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楼后,我回到父母离婚那天》 第653章 张主任还特地安排了两个老队员来带新兵,其中林青青就是带女生的。 王新月问道:“青青师姐,我刚才看到房间的桌上有煤油灯,这不是电灯吗?晚上是规定熄灯时间吗?” “你仔细听听,是什么声音?” 大家一怔,侧耳一听,有机械运转的声音,苏渺说:“这里是用发电机发电的?” “是的,这里用电是需要靠柴油机的,耗费比较大,所以平时没事的时候,晚上我们就是用煤油灯。 如果要开会,搞活动,或者要连接进行工作的时候,才会发电。 不过我们的煤油灯管够,你们要是怕黑,点一晚上睡觉都没事,每个房间还都备着几个手电筒,也是方便的。” “师姐,晚上收工之后你们都做什么?” “看书,聊天,打毛衣,干什么都行,只要把工作做好,领导基本不会管我们做什么的。” 何蓉轻呼:“呀!早知道我就多带几本书来了,只拿了两本。” 苏渺说:“没事儿,课本我全带了,你可以拿我的看。” “怪不得你背的包裹这么大,原本把课本全给背来了。” 听到让门的对话,林青青恍然大悟地说: “哦!对哦!你们是停课来的,落下的课程得自学补上,那你们到是比我们还要辛苦些了。” 晚上,后勤阿姨照例烧了两锅的热水给大家洗漱。 苏渺为了这个持久战,昨晚特地去澡堂,把自己从头到脚给搓了一遍。 希望能通过洗小澡坚持到周末回城再搓一遍。 姑娘们铺好了被褥,钻到床上,心中很是亢奋,一点睡意也没有。 王新月说:“我还是第一次睡大通铺呢,真有趣,就像小时候和我姐睡在一起,能讲一晚上的悄悄话一样,比在宿舍夜谈还要亲密。” 这天晚上,姑娘们确实很晚才睡,有因为兴奋的,有认床的,有聊天聊得忘了时间的,直到凌晨一点,房间里才彻底安静下来。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 …… 次日上午,大家是被院子里收音机的歌声唤醒的。 昨天青青师姐和他们说过,每天早上张主任都是以这个方式喊大家起床的。 吃过早餐之后,苏渺这批学生就要开始正式的实践体验了。 目前发掘区的探方都是已经划分好了的,不用他们来操作。 于是文教授和李教授带着他们到另一个荒着的地块进行布方教学。 经过一整天的测点,打桩,拉线……重复再重复,那片荒地已经被刨了一层皮了。 大四的师哥也忍不住念出了那句:十年生死两茫茫,拉皮尺,布探方。 到了第二天,他们终于被拉上了正式战场。 每个人都发了小铲子小刷子,站在探方上面,寒风吹过,冻手冻脚,好在苏渺听劝,穿上了新打的棉衣,对这个温度倒还没有什么感觉,毕竟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 这在挖呀挖呀挖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便蹲在已经往下清了将近两米的探方里朝他们招手。 来呀~师弟师妹们~快来一起挖呀~ 文教授和李教授,带着学生来到一处探方前,耐心地讲解着发掘工作的要点和注意事项: “大家要严格按照考古规范操作,一定要小心,动作要轻缓,遇到任何疑似文物的东西,都不要擅自处理,先叫我来看。” 苏渺等人认真地点点头,记下老师说的话。 半个小时后,轮到他们操作了,苏渺拿起小铲子,小心翼翼地开始清理土层。 一开始,她的动作还有些生疏,生怕用力过猛破坏了可能存在的遗迹。 青青师姐过来对他们耐心指导:“别紧张,感受铲子与泥土接触的力度,对,就是这样。” 挖掘工作枯燥又乏味,但苏渺丝毫不敢懈怠,当她感觉自己的腿已经麻了,想站起来休息时,突然,铲子似乎碰到了一个硬物。 她一愣,再用铲子轻轻探了探,确定是有区别于泥土的物品,连忙喊道:“老师,这里好像有东西!” 两位教授听到后,走到她的身边,其他同学也围了过来。 他没有接过苏渺手中的铲子,而是在一旁指导,让苏渺自己将东西挖出来。 苏渺用铲子和刷子沿着硬物边缘小心地清理着周围的泥土。 随着土层一点点被剥离,一个灰扑扑的锥形物品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文教授仔细端详着,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同学们,这很可能是古代炊具的腿。从材质和形状来看,应该属于某一特定历史时期的器物,对我们研究当时的生活方式有着重要意义。” 周围的同学纷纷围拢过来,眼中满是好奇与兴奋。 王新月忍不住问道:“老师,那这个炊具原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呀?” 文教授直起身,指了指锥形物品的断面,说道: “从这个断裂处推断,它原本应该是与一个圆形或方形的锅体相连,用来支撑炊具,以便在火上烹饪食物。 至于具体的形制,还需要我们进一步发掘,大家在周围仔细寻找看看能否找到其他部件。 苏渺,将这个部件清出来做好标记放入箱中,记得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下来,这可是你找到的第一件文物碎片。” 苏渺挖出了东西,就像给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所有人都卯足了劲挖呀挖呀挖! 张主任默默点头,这批学生好啊!真是勤快! 第654章 挖出来的文物两天一送,因为昨天已经送过一次了,所以今天挖出的得暂时存放在院子特别准备的仓库里。 今天晚上难得的又发电了,老师们带着学生看今天出土的文物碎片。 一天的时候,大家挖出了两大盒东西,有陶片也有许多大小不一的锥体。 文教授指着那些椎体说:“这些基本可以确定是炊具底座,虽然是同类别的东西,但是可以看出它们的形态是不一样的。 有的是实心的,有的空心,有的粗壮,有的纤细,这些送回研究院之后会和其他的碎片进行比对重组,看看能不能拼凑成完整的器皿。 之后我们就可以从它们的形态来判断其所属的朝代、族属。” 有同学举手提问:“老师,每个朝代的器物形状特征有差异,同一时代的不同族群之间,使用的器物也会有很明显的不同吗?” 文教授推了推眼镜,认真地回答道:“当然,同一时代不同族群使用的器物往往也存在差异。 就拿我们目前发掘的这些炊具腿儿来说,它们的形态差异很可能反映了不同族群在生活习惯、工艺传统以及文化信仰上的区别。 就拿我们现在生活做例子,同学们都是来自不同地区的,饮食习惯不一样,家里常用的炊具也会不一样。 有的地方喜欢蒸煮,有的地方喜欢煎炒,连火锅的形态都各有千秋。 而我们发掘出来的这些炊具,出来形态,有时候还会带有特殊图腾。 我们可以根据各种细节来进行判定,这个炊具的使用者是本地土著,还是宝鸡过来的周人,亦或者是商朝的殷移民?进而分析了解人群结构。” 同学们围坐在文物碎片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眼神中充满了对解开历史谜团的渴望。 王新月突然说道:“感觉这些文物碎片就像拼图一样,我们要一点点把它们拼凑起来,才能看到完整的历史画面。” 林青青师姐笑着回应:“没错,这就是考古工作的魅力所在。每一个碎片都是历史的馈赠,我们的任务就是解读它们背后的故事。” 随着讨论的深入,大家对考古工作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层。 晚上九点,发电机的轰鸣声停止,老师们带着同学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仓库。 苏渺躺在床上,脑海中依然浮现着那些形态各异的炊具底座和陶片,这些文物在她脑海里转来转去,过了好久才沉沉睡去。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大家每天都是重复作业,不停的挖呀挖呀挖。 挖到文物碎片的心情,也已经从刚开始的欢欣鼓舞,变得有些麻木了。 青青学姐说这是正常的,能有几个人能对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保持十分十的热爱。 得熬得住,耐得住寂寞才能做好考古工作,要是突然有一天他们能亲手挖出个完整的青铜鼎,就会知道长久的静默是值得的。 终于到了周末,苏渺满心欢喜地回家拿了干净的衣服,然后直奔澡堂子。 京城的澡堂业历史悠久,早在元代的古书里就有记载。 相传元代寺院僧人开办的“香水行”,就是澡堂行业的前身,距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而随着商业服务业的发展,近代的京城澡堂业则于清光绪年间开始兴盛起来。 和餐馆酒楼一样,澡堂根据条件和规格的参差,分为不同的档次。 苏渺去的是上个月李大娘带她去的一家大众浴池,这家在这片区的口碑挺好,环境和卫生条件都不错。 李大娘带苏渺去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夸奖她,说她落落大方,一点都不像第一次来搓澡的。 苏渺暗笑,上一世,京城的大冬天,可是澡堂救她狗命了,不然她就得去和牛睡了。 基础洗澡的费用是3毛8,听说是刚涨的价,以前是2毛6,那个价格维持了很多年。 另外还有其他五花八门的服务是另外收费的,比如搓澡、捶背、修脚、刮痧等等。 苏渺在前台交了洗澡和搓澡的费用,拿到钥匙和号牌后,便迫不及待地往里头走去。 更衣大厅里,一行行和床头柜相连的床铺排列有序的摆着,头对头排列整齐。 刚走进去,有位热情的服务员就过来招呼了,根据苏渺号牌上的编号,将她带到铺位前。 苏渺换下衣服,将衣物都锁进柜子里,便迫不及待地去洗澡。 澡堂子里分着好些大小池子,温度不一样,有温池、热池和特热池。 苏渺最多只能在热池里泡,而那些上了年纪的奶奶婶子们,大多更喜欢小的特热池。 她们从水池里出来时,个个全身红通通的,脸上洋溢着畅快的笑容。 泡在舒适的热水里,苏渺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这几天在工地上的疲惫都热水泡化了。 在工地上,她只能用盆子简单洗漱,四天没正经洗澡,这已经破了她的记录。 她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着热水带来的惬意,心里暗自决定,下周不隔这么长时间了,周三就要跑出来泡澡。 水里太舒服了,苏渺差点眯过去了,她自己用手搓了搓,觉得自己已经泡透了,这才去找搓澡阿姨。 这泡的时间必须得够,把身上的泥和浮皮都泡软和了,一会儿搓澡阿姨才好给搓下来。 此时京城的搓澡阿姨大多都是河北籍,性格外向,说话爽利,能和客人边聊边搓。 而这搓澡的手法也是有讲究,按照传统得全身上下搓个108下。 中途还不能让客人有疼痛感,舒舒服服地将泥都给搓下来。 苏渺好好的搓了一通,就去冲澡去了,顺便洗了头,洗完后感觉整个人都轻了好几斤。 在休息大厅里,有洗完澡的客人躺床上闭目养神;也有凑在一起喝茶聊天的,还有带了点心零食过来消遣的。 各色人物到了这里,也就没了三六九等,十足十的自然与放松。 而苏渺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好好洗个澡,并没有再此多费时间的想法,于是换了衣服去吹头发,就回家去了。 第655章 深觉得女儿受苦了的苏元正,在苏渺出去泡澡的时候就开始准备。 做了一大桌的好菜,还炖了热乎乎的鸡汤,一口下去,能把人香迷糊了。 “渺渺,你们在工地上都吃些什么?吃不吃得饱?” “爸爸,你就放心吧!我们去的是国家重点项目,虽然名头是上实践课,但是正儿八经帮干活儿的,上头给的待遇不差。 一日三餐都有专人来做,不止吃得饱,吃得也很好,有肉有菜大馒头管够。 做饭阿姨是东北人,大锅炖菜做得很好,还经常贴饼子烤红薯,总之吃饭的问题您一点儿都不用担心。” “哈哈哈!你也才去了几天,哪里就经常了,说不定是因为看你们年纪小,特意给你们加餐的。” “我也是听师哥师姐说的嘛,说在工地干活虽然辛苦些,但是伙食比在单位食堂要好呢。” “那我就放心了,你们休息时间够吧?你们还是学生,应该不会让你们没日没夜的干吧?” “休息时间够够的,上午8点半才叫我们起床,10点去工地,午休两个小时。 现在天给得快,下午5点就收队了。反而是休息时间太多我们还觉得无聊呢。”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周末还能回来一天,明天去的时候多打包一些卤味回去,给领导同学们加个菜。 平时遇上什么困难,一定要和老师说,嘴甜一些老师总会喜欢的。” 虽然苏元正知道自己女儿很厉害,但还是操心的嘱咐道。 “知道了爸爸,你就放心吧。” 这几天时间里,苏元正已经把小汽车落实了。 二手的捷达,当时新车落地十四万多。 开了三年,私人用的,平时只在城里跑跑,保养得不错,现在苏元正花了七万多买过来。 不过苏元正还是没能实现开车送女儿去工地的愿望,因为不认得路。 他不认得,渺也不认得,一路问过去难免浪费时间,还不如去集合点坐单位大巴过去。 开车送女儿到了单位门口,大巴已经停在那里等了。 一会儿到点就发车,有些职工住的地方在大巴所经路线附近,便会在那里等着,车过去的时候顺道给捎走。 苏渺背着放了换洗衣服的包包,苏元正跟在后面提了一大袋的餐盒,里面装了卤味和炒柠檬鸭。 虽然是刚做好的,但是大冬天的到地方肯定已经凉了的,不过这两样不怕回锅,让后勤阿姨加热一下就好了。 将东西放在苏渺腿边后,苏元正又去给正在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司机师傅递烟。 司机师傅笑着抽出来一只夹到耳朵上,问他是不是学生家长,然后说: “才大一就能跟去项目,那百分百是优秀苗子,兄弟,你以后不用愁了,可以直接分配到文物局没跑了~” 苏元正笑得开心,心中却偷偷嘀咕: 要是进文物局得常常去挖地,那还不如回家收钱呢。 不过,这个想法他面上肯定是没露出来的,下车的时候还在仪表台上放了一包没开封的中南海。 苏渺带回院子的熟菜,让大家又热闹起来,就像聚餐一样,张主任还特地开车去附近村子的小卖部里买了酒水饮料。 可选择的种类很少,但是能有就很不错了,苏渺在家已经吃过饭了,于是喝了好几杯饮料再吃了些菜。 觉得饮料有点太甜了,她又喝了一大杯温开水,后果就是大半夜被尿憋醒了。 月光像薄纱一样笼罩着大地,苏渺像只虾仁一样缩在暖和的被窝里,小腹的胀痛感越来越强烈。 她们平时都是在睡前结伴去上的厕所,年轻人肾好,很少起夜,苏渺来这之后也是第一次半夜想尿尿。 郊外的深夜特别寂静,同学们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大家都睡得很熟,这时候吵醒谁都不合适。 苏渺咬咬牙,还是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这么大个人了,要是真尿床就太离谱了。 她摸索着去拿手电筒,打开后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 穿好外套和鞋子后,苏渺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 寒风瞬间灌进衣领,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裹紧外套往厕所快步走去。 手电筒光束随着她的脚步晃动着,像是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烛火。 风裹着远处荒林的呜咽声,将旱厕没关好的木门吹得 “吱呀” 作响,门板缝隙里漏出的月光,像极了某种生物眯起的眼睛,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苏渺攥着手电筒的手心沁出冷汗,金属外壳被捂得发烫。 解决完生理需求后,苏渺只想快点回到温暖的房间。 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同毒蛇吐信,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耳朵。 在她走进小院后门之后,忍不住转回身,用手电筒照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那是厕所旁的草丛,灯光照回去之后动静就消失了。 她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稍稍放松了些,刚想转身离开。 “哗啦 ——” 草丛突然剧烈的抖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跳出来一般。 “砰!” 苏渺把门一甩,屁滚尿流地往房间跑,进房后“滋溜”钻进被窝里,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 她觉得就这短短的路程,她出了一身冷汗,一滴汗水顺着脊梁滑落,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因为天气冷,她们已经开始烧炕了,暖烘烘的热度让她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进门的动静把旁边的王新月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黑乎乎的也看不清什么。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渺,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渺渺,你出去上厕所了?” 苏渺还紧紧地捂在被子里,王新月听到她声音闷闷地说:“嗯,外面好冷,刚才还看到了小动物……额,也有可能是大动物。” 第656章 王新月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说:“碰上什么了?你没事吧?” 苏渺将头从被窝里探出来,说道:“没事,我也没看清,但是肯定有什么东西,吓我一跳。” 两人的谈话声吵醒了其他几位同学,原本安静的宿舍瞬间响起窸窸窣的响动,一位大四的学姐关心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苏渺将还握着的手电筒打开,屋子里有了一束光亮。 学姐下床点了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将苏渺有些苍白的脸色照得忽明忽暗。 听完了苏渺的叙述,大家都有些错愕,来了一个星期了,还是第一次遇上。 何蓉颤颤巍巍地说:“这么大动静,该不会是狼吧?会不会已经跑到院子里来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压抑的抽气声打断。 一个东北口音的学姐孟雪说:“渺呀,你该不会撞上黄大仙儿了吧?” “黄大仙儿?那是什么?黄鼠狼啊?” 有人小声重复,语气里满是疑惑。 这时所有人都精神起来了,孟雪清了清嗓子,不自觉地压低声音,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可不就是黄鼠狼,不过我们得喊黄大仙儿。我们那流传着黄大仙儿讨封的传说,小的时候老人家就爱和我们说这些!” 孟雪顿了顿,在这深夜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更神秘了,有人催促道: “孟雪,你快说啊!什么讨封?” 孟雪坐起身来,将被子裹在身上,继续给同学们讲: “我奶说这黄大仙儿啊,修炼到一定火候,就得来和人讨封。 在野外遇到了落单的,就会学人立起来,前爪一抱不停作揖,问路过的人 ——‘你看我像不像人?’” 她顿了顿,宿舍里安静得能听见众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每个人都在自己心中脑补了一下,荒郊野岭的,被一只黄鼠狼拦住了去路,它还开口说话了,这是多么诡异的画面啊! 此时,另一个女生徐月说:“你们那只问像不像人?我爷说我们那的黄大仙儿会问像人还是像神? 要是说它像人,他便能化了人形继续修炼。要是你说像神,它得了功德,就能顺利渡劫成仙。 但要是骂它一句,说它什么也不像,那它百年修行就毁了,保准得缠着你,不把你折腾个半死不罢休。” “妈呀!” 不知谁轻呼一声,苏渺在被子里缩得更紧了。 她的话让所有人的后背都泛起阵阵凉意。 苏渺刚才看到草丛晃动的画面,此刻在脑海中不断放大,仿佛真有一只立着的黄鼠狼,正幽幽地盯着她,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口说话了。 