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摆烂奸商摸鱼指南》 1、死路一条(捉虫) 寒露时节,危城,雨夜。 碧色的林间噼里啪啦声一片,雨雾蒙蒙,轻纱一般。 突然,夜空以极快的速度划过一道闪电,惨白的光刺破了黑暗。 一张清丽如梨花的脸在大雨滂沱的林间转瞬即逝。 地面上的泥泞不断地被雨水溅起,泥污贴在那张白如玉的脸上,像是一朵梨花掉入泥潭。 这一幕,要么引人呵护备至,要么引人下狠手使其变得更脏。 可这张脸的主人却全然不在乎,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身上,任凭泥污沾满全身。 他仰面躺在泥水中,雨滴顺着脸颊向下滑落,白肤红唇,右耳一颗紫色耳坠,在这么一个雨夜,恍如鬼魅。 此人正是尤眠,一刻钟前他自城中向外走,没一会儿便下起雨来。 还未等他找到躲雨的地方,自己便被一颗石头绊倒在地。 事已至此,先躺着吧。 雨水淅淅沥沥,下雨时独有的味道在林间蔓延开来。包在包裹里的物件同样散落一地,宛如命案现场一般。 尤眠呼吸均匀,脸上还带着一抹恬淡的笑。 真乃怪人矣。 骤然间,摔打在脸上的雨停了,耳边却是纷纷雨声。 尤眠睁开双眼,一道闪电再次从夜空划过,让他看清楚了挡在自己上方的伞。 伞面青白,上面绘着一枝红梅。 他的视线顺着伞柄向下,最先看到的是执伞的手。 手指白皙修长,指节清晰。尤其是握着伞时,尖尖的指尖却显得十分的有力。 虽只有一眼,但足以尤眠看清楚执伞的人。 是一位男子,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长发简单束在身后,长袍古袖,身上披着一件披风,面色惨白如月。 这人没说话,只是将伞向外倾斜,挡住了仰面躺在地上的尤眠。 他的模样冷隽寒傲,眉眼间又带着几分寂意。 “不起来吗?” 许是尤眠没有反应,对方略微垂眸,眼眸却如寒星一般冷淡寂寥。 在尤眠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尤眠。 从百米开外他便看到了这人,摔倒在地并不起身,反倒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倒在地上。 雨水如被,泥泞成床,他竟然倒地便睡。 此人正是无情,相比于这个几年后响彻天下的称呼,如今还是他的名字更令人熟知。 无情面冷如冰,心却是热的,经过时不由得停下为对方撑了把伞。 躺在地上的少年约摸十八,标准的杏眼柳叶眉,清丽至极。淋雨后更显他的清,雨过天晴一般的澄净。 那双杏眼看人时专注,像之前在世叔那里见过的睡鼠。 尤眠眨眼,动作有些漫不经心。 无情没再问,只是将伞弯腰搁在少年身边,只挡住了上半身。 他淋着雨,冷隽的脸沾了雨之后更冷,犹如一把出鞘的剑,寒光逼人。 听到动静,尤眠侧过头,视线被伞面挡了大半,那枝红梅恰好跃然眼前。 脸颊旁的水洼被雨水击打,泛着涟漪。那人的身影以及倒影皆映入他眼眸。 原来是一个有腿疾的人。 尤眠良心发现,坐起身捡起伞便准备追上去。 一抬眼,刚才还在视线之中的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咦?难不成那轮椅会飞不成? 尤眠浑身湿透,落汤鸡一般。手里的伞对他来讲有些多余,不过也是路人的好心。 少年拾起泥泞中散落的物品,其实只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什么金疮药、什么小梳子、头花等等。 在雨中走了大约一刻钟,身上泛起冷意时,尤眠才回到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一间茅草屋,泥墙早已有了倾塌之意。北墙角随意搭了一个厨房,除了顶部有遮挡之外四面透风。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尤眠倒在床上,那把伞此时合起来放在了一旁,雨水顺势流下。 房间里的桌子上除了那些杂物,便是一列排开的铜板,共十二枚。 而躺在床上的尤眠微眯起双眼,昏暗的光线并不影响他的视线——他面前展开着散发出冷色的光屏: 【系统】:【摊主:尤眠】 【今日收入:0】 【累计收入:50铜钱】 【系统商城:[待解锁]】 尤眠关上系统面板,随后打了个哈欠,没有一丝一毫的着急。 他来这里大约快半个月,一睁眼便是家徒四壁,还没等他从溺水的窒息中缓过神,一个自称系统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在对方啰里啰嗦的很长一段自我介绍后,尤眠才缓过来,同时也明白了这是个什么系统。 有点像他之前偷偷玩的经营游戏,从系统这里获得商品出售赚取金钱,扣出成本后的钱又可以在系统商城购买所需物品。 不过和经营游戏不同的是,这个系统商城里全是武功秘籍。 尤眠大致扫了几眼,初级商城只开放一些简单的秘籍,练完之后基本都是强身健体,中级商城便是一些听上去有些厉害的功法,例如《胡家刀法》,而高级商城则是《灵犀一指》之类。 可单是用来强身健体的初级秘籍都敢标价五百文,尤眠系统一关,倒头就躺。 也没人说他必须辛苦赚钱兑换功法,不如就地睡一觉,大不了之后小病治大病死。 反正是金子总会花光,尤眠最大的能耐就是躺着不动。 不过生活还是要花钱的,只是尤眠懒得去挣,每当身无分文了才掏出堆积着的商品出去售卖,干一天,歇七天。甚至出摊的那一天都要哄自己好久,还不一定能成功。 第一天:睡觉。 第二天:睡觉。 第三天:睡觉。 第四天:尤眠啊尤眠!你怎么能如此堕.落!再不出去挣钱吃什么!难道真的去喝西北风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五天:睡觉。* 有时候尤眠很想跪下来求求自己不要再摆了,然后发现跪下来之后趴着躺着更方便了。 今天,是他第二次出摊,扣掉成本后只有十文钱。十文,十文能干什么?买几个馒头包子也只能吃两三天。 少年打了个喷嚏,浑身冒起一股冷意。 看来明天还要出摊。 一想到这里,尤眠便垮起一张脸。 今天不是已经出过摊了吗?怎么明天还要出摊? 尤眠在床上翻了个身,很快便将明天要出摊的事情抛在脑后,没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起来。 睡眠质量好得可怕,任凭屋外风吹雨打,他依旧睡得十分安稳。 * 翌日,等尤眠哄好自己出门时已经正午。 今天系统刷新出来的商品全是外伤药,金疮药、解毒丹,甚至还有一卷绷带。 少年站在阳光下,雨水尚未干涸,在地面上如同镜子一般倒映出刺眼的阳光。 他昨日沾了泥污的耳坠早已擦拭干净,紫色的水晶在阳光下散发出漂亮的光芒。 这个村子距离危城不远,走路只需半个时辰。 尤眠一点儿都不着急,进城后都已经午后了,浑身散发着一种松弛。 这些伤药定价不低,若是放在药铺说不定会有人买,但尤眠只是一个小摊贩,连一个固定的摊位都没有。 若是按原价出售,恐怕就要被人当成黑店,药都担心是掺了面粉的假货。 整整一个下午,尤眠趴在摊位上睡了一觉,起来数了一遍头顶的树叶,又托腮数了数来来往往的男女。 夕阳西下之际,他总算是卖出了一单。 前来买药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女,粉面桃腮,接过金疮药时还大胆地望着他笑。 尤眠躲开对方的视线,脸色不太好,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不堪的回忆。 临走前,姑娘哼笑一声:“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但少年却充耳不闻,逃似地离开了。 今日城门关得有些早,尤眠脑子里塞满了一些回忆,连出城时搜身都没在意。 紫色耳坠在脸侧晃,将凝脂般的肌肤衬托得更加漂亮。 天色渐暗,每到这个时候,尤眠的心就不静,总会想起之前的事情。 好在今晚月色明亮,驱散了夜晚的黑暗,他的情况这才好转不少。 不知名的鸟叫响起,那条林间小路都显得吓人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不就是一条路嘛。” 尤眠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眼中却升起了退缩之意。 要不然…… 他纠结万分,哪怕换了一个世界,心里对于黑暗还是有阴影。 前方一阵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尤眠抬头,此时距离传来声响的地方就隔了一百米。 月色明亮,将不远处的一群人照得清清楚楚。 “奇怪,你刚才不是一直在骂我吗?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废物啊。”* 尤眠停下脚步,紫色耳坠再次在脸侧晃了晃,随后停下。 说话的那个人他昨晚刚见过,坐着轮椅,古袖长袍,说话时却带着几分的寂寞。 少年躲在树后,只露出了半张脸。 没有人注意到他,除了无情。 两人对视上,尤眠惊了一般缩回树后,却露出了衣角。 无情刚才冒出来的寂意顿时消散,匆匆瞥了一眼顾头不顾尾的少年,随后才将视线放在了刚才被暗器打伤的凌落石身上。 “糟糕,好像碰到杀人现场了。” 尤眠单手抵着下巴,细长的眉皱在一起。 杀人容易抛尸难,他们杀完人后指不定要清理现场,自己到时候岂不是也要被灭口? 当然,尤眠并非无路可走,他还有死路一条,马上就上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意外横财(捉虫) 尤眠屏住呼吸,一双杏眼此时瞪得滚圆,犹如警惕的小动物一般。 他本想趁机离开,但回家的唯一一条路正被前面的一群人堵着。 正在少年思绪纷飞时,无情反手,袖中飞出数枚暗器。 凌落石刚被冰针刺在胸口,元气大伤。他浑身滚烫,眼睛通红如血,神识昏昏沉沉。 迎面而来的暗器早就蓄势待发,此时更是势不可挡。 方才凌落石便说最不愿和无情对上,还真是一语成谶。 躲在树后的尤眠下意识地紧张起来,更别说直面暗器的凌落石。 一旁的追命见状,不顾身上的伤,再次一跃而起攻向恍恍惚惚的凌落石。 “砰”“砰”两声,追命摔倒在地,侧头呕出一口血。 而凌落石只顾一掌击飞追命,却来不及躲避暗器。 “噗嗤!” 锐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十分明显。 身形高大魁梧的凌落石怒目圆睁,恍若魔王脱壁。 “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怒吼,他身后剩余的水缸一个接一个炸裂开,水花四溅。 这动静极大,吓得尤眠下意识地向后倒退一步。 身后的枯枝被脚一踩,发出“咔嚓”一声。 少年一惊,十指冰凉,眼神落在前面不远处的一群人上面,生怕对方察觉到自己。 但这时那些人也顾不上他——凌落石死了。 大连盟总盟主,人称“惊怖大将军”的凌落石就这么死了。 死之前浑身内力混乱,竟将带来的那些水缸都给震得破裂。 凌落石一死,他的那些属下面面相觑,以狗道人为首的几人见势不妙立刻潜逃。 乌云散去,一轮明亮的月亮出现在广阔的夜空。月光明亮,让这片略显稀疏的树林恍如白昼。 见危机解除,不止无情几人,一直躲着的尤眠都松了一口气。 刚才一直保持着警惕,前十八年来从未遇见过这么危险的事情的尤眠缓缓闭眼,顿觉浑身酸软。 不过,还没等他完全放松,自前方劈过来一声质问:“谁在哪里?!” 声音掷地有声,话音落地后,自树后缓缓挪出一个人影来。 众人先是看到一片被洗得发白的衣角,随后是乌黑长发,最后才是一张清丽的脸。 正是尤眠,他眉头紧锁,眼神盯着地面,等整个人都出现在众人面前后才缓缓地掀起眼皮。 “咳咳咳。” 追命捂着胸,目光充满了怀疑:“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师兄,此人有些可疑。” 追命本想这么说,但他见尤眠身上的衣衫略显破旧,刚刚走出来时步伐不稳,不像是习武之人。 “这是回青絮村的必经之路。” 