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霸王要拒婚?真香警告!》 第242章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声音里带着期待和欣喜,故作镇定地质问着身后的人。 黑影将她往怀里紧紧了,然后微微俯身,故意附在她耳畔戏谑道:“小美人挺烈的啊,不过落在我采花大盗的手里,还是乖乖听话,少受些苦头。” 楚执柔:“……” 尽管她刻意压着声音,但楚执柔还是听出来了,她就是师姐。 也不知她到底看了多少话本子,才能随口说出这般熟练的话来。 楚执柔有心陪她演戏,身子微微颤抖,咬着唇害怕道:“这里可是大理寺,你……你要是敢胡来,我就叫人了!” 苏瑾月见师妹虚张声势的模样,愈发觉得有趣,故意装出恶狠狠的样子,说道:“哼,少拿这个吓唬我,他们可都睡得比死猪还沉,我倒要看你能喊出个什么名堂?” 楚执柔面色慌乱,略带哭腔道:“可我已心有所属,你不可以这样。” 苏瑾月眼底浸着笑意,戏谑道:“我采花大盗做事,向来只图自己快活,哪管你有没有心上人。” 楚锦宸听他这般轻佻的话语,顿时眉头紧蹙,厉声道:“大胆淫贼,还不快放了我妹妹,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楚执柔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安抚着兄长,说道:“兄长别怕,她是我师姐,只是和我开个玩笑。” 听到她这么说,楚锦宸先是一愣,然后怀疑地看向那个黑衣人。 “原来师妹早就知道是我了,亏我还以为自己演得很像呢。”苏瑾月松开了她,神情哀怨道:“你这样显得我方才的行为好傻。” 她说着,便伸手摘下脸上的黑布,露出那张清丽冷峻的面容,英气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狡黠。 楚执柔娇俏一笑,“我若是不配合,岂不是扫了师姐的兴?” 苏瑾月盯着她笑靥如花的面容,怔了怔,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无奈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就会打趣我,没大没小的。” 楚锦宸见她摘下脸上的黑布,的确是个女子,这才彻底放心了,“既然是小妹的师姐,那方才多有得罪了。” 苏瑾月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都是自己人。” 说着,她便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将里面的信件递给楚执柔,“这里面的东西是我从祁连远书房的暗格中找到的,你看看吧。” 楚执柔颤抖着手接过,目光触及那熟悉的字迹,鼻子一酸,险些落下眼泪。 这是阿爹的字。 她永远都记得这些字。 幼时,阿爹手把手带着她习字,时日久了,她的字迹也隐隐有些阿爹的模样,笔锋凌厉。 她颤抖着手打开那封信,强忍着心中的苦涩看完,到最后,就连她也不知道泪水挤出了眼眶。 苏瑾月心疼地替她擦拭掉眼泪,“这封信是被祁连远截下来的,本是楚将军要寄给皇上的。” 她转身抱住师姐,声音哽咽道:“阿爹……阿爹他就是因为怀疑祁连远勾结敌国,他就痛下杀手……” 她怎么也想不到,向来敬重的连叔叔竟然会投靠敌国,还仅因为父亲对他的怀疑,就丝毫不顾及父亲对他的知遇之恩,痛下杀手。 难怪他如此迫切地想要置楚家于死地。 “乖,别哭了,我们会让那家伙血债血偿的!”苏瑾月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轻柔。 “嗯,我会让他偿命的!” 楚执柔紧咬下唇,恨意涌上心头。 她稍稍平复情绪后,又打开另一封信,这是赤渊国皇帝给他的亲笔信。 赤渊国皇帝许诺,若是祁连远助他拿下大祁,就封他“北疆王”之位。 这也难怪他会投敌叛国。 利欲驱人万火牛,江湖浪迹一沙鸥。 在财富权势的利诱下,他心中的忠义轰然崩塌,仿若那逐臭之蝇令人唾弃。 楚执柔只觉得怒火中烧,“想不到他竟是这种人,置大祁的万千百姓于不顾,他枉为将士!” 待楚锦宸也看完信中所言,面色凝重,“如今铁证如山,便是他巧舌如簧,也洗刷不了这叛国的罪名,只是如今朝中有他的眼线,若贸然上诉,恐会打草惊蛇,让他有机会销毁证据,到时候我们就更危险了。” 楚执柔秀眉紧蹙,沉思片刻后说道:“兄长,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我有法子不让他们起疑心。” “可有危险?”楚锦宸不放心地问道。 楚执柔摇了摇头,然后颇为神秘道:“没有,只是到时候需要委屈一下兄长了。” 楚锦宸知晓她做事稳重,便也同意了。 只要能替父亲报仇,便是要他这条命都无妨,更何况是受点委屈了。 几人悄声商量了会儿,见时辰也差不多了,那些个衙役也快要醒了,苏瑾月便准备离开。 “苏小姐可还有什么事?” 楚锦宸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苏瑾月挑了挑眉,眼眸中噙着意味深长地笑意,“此次前来,师傅还让我给你们带个人。” 楚锦宸微怔了下,然后疑惑道:“何人?” “杨心月。” 第243章 苏瑾月深深看了他一眼,回道:“我把她安置在郊外的庄子里,等你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再去见她吧。” 说罢,她没有等楚锦宸回应,便身形鬼魅地消失了。 楚锦宸整个人僵在原地,好似灵魂被抽离了,眼神空洞。 “兄长……” 楚执柔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这件事结束后,我们一起去接她回家吧!” “好……” 楚锦宸声音有些嘶哑,眼睑不知不觉间被浸染了红色。 他忍不住想抬手捂住胸口,想要压下那股子难以言说的愧疚和酸涩,却硬生生忍下了,在胸中握紧成拳。 他真的亏欠太多了。 这一辈子不知道能不能还的清? …… 翌日。 天牢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唯有狭小通风口透进来的微光,在地上形成一小片光斑。 楚执柔身着素衣,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目光由远及近,渐渐聚焦,似乎在等着什么。 她的脸庞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愈发坚毅。 “来了。” 她微微张开嘴唇,轻轻低语。 听着牢房外越来越近的的脚步声,她知道,她等的人来了。 “砰砰砰——” 狱卒重重地敲了敲铁栅,喊道:“皇后娘娘要见你,你跟我出来!” 说着,他便掏出钥匙打开了锁链。 楚锦宸抓住了她的胳膊,附在她的耳畔提醒道:“小心些。” 楚执柔微微颔首,然后跟着狱卒离开了。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偏殿。 殿内烛火摇曳,弥散着淡淡的檀香,楚执柔神色淡然地跨了进去。 听见动静,屋内端坐的女子转过身来,她身着华丽宫装,金丝银线交相辉映,在昏暗的房间内闪烁着夺目的光芒,珠光宝气,映得她的面容愈发端庄秀丽。 楚执柔不卑不亢地走上去,“臣女楚执柔,拜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轻声说道:“本宫听闻你派人找我,可是考虑清楚了?” 她的声音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柔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威严。 楚执柔站起身来,微微低头,恭敬地说道:“回娘娘的话,臣女深知陛下厚爱,如今也考虑清楚了,容娘娘替我安排。” “哦?”皇后轻轻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我倒是好奇你怎会突然改变主意,我见你与小侯爷形影不离,情谊匪浅,此前我受陛下所托前来劝说,你就没有答应,怎的突然就愿意入宫伴驾呢?” 听见她提起徐州野,楚执柔心中倏然起了波澜,下意识地垂下眼眸。 再抬眼时神色无波,缓缓说道:“臣女以为皇后娘娘你很清楚,不过是识时务罢了,臣女没有您想的那般清高,为妃或是沦为官奴,臣女还是明白的。” 