絮倾泻而下。到晨起时,路上积雪已没至膝盖,雪仍不停,冷到滴水成冰。 连绵不断下了十多天,直到正月十四才停。皇帝本应年初八开印上朝,也因可这酷寒天气,被困于温暖的宫殿,临朝之事只能无奈搁置。 雪灾如汹涌的猛兽,席卷四方,百姓们苦不堪言,流离失所,冻毙者不计其数,民不聊生的惨状随处可见。 楚老太君瞧着这恶劣天气,心中满是忧虑,便吩咐众儿孙免了每日的请安。 十四日一早雪霁初晴,几房人都在福永院,给楚老太君请完安,闲聊间就有人开始故作委屈。 “祖母,媚儿的院里冷得像冰窖,四婶还要减我的份例炭火,让我烧黑碳,媚儿委屈。”楚云媚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在这样下去,孙女夜不能寐了!” 孟氏上前一步:“母亲,厨房和园户婆子都求到我这里了,让多分些碳火,儿媳本没有资格管,可这事求到我面前,也不好不让母亲知道。” “老四家的,你怎么说”楚老太君目光锐利,直指楚郑氏: 楚郑氏额头冒汗,强撑镇定,起身行礼:“母亲,今年寒冬异常,街上积雪过腰,初八开市采买无望,才炭火紧缺,各房只能节省着用。不过。”她目光一闪,意味深长道:“媚儿屋里烧的可是上好的银丝炭,日夜不熄呢。” 楚云媚冷笑回怼:“四婶,往年我母亲管家可没这般寒酸!如今各房冻得发抖,偏我屋里的银丝炭还是哥哥省下的!”她转向老太君,委屈道:“祖母,媚儿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媚儿不得无礼”孟氏假惺惺地站出来打圆场:“你四婶初次管家,又遇上天灾,咱们该多体谅才是,你一个晚辈,怎能如此咄咄逼人。” 老太君微微点头,目光锐利,直逼楚郑氏:“老四家的,你可有应对之策?” 楚郑氏后背发凉,额头冷汗直冒,她心里叫苦不迭。本以为接手管家能捞点油水,谁知竟是个烫手山芋!天寒地冻,炭火短缺,手下的婆子们又全是孟氏的人,阳奉阴违,处处刁难。?? 她心里盘算着,不如趁此机会把管家权还回去,省得再受这窝囊气:“母亲,儿媳已派人去城外庄子上调炭。只是雪深路阻,还需些时日……”又硬着头皮道:“儿媳愚笨,怕是管不好这中馈,不如还是让嫂嫂……” 楚孟氏心想不出所料,面上却假意推辞:“弟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既然母亲把差事交给你,自然有母亲的道理。咱们妯娌间互相帮衬着就是了。” “这会子知道难了?当初抢着要管家的时候,怎么不见您说半个不字?”楚云媚撇了撇嘴,阴阳怪气的嘀咕。 “放肆!”老太君重重一拍桌子,“媚儿!越发没规矩了!”?? 楚云媚惊觉自己失言,慌忙跪下,低声道:“祖母息怒,孙女知错了……” 楚老太君目光一转,见李雪珺一直安坐一旁,悠然品茶,便慈祥地开口问道:“珺儿,你对于此事可有解法?” 第47章 诰命掌家 李雪珺心思急转,脸上挂起得体的微笑:“祖母,珺儿手上到是有救济的碳火,可以先挪过府来用。” 楚郑氏眼中精光一闪,迫不及待道:“珺丫头办事向来滴水不漏,不如把府中庶务也一并接手?” 满堂众人神色各异,亦有人目光如针般刺向李雪珺。 只有楚睿钦事不关已的,认真品茗。 李雪珺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祖母体恤,孙媳愧不敢当。府中两位婶婶和姑母都是持家有道的长辈,孙媳岂敢越俎代庖?” 楚老太君和蔼道:“这府里迟早要交到你们手上。孙辈中如今就钦儿成了家,你接手管家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不妥的。” 见李雪珺仍面露难色,想到二房平日的做派,又宽慰道:“这样吧,眼下先解决炭火的事,你帮着你四婶处理。等你手头的事理顺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眼看着众人也没有了闲聊打趣的心思,楚老太君便催着所有人离开,到是留下了楚睿钦。 李雪珺回了王府,忙完了庶物,又招呼昆仑去备碳火给楚府那边。好在年前她坚持把大量的物资存在二十几个京都闲置的店铺里。要不然,如此大的雪,只怕在城效也运不回来。 早膳时辰已过,楚睿钦的药温得正好,却仍不见他回来。李雪珺便想着亲自去老太君那边看看,走到半路,正巧遇见楚睿钦若有所思地往院里走。 “王爷,想什么呢”李雪珺笑意盈盈的迎上去。 楚睿钦见是她,原本眉眼间的冷峻瞬间消融,化作无尽温柔:“天这么冷,怎么得又出来了。” 边说着,边自然而然地伸手牵过她,二人并肩往院里走去。 两人就在自己屋里摆饭,楚睿钦欲言又止,李雪珺笃定问道:“祖母想让我管家?” 楚睿钦眼中笑意更浓,满是宠溺:“珺儿,真是聪慧过人!” “王爷,家和万事兴,其实我管也不是不行。”李雪珺倒也没推辞 楚睿钦一脸严肃:“珺儿是担心二叔家便绊子?” 李雪珺摇摇头:“倒不是,只是担心如若我手段雷霆,会不会影响王爷声誉。” 楚睿钦放下筷子,目光坚毅正色道: “我十二岁提剑,二十岁掌兵。本王最不在乎的就是虚名,有些事,靠的是真手段、硬能力,而非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声。你尽管放手去做,要是有人敢不服,我给你兜底!”他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 “咱们是军侯之家,更要家纪森严,家和才能兴旺。不然,一旦有人犯错,那便是灭顶之灾。有你管家,我一百个放心!” 李雪珺沉默了会儿,楚睿钦还以为她要拒绝,却听她问道:“王爷,我如若真的管家,严历之处,伤了亲情,你会不会后悔?” 毕竟当家理事这事,迟早得有人担起来。楚家这一脉,人口虽说不上复杂,可也得有个镇得住场子的人。 楚睿钦嘴角一勾,轻笑道:“珺儿有会有多厉害?不会要借管家权,狠狠教训为夫吧。” 李雪珺一脸正色,不理他的调侃:“弟妹年幼,叔婶重利,底下的人个个浮躁轻狂,若是要管,便是要动人,万一伤到亲情和气,王爷会不会怪我?” 楚睿钦果断摇头,一脸认真:“莫说旁人,珺儿管家,便是连我也要听你的。只是老太君那儿,你可得手下留情些。” 李雪珺知他在打趣,娇嗔地横了他一眼。 楚睿钦敛了笑意,正色道:“况且,宫中之事尚未查明。德妃虽嫌疑最大,但若真是她所为,二婶那边你更需谨慎应对。不过,依目前查探的消息来看,应当不是德妃的手笔。” 李雪珺微微颔首。若此事真与德妃有关,那便不止是家宅之争了。楚孟氏此举,分明是要将楚家与定东王府割裂开来,这于楚家而言,是断不能容的。 楚亚霖、楚孟氏、德妃……这一桩桩事,看似只是家族内部的争斗,可细细想来,又好似有一只无情的大手在幕后操控全局。 她深知,若想护好自己,绝不能寄望于他人,一切都得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翌日花灯初上,街上的灯会依例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府中的晚宴开得早,众人计划着,用过饭后,几个晚辈便准备去逛花灯。 酒过三巡,楚老太君率先开了口,直奔正事:“老四媳妇,平日里闲散惯了,府里的大小事务,她怕是难以周全。” 楚孟氏心头狂喜,眼风扫过瑟缩的郑氏,这废物果然撑不住场面! “珺儿执掌王府颇有章法,圣上又亲赐一品诰命”。老太君目光如炬:“在咱们家一众女眷之中,她最是体面。这管家之权,便暂且交由她代劳吧。即日起,阖府事务尽归珺儿统辖”。 孟氏一听,与楚云媚迅速对视一眼。楚云媚随即幽幽开口,满是质疑:“祖母,嫂嫂年纪轻轻,怕是威严不足,如何能服众呢?” 楚睿钦指节轻叩案几:“管家之事,迟早都要落到我们这一辈人肩上。霖弟尚未成亲,其余弟妹也都年幼。珺儿身为长嫂,担起这份职责,自是应当。至于威严够不够,堂妹大可不必操心。你堂兄治军严厉,那军纪用来整治府中事务,也绰绰有余。” 