尤眠不小心和无情对视上,慌乱紧张的心逐渐平和下来。 慌什么?他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又不是什么大反派。 这么一想,尤眠冷静下来:“我在城内摆摊卖些杂物,这条路走了很多次。” 无情坐在轮椅上,月光落在他身上,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来究竟是月光更冷,还是他更寒。 “放他走。” 刚弱冠的无情声音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既有少年的清冽,又夹杂着成熟的磁性低沉。 大师兄开口,追命也就不再追问。 放松下来后,身上的伤一股脑儿地疼了起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还算好,不见冷血和铁手,都快要站不稳了。 泠泠月光下,一只洁白如雪的手出现在眼前,灰扑扑的衣衫非但没让这只手狼狈,反倒是衬托出几分质朴。 这正是尤眠的手,少年手中是一瓶常见的金疮药。 不对,他怎么就拿出来了? 尤眠缓过神,在追命伸手的那一刻握紧金疮药收回了手。 追命:“……” 尤眠:“……” 少年表情有些无辜,地面是的积水映出月光,细细碎碎地洒进了那双杏眼。 “不好意思,差点忘了这是我要卖钱的。” 尤眠说完笑了一下,洁白的牙齿一闪而过。 “哈,你倒是有趣。” 追命挑眉一笑:“多少钱?我买了。” 话刚说出口,他就抽了一口冷气,抬手捂着胸口。 几人除却坐在轮椅上无情外,各个身受重伤。 尤眠本在犹豫,但见这些人如此模样,不由得心软起来。 就算是换了一个世界,他也是根正苗红的三好学生。 “三两。” 少年举起手伸出三根葱白的手指。 “还剩多少?” 冷冽的声音响起。 尤眠抬眸,紫色的耳坠贴在脸侧:“金疮药还剩六瓶,纱布还有两卷。” 他说罢也发现了,自己这些伤药根本不够对方用,顶多只够三个人的量。 尽管如此,无情还是拿了钱。 绣着梅花的钱袋子落入手,重量明显不对。 尤眠手指收紧,抬眸望向已经转身的无情。 “夜深了,快些回去吧。” 青年青年看似冷淡疏离,实则心软。 有人接过尤眠手里的伤药,连忙跟了上去。没一会儿,刚才还一场混战的树林便只剩下他一人。 尤眠再次低头看着手里的钱袋,一言不发地打开看了一眼。 碎银堆积在一起,是远超于三两的数量。 * “大师兄,我们刚大战一场,那少年就拿着伤药过来。” 追命捂着胳膊,语气沉重:“这不是太过巧合?” “我昨日曾见过他。” 无情语气缓缓:“衣衫破旧,家境贫寒,十指细嫩,从未习武。” 而且…… 昨夜雨幕中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无情的脑海中。 尤眠仰面躺在雨中的场面冲击性太大,他下意识地觉得对方和他可能是一类人。 至于是哪一类…… 面白如月的青年拂了拂衣袖,绕开了这个话题:“你们伤势过重,还是快些回去吧。” “好,大师兄有心了。” * 树林间,尤眠一边走一边低头数着钱袋子里的银子。 银子少了一块,被系统自动扣除了。 不过是一些伤药,成本竟然那么高?尤眠停下脚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尤眠: ̄へ ̄ 【系统】:【摊主:尤眠】 【今日收入:30两20钱】 【累计收入:29两80钱】 【系统商城:[待解锁]】 【花费10两可解锁系统商场,是/否】 尤眠直接点否,那些功法他现在没兴趣,并不想花时间去学那个。 系统卡顿了一下,没想到会有人拒绝这么大的福利,不过区区十两银子,解锁商场的事情怎么能算消费呢? 【花费10两可解锁系统商场,是/否】 尤眠:否。 【花费10两可解锁系统商场,是/否】 尤眠:否。 【花费10两可解锁系统商场,是/否】 系统像是出了bug一样不断地重复着一段话,间隔越来越短,给人一种逼迫的紧张。 尤眠立即停下了脚步,双臂环抱:“难道你们还想强买强卖?” 他最讨厌别人逼他做事,对于系统的所作所为有些嗤之以鼻,不管对方怎么弹窗,他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不嫌麻烦的话你就使劲弹窗,反正我想关就关。” 少年的语速放慢,似乎是想让系统听清楚他说的话。 话音未落,尤眠便将如同中了病毒一样的系统面板关掉,眼前顿时清净了。 月亮被一片云遮住,刚才看明亮见人的林间顿时漆黑一片。 尤眠急刹脚步,站在无边黑暗中,听觉格外明显。 细碎的声音此起彼伏,虫鸣声、风声,还有落叶落地的声音。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少年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来,紧张地环顾着四周。 但他根本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一时间,尤眠似乎又回到了那间阁楼。他浑身一抖,一颗豆大的泪水顿时从眼眶涌了出来。 少年低下头,抬手擦去泪水,一如前十几年一样,动作熟练,宛如喝水一般。 好在那片遮挡着月亮的乌云很快移开,明亮的月光再次洒落在地。 尤眠抬头望了一眼月亮,随后便在林间跑了起来。 乌黑长发飞散在身后,坠在耳垂上的耳饰晃来晃去,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脸上,片刻后雪白的脸就红了一片。 尤眠此时对于系统刚才的催促很是厌烦,他只想随心所欲,难道这都不可以吗? 分明已经换了一个世界,还要被人逼迫安排! 少年握紧了手里的碎银,只觉得这些碎银和烫手山芋没什么两样。 绣着梅花的钱袋子坠在腰间,随着奔跑的动作来回晃动。 尤眠气喘吁吁,他每年体测都不及格,眼下跑了不过四百多米,就已经气喘吁吁。 他眼中出现了一抹白影,对方站在树下,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 壶里的酒大概已经喝完,男子晃了晃酒壶,倒扣后也不见一滴酒落下。 尤眠冷哼一声,情绪上脑,在经过对方时抬手将手里的碎银塞到了对方的怀里。 还未等对方开口,他就留下一句“送你了!”的气话扬长而去。 但到家之后,尤眠冷静下来,很是恼火。 人怎么能为了骨气连钱都不要?他为什么要和钱过不去! 尤眠:(/_\) 而平白无故得了二十多两的男子站在树下,望着手里的银子,抬手摸了摸鼻子。 难道他看上去很像是一个乞丐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强制任务 尤眠无能狂怒,但也不好拐回去再把钱要回来,只能气得趴在床上用拳头狂锤被子。 似乎迟钝的系统总算是察觉到了少年的气愤,这才停止了恼人的弹窗。 少年趴在床上,很快就将自己给哄好了。 他坐起身来,曲起手指梳理了一下凌乱的长发。月光如水,窗外的树影婆娑,如同湖中水藻一般。 算了,给就给吧,幸好还剩了一些。 尤眠呼出一口气,“大”字型躺在床上,随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眨眼间就睡了过去。 翌日,灿烂的阳光只存在了片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大片大片的乌云取而代之。 昨晚没关窗,尤眠吹了一夜的冷风,早上醒来时鼻塞头疼。 “啊——生病了——” 他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打着哈欠:“生病了就不会上班了。” 少年将出摊定义为上班,仔细想来也没什么区别。 尤眠面朝墙壁,被子盖在鼻尖一下,大半张脸都遮在了被子下。 他神情倦倦,却又睡不着。 没一会儿,窗外响起一声雷,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天空如同破了一个洞般下起了雨。 雨声很大,尤眠起了精神,翻身下床走到窗前。 湿润的水汽混合着泥土的腥味儿扑面而来,秋雨连绵,寒意越来越重。 尤眠看了看身上单薄的衣衫,沉吟片刻。 好像没有可以过冬的衣服,要是去城里买恐怕又是一大笔支出,更别说这茅草屋在冬天会不会漏风。 修缮房屋、买碳、买棉衣……仔细算算竟然是不小一笔钱。 尤眠:(t_t)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逞强了! 少年将头抵在窗台上,雨水自屋檐滴落,啪嗒啪嗒地落了他一头。 尤眠唉声叹气,直起腰后又被寒风一吹,顿时咳了起来。 事已至此—— 还是先睡觉吧。 少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翻出一件衣服套在了身上,直接和衣而眠。 雨声是天然的安眠曲,尤眠本想小憩片刻,没想到竟然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是真的特别困,还是因为受风寒感冒。 沉睡的尤眠是被一阵呼啸的风声吵醒,他睁开眼,入目是一大片土黄。 狂风裹挟着黄沙,空中都像是弥漫起土黄色的雾一般。 头顶的大太阳散发出滚烫的温度,地面上的沙子烫得令人难以忍受。 “咳咳咳!” 刚呼吸就吃了一嘴沙子的尤眠瞪大双眼,鲤鱼打挺一般从滚烫的沙面上坐了起来。 “嘶——” 他被烫得连忙站起来,身上站满了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糖炒栗子中的栗子,就差被烫开口了。 尤眠呆立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狂风大作,直接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掀翻在地。 身下的沙子适应时候倒是不觉得烫,尤眠拎着衣袖遮住脸,以防沙子进入口鼻。 他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眼前的一幕没有丝毫的变化。 尤眠: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他艰难地挨到风过,这才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 沙砾从头上身上簌簌落下,刚才的风沙都快将他给埋起来。 尤眠感到一阵后怕,还好刚才的风沙不大,不然他还真就被“种”在沙漠了。 少年拍着身上的沙子,质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你这是把我搞哪儿来了?” 他黛眉紧蹙,衣服里面像是进了沙子,就算什么都没做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任务刷新:售卖出一面镜子(未完成)】 【奖励:一百两】 【注意!此为强制任务,请宿主快速完成!】 尤眠站在沙丘上,看着刷新出来的任务,冷笑一声。 “之前的任务从来没有刷新过……” 他似是抱怨,又像是不满。 【新手引导一结束,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尤眠:…… “新手任务?” 他气笑了一般,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这任务谁爱做谁做!” 少年抖了抖头发,藏在发丝中的沙子下雪一般落下。 他环顾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衣服。 尤眠:(-^〇^-) 少年撩起一边,直接从沙丘上滚了下来。他还特意拉着衣袖遮住脸,生怕再吃一嘴沙子。 “呸呸呸!” 尤眠躺在沙子上,但几秒后又被烫得立刻站了起来。 和昨晚一模一样,尤眠不喜欢别人强迫他做事情,尤其是提前给他做好了计划。 前十几年,他一直过着这种日子,每天早上收到一份计划表,每晚九点还要向父母做汇报。 哪件事情完成了,哪件事情没有完成,都要仔细说出来。 