皇后微微颔首,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之色,“倒是难为你了,只是宫中不比宫外,规矩森严,往后只能困在那一方红墙高瓦内,你可想好了?” 楚执柔盈盈下拜,目光坚定道:“臣女心意已决,求娘娘成全。” 见她如此坚定,皇后轻叹一声,上前扶住她的手腕,“既如此,本宫自会帮你安排的,陛下对你青睐有加,往后便是入宫也不会受委屈的。” 楚执柔神色复杂,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忍不住问道:“娘娘,臣女斗胆,您明明十分在意陛下,可您……您为何……” 皇后面色一怔,随即恢复如初,嘴角勉强地勾起一抹笑意,“你是想问我为何还要帮你?亦或是有什么企图?” 楚执柔微微蹙眉,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臣女只是想知道,您不难过吗?” “我也是女人,自然是难过的……” 皇后轻轻放开她的手,转身走到窗边,目光望向远方,似在回忆着什么。 楚执柔若愿入宫,何止是不受委屈,只怕凭着陛下的情意,往后会是荣宠不断。 思及此,一种说不出的酸痛,从她心中翻滚,汹涌的冲到她的喉咙处,她望着窗外,嘴角勾起一抹很淡的轻笑,像是在嘲笑着什么一样。 这对她真的公平吗? 陛下为何不能往回看看?明明她从始至终都在。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道:“本宫与陛下,年少相识,自是盼着能与他举案齐眉,心意相通的,可世间唯有情字最难琢磨,我虽有不甘,但也明白自己身为皇后的责任,他好我便好。” 楚执柔心中一震,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重。 这样纯粹热烈的情谊,陛下他怎忍心辜负? 她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化作了轻飘飘的感激,“臣女多谢皇后娘娘。” 若不是防止走漏消息,她实在不忍心出此下策,这宫内宫外不知有多少人是连祈远的眼线,她必须找到单独与陛下面见的机会,且不让人怀疑。 那日对她们用私刑的人,没过多久便离奇身亡了,这幕后定有连祈远的手笔,若她们真的敢光明正大地入朝觐见,只怕会逼得他狗急跳墙。 她此举也是形势所逼。 只盼往后皇后娘娘能得偿所愿吧。 皇后微微摇头,目光柔和地看向她,“既如此,那我便回宫告知陛下,明日你准备一下,本宫会安排你入宫的事宜。” 楚执柔点了点头,然后跟着狱卒回去了。 “昭昭,她可有为难你?”楚锦宸见她回来,匆忙上前,将她浑身细细打量一番。 楚执柔轻轻摇头,神色激动道:“兄长别担心,皇后她为人和善,不会为难我的,她已经答应我了,明日便可与陛下见面,到那时,我们就能洗清冤屈了。” “当真?” 楚锦宸眉头紧锁,有些不相信,毕竟哪个女子会这般大度? 即便昭昭并非真的要入宫伴驾,但难保会被有心人针对。 楚执柔见他神色紧张,无奈地笑了下,“千真万确!” 第244章 天刚破晓,晨曦初照。 柔和的光线透过牢房的窗户,洒落在地上,光柱里隐隐有尘土闪烁。 因为陛下的旨意,天刚亮,楚执柔便被请到了厢房内,紧接着便是鱼贯而入的婢子。 许是因为她往后的身份,不仅是衙役,就连这些婢子都格外殷切讨好,好似生怕惹得她不高兴。 为首的婢子见她神色不大高兴,有意讨好道:“姑娘的皮肤可真好,吹弹可破,还未上妆都好看的紧,不知道等会儿该有多漂亮!” 楚执柔神色淡漠地回道:“姑娘谬赞了,不过是寻常面容罢了。” 圆脸婢子见她兴致不高,忙捧着一套华丽宫装走来,眼中满是羡慕,“姑娘,你瞧瞧这衣裳,可是陛下特意吩咐内务府赶制的,这针法,这料子,都是顶好的。” 楚执柔顺着目光望去,那是一身绣着精致牡丹花纹的宫装,牡丹,花中之王,陛下这意图未免也太明显了些。 她的心中五味杂陈,随意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这盛情,她担不起! 便是再如何掩饰,也掩盖不了他趁人之危的事实。 他口口声声说为了她好,可这又何尝不是他的私心呢? 见楚执柔不再言语,其余婢子也不好再多言,只是手法熟练地继续替她上妆。 也不知这姑娘为何不高兴? 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啊,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婢子将那支金簪插入她的发髻间,笑着说道:“姑娘今日这般打扮,陛下见了,定会欢喜不已。” 说着,她看得竟有些痴了。 佳人轻挽云髻,身着宫装,裙摆勾画描边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竟像是盛开在她脚下一般,随着走动定会步步生花,摇曳多姿。 本就生得极美,此时稍稍施了粉黛,便艳丽得让人难以自持,白得通透,红得明艳,便是再华丽的锦缎此时也显得黯然无色。 也难怪陛下会如此上心,只为博美人一笑。 至于她们的想法,楚执柔就不得而知了,她此刻苦恼着等会儿该如何与陛下解释。 她微微颔首,然后抬手摸了摸身上的信件,确保没有遗漏后,才缓缓叹了口气。 “走吧。” 她款步走出厢房,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马车。 此刻,御书房内,明武帝正批阅着奏章,可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他不时放下手中的毫笔,望向窗外,眉眼间是显而易见的急切。 “苏贵安,她到哪了?”明武帝又忍不住问了一遍。 第七遍了…… 苏贵安默默记了下。 随即他躬身答道:“陛下稍安勿躁,楚姑娘想必已在入宫途中,估计不久便到。” 明武帝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心中苦恼着该给昭昭什么位分才好。 苏贵安看着他心急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陛下这模样,就跟那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 “陛下,楚姑娘到了,正在偏殿候着。”小太监进来禀报道。 明武帝心中大喜,径直朝偏殿走去。 来到偏殿,刚推开门,便看见一道袅袅婷婷的身影立在殿中。 他眸光微闪,威严的面容上隐隐有了几分裂痕,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他轻咳一声,放慢了步伐,声音威严道:“你们都退下吧!” 不多时,偏殿中便只有他们两人了。 楚执柔缓缓转过身来,与他的目光交汇,神色淡漠疏离,没有半分娇羞,紧张。 “昭昭……” 皇帝看着眼前盛装打扮的女子,刚准备走进去,却见她突然跪在自己面前。 皇帝心中一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抬手欲将她扶起,“昭昭,你这是为何?还不快快起来。” 楚执柔却不肯起身,低着头,声音坦然道:“陛下,臣女犯了欺君之罪。” 明武帝眉头微皱,心中疑惑更甚,“昭昭,你且起来说话,有何事慢慢道来,朕恕你无罪便是。” 楚执柔摇了摇头,并未起身,只是缓缓抬起头,缓缓道:“陛下,臣女不愿入宫伴驾。” 皇帝面色骤变,眼中染上一抹愠色,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你说什么?昭昭,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当何罚?” 楚执柔面色依旧坦然,直直地对上他的目光,毫无惧意,“臣女,但臣女不惧!” 说着,她便从怀中取出证据,双手举过头顶,“陛下,请您在责罚臣女之前,先看看这些东西。” 皇帝压下心头的怒意,拿过那叠证据,然后展开查看。 片刻后,明武帝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楚执柔,沉声道:“你从何处得来这些?” 第245章 三月十八。 盛京城降下最后一场雪,纷纷扬扬,仿若上苍洒下的缟素,为这城、这人,覆上一层凄凉。 