楚老太君听了,不住点头,深以为然。 楚孟氏赶忙低下头,巧妙地敛去眼中与脸上的神色。 只有楚云媚满脸不服。 楚老太君见状,当即出言训诫:“媚丫头,祖母疼你,可你越发浮躁了。开年就十七,该议亲了。你哥哥的亲事在即,该跟你嫂嫂学学处事,莫要误了终身大事。” 一旁楚孟氏头连忙告罪:“母亲说的事儿,是得让媚儿好好和王妃学一下,免得像我一样,被下人蒙敝了也不知情。过几日嘉信侯夫人携女来府,还要劳烦四妹和珺儿招待。” 李雪珺指尖微紧,面上却含笑应道::“二婶信任,侄媳自当尽心。” 言毕,她目光盈盈望向楚睿钦,未尽之言昭然若揭,要立威,必须在楚亚霖未取妻之前。 用罢晚膳,楚老太君面露倦色,众人便纷纷告退。 回王府路上,李雪珺牵起楚云瑶的小手,温声道:“今日上元佳节,街市上花灯正盛,嫂嫂带你们出去瞧瞧可好?” 几个年幼的弟妹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正待出门,红梅匆匆从廊下走来,在李雪珺耳边低声道:“王妃,于薇柔在侧门正与霖公子相谈甚欢。” 李雪珺眉梢微动,她唇角微扬:“让昆仑着人仔细盯着。” 此时,李雪珺手里的楚云瑶仰起粉雕玉琢般的小脸,满脸好奇地问道:“嫂嫂,霖哥哥在见何人呀?” 李雪珺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笑意盈盈,却并未作答,只是柔声道:“不管他。咱们赶紧出发,再耽搁下去,那最绚烂的灯彩可就要错过了。” 第48章 冤家路窄 上元佳节至,长街之上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热闹喧天。 楚睿钦因着公务在身,便让李雪珺先带着弟妹们出发。派了几个身手较好的家厅护着,暗处更有百川等暗卫随行。 下马车行至主街,寒风凛冽,檐下灯笼摇曳,各色烛火在冷夜中明灭不定。街市间,华服贵胄裹貂踏银,闲步绒毯;暗巷流民蜷身瑟缩,觊望残渣。 李雪珺拢紧银狐围领,牵着楚云瑶,身后跟着活泼欢快的楚云璃等弟妹。见雪地老婆子乞讨,便命红梅给一锭碎银,才离去,老婆子便被路过的纨绔踹骂驱赶。 “嫂嫂,金鱼灯好美!”楚云瑶踮脚望着琉璃灯,眸映碎光 李雪珺正要应答,忽被楚云璃拽袖低语:“堂哥在那边……。”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楚亚霖正与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并肩而行,不就是于薇柔么。 于薇柔乍见李雪珺,慌忙要躲,却见楚亚霖的目光已凝在灯火阑珊处。 李雪珺肤若凝脂,唇若点朱,天然风韵将于薇柔的刻意装扮衬得俗媚不堪。 楚亚霖正不由得想上前与李雪珺说几句话,人群却忽起骚动起来。 只见陆傲婉身着簇新的孔雀绒斗篷,粗暴地拨开人群,带着丫鬟款款而来。 身后婆子正推搡着挡路的乞丐:“不长眼的东西,嘉信侯小姐的路也敢档!” 几目相对,空气骤然凝滞。 李雪珺心中冷笑:“呵,真是冤家路窄。” 她眸色微深,却不动声色,只轻轻捏了捏楚云瑶的手,柔声道:“瑶儿,先跟姐姐去前面看看,嫂嫂待会儿就来。” 楚云瑶垂首应声,随楚云璃离去时,余光仍扫过那瘫坐的老妇。 白芷机灵,往老妪掌心塞了块热饼。 于薇柔眼波轻转,嗓音绵软:“霖哥哥……王妃怎么在这儿?” 李雪珺唇角微勾,眸色含霜:“怎么,本王妃去哪儿,还需向你报备?” 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寒夜里凝成薄雾,衬得她神色愈发冷冽。 楚亚霖皱眉,语气无奈:“嫂嫂,薇柔只是偶遇,何必如此刻薄?”余光瞥见于薇柔冻得发红的手指,便解下貂皮手笼递了过去。 陆傲婉看在眼里,孔雀毛大氅晃得人眼花,目光扫落在于薇柔身上,讥讽道: “哪来的下贱胚子,专往男子身上贴?”她身后婆子恶狠狠地瞪着讨赏的小乞丐。 于薇柔故意身子一软“扑通”跪地,凄声哭道:“王妃,救救奴婢!奴婢奉命行事,没想到会遇上陆小姐。” 寒风卷着雪粒掠过,陆傲婉的眼神骤然冷厉如冰:“奉谁的命?” 于薇柔唇上咬出血痕,颤声道:“奴婢……不敢说……” 楚亚霖的眉头狠狠拧紧,目光不自觉地瞥向李雪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他心中明白,于薇柔如此做,分明是要将李雪珺拖下水,转嫁陆傲婉的怒火。 “呵……”陆傲婉目光如淬了毒的刀刃直刺李雪珺,“本小姐还道是谁养的狗,原来主子就在这儿站着呢。” 李雪珺刚要开口,于薇柔却伏地哭道:“王妃……您说过,只要奴婢按您的意思做,就会保奴婢进楚府的……” 她这话一出,楚亚霖权衡利弊,而陆傲婉看李雪珺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呵,你倒是好手段,一个长房媳妇,用自己的婢子勾引二房的长子,这就是你把持楚府的手段?” 李雪珺冷嗤:“陆小姐慎言!此等拙劣伎俩,你也信?” 于薇柔突然跪下,泫然欲泣:“王妃,你不能不认啊,如今我已有身孕,求您怜我!” 此言一出,四周骤然一静。连不远处卖糖人的小贩都停下了吆喝。 陆傲婉脸色煞白,大氅下的手攥紧,指尖掐进掌心:“霖哥哥,她说的可是真的?!”后退的绣鞋碾过小乞丐的手指,婆子抬脚将人踹出丈远:“腌臜玩意儿!” 楚亚霖垂眸,拂去于薇柔肩头落雪:“傲婉,待我日后自会同你细说缘由。” “敢攀咬本妃……”李雪珺广袖轻振,看着于薇柔:“不如对着苍天起誓?若半字虚言,便教你孩儿化作血水。” 于薇柔一脸惊恐,弯腰护住腹部,楚亚霖额角青筋暴起:“够了!” 金簪划破飞雪落地,陆傲婉眼底沁着血丝:“今日非要撕了这娼妇的皮!” “陆姑娘,无须如此。”楚亚霖攥住她手腕,又对李雪珺质问:“嫂嫂何必如此狠毒!这便是你想看到的?” 李雪珺退入灯下阴影,目光如淬毒的银针,扎在楚亚霖和于薇柔身上。 “你们楚府,欺人太甚!”陆傲婉咬碎银牙转身:“我定要母亲去讨要公道!” 待陆傲婉带着婆子们愤然离去,楚亚霖这才松开于薇柔,脸色阴沉地看向李雪珺:“嫂嫂,你方才那话,未免太过狠毒。” 李雪珺轻轻一笑,眸中寒意不减:“狠毒?你二人诛心之计,不觉有错?” 楚亚霖一时语塞。 于薇柔突然捂着肚子低吟:“霖哥哥......我肚子疼......” 他顿时慌了神,顾不上再争辩,连忙扶住她:“薇柔!你怎么样?” 李雪珺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转身牵起弟妹们的手,唇角微扬:“走,姐姐带你们去看花灯。” 她语调轻松如常,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荒诞闹剧,风一吹便从未发生。 楚云瑶咬着桂花糕,攥着兔子灯,兴奋的小脸被花灯映得通红。 身后的楚子仪正踮脚去够摊贩高处的仙桃灯,楚子谦却已揉着眼睛往同玩的煦生身上靠着嘟嘴:“哎呀,真是腿酸……” 李雪珺正犹豫是否回府,回头便见楚睿钦一袭墨蓝锦袍于灯影里,周身肃杀之气被烛光镀上一层暖色,温柔而立。 “大哥!”孩子们欢呼着围上去。 楚睿钦单手抱起打哈欠的楚云瑶,沉声温柔:“见你们未归,来看看。” “正要回府。”李雪珺为他拂去肩头落雪,眼尾余光扫过城南方向,“只是突然想起……有个地方,想请王爷同我前去。”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暗纹,街尾那位春闱会被顶替功名的寒门秀子,这次她要先于楚亚霖将其收入麾下。 楚睿钦心下疑惑,却未多问,只吩咐随从护送弟妹们回府,自己则留在她身侧。 二人穿过几条幽暗的巷子,停在一间简陋的院门前。 院门半掩,隐约可见烛光摇曳,映出一道清瘦身影。 上元夜的热闹,在宁翰泽的院门前戛然而止。 ??李雪珺轻轻推开破旧的木门。 “吱呀”声惊醒了正伏案书写的宁翰泽,闻声抬眼,里屋传来几声压抑的轻咳,如锋利的冰刃扎在他心尖。 