刚开始的时候,系统所说的“新手任务”并没有时间限制,尤眠什么时候没钱了就什么时候完成。 对系统还没有那么反感,直到昨晚对方一直催促他解锁系统商场,不免让尤眠回想起之前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反正他才不做任务,说不做就不做,就算是饿死渴死被沙子埋死也不做! 一个白天过后 “我做。” 尤眠靠在一块石头后面,闭着眼睛,嘴唇干到起皮,说话都有气无力。 夜晚降临,今夜无月,繁星当空,细细闪闪,如同撒在黑色幕布上的银粉。 好近的距离,近到尤眠觉得自己伸手就能摸到星星。 其实他是一个很有底线的人,但如果有人惹到他——他就把底线降低。 “但是。”尤眠话音一转,“这里荒无人烟,我怎么卖?” 他艰难地坐起身,明显地感觉到温度降低,原本穿在身上的衣衫在夜晚的沙漠里显得十分单薄。 这里没水没粮,难道他要饿死在沙漠不成? 尤眠刚坐起来没多久又倒了下去,他望着手里的镜子。 刚才答应要做任务时出现在他手里的,一面葵花状的花鸟镜。 尤眠倚靠在石头上,百无聊赖地握着镜子将镜面冲向自己。 “啪。” 镜子被抛落在地,方才还神情自若的少年露出了一副惊恐的模样。 那镜子很古怪,明明是光滑漂亮的一张脸,但照在镜子上却是一副鲜血淋漓的样子。 脸皮溃烂一般,不仅露出了往外冒血的嫩肉,还露出了森森白骨。 尤眠毫无防备,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幕,吓得抬手就将镜子扔了出去。 尤眠:(°Д°) 什么鬼啊?! 谁家镜子会是这种?半夜起来照镜子还以为见了鬼,真的会有人买这个镜子吗? 尤眠突然没了信心。 沙砾被一阵不大的风吹起,渐渐地将落在地面的镜子给掩盖。 他坐在地上,沉默片刻才蹑手蹑脚地将镜子捡了回来。捡的时候还十分的小心,生怕再次看到可怕的一幕。 少年将镜子塞到怀里,一动不动。 “系统。” 他打了个哈欠,又渴又饿又冷。 尤眠:“我要饿死了。” 他字正腔圆地说道。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尤眠好饿,好饿,饿得他要变成怨灵了。 在一双幽怨的眼眸注视下,浅色的系统面板出现在空中。 【系统商场已更新生活板块,是否解锁。是/否】 故意的,系统就是故意的。 尤眠哀怨地想咬衣袖,气愤填膺:“是!” 一个“是”字,如同被牙齿狠狠咬过再吐出来一般。 【恭喜宿主解锁系统商场】 尤眠翻了个白眼,带着怨气扒拉到生活板块。 随后沉默。 “我、恨、你。” 他一字一句道。 只见生活板块只有两样东西——泡面和汽水。 尤眠:“……” 他冷笑一声,这么简单的东西,竟然敢标价一两。 一两!一份五块钱的桶装泡面一两!就连一罐汽水都300文。 抢钱啊?分明还没开张,就先欠下不少。 昨晚气上头白送出去十几两,尤眠手里还剩下十四两,花了十两解锁系统商场,如今只剩下四两。 只够买四桶泡面。 尤眠仰头望着天,要不别吃了,饿死在这里算了。 “真香。” 少年缩在石头后面,都顾不及拍拍身上的沙子。 热气腾腾的泡面在饥寒交迫的时候堪比佳肴——除了价格。 尤眠从来没吃过泡面,小学的时候偷吃过辣条,被父母发现后关在阁楼两个小时以示警戒。 从此之后,计划表上没有的东西他从未碰过。 少年一手拖着底,另一只手捏着白色的塑料叉子。 弯弯曲曲的泡面被热水泡开,咸鲜的味道伴随着热气弥漫在半空,香得人十指大动。 系统还算是良心,泡面是直接加了热水的。 尤眠是真的饿了,一边吃一边被烫得斯哈斯哈伸出舌头。 少年眼睛总算是亮了起来,片刻就将一桶泡面吃完。 系统将垃圾回收,沙漠再次恢复一片寂静,只剩下些许泡面的香味。 尤眠抬手摘下耳朵上的紫色耳坠,捏着袖角擦了擦。 他刚将耳坠重新戴上,身后便传来一阵声响。 距离石头不远的距离,一行看起来像是商队的人走了过来,为首的几人长相不凡,一看就非常人。 “这里……” 正在说话的白衣男子一顿,不动声色地抬眸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 无边无际的沙漠中,一块漆黑的石头后,慢悠悠且警惕地露出了半颗头。 乌发蓬松,白皙的额头上沾着沙砾,往下是弯弯的柳叶眉。 白衣男子轻挑眉梢,与一双漂亮的眼睛对视上。 对方只露出了眼睛以上,两只白皙柔软的手扒在石头上,如同警惕观察周围环境的动物。 尤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被诅咒了(捉虫) 尤眠观察着迎面的几人,一位身穿白衣,身高体长,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风流倜傥。 另外两人一个看着粗犷,还留着络腮胡子。对方旁边的那个衣着不凡,很是沉稳。 少年手指缓缓放下,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似的缩回脑袋。 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买一面诡异的镜子。 尤眠蹲在石头后,单手托着脑袋。 他没主动开口,身后的人也看出来了,便没有打扰。 驻扎的声音窸窸窣窣,还伴随着说话交谈的声音。 尤眠缩着,夜晚的沙漠温度低,他身上的衣服根本不够御寒用。 一阵细微到只掀起表面沙子的风拂过,少年耸耸鼻尖,随后打了一个喷嚏。 好冷……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系统商场可没有出售取暖的东西,而且就算有,他也…… 尤眠心里的话还未说完,呼吸间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郁金花的味道。 这沙漠哪儿来的郁金花? 少年心生疑虑,一抬头,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哇!” 尤眠被吓了一跳,由于蹲坐着,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向后仰去。 眼看着他脑袋就要磕在石头上,面前的白衣男子出手了。 动作极快,尤眠都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动作,只瞥见了一片白色的虚影。 一只宽大厚实的手隔开了尤眠的后脑勺和坚硬的石头。 “抱歉,吓到你了。” 对方微微一笑,嘴角微微上扬,麦色的脸上,眼睛像是一泓夏日的湖水。 “谢谢。” 尤眠立刻站起来:“虽然我的脑袋很坚硬,但肯定没有石头硬。” 少年一副后怕的样子:“谢谢你救了我的脑子。” 对方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男子抬手摸了一下鼻子,这少年说话还真是有趣。 “夜里寒冷,不如一起?” “可以吗?” 尤眠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仰面看人时更衬得眼睛滚圆。 “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人。” 白衣男子——楚留香再次笑了出来,他是帮过不少人不假,但好像很少有人会这么直白地……夸他。 尤眠拍拍身上的沙子,跟在楚留香身后,没几步路就走到了篝火旁。 “小兄弟,你一个人深入沙漠?” 篝火旁,留着络腮胡的大汉眼睛明亮如星。 尤眠和楚留香相比身形稍矮,但他瘦,细长一条,看着倒是瘦瘦高高。 “嗯。” 少年慢吞吞的:“和商队走散了。” 他掀起眼皮,篝火如同一颗炽热的星星般落入他的眼眸:“白天刮了一场沙尘暴,我被沙子埋起来,爬出来的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话真假参半,姬冰雁也曾来过沙漠几次,知道会有这种现象发生。 但看这陌生少年不过二八,肤色白皙,耳垂上戴着的耳坠看起来也不是便宜货。 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模样,又怎么会随着商队来这险象横生的大沙漠? 尤眠坐在篝火旁,耳朵上的紫色耳坠被火光照着,幽幽地映出一抹亮光。 少年粉面桃腮,单是坐在那里就很赏心悦目。 他看似在发呆,实则心里想的却是该如何把镜子出售给这几人。 “对了,还未过问小兄弟的姓名。” 楚留香眉眼带笑,向来不会让人感到尴尬,在察觉到气氛凝固的时候率先开口。 “在下刘向。” “尤眠。” 少年开口回答,似乎没发现楚留香报的是个假名字,自己格外坦诚。 “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1 楚留香在这么冷的夜里还拿着一把折扇,一边轻摇折扇,一边含笑缓缓念诗。 “嗯嗯。” 尤眠:“就是这个。” 他颇为诧异:“没想到你竟然一下子就能猜到,好厉害。” 楚留香但笑不语。 “你说家中行商?” 一旁自尤眠过来后就从未开口的人突然发问,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尤眠卡壳一瞬,随后低垂眼眸:“我家里只有我一个,这次出来还是靠长辈帮衬。” 他乖巧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渐渐攥在一起,语气都低沉了下来。 三人倒是没想到这少年的身世会如此坎坷,顾及少年心情,便绕开了这个话题。 “只是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敢来沙漠。” 姬冰雁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正垂眸捣弄着火堆。 噼里啪啦的声音如爆竹一般,将寂静的夜晚衬托得更加安静。 尤眠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怀疑,毕竟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突然出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确实让人疑惑。 “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少年回答道,他表面上没有露出破绽,实则心里紧张得不行,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尤眠一时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之前第一次向父母撒谎的时候。 那时他说话的时候都磕磕绊绊,一看就知道是在撒谎。 现在好了,他都能够面不改色。 少年说罢,鼓起勇气去看问话的人。和爱笑的楚留香不同,姬冰雁显得有些冷酷,对待陌生的人警惕得很。 但他话又很少,一时之间,周围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尤眠低下头,手抬起摁在胸口,摸到了那面镜子。 “直接开口的话……应该没人买吧……” 他眼中流露出几分迟疑,全部都被楚留香三人看在眼里。 “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 在早已成名十多年的楚留香三人面前,尤眠的这点儿伪装都不够看。几乎是一眼就能够看穿的程度。 好在他们并未开口说明,不然尤眠是真的会尴尬地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楚留香更为敏锐,他瞥见了少年刚才的动作,也发现了对方怀里藏着东西。 不过,他不知道藏着的那个东西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多么令他震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恐怕尤眠自己都不知道。 夜色渐深,身后的帐篷已经扎好,守夜的另有其人。楚留香很热情,因此,对方在江湖上的朋友很多。 