雪,悄无声息地落在那高峻的院墙之上,院墙以内,四处悬挂的白绫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那呜咽的声音好似冤魂的哭嚎,衬着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显得格外阴森。 “走快些吧,这里怪渗人的。” “都说六月下雪,必有冤情,眼见着这天都暖了,怎么突然又三月降雪,莫不是有什么冤情?” 楚宅外,两个行人脚步匆匆,神色紧张。 待两人走远了些,其中一人忍不住又回头望了眼那挂上白绫的朱门,压低声音道:“昔日里,这楚将军瞧着也是忠君爱国,怎就偏偏沦落到通敌叛国的境地,亏我此前还不相信,倒是可惜了楚家公子那般大好儿郎。” 另一人赶忙扯了扯他的衣袖,神色紧张:“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可是要惹祸上身的!” 也多亏陛下宅心仁厚,念着过往楚家的功绩,未将楚家满门抄斩,只赐死了主犯,其余人等皆贬为庶民。 可即便如此,这楚家百年的名声也算是毁为一旦。 二人不敢再多言,只是加快了脚步,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这漫天大雪之中。 院内,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府中的下人们早就被遣散了,只余下管家和嬷嬷执意不肯离去。 灵堂之上,楚锦宸的灵位冷冰冰地摆在上方,屋外的冷风砰的一声刮开房门,吹得供桌上的烛火摇曳不定,哭声,哽咽声,呼吸声,回荡在屋内。 “小姐,你好歹吃点东西吧,你都两天滴水未进了,这样下去会吃不消的。”嬷嬷眼中含泪,心疼地望着她。 自从锦宸少爷去了以后,楚家上下沉浸在悲痛中,小姐硬撑着遣散了所有下人后,就一直待在灵堂未出半步。 楚家过去的辉煌,终是被风雪淹没,消失殆尽。 这些时日,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过去那些与楚家交好的世家,如今皆避之不及,世态炎凉,在此刻尽显无疑。 楚执柔却恍若未闻,只是呆呆地望着那灵位,眼神空洞,泪水已然哭干了。 许久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嬷嬷,兄长他……他是冤枉的,我不相信,怎么会这样……” 嬷嬷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狠狠地揪起来,最后也忍不住悄悄拭泪,“小姐,老奴也虽也不信,可如今陛下已然定了罪,咱们又能如何?您得保重自己的身子,不然这个家就散了啊!” 说完,她的目光移向身旁的两位公子,楚映淮和楚曜两人同样身着素衣,身心憔悴,泪水滴落在双膝之间,留下显眼的痕迹。 她张了张嘴,忍不住想劝他们去歇歇,但这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终是咽了回去。 罢了。 他们是不会听的。 “这世道不公……不公……” 渐渐,楚执柔流不出泪,发不出声音,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疼得她再无言语。 府外。 广平侯府的马车缓缓行至楚宅附近,似乎是有意遮掩着什么,上面的人并未下马车。 “少爷,咱们到了。” 片刻后,车帘一角被缓缓掀开,徐州野凝望着那扇紧闭的朱门,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元宝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少爷,少夫人此前特意交代过,不让您来楚家,这万一要是……” 徐州野眉头微蹙,沉默片刻后,无奈道:“元宝,我又何尝不知此事事关重大,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她。” 渐渐,他的眼神变得晦暗,声音也越发嘶哑,“听说她已经两日滴水未进了,我知道她这是为了让那些人相信,可我……怎能不心疼?” 她本就伤势未愈,如今还要这般折腾,身子哪里受得住? 说罢,徐州野轻轻放下车帘,靠在车壁上,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轻压下心中的苦涩与心疼。 元宝神色复杂道:“少爷,少夫人她是个有分寸的人,断不会在恶人未得逞之前自己就病倒了,您就放心吧。” 徐州野对他的劝说充耳不闻,只是缓缓闭上眼睛,似在想着什么。 “少爷,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若是被有心人瞧见,恐怕会给少夫人带来麻烦。”元宝小心翼翼地劝道。 徐州野睁开了眼睛,目光中透着一丝挣扎,“再等一会儿吧,就一会儿,我只想离她近些,哪怕是见不到她。” 元宝不再说什么了,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在这纷纷扬扬的大雪里,感受着一墙之隔内的气息。 许久过后。 马车缓缓驶离,只留下串串车辙,很快又被白雪覆盖。 …… 灵堂内的烛火还在燃烧着,发出细微的声音,但在这分外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便被屋外的脚步声所掩盖。 迟春走到楚执柔身旁,附在她耳畔低语着:“小姐,我看着那人把消息放出去了。” 楚执柔听见这话,黯然的神色瞬间恢复了光彩,她轻扬起嘴角,缓缓起身,拍掉裙角上沾染的灰烬。 “这戏总算是演完了。”她嗤笑了下,眼底几乎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暗芒,声音冰冷道:“吩咐下去,紧闭府门,自今日起,任何人来访,皆称本小姐悲痛过度,不见外客。” 迟春微微颔首,应道:“是,小姐,只是……” 她面色犹豫,似有顾虑。 楚执柔语气放缓些,“你但说无妨。” 迟春语气顾虑道:“小姐,那人可要先抓起来?” 楚执柔微微摇头,缓步走向灵牌处,边走边道:“不必,由着他继续给连祈远报信,这戏若不演得真些,他又岂会相信兄长真的死了。” 看着眼前楚锦宸的灵牌,她的声音愈发冷冽,“他只有信了,才会觉得再无后顾之忧,然后毫无防备地入局,到那时,我就可以手刃仇人,替爹娘讨回公道了!” 说罢,她随手扔下灵牌,转身走进内室,身影消失在重重帷幕之后,只留下刺骨的寒气,在空中蔓延。 第246章 “哈哈哈哈……” 北疆的营帐内响起一阵张狂肆意的笑声。 连祈远看着手中的密信在烛火中化为灰烬,眼中的得意似乎快要溢出来了般。 “楚锦宸已死,再无知晓了!”他喃喃自语着,声音里透着难以抑制的欣喜。 这些日子以来,楚锦宸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如鲠在喉,生怕被他误了大计,如今听闻这心腹大患已除,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贤侄,你可别怪我太狠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怪只怪你爹太过精明,若他当初糊涂些,我也不至于痛下杀手……” 烛光摇曳,映照出他那狭长的眼眸,他慢慢抬眼,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潭沉星,整张脸上满是阴郁。 便是他再如何伪装,也像极了一只眼冒绿光的鬣狗,凶残、奸诈。 此刻他丝毫不记得当初若不是楚将军的提拔,他也仅仅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卒,说不定早就死在哪次战场上了。 也许他也记得,不过更多的不是感激,而是嫉妒,那些日日夜夜里肆意疯长的嫉妒,如同带刺的藤蔓,在他心底阴暗的角落里疯狂蔓延,将他的内心缠绕得直至扭曲。 他好不容易从泥潭中爬出来,却发现自己永远也越不过那个天资卓越的人,便是他如今站在那个人的位置上,也总是有人觉得他远不及那人。 明明他都已经死了,那就该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消失才对,为何总是阴魂不散,让自己不得安宁。 连祈远站起身来,将燃烧的灰烬洒落在地上,然后迈着大步走向营帐一侧的桌案。 拉开抽屉,从中取出明黄色的诏书,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 “述职嘉奖?”