徐月接着说,声音里带着几分神秘:“还有更邪乎的呢!听说是真人真事儿。 就在刚解放那会儿,俺们村就有个老汉,在侄子家喝酒喝到深夜才回家,不知道怎么就走到村口去了,碰上只立起来的黄大仙儿。 老头恍恍惚惚的,脑子一热,张嘴就骂:‘你个逼玩意儿,屎都吃不上热乎的,还想成仙?’ 那黄大仙儿气呼呼的走了,结果第二天,老汉就开始发高烧说胡话,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还总想往粪坑里跳。 找了好些厉害的人,都说他是被黄大仙儿记恨上了,最后他儿子请人做了法事,好一顿赔罪还供了不少东西,才捡回条命。” 说完后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煤油灯的火苗微微跳动,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长长的扭曲变形。 没人敢多说话,孟雪倒是感兴趣的问: “嘿,那到底是要说它像人还是像神比较好呀?” 王新月试探性的说:“要不……就说它像人?这样它就能继续修炼,也怨不着别人。” 孟雪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 “这可不好说。要是它已经修炼到一定程度,问像人还是像神,那就说明它已经接近成仙的境界了。 他来讨封就是要飞升的,你说它不行,它不得报复你呐?” “那……那说它像神?” 徐月摇摇头,说: “不行,听老家说,要是黄大仙儿在你这封了神,它以后做的祸事就全记在你头上,它是拿了你的气运成的神,即使它以后不作恶,那你也会倒霉一辈子。” 孟雪似乎是不怕这个的,听后两眼放光,说: “哟!看来即使是一样的事儿,每个地方的说法都不一样,你们那还真是负责多了。” 苏渺点点赞同: “是啊,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传说,有的截然不同,有的大同小异。这些传说在未经证实的时候都是虚无的神话。 但是只要在文物古书籍上找到对他们的记载,它们就是民俗历史。 不过,现在咱们讲究唯物主义,讲科学规律,这些山野精灵即使有,现在应该也是不会常见的了。” 她的话倒是将大家沉浸在古灵精怪里的思绪抽离了出来,姑娘们都觉得没这么害怕了。 王新月佩服地看着苏渺,说: “渺渺,我觉得你好正派啊,对呀,我们都是唯物主义,怎么能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呢。 你一句话,就把核心立住了!你入党了吗?我觉得你特别适合入党。” 苏渺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别说!还真别说!她信鬼,毕竟她真做过! 不过她也只能回道:“还没呢,我没到年龄。” “我已经入了,以后我做你的介绍人吧!”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做你的介绍人。” 正当几人抢着要做苏渺的入党介绍人的时候,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她们的门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一阵古怪的、像是爪子挠木板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钻进大家耳朵里,让人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何蓉一把抓住身边的王新月,抖着声音说:“好像……有东西挠门。” 一片死寂中,一个沙哑的、带着古怪腔调的声音从门缝里飘进来: “你们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所有人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第657章 “你们看...我像人...还是像神?”那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般再次从门外传来。 屋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几度,几个姑娘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王新月和旁边的同学已经紧紧地抱在一起了,连刚才十分大胆谈论黄大仙儿的孟雪和徐月都变了脸色。 就在紧抱着苏渺手臂的何蓉准备哭出声来的时候,苏渺冷静地说了一句: “青青师姐,别闹了,我听出你声音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笑声,紧接着门被推开,青青师姐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哈哈哈,你们被吓到了吧?” 看到她的身影,众人紧张的神经瞬间松懈了下来。 差点被吓尿了的何蓉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在炕上,用手轻拍自己“砰砰”跳的胸口,抱怨道: “青青师姐!人吓人吓死人了啦!” “是呀!青青师姐!大半夜装神弄鬼,我魂都要吓飞了!” “我差点就要大声背诵金刚经!” 青青师姐走进屋里来,反手把门关上,隔绝了外头的冷风,说道: “好好好!给你们赔罪啦!不过这是你们自找的,大晚上就点着一盏暗灯在这讲灵异故事呢! 别说我,要是有只野猫跑过,也能吓你们一跳!” 鼻尖的苏渺闻到了什么香香甜甜的味道,说:“青青师姐,你带了好吃的?” “哟!你这鼻子应该是比黄大仙儿还灵的,看看,烤红薯,你们吃不?” 青青师姐举起手上热乎乎的烤红薯,晃了晃问道。 “吃~青青师姐,你在厨房烤红薯吗?刚才我回来你有没有看到有什么小动物跟着我?” 青青师姐神秘地眨眨眼:“小动物倒是没有,因为跟着你的……是我。” “啊?”几个姑娘同时瞪大眼睛。 “我们在厕所后面的空地上烤红薯,我本来要去方便的,穿过草丛的时候被绊了一跤,刚爬起来就看见你像见了鬼似的往屋里冲。 我怕你真吓出毛病,上完厕所就过来看看,正好听见你们在讲黄大仙。" 这会儿大家是真的放下心来了,哪里是什么鬼神山怪,其实是自己吓自己。 青青师姐接着说:“你们现在困吗?不困的话要不要出来和我们一起烤红薯呀?” 于是,青青师姐是一个人去上厕所,一群人回来的。 同学们惊讶的发现,师哥师姐们都在这呢,生了火堆围成一圈坐着。 橙红的火光在黑暗中跳动,火星"噼啪"炸开,像一群发光的萤火虫四散飞舞,氛围很不错的样子。 “咦?师妹们这么晚没睡觉呢?”一个戴眼镜的师哥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 “没呢,在房子讲鬼故事呢,我都给领出来了。”青青师姐笑着回答。 师哥师姐往另一边挪了挪,空出了位置让她们坐。 也没有搬椅子什么的,就一些厚纸皮铺在地上,所有人席地而坐。 苏渺注意到火堆旁已经烤着几个红薯,表皮焦黑开裂,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一个师哥说:“这点东西不够分啊,我们再去厨房拿点东西出来烤吧。” 苏渺看着两个师兄钻进草丛里,耳边传来低沉温和的男声:“别担心,他们很快回来了。” 他转头,看到秦师哥正往火堆里添柴,火光映照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眼神却透着一丝忧郁。 “我没担心……” 苏渺下意识否认,随即又笑道:“好吧,是有点,刚才我们讲鬼故事把自己吓得不轻。” 秦师哥用木棍拨弄着火堆,火星噼啪作响,问:“你们讲的是什么故事?” 一旁的孟雪压低声音说:“是黄大仙儿讨封的故事,师哥,你相信这些吗?” 秦霄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远处的黑暗:“世上所有事情都不是绝对的,要对未知事物保有敬畏心,而我们学考古的,也要学会辩证的看待问题,不能单纯的回答信与不信,有或没有。” 孟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想起她们刚才的谈论,问旁边的渺渺: “那真的遇上了,你怎么回答?像人还是像神?” 苏渺坚定地摇头:“我才不回答,装聋作哑赶紧溜!哦!他想成仙就来找我讨封?我又不是王母娘娘凭啥封它?还用我的气运去封?岂不是傻了。” 一圈人听后都笑了起来,直言,这倒也是个破解之法。 只一会儿的时间,两个师哥就回来了,带了一大兜子的红薯、栗子和苞米,还有……一群小尾巴。 “你们刚才出来的时候他们听到了,我们进去看见他们正探头探脑呢,就都给带出来。” 好嘛,这么一来,除了三老头儿和后勤阿姨,院子的年轻人都在这了。 原来这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传统,一开始是为了练胆量,大晚上出来逛逛,后来就成了无聊时的篝火晚会了。 既然今天新人们都来了,那么练胆量的传统又要重启了,一人一个家乡的诡异故事往下轮。 轮到苏渺的时候,她只想到一个“狼外婆”的故事。 所有人看过来,她将嘴里的甜滋滋的红薯咽下去,缓缓开口。 “从前,在山上有个小村子,村子里有一户人家有两个孩子,六岁的姐姐和两岁的弟弟。 有一天,他们的父母要连夜赶去城里卖菜,便对姐姐说:‘晚上喊外婆过来陪你们睡觉,外婆耳朵不好,要喊大声点她才能听到。’ 外婆家在同一个村子,但是在半山腰上,到了睡觉的点,姐姐便对着山上喊‘外婆!快来陪我们睡觉!’ 外婆在远远的应了话,却隔了很久才来,一进屋就把油灯给吹灭了。 姐姐问‘外婆?为什么现在就吹灯呀?’ 外婆回到‘外婆的眼睛生病了,不能看太亮的光,我们吹了灯就睡觉吧。’ ‘外婆,你们声音怎么哑哑的?’ ‘天气干燥,上火了,喉咙就变哑了。’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姐姐也没怀疑什么,就上床睡觉了,她和弟弟一左一右睡在外婆身侧。 当她背后有些痒痒,让外婆帮她挠挠的时候,吓了一跳,问‘外婆,你的手怎么毛茸茸的?’ 外婆说‘我老了,怕冷,带上了毛手套。’ 姐姐虽然觉得不对劲,但是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快点睡着。 可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被咔滋咔滋的声音吵醒了。” 第658章 “外婆!外婆!怎么有声音?你在吃什么?” “外婆肚子有点饿了,正在吃炒黄豆呢。” “外婆!外婆!怎么床上湿湿的?” “这是弟弟尿床了,他还小,不会自己起来尿尿。” 姐姐这时候要还没反应过来,那就真是傻蛋了。 她努力镇定下来,对“外婆”说:“外婆,我也想去尿尿,我要憋不住了。” “我已经锁门了,外面黑,别出去了,就在屋子里的恭桶里尿吧。” “外婆”不让她到外面去,她只能拿了恭桶到客厅里团团转。 晚上帮弟弟洗澡的水还没有倒,她灵机一动伸手进浴盆里不停的搅和,发出水声来麻痹“外婆”。 “外婆”听到后,用喑哑的嗓音骂道:“臭丫头,还拉肚子呢!” 过了一会儿,见女孩儿还没回去,“外婆”催促道:“怎么还没拉好,快回来睡觉!” 女孩儿瑟瑟发抖应答道:“我拉肚子了,要蹲久一点。” 说完之后,她顺着柱子爬上了房梁,蹲在上面瑟瑟发抖,这时很庆幸自己经常爬树掏果子。 就当“外婆”等的不耐烦,从床上起来找人的时候,一声鸡鸣,天快要亮了。 “外婆”有些慌张的说:“天亮了,你爸妈很快就回来了,你去睡觉吧,外婆先回家了,明晚再来。” 当“外婆”慌张地的跑出门后,女孩儿还是不没敢从梁上下来。 一直到天亮了,外头开始有人开始活动了,才敢跑到邻居家求救。 这时女孩儿的父母已经回来了,听了女儿的叙述赶紧跑回家看,只一眼就晕了过去。 他们的小儿子已经被吃得只剩残肢了,咔滋咔滋的声音是在啃手指头,摸到湿漉漉的是他的血! 母亲醒了哭,哭了晕,醒了又哭,全村的人都来了,对于这件事情都十分悲愤。 外婆也来了,她耳朵不好,昨晚压根没听到孙女喊她,此时知道了事情,懊恼得就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被大家拦了下来。 女孩儿劝道,现在弟弟不在了,他们应该为他报仇,那假外婆说还要再来的。 听到那吃人的玩意儿还要来,村里其他有孩子的人家都坐不住的,商量着要一起把他弄死才行,否则以后村里的孩子都有危险。 于是,当天晚上夜深后,女孩儿又朝着半山腰喊: “外婆~你快来啊~我爸妈不在家~你快来陪我睡觉。” 才喊了一声,就得到了回音。 “好~等我收鸡关猪了就过去~” 这次假外婆一进门,就被躲在屋里的村里人用渔网给抓住了。 大家点灯一看,竟然是一只半化人形的大灰狼,他们又惊又气,一拥而上将它乱棍打死了。 可诡异的是,那狼人竟怎么也不能完全死去,每次将它打断气了,过半个小时又能复活过来。 为了彻底消灭它,村里人决定将它的身体分开丢弃。 头尾丢到水里,四肢烧成灰烬,身体挂到树上。 如此处理之后,狼人终是没有再复活。 可正当人们松了口气之际,又惊讶的发现丢进水里的变成蚂蟥,烧成灰烬的变成了跳蚤,挂到树上的变成了蚊子。 从此之后,村里人世世代代都备受这些吸血虫的困扰。 苏渺说完了,现场鸦雀无声,只有风声和柴火噼啪的声音。 王新月磕磕巴巴的说:“渺渺,你这狼外婆的故事……怎么和我小时候听到的不一样啊……” 青青师姐也点头,说: “对啊,我们那说的是大灰狼假扮外婆来敲门……小孩儿和她斗智斗勇,没……没说吃人,也没变蚂蟥呀。” “你这说得也太真实了,就像真人真事一样,有头有尾的。” 苏渺认真的点了点头,说:“各地都狼外婆的故事,大多都是以豺狼虎豹攻击人们的事件改编的。 流传久了,你添点油,我加点醋,就多了些许神秘色彩。 听我三婆说,我们那的狼外婆故事最初不是狼外婆,而是猿外婆,原型是屡次进村伤人偷孩子的山魈。 猿类体型像人,又善模仿,会学人直立行走,以前常有山魈下山的事件。” 她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一个师哥说:“还真是各地都有差异,在我们那就是熊外婆,躲在黑暗的地方,能站起来对人招手。 人们看不清就会凑上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扑倒了。” 青青师姐也接话道:“我们那虽然没有吃人的情节,但也有变跳蚤的桥段。 我听老人们说,以前冬天少洗澡洗衣,跳蚤多,有个方法可以杀跳蚤。 就是找一些动物的骨头,放在火里烧,跳蚤闻到香味就会自己往火里跳。” 苏渺的一段故事,将话题渐渐展开,天南海北的说着,不再只是诡异奇谈。 突然,何蓉扯了扯苏渺的衣袖,说道:“渺渺,你听,是什么声音。” 大家安静了下来,果然听见了“咔滋咔滋”的声音,像极了狼外婆啃骨头。 “是我~我是黄大仙儿和狼外婆~” 青青师姐表情开始扭曲,两只手也张牙舞爪地举了起来。 就在何蓉害怕得闭上眼睛的时候,青青师姐将手一摊,手掌中心还真的握着一把黄豆。 “吃黄豆不?好外孙?” 何蓉嗔怪道:“青青师姐!!你怎么又来!!!” “蓉蓉,你胆子太小了,这可不行,干我们这行胆子得练得大一些哦!不然到时候吓晕在墓里可就不行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紧张的气氛渐渐消散。 夜空中,星星似乎越来越亮,银河像一条闪亮的纱巾横贯天际。 围火夜话了半晌,秦师哥看了看表,说:“已经五点半了,我们赶紧回去睡觉吧,一会儿天该亮了。” 他们将火熄灭后一起往院子走,苏渺特别享受这种安静又亲密的氛围,不舍得往后看了一眼。 月光下,那片空地显得格外空旷,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在远处的树影间一闪而过。 “渺渺,你在看什么?”何蓉问道。 苏渺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 大家回到了院子,走在最后的秦师兄将后门“吱呀”一声关上,将夜色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传说一起关在了门外。 可苏渺觉得,有些故事,一旦讲述,就会在记忆里生根发芽,成为挥之不去的噩梦,亦或者是代代相传的智慧。 第659章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 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 …… 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 …… 次日上午,大家依旧是被热血的歌声唤醒的,因为昨晚大半夜的团建,大家起来时都是睡眼惺忪。 苏渺拿毛巾口盅要去洗漱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手表,竟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走到院子里,青青师姐正半睁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她平时扎起来的长发此时毛躁的披散着,嘴里嘟囔着:“老头子今天放的歌倒是新潮。” 苏渺和她打招呼:“师姐早上好,今天好像歌儿放晚了,我们是不是迟到了?” 青青师姐笑着低声说:“迟什么到呀,老头子特意安排的,你还真当他们不知道我们半夜偷跑出去? 他们什么不知道,这都是他们年轻的时候玩儿剩下的!” 轻松的休息日结束了,大家又重回了刨土日常。 就在苏渺觉得就这样安安稳稳再干一周,就回学校的时候,下大雪了。 早上,她们一推开门,冷冽的寒风迎面扑来,昨晚睡前还完整的世界,已经被白雪覆盖了大半。 “哇,下雪了!怪不得起床的时候这么冷呢!” 何蓉第一个冲出去,一脚踩进雪里,发现雪已经能没过脚踝了。 虽然她家乡冬天有时候也会下雪,但那也是极少出现的天气,所以看到这么深的雪兴奋极了。 她朝苏渺招手:“渺渺!快来呀!你们邕城是不是不下雪的?快来看!这就是北方的雪!” 苏渺上一世是见过大雪,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她兴冲冲的跑到院子中央,抬起脸,感受冰雪落在脸上的凉意。 “渺渺,你在做什么?”何蓉问道。 “听说,北方的雪,没落地之前是雪糕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苏渺眼中闪过一丝调皮,乱扯了一句。 “啊?真的吗?没落地之前?那我试试!!” 何蓉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想要尝试一下,于是也抬起脸,张开嘴巴伸出舌头,让天上飘落的雪花落到嘴里。 砸吧砸吧嘴,嗯?没味道呢! 徐月从厨房提了热水出来,要分给大家洗漱,看到她的啥样,笑道。 “你可别听渺子胡诌,逗你玩儿呢!雪没有味道,舔那铁栏杆才是真的香!” “呸呸呸!好呀!我知道了,你们都在耍我!看我来教训你们!” 她蹲下攒起一捧雪,朝苏渺抛去,柔柔弱弱的力道苏渺一侧身就躲过了。 “略略略~打不着~~” 孟雪过来笑道:“你这是撒娇还是打雪仗呢?就你这速度,在我们那早就被埋雪里了。 现在才这么点儿雪,不好玩儿,等一会儿雪再厚一点我们再来打雪仗。” 大家洗漱过后聚在客厅吃早饭,听青青师姐说才知道,昨晚凌晨一点就开始下雪了,一直没停,晚上老头子们还爬起来给大家的炕加了炭火。 文教授说:“现在已经下雪了,工地那边我们已经去做了防护,不过不再继续动工了,我们的实践课也要提前结束了。” 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大家都熟络起来了,一下子又要分别还真是有点不舍得。 不过,相聚难得,分离才是常态,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就好了。 不光是学生要回校,张主任也要带队回城了,等开春天气好了再来。 大巴师傅下午来接,分两批拉走。 大家凑在廊下看雪景,雪下个不停,已经比早上更厚了一些,聊着聊着天,突然就打起混战来。 先是女生在玩闹,不小心波及到了男生,然后慢慢变成了男女双方对战。 这时男生们还真展现出惊人的战术素养,戴眼镜的师兄用搪瓷盆当盾牌,高个子师兄在才到石桌上建立了"炮兵阵地"。 秦师哥居然带着几个人绕后包抄,雪球像迫击炮似的从三个方向同时飞来。 “这不公平!你们男生力气太大了!!!人数还比我们多!” 何蓉顶着竹筛子当头盔,头发上全是雪渣,节节败退。 苏渺同志已经气喘吁吁的倒在雪地里,毫无还手之力,还剩几个东北师姐外墙抵抗。 “哎哟!是谁!冻死啦!” 高个师哥后颈一凉,被青青师姐塞进一个雪球,就在他忙着抖落之际,女生趁机完成了反攻。 “你们看大黄!” 王新月突然指向一处,大家看过去,发现后勤阿姨养的土狗正在雪地里扑腾。 它应该是“混血儿”,尾巴长腿极短,每跳一下腿都全陷进雪里,只剩毛茸茸的身体露在外面,活像只移动的雪地玩偶。 “我们来堆雪人吧!比谁堆得最有创意!”苏渺提议。 很快,空地上立起五花八门的作品。 徐月捏了排迷你兵马俑,男生们合力塑了尊一米多高的青铜鼎。 最绝的是秦师哥,他用树枝在雪地上划出规整的探方,又用不同颜色的冻果子摆出地层剖面,俨然把雪地当成了考古现场。 “都让让!世纪之作来了!快帮我搭把手!” 青青师姐推着独轮车出现,车上堆着个巨型雪球众人七手八脚把雪球竖起来。 她变魔术似的掏出两把刷子:“我要做一个镇院之宝——雪雕版司母戊鼎!” 苏渺几人停下手中的作品上去帮忙雕刻,雪鼎表面的饕餮纹路纤毫毕现。 老头子们不知何时也围了上垒,这看看那瞧瞧,张主任老花镜上沾着雪沫点头道:“不错不错,比你们挖的探方整齐多了!” 午后,不知谁掏出了仓库里的一个旧轮胎,听说是之前有次大巴车在这坏了,司机师傅换下来的。 男生们把轮胎绑上麻绳,找了个已经被雪完全覆盖住斜坡,在上头造出条简易雪道。 “来!女士优先!我们来推!”秦师哥一招手,女生们笑着跑上坡顶排起了队。 苏渺坐在轮胎中间,被秦师哥用力一推,风夹着雪粒扑面而来,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在快到平地处轮胎突然弹起,她惊叫着滚进雪堆…… 第660章 苏渺整个人栽进了被雪盖了一半的草丛里,雪花四溅。 她挣扎着抬起头,突然对上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一只灰褐色的野兔正蹲在雪窝里,和她大眼瞪小眼。 "啊!"苏渺惊呼一声,野兔也吓得一个激灵,后腿一蹬就要逃跑。 谁知它跳得太急,反而一头扎进了更深的雪里,只剩下个毛茸茸的屁股露在外面,两条后腿拼命扑腾。 啊?不是……这对吗?野兔不是比狐狸还机灵的吗? 怎么这只有点笨笨的,她突然觉得守株待兔说得也不无道理。 “渺渺!你没吧!” 见她没有第一时间爬起来,在坡下的同学们跑过来扶她,在坡上的也紧张的关注着。 “没事!我没事!” 苏渺爬起来,还顺手捞了一把,抓着兔尾巴将它从雪堆里救了出来。 小家伙在她手里瑟瑟发抖,三瓣嘴不停地颤动。 “快看!渺渺抓到只兔子!”何蓉看到她手中的兔子,兴奋得直跳脚,伸手去摸它毛茸茸的身子,被它一个后腿蹬将手蹬开了。 “蓉蓉,你小心以前,野兔还是挺凶的。” 很快,大家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是不是没存够食物呀?还是被大雪赶出来的,窝被雪埋了?” “这个天气食物不好找的,要不我们拎它回去喂点。” 于是,一群人又兴冲冲地跑回院子,和后勤阿姨讨了一些胡萝卜切成条喂兔子。 灰兔见这些两脚兽没有要伤害它的意思,也放下警惕,抱着胡萝卜啃起来,粉红的鼻头一动一动,逗得大家直笑。 高个子师哥砸吧砸吧嘴,说:“好肥的兔子,怎么吃素也能吃得这么肥呀?这兔子一定很好吃。” 不知兔子是听懂了还是感受到了杀气,瞬间愣住,连嘴里的胡萝卜也掉了出来,师哥也引起了围攻: “什么?吃它?师哥你太残忍了。” “兔兔这么可爱!” “怎么能吃兔兔!” 师哥举手投降,苏渺也一脸认真的附和点头,将嘴里那句‘我会做干锅兔’咽了回去。 “要不我们养着它吧?学校让不让养的?”何蓉眼睛亮晶晶的。 文教授摇摇头:“野兔不好养的,玩够了放它回去才是顺应自然。” 教授话音刚落,灰兔叼起胡萝卜,飞也似的往外跑,大家也都没有去追它了。 下午四点钟,来接人的大巴车准时到了,大家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互相道别。 文教授和李教授先带学生们回学校,之后司机师傅再折返回来接其他人回单位。 苏渺上车将行李放好,擦了擦车窗上的雾气,看到张主任和师哥师姐们站在院门口和他们挥手。 那只野兔不知何时又回来了,蹲在墙角下目送他们离开。 车上的收音机里再次传出了《我的未来不是梦》的旋律,大家不约而同地跟着哼唱,歌声载着青春的回忆,在雪后的晴空下飘向远方。 回到学校才上了两天的课又放假了,元旦来临。 因为元旦前一天的晚上学校举办了联欢会,所以大多数能回家的学生们是元旦上午才离校。 虽然父亲买了车,但是苏渺还是坐唐子逸的便车回家。 这是她在忙碌的大学生活中,为数不多能和嘉音、子逸交流的时刻,友情是需要定期维护的。 1990年的第一个早晨,苏渺坐在车里向外看去。 金色的晨光照在照在街道两旁新开的个体商铺招牌上,鲜艳的油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公交车拖着长长的尾音进站,车身上还贴着崭新的"庆祝元旦"标语。 人们排队着上车,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霜,脸上却洋溢着喜悦,与身旁人畅聊着。 在路口处停下等待,人行道上的大妈和有人唠嗑:“一年更比一年强!我闺女说这个月厂里要发奖金咧!” 几个穿皮夹克的年轻人骑着“永久”牌自行车飞驰而过,车头挂着的双卡录音机正放着崔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 街角新开的卡拉OK厅门口,围着群看热闹的小孩。 转过人民广场再往前,巨幅广告牌上画着海尔冰箱的广告,底下刷着醒目的标语: “迎接九十年代,共创美好生活!” 回到胡同里,一派喜气,街坊们凑在一起聊天,看到苏渺回来还关心的问上几句。 李大娘从院子里追出来,让丈夫赶紧把熬好的中药喝掉。 李大爷皱着眉头接过印有“劳动模”字样的搪瓷缸,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迟迟不愿入口,缸身上“大干四化”的红色标语已经有些褪色。 苏渺回到家,见院子里没人,便去了店里。 这个时候还早,大家刚开始做准备,苏渺加入进去,和家人员工们边干活边聊天。 苏元正说:“渺渺,今天庆祝元旦,我们提前下班,做完了午餐的生意就休息了。 我买了好些菜回来背着,天灾天气冷了,我们来打边炉,再煲好汤来补一补。” “好呀!好呀!听说今天有晚会直播,不知道有没有相声小品。” “应该是有的,之前国庆有个演小品的演员,演得特别好,希望今晚他也能上。” 苏渺手里摘着菜,思绪渐渐飘远,90年啊!发生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我们首次成功发射了商用卫星,京城举办了亚运会,外头打了几场仗,有国家分割独立,有国家合而统一。 世界格局千变万化,国内经济一片向阳,还有她一直关注的那个板块…… 晚上,热腾腾炭火让火锅咕咚咕咚的滚着,英子姐早就回了邕城,家里只剩苏渺、苏元正和蒙穗一起吃饭。 当他们正要开动时,敲门声响起,李大娘送来了一大海碗的饺子。 “我们这好日子都喜欢包饺子,我寻思着你们南方可以不常做,就盛一碗过来。” 苏渺惊喜地收下,给了一小罐软姜糖做回礼,李大娘念叨着她总是这么客气。 巷子里不知谁家的孩子点起了炮仗,苏渺咬破饺子,热腾腾的汤汁流进口中。 九十年代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裹着烟火气,温柔地降临了。 第661章 晚上,苏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爬起来打开台灯。 她用钢笔在台历上圈出12月1日,12月19日,黑色的墨水透过晕染开来,像她记忆中上证所开业那天的沸腾人潮。 早在前年,特区证券柜台上就已经开始了内地最早证券交易。 “老五家”股票在“老三家”证券部的柜台交易,构成了特区证券市场的雏形。 虽然已经在试点,但是相比早几年已经挤破头的沪市,深证所这时稍逊,此时的资本市场还不是一个容易被接受的概念。 在这个霓虹灯与煤球炉并存的时代,新潮与保守在每个角落碰撞,就连今年末的深证所试业也是在一次误会中推进的。 虽然她以后的商业规划还是以餐饮业,实业为主,但是这不影响她要乘风而起,借助先机将自家资金池扩大的想法。 深城与沪市两个腾飞点离她都不近,如今学业繁重,除了自己要抽空去操作,还应该有个了解市场,能接受新发展观念的帮手。 小胖哥如今正在和王大锤周旋,不知道能不能抽得手,但是有好事不叫上他,那就真是不帮干哥哥当哥了,寒假回去的时候得好好和他筹谋一下。 无论是“老八股”还是“老五股”,把握好时机,都能入手,但恰恰就是这个时机最难把控。 她从抽屉拿出自己的存折,看着上面的金额,来京之前她汇了两万块钱过来,邕城小金库还有一万多。 心中默念:“不能贪,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下一秒,决定将自己的小金库全投入到股市中,心想着这是自己的私房钱,盈亏自负,即使股市与上一世的环境大不相同,也不会影响到家里的资产。 嗯……那要怎么买呢?上一世自己还是个闷头苦读的高中生,对此知之甚少。 即使在之后扩展眼界的时略有了解,也并没有进行研究,只能盲猜一破了。 反正最开始的阶段,进行短线操作,调整好心态,不求收益最大化,买啥都是赚。 苏渺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轻轻一戳,出现一个小墨迹,她快速写下自己的灵感。 深股:1、毗邻港城(资金嗅觉灵敏);2、交易规则更灵活;3、老五股流通盘更小。 沪股:1、政策风向标;2、真空电子可能获国家科技扶持。 “原野”股王,“发展”深市第一股,“万科”房产巨头, 台灯的光映在玻璃上,将她的影子与墙上张贴的《亚洲华尔街日报》剪报重叠。 那张报纸上,香港股评家预测深圳市场明年会有“令人窒息的涨幅”,但角落里还有则小新闻:某部委官员称“股份制改革要稳步推进”。 “要分兵两路...”苏渺喃喃自语。 将资金按四六分投入深市和沪市,对冲政策风险,深市主攻“原野”,波动大但空间高。 市场极不成熟,政策变动频繁,短线快攻,利好套现。 提前囤“认购证”,勾股的入场券,入股盈利,转手也可获暴利。 苏渺将自己中那些有关的碎片一一翻找出来记下,为之后的购买股方向做参考。 写着写着来到了96-97大牛市与大熊市。 97年回归概念股被爆炒,1-5月绩优股全面高潮,苏渺画下重点,5月前清仓撤离。 她看着97两个数字,仿佛又回到了重生前那个至暗之夜,这一次,她不会再停留在那个夜晚。 苏渺把存折和计划书锁进抽屉时,发现学校发的粮票还没用完,那是计划经济最后的遗存,而她现在要纵身跃入资本市场的洪流。 当她将存折和笔记本缩进抽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了。 苏渺这时才发觉自己的手脚冻得冰凉,赶紧窝回床上去,做着日入万元的美梦沉沉睡去。 次日早上,苏元正起床特地放轻了动作,让女儿好好睡个懒觉。 晨光透过冰凌花的窗玻璃,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胡同里传来扫帚划过积雪的沙沙声,早点摊的煤炉"轰"地燃起,蓝橘相间的火苗舔舐着铁锅,像极了红荔路证券部门口那些躁动不安的期待。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渺开始向父亲说一些股市的概念。 但是传统的苏元正一时间并不能拐过弯来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苏渺只能像一些比较通俗易懂的比喻来形容。 “爸,如果我们想开分店,但是资金不够怎么办?” 苏元正不假思索的说:“那就攒够了钱再开呗。” “机会不等人,也许在攒钱的时候,已经被人抢先一步,被市场淘汰了。” “那……找亲戚朋友借?可是谁能平白借这么多钱呢?” “没有获利自然少有人愿意,但是如果不算借,算投资呢?赚了钱按出资比例分。” 苏元正想了想,说:“这不就是合伙做生意?” 苏渺眼睛一亮:“对!股票就是这个理。只不过把股份分为成千上万份,谁都能买,今天10块一股,明天可能涨到12块……” “等等!” 苏元正突然打断苏渺的话,皱着眉头说:“这不就是旧社会的''打会''?我小时候见过,后来回头卷钱跑了……” “不一样的!” 苏渺急得把筷子一放,拿出自己的存折说道: “现在国家成立了证券交易所,就像……就像东风市场,政府给搭的棚子,买卖都在里头公开透明,也受监管,我打算进去试一试。” 苏元正盯着存折上两万块,更不解了:“你要拿这个去买……一个市场摊位?” 苏渺噗嗤笑出声:“不是买摊位,爸,您记得前年王大伯倒腾国库券吗?开始五毛钱收,后来一块钱卖。” 这话一出,苏元正坚决地摇头:“那不一样,国库券是国家发的,股票是资本家!这个盈利幅度也太大了,当时好多人都说是投机倒把! 渺渺,赚钱固然是好事,但是遵纪守法是前提!钱是永远赚不完的,你不要着急,你爷爷说过,钱要像揉面团,实实在在攥在手心里。” 第662章 苏渺将早已准备好的报纸在饭桌上摊开,指尖轻轻点在一篇报道上。 报纸油墨的清香混合着饭菜的香气,在温暖的灯光下氤氲开来。 “爸,你看,现在国营厂也能发股票了!您看,真空电子厂,正经的国营单位!还有一些公私合营,中外合资的企业。” 苏渺轻轻握住爸爸粗糙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手掌传来的温度,还有那些细小的伤痕,继续说: “爸,时代变了。现在国家允许老百姓用闲钱参与经济建设,就像……就像往发面里加酵母,能让钱生钱。” 看着父亲沉思的模样,苏渺突然想起一句话:每一代人都觉得自己在经历最剧烈的变革。 此刻,她正亲眼见证着父亲这一代人面对新时代的困惑与接纳。 次日傍晚,暮色四合,吃过饭,苏渺就要回学校了。 车子到手后苏元正将里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灰尘也没有异味。 现在终于有机会开车送女儿上学了,为了这事,他还买了地图好好地研究了一番。 然后觉得光看地图不一定认得路,还特地练习来回了一趟,不过这事儿他倒是没有和女儿说。 车停在校门口,苏渺准备下车时,父亲突然叫住她: “渺渺,你说的那个什么股,爸爸还是不怎么明白,但你如果想去买,那就去。 我们来京城带了十万块钱,除去买房买车开店的成本,再加上这几个月的盈利,现在还剩五万。 你要用便拿去,不够的话邕城还有,寒假我们再回去拿。” 看着父亲递过来的存折,苏渺嗓子有些发紧:“爸爸,你不怕我把钱都赔光吗?” 苏元正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笑道: “你打小就聪明,比爸爸有见识多了,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想去做什么就去做。 要是没有你,我们家也赚不到这些钱,即使赔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爸爸再给你赚就是了。” 苏渺眼眶有些热热的,“爸爸,不用这么多,我用自己的小金库足够了。 这股票可很抢手呢,还不是随便就能买得上的,到时候得累您跟我一起去柜台抢购,我可挤不过这么多人。” “好!爸爸别的不行,一身力气还是有的,保准能帮你抢上!” 苏渺拎着“好菜”下了车,转身时看见父亲还打开了车窗看她。 “爸,回去吧!路上开慢点!”她摆了摆手,催促父亲回家。 暮色中,苏渺望着父亲的车渐渐远去,尾灯在拐角处一闪而逝,她捏紧了装菜的袋子。 校门口的报刊亭摆着最新一期《半月谈》,封面有个标题格外醒目:《1990:改革开放的新征程》。 远处传来隐约的歌声,是学生们在宿舍区合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光荣属于九十年代的新一辈……” 歌声飘过校园,歌词原本的八十年代已被同学们换成了九十年代了,新时代的春风似乎已经扑面而来。 元旦过后的时间过的很快,再过一个星期,就在到期末考试周了,大部分的课程都已经停课,留给学生复习的时间多了起来。 期末考试前的图书馆总是人满为患,苏渺抱着《中国考古学通论》和《田野考古方法》,在二楼阅览室转了两圈才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几位舍友都有社团活动,大约是放寒假之前最后的狂欢吧。 她心无旁骛地看着书,丝毫没有注意到原本坐在旁边的女同学已经离开,一位男同学从另一个位置走了过来。 “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坐吗?”男同学轻声问道。 被打断思绪的苏渺,茫然地抬头看他,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雪白的衬衫,领口和袖口都熨得一丝不苟。 男生抱着几本考金融期刊,站在逆光里,轮廓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 苏渺心中喊了一句:哇~好白的衬衫啊~肯定很难洗。 她转头看了看,没见刚才坐在这的女同学了,于是摇头道:“应该是没人坐的。” 男同学在她身边坐下,苏渺又重新沉浸在复习当中。 过了一会儿,她将今天计划复习的部分看完了,手表上时针已经指向5,又可以收拾收拾回去那饭盒打饭了~ 抱起书一秒都不停留的往外走,完全没留意到,身边坐着的男同学欲言又止的神情,毕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接下来的几天,苏渺像上了发条一样,白天在教室和图书馆之间穿梭,不过身边都有舍友相伴,一些想要靠近搭话的同学们倒也是没有再找到机会了。 考试周如期而至,校园里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轻轻摇晃,苏渺裹紧棉袄,呵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散开。 和她一起去考试的何蓉问道:“渺渺,你昨晚复习到几点呀?我看到关灯之后,你还打了手电看书,不过我太困了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也没有看很久,就在睡前把青铜器分期表又过了一遍。” 苏渺搓了搓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单独包装的糖,说:“给,我家的软姜糖,吃了肚子能暖和一些。” 何蓉打开包装,将糖块放进嘴里,糖纸在她指尖发出细碎的声响。 “谢谢!你家的什么东西都好吃,可惜木瓜丝和软姜糖在京城没得卖,你们有考虑在京城附近建厂生产吗?我听我爸妈说,现在羊城那边建了不少私人工厂。” 何蓉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 苏渺回答道:“目前还在考虑中,姜红糖的话就比较好安排,但是木瓜丝受原材料地域限制,所以比较难办。 之后应该会以集中生产,长途运输销售的形式进行。 从邕城到京城有货运火车,成本也没有很高,到时候再进行分销形式,就能实现产销分离。” 教学楼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两人加快脚步,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拉出长长的轨迹。 考古学概论的试卷发下来,教室里安静地只剩下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 苏渺先翻到最后一道大题——《试论商周青铜器纹饰的演变及其反映的社会变迁》。 嚯!昨晚刚看,下笔如神。 第663章 经过几天的密集考试,大家都交上了大学第一个学期的学习答卷,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寒假了。 学生期待放假,老师也想好好休息,所以每科考试一完成,任课老师就开始紧锣密鼓的改卷,基本在考试结束两天内将试卷都改完了。 苏渺拿到自己的全优成绩单时,已经整理好了行李。 何蓉和郭晓洁已经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长途的旅程只能带上衣服和随身用品,将被子叠好,铺盖一卷就行了,苏渺和两个本地的舍友则要把被套拆回家洗一洗。 