帐篷阻挡了外面的风沙和严寒,尤眠侧卧着,蓬松的长发披散在身上,犹如一张毯子。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忍了又忍,还是从怀里掏出了那面铜镜。 铜镜后面的花纹很是漂亮,镜钮还是方形。 帐篷里昏暗,这种情况下照镜子,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少年鬼鬼祟祟地掏出那枚镜子,动作十分小心地将镜面对向了自己。 帐篷只能透过一点点外面的火光,光线还是有些昏暗。 尤眠屏住呼吸,先将视线落在了旁边熟睡的楚留香身上,见对方睡得安稳,他才完全将镜面对向自己。 刻意放缓的呼吸,紧张的动作,以及昏暗的光线。 这种环境若是不发生些什么吓人的事情,还真是可惜。 尤眠喉咙一紧,镜面对向自己时紧闭着双眼,随后才缓缓地睁开双眼。 入目还是之前那副模样,任谁看到自己的脸变成这个样子都会抓狂吧? 少年再一次失手将镜子抛了出去。 好消息,这次没有将镜子扔到地上。 坏消息,扔在了楚留香身上。 尤眠:…… 好想死,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他这一动作不大不小,更别说楚留香早就醒了。 一开始只是好奇尤眠怎么还没睡,后面察觉到对方紧张的情绪后便是想看看对方究竟要做什么。 难不成真如姬冰雁所怀疑的那样? 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遭遇了“袭击”,虽然这个“袭击”只是小儿科,但他再装睡下去,恐怕有些没道理了。 唇角微微上扬的男子缓缓地睁开双眼,那双平日里经常充斥着笑意的眼眸被一抹无奈取而代之。 尤眠和对方对视上,心脏漏跳一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后背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还没睡?” 楚留香开口,声音略微沙哑,从耳边掠过时给人一种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 他一边说,一边坐起身来,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自己身上那枚模样精致古朴的铜镜上。 “等一下!” 眼看楚留香要捡起那枚铜镜,尤眠呼吸一滞,犹如一只猫似的扑了过去,急匆匆地伸手去拿镜子。 当然,尤眠的动作怎么会有楚留香快呢? 他扑过去的时候,男子早已举着镜子看了。 一股浓郁的郁金香味包裹而来,尤眠身子一僵,目光紧张中又带着几分怯意。 楚留香没说话,只是将镜子重新放回了尤眠手中,随后抬手将尤眠扶起。 “睡吧。” 男子说罢便躺下,端端正正的。 尤眠坐在一旁,耳坠在浓密的乌发间半隐半现:“难道刘向是被吓到了?” 他在心里想道,为了验证自己心里的想法,少年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身前:“刘大哥……你睡着了吗?” 轻缓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响起,语调是尤眠独有的,每一句话的尾音都微微上挑,像是一把小钩子。 楚留香无奈叹口气,抬手摸了一下鼻子。 他自诩自己是见多识广,但没想到竟然会被一面镜子吓到。 毕竟任谁看到自己的脸变得血肉模糊都会害怕吧? 楚留香心念一动,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旁边的少年便凑了上来,一本正经。 “其实那是一面被诅咒的镜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中道崩殂(捉虫) “诅咒?” 楚留香缓缓地将这两个字咀嚼出来,原先紧张的心顿时轻松下来,大概是刚才尤眠的表情太认真,认真得有些可爱。 男子忍俊不禁,抬手摸了一下鼻子:“哦?这世上还有这么古怪的事情?” 尤眠算是歪打正着,楚留香此人最喜欢刺激,最喜欢危险。哪里有古怪刺激的事情,哪里就会长出楚留香。 对方原本没什么兴趣,但一听他说这是一面受到诅咒的镜子,不免起了兴趣。 “对。” 尤眠一开始只是想找个借口胡乱解释一番刚才的古怪,没想到楚留香竟然信了! 这么拙劣的借口竟然也会相信吗? 既然如此…… 一个念头从少年心里冒了出来,如同看到一只猫就想去摸对方一样无法自拔。 他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其实这里面住了一个……鬼。” “鬼?” 白衣青年饶有兴致地重复起尤眠的话,这么自然的程度,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他这是在配合还是真的觉得有意思。 “嗯嗯。” 尤眠坐在距离楚留香一臂远的距离,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只要是照这面镜子的人就会看到住在里面的恶鬼!” 他压低了声音,故弄玄虚,想找个借口将这面镜子卖给楚留香。 少年如同说书一般,故事讲得那叫一个引人入胜、跌宕起伏。讲到最后,还口干舌燥。 “怎么样?” 楚留香沉吟片刻,缓缓道:“当真是稀奇,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这么诡异的事情。” 见铺垫得差不多,尤眠轻咳一声,刚想开口询问对方,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打断。 只见那只手骨节分明,单是竖起的食指都可以看出满满的力量感。 “时间不早了,快些睡吧。” 楚留香眼中带笑,他刚才就看出来了尤眠想说什么,于是便开口打断了对方。 果不其然,原本还跃跃欲试的少年顿时瞪大了双眼,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结果。 反应确实很有趣,让人忍俊不禁。 平日里随和的楚留香也会露出恶趣味的一面,但他这么做并不让人讨厌。 尤眠无声叹了一口气,手里拿着那面铜镜。 他随手塞在一旁,仰面躺下,帐篷顶窄窄的,从外面看像是一顶尖筒帽。 少年闭上眼睛,耳边是楚留香安稳的呼吸声。 算了,先睡觉吧,反正还有时间……大不了……大不了他就自己买了! 尤眠:嘿嘿。 系统也没说不能自己卖给自己,他钱从左兜揣进右兜,也很合理嘛! 少年勾起嘴角,抬手摘下耳坠后便安然入眠。 外面的风沙声以及窸窸窣窣的说话走路声都难以影响到他,如同刚出生的小动物一般,睡眠质量极好。 一夜无话 清早,泛着冷意的沙漠渐渐升温,如同春末夏初一样。 尤眠几乎是天亮没多久就睁开了双眼,他抬手搭在额头上,苦笑一声。 真是的,明明已经不用早起学习了,但每天还是准时这个点起来。 少年呈“大”字状躺在地上,阳光透过帐篷照进来,淡淡的光暖洋洋的。 身边的人早已不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反正他是没听到一丁点儿的动静。 尤眠如同煎饼一般摊着,赖了一会儿床,等到外面的声音逐渐变大后才艰难地爬了起来。 “啊——”少年犹如变异似的发出古怪的叫声,“我的床——” 他四肢尽力伸展着,一张清丽如诗的脸皱着。 这一幕恰好被撩开帘子的楚留香瞥见,一时愣在原地。 这是在…… 回想起对方昨晚的那些说辞,楚留香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来——难不成对方说的都是真的? 尤眠在白衣男子掀开帘子的一瞬间就卡住了动作,就好像空气中有一堵墙将他困住了一般。 人怎么能……至少不应该……在这么放飞自我的时刻被外人撞见吧! 少年卸力,“啪叽”一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乌黑蓬松的发间露出小巧的耳朵,此时早已泛红,像藏匿在绿叶后红彤彤的樱桃。 最终还是楚留香开口打破了诡异且尴尬的寂静:“时间不早了,快起来吧。” 哪怕他说话时的语气再怎么平静,也遮挡不住强行忍耐的笑意。 尤眠紧闭双眼,恨不得将自己给埋起来。 “嗯。” 好半天,少年才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字。 楚留香无奈一笑,放下帘子离开,给尤眠留下了消化的时间。 片刻后,恢复正常的少年走了出来,眉宇间浑然不见刚才的尴尬。 “早。” 尤眠弯眸一笑,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早起的另外三人听到他的问好声微微颔首以示回应,就是…… 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怪怪的。 一人面露诧异与打量,至于那位姬老板,目光依旧是带着几分审视的探寻。 尤眠对这道目光有些敏感,总会幻视自己在姬老板的眼中是裸露的,任何想法都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先吃点东西吧。” “谢谢。” 少年在一旁坐下,干巴得肉干一口嚼下来感觉腮帮子都能练出腹肌,喝上几口水也只是勉强下咽。 他垂眸捧着碗喝水,眉眼低垂,看不清楚他心中所想。 从姬冰雁的角度来看,只能瞥见少年剪影一般的侧脸,发丝云雾般垂下,与雪白的肌肤构成一副水墨画。 那颗在阳光下闪耀的紫色耳坠很是夺目。 方才楚留香和他们提及了最晚的事情,只是当做一种有趣的事情谈论。 但姬冰雁记在心里,觉得眼前的少年并非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恐怕还有另一幅面孔。 尤眠察觉到了姬冰雁的怀疑,他原本还想着实在不行把镜子卖给对方,但眼下看来,还是想办法卖给刘向吧! 少年不知道想到什么,顿时气势昂扬起来。 楚留香在一旁,收回目光后抬手摸了一下鼻子。 “时间不早了。” 他们并不是向尤眠所说那样来沙漠经商的,而是来救人的。 救三个人,三个楚留香重要的人。 因此,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快些赶路。 尤眠尚不知道这些,还真以为他们是一个商队。 他有心想要卖出去那面镜子,于是和几人中看起来最像商人的姬老板交谈起来。 对方虽然怀疑他,但表面上却是礼貌中夹杂着些许疏离。 不过,对方话挺少,也有可能是对他话少。 尤眠在心里默默想道。 姬冰雁侧目,身侧的少年似乎有些沮丧。 他也不是什么恶毒的人,自然不会一棒子打死,于是开口:“经商之道连十之一二都不清楚,你竟然就敢深入沙漠?” 表面看起来冷冰冰的人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你那位父母故交,也不知道是在帮你,还是在害你。” 这番话一开口,尤眠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毕竟那个父母故交只是他胡编乱造出来的,是好人坏人,他自己都不知道。 “是我太愚笨。” 少年转过头,目视前方。 哎。 卖东西怎么就这么难? 他抬手与眉齐高,微微眯起双眼眺望着远处。 远处一片苍黄,地表升起滚滚热浪,还未正午,这里便如同夏季一般炎热。 尤眠身上的衣服有些厚,没一会儿就出了汗。汗水打湿长发,乌黑的发丝小蛇般紧贴在脸侧。 好热…… 他眼睛酸涩,缓缓闭上眼睛,不知道是阳光太刺眼,还是因为想要就地长眠。 算了! 不过几分钟,刚才还斗志昂扬准备将铜镜卖给楚留香的尤眠“唰”的睁开双眼。 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反正系统也没说有时间限制,他迟早有一天会等到一个心甘情愿买他东西的冤大头的! 少年呼出一口气,反正他很穷,在危城穷和在沙漠穷有什么区别吗?没有。 在沙漠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去死。 