连祈远轻笑一声,“看来这一切终究会是我的,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他轻抚着诏书,眼神迷离,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加官进爵的场面,权势、财富、地位,似乎都唾手可得。 正当他沉浸在这美好的幻想之中时,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警觉地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着黑袍的人悄然进入营帐,被遮掩的面容之上只剩下那双熟悉的三角眼。 他心中一凛,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你怎么随意闯入我营帐,难道不知此举很容易暴露你我之间的关系吗?” 黑袍人的缓步逼近,三角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嗤笑道:“连祈远,你如今倒是威风,竟教训起我来了。” 说罢,他便夺过连祈远手中的诏书,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 连祈远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阁下误会了,只是如今形势复杂,营帐内外皆是耳目,若被人察觉,于你我都无好处。” 黑袍人对连祈远的讨好不屑一顾,待他看完诏书后,声音愈发冷了些,似笑非笑道:“怎么?是我来的不巧了,耽误你回京领赏了?连将军这荣华富贵即将到手,怕是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吧?” 连祈远心中一紧,赶忙赔笑道:“阁下这是哪里的话,连某怎敢忘?” 黑袍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哼,谅你也不敢出卖我赤渊国,别忘了,你私通外敌、克扣军饷的证据,可都在我手中,你已经回不去了,别妄想着你们明武帝会重用你。” 连祈远忙不迭点头,“是是,连某明白。” 黑袍人见他识相,这才语气稍缓些,“待你归京后,务必按计划行事,搅乱大祁朝堂,为我军南下铺平道路。” 连祈远欲言又止道:“可……可我如今在朝堂根基不稳,还需徐徐图之……” 黑袍人逼近一步,“徐徐图之?我可没那么多耐心,至于如何办到,那是你的事,若你不能尽快有所作为,休怪我等翻脸无情!” 连祈远被他逼得往后退了几步,额头沁出细汗,强装镇定道:“阁下放心,连某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黑袍人看着他的窘态,不禁嗤笑,“哼,那就看你表现了,若你真心为我赤渊国效力,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但若是心怀异志……” 他话未说完,却杀意尽显。 连祈远连忙道:“连某绝无二心,还望阁下明鉴。” 黑袍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你便速速启程,我朝陛下早已迫不及待拿下大祁了!” 言罢,在声声嚣张的笑意中,他离开了。 连祈远望着他离去方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沉。 与虎谋皮,终究是无路可退了,如今他也只有硬着头皮上,待他当上北疆王之时,定要让这个嚣张的家伙付出代价。 几日后。 连祈远带领着自己的三千亲卫,准备归京。 这些亲卫都是他精挑挑选的精锐亲兵,此次便以护驾之名驻扎京郊,若是局势不对,也可直接强硬施压。 进可攻,退可守。 念及此处,他不禁握紧手中的马鞭,眼神尽是狠厉。 “出发!” 他一声令下,马鞭在空中猛地一甩,发出清脆的声响。 三千亲卫整齐划一地向前行进,浩浩荡荡朝着盛京进发。 …… 养心殿内。 明武帝眉头紧锁,听着底下的人禀报:“陛下,探子来报,连祈远已经出发,并且私自调动三千亲卫,以护驾之名,正往京城而来。” 明武帝脸色倏然沉了下来,拍案而起:“好大的胆子!他连祈远未得朕的旨意,竟敢私自调动兵力,真是狼子野心!” 苏贵安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小心翼翼地劝道:“陛下息怒,连祈远手握重兵,有所依仗,才如此胆大妄为,但少将军他早有准备,已然在暗中布局,只等那逆贼入瓮,依老奴看,陛下千万要以龙体为重。” 第247章 清晨,天色未明,金殿之内却已烛火煌煌。 大臣们身着蟒袍玉带,冠冕整齐,按照文东武西的序次在大殿外候着。 连祈远迈着大步,身上寒光凛凛的盔甲早已换下,身着紫色圆领袍衫,头戴鹖冠,手中的仪刀轻敲着靴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身后跟着一群训练有素的亲卫,所经之处,群臣下意识避让,这般狂妄的姿态,看得几位骨鲠老臣眉头紧蹙,暗自叹息。 此子如此轻狂,定会搅得朝堂乌烟瘴气! 这时,兵部侍郎趋步向前,谄媚道:“连将军英勇神武,打得那些敌寇不敢进犯,实乃我大祁之幸啊,陛下向来赏罚分明,以将军的功绩,加官进爵怕是指日可待,日后还望将军多多提携。” 连祈远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得意之色,故作谦逊道:“陈侍郎过誉了,连某不过是为陛下尽忠,为大祁效力罢了。” 大理寺少卿应和道:“将军实在是过谦了,如今放眼朝堂,论军功,论谋略,何人能出将军左右?” 众臣纷纷点头称是,一时间,金殿外的阿谀奉承声此起彼伏。 连祈远听着这些奉承的话,面上虽不显得意,但心底早已飘飘然。 这就是掌权者的感觉,是他过去几十年未曾深切体验过的感觉,待他成为北疆王,往后还有谁敢看不起他! 他要拜王封侯,大权在握,要所有人对他俯首称臣。 龙椅之上,明武帝神情威严,目光如炬地看着底下的群臣,整个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连祈远。” 明武帝幽幽开口,目光久久地落在他的身上。 连祈远趋步向前,撩开衣袍下跪,“臣在。” 他静静地等待着诏书里提及的述职嘉奖,是何嘉奖? 金银财物? 加官进爵? 亦或是兵权? 他感觉心跳声正在敲击着他的耳膜,心底那股子期待让他的喉咙有些发紧。 过了许久,明武帝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冷冽,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连祈远,你可知罪?” 连祈远心中咯噔一下,原本得意的神情瞬间凝固,全身的肌肉紧绷至极。 陛下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为诈他? 他的头脑瞬间被搅成了浆糊,理不清头绪,他缓缓抬起头,对上明武帝那冷得像是淬了冰似的目光,不禁心底发虚。 金殿内的气氛也凝滞了,朝臣们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多嘴,生怕引火上身。 那些方才在殿外阿谀奉承的人,此时头低得也最低。 “陛下何出此言?臣一心为国,为陛下分忧解难,何罪之有?”连祈远直视着他,面上疑惑不解,眼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委屈。 看上去很是坦然的模样,但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按上腰间的仪刀,手背上的青筋隐隐爆起。 似乎只要形势不对,他就能拔刀刺向龙椅上的人。 想到殿外他的亲卫们还候着,只要听他一声指令,就能立马将这里团团围住,他心底的紧张也压下了不少。 明武帝冷笑一声,缓缓说道:“连祈远,你勾结外敌,暗中与赤渊国来往,并且私吞粮草,泄露机密,妄图谋害忠良,你可知多少将士因此丧命!” 说着,他拍案而起,怒喝道:“楚将军待你不薄,你怎可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还意图构陷楚家,害得朕险些误杀忠臣,其心可诛!” 那呵斥声仿若雷霆,震得朝堂嗡嗡作响。 大臣们面色惊恐,不可置信地看向连祈远。 