苏渺站在宿舍窗前,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在她刚拆下的被套上,她熟练地将被胎叠成整齐的方块,将席子卷起来后,再用一大块布盖上。 孟琳琳还在收拾她的诗集,问道:“蓉蓉,晓洁,你们的车票放好了吗?听说放假的时候坐火车,小偷特别多。” 何蓉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说:“之前我妈给我棉衣缝了个内口袋,把钱和证件全都放在里面,很安全。” 郭晓洁正费力地捆扎行李,闻言抬头笑道:“你妈真细心,我妈就只会说''丢了就爬着回来''。” 她模仿着母亲的语气,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班里的男同学不知上哪弄了一辆三轮车,一趟一趟地来帮女生运行李,将人搭到校门口去。 楼下传来三轮车叮叮当当的声响,几个男同学扯着嗓子喊道:“姑娘们,行李都扔下来!我们当一回‘搬运工’!” 苏元正已经在门口等女儿了,他不停地搓着手哈气,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女儿的身影,直到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才舒展开眉头。 苏渺与同学们道了别,还顺路将孟琳琳也搭了回家。 孟琳琳家在鼓楼那一块,和苏渺住的小院不算远,从学校回去的路上正好顺道。 “叔叔,渺渺,谢谢你们,我到家了。” “琳琳~那我们开学再见啦~” 既然已经放寒假了,苏渺就和父亲商量起回邕城的事。 “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还是坐火车吗?” 苏渺窝在藤椅里,捧着父亲递来的红糖姜茶问道。 “我是想尽快回去了,不然越靠近过年,路上更不容易了。 之前和蒙穗聊过,他说想在过年前一周再回去,那我们回去的这段时间,店就让他管着。 至于我们,你想不想一路玩儿回去?就像之前你叶阿姨和嘉音一样。” 苏渺惊喜地说:“真的吗?爸,这么远的路你吃得消?” 苏元正爽朗地大笑: “小瞧你爸了不是?这有什么不行的,而且我们又不是一路赶回去,中途有哪里好玩的,就停下来玩一玩休息休息。” “可是我们不认得路怎么办?” “爸爸去买了一张超大的地图,我们先设计路线,定好去什么地方,走一段是一段。” “好!那我们开车回去!爸爸!我想去沪市买股票,先买它个两万块试试水!” “啊?现在就能买吗?你上次不是说市场年底才开吗?” “上证所还没有开,但是已经可以进行柜台交易了。现在已经有了几只股,飞乐音响,延中实业,豫园商城……” “飞乐音响现在才98块一股!”苏渺眼睛亮得惊人,她翻出夹在杂志里的《经济日报》,股票行情表挤在第四版中缝,油墨都蹭花了。 计划定下来,接下来的准备工作就快了。 现在的交通还不是很好,上路不便,很多东西都要提前准备好。 再加上现在是冬天,北方地区经常下雪,这也是危险因素之一。 苏元正将那张新买的《交通地图》在桌子上摊开,父女俩趴在上面研究,用铅笔圈圈画画。 苏渺说:“我们还是得挑些大点的城市做落脚点,可以先到津市,尝一尝狗不理包子,然后经济南、南京……到沪市去。” 苏元正也点头道:“济南有趵突泉,南京有夫子庙,一路上都有好风景,只不过没走过,不知道具体要多长的时间。” “那我们把行李都准备齐全,路上随机而动,天色晚了就找招待所住下。” “好,那爸爸得先把车保养保养,中途抛锚了可不行。” 第二天,苏元正就把车开去修理厂了。 上次买车的时候来检查过车,和王师傅已经认识了,王师傅看到他来,还有些诧异。 “咦?老苏,车出毛病了?不应该啊,我不是才看不久?” “王师傅,是这样,我打算开车回邕城,这跑长途比较费车,你帮我看看,有什么需要备着的。” “哦哦!这样啊,从南开到北,确实得好好保养一下,防滑的轮胎你最好也背背上,一些平常的修车工具你自己去买一套放在后备箱吧。” 他绕着车子继续喃喃:“防滑链、千斤顶、补胎胶…… 这些统统备上,保准一路顺顺当当。” …… 与此同时,苏渺在家中开启了 “备战” 模式。 证件和钱得准备好,她另外还去银行取了两万块的现金用来买股票,打算用不起眼的塑料袋包裹起来。 冬天冷,厚棉袄、围巾、手套和欢喜的衣服都得备上,还叠好了一张厚棉被,路上累了可以在车里休息。 为了预防在路上旅途中身体不适,要准备一个小药箱,感冒药、止泻药、晕车药等等都备上一点。 地图、手电筒、备用电池、打火机、铁锹和保温水壶等等也收拾好。 路上找饭店也比较困难,所以压缩饼干、罐头、火腿肠、水果、泡面等方便食品也不能少。 他们要提前离京,店内所有的事务就全权交给蒙穗了,晚上他们和蒙穗详细交代了店里的事宜,蒙穗拍着胸脯保证好好地看着店里。 苏渺和父亲决定提前给大家发这个月的工资和过节费。 “这段时间进货你都是跟着我去的,也熟了,这是账本。再过几天工地就放假了,食材的采购量你记得减少下来。 火车票已经提前给你买好了,到时候你带着其他人把店里清扫过一遍,锁好了门就可以回去了。” 蒙穗认真地点头,不时在本子上记着要点。 苏渺和父亲决定提前给大家发这个月的工资和过节费。 一叠叠用红纸包好的钞票整齐地码放在桌上,每个红包上都用工整的字迹写着员工的名字。 店只开了几个月,年终奖暂时没有,但是过节费还是要有的,每人60块钱,让大家买些年货。 第664章 父女俩和几位要好的邻居们都打了招呼,说了要回邕城过寒假的事。 李大娘问:“你们都回去了?店不开了?” 苏渺回答道:“我和爸爸先回去,穗哥再守一周的店也要回去了,这段时间都闭店休息,开业的时间还没定,最起码要过完年才会回来的。” 李大娘压低了声音说:“放大半个月的假,你们员工的工资发不发?” 苏渺坦荡的点头:“照常发的呀。” “我看其他外地人来开店也是要闭店半个月,毕竟过年回家团圆是大事。但是他们过年是只给员工发一半的工资,毕竟什么活儿都不干呢,你们家全都发是不是太亏了。” “没关系的李大娘,在我们家不一样,和员工谈好的工资和福利,只会多不会少的。 我们既然招了员工来店里,就要给他们提供工作条件。过年放假是我和我爸的决定,不能把这个盈利缺口转到员工身上,让人寒了心不是。 再说了,我们家能这么顺利在京城开店,多亏了几位员工尽心尽力的帮扶,现在虽然刚起步福利还不是很多,但是最基本的工资还是有保障的。” 李大娘不由感叹道:“这高材生就是不一样啊,格局眼界真是宽,能遇上你们家这样的老板,他们几个也是都幸运的了。” “李大娘,到时候穗哥也回去,我们院子就空了,劳您帮忙留意着点。” “没问题,你们呀,就安安心心回家团圆,胡同里都安稳着呢,没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我给你看着。” 除了和邻居打招呼,苏渺还得和嘉音、子逸打电话说一声。 嘉音让她别卡在开学才回来,最好提前几天,这样可以再带她去玩儿,还能带她去自己家的四合院看看。 嘉音平时和父母是住在单位大院里的,但是早几年已经在外头购置了四合院,已经重新翻修好了。 她知道苏渺一直都想买,所以想带她先去看看。 苏渺一听四合院,耳朵立马竖起来了,兴奋地说:“好好好!!嘉音姐,我肯定提前一周回来。” 大学的寒假真是比高中长不少,能有35天呢,够苏渺挥霍的了,今年春节得在宁县住久一点,让宅子长长人气。 出发那天,为了养足精神,父女俩都没有调闹钟,睡到自然醒才起床。 不过生物钟在那呢,即使关了闹钟,他们就没多睡多长时间,7点钟就醒了,再睡了回笼觉,8点钟就实在熬不住地起床了。 美美的吃了一顿早餐,父女俩就开始将行李搬上车。 当苏渺将零食袋放到后排位置时,发现副驾驶座位底下,很隐秘的塞着一个小布包。 “爸爸,这个座位下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嘘,渺渺这是爸爸放的。”苏元正低声说道。 “是什么呀?”苏渺也低声问。 “是应急资金呀,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怕路上遇上什么紧急情况,我把好几个地方都塞了几百块钱。” 苏渺立马竖起大拇指:“爸!你可真细心。” 发动机的轰鸣声在胡同里格外响亮,苏渺系好安全带,透过车窗向站在路边的邻居们挥手告别。 李大娘手里还拿着刚才硬塞给他们的两包点心,说是路上垫肚子用; 王大爷则背着手,笑眯眯地点头,轻轻的摆了摆手; 几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追着车跑了几步,被大人笑着拉了回去。 “小苏,渺渺,一路顺风啊!” “一路顺风!过完年还要回来哟!” “院子不必担心,我们看着呢!” 虽然来胡同里只住了小半年,但是父女俩已经完全融入进了这个温暖的社区。 “爸,我们这小半年胡同没白住,邻居们真好。” 苏渺把点心放进车门储物格,调整了一下座椅角度。 苏元正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将车缓缓驶出胡同: “是啊,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平时在家少,要是多呆感觉会更深的,等回来要记得给邻居们带些邕城特产。” 胡同里“磨剪子戗菜刀”的吆喝声慢慢听不到了,他瞥了眼后视镜里逐渐变小的送行人群,嘴角挂着温暖的笑意。 车子驶上大路,冬日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进来,苏渺打开车窗一条缝,让新鲜空气流通。 她打开地图,看着上面的路线说:“第一站天津,爸爸,我们是走104国道吧?” “对,一百多公里,不过现在路况一般,滑得很,最多只能开七八十的车速,得两个小时多小时才能到的。” “没事儿,我们又不急慢慢来,这才刚出发呢~” 出了市区,车子开上了国道。 两边的白杨树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曳,诉说着冬日的寂寥。 路面不时出现坑洼,苏元正小心地避让着,几个农民赶着驴车慢悠悠地走着,驴蹄踏在路面上,发出 “嗒嗒” 的声响。 路过村子时,土坯房墙上 “少生孩子多种树” 的标语已经有些褪色,几个村干部模样的人正拿着刷子补色。 几个妇女正在对着路边的院门晾晒红辣椒,旁边堆着金黄的玉米垛,构成了一幅质朴的乡村画卷。 开了一个小时,苏渺有些昏昏欲睡。 这时,苏元正突然说:“渺渺,前面有个加油站,我们得加个油。” 苏渺看了看油表,疑惑地说:“我们不是还有蛮多的油吗?” “已经开了一段路了,碰上有加油站就加满,后面不知道在哪还有呢,总归要稳妥一些。” 加油站还是挺简陋的,外面建的棚下排着两台加油机,后头建了两间房子做办公室。 车少,来加油的人自然就少,工作人员在屋子里猫着。 苏元正把车停下,按了一声喇叭,一个穿军大衣的工作人员就过来了。 “90汽油一块钱,要加多少?” “加满!” 加油站用的是机械式加油机,电动,手动相结合,既可以用油泵电动出油,也可以人工转动皮带出油。 趁着加油的时候,苏渺去上了个厕所。那厕所就是个大茅坑,一打开门,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苏渺赶紧用围巾将口鼻都捂着,强忍着不适解决完。 第665章 下午一点,他们终于到了津市。 一进入市区,立马变得繁华了起来,无轨电车叮叮当当驶过,自行车流像潮水般涌来。 苏渺瞪大眼睛看着路边:卖糖葫芦的小贩、挂着"理发"灯箱的铺子、江南食品店排队的人群…… “渺渺,津市也很繁华呀,感觉不比京城差什么。” 苏渺趴着车窗往外看,点头道:“是啊,津市离京城近,自古都是繁华之地,经济开放也很早,现在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号。” 进了城,街道和人流多了,方向倒是没有像在公路上一条道走到黑那么明朗了。 “爸,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停车,去逛一逛街?” 苏元正想了想说:“要不我们直接找旅馆吧,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从这到下一站济南得三百多公里,天黑前我们是赶不到了。 走夜路太危险,不如就在这里好好逛逛,明早再出发。” “好,那我们在这住一晚上,济南和南京也都住一晚上,这样能保证行车安全,也能不那么匆忙。” 他们也不晓得哪里有旅店,就先开着车逛。 逛着逛着就到了河边,苏渺想着这么瞎晃也不是个事儿,不如问一下当地人吧。 于是让父亲靠边停车,下车后正好有一对祖孙牵着手走过,老人家手上还提着菜篮子,大概率是本地人了。 “奶奶,您好,我是从外地来的,想和您问问路。” 老奶奶停下脚步,问道:“你想去哪?” 她说话带着浓重口音,把“去”字念得像“怯”。 “我们想找一个环境好一些的旅馆住宿。” 老奶奶打量了一眼苏渺,长得标致穿着鲜亮,再看了一眼车牌,京城来的啊…… 那就是有钱人了,得推荐最好最贵的给他们,免得去住了平价旅店,回头说她们天津的旅店拿不出手。 “就顺着河边这条大路往前开,过了两个十字路口右转一点点就到利顺了。 那可是我们这最老牌的大饭店,有百年历史了,很多名人都在哪住过的!装修特别豪华,保准你们能住得满意!” 她突然压低声音:“别去那些私营小旅馆,前些天派出所在小旅馆抓了好几个倒卖外汇券的。” 原本苏渺是想找一个安全有保障,干净卫生的旅店就可以了,并不在乎装修的豪华程度。 但是老奶奶说那个饭店有百年历史,倒是让她感兴趣起来。 “是叫做利顺吗?名人住的,那我们一般人能不能住?” “可以的,就是稍微贵点,但是进去就跟住英国皇宫似的,保准值得票价。” 见老奶奶极力向她推荐这个饭店,苏渺点头道谢,然后蹲下来,视线与老奶娘的小孙子平齐,从口袋拿出两颗大白兔递给他: “小朋友你好,姐姐请你吃糖好不好?” 小男孩怯生生地看向奶奶,得到默许后,伸出刚才嗦在嘴里的手指接过糖,道了声谢后剥开,又因手指是湿的,糯米纸粘在了手指上。 终于把糖放进嘴里,乐滋滋的说:“奶糖好吃,妈妈经常买。” 苏渺这才突然想起来,津市有冠生园分部,自己就能产大白兔,这能算他们的本地糖果了。 回到车上,苏渺兴奋地转述老奶奶的话:“爸,咱们去住利顺吧!说是百年老店,跟英国皇宫似的!” “行!那我们也去住一住皇宫!” 车子沿着海河缓缓行驶,只一会儿苏元正便放慢了车速,指了指前方一栋气质卓绝的建筑,说道: “渺渺,你看,应该就是那边了。” 苏渺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望去,尖顶、拱门、雕花栏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庄重典雅。 建筑正中央悬挂着“利顺大饭店”几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车子开到大门前,就有门童引着去停车。 “先生,女士,请问需要帮您把行李搬下来吗?” 苏元正听到这个称呼,晃了晃神,他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先生,平时都是同志的。 车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不需要都搬下来,苏渺背上自己装钱的背包,对门童说: “你们,我们想先去办理入住,一会儿再过来拿行李,请问入住这里是需要预约的吗?” “我们这边可以预约房间,但是不预约也可以入住的,目前饭店内仍有空房。” 门童训练有素,脸上挂着职业性微笑,将父女俩往里面带。 苏元正以前住过最好的酒店,就是去珠城的金滩宾馆了。 但是那里的服务和环境和这里肯定是不能比的,这小伙子……像是把他当地主伺候似的。 苏渺环顾四周,这座建筑既有英国古典建筑的风格,也有欧洲中世纪的田园乡间建筑的特点。 历史在饭店四处都留下了印记,立柱上缠绕的铸铁葡萄藤纹饰已经氧化发黑。 进入大厅嘘穿过一樘质旋转门,这扇门并不大,与精致的外立面比起来,可以说是极为低调了。 随着门轴转动,苏渺和父亲移步进入,门扇上镶嵌着磨砂玻璃,门外射入的白色阳光,与室内的暖黄色灯光再次交融。 在光影变换之后,苏渺踩上了铺着地毯的木质地板,眼前场景一换,时光在此凝固成琥珀,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穹顶上的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通明,那些棱形水晶坠子随着门口灌入的冷风轻轻碰撞,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欢迎光临利顺饭店~”服务员在前台微笑打着招呼。 苏渺和父亲走上前去,前台实木的表面已经被盘出温润的包浆。 台面上摆着三台老式拨盘电话,旁边立着黄铜制的“服务铃”,铃锤上系着一段褪色的红绸带。 “同志,我们想办理住宿。” 苏元正把证件放在台面上,前台服务员是位梳着油亮背头的男士,白手套纤尘不染。 他轻声问道:“好的,请问是立即入住吗?您是使用外汇券还是人民币呢?” 苏元正点点头:“立即入住,只住一天,额……我们付人民币。” 第666章 服务员从一开始就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们,开口问道: “请问要开几间房间呢?您是来公干的吗?如果有介绍信也请出示一下。” 苏元正犹豫了一下,说:“开两间吧,我们不是来公干的,只是一般的游客而已。” 服务员听后说道:“我建议您可以住侧楼的标间,虽然没有套房面积大,但是环境也是很不错的,当年胡佛先生就是入住的那一栋。” 苏元正并不知道胡佛是谁,看着服务员的神色,他猜测应该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胡乱地点头,只想赶紧将房间落实下来。 因为他实在不太习惯这种殷勤的服务,尤其是对方称呼他“您”时微微欠身的姿态,让他整个人都跟着紧绷起来。 服务员认真核对了证件,钢笔尖在登记本上划出沙沙声,那支金色钢笔的笔帽上刻着饭店徽章。 交了房费和押金,即使是旧楼的标间,也依旧是不便宜的,一般人怕是住不起。 “给您安排的房间是305和306,热水供应到晚上十一点,二楼餐厅可以用餐,我让这位同事带您过去。” “好的好的,谢谢,我们要先去车里拿行李。”苏元正接过沉甸甸的钥匙,对带客的服务员说。 这位平时的工作主要就是接待客人,与客人聊得多,态度也更为热切一些。 “我跟您一起去吧,这也是我的工作呢。” 客人停的车是有专人看管的,苏渺和父亲拿了随身行李和钱就行。 服务员小张年纪较轻,一边走还一边给两人介绍自家饭店。 “苏先生,苏女士,你们是想走楼梯还是坐电梯呢?我们这部电梯也算是文物了,二四年安装的,是全国最早的乘人电梯。” 苏元正心里想,半个多世纪前的电梯,现在还安不安全的。 他刚想说走楼梯就可以了,又突然想到自家女儿是学考古的,说不定对这种老东西感兴趣呢,于是转头问道: “渺渺,我们要不要去坐电梯?” 果不其然,苏渺对这个“老电梯”还挺感兴趣的,点头说要去。 电梯间就在步梯中心,被台阶环绕着,两扇雕花铁栅门紧闭着,门上的黄铜把手被磨得发亮。 小张从腰间取出一把老式钥匙,插入门侧的锁孔转了半圈,铁栅门立刻发出“咔嗒”的解锁声。 “这电梯现在要专人操作。”小张拉开外层栅栏,露出里面另一道折叠铁门。 他用力拽开时,铰链发出摩擦声,像是唤醒了一个沉睡多年的老灵魂。 “请小心脚下。”小张提醒道。 电梯底板比走廊低了一点点,踏上去时会轻微晃动。 待三人站定,小张拉上折叠门,随着"嗡"的电流声,电梯猛地一颤,开始缓慢上升。 透过栅栏缝隙,可以清晰看到每一层楼的墙壁——墙纸上印着维多利亚风格的藤蔓花纹。 路过2楼餐厅时,隐约能听到里头传来唱片机播放的音乐,曲子是《何日君再来》。 安排的两间房是对着的,里面的装潢是欧式风格,有年代的韵味。 服务员为他们介绍了一圈,放下行李就退出了房间。 苏元正挺得板正的腰身松懈了下来:“渺渺,你把我是野猪吃不惯细糠,这样的服务倒整得我浑身不自在。” 苏渺望着父亲拘谨又不自在的模样,忍俊不禁,眉眼弯弯地说道: “爸,放轻松些,以后服务业会越来越发达,这样的服务说不定会成为常态呢。我肚子有些饿了,要不我们出去逛逛吧,吃点特色小吃?” “行!我们可以问问店里的工作人员,有什么地方可以推荐我们去。” 父女俩锁好房门,脚下的实木地板在踩过行走时会发出“咯吱”声,让人不经意的放慢脚步。 出门后正好看到一位花白的工作人员正在浇花,苏元正上前向他打听:“同志你好,我们想出门逛逛,请问附近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去的吗?” 