他看清了来人锦绣衣袍,疑惑道:“不知二位贵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楚睿钦剑眉微挑,目光扫视屋内。 二人说明来意,李雪珺朱唇轻启:“先生大才,不必困守于此。”?? 宁翰泽垂眸静立,烛光印在他清瘦的面容上,良久,他终是缓缓摇头。?? “宁先生如有顾虑,不妨先试教几日,再定不迟。”楚睿钦语气平淡,他不过是想让自家小王妃称心。?? 第49章 美为原罪 李雪珺今日执意前来,正是知晓宁翰泽的窘迫。她指尖摩挲着粗瓷茶盏,目光扫过屋内寒酸的陈设。 原书里提到里间那缠绵病榻的女子,今日连抓药的钱都凑不齐。 一阵寒风穿堂而过,窘迫的宁翰泽紧攥着袖中阿衡绣的翠竹帕子,思绪百转千回。?? 恩师三年前临终托孤,他发过誓此生定护阿衡周全。?? 如今阿衡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留她一人在此,闺誉怕受损,一同携往,旁人只道你欲献妹邀宠。?? 忘不了往日同窗讥讽犹在耳畔,至今想起,心中还隐隐作痛。 他眼神飘向阿衡房间,脑中忆起的是那年西街卖花女,三日后草席裹尸而出时,罗袜尽褪,唯余一只绣鞋孤零零落在阴沟边??。 而如今阿衡眼神,与那少女一般清澈脆弱……他绝不能让阿衡沦为权贵玩物。?? “在下……”他喉结滚动,指节捏得案几发出细微闷响,“恐负王府厚爱。” 此时拒了王府,阿衡尚可许个清白人家;若应下,楚睿钦手摸腰间蟠龙玉佩的指节,冷的发白。?? 他声若蚊蝇艰难开口:“舍妹年幼,家中无人照料,实难成行……” 只是话还未说完,窗外咔嚓一声,狸猫闯祸推倒花架,惊得众人回头。 竹帘后冯阿衡紧抱狸奴,小脸惨白,身子单薄,唇淡如雪。 楚睿钦剑眉微挑:“这就是宁先生‘年幼需照料’的妹妹?” 宁翰泽心下一惊,暗叫不好,只觉这下全完了,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李雪珺与楚睿钦相视一笑,瞬间也明白了宁翰泽的顾虑所在。?? 眼前冯阿衡生来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眸如清泉,肤若白雪,身似细柳。 这般容颜,只怕稍有心思不正之人,都会生出觊觎之心。 ??在这世间,穷人家的女儿,美貌便是原罪。 李雪珺缓步上前,嗓音柔和却不容置疑:“宁先生,有些事,在定东王府,你不必忧心。” 她的微笑轻轻拂过阿衡苍白的脸颊,“令妹这般品貌,留在外头才是险境。不如随我们入府,彼此周全。”?? 心神不定的宁翰泽还想要推拒,却见冯阿衡踉跄着从内室走出。 他连忙上前搀扶,冯阿衡面色惨白,身形单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几声轻柔却揪心的咳嗽后,她轻声坚定:“夫人,我们愿意答应……”?? 宁翰泽脸色一变,语气急切担忧:“阿衡,不可!其中利害……你未曾看清,不可应承!”?? “宁先生,不必即刻答复!”李雪珺声音极轻,却字字诛心: 又轻声安抚道:“以你之力,你护不住她。府中医女可治令妹的病,若你想通了,随时来王府寻我即可。”?? 说罢,她与楚睿钦起身,在宁翰泽复杂的目光中,离开了这处院子。??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宁翰泽心中五味杂陈。?? 身旁传来少女虚弱的脚步声:“兄长,我们已至困境,王府或许是转机。我这身子,在王府或能好转,兄长也可一展抱负。”?? 宁翰泽长叹一声,无奈地说道:“阿衡,我是怕你受委屈,怕旁人误解我们……”?? 少女轻轻摇头,眼中透着坚定:“兄长我不怕。” “……好,容我思考几日”宁翰泽哑声道。 …… 三日后,鸿胪寺卿楚府。 嘉信侯夫人素锦长公主携女陆傲婉登门拜访,陆傲婉面上已不见元宵那日的愠色,倒显出几分乖巧模样。 一袭月白暗纹锦裙的李雪珺亲自迎至府门,含笑见礼道:“祖母得知长公主殿下与陆小姐今日莅临,欢喜得连早膳都多用了一碗,特意嘱咐妾身要好生招待” 素锦长公主微笑,抬手虚扶:“王妃盛情,本宫过意不去。”她看四周,见梅枝初绽,赞道:“府上景致好,婉儿上次回去就念叨再来。 陆傲婉上前半步行礼:“王妃姐姐,上次我鲁莽,母亲教训了我,还望姐姐海涵。” 李雪珺浅笑着拉起她的手,温声道: “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这般见外,可就生分了。殿下与妹妹来,祖母欢喜,特意备了您爱喝的蒙顶甘露,还有新做的红梅酥,听闻妹妹爱吃甜食?” 陆傲婉一怔,抿唇笑道:“姐姐好记性。” 李雪珺眼波流转,顺势说道:“往后都是自家姐妹,自然要多用心,妹妹这般灵秀,谁能不喜欢?” 素锦长公主眸光一闪,含笑接道:“王妃这般抬爱,倒叫婉儿不好意思了。” 众人谈笑间,楚孟氏母女自二门迎来。李雪珺识趣退后,毕竟陆傲婉日后要入主二房,她不好僭越. 众人在楚老太君屋里稍作寒暄后,便有丫鬟领着移步花厅赴宴。 酒过三巡,欢声笑语不断,素锦长公主忽然轻放酒杯,不经意般似笑非笑地看向李雪珺:“王妃前些日子的逃奴,可处置妥当了?” 楚孟氏与楚云媚闻言对视一眼,陆傲婉垂眸摩挲杯沿,将算计藏于低垂的睫羽下,静待李雪珺回应。 李雪珺神色如常,从容从袖中掏出一张薄纸,递给身旁的陆傲婉: “殿下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这是于氏的奴契,原想等妹妹入府时再交予处置。她性子虽傲,却是个伶俐的,调教好了堪用。既有心入二房,自当由妹妹作主。” 素锦长公主眸光微凝,显然没料到李雪珺会如此干脆。 陆傲婉接过奴契,指尖微颤。 李雪珺又道:“妹妹别多想,不过物归原主罢了。王爷不喜府中多生事端,妹妹进门后,这些琐事就该你定夺。” 她接着补了一句:“不过一个贱奴,留或卖,妹妹说了算,可别因她坏了咱们的和气。” 众人纷纷附和,楚孟氏虽念及于薇柔腹中胎儿,但为儿子前程,也不再言语。 花厅内推杯换盏,众人言笑晏晏。 素锦长公主饮尽杯中酒,满意地颔首,特意和楚孟氏简单聊了几句楚亚霖与陆傲婉婚事的安排,宾客尽欢之后,她终告辞离去。 待客人都离开,红梅凑近李雪珺,附耳低语:“宁翰泽已经在王府偏殿了。” 李雪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 夜色渐深。北街丰居巷内,于薇柔正倚窗出神。 元宵那日她把事情挑明,就是想着转嫁责到李雪珺身上,又能靠自己的肚子能在陆家小姐那里过了名路,楚亚霖后来也安抚她,说必不会让她失望。 忽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雕花木门被踹开,三个粗壮婆子如狼似虎扑进来,将于薇柔死死按在绣榻上。 于薇柔惊恐抬眼,对上素锦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目光。 素锦长公主缓步走进内室,裙裾拖地沙沙作响,身姿笔挺,下颌微抬,高贵无比。 “一个贱籍”她红唇轻启,冷笑道,“也敢妄想攀附楚家?妄想生下庶长子?” 说罢,指尖捏着那包艳红的红花散,慢悠悠挑开纸包。 “按住她!” 一声令下,几个粗壮的婆子立刻扑上前,死死钳制住于薇柔。 “不……”于薇柔拼命挣扎,膝盖重重磕在石板上,疼得眼前发黑,却仍倔强地仰起脸,眼中含泪却不肯落下,“楚郎不会……不会允许你们这样对我……” 素锦长公主闻言,忽地轻笑一声,眼中讥诮更甚。 “楚郎?”她缓步上前,绣鞋尖轻轻挑起于薇柔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你以为,他当真会为了一个贱籍女子,忤逆本宫,委屈本宫的女儿?” 她俯身,红唇几乎贴在于薇柔耳畔,吐息如毒蛇般阴冷:“他若真在意你,此刻为何不来?” 