所以楚家是被冤枉的? 那楚锦宸岂不是枉死了? “啪”的一声,一堆东西砸到连祈远的身上,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眼时,便看见地上那些令他头皮发麻的东西。 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分明记得这些东西被他藏在了书房的暗格里,没有任何人知道那里的。 这一瞬间,他后悔当初没有将这些东西烧毁,反而留下来供他日后向赤渊国皇帝邀功请赏,却不想如今成了他致命的把柄。 “原来这不过是场鸿门宴……” 他心中豁然明白,自己终究还是着了道。 明武帝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连祈远,你还有何话可说?这些皆是你通敌叛国,陷害忠良的铁证!” 连祈远冷笑了下,眼神阴翳,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以为仅凭这些就能定我的罪?我若是不认,你又能如何?” 说罢,他拍掌三下,清脆的声音在这威严的朝堂之上显得格外突兀。 紧接着便涌入大群士兵,黑压压的仿若潮水一般,他们气势凌厉,步伐整齐,明亮的铠甲泛着冷冽的寒光,气势汹汹,让人望而生畏。 众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觉得大祸临头,脸色瞬间煞白,整个朝堂弥漫着恐惧的气息。 “哈哈哈哈哈哈……” 连祈远见状,得意地笑了起来,满是张狂与得意。 片刻后,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嘲讽地看向明武帝,“陛下,你仔细瞧瞧这满殿的将士,如今这朝堂是谁做主?你这些所谓的罪证,在我眼里不过是废纸一堆!” 明武帝还未开口,大臣们反而先软了骨头。 兵部侍郎双腿一软,跪倒在连祈远身前,笑容谄媚道:“连将军,下官愿追随您!” 紧接着,又陆陆续续地好几个大臣开始投靠他,场面好不狼狈。 明武帝垂眸看着他们,眸色渐渐晦暗,幽深的眸底涌动着辨不分明的意味。 渐渐,他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也罢,就当是清理下这乌烟瘴气的朝堂了。 连祈远越发张狂,“陛下,看来你并不得人心啊!” 明武帝神色无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的嗤笑,“你真以为能篡逆成功?朕既然知道你有不臣之心,又岂会毫无作为?你且回头仔细看看,这些人当真会听你号令?” 第248章 连祈远脸色陡然一变,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士兵们整齐地从中间分出一条道路,然后两道气势凌厉的身影缓缓而来。 他们身披重甲,手持铁剑,通身凌厉的气度,不自觉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连祈远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楚家兄妹吗? 明明前几日还有探子来报,说楚执柔因为兄长去世一事,伤心过度,导致晕厥过去,楚家闭门谢客。 可眼前这活生生的楚锦宸是谁? “楚锦宸!”连祈远几乎破了音,瞳孔微缩,颤抖着手指着他。 他不是死了吗? 那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人是鬼? 不只是他,众臣们也被吓得面色煞白,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了退。 他们可是亲眼见过楚锦宸的尸体的,如今见到楚锦宸活生生地出现在朝堂上,这不亚于青天白日见鬼。 “你究竟是人是鬼?”连祈远咬着牙,质问道。 楚锦宸神色冷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我自然是人,倒是你,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又与鬼魅有何不同?” 言罢,他缓缓逼近,手中的剑在地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人背脊发凉。 楚执柔见他害怕的样子,不禁嘲讽:“连祈远,你自以为奸计得逞,杀我父亲,构陷我兄长,以为这就能高枕无忧了吗?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早有谋划,将计就计,就等你这逆贼自投罗网。” 连祈远脸色愈发阴沉,好似能滴出墨来,“哼,即便如此,我麾下将士众多,今日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说着,他将手中刀指向他们,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把他们拿下!” 那些原本听命于连祈远的亲卫,此刻面面相觑,但无一人上前。 楚执柔见他疯魔似的大吼大叫,面上忍不住露出嫌恶之色,“你以为他们还会听你的吗?他们是有血性的男儿,又怎会甘心同你叛国?” 她们早就在外面将这些人策反了,至于始终冥顽不灵的人,自然是血溅当场,如今她的剑上还沾染着那些反贼的血。 所幸,他们大多数是迫于连祈远的淫威,并非真心想要当反贼。 她的话似乎感染了在场的将士,他们面露愠色,手中的长枪重重顿地,“连祈远,你叛国通敌,恶行昭彰,我们又怎会再听你这逆贼的号令,我等只效命于陛下,效命于楚将军!” 连祈远见状,双眼猩红,癫狂道:“你们这群叛徒,竟敢背叛我!” 楚执柔直视着他,眸色沉了沉,“背叛?你有资格说这个词吗?你才是背叛我父亲的那个人!” 说着,她的眼睑渐渐红了,声音愈发冰冷,“你以为手握重兵就能颠倒黑白?殊不知北疆的风雪记得楚家的每一滴血,他们会钻进你的铠甲,冻碎你的骨头,让你偿还欠下的血债!” 连祈远的脸色变得扭曲,“楚执柔,早知道我三年前就应该把你一起杀掉,都是因为你,害得我功亏一篑!” 说罢,他不顾一切,挥舞着手中长刀,朝着楚执柔冲去。 “想杀我,你没那本事。” 楚执柔侧身一闪,避开他的攻击,然后手中长剑挽出几个剑花,直逼连祈远面门。 连祈远急忙举刀抵挡,兵器碰撞间,火花四溅。 “真是冥顽不灵!”楚锦宸手持重剑,冲了上去。 三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闪烁,群臣们吓得面色发白。 楚执柔瞅准他的破绽,长剑直直刺向连祈远的胸口。 在那一刻,她心中恨意翻涌,染得双眼猩红,她真的是想将手中的剑刺入他的心脏,然后狠狠搅碎,为父亲报仇。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触及连祈远心脏之时,她手腕一转,用剑柄将他击倒在地,长剑抵住他的喉咙。 再忍忍,很快就能看到他被绳之以法了。 连祈远看着抵在喉咙的长剑,不敢动弹,只是面色凶恶道:“楚执柔,你别得意,就算今日我栽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楚执柔眼神冰冷,手中长剑微微用力,剑刃贴着连祈远的喉咙,划出一道血痕,“那你也没命看到那一天了!” 明武帝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威严,“连祈远,罪行累累,证据确凿,即日起,革去官职打入天牢,听候发落,其党羽也一并严查,绝不姑息!” 话音刚落,御林军便上前将他拖出大殿,便是他挣扎嘶吼,也无济于事。 “昭昭,我们回家吧?” 楚锦宸转身望向楚执柔,眉眼间是许久不曾有的放松。 楚执柔微微颔首,眼中泪光闪烁,却又带着几分释然,“好,回家。” 明武帝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些话像是被风带走,未曾出口。 她终究是不属于他的。 便是强求来的,也终归不是他希望的。 昭昭…… 愿她真能朝朝如愿,岁岁安谰。 …… 殿外。 少年翘首以盼,神色间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娘子!” 少年眼睛一亮,朝着楚执柔奔去。 楚锦宸眸光微闪,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然后轻笑了下,自觉地离开了。 