老同志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眯起眼睛思索片刻,回答道: “一般推荐外地人去的,不外乎就那几个地方,劝业场、估衣街,又能买东西,也能喝茶看戏。 哦!对!听你口音是南方人吧,你们还可以去滑冰,现在海河已经冻上了,玩儿雪溜冰你们应该很少体验。” 父女俩不认得路,干脆就打车吧,叫了一辆黄色的面的,开口就问“狗不理”包子在哪? 司机师傅一听,爽朗地大笑起来:“你们就为吃个包子专门打车去?这得是多馋这一口啊!” 苏渺探出身,笑着解释道: “师傅,你们的狗不理包子那可是名声在外,我们光是听着就馋得不行,这回好不容易有机会来津市,肯定得去好好尝尝!” “行!那您坐稳了,咱们就朝狗不理出发了!”司机师傅笑着点点头,直接一脚油门下去。 车子穿过城区,父女俩饶有兴趣地看着路边的建筑,有古有新,中外合并,还有个很大很漂亮的大转盘。 抵达目的地,父女俩刚下车,司机师傅便热心地探出头,伸长手臂给他们指路: “一会儿吃完包子,就顺着这边走,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就能到劝业场,那边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保准儿你们逛得尽兴!” “好嘞!谢谢您了师傅!” 这家老店刚重新装修不久,一共有三楼,乌泱泱都是慕名而来的食客。 父女俩挤在人群中看餐牌,除了传统的肉包,还有鸡磨包、珍珠包、宫廷水晶包等多样风味。 另一块板子上还写着不少京式炒菜,以及罗汉肚、白卤鸡、干炸鱼等冷菜,品种丰富多样,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单纯包子铺。 父女俩精心挑选了几样特色包子和炒菜,好不容易寻得一处空位坐下。 环顾四周,邻桌的食客们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热烈地讨论着美食,分享着旅途的见闻。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生活气息,让人真切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包容与热情。 第667章 热腾腾的肉包子登场,薄皮大馅十八个褶,褶花均匀,外形美观。 面皮洁白发光,苏渺一口咬下去,包子皮柔软有嚼劲,肉馅鲜香肥而不腻,浓郁的肉香在口腔中四溢开来。 “爸爸,这包子真好吃,我就喜欢这种包子皮,有些发得蓬蓬的,吃起来却很糙,我就不爱~” 在邕城吃面食并不多,苏渺对发面揉面也不太了解,只觉得这个包子皮确实是她吃过最好吃的。 过来给他们上熟菜的服务员听到她说的话,解惑道: “同志,我们这手上功夫现在都是已经标准化了的,学徒得历练好些年才能完全出师的。 这包子皮得用老肥搭脑子,和好后立马就用,才能出这样的口感。 一斤馅儿里要放一两葱、一两五钱香油,样样都得过秤,分毫不能差。 不放味精不用水,用高汤打成肉丁水馅儿,再用上等红盅酱油找口。夏天和冬天,随季节调整肥瘦比例,步步精心才能打得出这名号。” 服务员的话说得专业,夹杂着不少行话,苏渺虽听得一知半解,却丝毫不影响她大快朵颐。 吃过了包子,父女俩按着司机师傅指的方向走,路上又看到了小吃摊。 竹竿支起的棚子下,老师傅正用铁勺往热油锅里浇面糊,炸出金黄的圆圈,木牌牌上用粉笔写着“耳朵眼炸糕”。 苏元正掏钱买了两个,老师傅头也不抬,用铁夹子翻动着油锅里的炸糕,从已经炸好的糕里挑了两个用油纸包上递给他们。 旁边的小煤炉上坐着口铝锅,里面熬着深红色的豆沙馅,甜香四溢。 苏渺接过还烫手的炸糕,轻轻咬开,酥脆的外皮 “咔嚓” 一声裂开,露出绵软的内馅,细腻清甜的豆沙在舌尖化开。 “好好吃啊!”她满足地眯起眼睛,等吃完的时候,嘴边已经沾了圈油光。 接下来,父女俩开启了逛吃模式,大麻花、麻酱烧饼、嘎巴菜都吃了,热闹的市场逛了,特产买了,相声听了,回到饭店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明天又要启程,回来之后父女俩要好好休息了,苏元正嘱咐女儿要是有什么事情记得过来叫自己。 苏渺洗了澡,在床上看书,越看越精神,一点睡意都没有,看了看房间的精致布局,她想到楼上楼下逛几圈,好好参观一下这个能和博物馆媲美的饭店。 苏渺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走廊暖黄色的灯光,虽不明亮,却别有一番韵味。 老旧的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也被厚实的地毯吸收了大半。 她沿着螺旋楼梯缓缓上行,指尖划过雕花扶手,木质的温润触感中带着岁月的痕迹。 四楼转角处挂着幅泛黄的老照片,玻璃相框里一群穿长袍马褂的商人站在饭店门前,身后停着几辆黄包车。 照片下方的铜牌上刻着“XXX年万国商会年会”。 “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吗?”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苏渺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位穿藏蓝制服的老人,大约六十多岁的样子。 他手里提着盏老式马灯,灯光在皱纹间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我...我想参观一下饭店。”苏渺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想着,饭店竟然还有年纪这么大的职员吗? 老人了然的点点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指了指走廊尽头那扇雕花木门。 “那是老舞厅,半个世纪前津市最时髦的交际场,你想不想看看?” “可以吗?” “当然。” 此时的舞厅已经闭场了,老人推开沉重的木门,月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啪”的一声将电灯打开,角落里立着架老式留声机,铜喇叭的边上已经有些氧化的痕迹。 “溥仪皇帝以前很爱来这里跳舞呢。” 他说着话,在钢琴上按下一个白键,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一个颤颤巍巍的音符缓缓响起,仿佛穿越了时光,带着苏渺回到了那个纸醉金迷的年代。 老人带着苏渺转了一圈,果然是堪比博物馆,每个角落都有名人的痕迹,这里孙先生用过餐,那里袁大头看过报,那间房某总统住了很久,这个阳台戏曲大师拍过照。 苏渺对将她送回房间门口的老人道谢:“谢谢您这么晚了还带我逛饭店,晚安。” “这是我应该做的,祝你好梦。” 老人说完了话,又提着灯无声的走了。 确实是一夜好梦,苏渺在梦里穿越百年,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从自己身边走过,画面一转,自己又回到了宁县的小院子里…… 早上,苏渺是被亮醒的,昨天晚上忘了拉窗帘。 她看了看手表,已经九点了。 她起床洗漱完毕,房门就被敲响了,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父亲。 “渺渺,你已经起床了?我们准备去吃早餐,就要出发了。” “好的,爸爸,我把东西收一收就可以了。” 父女俩直接办了退房,开车又去吃了狗不理,毕竟离开之后就很难吃上正宗的了。 今天要开三百多公里的车到泉城,算是一场硬仗了。 苏渺也难得发挥了副驾驶的作用,陪爸爸聊了半路。 行驶了两个多小时之后,两人下车休息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当作午餐了,打算到了地方再好好吃一顿。 再次上车之后,苏渺就顶不住开始小鸡啄米起来。 “渺渺,你睡一会儿吧,不用陪爸爸说话了。” “嗯……爸爸,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苏渺含糊地应着,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苏渺感觉车子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睛,正好看到父亲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爸爸?到哪里?”她揉着眼睛问道。 “大概还有一分多小时才到的,但是我觉得车子有些不对劲,下去检查一下,你待在车里吧。” 看父亲下了车,苏渺挠了挠头,觉得有些想放水,于是下车到路边草丛里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父亲蹲在前轮旁边看着已经瘪下去的车胎。 “渺渺,我们的车轮被钉子扎破了。” 第668章 苏元正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来说道: “还好出发前准备得周全,后面有两个备用胎,我换下来就行了。” 出发前去修理厂还是很有必要的,王师傅让他买的备用胎,到这也是用上了。 他打开后备箱,去除千斤顶、工具箱和备用轮胎。 看着父亲熟练地操作着,苏渺在一旁帮忙递工具,说道: “爸爸,上次你说学开车的同时也得学修车,那你考驾照的时候也考修车吗?” 苏元正一边拧螺丝一边说:“考呀!现场就让考生修车,每个人考的不一样,你爸我刚好就是换轮胎,也算是有实战经验了。”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几分钟就把轮胎给取下来了,让他仔细看了破损之处后,脸色有些凝重起来。 “爸爸,怎么了?” “渺渺,你看,不止扎了一根钉子,有好几根呢!幸好这个车胎质量不错,只是慢慢漏气,没有爆炸,不然可就有危险的。” 苏渺凑过去看,那几根钉子不小,都深深的扎进车胎里,这样的情况,能不漏气才怪呢。 但她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说道: “爸,你说这大冬天的,路上车都不多见一辆,怎么路上会有这么多钉子,还刚好扎了我们的车,感觉像人为似的。” 苏元正动作一顿,直起身子,警觉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 他的动作也让苏渺紧张了起来,不会吧,难道是有人撒钉子意图抢劫?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是真被抢了,叫破嗓子也没人来救。 不过爸爸说车胎不是扎上之后马上爆炸的,而是开了一段慢慢漏气的,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出了那些的控制圈了,毕竟停下来这么久了也没见有车子跟上来。 “渺渺,你到车上去,我赶紧把轮胎换上,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苏渺抄起一把扳手,说:“没事儿,爸你快换,我来放哨,自从又上山又下地之后,我觉得自己打架可能也有点厉害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把轮胎换好上路,所以苏元正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好在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轮胎顺利的换好了,他快手快脚整理了东西就继续驱车前行了。 车子启动后,父女俩都松了一口气。 才又行驶了几分钟,他们就开到前面有一个修车铺。 就在路边,一间简易低矮的木头房,前面靠路边的树干上,歪歪斜斜挂着块褪色的招牌,上面用红漆潦草地写着“补胎修车”四个字。 棚屋外停着两辆轿车,一辆银色面包车的后备箱敞开着,地上散落着工具和轮胎,三个男人正蹲在车旁忙碌,站在一旁看的应该是车主。 “好巧啊,这里有修车的,要是我们没带备用胎,倒是可以到这边来修。” 车子平稳地从修车铺前驶过,苏渺透过车窗,看到修车的人中,有一个抬起了头来。 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车,有一丝探究。 “不对,爸爸,我看那两辆正在修的车子都是轮胎出了问题。换轮胎用不了多长时间,那就意味着,在短时间内路过这里的几辆车都被扎了车胎。” 苏元正也回过味来了,脸色紧绷地说: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如果车胎换了,要么自己换,要么只能找到他家来换了。 这种情况下,报多高的价格别人也得硬着头皮接受,确实有可能是他们自己布下的钉子。” 苏渺会想起刚才那人看自己的眼神,说道: “爸,幸好你早有准备,能自己换轮胎,不然我们肯定要被他们宰一笔了,路过的时候我觉得那人的眼神不对劲,就像是煮熟的鸭子跑了的感觉。” “嗯!不管是不是他们撒的钉子,这个地方少呆,还是赶紧到人多的路段比较好。” 苏元正说完之后,默默加快了车速。 刚才他们过的那段路,村镇很少,又开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又看到村子。 村口站着一个妇女带着两个孩子,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见到有车来,便兴奋地朝他们招手,看样子是想要搭顺风车的。 苏元正没有减速,朝他们摆了摆手就开过去了。 出发前,叶家请父女俩去家里吃饭,聊天的时候就和他们说过。 有些村子出行不便,有时候一天就一辆班车路过,有时候村民想要去周围村镇,会在村口招手拦车。 给个几毛钱的车费让司机搭一段路,这本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有些坏人混入其中,假装村民对司机抢劫掠夺,每年都会出不少这样的事情。 苏家父女就两个人,又没有配枪,她建议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最好不要停车。 苏元正当时也点头说,不止有劫匪假冒村民的,有些村子一起来抢的也发生过。 厂里的大货车晚上运货,上坡时走得慢,这个时候最容易被人跳到车上偷东西。 一箱一箱的往下扔,接应的人多,根本追不到,要是停下车来,那损失就更大了。 所以,这一路上,遇到有人想搭便车的,他们都摆手示意,没有停过车。 出了村子不久,忽然,前方的路边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厚重棉衣的男人路边,拼命朝他们挥手。 “爸,又有人拦车!”苏渺下意识地看向父亲。 苏元正的目光扫过那个男人,对方看起来四十多岁,衣着整洁,鞋子很干净,裤脚也没有沾上雪泥。 奇怪的是,这荒郊野岭的,他身边既没有车,也没有行李,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这是干什么的。 “我们不停。” 苏元正沉声道,加油一踩,让那人吃了一脸的尾气。 后视镜里,那个男人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他放下挥舞的手臂,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他们的车,突然间指着车尾破口大骂起来。 “这人也不对劲,怎么今天遇上的事情都奇奇怪怪的。” 苏元正点点头:“这条路不太平,好在往前不远就要到泉城,进了市区就安全多了。” 第669章 父女俩一路疾驰,终于在下午两点的时候进了城。 城市的喧嚣让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苏渺趴在车窗上,看着外头穿梭而过的人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路过火车站时,那座别致的建筑吸引了父女俩的目光,两人停下车进去参观了一番,并以此为背景合了个影。 这曾是亚洲最大的火车站,典型的德国风格日耳曼式建筑。 一眼看去,最显眼的除了售票厅门楣上方的拱形大窗,还有高高的钟楼。 圆顶下装饰着四个圆形大时钟,据说设计者是用此替代只可用听觉感知的教堂钟声,既增添了视觉观赏性,又为旅客提供了看时的方便。 屋顶瓦面下檐开出的三角形和半圆形上下交错的小天窗,如同灵动的音符,为建筑物增添了曲线美,同时也让室内充满了明亮的光线。 墙角方形的花岗岩石块、高高的基座台阶、棕褐围栏,共同赋予了这座洋式老车站玲珑剔透之感,又彰显出厚重坚实的恒久性。 再往前面的大道开了一段路,苏元正指了指前面一家看起来很新的招待所,说: “渺渺,我们就住这个招待所吧,看起来很新,还是国营的。” 招待所是一栋灰白色的三层小楼,门口挂着“青年招待所”的牌子。 办理入住时,前台的中年女服务员看了他们的证件,知道他们是千里而来后,热情地推荐道: “同志,你们来得巧,我们招待所离趵突泉很近,这两天正好有灯会,晚上去逛逛正合适。” 招待所的环境还不错,虽与昨晚的不能相比较,但是干净整洁,够用就行了。 两人中午只将就吃了点干粮,放了行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点好吃的。 前台大姐给他们指路: “往前走到路口,往东再走两百多米就是芙蓉街了,咱们泉城的特色那儿都有。你们逛好了就往反方向走个二十多分钟就到趵突泉公园了。” 往市中心离住好就好在这点,商业和景点密集,不用跑老远,走着就能到了。 但是当父女俩走到大路时,看来看去懵了,东边是哪边? 他们平时之路习惯说上下左右的,东南西北还真是分不太清楚。 苏元正看着女儿,有些无奈地问道:“渺渺,这……东边是往哪儿走呀?” “爸,你别急,先让我掐指一算……” 苏渺抬头,想要根据太阳的位置判定方向。 好家伙!早上晴空万里,现在云层比她脸皮还厚,找不着一点太阳。 苏渺放弃地说:“爸,我们还是问路吧,普通话普及的重要意义之一,就是让我们有嘴走天下。” 得了本地人的指引,终是顺利到达了人流不断的芙蓉街。 芙蓉街中芙蓉泉,两旁都是老式商铺和老房子,本地有句话,“三座大山看不见,一条路上皆黄金”。 这可以体现出芙蓉街在泉城的地位,这里邻近历代两大府衙、贡院、府文庙及古城主干道,也是古时候文人墨客饮酒赋诗之地。 不过饥肠辘辘的父女俩此时还没有心情欣赏,扑面而来的是各种食物香气,让苏渺的肚子发出了响亮的抗议声。 “爸,我觉得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两人停在一家看起来很红火的餐饮店前,店门口的大锅里,酱红色的卤汁正咕嘟咕嘟冒着泡,大块的肉在浓稠的汤汁中若隐若现,已经被煮得透透的了。 苏元正咽了咽口水,说:“要不,我们就在这家吃吧,看起来……应该好吃!”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但是店内还是有不少食客,父女俩选了一张空着的八仙桌坐下,一个系着白围裙的服务员就过来了,语速极快地问道: “两位来点儿啥?” “你好,请问你家的特色菜是什么?”苏渺问。 “外地来的?要不试试九转大肠、把子肉?泉城的传统菜。” 苏渺指了指门口那锅香喷喷的肉,说:“那一锅就是把子肉吗?” “对!香吧?我们家老师傅可是几十年的手艺了,很多本地人都慕名而来呢!” 于是,在服务员的推荐下,苏渺点了九转大肠、把子肉、锅贴和奶汤蒲菜。 把子肉是锅里现成的,上得最快,长方形的五花肉块足有巴掌大,肥瘦相间,酱色的肉皮油光发亮,夹在筷子上颤颤巍巍。 说话如机关枪的服务员介绍到: “最过瘾的把子肉来了!这个煮法能古时候就有了,干力气活的人,用稻草捆着大块肉煮,既方便携带又能顶饱。 现在虽然不用稻草了,但这豪爽的吃法保留了下来。” 苏元正仔细看了看,说:“这有点像我们的扣肉,不过用我们是蒸,这个是煮的,用的香料应该也不同。” “爸爸,吃到嘴里才能品出哪里不能呢!” 苏渺咬了一大口,嗯!肉质鲜嫩,入口即化,味道醇厚,再往嘴里扒进米饭,真是绝了! 这时九转大肠也上了桌,红亮如琥珀的肠段整齐排列在白瓷盘,每段都裹着晶莹红亮的酱汁。 “渺渺,这个摆得真精致,和我们家的卤大肠还真是不一样,快尝尝!” 大肠入口,外层经过油炸的肠衣发出"咔嚓"的轻响,而内里却像吸饱汤汁的棉花,轻轻一压就有咸鲜的汁水渗出。 