尤眠目光坚定,不知道地还以为他下定了什么雄心壮志。 楚留香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弯眸一笑。 这小兄弟还真有趣。 风沙漫天,尤眠遮住脸,生怕再次吃一嘴沙子。 很好,尤眠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他心里正想着这件事情,其实不成功也没什么,退一万步来讲……算了,退一万步太累,还是退一步好了。 退一步来讲,人活在世,逼自己不如放过自己。 如果自己都不心疼自己,命运一定会狠狠摧残他。 尤眠坚信,只要自己开心,就算原地踏步也能成功。 在他发呆的时间里,商队已经向前走了大约三四里。 楚留香几人深知他们来沙漠是做什么的,此行或许会危险频发,新结交的少年还年轻,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没必要被他们牵扯进来。 “王勇。” 姬冰雁点了一个人:“他在沙漠中也能辨别方向,他会带你出去。” “啊?” 尤眠还没发现过来,一时之间有点呆愣。 “沙漠太危险,你还是先回去吧。” 楚留香开口:“至于经商一事,刚开始时确实会手足无措,但……”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不远处疾驰而来的几人便将在场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尤眠:啊?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要让他走了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剑指尤眠(捉虫) 那一行人刚到尤眠几人面前就摔下马,当场命绝。 姬冰雁上前查看,没有一个人活着,还从领头人的身上摸出一颗璀璨宝石。 “极乐之星。” 姬冰雁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这颗宝石是什么。 极乐之星?尤眠瞥了一眼,这颗宝石就是一颗鸽子蛋大的金刚石,璀璨异常,在阳光下折射出星空一般的光斑。 这么大,肯定值不少钱。 少年在心里想道。 还没等他们商量出对策,远处又策马而来一队人,看模样不像是一般人,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尤眠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那一队人直接将他们包围起来,随后和楚留香交谈一番,他们便一同前往龟兹国。 “?” 少年有些诧异,刚才他们说的话看来并非表层含义,还藏着他不知道的意思。 * 沙漠广阔,一眼望不到边,土黄色的沙漠与碧蓝的天空合成一线,给人一种永远都走不出去的绝望感。 但,有不少绿洲遍布沙漠,如同稀疏的星子一般。 龟兹国便是在一大片绿洲里,水清草肥,还有不少鸟雀。 尤眠从姬冰雁口中得知,龟兹国王经历了一场内乱,如今是个落难王。 一个没了朝廷的国王? 少年轻挑眉梢,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个蘑菇般的帐篷从绿洲冒出来,向前走一段时间,便是一顶有别于其他的大帐篷。 尤眠跟在楚留香身后,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他望了一眼准备进去的帐篷,幻视一颗巨大的泡芙,圆圆的,胖胖的。 帐篷很大,里面的装修十分华丽,一看便知底蕴丰厚。 为首的中年人看着威严,左拥右抱,两旁摆着桌椅,在尤眠几人进来的时候已经坐了不少人。 尤眠一踏入帐篷就察觉到了一股紧张的气氛,原本坐在那里几人气势非凡,一看就不好惹。 少年跟在楚留香身边,落座后一言不发。 在这种情况下,不说话降低存在感才是他这种没有任何武功的人该做的。 尤眠虽然没看过武侠小说,但也能看出来这些人是练家子——什么刀啊剑啊的都快放在明面上了。 这他若是再看不出来,岂不是笨蛋? 首位的龟兹国王在说什么尤眠并没有听清楚,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系统面板上。 【警告!禁止宿主本人倒卖!】 尤眠:“……” 他还没做呢,只是在脑子里想想,这都不行? 方才少年试图自己买下铜镜,却被系统提前察觉到。通知的一行字加红加粗,充斥着警告和不安。 尤眠表面上看是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实则是在心里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总觉得如今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周围人的一字一句都像是有着两层意思一样。 早知道……少年隐隐有些后悔,觉得跟着刘向他们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了。 龟兹国王的视线缓缓扫过新来的几人,一个念头很快就从心底冒了出来。 不过,他的话音刚落,在场几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有人怡然自得,有人面露紧张。 在一群武林高手面前,神色不平静的尤眠显得格外显眼。 看他模样还不过二十,长发简单一束,身上的衣衫也陈旧不堪。尽管如此,也难以遮挡他的容貌。 也没人和他说来这里要比试啊?就他这小身板,估计和在场的人九一分——对方一拳,他飞九米。 尤眠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这幅模样几乎快把不会武功写在脸上了,龟兹国王邀请这些人是有事相求,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他们。 尤眠躲过一劫,紧绷的身体总算是放松下来。 他捧着杯子,游离在众人之外,喝了小半杯酒之后便头脑昏沉。 “我出去吹吹风。” 少年努力保持清醒,这个样子让楚留香有些担忧:“小心。” “嗯。” 尤眠吃顿点头,站起来后摸出了帐篷。 一出来,夜风恰好吹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月上中梢,原本昏沉的大脑也清醒过来。 他往外走了走,站在一处不大的湖边盘腿坐了下来。 弦月落入湖中,因风皱起。 水波荡漾,似乎有声音在响。 尤眠难得如此安静,坐在地上托腮听着周围细细碎碎的声音。 就当他舒适地要闭上眼睛时,身后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个人,白衣飘飘,在寂静的夜里,犹如鬼魅一般。 “谁?” 少年回过头,瞥见一张漂亮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脸。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对方垂眸,看着脚边的少年,长发蓬松,脸也小巧,五官精致,乍一看差点将对方认成一个姑娘。 直到走近才发觉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少年,原本心里的杀意也减削了不少。 “你是?” 尤眠仰头看着对方,大概是觉得脖子痛,于是双手撑在地上,稍一用力站了起来。 “我是谁?你觉得呢?” “我不清楚。” 尤眠摇摇头:“不过看你气质出众,可能是公主?” “哈哈哈哈。” 他说的这番话不知道怎么取悦到对方,竟然笑了出来,声音似银铃,又宛如泉水叮咚。 虽然面前的女子漂亮又带笑,但尤眠却觉得后背发凉。 “你很有趣。” 女子只留下这一句话,随后便从他面前消失。 一阵风吹过,她衣带当风,犹如仙瑶降临。 尤眠只是眨眼的功夫,对方便不见了踪影,速度快得简直堪比闪电。 “……” 这么看,对方也是一个习武之人。 怎么感觉他遇见的习武之人这么多,浓度都要超标了。 尤眠往回走,没几步路就碰到了已经散席的楚留香三人。 “刘大哥!” 少年小跑过去,眼睛清亮,看来已经酒醒了。 “已经结束了吗?” “嗯。” 楚留香颔首,方才在席间喝了那么多的酒也不见丝毫醉意。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龟兹国王给他们准备了休息的地方,夜里的沙漠温度低,这里的帐篷比昨晚的要遮风得多。 四人一间帐篷,听上去不免觉得狭小,实则很宽阔,睡六个人都足矣。 大约是白天赶路太累,方才又和系统争辩一番,尤眠刚躺下就睡了过去。 他侧卧着,身体微微蜷曲,一只手垫在脑后,一只手放在脸侧。 烛光摇曳,落在尤眠的脸上,闪烁着,似乎在隐喻着他的不安。 楚留香几人在谈其他的事情,声音压得很低,听上去格外催眠。 白衣男子话音一落,视线落在了熟睡的尤眠身上。 “这人……” 姬冰雁蹙眉:“这件事与他无关,却无端将他牵扯进来。” “放心,此次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胡铁花在一旁出声安抚,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什么把握。 方才吴天青说的那件事情,或许可以利用这个。 “休息吧。” 楚留香抬手摸了一下鼻子,已经在心里想着对策了。 他身子未动,只是抬手一挥,不远处的蜡烛摇晃一下就熄灭了。 帐篷里顿时漆黑一片,还没等三人躺下,刚才熟睡的尤眠猛地睁开了双眼。 胡铁花和他对视上,一时不察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没事……” 少年眼中没有丝毫睡意,难不成刚才是在装睡? 尤眠脸色不知为何难看起来,本就没有安全感的身子直接蜷缩起来,如同一只蜗牛。 这幅模样被楚留香看在眼里,他细心得很,一眼就察觉到少年这个反应是在蜡烛灭后。 怕黑? 楚留香心中一动,起身走到烛台前将蜡烛重新点亮。 一盏烛光并没有那么明亮,但也足矣驱散黑暗。 站在烛光下的楚留香显露出几分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他并没有点破尤眠怕黑这件事,只是起身将熄灭的烛光点亮。 尤眠看在眼里,目光感激。 啊,刘大哥真好。 他重新躺下,心里暖暖的。 * 翌日,尤眠竟然是第一个醒来的。 他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微微亮。 不远处的烛台上堆满融化的蜡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灭掉的。 少年起身,看了一眼系统面板,现在才六点钟。 尤眠刚小心翼翼地起身,外面的动静和楚留香三人睡醒一同发生。 当寒光逼人的剑到面前时,尤眠只觉浑身冰凉,这发生在一瞬间,快到他连向后躲都来不及。 “啪”的一声,一柄折扇挡住了来势汹汹的长剑。 危机解除,尤眠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一直宽大温暖的手抵在他背上,这才没有让他狼狈地倒在地上。 少年也不过十八,前十八年从未遇见过这种事情。 “阁下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姬冰雁冷冷开口,没想到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就突然大动干戈。 吴天青是江湖上“吴氏双侠”之一,一手“八八六十四手游龙剑”击败过不少人。 出剑时速度极快,快如闪电。 若不是楚留香出手,恐怕此时尤眠身上早就多出一个血窟窿。 “琵琶公主失踪了。” 吴天青:“最后一个见到公主的,便是他!” 他剑指尤眠,气势汹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沙漠行舟 尤眠很快冷静下来,脑海里顿时冒出一个漂亮的身影来。 