第50章 誓言成空 于薇柔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动摇,却仍咬唇不语。 素锦长公主直起身,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袖口,翡翠镯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动手。” 婆子们立刻掰开于薇柔的嘴,将那红花散狠狠灌了进去。 “唔——!” 于薇柔剧烈咳嗽,喉间火辣辣的疼,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火灼烧。 她蜷缩在地上,十指死死抠着地面,指甲断裂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素锦长公主冷眼旁观,唇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记住今日的教训。” 她声音轻缓,却字字如刀。 于薇柔的意识逐渐模糊。她不信楚亚霖会这样对她,不信那些月下誓言全是虚情假意。 他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救她的…… 院门口有脚步声骤停。 楚亚霖站在门外,目光落在被按在地上的于薇柔身上,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惊惶与心疼。 可下一秒,素锦长公主冰冷的视线扫来。 他浑身一僵,手指无意识地绞紧,指节泛白,终究低下了头。 于薇柔死死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希冀。 “亚霖哥哥……”她嗓音嘶哑,唇边溢出一丝血痕:“你说过……会护着我的……” 楚亚霖身形一震,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 素锦长公主轻笑一声,金镶玉护甲轻敲茶盏:“楚公子,”她语调慵懒,“这贱婢口口声声说你会救她,本宫倒要看看……” 凤目陡然一厉:“你是要前程似锦,还是要这个下贱胚子?” 楚亚霖额角沁出冷汗。 父亲的话在耳边炸响:“为了一个罪奴,前舍了伯爵府嫡女,这次若又得罪了长公主,你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出息!” 于薇柔忽然挣开桎梏,踉跄扑到他脚边,染血的指尖抓住他的衣摆:“霖哥哥,你说你一定会纳我进府的。我是你的人呀!” “放肆!”楚亚霖猛地抽回衣摆,声音发颤,“贱婢也配唤我名讳!” 于薇柔如遭雷击,仰着脸看他,忽然笑出了泪。 “好一个……楚公子。”她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素锦长公主拍案而起,翡翠步摇泠泠作响。 “还愣着做什么?拖到一边去!” 楚亚霖下意识伸手,却在触及长公主冰冷的目光时,僵在半空。他眼睁睁看着婆子们拽走于薇柔,听着她破碎的呜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长公主凤眸微眯,红唇讥诮,广袖一拂: “够了。”她嗓音慵懒,却不容置疑,“这贱奴若再不安分,送去南风馆,让她日日怀新种。” 翡翠步摇轻晃,婆子们躬身退开。 “楚二公子,”她侧首,意味深长,“婉儿过门后,可莫让本宫失望。现留她一条贱命,你们可要安排好了。” 楚亚霖喉结滚动,干涩应声:“……是。” 待那华贵背影消失,他猛地转身。 于薇柔正踉跄撑起身子,青石板上血迹蜿蜒,映着她惨白的脸。 “薇柔!”他急步上前,却在触及她冰冷目光时骤然止步。 她低笑出声,染血的指尖抚过碎裂的玉簪,那是他上元节亲手为她戴上的。 木讷眼神似在泣血,指尖划过掌心,鲜血滴落却不觉痛。幽声开口: “我与你相识多年,情话缠绵时,你可还记得,在我耳边说过什么?” 他面色煞白,嘴唇颤抖,发不出声。 于薇柔踉跄上前,猛地揪住他衣襟,如染血索命的厉鬼凄然哭诉:“你说百年缘分,如若相负,万箭穿心?” 楚亚霖嘴角颤抖,却只能踉着避开她猩红的双眼。 “如今看来......”她凄厉低笑,“不过只是一场风月戏言……” 他滚烫的泪砸在她手背,嗓音哽咽:“我有苦衷......陆家答应留你一条性命,并且之后允你入府。” 于薇柔怔住,随即惨笑更甚:“苦衷?”她字字剜心:“就是看着他们折辱我?就是亲手杀死我们的孩子?!” “啪!”一记耳光炸响巷中。 楚亚霖唇角渗血,却僵立不动。 她转身,染血的裙摆扫过青石,背影如断刃,再不回头。 夜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遮不住那双猩红的眼。 于薇柔站在丰居巷屋内的阴影里,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远处,灯火通明的市井里隐约的喜乐声,更衬得她形单影只。 “还有,李雪珺……你欠我的……” “我会让你百倍偿还。” 轻如呢喃的话语,却淬了剧毒。 元宵节那日,她本想借陆傲婉之手让李雪珺难堪,却没想到自己落了这样一个下场。 不过几日,丰居巷的种种便传到了李雪珺耳中,彼时她已安置好了宁翰泽二人。 楚云瑶和煦生去开了蒙,楚子仪和楚子谦也跟着去书房听课了。 窗外梅枝横斜,李雪珺扶着茶盏,若有所思。 红梅见状,低声道:“王妃,切不可妇人之仁。” 李雪珺闻言轻笑,指腹摩挲着杯沿:“你以为我是在可怜她?” 于薇柔在元宵节那日挑拨她与陆傲婉时,就该想到,等待她的不会是宽恕。 她要让于薇柔亲眼看着,自己如何一步步,把她在意的一切,碾作尘埃。 只是,她依然会因为一条生命的轻易湮灭,而微微恍惚。 茶盏搁下,瓷底轻叩檀木桌案时,听到楚睿钦在门外轻唤出声:“珺儿,钟离奕上门了。” 李雪珺眼神一亮。 跟随楚睿钦身后踏入正厅,广袖一拂,眸光扫过众人,唇角微扬:“钟离公子,倒是守信。” 钟离奕拱手一笑:“王妃当日便料事如神,在下亦是佩服。既已应下,岂敢怠慢?今日带人登门,便是履约。” 抱臂立于一侧的楚睿钦,挑眉出声:“你这个狐狸这次怕是要大出血了。” 钟离奕白眼一瞟,不置可否。 其中一位中年男子上前,恭敬行礼:“王妃,我等奉家主之命,前来听候差遣。” 李雪珺指尖轻点茶盏,笑意不减:“钟离公子果然爽快,既如此,我也不绕弯子” 她眸光微转,语气轻缓却不容置疑,“你所需货物,比年前市价高三成。所有掌柜账房三年后如数奉还。” 众人面色微变,低声议论。 钟离奕眸色一沉,却仍维持笑意:“王妃,这价……是否有些高了?” “高么?”李雪珺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杯沿,“可如今京都城内,能立刻调出应对雪灾所需现货的,只有我。” 她抬头,眸光锐利如刃,“钟离公子你很清楚,我要价是公道的。” 钟离奕沉默片刻,终是朗声一笑:“好!王妃快人快语,钟离某认了。” 李雪珺满意颔首,侧首对飞燕道:“带诸位掌柜去偏厅稍歇,待会儿自有安排。” 待众人退下,楚睿钦低笑一声:“珺儿,你这价,可真是半点不客气。” 李雪珺眼波一转,朱唇轻启:“钟离公子既敢来借人,就该料到我会抬价。念在惜才的份上,已是手下留情了。” “王妃果然深谙商贾之道。”钟离奕摇头失笑,拱手一揖,“在下佩服。” “彼此彼此。”李雪珺回以浅笑,“公子肯割爱相助,这份情谊,雪珺记下了。” 三人又闲谈片刻,气氛融洽。李雪珺利落地留下两名账房,其余人手都交由飞燕带去铺子安置。 待诸事安排妥当,她才正色问道:“不知公子所需货物,要何时备齐?” “自然是越快越好。”钟离奕答得干脆利落。 李雪珺眼波微转,与楚睿钦对视一瞬,便含笑引着钟离奕前往她那御赐的嫁妆铺面。 