苏渺惊讶地发现,原本想象中的油腻感完全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类似烤鸭皮的酥香与红烧肉的丰腴的结合。 “爸爸,这个九转大肠炸过的,里外口感不一样,好吃!” 苏元正蘸了蘸盘中琥珀色的酱汁,说:“这勾芡做得也好,稀稠正好能挂住肠子,不过这算是甜口的菜,我不太习惯,估计吃几段就要腻了。” 此时,苏渺注意到桌上有一小瓶子醋,对父亲说:“要不试试蘸醋吃怎么样,酸甜口应该可以综合一下。” 刚才服务员上菜的时候给他们搭了一碗芝麻酱,说是店里自己做的,一桌只送一碗,再要就得加钱。 而苏渺伸手去够醋瓶时,不小心碰倒了装芝麻酱的小碗,深褐色的酱汁一下子洒在桌上,还溅了几滴在她浅色的外套上。 第670章 “哎呀!”苏渺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从口袋掏出手绢来擦拭。 但是棉料的衣角已经将芝麻酱吸收了一些进去,留下几点小印子和香味。 服务员闻声赶来,看到这场面却笑了: “姑娘别急,常有的事儿。” 她麻利地用抹布收拾着桌面,然后说: “我们这芝麻酱浓,溅到衣服上可不好洗。等着,我去后厨拿点豆腐浆来搓一搓 。”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一碗豆腐浆和一块湿毛巾。 “用豆腐浆水来搓一搓,可管用了,这是我们用泉水点的豆腐,去污还养衣料呢。” 说着动起手帮苏渺清理起衣角来,在污渍的地方撒一点豆腐浆,搓一搓,再用湿毛巾轻轻擦拭。 原本颜色较深的污渍被擦去了大半,只剩下一点点印记。 因为不是浸泡到水里搓,所以衣服并没有很湿,又是在衣角,所以不怎么碍事。 苏渺好奇地说:“这是点豆腐的水吗?真神奇,还能洗衣服。” “这是豆腐浆水,我们泉城最多的就是泉水了,做豆腐也用的泉水,豆腐做好之后剩下的浆水,第二天可以继续用来点豆腐,用来清洗一些难搞的污渍也不错。 很多老人家都知道这个方法,以前用不上洗衣粉的时候,就来豆腐坊讨浆水洗衣呢!” 听她这么一说,苏渺倒是对这个泉水豆腐感兴趣了,特意点了一碗泉水豆花来试试。 豆腐按“点”的形式分为三种:酸浆豆腐、卤水豆腐、石膏豆腐。 这种用前一天留下的酸浆“点”出来的就是酸浆豆腐,纯天然,细嫩甘甜。 “一轮磨上流琼液,百沸汤中滚雪花。” 要是光从豆花本身评价,既具有北派豆花的香气浓郁,又兼具了南派豆花的细嫩爽滑。 但是,问题就出在苏渺忘了各地之间的口味差异,点菜点错了。 这边吃豆腐花是要芝麻酱和韭菜的! 苏渺尝了一口后,为难地说:“还是点个炖豆腐,香煎豆腐什么的,也许会更合适我们。” 苏元正摆摆手说:“不点了,已经吃饱了,要是吃不惯就算了,下回我们再换别的菜色。” 点的肉菜都是浓油赤酱,就连奶汤蒲菜也是鲜香够味的,都很能下饭。 将桌上的饭菜吃得七七八八,父女俩已经觉得很饱了,付过了饭钱,沿着热闹的街道慢慢的逛。 从泉城的命名上就可以看出,天然泉水是生活命脉。 这里素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誉。 即使是在居民区,处处有泉,泉水汇合成溪流,不少人可以直接在家门口洗衣服。 出来洗衣服的大多是女人家,一边用棒槌捶打着衣服,一边笑着话家常,苏渺用相机拍下了这一平静安乐的场景。 逛了一圈芙蓉街,已接近五点半,记得招待所前台和他们说的灯会,父女俩开始往趵突泉公园走。 公园位于市中心,其实里头并不止有趵突泉,还有不少名泉。 可趵突泉名声太甚,还曾被乾隆皇帝御封为“天下第一泉”。 接近月亮的星星在一定程度上会损失一些光芒,与趵突泉一并被称为趵突泉群了。 因着举办灯会,公园门口已经开始排队入场了,不过人也不算得很拥挤。 各式花灯将公园四处装点得流光溢彩,苏渺拉着父亲的手,随着人流往里走。 突然只见门楼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鲤鱼灯,鱼鳞用琉璃片镶嵌,在夕阳余晖中闪烁着金红色的光芒。 “爸,快看!那条鲤鱼的尾巴像是会动!” 晚风拂过,工作人员轻轻拉动藏在鱼腹中的细绳,鱼尾便优雅地摆动起来,连带着鱼须也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跃入云端。 入园的小径两侧,挂满了竹骨纸灯,有憨态可掬的兔子灯,有含苞待放的荷花灯…… 最妙的是一串用蛋壳做的装饰,每个蛋壳上都精心绘制着不同的花纹,在晚风中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苏渺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才发现蛋壳里还装着几粒干莲子,难怪可以发出声音。 远处传来更为清脆的叮咚声,像是有谁在敲击玉磬。 趵突泉边,几个身穿蓝布褂子的老师傅正摆弄着“碗乐”,在大小不同的瓷碗里,装上不等量的水,可以用筷子敲击出不同的音调。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旁边,大约是某位老师傅的小孙女儿,时不时偷偷调整碗的位置,惹得老师傅笑骂:“小妮子别捣乱!” 苏渺将视线投向整个公园的主角,趵突泉的泉池略呈方形,周围砌着石栏,大家或倚或靠的围着赏泉。 池内有三股清泉,喷涌如流淌的白雪,构成泉城八景之一的“趵突腾空”。 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苏渺赶紧拍了照片,天然泉水难得,要是她没错,随着水文环境的变化,趵突泉之后有不少时间会处于断流状态,到时候再想看,便只有等待了。 “同志,要尝尝泉水茶汤吗?用的就是趵突泉水,三毛钱一大碗。” 路边支着个黄铜茶汤壶,戴白帽的老师傅在碗里装上似乎是多种谷类混合的熟面粉,用沸水从龙嘴壶嘴冲下,瞬间冲成糊状,再撒上青红丝和红糖。 这有是苏渺没有尝过的新鲜小吃,虽然不晓得是什么滋味,但秉持着都不白来的心态,她买了一碗和父亲分食。 浓浓稠稠,香香甜甜,有点像他们桂区刚开始风靡不久,将来要席卷全国的“南方黑芝麻糊”。 不过这个加入的材料比较多,口感上要更丰富一些,热乎乎的,让父女俩烫得直呵气。 天色暗得很快,为赏灯会布置的灯光开启,老师傅也用碗乐演奏起了《泉水叮咚响》。 主泉区人头攒动,三股泉水在彩灯映照下,如同三朵不断绽放的莲花。 忽然人群骚动起来,原来是要放“泉水烟花”了。 工作人员将特制的小烟花筒架在池里,点燃引线后,烟花喷洒出星星点点,然后化作无数闪亮的水珠落下。 苏渺忙举起相机,却忘了摘镜头盖,只拍下一片黑色的。 第671章 远处,有一盏孔明灯正飘向墨蓝色的夜空,灯纸上写着“但愿人长久”,映得泉水也温柔起来。 回程路过漱玉泉,月光和灯光下,泉底放着几个碗,瓷碗里头写着吉祥的字。 管理员拿着一篓子鹅卵石,解释说这是今天专属的“投石问路”活动,扔出去的中“福”字石头有奖。 苏元正兴致勃勃地尝试起来,可三次投掷,石头总是调皮地弹在写有 “寿” 字的碗上。 管理员见状,笑着打趣:“同志手气还是不错的,三次都打中了寿,以后肯定会康健长寿!” 这番话惹得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换苏渺尝试,则是三次全空,她尴尬的摇头,表示这可不是个简单的游戏。 这天晚上,父女俩在招待所睡得格外香甜,昨晚在豪华酒店里所谓认床的局促感,在这里却丝毫不见了。 幸好他们休息得好,因为从泉城到金陵路程遥远,是一场硬仗啊。 出发前,他们又去饭馆美美的吃了一顿,换了一家店,也换了别的菜色尝试。 油爆双脆的脆嫩爽口、坛子肉的醇厚浓香、四喜丸子的软糯多汁、锅塌豆腐的金黄酥脆,一道道美味佳肴摆上餐桌。 父女俩大快朵颐,吃得肚子圆滚滚的,中途苏渺还去借了个厕所,排空后继续吃。 她这吃了就拉的直肠子真好,从来不便秘,还能再装多点。 临走时她还打包了草包包子,里三层外三层包好后,捂在被子里,一会儿在车上饿了再吃。 苏元正看着手中的草包包子,疑惑地问道:“怎么好好的包子要起个名字叫做草包包子,跟骂人似的。” 现在的草包包子店已经是承包经营制了,柜员笑着说: “这是因为我们的创始人为人憨厚,不善言笑,整日里闷头干活儿,街坊们给起了个草包的外号。” 苏元正了然的点点头,说:“原来如此,看来这个草包并不是贬义,而是句夸奖了。” 上午11点,车子缓缓驶出泉城,苏渺摇下车窗,让冷风拂过面颊,泉水特有的清冽味道钻入鼻腔,这是泉城留给她的最后一缕气息。 然而,上了国道后,空气变得灰扑扑的。 前面车子扬起的灰尘久久不散,如同一片灰蒙蒙的云雾,笼罩着道路。 苏渺遗憾地摇起车窗,将那污浊的空气隔绝在外。 开过一些已经损坏的路段,轿车像小船一样在坑洼中颠簸,不时有石子飞溅起来打在底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哎哟!”一个特别大的坑让苏渺一震,要不是系了安全带,头都要撞上车顶了。 苏元正紧握方向盘,只能将车速降下来,注意看路面情况。 “这段路要比前两天差,按照这个速度,天黑前也不一定能到金陵。” “爸,还是安全最重要,反正我们又不需要赶时间,在中途选一个地方留宿一晚也是可以的。” “行,那我们到徐州停一停吧,到那就正好开了一半的路程。” 然而,他们还没有到徐州,车又不给力了。 苏元正检查了一轮后,没有关上引擎盖,回到驾驶座对女儿说: “应该是水箱过热了,我们得就近找地方修车。” 苏渺看了看空无一车的道路,说:“爸,我们这是到哪了?” “刚才过了枣庄,这边……我得看看地图。” 就在苏元正将地图铺出来的时候,后头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爸,后面有有辆拖拉机开过来!我们问问路呗。” 拖拉机上载着一个个麻包袋,满满当当,压得发动机的声音都沉重了些。 苏元正赶忙下去拦车问路,他递上一支烟,开拖拉机的大叔收下后,便热心地给他好一阵比划,详细地说明了附近修车的地方。 问好了路,苏元正到车头看了看,关上了引擎盖,回到车上对女儿说: “往前面就是台庄了,我们到那里去修车。” “好呀!台庄是江北水乡,运河古镇,值得去看看,不过我们的车还能走吗?” “可以的,车已经凉下来了,撑一段路问题不大。” 进了台庄,沿着大路开了一段,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刚才拖拉机师傅说的那个修车厂。 说是修车厂,其实就是一小片空地和几间低矮的瓦房,空地边上还堆着报废的轮胎和锈蚀的零件。 修车厂的老板姓周,五十来岁,粗糙的手指关节凸起,正和个戴眼镜的老者对弈。 老周抬头说:“修车?先等等。” 苏渺凑近看棋局,发现竟是罕见的“盲棋”,戴眼镜的老者双目浑浊,似乎眼神不济,眼镜对他来说并没有帮助,全凭脑子。 10分钟后,一局结束,老周才起身来给他们检查车子,确实只是小问题,加点冷却液就行。 苏渺在一旁等着,身边的老者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苏渺看到桌上有一个保温杯,便递过去,说: “您好,这个银色的杯子是您的吗?” 老者点了点头,打开杯子喝了点水,嗓子里的瘙痒才好了许多,开口道: “谢谢闺女,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下一站是金陵。” “嗯,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爷爷……旁边那家地锅鸡好吃不?” 苏渺一来就盯上旁边那间餐饮小店了,招牌上写着大大的地锅鸡。 老者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苏渺的话题逃脱得那么快,随即笑道: “好吃的,做了好几年也没倒闭。” 修车的这一小段时间,苏元正和老周聊上,苏渺和徐爷爷也搭上话了。 所以在修完车之后,父女俩邀请了两人一起到隔壁吃地锅鸡。 店里不大,摆了四五张木头方桌,墙上贴着泛黄的明星挂历,角落里还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地放着《渴望》的主题曲。 老板娘是个爽快人,见他们进来,立刻招呼道: “老周,这是带亲戚来吃饭呢?” 老周笑着摆手道:“是老板要请我吃饭咧。” 随后他向苏元正推荐道:“这家的地锅鸡用的都是自家亲戚在村里养的鸡,香得很,要一锅就够够的了。” 第672章 “那就来一份地锅鸡,再加两个炒菜吧。” “好嘞!” 老板娘老板娘爽快应下,转身朝后厨喊了一嗓子。 不一会儿,一个系着深蓝色围裙的小伙子从后厨快步走出,手里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公鸡。 那公鸡扯着嗓子 “喔喔” 直叫,扑棱着翅膀,羽毛纷飞。 小伙子就在店门口的空地上,手脚利落地宰杀、褪毛、剁块,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苏渺看得目瞪口呆,小声对父亲说:“这也太……生猛了吧?和爸爸你的手法一样利落!” 苏元正笑道:“这样才好呢,食材新鲜!” 半小时后,热气腾腾的地锅鸡端上了桌。 一口黑铁锅架在炭炉上,炉膛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映得铁锅泛着温暖的光。 鸡肉炖得酥烂,浓郁的酱汁咕嘟咕嘟冒着泡,锅边还贴着一圈玉米面饼子,吸饱了汤汁,又香又糯。 大家开吃后,苏渺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顿时眼睛一亮:“好吃! ” 苏元正也点头:“这鸡是散养的,肉质紧实,调味也香。” 老周看起来是经常和老徐吃饭的,给他夹菜夹得很顺手,老徐碗里的东西都没有断过。 得知苏家父女还没找到住处,老周热情地说: “老徐的女儿在招待所工作,不如你们就去那住吧,干净又安全,保管你们住得舒心。” 吃过饭之后,苏元正试了试车,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他们与老周告别后,拉着老徐去招待所。 老徐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在台庄生活了一辈子,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都深深印在他的心里,闭着眼睛都能给他们指路。 一路开到的运河边的一条小街上,找到了三层木楼结构的招待所,门口挂着“台庄国营第二招待所”。 门前的小院子里晾着几床蓝条纹被单,在风里轻轻晃动。 苏渺好奇的打量着,她还没有住过木楼做的招待所呢,似乎这一条临江街道上大多数都是古朴的木头房子。 前台的一个中年女人听到车声,探头张望,看到老徐后赶紧迎出来。 “爸,你怎么来了,不是到老周那下棋吗?说好了下班我去接你。” 老徐摆摆手说道:“小红,今天交到了两个小朋友,还请我吃了饭,他们是旅客,今晚要住在台庄一晚,你给安排好。” 徐小红上前挽住父亲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这是他们父女间特有的交流方式。 然后抬头对着苏渺和苏元正笑,眼角泛起细密的纹路:温和地说: “谢谢你们呀,今天有考察团来我们这,如今只剩一间203了,正好对着河,环境还不错的。” 苏渺点头道:“可以的,我们就住那间吧。” 房间干净整洁,因为临近大河,房中带着一丝潮气。 两张单人床摆放整齐,等他们进来之后,徐小红又细心地现铺了刚晒好的床单。 父女俩安置好东西,背着包打算出门逛逛。 下楼的时候,老徐已经不在这了,徐小红和他们说招待所的职工宿舍就在隔壁,她爸爸已经回家去了。 他们走出招待所,沿着河边慢慢往前走,湿润的河风拂上面颊,带着水草与木头的气息。 “这河真宽啊!” 苏渺趴在栏杆上往河对岸望,大运河像一条波光粼粼的绸带。 水波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石阶,几艘驳船静静停泊在不远处的码头,随着水波微微摇晃。 转过一个弯,他们看见一位穿着藏青色对襟褂子的老人坐在河边的石凳上,正捧着一个陶土烧制的乐器吹奏。 那声音低沉呜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直接敲在人心上,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沧桑感。 “是埙,最古老的乐器之一,有七千多年历史了。”苏渺小声的说。 他们站在一旁屏息聆听,老人家看起来真的很老了,满头银发,枯瘦的手指在埙的孔洞上灵活跳动,奏出的旋律如泣如诉。 一曲终了,老人抬起头,微笑着问:“两位是外地来的客人吧。” 苏元正惊讶地问:“您怎么知道?” “呵呵~” 老人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说道: “本地人不会站这么久听我吹埙,他们赶着到处去忙呢。” 他把埙放在膝上,自我介绍到: “他们叫我泥人吴,八十多岁了,家里是做陶器的,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埙。” 苏渺好奇的看着那个乌色描金鲤鱼图纹埙,说道:“吴爷爷,您吹得埙真好听,像……像水在说话。” 吴爷爷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小姑娘有灵性。这埙啊,就是用运河边的泥烧的,吹的自然也是运河的声音。” 他指了指面前的长板凳,说:“坐吧,我给你们讲讲这运河的故事。” 父女俩坐下来,吴爷爷转脸看向大河,仿佛能感知到河的每一道波纹。 他告诉他们,这段运河开凿于明朝万历年间,那时候台庄是南北漕运的重要枢纽,码头上整天停满运粮的船只。 吴爷爷用竹杖点了点身后的石板路: “听我爷爷说,他的爷爷说最繁华的时候,这一溜儿全是商铺。绸缎庄、茶叶铺、当铺、酒楼……到了晚上,灯笼能把运河照得跟白天似的。 但是清末后官府昏庸,导致运河年久失修,漕运被迫中断。好在这些年来政府牵头修了好多次,如今也是慢慢好起来了!” 苏渺望着如今静谧的运河,很难想象它曾经车水马龙的样子。 一只白鹭从芦苇丛中飞起,翅膀掠过水面,荡开一圈涟漪。 老徐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八三年那会儿,鬼子打过来了,咱们的军队就在这儿跟他们拼命。运河的水啊,红了整整一个月……” 苏元正肃然起敬:“台庄大战是抗战以来正面战场上取得的最重大胜利之一!” 吴爷爷点点头,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埙身: “我那时候才二十多岁了,因着两个哥哥上了战场,我妈就不让我再去了。 惭愧啊!国难之际,我竟躲在自家地窖里,就听见外面枪炮声没停过。后来仗打完了,运河里漂的都是……” 他忽然停住,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来,给你们吹个高兴的。” 悠扬的埙声再次响起,这次换成了一首欢快的民间小调,虽然埙的音色通常给人一种深沉、哀怨的感觉,但是吴爷爷却能将欢快的小曲演绎得很好。 几个路过的小孩停下来,跟着旋律拍手跳起来。 苏渺注意到吴爷爷吹奏时,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舒展开了。 第673章 又到夜晚,父女俩在讨论买股票的事情,听到有悠扬的风琴声传来。 苏元正笑道:“看来台庄人的音乐细胞真是不错,会的乐器也多。” 苏渺好奇地走出房门,从走廊的窗户往音乐声飘来的地方看,然后惊讶的说: “爸,快来看,是徐爷爷。” 只见老徐独自坐在河边的一盏路灯下演奏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但某些音符总是突然走调,像被什么哽住了喉咙。 一首曲毕又是一首,引得同楼层的另外几位旅客也出来看了。 第二天早上,父女俩下来退房时,值班的是另一位工作人员,她说今天徐小红上晚班,并指她的家告诉他们。 父女俩去向徐爷爷和徐小红告别,可是徐爷爷又去和老周下棋去了。 临走时苏渺说:“小红阿姨,徐爷爷的琴拉的真好听。” 徐小红正在煎鸡蛋,油锅里"滋啦"一响,她低声说道: “我爸以前留过洋,在铁路局做工程师,后来下放劳改,回来后眼睛就不行了,但是曲子是忘不掉的,也就剩这点念想了……” 她拿起锅铲给鸡蛋翻了个面,但是火太大了,鸡蛋边缘焦黑,像被火燎过的乐谱。 “啊!对了,这是我爸给你的。他眼睛看不见,以为你还是个小孩儿呢。” 