他昨晚说的话竟然成真了,那人真是公主。 只是……他们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怎么人失踪还能怪到他身上? 少年掀起眼皮,乌黑的瞳孔在朝阳的照耀下像是一对黑曜石。 “我之前并不认识琵琶公主,更何况昨晚我除了中途离席之外便再也没出去过。” 尤眠停顿一瞬,看一眼依旧拿剑指着他的吴天青。 “周围这么多人,万一有什么动静自然瞒不过。”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我又不会武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哼!” 少年这么说倒是没有错,但这并不是龟兹国王想要看到的。 “你说那么多不还是在为自己开脱?” 衣着华丽的龟兹国王缓缓走上前:“难道你说自己不会武功就不会?”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是不肯善终了! 尤眠站在一群人中间,简单粗糙的衣衫也挡不住他的气质。 在楚留香眼里看来,这次对方是受到了他们的牵连,不然也不会面临这种难题。 当然,这种困境楚留香心里没有丝毫的畏惧。 越是艰难曲折,他越是兴致盎然! 白衣青年抬手将少年拦在身后。 他向来笑语盈盈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没了笑意,变得十分冷酷,比吴天青手中寒光乍现的剑都要冷上三分! 楚留香一直是随和的模样,优雅且从容,总是给人一种翩翩世家公子的模样。以至于让龟兹国王忘了他成名已久的武林超一流高手。 直面楚留香的吴天青更能感受到这股压力,拿着剑的手都不稳了。 尤眠抬头,视线全部被楚留香宽阔的肩膀遮挡。 对方在保护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尤眠严肃的表情就柔和下来。 仔细想想,他来到这里这么久,遇见的人基本上都是抱有善意的。 比如说那个雨夜给他撑伞的青年,又比如现在挡在他面前的刘向。 龟兹国王明显是想挑一个软柿子捏,万万没想到尤眠这个软柿子身边还有着三位铁疙瘩。 “呵。” 龟兹国王脸色难看一瞬,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琵琶公主若是找不到,你们也不能走。” 他没再质问尤眠,但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眼前的刘向是早已成名十多年的楚留香,这件事情他昨天便知道了,因此便起了心思——若是有这几人助阵,他复国一事岂不是胜算更大? 尤眠看着面前的系统面板,都快将系统扒拉成破烂了,也没发现什么可以用的。 “(▼皿▼)” 真是要你有何用! 少年缓缓闭上眼睛,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倘若今日没有刘向在身边,他恐怕早就被吴天青一剑刺死。 不对,尤眠立刻反应过来,都怪系统! 龟兹国王本想硬碰硬,毕竟琵琶公主是真的失踪了!他原先准备好的办法都没用上,这才天一亮就急匆匆地来威逼。 原本是打算大家一起上的……但…… 尤眠缩在楚留香身后,抬手扒着对方胳膊,随后露出一个头来。 乌黑蓬松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那双乌黑圆润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龟兹国王。 他望着对方的神色,凭借着前十几年来观察父母的经验,总算是瞥见了对方眼中的一抹异色。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少年一语点破,然后在龟兹国王的目光怒视过来前“嗖”的一下又缩回了楚留香身后。 “他们三人武功太高……” 吴天青咬紧了牙,在龟兹国王耳边轻声道。 饶是他也绝不敢和楚留香硬碰硬,更何况对方身边还有姬冰雁和胡铁花,这俩也是难以对付的角色。 “要不……” 龟兹国王眸光一闪,还是想和楚留香几人做个交易。虽然不知道对方深入沙漠是为了什么,但他们若不是有求于人,当时就可以将那些人杀掉。 既然他们愿意来这里,一定是有什么想求助的。 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是人精,哪怕刚才闹得多么难看,此时又一副可以把酒言欢的样子。 尤眠对此有些不适应,于是侧过头去。 这件交易的决定权在楚留香手里,毕竟被黑珍珠掳走的三人是对方的红颜知己。 最后也不知道楚留香究竟有没有同意,至少他们走出了龟兹国王的地盘。 尤眠摸着还未卖出去的铜镜,最终放下了手。 算了,这面铜镜该卖出去的时候自然就卖出去了! 少年放下手,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着急的。 尤眠身上原本是衣服打了不少补丁,白天穿热,晚上穿冷。 如今身上这件衣服还是从龟兹国王那里薅来的,十成新,稀罕物! 少年长得本来就好,楚留香觉得对方是和无花一个类型的,只不过眼睛比无花更清澈、更好懂一些。 如今也没办法将人送出沙漠,只好将对方带在身边。 楚留香对此有些担忧,觉得尤眠被自己牵扯进来会受伤。 但事已至此…… 白衣青年侧目看向一旁的少年,只能看到对方侧过脸后在阳光下闪耀的紫色耳坠。 “怎么了?” 尤眠迟钝地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转过头来,眼眸干净似水。 “没事。” 楚留香抬手摸了一下鼻子,哑然失笑。 阳光灼热,走上片刻就会觉得口干舌燥。 “这得走多久。” 胡铁花感慨一声,微微眯起眼睛去看如同火球一般的太阳。 闻言,尤眠也跟着望了过去,被刺眼的阳光晃了一瞬。 他闭上眼睛,耳边起了一阵风声。 尤眠猛地睁开双眼,只见周围黄沙蔓延,狂风以雷霆之势狂奔而来。 “小心!”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少年后脑勺传来一道重量,下一秒就脸着地。 尤眠没来得及吐掉嘴里的沙子,将他按倒的人几乎是以摁年猪的力气摁着他。 耳边狂风呼啸,沙子打在身上带来刺痛。 少年紧紧地闭着眼,等沙尘暴过去后都觉得耳朵聋了,一阵嗡鸣声。 “呸呸呸。” 他被人如同拔萝卜一样从沙子里拔了出来,刚换的衣服沾满了沙子,发间也是,轻轻一抖就会往下掉落不少沙子。 尤眠抬手扒拉着脸上的沙子,抬眼往身边望去。 方才还十几人的队伍顿时散了,只剩下他以及身边的楚留香。 “没事吧?” 楚留香先询问了一番尤眠的情况,随后才环顾四周。 他们大概不在原地了,沙尘暴过后,周围的地形基本都乱了,也很难辨别方向。 “我们和他们走散了。” 尤眠也蹙起眉头,刚准备看系统有没有地图,自身后再次传来一阵嗡鸣。 难道又来沙尘暴了?! 两人一同向后看去,但来的不是沙尘暴,而是一艘船。 一艘船,一艘在沙漠中行走的船! 尤眠诧异,瞪大双眼看着向他们驶来的一艘大船。 那艘船在沙漠中穿梭犹如在水面一般,滑行过的地方沙子水波一般溅起。 而这艘船可以在沙漠中行走,竟然是因为有一群鹰来拉。 尤眠:(°o°) 这艘船在他们面前停下,楚留香察觉到不对劲,顿时警惕起来。 船刚停稳,自船上飞下几位白衣女子,衣袂飘飘如同仙子下凡。 “你就是楚留香?” 为首的女子身姿绰约,白纱遮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单凭这双眼睛来看,也能知道对方是一位漂亮的姑娘。 这几位白衣女子手持长剑,统一的服装看起来像是师出同门一样。 当然,令尤眠震惊的是对方说出的话。 “楚留香?” 少年愣住:“刘向……留香……” 原来身边的人是楚留香! 尤眠家里管得严,从不让他看这些书。但同学有不少喜欢看武侠小说的,在班里讨论的时候他也曾听过几句。 原来……原来他如今实在楚留香的世界! 怪不得遇到过这么多会武功的人,他如今也算是踏入江湖了吗? 短短的一瞬间,尤眠脑海中百转千回。 楚留香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抬手摸了摸鼻子。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骗人的,只是出门在外…… “走一趟吧。” 为首的白衣女子眉目清冷,看架势好像是他们不同意就要动手一样。 楚留香自然是有信息对付她们,但他更好奇的是,面前的这群白衣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是为何找上他们。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说不定就欣然接受,但眼下他身边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友。 优雅从容的白衣盗帅沉吟片刻,眼看为首的女子就要动手,一旁的尤眠开口:“看来不管如何都要走一遭了。” 少年的声音清冽中夹杂着几分暖意,柳叶眉下的杏眼水光潋滟。 他看上去没有丝毫的紧张,仿佛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何等的危险。 尤眠已经开口,原本还在担忧的楚留香弯眸一笑,明亮的眼睛中写满了兴味。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上了船,发现这艘船远比他们看到的要大,简直就是个小宅子。 尤眠站在船头,方才那位遮面的女子也站在这里。 “你好。” 少年沉默片刻,开口吐出了两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字。 尤眠乖巧一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沙漠石林 白衣女子——曲无容冷眼相待,似乎是没有什么话题想和尤眠聊。 眼看着冷场,尤眠也不在意,他抬眼望着飞速向后倒去的沙漠,面容沉静,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 楚留香观察着周围的景色,他此时已经猜出了这群白衣女子幕后的人是谁了——石观音。 那个占据半个沙漠,在石林洞府几乎开门立派一般的女子! 尤眠对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还不是很理解,心里平淡无波。 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还好,大家都平安无事,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那也没事,大不了就是死路一条。 少年看得很开。 只是,尤眠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楚留香分开。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个人待在一起岂不是羊入虎口? 但木已成舟,他只能看着自己被“押”入一间房。 甚至还没等他坐下,房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尤眠:“……” 少年环顾四周,差点被吓了一跳。 他缓缓坐下,眼中的诧异依旧没有消散。 只见不算太大的房间里摆满了一人高的铜镜,怪不得他一进来就觉得屋子里的灯光亮得刺眼。 尤眠看着烛台上唯一燃烧的蜡烛,铜镜一面又一面的反射着烛光,使得房间里犹如白昼。 这房间看上去好像镜子迷宫——虽然他从未去过。 少年将一直藏在怀里的镜子拿了出来,一时之间没拿稳,这面镜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将他“溃烂”的脸反射到周围一面又一面的镜子上。 