马车穿过长街,停在一座朱漆楼阁前。钟离奕撩袍下车,抬眸望去——千茗阁三字金漆映日,松香犹存。 他环顾四周,眉梢微动:“这地段倒是真清静,只是……” 第51章 药隐玄机 “只是什么?”李雪珺掩唇轻笑。 钟离奕负手而立,似笑非笑:“这般规模的茶楼,建在此处,恐怕……” 李雪珺指尖拂过雕花栏杆,并不在意:“空置着也是浪费,不如改作茶楼,平日煮茶听曲,多自在风雅!” 钟离奕朗笑几声:“好!既如此,改日定来讨杯茶喝。” “谢公子好意,只是,恐怕到时,您进不来。”李雪珺眼尾微弯,眸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楚睿钦与钟离奕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瞧出几分好奇与期待。 踏入铺中,才发现这铺面真是的大得可以,差不多前后足足有一两亩地。 虽是御赐嫁妆,却地处荒僻,若开个酒馆客栈,怕是连人影都见不着,显然是皇帝随意打发的赏赐。 钟离奕扫过堆积如山的顶级粮油、丝棉与炭火,唇角微扬。 “王妃果然爽快。”他侧首看向身侧的李雪珺,眼底掠过一丝赞许,“这些货物品相上乘,数量竟比契约所定还多出许多。” 李雪珺拢袖轻笑,鬓边珠钗微晃:“钟离大人既要得急,雪珺岂敢怠慢?” 钟离奕挑眉,忽从袖中甩出一叠银票,稳稳落在她掌心:“我向来不喜欢欠人情。货品上乘,货款我一定尽快结清。” 李雪珺垂眸瞥过银票面额,笑意更深:“大人这般阔绰,倒让雪珺惶恐。他日若有生意……” “不必他日。”钟离奕径直打断,抬手示意侍从搬货,玄色大氅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我回去查下货,明日午时,我要再加订些精米和白面,价钱随你开。” 李雪珺眼底精光一闪,盈盈福身:“那便……恭候公子了。” 待钟离奕离去,李雪珺回到王府,楚睿钦踏进暖阁时。见自家王妃正倚在软榻上数银票,杏眸弯弯,唇角带笑,活只捧着金瓜子的小狐狸。 他眸色一柔,走过去轻捏她的脸颊:“什么事让珺儿这般开心?” 李雪珺仰头冲他眨了眨眼,晃了晃手中的银票:“王爷瞧,钟离公子的订货能让我差不多回本,其它的货物,便都是我的盈利,雪化后不愁进项了。” 楚睿钦低笑一声,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道:“王妃持家有道,为夫甚是欣慰。” 他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忽而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身边怎么好像少了几个丫鬟伺候?” “我让飞燕红梅跟着芸嬷嬷去城郊北挑人了。”李雪珺抿唇笑道。 楚睿钦挑眉:“城郊北?如今雪灾未退,流民遍地,她们去那儿做什么?” 她倚在他怀中,额头靠他的脖颈,若有所思的开口:“历来姑娘家都不易,穷苦人家,生的儿子好歹都能咬牙撑下去,姑娘们就难了。要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最先被卖的,肯定是家里的丫头。” 她抬眸,眼中带着几分怜惜:“我便想着让芸嬷嬷去挑些伶俐懂事的,教养一番。在府里,或者去铺里庄里。总好过流落街头或者被家人发卖。” 楚睿钦凝视着她,指尖轻抚她的脸颊:“珺儿心善。” 她摇头,狡黠一笑:“才不是心善。” 说着从他怀中直起身子,“这些丫头若能好好调教,日后定能成为我的助力。” 她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我还特意在那些流民里挑了些能干活的壮丁,让他们去修缮咱们名下的铺子。” 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对了王爷,我想着既然要修缮铺子,不如就让工匠们带着家眷暂住在后院。这冰天雪地的……” 她指了指窗外,“铺子空着也是空着。我已经吩咐人在每个后院都搭了暖炕,备足了炭火和米粮。” 楚睿钦恍然,难怪昆仑近日总说在帮王妃办事。 他赞许地握住她的手:“这样他们既能安心干活,又不必担心家人挨饿受冻。”他顿了顿,笑道:“不过这般安排,不怕被贵眷们说你沽名钓誉?” 李雪珺轻哼一声:“由她们说去。待开春铺子盈利,有她们眼红的时候。”忽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工匠工钱我都让账房按市价再加一成。” 楚睿钦挑眉:“哦?” “雪天做工不易,”她认真道,“多给些银钱,他们干活也更尽心。再说了……”她狡黠地眨眨眼: “而且等开春铺子修好了,他们若是做的好的,还可以继续在铺子里帮工。这样既安置了流民,又给咱们的铺子田庄储备了人手,岂不是两全其美?” 楚睿钦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原来王妃打的这个主意。” 她娇哼一声:“王爷,会不会嫌弃我太精明了?” 他低头在她唇上轻啄,嗓音低沉:“能娶到珺儿,是本王三生有幸。” 李雪珺耳尖微红,靠在他肩头嘀咕:“就会说好听的……” 窗外风雪簌簌,暖阁内春意正浓。 这时,红梅在门外轻声道:“王爷、王妃,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李雪珺闻言,立刻从他怀中直起身子。楚睿钦眸光微闪,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低声道:“没事。” 他懒懒向后一靠,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丸服下。 近日太医开的温补方子被巧娘查出,与楚睿钦病症相克,便特制了药丸。 刚一入喉,他俊美的面容便瞬间褪去血色,连唇色都苍白了几分。 李雪珺深吸一口气,待太医入内时已恢复端庄之态。 “王爷,下官来请今日的平安脉了。”太医恭敬道。 楚睿钦斜倚在软榻上,面色苍白,掩唇轻咳了两声,虚弱地抬了抬手:“有劳太医。” 李雪珺握着温热的药碗立在一旁,眼眶湿润:“叶太医,王爷越发觉得乏力,还望太医仔细瞧瞧。” 太医点头,搭上楚睿钦的腕脉,凝神片刻,眉头微蹙:“脉弱如丝,气若游缕,这病怕是……” 话音未落,楚睿钦又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他眉头微皱,却无人察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清明。 太医收回手,沉吟道:“王爷需静养,切莫劳神,老臣再开几副温补的药,慢慢调理。” 李雪珺颔首:“多谢太医。” 待太医退下离开,暖阁内重归寂静。 楚睿钦睁开眼,眸中锐光乍现,哪还有半分病态? “巧娘配的药果然有效,连太医都瞒过去了。”李雪珺上前将暖炉移近,轻声道: 楚睿钦扣住她手腕,唇角微勾:“珺儿聪慧,连这一步都想到了。” “只是……暗处的人,不知何时才会露出马脚。我们如此,并不是长久之计。”李雪珺抿唇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色 楚睿钦眸光微冷,指腹温柔摩挲她的手背:“无妨,现敌暗我明,只能静待时机。” 窗外风雪呼啸,暖阁内的烛火摇曳,映照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似在无声谋划着一场暗潮汹涌的棋局。 刮了一夜的北风,天亮时北风又卷着鹅毛大雪簌簌落下。 李雪珺向老太君请安后,禀明今日便要与郑氏交接府中庶务。 得了应允,她带着婢女婆子携赵账房穿过积雪朝账房院子方向行去。 大雪纷飞,李雪珺披着一件雪狐大氅,手中握着一柄青竹伞,缓步而行。 