他还得去接自己的娘子呢。 楚执柔笑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接你回家啊,广平侯府不能没有少夫人。”徐州野直勾勾望着她,那模样像极了讨吃食的小狗。 “是吗?”楚执柔有心逗他,“我可记得我们已经和离了。” 徐州野皱了皱眉,佯装生气道:“没良心的女人,给你台阶也不下是吧?你若再和我赌气,我可要亲你了!” 楚执柔望着左右来往的大臣,羞得耳根泛红,“你敢!” 徐州野眉梢微挑,“我就敢!那你下不下?” 第249章 永昌十五年。 时入初秋,盛京满城的梧桐叶渐染微黄,微凉的秋风拂过宫墙殿宇,红墙黄瓦间,叶叶飘飞,如蝶蹁跹。 此刻刚下早朝,金銮殿外,一众大臣从殿中步出,各色朝服间,一缕绯红格外显眼。 男子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一袭绯红官服鲜艳夺目,如那秋日初升的朝阳,肆意张扬,在一众年过半百的大臣中仿若鹤立鸡群。 如今徐州野已然稳坐刑部尚书之位,遥想当年,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拒授翰林,自请入刑部,凭借着雷霆手段,迅速肃清部内积弊,不过三年便擢升尚书,成为大祁最年轻的六部首官。 谁能料到,曾经扬名盛京的侯府纨绔,如今已经位高权重,执掌着大祁的律法和刑狱之事。 过去对他避之不及的名门闺秀,每每提及,无不后悔自己竟看走了眼,放走了这样一位“宝贝夫婿”。 “州野。”身后传来李少傅的声音。 徐州野止步,恭敬地对着老师行了个礼,“老师可是有事交代?” 李檀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眼中笑意难掩,尽是欣慰。 若要说他此生做过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做了身前男子的老师,看着徐州野成为大祁继自己之后第二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他就知道自己当初没看走眼。 历朝历代状元郎本该入翰林,可徐州野却执意要入刑部,甘愿从主事做起,他又怎能不明白,徐州野如此行事,不过是为了替他翻案。 当年因牵涉赈灾粮一事,他被奸人诬陷,以至于被革职,满腔抱负终究只能无处施展,本以为此生只能做个闲散先生,没成想有朝一日竟能含冤得雪,官复原职。 这段阴差阳错的缘分,竟让他获益匪浅。 “你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为师很是欣慰,往后朝廷能有你这般的有能之士,实乃幸事啊!”李檀渊拍了拍他的手臂,欣慰道。 徐州野目光诚挚,“全赖老师昔日教导,学生才能有今日。” 李檀渊见他如此谦虚,笑着点头,眼中满是慈爱,“你这可是要回府了?你师娘还让我捎句话,让你多去我那坐坐,顺便带上闹闹。” 听到老师提及闹闹,徐州野面色有一瞬间凝滞,“近来家中尚有诸多事物,待得空了学生定去拜访你们。” 李檀渊见他面色不对劲,不禁好奇问道:“可是闹闹那孩子出了什么事?” 见老师一语道破,徐州野不免有些尴尬,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的确是那臭小子,他不仅自己逃学,还撺掇了一帮半大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李檀渊不禁失笑,闹闹那小子确实人如其名,格外闹腾,但挡不住乖巧嘴甜,哄得所有人都忍不住偏爱几分。 就连他也不例外。 “小孩子贪玩是天性,多加教导便是,切不可操之过急。” 徐州野:“……” “学生知道了。” 他就知道老师会帮那臭小子说话。 闹闹是他和娘子唯一的孩子,取名徐洛翊,如今不过五岁,但耐不住从小是个鬼机灵,那张嘴哄得上至八旬老人,下至垂髫小儿,都疼得他跟心肝似的。 便是犯了错,旁人见他那精致乖巧的模样,也不忍责骂。 而那小子自然是学会了顺杆子往上爬。 这时,府中小厮上前在徐州野耳边低语几句。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见徐州野那骤然沉下来的脸色就知道,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臭小子!”这几个字似乎是从他咬紧的牙关里挤出来的。 他向老师辞别后,转身脚步匆匆地上了马车。 “千万别动手啊!”李檀渊不放心地朝着远去的马车叮嘱了一句。 —— 徐府。 这是当初陛下赐下的状元府邸,如今已经改为徐府,徐州野深知娘子对当初那些事心有芥蒂,便将一家三口搬至徐府。 他不愿娘子受半分委屈。 时光荏苒,如今已有三个年头。 府里当初那个牙牙学语的幼童,如今已然有了成为小霸王的苗条。 徐州野:也不知这臭小子究竟像谁? 元宝看天看地,最后小心翼翼地看少爷。 马车刚刚停下,徐州野就立马跳下马车,朝着府内走去,浑身上下都释放着心情不佳的讯号,那目光好像燃着火,看得人一阵心悸。 “大人,您回来了。”府中管家立刻迎了出来。 徐州野声音冷冽,“小少爷呢?” “这……”管家看着他那阴沉的脸色,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徐州野眉头皱了皱,一双如幽潭般的眸子半眯起,带着十足的威慑感,“他在哪?” 官场上沉淀出的威压铺天盖地朝着管家打来,他不由地打了个寒战,“在……房顶……” 徐州野:!!! 这小子属壁虎的吗! 稍不注意就爬上屋顶,就他那小身板,要是出了什么事,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和娘子交代。 徐州野的心脏好似突然被紧紧攥住,就连心跳都放缓了,脸上的怒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紧张。 他来不及多想,就朝着后院跑去。 管家:小少爷这次肯定保不住屁股了…… —— 屋檐下。 下人们面色慌乱的劝说着:“小少爷,您快下来,上面多危险啊!” 屋檐上。 粉雕玉琢的小童坐在瓦片上,那双灵动的眼睛始终望着远方,对于下面的呼喊恍若未闻,一双脚不停晃悠着,双手撑着屋檐,身子前倾,看得人心惊胆战。 他的身后,已经有小厮搬来梯子,轻手轻脚地爬上来,想要从后面将他抱下来,但又怕惊到小少爷,导致他失足跌落,因此小厮格外地小心翼翼,就连呼吸都放缓了。 见小少爷不理睬,底下的下人们越发着急,“小少爷,等会儿老爷回来看到该生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来自亲爹的威压,徐洛翊这才有了反应,他吐了吐舌头,语气狡黠道:“我爹才不会这么快回来呢,他今日约了人在太和楼,我都知道!” 他早就打听了他爹的踪迹,这才敢放心大胆地逃学爬墙。 在他沾沾自喜的时候,殊不知对他爹而言,别说是约了人,就算是约了皇上,也不耽误徐州野立马回来收拾他。 说罢,他还不忘撒娇请求,“你们等会儿可不许把这件事告诉他喔。” “我已经知道了。” 阴恻恻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那令人熟悉的语调。 徐洛翊突然觉得屁股好疼。 第250章 “徐洛翊!” 听见他爹竟然这样叫他,徐洛翊就知道这下完蛋了,因为这意味着他爹真的发火了。 “爹……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他手指不停搅动着,眼神有些慌乱,不敢对上那骇人的目光。 “呵……”徐州野被他气笑了,“我不提前回来回来怎么知道这天都要被你捅破了,你这般能耐,赶明儿是不是还要上天摘月去啊?还不给我赶紧滚下来!” 这臭小子竟然还背地里弄清了他的行踪,就为了防着他。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给他小名取做‘闹闹’。 如今一语成谶。 徐洛翊被他最后那句怒吼吓了一跳,看着脸黑得能滴出墨的父亲,他小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吭声。 徐州野见他磨磨蹭蹭地挪动着,忍不住催促道:“还不快点!” 徐洛翊白嫩的小脸皱成一团,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不情愿,见下面催促得紧,他叹了口气,小心地朝着架好的梯子爬去。 