尤眠:“!!!” 他本就害怕遮面镜子,花了好久的功夫的才勉强适应。 但冷不丁地这么多面镜子都是这个鬼样子,吓得尤眠浑身冒起冷汗来。 他呼吸加重,修长纤细的手指顿时抠着桌面,浑身一阵惊悚过后才缓缓冷静下来。 “这里怎么这么多镜子?” 尤眠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慢慢地吐出一口浊气来。 难不成这房间的主人很喜欢照镜子? 意识到这一点,少年圆溜溜的眼睛顿时一亮,仿佛有个灯泡在他脑袋旁边亮起。 既然如此,他完全可以把镜子卖给这个房间的主人啊! 尤眠眉眼一弯,指尖敲击着镜面上的花鸟纹。 就在他想到对策之后,从刚才起就一直禁闭的房门总算是被打开了。 一道身姿纤细的倩影走了进来,只是脸上多了几道疤。 尤眠站起身,还没等他开口,那女子便如鬼影一般飘到了他身边。 不对,这幅架势看着不对劲。 少年警惕:“你……” 只是,对面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而是拿起手里的木盒子。 那木盒子普普通通,打开后里面装着一撮白色的粉末。 尤眠一瞥见那撮白色粉末,心里下意识地就警惕起来。 他视线上下打量着冲他步步紧逼的女子,对方脚步稳健,一句话都不说,眼神狠辣,一看就知道不会手下留情。 此时天已黑,外面一轮明月高悬,但依旧比不上房间里的光亮。 尤眠的身影被烛光映在了墙壁上,数个镜面上也反射出模糊的身姿。 少年步步后退,眼看着将无后路可退,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手里拿的白色粉末一定不是好东西。 可…… 尤眠皱起眉,他不会武,显然拗不过对方。 眼看着对方已经将手伸向他,少年电光火石之间,侧首吹灭了一旁烛台上默默燃烧的蜡烛。 月色入户,冷白的月光落了一地,被满屋子的铜镜一面接一面地反射,眨眼间,熄了灯的房间亮得很。 尤眠站在烛台旁边,月光被镜子折射出水一般的光,落在少年身上时如同蒙上了一层波光粼粼的水波。 在灯熄灭的一瞬间,站在他对面的侍女眼神顿时凌厉起来,伸向他的手呈爪状,犹如鹰抓兔子一般拽住了他。 侍女一手抓人,另一手捻出木盒里的白色粉末就要往尤眠嘴里塞。 她能够察觉到来自少年的反抗与挣扎,但这点儿力道在她眼里根本就不够看。 就在她快要将那一撮白色粉末塞到尤眠嘴边时,一张溃烂的脸猛地出现在眼前。 侍女跟在石观音身边,见过的死人不知道有多少,区区一个脸腐烂自然吓不到她。 但! 令她浑身生出一股寒意,身后顿时蒙起一股冷汗! 那张脸竟然和她一模一样!衣衫正是她身上穿的那件,甚至还和她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这就是她! 难道是她杀的那些人前来索命?! 侍女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眼睛震惊得快要从眼眶中爆出来。 房间里的光是冷的,带着一丝幽幽的蓝,大片大片的冰凉平铺而来,给人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 月色皎洁,同时也照亮了尤眠的脸,雕花窗户的阴影落在一片雪白的脸上,梨花状的阴影密密匝匝。 他的眼睛竟然如此幽深,漆黑如墨,仿佛要将人拉入深渊一般! 侍女浑身冷颤,手里原本拿着的白色粉末簌簌落在地上。 “啊!” 一声尖叫后知后觉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划破了周遭的寂静。 尤眠被拎着的衣领总算是松了下来,方才呼吸困难的感觉也渐渐消散。 他面不改色,直到瞥见那侍女跑出去后才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刚才可真的吓死他了! 尤眠脸色苍白,是被吓得。 刚才可不止那侍女被吓得,房间里这么多镜子,几乎是没一个角度都没有放过。刚才手中铜镜上的景象自然也折射到周围的镜子上,无比得骇人。 毕竟被那么多面冒出鬼脸的镜子包围,哪怕是胆大的人身处其中也会害怕。 伴随着“桄榔”一声,少年跌坐在椅子上,直到狂跳的心脏趋于冷静后才站起身来。 他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 尤眠脑海中蹦出这个念头。 在这时,他总算见识到了不会武功和会武功之间的差距! 尽管如此,尤眠也是一副顺其自然的模样。 当务之急是赶紧逃出去,最好能够碰到楚留香。 少年深吸一口气,趁着还未有人过来,连忙打开紧闭的房间如矫健的猫一般窜了出去。 外面灯火通明,但鲜少有人在外。乍一看空荡荡的,像是鬼屋。 尤眠脚下的步子停了一瞬,但就是这一瞬,让他被人发现了身影。 一道倩影悄无声息地“飘”到了他身后,修长柔软的手指搭上他的肩。 “你这是要去哪儿?”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尤眠惊出一身冷汗,心脏险些漏了几拍。 少年动作缓慢地侧目,目光落在了一张美得惊为天人的脸。 这张脸尤眠很陌生,但对方的声音却很熟悉。 “你……” 少年总算是反应过来,如今的模样才是对方的真实面目,那晚在湖边只是易了容。 “你这是要去哪儿?” 女子——石观音摁在尤眠肩膀上的手向后一拨,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将人拉回了房间。 尤眠脑子飞速地运转着,想要找出一个逃离的办法。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在他眼前关上。 “看来你想离开。” 一开始带着浅淡笑意的声音骤然冰凉,像是一块冰,尤眠都恍惚了,那股寒意都贴到了他的脖颈。 很快他才反应过来,那股寒意不是冰,而是杀意! 只因他要离开,身后的女人就要杀了他! 尤眠:“怎么会?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房间里还没点灯,依旧是月色照亮了一切。 石观音美丽动人的脸在月色下更显美艳,世间似乎没有一个恰当的词可以形容她。 眼前的少年是她很少见的类型,仔细想想,跪倒在她裙下的男人还没这种。 因此,她才会让人顺带将少年带过来。 至于楚留香,她自然不会放过。和其他人相比,显然是楚留香这种风流且优雅的盗帅更符合她胃口。 当然了,吃正餐前自然要尝尝清甜可口的点心。 尤眠察觉到了石观音的目光,像是毒蛇紧盯这猎物一般。 眼前的女人恐怕不是一般人,手段…… 少年垂眸,鸦黑的长睫嵌在雪白的肌肤上,极致的黑与白对比,让人不免心动。 一只恍如葱白的手指探了过来,尤眠一偏头躲了过去。 石观音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在她眼里,这世界上就没有不被她吸引的人。 她就是这石林洞府的主人,这里的,包括全天下的男人,只要她喜欢,就没有一个可以逃得掉! 尤眠青涩,就像是还未成熟的水蜜桃,青中透粉,更引诱人。 “怎么?你敢躲?” 石观音微微眯起双眼,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一点,尤眠便觉得呼吸一紧。 杀气逐渐弥漫,对方甚至都没将他的反抗放在眼里,只当时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 电光火石之间,尤眠手放在了胸口的衣襟上:“不敢,我只是想送给您一份礼物。” 他掀起眼皮,圆滚滚的眼睛在月光下堪比上好的黑曜石:“若是空着手,岂不是显得很没礼貌?” 面若好女的少年从衣襟处掏出一面巴掌大葵花状的铜镜,镜子背面是精心雕刻的花鸟纹路。 “也不知道是否和您的心意。” 尤眠浅浅一笑,心里却是紧张得很。他不确定对方看到这面镜子会是什么反应。 难不成,又是死路一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镜中面容 尤眠望着面前风情万种的女人,手里的铜镜正折射着幽幽的月光。 少年眉梢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波流转间还带着几分狡黠。 石观音一眼就能看穿他心中所想,配合也只是因为想要玩玩而已。 如同猫捉老鼠一般,享受着掌握他人生死大权的快感。 尤眠也清楚,他如今只想拖时间,拖到楚留香过来。 葱白的指尖在月光下散发出玉石一般的光泽,本来在看戏的石观音眉头一皱,眼中划过几分不满。 “这镜子本来是家里的传家宝,谁曾想家道中落,只好忍痛割爱。” 少年仿佛是不了解石观音,这点儿伎俩在对方眼里根本不够看。 “哦?” 美艳的妇人指尖轻轻点着桌面:“难不成你是想卖给我?” 石观音视线下垂,周遭寂静下来,唯有清寒的月光在房间里流动。 方才那个侍女跑了出去,想必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搞的鬼。 难道是因为这面镜子? 石观音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一点,她勾起一抹笑来。 趁着她现在对尤眠感兴趣,陪他玩玩又何妨? 等玩够了,药一喂,就扔去门口扫地好了。 尤眠将铜镜反扣在桌面上,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状,石观音再次笑出声来。 她大手一挥:“这房间里的镜子都是我精心打造量身定做。” 妇人轻笑一声:“你这镜子凭什么让我花钱?” 或许是玩够了,也可能是不想再这么墨迹下去。 尤眠脸上的笑一顿,他掀起眼皮,原本坐在自己对面的石观音伸手将铜镜扣在了桌子上。 “好了,不要再玩了。” 她的声音优美,站起身时堆积如云的衣衫垂下,如雾气般荡起。 尤眠随即也站起身来,月光将两人分隔,少年渐渐隐匿于黑暗。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努力让自己不被黑暗影响。 石观音今天心情不错,这才浪费了这么多时间陪一个小孩子玩。 她指尖变戏法一般多出一包药粉,眼神俯视,犹如看蝼蚁。 尤眠心里咯噔一声,他步步后退,疯狂戳着装死的系统。 但不管他怎么催促,对方都只是弹窗同一句话:【余额不足,无法购买。】 少年被气笑,那面铜镜被压在桌子上,他若是想拿到手就必须越过石观音。 可尤眠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奈何不了石观音。难不成真的要吃对方的药?那药是什么?毒药? 没有看过原著的尤眠根本不知道石观音手里的药粉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东西! 只要沾上一点点就足以让人神志不清,彻底成为提线木偶一般的傀儡! 尤眠隐隐动了“要不就这样吧”的心思,他抿唇,随着步步后退的动作,原本沾在衣角的月光也消失了。 他抬眼看着被石观音放在桌子上的铜镜,心思一动,连忙呼唤系统:“铜镜在她那里,也算是一种交易了!”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买卖呢? 尤眠呼吸一滞,听到了石观音的脚步声,同时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瞳孔微缩,原本就圆润的眼前此时就像是被圆规画好的一般。 【交易不成立,检测到宿主并未有钱财入账!】 尤眠看到系统界面的一瞬间险些被气得仰过去,竟然不成立! 难道非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行? 他笑着,但明显是在苦笑。 石观音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手指也拆开了那包药粉。 瞥见纸包里的药粉后,尤眠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这个颜色、这个状态……这对吗? 他步步后退,直到背部紧贴在墙上。 