徐小红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铁皮青蛙,背上的烤漆泛着翠色。 父女俩出来时走过徐家的书桌,苏渺看到桌上有本翻开的《铁路职工手册》,扉页上有褪色的钢笔字:徐志远,临枣段0372号。 而那只铁皮青蛙,之后收藏在苏渺的书柜里很多年,偶尔上紧发条,依然能蹦出带着运河潮气的弧度。 父女俩再次启程,苏渺将脸贴在车窗上,看着运河渐渐缩成细线,这座小城留给她的不仅是埙声与故事,还有那些被岁月揉碎又重组的人生片段。 今天的路走得很顺畅,中午十分就到了金陵。 九十年代初的金陵正涌动着变革的浪潮,梧桐树影斑驳地洒在城市道路上。 新街口的霓虹与夫子庙的灯笼交相辉映,国营商店与个体摊位比邻而居,空气中漂浮着桂花糖藕的甜香和工厂车间的机油味。 即到金陵,最有风华的肯定得住在秦淮河畔,青砖黛瓦的旅店门前挂着褪色的灯笼,柜台后的老妇人用算盘噼啪打着住宿费用。 苏渺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楼,推开窗便看见秦淮河蜿蜒流淌,河面上摇橹而过的画舫,上头挂着的红灯笼轻轻摇晃,像是要晃进她的梦里去。 “渺渺,收拾好了吗?我们去夫子庙转转,刚才前台的同志建议我们尝尝鸭血粉丝汤。”苏元正敲了敲女儿的房门,进来后说道。 旅店的老式木楼梯在他们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柜台后的老妇人从老花镜上方瞥了他们一眼,手里的算盘珠子还在噼啪作响。 “晚上十点关门,过时不候。”老妇人用带着浓重南京口音的普通话提醒道,语调软软的,绵绵的。 金陵夫子庙,苏渺上辈子来旅游过,所谓的“夫子庙”并不只是一座庙,而是以祭祀孔子的孔庙为核心,向外辐射的一片旧城区商业街。 如今的“夫子庙”范围还比较小,街道两旁大多是一两层楼的民房,很多的一楼都做成了店铺。 一些像蘑菇一样从各个角落冒出来的个体摊位,卖雨花石的、卖仿古字画的、卖油炸臭豆腐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几家国营商店,橱窗里摆着落满灰尘的商品,售货员坐在柜台后打着哈欠。 不是节假日,人不算多,逛起来很惬意。 父女俩逛了一会儿,苏渺原本是想找上一世吃到的那家饭店的,可惜没找到。 那个位置现在还是私人住宅,苏渺心里想: 那家店说是百年老字号呢,若不是如今还在别处没有搬过来,那就是诓她的。 好在,来之前已经打听到了比较受本地人认可的店铺,他们问问路人找过去就行。 鸭血粉丝汤,用清甜的鸭汤煮出的鸭血、柔韧的鸭胗、爽滑的鸭肠、绵软的鸭肝,再配上口感十足又饱吸汤汁的粉丝,吃得两人“呼噜噜”。 千里迢迢来一趟自然不能只吃这个,老板推荐的盐水鸭也来了半只。 外形饱满,体表光洁,鸭皮白,肉嫩肥而不腻,香鲜味美。 可贵的是并不重口,可以吃到食材本来的鲜甜,这一顿是父女俩启程以来,觉得最符合自己口味的一顿了。 吃过饭,又开始漫步古城,在想抄近道,穿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一个细小的声音从苏渺身后传来。 “你们好!请问需要外汇券吗?” 她转身看见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穿着明显大一号的汗衫,手里攥着一叠花花绿绿的纸券。 男孩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像两颗被河水冲刷过的黑石子。 苏元正皱了皱眉:“小朋友,你父母呢?” “我爸妈在上班。” 男孩机灵地转了转眼珠,问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用外汇券吃饭能便宜不少呢,去友谊商店还能打折。”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男人往这边跑,看到小男孩的时候说: “别买了,市管来了!” 说罢,四散跑进不同的小巷子里去了。 突然间往这边跑的人多了起来,其中还有一些挑着货物的小摊贩。 男孩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跑,却被人群了一下,手里的外汇券撒了一地。 他慌忙蹲下去捡,却被一个匆忙逃跑的妇女撞倒在地。 苏元正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男孩,同时用身体挡住了可能踩踏过来的人群,苏渺也蹲下来帮忙捡拾那些散落的券票。 “没事吧?”苏元正把男孩扶到路边,发现他的手掌因为下意识的撑住地面,已经被擦破了皮。 男孩咬着嘴唇摇摇头,眼睛却一直盯着苏渺手里那叠外汇券,生怕它们飞了似的。 第674章 苏渺低头看着手中的外汇券,纸张比人民币更厚一些,正面印着“中国银行外汇兑换券”字样,背面还有英文标注“Foreign Exchange Certificate”。 五十元面额的券上,桂林山水的图案在斜射的阳光下泛起氤氲的青灰色光晕,漓江碧波与象鼻山的轮廓仿佛要从纸面流淌出来。 这是开放之后,我国为了方便来访的外国人、归国华侨、港澳台人士在涉外场所购买物品和支付费用,而实行的十分特别的货币制度,即人民币和外汇券同时流通。 在八零年授权中央银行发行了外汇兑换券,在原则上兑换券与人民币等值,共有7种面额。 为什么说是原则上呢?因为它具有特殊性和稀有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觉得这张纸就是特权。 特别是前些年,市场供应还非常紧张,国内居民的日常用品(如粮油、肉、布等)还实行定量供应。 而拥有外汇券,可以到涉外商店购买当时人民币无法购买的紧缺商品。 比如不定量地购买粮油,难得的时髦服装和化妆品,还有最令人羡慕的是,可以不用凭票便能买到进口比如各种家电、瑞士名表等。 70,80年代的友谊商店和华侨商店,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外汇券是流通券也是通行证。 想进去购物,得在门口出示外汇券证明实力之后,方可进入。 在市面上流通的外汇券主要来源于外国人、华侨和外交人员,他们入境时必须将外币兑换成外汇券才能正常购物,而使用不完的部分往往会流入黑市套利。 而正是由于由于外汇券能购买稀缺商品还能直接兑换外币,黑市上外汇券的兑换价通常比面值高两成至五成。 而在外汇券价格炒到最高时,与人民币的比率竟到达1:2,也就是说一块钱外汇券相当于两块钱人民币,这催生了无数铤而走险的投机者,不少人通过倒卖外汇券发了财。 “这是...真的吗?” 苏渺轻声问道,毕竟这男孩看起来也就十岁出头,这些外汇券加起来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估计也就像她爸这么宠孩子的家长,才会让他自己拿着。 男孩紧张地夺回外汇券,动作太急牵动了掌心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他警惕地后退半步,说道:“”当然是真的!友谊商店、华侨商店都能用,比人民币值钱,你们不识货!” 苏渺打开背包从内袋拿东西,这个动作让男孩眼睛一亮,直勾勾盯着她的动作。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取出的不是钱,而是一版创可贴。 这个创可贴还不是单支装的,一版连在一起,用可折叠的小剪刀剪下一枚,撕开贴纸粘上就行了。 “手伸出来。” 男孩犹豫片刻,慢慢摊开手掌,因为摩擦,一处的外皮都卷起来了,灰尘混着血丝黏在伤口上。 苏渺看了看,没有立马贴上去,又拿出小小瓶的备用碘伏和棉签给她消毒,这是她的出门常备。 碘伏接触伤口的瞬间,男孩浑身绷紧,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你怎么自己出来卖外汇券,你家大人呢?” 苏渺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几个穿制服的人影在巷口晃动。 “我叫李向阳。” 男孩压低声音回答,然后熟练地将外汇券塞进解放鞋里。 几位公安走过巷口,看到他们,径直走了过来。 当他们走近时,李向阳已经变成个普通顽童模样,正歪着头看苏渺书包上挂的生肖挂件。 “姐姐这个小老虎是苏绣吗?”他声音清脆,与方才的精明判若两人。 为首的公安眼神锐利,上下打量着他们:“同志,你们在小巷子干什么?看见有人在这倒卖外汇券了吗?” 苏元正神色自若地回答:“我女儿想去卖雨花石,我们迷路了,没有看到什么人。” 公安同志还是有点不相信,说道: “麻烦你们出示一下证件,我们需要进行核验。” 当他看到苏渺掏出的A大学生证的时候,怀疑瞬间消失了,不止告诉他们哪里买雨花石比较好,走之前都还说了声祝他们旅途愉快。 李向阳的眼睛在昏暗的巷子里亮得出奇,他盯着苏渺的学生证: “姐姐,你是A大的学生?我姐说那是全国最好的大学。” 苏渺问:“你是放寒假了吧?家长呢?知道你出来倒卖外汇券吗?” “知道啊!券就是我爸弄来的,我和我姐到不同的地方买!我可是能给家里赚钱的!一天就能顶别人一个月工资!”李向阳一脸的骄傲。 苏元正皱了皱眉头:“你知道倒卖外汇券是违法行为吗?要是被抓到可不得了。” 李向阳梗着脖子反驳:“我是小孩儿,抓到也不会重判,而且我跑得也挺快。 我爸说了,一个国家搞区别待遇本来就不公平,凭什么一般的民众不能去买进口货,有需求就有生意做,我们还是帮助了大家呢!” 苏元正还想再说什么,苏渺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又给咽了回去。 “小朋友,我们不需要外汇券,你去卖给其他人吧,但是刚才的那句话,就不要再说了。而且不要把钱拿在手里晃,要是今天我们两个是坏人,你这把钞票说不定就没了。” 说罢,苏渺就要拉着父亲走出小巷。 李向阳看了看手上的创可贴,上前几步,将一张50面值的外汇券塞到苏渺手里。 “你们帮我躲过了警察,这是感谢费,我爸说了行走江湖要有大气!以后有需要外汇券就来这边找我!” 说完就往巷子的反方向跑去,一转弯不见了。 苏元正一脸为难的看着那张外汇券,说:“这可怎么还回去,好几十块钱呢。” 苏渺坦然的塞进口袋里,回答道:“这不是感谢费嘛,收了就不用还了呗。爸,正好我们的胶卷快用完了,我们去友谊商店看看呗,就买这50块钱的。” 第675章 友谊商店里商品众多,除了一些衣着光鲜的人在购物,不时还能看到几个外国友人。 父女俩买了两卷柯达金100,那张50付过去还余了一块钱,苏渺又买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有苦有甜,老人言意外之财最好马上花光。 走出门口,旁边树下蹲着几个男人,应该也是倒卖外汇券的。 这些人应该也是倒卖外汇券的,苏渺心想:这几年应该是外汇“黄牛”最后的疯狂时刻了。 苏元正却还在为刚才遇见的那个孩子忧心忡忡: “那么小的年纪,就干这种营生,实在太危险了。他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渺俏皮地歪着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爸,如果是我想去做呢?" “什么?”苏元正一愣。 “爸爸,如果是我说这门生意来钱快,我也想去做的呢?”苏渺一本正经地问道。 苏元正一脸为难地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才开口,说: “也不是不行吧,你那么聪明,看上的门路一定可以。” 苏渺忍不住笑了:“说不定那个孩子的父母,也是这么想的。” 苏元正这下倒是想通了,笑了笑,但过了半晌还是摇头说: “不对,他爸妈可比不上我,要是你想要做这个生意,那爸爸就去做。不让你去,那么危险,要是被抓前途可就毁了,而且还有可能遇上劫匪!” 父女俩亲密的挽着手走着,新街口的十字路口,巨大的广告牌正在更换。 工人们吊起新的喷绘布,上面是穿着皮尔·卡丹西服的模特,广告语“与世界接轨”的“轨”字还没完全展开,在风中猎猎作响。 苏渺突然想起台庄的铁皮青蛙,想起徐小红说的“下放劳改”,还有那张在暗处流通的外汇券。 这些零散的记忆碎片,此刻在她脑海中渐渐拼凑出一幅宏大的时代图景——个旧秩序正在瓦解,新规则即将建立的变革时代。 回到旅店时,前台的老妇人正在听收音机里的戏曲。 苏渺路过柜台时,里头咿咿呀呀的腔调让她挺不真切。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胶卷,在这个计划与市场并行的年代,每张纸券背后都藏着套利的密码,而读懂这些密码的人,正在悄然改写游戏的规则。 秦淮河的夜色愈发深沉,河面上画舫的灯笼次第亮起,点点红光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宛如漂浮的外汇券,闪烁不定。 苏渺想起李向阳塞给她券时说的行走江湖要有大气,不禁莞尔。 在这个充满变数的江湖里,那张50元外汇券不过是最轻飘的浪花,而真正的潮汐,正在更深处涌动。 次日中午,沪市站钟楼的指针刚划过十二点,月台上蒸腾的热气裹挟着吴侬软语的报站声扑面而来。 当然,这和苏渺没啥关系,他们是开车来的,只不过和人约好了在车站碰头。 苏渺和苏元正将车停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着接头人。 “爸,是不是那位?” 苏渺眼尖,指着不远处喊道。 只见一个身着呢子大衣、脚蹬锃亮皮鞋的男人,手中高举着写有 “京城,苏大哥”"的大纸牌,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不时踮脚张望,眼神中透着期待。 看到苏渺和苏元正向他走来,男人立刻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是苏大哥和渺渺吗?我是朱国明。” 苏元正伸出手与他相握: “国明兄弟!真是打扰你了,我就是和你通话的苏元正,这是小女渺渺。” 朱国明接到了人,乐呵呵的把纸牌折起来小一点,说: “说什么打扰,你们是阿四师兄的好友,远道而来,我应该要招待你们的,先带你们去旅馆安顿下来?” 朱国明坐上了苏家的车后排,不时指点着方向,言语间满是对这座城市的熟稔与自豪,车子拐进街道时,梧桐枝丫间的阳光突然明亮起来。 在父女俩决定自驾回邕城之后,苏渺就打定了主意要来沪市买股票了。 但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在上交所还没有正式成立,债券、股票的交易买卖方式比较原始,开户也比较麻烦。 要是能有一个本地人带路,即使是对股票不是很了解的,也总好过父女俩像无头苍蝇似的乱问,还容易被骗。 但是他们家并没有沪市的朋友和亲戚,思来想去,苏渺给阿四伯打了个电话。 之前听他说有两个师弟在沪市,希望他能帮忙引荐一下,找到一个靠谱的向导。 朱国明是阿四伯的小师弟,现在在服装厂做打板师傅,一接到阿四伯的电话,毫不犹豫就应下来,说亲自来接待他们。 来之前他们还通过了电话,最终约好在火车站碰头。 朱国明带他们来的旅馆看起来挺新,应该是翻修过的,建筑风格上保留着“洋味”。 下车前他拿出一张盖着红章的介绍信,说: “这是公私合营的店,一会儿开北楼的房间,因为南楼要外汇券,不值当。这张是我托关系开的出差证明,房费可以打八折。” 苏渺好奇地看着那张介绍信,问:“公私合营还能打折?平时出差不是自己单位报销房费,或者直接是招待所免房费吗?” “正因为是公私合营,盈亏自负,所以能打折呀!现在旅店慢慢多起来,他们也要竞争了,不再像以前待着就行了。” 他们办好手续之后,要从旁边的小路绕一下才能到北楼。 此刻的北楼门厅里,几个着装讲究的中年人正围坐着讨论什么,茶几上摊开的《世界经济导报》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静安证券业务部”的报道标题。 放好了行李,朱国明邀请两人去家里做客。 “本来应该介绍家里人和你们认识的,但是碰巧孩子放寒假,我夫人领着他回娘家看望老人了。 我已经买好了菜,回去给你们做最地道的沪市特色菜!再好好的聊一聊,我已经快二十年没有回邕城了,你们听听,我说话都已经有沪市口音了。” 第676章 朱国明家的房子是妻子的单位分配的,在一栋地段很好的老洋房里。 街道老墙上,褪色的“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标语已经被被用白漆覆盖,新刷了“发展才是硬道理”的鲜红大字。 这座老洋房被各种分割,就像京城的众多大杂院一样,里头住着将近二十户人家。 原本的花园小院都被搭建的各种设施占据了,有晾衣杆,公共厕所和公共厨房等。 朱国明家在二楼,大概有三十平米,自己隔出了一房一厅。 里面十平米的房间给了儿子,夫妻俩的床放置在客厅里,再加上沙发茶几等家具,客厅显得很是拥挤。 “房子比较小,不要嫌弃啊。” 苏元正看了看房子,说道:“这是单位分的房子吧?有单位就是好呀,住房都给解决了,刚才听旅馆的人说,这一带是最好了地段了。” 朱国明苦笑道: “苏大哥,你就不用安慰了,这房子住起来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吗?手碰手,脚碰脚的,哪里有你们个体户自己买的大房子舒服。 这是我夫人单位分的,我在服装厂工作,充其量就是个打工的。 我要是能像师兄们那么有本事,开个服装店,也就能给妻儿改善改善生活了。” 朱国明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篮子的食材,要去楼下的公共厨房做饭,让他们在家休息一下。 父女俩自然是不想干坐着的,便一起来打下手。 “听阿四师兄说,苏大哥你是开大饭店,手艺肯定是比我好,但是我来这生活了这么久,本帮菜我肯定拿捏得更好的。” 他们到厨房的时候,有一个阿姨正好端了菜回家,看到朱国明后说: “国明啊,你那个汤阿拉帮你关好火了啊。” “欸~赵阿婆,多谢哦~” 公共厨房里挤着好几户人家在忙碌,灶台上炖着汤、炒着菜,烟火气十足。 朱国明掀开汤煲的盖子,鲜香味随着热气涌出:“煲汤需要时间,我就提前炖下了,让邻居帮看火。 现在天气不合适,要是春天来,我就给你们做腌笃鲜,冬笋不比春笋合适。” 今天他要做红烧肉、糖醋小排和砂锅糟香鱼头和招待父女俩。 对本帮菜的调味上苏元正是陌生的,但他可以帮着切配,朱国明负责炒菜,这样子效率高了不少。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阵争吵声,接着是"砰"的摔门声。朱国明摇摇头:"又是三楼的老王家,为了抢厕所天天吵。" 苏渺注意到厨房的墙上贴着一张发黄的《厨房使用公约》,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户使用的位置和时间。角落里堆满了各家的煤球炉,墙上挂着编号的菜篮子。 在热油入锅的滋啦声中,朱国明手腕一抖,裹着糖色的五花肉在锅里翻出琥珀色的涟漪,他动作利落的翻炒着,平时家里都是他做饭,这些都是妻儿爱吃的菜。 苏元正倚着斑驳的水泥灶台切姜丝,刀刃与案板碰撞的笃笃声混着隔壁飘来的葱爆香气,将逼仄的厨房填得满满当当。 毕竟是开了几年餐饮店的,刀工卓绝,不一会儿就把需要协配的食材都处理好了,凑过去看朱国明炒菜。 朱国明也不吝啬,和他说起这菜的做法:“一定要先炒好搪塞,这酱油要分三次放。” 他用锅铲敲了敲调料缸,深褐色的液体在阳光里泛着油亮的光。 “本帮菜讲究浓油赤酱,不像你们邕城菜口味多样,既有清爽的又有酸辣的。不对!是我们邕城!” 他忽然顿住,目光扫过墙角用麻绳捆着的蜂窝煤: “说起来,当年在邕城,我师傅炖的酸笋老鸭汤可是一绝,现在想起来还馋得慌。” 苏渺蹲在自来水龙头前择菜,冰凉的水流冲刷着荠菜根须。 她望着二楼窗外晾衣杆上,随风飘动的碎花床单和灰色西装,忽然瞥见墙根处摞着的铁皮饼干盒,盒盖上印着褪色的牡丹图案,和自家橱柜里那只装以前粮票的盒子如出一辙。 “国明啊,招待客人呢?今天这红烧肉的香味,勾得我家小囡直咽口水。” 隔壁门帘一掀,系碎花围裙的妇人探出头来,手里的铝制饭盒装着的饭还冒着热气。 朱国明笑着端起碟子,将几块炸好的小排拨到她饭盒里,说: “红烧肉还没炖烂了,王姐快尝尝排骨,给掌掌眼。” “害!这还用尝,你的手艺全楼都知道的。” 她往朱国明手里塞了一个苹果,转身回去了。 朱国明将苹果递给苏渺,解释道:“都是一个厂的职工,谁家烧好菜经常是互相尝鲜,比国营饭店的大厨还严格。 渺渺,这个苹果给你,准备要吃饭, 别占了肚子,一会儿吃了饭再吃果吧。” 朱国明揭开砂锅,砂锅糟香鱼头乳白色的雾气瞬间模糊了眼镜片: “尝尝这鱼头,我特意用黄酒腌的,比外头馆子的还入味。”