他刚准备去抓梯子,就见屋檐下冒出个脑袋,正是方才准备来搭救的小厮。 “啊啊啊啊!” 他被这突然冒出的大脸盘子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因脚下动作不稳,身子便往外掉了下去。 完了!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最后一刹间,徐洛翊脑海里只余下这一个念头。 电光火石间,徐州野纵身一跃,将他稳稳接住,然后轻飘飘的落了地。 府中下人见状,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还好没出什么事。 徐洛翊如今不过五岁,哪里遇见过这种事情,此刻他双眼紧闭,死死攥着徐州野的衣服,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脸上见不到半点血色。 显然是被吓坏了。 徐州野一路上憋了一肚子火气,本想出声呵斥,可当他看见怀中儿子可怜的模样,那些火气瞬间消散,只剩下心疼和后怕。 他根本不敢想,今日若是如约赴宴会出什么事。 “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告诉你不能爬屋顶,你非不听。” 本是责备的语气,却不见半分严厉,有的是藏不住的宠溺。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似的,本来在怀里压抑着情绪徐洛翊放声痛哭起来,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小身子因哭泣抖动着,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爹……爹……” 只是那双手攥得越发紧了,似乎很没有安全感。 徐州野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安慰,“好了好了,莫哭莫哭,爹爹在呢,没事了。” 可徐洛翊哭得越发凶了,哭声中夹杂着打嗝声,可怜得让人心颤。 徐州野只好耐心哄着,“别怕别怕,爹爹以后不凶你便是了。” 没办法,自己惹哭的崽只能自己哄。 过了许久,怀里的哭声才渐渐消停,不过还是时不时抽噎,声音有些发哑,眼睛红彤彤的,肿的老高。 徐州野心疼极了,命人取来冰块,隔着手帕替他消肿,“你说说你,怎么老是不让爹爹省心,你爹爹我又当爹又当娘的,还得照顾小祖宗你的情绪……” 听着他的絮絮叨叨的埋怨,徐洛翊将头埋得越发深了,浑身上下散发着委屈劲。 徐州野见这小祖宗明显又要掉金豆子了,头皮阵阵收紧,“行了行了,我不说你了,快给我打住!” 见他总算是不哭了,徐州野这才松了口气,一边给他擦拭着脏兮兮的小脸,一边调侃道:“你是属壁虎的吗?这屋顶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让你这么钟情?” 第251章 徐洛翊怯怯地抬起头,眼底满是期许,“爹,我想娘亲了,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徐州野顿时怔愣,随即胸腔内汹涌着心疼与愧疚。 还没等他想好该如何解释,就见徐洛翊紧紧咬着唇,眸底氤氲着水汽,却固执地不让泪水落下,“我知道娘亲是大英雄,但是我真的好想她,屋顶好高好高,兴许我爬上去就能看见她了。” 兴许我爬上去就能看见她了…… 徐州野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用力,收紧,直至难以呼吸,他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不告诉爹爹这些……” 原来一切都是他误会了。 三年前,北疆战事再起,由于叛贼连祁远,军中多少机密被泄露,大祁军队腹背受敌,楚家再一次临危受命,而这一次,军中多了位女将军。 楚执柔自幼熟读兵法,武艺超群,领兵带队仿佛是他们楚家人刻在骨子里的天赋。 而这次敌军的将领,正是当初密谋害死楚氏父子的人。 楚执柔在金銮殿外跪了三日,只为请命上阵杀敌,大祁虽有先例,但终究不是人心所向。 朝中争议四起,但始终不能撼动分毫她的决心。 那三日,大雪覆盖了整座皇城,刺骨的寒意像针般钻进每个人的骨子里,然后将人彻底吞噬。 那三日,宫中鲜少有人走动,但金銮殿外始终有两道身影。 明武帝终究是松了口。 当徐州野从床上醒来时,身侧之人早已离去,他捂着胸口,忍着咳嗽,望着城门的方向,忍不住笑了。 娘子在武,他在文。 —— 永昌十五年,冬。 北疆大获全胜,顺势连下数城,威震四方。 文安县城门之上,高悬着敌军将领的首级,凛冽寒风吹过,几滴深得发黑的鲜血缓缓滴落在雪地里,洇出殷红的血花,在素白中显得格外刺眼。 那呼啸的风声里似乎回荡着英灵的激昂嘶喊。 “爹,女儿替您报仇了……” …… “我娘亲要回来了!” “我娘亲要回来了!” 徐洛翊宛若一只欢脱的小鹿,在府里东奔西跑,逢人就眉飞色舞地说上一句。 不出片刻,整个府里的下人都被他告知了至少一遍,就连府里的动物都没逃过。 “闹闹,快回房念书,你娘要是回来见你连《蒙求》都背不下来,那可就丢脸了!”徐州野从马厩里好不容易逮到这小子,准备拖着他去书房临时抱佛脚。 “哎哎哎,爹,你快松开我,我不要看书!”徐洛翊被提溜起来,手脚并用地挣扎。 徐州野松了手,将他放下来,面色严肃,“为什么不想看书?你可知你娘不喜欢胸无点墨之人?” 徐洛翊抱着胳膊,哼了一声,“才不是呢,爹爹你当初比我还不爱读书,娘亲还不是喜欢你!” 说着他微扬下巴,做出一副你休想骗我的样子。 徐州野:!!! 究竟是谁告诉这小子的! 害得他英明神武的父亲的形象随时有崩塌的风险。 “谁说的?你爹我可是状元,比你厉害多了!”徐州野语气傲娇。 “元宝叔叔说了,爹爹你小时候也不学习的,你都可以考状元,那我以后也行!” 徐洛翊在不知不觉间将他的元宝叔叔给卖了。 元宝:“……” 他是这样说的吗? 他分明是为了用少爷这段跌宕起伏,堪称奇迹的经历来激励小少爷刻苦学习。 没成想小少爷竟然取其糟粕,去其精华。 徐州野嘴角抽了抽,直接将他提溜起来,“不是要学吗?那今日就来学学你爹如何考状元的!” 第252章 “公子,到了。” 马车微微晃动了几下,然后停在了城郊一处僻静的别院外。 这别院隐于萋萋芳草间,院外树影斜横,繁花点点,偶有几株翠竹在风中摇曳生姿,发出沙沙轻响,是处极为惬意安静的居所。 楚锦宸望着眼前的院子,脚下像是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砰砰砰地像是要冲破胸膛。 “公子,公子?” 小厮见他久久不进去,犹豫片刻后忍不住提醒。 楚锦宸回过神来,抬脚往里走去,他的脚步跨得有些急,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拽着,袍角猎猎生风。 小厮见状赶紧追了上去。 别院很安静,见不到什么人影,但四周又被打理得刚刚好,不显荒凉。 行至门前,准备叩门的手抬起又放下了。 那扇门近在咫尺,只要轻轻推开,就能见到那个人了。 杨心月。 这个名字宛如魔咒般在他心底不断撞击着,撞得他的心脏阵阵收紧,并非疼,而是酸酸胀胀,扰得他不知所措。 明明记不起关于她的事情,但当他每念起这个名字时,总能从心底涌上一股苦涩,当苦涩褪去后,剩下的是令人上瘾的回甘。 心月? 月月? 月儿? 他在心底反复斟酌着,若等会儿见到她,该叫哪个才好。 还是说娘子? 想到这,他的面颊不由发烫,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失礼’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就在他踌躇之际,“吱呀”一声,院门被缓缓推开。 然后就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动作有些鬼鬼祟祟,见门口站着个人,她仰头望去,直直地撞进那双漆黑的眼睛里。 两人的目光在电光火石间交汇,时间仿佛凝固。 女子从门缝里探出脑袋,脖颈上围着雪白的兔毛,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衬得愈发娇嫩,她的发丝略显凌乱,发髻间还缀着开得正艳的梅花,红梅映雪肤,更添几分娇俏。 