身后,青竹提着暖炉,丫鬟婆子们和赵账房亦步亦趋地跟着,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忽然,一道踉跄的身影跌撞而来,险些撞上她。楚亚霖醉醺醺,声音沙哑低沉的低吼: “珺……珺儿……” 李雪珺挑眉躲开,便见楚亚霖衣衫单薄,发间落满雪花,双目赤红,正死死盯着她。 第52章 账房双立 青竹眉头一皱,上前半步,将李雪珺护在身后,低声道:“王妃,小心。” 李雪珺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语气冰冷:“堂弟,如此失态,不怕辱没了楚家的门风?” 楚亚霖突然伸手,用力攥住她的手腕,声音颤抖:“你为何要如此狠心?薇柔的孩子没了……她痛不欲生,你满意了吗?” 力道大得让李雪珺皱眉生疼,青竹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要上前,却被李雪珺一个眼神安抚住。 李雪珺冷笑一声,猛地甩开他的手:“怎么,现在知道心疼了,早干嘛去了?她求你的时候,你不是装聋作哑吗?” 楚亚霖踉跄一步,雪花簌簌落下,衬得他面容愈发狼狈。 他痛苦地捂住脸,声音哽咽:“我……我没办法!陆傲婉已经与我定亲,我怎能违逆……” “所以,你便眼睁睁看着她被灌下红花,痛失骨肉?”李雪珺眸中讥诮更深,“楚亚霖,你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楚亚霖猛然抬头,眼中竟含了泪:“珺儿,你明知道吗……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心里看重的是你!我只是……身不由己……” “打住!”李雪珺嗤笑一声,眼底寒意骤现: “堂弟,请你謓言,而且你的看重可真廉价。为了权势,你可以牺牲于薇柔;为了自保,你又能把罪责推给我。如今还敢说看重我?” 身后的婆子们悄悄交换眼色,青竹则冷眼旁观,手中暖炉微微晃动,映出楚亚霖那张虚伪薄情的脸。 楚亚霖面色惨白,踉跄着想要再抓住她:“珺儿,你听我解释……” 李雪珺侧身避开,指尖嫌恶地弹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雪屑:“不必了。你的每一个字,都让我作呕。还有注意你的称呼,你不可唤我名讳”她冷冷抬眸,红唇轻启,一字一顿道:“记、清、楚,我、是、你、堂、嫂。” 楚亚霖如遭雷击,颓然跪地,雪水浸透了他的衣袍。他嘶声道:“那你也无需把奴契给长公主?!你明明可以救她的!” 李雪珺唇角微勾,笑意森冷:“我为何要救?她既选择了依附你,就该承受你的懦弱和背叛。” 她顿了顿,眸光凌厉如刀,“而且我不过是让长公主看清,你楚亚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楚亚霖浑身一震,终于崩溃嘶吼:“你……你竟如此恨我?” 李雪珺不再看他,转身踏入雪幕,声音冰冷而轻蔑:“不,我从未恨你。我只是,瞧不起你!” 青竹立刻上前,为她撑稳伞,低声道:“王妃,雪大,仔细着凉。” 李雪珺淡淡“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丫鬟婆子们紧随其后,无人多看楚亚霖一眼。 大雪纷扬,楚亚霖瘫坐在雪地里,望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终于明白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李雪珺。 楚郑氏从自己院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楚亚霖瘫坐雪地的一幕,她眼神一闪,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看到李雪珺要走近了,忙迎上去。 去账房的路上,笑着对李雪珺说:“这以后家中就要麻烦珺儿了。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啊。” 李雪珺含笑应下,心中却想,楚郑氏出身泌州知府家,虽是老太君远亲侄女,却未必比她更熟悉楚府内情。 到了账房,原账房吴先生已备好近五年的账册,静候查账。 “四夫人,王妃,这是府里五年内的账册。” 言语恭敬,态度谦卑,只是眼里的漠然告知着众人,他的主子并不是眼前二位。 李雪珺很清楚她是楚孟氏的人,一只手随手翻着桌上的账册,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视账房。 吴账房以为她看不懂账册,主动开口:“王妃,如有疑问,可直接问小人的,小人知无不言。” 李雪珺淡淡一笑,未作回应。 不多时,几个家厅抬了桌椅板凳进来,放于账房另一侧。 一切安排妥当,李雪珺这才开口,声音清冷:“从今日起,每日初一十五,账房先生同我报账。吴账房负责府内进项,赵账房……” 听候在门外的赵账房闻声而入,躬身行礼:“王妃,小人在” “你以后负责府中的出项。每次报账前,你二人需先对平账目,再来回禀。”李雪珺语气平淡,却面色严肃。 李雪珺话音方落,吴账房便急声道:“王妃,小的管账十余年,这不合规矩啊!京都各大府邸,哪有设两位账房先生的先例?” 红梅当即厉喝:“放肆!从今日起,王妃的规矩就是府里的规矩。吴账房,说话前先掂量清楚!” 屋内众人屏息垂首,连楚郑氏都惊得瞪圆了眼睛。 李雪珺却莞尔一笑,指尖轻抚账册:“楚府虽不比别家人丁兴旺,但铺面、田庄、旁支、姻亲往来繁杂。设两位账房分管进出,既周全又稳妥”。 她忽然敛了笑意,眸光一冷:“若有人再拿"老规矩"说事,现在就放下算盘,滚出楚府。” “吴账房,你可明白!”李雪珺特意点名,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吴账房擦了探额头的汗,低声点头;“小的明白。” 李雪珺留下两个年轻秀才给赵账房做徒弟,便转身离去。 楚郑氏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怔住,原来真正的管家之道,从来不是亲力亲为地熬夜查账,而是知人善任。 李雪珺在楚府除了加了一个账房,其他处的人员,管事,基本没有动。 府中各处,李雪珺只换了一些粗使婆子和丫鬟,将犯错惫懒的打发到庄子上,补进来的都是机灵能干的。 当楚老太君问起时,她只淡淡道:“换了些机敏的雪灾难民进来,权当做件善事。” 楚老太君也是赞许的点点头。 总归着,管事与有品级的丫鬟一个未动,楚府上下依旧按部就班,仿佛一切如常。 春闱将至,京都依然大雪纷飞。 城门虽已大开,却仍严格限制流民入内。李雪珺早已将各处铺子收拾妥当,京郊庄子上的粮食炭火也陆续运抵城中。 没过几日,街巷间几间铺子悄然换了新匾,既无张灯结彩,也无宾客道贺,就这么静悄悄地开了门。 往来行人只当是寻常买卖更替,谁也没多在意。 寒风扫过庭院,卷起几片残叶。 于薇柔头带抹额倚在窗边,手指抚过小腹,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生命,如今只有腹痛提醒她,她差一点,就能成为母亲。 厨房炖汤的林婆子听到有人敲门,起身打开院门,看到是胡子拉碴的楚亚霖时,恭敬行礼:“公子来了?” “嗯,她怎么样了?”楚亚霖攥紧袖口,不知道要不要进。 “娘子还是不好,公子快进来吧。”林婆子忙将来人迎了进来。 房内的于薇柔已经看到来人进院,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换上一副柔弱无依的表情。 她迅速将一支银簪斜斜插入发髻,让几缕青丝垂落鬓边,更添几分憔悴。 “柔儿……”楚亚霖一身靛蓝色锦袍,一脸正色地进屋,却在看到于薇柔瞬间僵住了表情,“怎么瘦了这么多?” 