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阵争吵声,接着是“砰”的摔门声。 朱国明摇摇头:“又是三楼的两家老邻居,为了抢厕所天天吵。” 饭桌上,搪瓷盘里的红烧肉颤巍巍泛着油光,糖醋小排裹着琥珀色的糖衣。 饭菜很香,三个人边吃边聊,朱国明问了阿四伯在邕城的生意怎么样,又问了苏家父女在京城生活习不习惯。 朱国明叹了口气,说:“大家都觉得现在日子比以前好太多了,但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抬头看墙上儿子的奖状,说: “就像这老洋房,拆了东墙补西墙,再怎么折腾,也不是个整。 在厂子里工作一眼就能望到头,也许这辈子一家都即在这间小房子里,可出来又怕连这房子都没得住了。” 苏渺咬下一块酥烂的小排,酸甜味在舌尖散开。 楼下突然传来孩童追逐的笑闹声,混着收废品的吆喝和收音机里的沪剧唱腔。 她也望向墙上朱国明儿子奖状,奖状边角被煤烟熏得发黄,却依然用图钉牢牢固定着。 就像这栋老洋房里住着的人们,在逼仄里努力绽放着对生活的希望。 第677章 三人聊了好久,聊到菜都凉了,又去回了一次锅。 说到苏渺和苏元正来沪的意图,朱国明犹豫着问: “渺渺,你是大学生,你说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真的能轮到我们平民老百姓身上?这空手就能套白狼?” 苏渺认真的说:“明叔,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经济,也是国家认可的方式,据我所知,这几年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买股票了。” 朱国明点了点头,说:“我确实听说有些人去买了股票,但是我认识一些豫园商场的职工,他们手上的股份不是买的,是单位配的,当时他们还不乐意呢。” 苏渺眼皮一跳,追问道:“明叔,你认识手上有豫园原始股的人?” “原始股?那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他们给职工配了股份,说分到的都是公司的股东。 当初分到股票的时候还闹过呢,他们觉得一张纸片哪比得上真金白银?还抱怨说这股票是废票,有人甚至低价转手卖掉了。 结果现在听说以后要涨,又当宝贝似的捂着了,卖掉了的通通拍大腿。” 苏元正笑了笑:“这就是人的心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总觉得不踏实。 其实我也不完全明白是什么,按我自己的理解,这股票啊,说白了就是公司的''份子'',生意好了,自然就值钱。” 朱国明皱着眉头,说:“但问题是,我们普通老百姓哪懂这些?报纸上整天说''股份制改革''、''资本市场'',听着就头晕。万一买错了,血汗钱不就打水漂了?” 苏渺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份《经济日报》,指着上面的一则新闻: “明叔,您看这篇报道。国家已经明确要发展证券市场,沪市证券交易所马上要正式开业了。这不是投机倒把,而是国家允许的正规投资渠道。 不过股市有风险,购买需谨慎,的确要好好研究,再根据自家的经济情况来进行投资配比。” 苏渺没有说出口的是,朱国明刚才所说的“豫园”,可是了不起的“老八股”之一。 一经上市便开始风靡,缔造过多个纪录,九二年“豫园”股价破万,创下我国证券交易史上的天价,被誉为“中华第一股”。 因为上交所显示屏的最大单位只到千位,当时甚至无法显示具体数额。 不过现在,“股票”的概念还没有普及开来,早期的股民做投资方式可能简单,了解也很片面。 但此时却有一种自信的力量和面对未来的勇气,而他们的勇气也的确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晚上,苏渺躺在床上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股票,按她的想法,更倾向于买“豫园”,毕竟之后的涨势摆着呢。 她觉得自己来得有点迟了,八八年发行100元/股的原始股时无人问津,卖都卖不完只能给职工配股。 之后的一段时间,在证券柜台仅有零星交易,日均成交量不足10手。 经过两年的发酵,基本上原始股大多掌握在职工和部分机构手中。 而现在是上交所成立前夕,已经有不少嗅觉敏锐的原始股东锁仓了,实际流通股不足总股本的10%,普通投资者很难买得到。 不过,先不管买不买得上,她都得先去看看,能买到什么是什么,毕竟现在买什么以后都能疯涨,只不过出手的时间不一样而已。 天才蒙蒙亮,朱国明就带着苏渺和苏元正出了门。 上海的冬天湿冷刺骨,街灯昏黄,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薄雾。 苏元正开着车,朱国明给他指路,语调中带着紧张: “听说现在证券柜台可不像以前门可罗雀了,天没亮就有人去排队了,我们得快一点,去晚了就拿不上号了。” 可当他们拐过南京西路,远远望见静安证券业务部门口时,三人都愣住了——队伍已经从铁门排到了街角,黑压压的人群挤在一起。 有人裹着棉袄,坐在自己带来的小马扎上打盹,有人跺着脚取暖,还有人捧着保温杯喝热水,眼睛却死死盯着业务部的方向。 朱国明喉咙发干地说:“这……这么多人?才六点半啊。” 苏元正去停车,苏渺和朱国明赶紧先过去排队。 队伍里男士比女士多,而排在苏渺前面的恰好是一位五十多快六十岁的阿婆。 苏渺笑眯眯地和她搭话:“阿婆,这么冷的天您起的好早呀。” 阿婆的穿衣打扮都很讲究,看起来是家庭条件很不错的,她不设防的回答道: “当然的啦!阿拉要买股票的,我听老姐妹们说,把养老金放进去,以后要翻倍的。” 苏渺搓了搓冻红的手,说: “原来是这样啊,我也是听人说的,但我只听了一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先来看看,您说我们今天能买得上吗?” 阿婆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忧虑的说: “不晓得的呀!他们说昨天延中昨天就出了50股!一开门就抢光咯!今天估计也悬。 真是的,她们上一年就喊我买的呀,我怕打水漂嘛,现在好了,想买,买不到了!” 排在后面的一个戴绒线帽的中年男人插话:“听说有人昨晚就来排队了,现在买股票比买大金条还难,来晚一步,连影子都见不着。” 苏渺给两人递了软姜糖,说:“那我们得好一顿等了,吃块姜汤软和暖和吧。” 因为还没到静安开门的时间,所有人都得原地等着,队伍像冻僵的蛇,没前进也没后退,没人因为天气寒冷而放弃。 每过一会儿,前面就传来一阵骚动,总有人因为插队而被揪出来骂,也有人因为站太久腿麻了在原地蹦蹦跳。 等了很久,天色大亮,业务部的铁门刚开一条缝,工作人员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今天豫园挂牌30股,延中50股,其他几个量也不多,排在最后的别等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推搡着往前挤,苏渺被人流裹挟着往前挪了几步,朱国明和苏元正赶紧撑住身后涌来的压力,让苏渺站稳。 就听见前面传来骂声:“*****,我排了一整夜啊!到底是卖到哪里倒是说啊!” “我不管,我要排着,说不定前面的每人只买一股,剩下的我都包圆了。” 一个抱着大包包的男人嘟囔着,苏渺觉得包里大概率是钞票,看着像是炒股大户。 第678章 静安营业部开始放号,但是拿到号不代表就能买到股票,因为很有可能没轮到你,前面就已经将股票一抢而空。 又等了一段时间营业部才开始交易,幸好他们也是早有准备,从朱国明家拿了板凳过来,不然腿就要站得断了。 “国明,你和渺渺到车上去休息吧,在这吹风太冷了,我在这占着位置就行。” 朱国明摆手道:“不行啊,现在大家都抢红了眼,一会儿插进来两个他们有意见的。渺渺去休息吧,小姑娘没事的。” “没关系,我穿得厚,不觉得冷,在这坐着就行了,我要第一时间抢购!” 苏渺坚定地说着,现在买股票就和抢钱是一样的 ,抢到就是赚到! 时间在寒风中缓缓流逝,等得太久了,苏渺都没有看表的欲望了,反正不管是几点他们都得继续等。 队伍里不时传来跺脚取暖的声音,还有人小声抱怨着,呵出的白雾在空气中交织成一片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队伍前端骚动起来,一个面色潮红的男人挤了出来,他排得很前面,已经完成交易了。 此时,他兴奋地对排在后面的朋友喊道:“快没了,就剩那么一点点了。” 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瞬间瓦解,人们不管不顾地往柜台涌去,也不管自己是多少号了,只想赶紧买上股票,推搡声、喊叫声此起彼伏。 苏渺被汹涌的人潮挤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苏元正和朱国明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中间。 此时,柜台前已经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朝这边挤来,举着钞票大声叫嚷,有一种有钱花不出的诡异感。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阻拦:“别挤了!都去排队!别挤了!保安!叫保安!” 那位讲究的阿婆不知何时,竟能挤到了最前面,此刻正死死抱住柜台边缘,原本盘得很精致的白发都松散了: “我排了三天啊!给我留一股!就一股!”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个穿着藏蓝色制服的保安队长带着几个年轻保安冲了过来。 保安队长举起扩音喇叭,刺耳的电流声让现场瞬间安静了几秒。 “都给我退后!按号排队!再往前挤的全部取消购买资格!”保安队长洪亮的声音在营业部回荡。 人群稍稍后退了些,但依然躁动不安。 苏渺看到那位阿婆被保安扶了起来,她的绣花钱包掉在地上,钞票散落一地。 工作人员擦着汗喊道:“请大家保持秩序!按号码顺序购买,今天总共就只剩四十多股股了。” 队伍中顿时响起一片哀叹,苏渺看了看手中写着66的号码牌,现在才到了二十几号。 她苦笑着摇摇头:“看来今天是没希望了。” 突然,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男子挤到柜台前,掏出一叠钞票拍在桌上: “我出双倍价钱!给我来5股!哪一支都可以。” 工作人员板着脸拒绝:“同志!我们这可不是菜市场,都是要按照每天的公价发售的!” 皮夹克男子不依不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认识你们王主任……你给他打电话。” “认识谁都不行!再闹事就送你去派出所!”保安队长一把将他拉开。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营业部后门走出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干部。 他看到现场一片混乱,提高声音说:“同志们,我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但证券市场要健康发展,就必须讲规矩、守秩序! 今天挂牌出售的就只有这么多股,我们也变不出更多的了,大家还是耐心等待,明天再来吧!” 排在后面的人皆是哀嚎一片,趁着混乱,一些黄牛混进了人群。 一个中年妇女突然拽住苏渺的袖口,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小阿妹,我我侄子在银行工作,他说有门路买得到……” 话没说完,一个穿皮夹克的瘦高个就挤了过来,鸭舌帽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 “要豫园股票伐?三百五一股,真实有效,可以马上过户交易。” 他撩开衣角,露出牛皮纸包着的一沓股票凭证。 朱国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三百五?!柜台不是才挂一百二吗?” 男人嗤笑一声:“阿叔!一百二是牌价,你买得到吗?而且我这三百五就只是今天的价格而已。 看见那边穿呢子大衣的没?深圳来的大户,带着麻袋装钱收股票。再过三天,再过几天,五百都未必拿得下!” 见苏渺几人没有反应,他暗骂一声不懂行,随即挤到别处和其他人搭话了。 不一会,苏渺就看到那个精致奶奶掏出了钱,要和他去办买卖手续去了,白发在寒风中凌乱翻飞。 苏渺突然开口:“明叔,你昨天说认识豫园的职工?他们手里还有股票吗?” 朱国明一愣:"有倒是有……可人家现在当宝贝捂着,肯卖吗?" 苏渺眼睛亮了起来:“能不能帮我们问问看,万一有人急着用钱呢想出售?我们也可以加价买,能用倒爷的价格买入的话,也省了中间的利润不是?” “行!你们是想买多少呀?” “想买两万块的股,找不够也没关系,有多少是多少。” 朱国明倒吸一口凉气,他是没想到苏渺和苏元正要搞这么大手笔的买卖,但是转念一想到队伍中好几个扛着麻包袋装钱,又觉得这也不算大了。 “这样吧,我去联系一下师兄,他认识的人多,也许能找到更多。 他也是晓得你们来了的,不过他当老板的太忙了,说是这两天才有空来接待你们,那现在我们先回去吧。” 他们离开的时候,营业部正好挂上“售罄”的牌子,接下来的时间,排队也没用了,只有买卖双方已经协议好的可以过去办业务了。 远处,外滩的钟声悠扬地敲响,黄浦江上的货轮鸣笛回应,声音穿透冰冷的空气,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回荡。 这座城市的冬天还很冷,但某些东西,已经悄悄烧起来了。 第679章 回去之后,朱国明就给师兄打了电话,随后来和苏家父女说: “我师兄叫石国伟,也是阿四师兄的师兄,老家是在安州,很早就来沪市了,也是他把我带出来了。 他说正好今晚想请你们吃饭,那我们晚上再详谈。” 暮色如轻纱般缓缓笼罩外滩,万国建筑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宛如一幅流动的油画,流光溢彩。 苏渺三人抵达石国伟预定的餐厅时,雕花玻璃门内飘出醇厚的黄酒香。 “师兄!我们来了,这就是苏老板和渺渺。” “欢迎欢迎,快请坐!”石国伟闻声起身,笑容满面地相迎。 他长相周正,气质儒雅,听朱国明说他已经51岁的,但是苏渺觉得他看起来像是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 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苏渺身上多停留了半秒,随后带着歉意说道: “元正兄弟,真是抱歉,早就接到阿四的电话了,但我工作抽不开身,现在才得空接待你们。” 既然他称呼苏元正兄弟,那意味着双方关系可以往比较随意放松的方向走,苏元正便也回道: “真是麻烦石大哥了,你这么忙,还要抽空来见我们,本来我们是没想这么兴师动众的。” 石国伟爽朗地说:“哎呀,这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桂区老乡,出门在外,就是要抱团互相帮助的,哪有麻烦这一说。 况且啊,我听国明说,你家出了个懂股票的高材生,也很好奇,想来见一见,现在一看,果然不同凡响。 渺渺啊,我比你爸爸年纪大,你喊我石大伯就可以了。” 石国伟已经点好了菜,苏渺他们到的时候,就让服务员通知上菜,所以几人没聊几句就吃上了。 众人围坐在装饰精美的高级餐厅包间里,一切都十分精致,大大的盘子少少的菜,亮晶晶的酒杯,还有专属的包厢服务员,一切都彰显着奢华与格调。 看着眼前的一切,苏元正不禁有些恍惚。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京城便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在那里生活的半年,他见识了不少新鲜事物。 然而此刻,身处这间装潢考究的沪上餐厅,品尝着标价千元的美酒,他才真切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纸醉金迷。 千元啊,一瓶酒就喝掉了别人半年的工资,这个贫富差距,即使是已经做了五年生意,赚到了不少钱的苏元正,也觉得无所适从。 相较之下,苏渺显得淡定许多,因为她知道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未来这样的差距还会不断扩大。 用餐过程中,石国伟热情地为父女俩介绍着每一道菜。 苏渺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一块金光闪闪的劳力士,举手投足间透着成功人士的从容。 服务员倒酒时,他微微颔首的姿势都透着优雅。 "石大伯,听明叔说您开了一家服装厂?" 苏渺好奇地问道。 “是呀,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大家对于美的追求也更高了,我们做服装的也迎来新的春天了。 现在我已经和上头、外头在接洽了,要是能做出口贸易,给国家挣外汇,是有政策扶持的。” 苏元正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道: “石大哥,你可真是这个呀!做的都是高端生意。” “害!其实没有什么高端不高端的,做生意嘛,跟着政策走,总不会错的。”石国伟谦逊地摆摆手。 苏元正深以为然地点头,对对对!渺渺以前就和他说过这句话,果然聪明的人都有一样的眼光。 “石大伯,您做外贸的话,是做原创定制还是代加工呢?”苏渺继续问道。 石国伟笑道:“哈哈哈!你懂得还挺多,现在能出得去就已经是卖出第一步了,哪里能做什么高级定制,就是做一些很普通的衬衫牛仔裤。 我们出去的衣服,比如一件卖十块钱,我刨去成本就赚5毛,卖的就是个人工费,不过只要量大,我就还有得赚。” 他在说生意的时候,朱国明低着头吃菜不说话。 石国伟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国明,你真的考虑好了?真的不来帮我的忙?我这里给你的待遇可是你现在的三倍。” 朱国明抬起头,扯了扯嘴角,说: “师兄,我在现在这里都已经做熟了,我怕去你那里跟不上,也帮不了什么忙。” 察觉到苏渺和苏元正好奇的目光,石国伟解释道: “我们这几个师兄弟,最开始跟着师傅学做衣服,做的都是手工定制,讲究一人一量,单人单裁。虽然也做大众尺码的成衣,但那不是我们的理想。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怅惘,说: “几个师兄弟里,我大概是第一个放弃理想的,可糖衣炮弹是真的很香甜。” 苏渺听出了意思,石国伟现在的服装厂主要生产款式较为大众普通的成衣,而其他师兄弟还在坚守高级定制的道路。 而朱国明虽然没有能拥有自己的产业,但是做的工作应该也是相关,所以并不想放弃。 苏渺思索片刻,斟酌着说道: “时代在进步,以后有很多道路可以走,其实理想与牛奶面包并不冲突。 就像阿四伯,他现在是两种模式并存,也做得风生水起,可见一件事情其实能有很多可能性。” 石国伟和朱国明听到她说的话,皆是眼前一亮。 石国伟连连点头,激动地说: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哎呀,还是得多读书啊,高材生说出来这意思就是正!国明,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师兄,那我再想一想。”朱国明犹豫着说。 这个话题,在无形之间又拉近了几人的距离,石国伟主动提到了他们想购股的事情。 “听说你们想买股票?你对这个有研究?” 苏渺微笑着说:“研究谈不上,其实就是您刚才说的那句话,跟着政策走,准没错的。 既然现在上头已经提出了‘发展证券市场,服务经济建设’,我们自然要顺应趋势。” “前段时间,倒是有人问我要不要买豫园的股票,我也拿不准,所以没买,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他手上。”石国伟若有所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