那一双澄澈的眼睛,干净得如同山间清泉,透着未经人事的天真,但神色间却又明显露出几分痴傻。 楚锦宸瞳孔骤缩,如遭雷击,汹涌的情感如潮水般在心底翻涌,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熟悉又陌生。 他的脑子像是被锥子狠狠砸了几下,钝痛之后,无数零零碎碎的画面在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现。 河畔……凌乱的衣衫……漾起的水波……女子…… 那女子模糊的面容,终于在进到她的那一刻,逐渐清晰,清晰,直至和身前这位娇俏姑娘…… 楚锦宸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脸颊烧了起来,完全不受控。 他抬手想触摸女子的面颊,试图确认这是真的。 杨心月看着眼前的男子,身形高大,背对着光线让他整张脸隐没在阴影里,黑得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嘴角缓缓勾起,阴恻恻地模样看得人汗毛竖起。 宝珠说不乖乖喝药会有坏人来敲门的。 所以这个人就是坏人! 杨心月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瑟缩了一下,眼神中满是恐惧,见他伸出手,吓迅速把头缩了回去。 “砰”的一声,院门重重关上。 她背靠在门上,眼眸氤氲着雾气,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月月乖……月月乖……” “姑娘……” 楚锦宸见她害怕,懊恼自己的鲁莽,正准备解释,就见门被猛地关上。 他哪里知道自己满含深情的模样,在杨心月看来就是阴森森的坏人。 第253章 他拍了拍门,喊道:“姑娘您别怕,我不是坏人。” 此刻他哪里还敢直呼娘子,只怕话还没出口,娘子早就吓跑了。 杨心月见门外的‘坏人’还没走,甚至砰砰砰地敲着门,吓得火急火燎地朝屋内跑去。 好狡猾的坏人,甚至还想骗人! 不过她是不会上当的! 听见动静,宝珠赶忙出来查看,见有人敲门,便准备上前,还没等她走几步,就被杨心月死死地拽住,“坏人!坏人抢宝宝了!” “什么坏人?” 宝珠一头雾水,还没等她问清楚,就被她拽着往后厨去了。 “姑娘这是要去做什么?” “喝药,月月乖乖喝药,喝完坏人就走了!”杨心月皱巴巴的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宝珠恍然大悟。 姑娘这是被自己哄她喝药的说辞吓着了啊。 这别院地处僻静,当初买下自己的那位姑娘说过,过段时日会有姑娘的家人找上门,想必门外那位就是了。 只是见姑娘害怕得紧,她只好轻声哄着:“姑娘别怕,有宝珠在,坏人不敢做什么。” 说完,她还捡了根棍子在手里拿着,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这才让姑娘放心了。 门缓缓被打开了,楚锦宸心头一喜,抬眼望去,却被迎头浇了盆冷水。 这不是娘子。 他深吸了口气,举止有礼,“姑娘,在下楚锦宸,冒昧叨扰,实因与杨姑娘有旧缘,还望能见上一面。” 宝珠打量了他一番。 这就是姑爷? 还真是气度不凡。 但想到姑爷竟没能照顾好姑娘,害得姑娘如今这般模样,她的心底不由地生出股子怨怼,“楚公子进来吧。” 楚锦宸见人心切,自是没能察觉出宝珠话里的不满。 踏入院子,就见心心念念的姑娘站在屋檐下,怀里抱着个布偶娃娃,见他看过来,似乎是畏惧他,女子紧了紧手里的布偶,就朝着房中跑去。 楚锦宸见状心中一痛,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掐进手心里,却浑然不觉。 亲耳听到远不及亲眼见到来得震撼。 宝珠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楚公子,姑娘她如今神志不清,还望公子莫要惊吓到她。” 楚锦宸忙不迭点头,跟随宝珠踏入屋内。 屋内暖意融融,弥漫着浓烈的药味,房间内不见人影。 宝珠熟练地走到柜子前,轻轻敲了敲柜门,语气轻柔,“姑娘,孩子该饿了,您抱他出来吧。” 楚锦宸目光灼灼地望着那柜子,只见一阵窸窣的响动后,女子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那坏人走了吗?” 宝珠面色犹豫,“姑娘……” 话还没说完,就见楚锦宸走上去,“杨姑娘,在下并非坏人。” 他就这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温柔。 杨心月瑟缩了下,害怕地又钻了回去。 半晌后,见他不再靠近,心底的恐惧散了些,但仍不放心道:“那你是谁?” 楚锦宸垂眸看着那探出来的小脑袋,薄唇挑着浅浅的弧度,“我是来应聘夫子的,孩子如今也该四五岁了,该读书识字了。” 既然娘子对他心生防备,那他只好徐徐图之了。 孩子是娘子心底最深的创伤,但也是最容易突破关系的入口。 杨心月目光懵懂地看着他,好似在确认这话的真假。 “姑娘,这位楚公子确实是府上请来的夫子。” 见宝珠都这样说了,她心底的担忧这才彻底打消了,抱着布偶慢吞吞地爬出柜子,然后走到楚锦宸身前。 “曜儿要上学,你教他!” “好!” 楚锦宸无声笑了下,眼底揉碎的温柔几乎要化成水淌出来。 他会用余生弥补,让娘子心甘情愿从‘夫子’喊到‘相公’。 ——— 五年前。 清溪县,大河村。 “知意,这聘礼婶婶我已经替你收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爹娘死了这么多年,是我们给你口饭吃,才没让你饿死,若早知道你就是个白眼狼,还不如让你饿死在外边!”杨家大娘操着大嗓门,双手叉腰,浑身的肥肉气得一颤一颤。 “我不嫁!” 然后就见一道身影跑出杨家,紧随其后的是杨家大娘的鬼哭狼嚎。 知意,也就是杨心月,这是爹娘给她取的小名,盼她顺遂,人生如意。 可如今她却要被迫嫁给半截身子埋土里的糟老头子。 只怕这李家老爷有命娶,没命享受! 她爹娘死得早,叔叔婶婶嘴上说着养她,实则是贪图爹娘留下的家产。 财帛动人心。 怎奈何她彼时尚且年幼,根本没法护住家产。 叔叔婶婶如愿拿走了爹娘留下的家产后,她只能住进他们家,本以为他们会因这笔钱善待自己,可谁料她却活得连丫鬟都不如。 叔叔婶婶给她口饭吃,只保证她饿不死就行,不然闹出去让人戳脊梁骨。 从小到大,她要干家里所有的活,还得时时挨打受骂,她虽然人小,但也不妨碍她暗戳戳报复回去。 好不容易熬过去了,她长大了,借着思念爹娘,不给叔叔婶婶添麻烦的由头,她搬回自家那个早已破落十几年的屋子。 本以为从此能够摆脱这家子极品,却不成想他家就跟吸血的蚂蟥似的,甚至还要用她换彩礼。 她怎么可能答应? 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杨家甚至卑劣到对她下药,她咬紧舌根,借着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随后破窗逃走。 再晚上一会儿,她就要被送进李家的轿子了。 她像是被烈火炙烤,浑身燥热难耐,意识渐渐被这股热意搅得混乱,脑袋里一片混乱,借着最后一丝清醒,她跳进了河里。 这是什么? 好像是个人? 在药力的驱使下,她不仅捡了个昏迷的男人,甚至还捡了少男的清白。 事后,男人神色认真地保证会负责。 杨心月看着男人腰间的伤口因为自己再次撕裂,心虚地不敢说话,只能一味摇头拒绝。 路边的男人不能随便捡,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带着刀伤的男人。 看着就是个麻烦。 她才不要! 谁料这男人竟死皮赖脸地跟着她,每每想骂他时,见他那无辜的神情,杨心月瞬间哑了火。 就这样,这个无赖男人赖在她家住下了,也幸好她家距离村子有些距离,鲜少有人经过,不然这村子里得传成什么样子。 奇怪的是,李家知道她逃婚了,除了上门来逮过她一次,但那时家中只有那男人,往后也就再也没见李家来过人。 那日,她第一次知道男人名字——楚锦宸。 很好听。 一听就和她不是一路人,她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失落。 他要走了吧,毕竟他的伤都养好了。 “等我回来娶你!” 他走了。 留下一块玉佩,还有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