于薇柔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公子说笑了,奴婢……一向如此,不敢劳公子费心。” 她故意在自称时停顿,让那个刺耳的“奴婢”二字格外清晰地刺入楚亚霖耳中。 第53章 厨责冷斥 楚亚霖骤然皱起眉头,大步走到她面前:“柔儿,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你明知道我对你……” “公子不必说了。”于薇柔微微侧身,避开他伸来的手,“奴婢身份低微,不敢高攀。那日长公主说得明白,奴婢这辈子都只能是贱籍。” 她说着,眼角恰到好处地泛起泪光,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楚亚霖心中一痛,脸色变了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柔儿,我知道你恨我。只怪我如今还是白身,没能阻止长公主……但我发誓,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于薇柔挣了挣,没挣脱,便任由他握着,只是别过脸去:“公子何必说这些?奴婢已经认命了。” “不!”楚亚霖声音提高了几分,“我不会让你一直这样下去!长公主答应过我。你能在陆傲婉进府之日,以丫鬟之身进府。只要陆傲婉先行生下嫡长子,我便可以抬你做姨娘!” 于薇柔抬起泪眼看他:“公子当真还会顾惜我?” 楚亚霖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一热,握紧她的手:“当然!只要你……还心悦于我……” 忍住内心翻涌起的厌恶,于薇柔脸上却浮现一抹羞涩的红晕:“公子……奴婢如今这般模样,哪还敢奢望……” “我不在乎!”楚亚霖急切地说,“等你养好身子,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于薇柔适时地落下泪来:“若公子真能为奴婢如此……奴婢……奴婢愿意听公子的。” 楚亚霖大喜,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你放心,那日我没有护你,也是想以待来日。等你进了府,我定不会委屈你!” 于薇柔低头掩饰眼中的讥讽:“好,柔儿信霖哥哥。” 楚亚霖心满意足地离开后,于薇柔缓缓直起身子,眼中的泪水早已消失无踪。她走到铜镜前,慢慢取下那支银簪。 春闱伊始,京都更寒,近千学子流落街头。 李雪珺见府中备考的宁翰泽,又念及其他寒门士子,心下不忍,便暗中资助钟离奕搭建暖棚,施粥赠衣。 与此同时,出使暹琉三年的四皇子萧唯恪归京。 他去暹琉的三年,不仅带回暹琉年年进贡的承诺,这次回来,更迎娶暹琉二公主为侧妃,缔结两国之好。 为了彰显对这个儿子的重视,回宫第一日,皇帝便为他举行了封王大典,使他成为众皇子中第一个封王的。 当晚,皇帝特意在御暖阁设宴,只召他一人共进晚膳 御暖阁内,金炉焚香,暖意融融。皇帝面带慈笑,亲自为萧唯恪斟了一杯酒:“恪儿,暹琉三年,你立下大功,朕心甚慰,这一字王,你担得起。” “儿臣不敢居功,全赖父皇天威。封儿做燕王,儿臣内心实在惶恐”萧唯恪恭敬接过,低眉顺目。 皇帝朗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朕说你担得起,你便担得起。燕地交给你,朕放心。” 父慈子孝间,好一通畅聊。 聊至匈奴之地,皇帝眉头紧锁,叹道:“这匈奴似又有异动之意。” “父皇大可不必忧心,定东王的威名,依然能震慑得住。”萧唯恪眸光微闪,温声劝慰。 “人心难测啊,”皇帝摇头叹息,“只怕长此以往,二十万定东军只知楚姓王,不认天家帝!” 萧唯恪唇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不会的。过慧易夭,他现在不是病得不轻嘛。” “嗯,确实……病得很严重,”皇帝沉思片刻,缓缓道,“怕是过不了今年。” 萧唯恪眼神微暗,低声应和:“父皇不可忧心,为国尽忠,是楚家的福气。” 暖阁外,风雪呜咽,似在哀叹那即将陨落的将星。 到春寒日子的楚王府,亦如这风雪般压抑。 李雪珺近日忙碌非常,不止是庶务压身,楚睿钦的病亦是加重了。惊得楚老太君,每天都让楚淑娴一天一次地过王府来瞧。 太医也是一天三次地来,只是楚睿钦的脸色,实在不好。春闱才过,竟然已经卧床不起了。 年前楚家二房担心红白相冲,便早早拟了婚期,三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三月初一大早,春寒料峭。 李雪珺执账册立于廊下,指尖骤然一顿,婚宴食材竟报两万两! “呵,好大的手笔!”她眸底寒光一闪,合上册子便带着红梅直奔厨房。 楚府厨房,十二眼青砖大灶火气蒸腾,东厢汝窑细瓷琳琅,西厢山珍海味堆积,柴房新劈松木犹带清香。 管事岑嬷嬷正吆喝丫鬟,见李雪珺进门,慌忙拽着管厨房采买的儿媳行礼。 她儿媳便是孟氏身边成嬷嬷的女儿。 岑成氏鬓边金簪一晃,那颗拇指大的珍珠泛着油光。 李雪珺嫣然一笑,指尖轻点账册,语气淡然:“听闻厨房备了上等血燕,我倒想开开眼。” 岑嬷嬷闻言脸色微变,只得引着众人来到干货库。 李雪珺环视一周,当银簪挑开锦盒的刹那,库房突然响起瓷器碎裂声。 二十两一盒的暹罗官燕在窗口下泛着诡异的灰白,比寻常白燕更显粗粝。 “这丝粗色浊的‘暹罗官燕’?怕不是连城北铺子里的白燕都不如?还有,那十二头鲍里怎么掺着二十头的用?” 她突然抬脚踹翻鱼翅桶,浑浊的污水漫过众人脚踝。掀开鹿筋篓时,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所谓熊掌上沾着的猪毛根根分明。 红梅递来的价目单还带着余温,李雪珺突然冷笑,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激起回响:“鸡蛋虚报三倍,驼峰二百两报五百两。” “你们这是管厨房,还是发横财?”她冷冷睨着岑成氏,眼底寒光凛冽。 岑嬷嬷婆媳俩人腿一软,跪地时撞翻鱼翅桶,不住的磕头。 水珠顺着她惨白的脸滑落,滴在账册“贰萬兩”的朱批上,晕开一片猩红。 “都起来吧。”李雪珺忽然松开手,慢条斯理地抽出帕子,一根一根擦拭着纤指,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她唇角微勾,眼底却冷得瘆人:“原本我是想宽厚些,你们到好,仗着有些脸面,趁着少爷娶亲,一个个黑了心,做出这等下作事。” “你们既是成嬷嬷的亲眷,不如亲自去禀告二婶,横竖是二婶家娶媳妇,倒不好叫我这个隔房的侄媳做了恶人。” “为了全你们这些老人的颜面,就说厨房里混进了黑心商人,连累你们险些背黑锅。” 说着,指尖一抬,掐住岑嬷嬷下巴,“记得带上这些‘猪蹄熊掌’当证物。” 指尖一松,眼风扫过眼前的仆妇: “至于责罚,按往昔府里的规矩来就行了。只是这厨房,你们是管不得了。” 红梅适时插话:“少夫人,老太君昨儿还说,四夫人最懂燕窝……” 话音未落,院外环佩轻响,四夫人郑氏扶着丫鬟缓步而来。 蜜合色比甲上的缠枝纹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衬得她笑意盈盈: “哟,这是唱哪出呢?”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李雪珺脸上,眼角微扬。 李雪珺将账册往前一递,淡淡道:四婶来得正巧,厨房采买现了些纰漏,听闻您最是精通……” 郑氏玉指划过鲍鱼篓,忽而轻笑:“这鲍鱼发制得倒也周正,只是火候过了些。”她转眸看向岑成氏,语气温婉却暗藏锋芒,“姐姐莫不是被人欺瞒了?” 岑成氏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四婶慧眼如炬,”李雪珺金簪别发,“不如请您帮着掌掌眼?” 郑氏以帕掩唇,轻笑道:“侄媳妇开口相求,我这做长辈的岂有推脱之理?” 最终,李雪珺仍掌庶务,郑氏协理厨房采买,赵账房每周核查账目。 回府途中,红梅压低声音问道:“王妃就不担心四房从中渔利?” 第54章 寒夜密会 李雪珺嘴角一撇:“她管家那几日的账,鲍鱼记六两,实价不过五两。” 红梅抿嘴:“四夫人吃了回扣。” 雪光映着李雪珺似笑非笑的脸:“水至清则无鱼……这个家总不是我一个人的。只要她不过分,便无妨。” 婚期将近,府中红绸高挂。 楚亚霖三月初八大婚,合府慎重,连四夫人都咬牙多拨二十两添喜烛。 初五那日,风雪稍歇,寒意却仍凝在檐角。 李雪珺正检视喜服,忽听外院一阵骚动。 长公主府的人径直进了院子,于薇柔一袭素锦立于阶前,身后嬷嬷高声道:“公主口谕,楚家不必再抬试婚通房了!” 李雪珺不动声色,让人唤了成嬷嬷带去安排。 楚孟氏看到来人后,很是敲打了于薇柔一翻。 听到家仆回禀这事的楚亚霖只是眉头微蹙,指尖在茶盏边沿摩挲着。终究没作声。。 长公主送她来,不过是为陆敖婉清路。母亲敲打她,亦是做给长公主看。 厢房内,于薇柔攥紧掌心。 她知道,长公主送她进府,绝不是为了抬举她。 陆敖婉眼里岂容沙子?让她这“旧人”占着通房的名,就是为了给陆敖婉以后少很多麻烦。 “呵……”于薇柔冷笑,“长公主这是拿我当挡箭牌呢。” 夜深,楚亚霖才踏入偏院。 于薇柔抬眸看他,眼中含泪:“世子爷,您真要让我做通房?” 楚亚霖沉默片刻,低声道:“薇柔,这是岳母的意思。” “那您呢?”她攥住他的衣袖,“您就甘心让我被陆敖婉折磨?” 楚亚霖闭了闭眼,终究抽回袖子:“……我会护着你。” 于薇柔心里笑了,笑得凄凉。 陆敖婉若真要她死,他拦得住吗? “对了,燕王会来参加我的婚礼,算起来你们也是旧相识,那日,你去他跟前伺候茶水。得了燕王的关照,以后陆敖婉为难你,也会考量一番。” 于薇柔垂眸应下,眼底却划过一丝暗芒。 楚亚霖走后,于薇柔立刻命人备了热水。 她将全身浸在滚烫的浴桶里,水汽蒸腾,烫得肌肤泛红,她却只是咬着唇,一动不动。 “姑娘,这样会伤身子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递来帕子。 于薇柔冷笑:“你少管闲事。” 她低头抚过平坦的小腹,指尖微微发颤。 小丫鬟点头退下。 于薇柔缓缓从水中起身,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 “四殿下……燕王”她低喃,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切便靠你了。” 三更梆子刚过,萧维安和萧维昭由昆仑领着,闪身进了定东王府西角门。 雪深寒重,二人的锦袍下摆已被打湿,却顾不上这些。穿过两道回廊,林伯提着盏昏黄的灯笼正在假山后等候。 “大殿下,九殿下”林伯声音压得极低:“王爷在后院暖阁等着二位。” 萧维安与萧维安均心头一紧。 暖阁是楚睿钦养病之处,看来病得比传闻更重。 二人加快脚步,内心不安,却在推开雕花木门时怔住。 “你们来得正好。”烛光下,楚睿钦正与李雪珺对弈,见到他们来,便推开棋盘起身,拿起茶盏微笑招呼:“雪珺刚煮了参茶,都来喝杯暖暖身子。” 李雪珺也起身行礼,发间银簪在烛火中划出一道流光。 萧维安眼尖,发现案几旁摊开的是定东城的布防图。 “殿下请用茶。”李雪珺递来青瓷茶盏,声音清脆:“王爷今早吐了黑血,太医说毒已入肝经。” 萧维安手一抖,茶水险些泼洒。 却见楚睿钦冲他眨眼,而李雪珺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顿时恍然:“你们早已知晓?” 楚睿钦摩挲着青瓷盏上的冰裂纹,语气平静得可怕: “太医院开的方子,味味都是滋补良药。”他忽然抬眸,目光如刀:“可惜,偏偏与我体内的毒相生相克”。 炭火“啪”地爆响。 “一两位太医或许被收买,但所有人……”他指尖重重碾过案上茶渍,“总不能都是庸医。” 李雪珺执壶续茶,水线如银丝坠入盏中:“巧娘说过?那毒需得两三月一续,像养蛊似的慢慢熬着人。” 她轻笑一声,“倒比直接下砒霜更费心思。可惜,如今还没有查明来历。” 楚睿钦苦笑:“我也不明白为何如此,他与我父亲不是生死兄弟么?” “怀璧其罪。”他盯着楚睿钦腰间那枚虎符印痕:“你的定东军,我的母后外祖,不都是如此么。” 四目相对,俱是失望与痛楚。 缓神片刻,楚睿钦先开了口:“匈奴有异动?” 萧维安叹气:“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如果不是,只怕开给我的就不是相冲的药物,还是加重计量的毒物了。”楚睿钦不在伤怀。 萧维昭在一旁努着嘴:“父皇真的……连装都懒得装了吗?” “前日他还给宠妃赏了十箱狐裘锦缎,耗银近十万两。”萧维安盯着炭盆里将熄的火焰,喉结滚动,“可雪灾急报至今还压在奏折最底下。” 李雪珺往炭火里,添加两块红罗炭,炭火噼啪作响,一阵沉静。 “皇兄,师傅,”萧维昭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江山若继续如此,迟早要塌。” 三人均是沉默。 李雪珺给三人都续上了热腾腾的参茶,见着他们愁眉不展,幽幽开口: “三位都是人中龙凤,何需如此……患得患失?” 李雪珺的声音轻柔,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暖阁内凝滞的空气。她将茶盏轻轻推向萧维安,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前日去家塾看孩子们,听到夫子教育子仪、子谦一篇文章,大意是:国弊当躬行,或耕战兴利,或苦读入仕,匡正朝纲。民愚则身教,德如幽兰自芳;友昧则勤学,以明烛照暗。莫空谈怨怼,当挺身任事。挺脊抗谤,俯首为民。如此,何愁国不兴、民不安?” 李雪珺的话音落下,暖阁内一时静得能听见炭火轻微的噼啪声。 萧维安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眼底的失望渐渐被某种锐利取代。 他缓缓抬眸,目光逐渐坚定,低声道:“……患得患失?呵,确实是我等愚钝了。” 萧维昭猛然抬头,眼中震动化作决然,攥拳低喝:“与其困惑愁怨,不如躬身破局!” 他目光灼灼,字字铿锵:“雪珺姐姐说得对。立世即山河,言行即国运。少年心昭昭,天下自朗朗,我,愿为破夜第一光!” 屋内,少年眸光灼灼,似燃着一簇暗火;廊下,楚云璃紧攥的指节泛白,泪光在眼底颤动,却终究化作一抹浅笑,悄然隐入夜色。 眼底漾开一片温软涟漪的楚睿钦起身上前,将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搭在李雪珺肩头,声音低沉似裹着醇酒:“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李雪珺安抚地回拍他手,微笑回应:“王爷,你们好好共商计策吧” 楚睿钦再次抬眼看向萧家兄弟,语气里暗藏锋芒:“珺儿既已点破迷津,我等便将计就计吧。” 楚陆大婚,红绸高挂,喜乐喧天。 楚亚霖一身喜服意气风发,而楚睿钦却因病卧床,始终未见踪影。 因着楚孟氏掌家多年,她儿子的婚礼自然无人敢生事,办得顺顺当当。 李雪珺做为当家主事,见着新人拜堂时,她去宴厅做最后的检查。 一群丫鬟婆子临危待命,人群之中,她瞥见一个熟悉身影,唇角微勾,不动声色。 席间觥筹交错,宾客尽欢。 于薇柔低垂着头,手捧青瓷茶盏,缓步走向席间最尊贵的客人。 她如今只是普通丫鬟,发间无金玉,只一根素银簪,身上是府里统一配的靛青布裙,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