石观音已经将药粉完全打开,她站在月光下,宛如仙子一般。但此时所做出的事情却让人心寒胆颤。 尤眠抬手摸向腰间,这件衣衫带着一把弯月般的匕首。 但显然,他的动作在石观音的眼中慢得出奇,处处都是破绽。 对方甚至都没有抬手,只是弹指一动,一道气劲便打在了尤眠腕间,咣啷一声,还未出鞘的匕首便落在地面上。 看着隐匿在暗处的少年脸色苍白,石观音笑了起来。 那包粉末依然要喂到尤眠嘴里,少年侧过头,试图表达出自己的抗拒。 可惜,这种表现在石观音的眼中简直是蜉蝣撼树,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 尤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他眼中闪过了一抹怅然。或许,他就要丧命于此。若那药粉是毒药,他服下后不知道会经历什么,然后一命呜呼。 若…… 尤眠只希望自己的另一个想法是猜想,倘若真的会令人上瘾…… 少年知晓自己的自制力,届时只好先死了! 危急关头,三步远的窗户处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尤眠抬头望去,只见分开的楚留香踏月而来,刚才的声响便是他踹开雕花窗户的动静。 听到这一动静,石观音侧过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就算是加上一个楚留香也奈何不了她。 “原来你在这里。” 楚留香坐在窗台上,背对着月光,身上的白衣沾染上几分寒意。 他向来面带微笑,此时也是,但平日里清亮的眼眸之中却是一片冰冷。 趁着这个空档,尤眠如同兔子一般从石观音面前窜了出来。 妇人伸手,但紧急之下,尤眠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那当然,毕竟再不快一点就要死了! 少年束起的发髻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鸦黑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跑起来时像是四散的雾霭。 “楚留香!”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秒,尤眠就跑到了楚留香的身边。 眼看要打起来,率先从房间飞向外面的竟然是石观音,楚留香紧随其后。 眨眼间,方才还热闹的房间只剩下了尤眠一个人。 少年手搭在窗台上,视线紧跟着逐渐远去的两个人。他心思一动,转身环顾着满是镜子的房间。 难道是因为…… 尤眠快步过去,先是将铜镜放在怀里,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石林高耸,几乎要将这里围成迷宫,不远处是一大片花海,颜色艳丽,血一般。 少年心中一跳,躲在一棵石柱后望着不远处交手的两人。 风沙蔓延,道道强劲的内力抛向各处,就连石观音心爱的花海都毁了不少。 两人皆穿白衣,与风流优雅的楚留香不同,石观音身上的白衣纤尘不染,宛如仙子,就连动手时也不见丝毫的狼狈。 她能够称霸沙漠一方,靠的自然不是容貌,而是自创的武功——男人见不得! 只见石观音长袖飞舞,绰约身姿仿佛起舞一般。 饶是不懂武功的尤眠也能看出来楚留香不敌她! 难道他们两个都要折在这里吗? 挡在尤眠身前的石柱被殃及,坚硬如此也乍然碎裂。他躲闪不及,肩膀胸口以及胳膊都被碎石块打到。 这可和普通的碎石块不一样,这些石块残留着石观音和楚留香的内力。这两人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哪怕残存了一两分,也足以让尤眠后退数步。 “咳咳咳!” 少年捂着胸口,痛得眼泪都从眼眶中冒了出来。 尤眠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思索片刻后开口喊道:“楚留香!镜子!” 话音刚落,他便将手里的铜镜奋力一抛。 楚留香知晓这面铜镜的古怪,也很快领悟到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旋身而起,抬手稳稳地握住了铜镜。 “三百两!” 躲在石林后的尤眠狮子大开口,说罢又担心楚留香不理他,于是连忙求道:“楚大哥买一个吧!买一个吧!买一个吧!” 犹如念咒一般,楚留香哑然失笑,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石观音双眸微眯,雪白的衣袖直冲楚留香而去,气势汹汹,柔软的布料顿时化作锋利的刀刃。 楚留香足尖轻点,指尖弹出数道气劲,砰砰几声打在石观音的飞袖上。 他抬起另一只手,手指紧握着铜镜,将光滑照人的一面冲向不远处的石观音。 作为一个会在房间里放满镜子的人,猛地对视镜子,自然会下意识地望去。 更别说自恋的石观音了,美艳的妇人表情柔和下来,掀起眼皮准备欣赏自己镜中的天人之姿。 一抬眼,看到的不是自己漂亮的脸,而是一张腐烂且鲜血淋漓的脸! 令石观音骇然的是,这张脸竟然是自己的脸!镜中那种不忍瞩目的脸正做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动作! “不!我的脸!” 石观音瞪大双眼,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抬手摸向自己的脸,动作带着几分惊恐。 就是现在! 楚留香抬手,隔空点了石观音的穴位。 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讲轻而易举,只是刚才和石观音对招时伤了元气,若不是趁着对方瞥见镜子里随后震惊的空档,想必他还不能制服石观音。 见石观音不能动弹,躲在石柱后的尤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翻起一阵酸软。 还好还好。 他一边跑向楚留香,一边看向神情恍惚的石观音。 对方的目光似乎没有从铜镜上挪移开,可镜中的景象是假的,她依旧被吓到。 “不……我的脸!” 石观音受不了自己的面容变成这样,睚眦欲裂,猛地吐出一口血。 血迹斑斑,不染纤尘的白衣也脏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是令尤眠和楚留香惊诧,震惊程度不亚于第一次瞥见那面古怪的铜镜!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边城一游 刚刚还美艳动人活色生香的石观音竟然在眨眼间就干瘪成一具枯骨! 尤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朝楚留香望去:“她……死了?” 少年的声音干涩,语气都凝滞起来。 楚留香一开始也感到几分惊讶,但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对于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因此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见尤眠被吓到,于是委婉地开口:“嗯,她估计是看到自己的脸变成那个样子,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听完这番话,尤眠皱起眉头。他本意是想着用铜镜吓到石观音,等对方露出破绽之后楚留香便可以将其制服。 却没想到……石观音竟然死了。 少年紧抿双唇,一看就知道从未碰到过这么吓人的一幕。 因此,楚留香抬手在他的肩膀上轻拍一下:“好了,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 他话音刚落,与他们走散的胡铁花并姬冰雁匆匆赶来。 不过,对方与一位长相出众的异族人一同而来。 方才还在安慰他的楚留香在瞥见那人的脸后抬手摸了摸鼻子。 “老臭虫!” 胡铁花快步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干瘪的尸体:“嚯!这是……” “石观音。” “石观音?” 姬冰雁:“你是说,这具尸体是石观音?那个称霸大沙漠一方的石观音?!” “是。” 周围人一听,顿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任是谁都没想到,传说中的石观音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一道清脆柔和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拉回现实:“三百两。” 尤眠站在楚留香面前,笑意盈盈地伸出一只手来。 他的掌纹清晰,白里透着粉,只是掌心多了一道擦伤,破掉的皮肤被血晕染开,显得很少恐怖。 刚才那面铜镜难抵楚留香和石观音两个高手的内力冲击,“啪”的一声就碎掉了。 那面诡异的镜子就这么散落一地,楚留香听到这句话也不觉得冒犯,还真从怀里掏出了三百两银票。 不过,对方并没有将银票放在自己手中,而是拉起他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放了上去。 “抱歉,毁了你的镜子。” 白衣青年开着玩笑,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他不见丝毫狼狈,举手投足之间满是优雅从容。 这么一来,尤眠莫名其妙感到些许不好意思。 他低下眼睛,轻咳一声:“没关系。” 虽是如此,他还是将钱收了起来,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几人聚在一起,石观音的弟子们又赶了过来,不过并没有发生预料之中的大战。 尤眠躲在一旁,目光直视前方,不过视线却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系统】:【摊主:尤眠】 【今日收入:三百两】 【累计收入:三百零四两】 【任务:售卖出一面镜子(已完成)】 【主线任务:击败石观音(已完成)】 【恭喜获得白银五百两、功法?男人见不得?】 “男人见不得?” 尤眠注意到奖励栏出现的一行字,眉梢轻挑。 这是什么功法?名字还挺奇怪。 他视线上移,总算是看到了那个主线任务。难道是石观音的功法?但打败石观音的分明是楚留香,怎么会奖励他? 少年靠在一棵石柱上,夜晚的寒意渐深,紧贴在后背的石头像是一块寒冰。 尤眠抬手摸了摸怀里多出来的银票,思索片刻后,还是将银票转移到了系统账户。 一抬眸,楚留香几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看起来也不需要他帮忙了。 月色当空,一行人简单休整后在黑珍珠的帮助下踏上了离开沙漠的道路。 尤眠坐在马上,手紧紧地握着缰绳。 他接下来一句话都没说,有些反常,楚留香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或许是被刚才那一幕吓到了。 少年看着就是初入江湖,害怕也正常。 耳边是几人的交谈声,沉默的尤眠并不是害怕,而是在翻看新得的功法。 按照系统商场的划分,他手里的功法是一本高级功法。毕竟石观音的武功不低,甚至都能称得上绝技。 尤眠从未习过武,就算这本功法再怎么好,对他来讲就相当于幼儿园学生得到了一本高数。 并不晦涩的字分开来尤眠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这么来看,他若想学会这个功法,还得从头学起,这就不得不购买系统商场的低级功法。 尤眠:“……” 少年闭上眼睛,直接将江湖上鲜少有人见识过的功法抛到角落里。 奖励又如何?他又不是非要学。 尤眠睁开眼,深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散发出莹润的光辉。 既然有钱了,回去后就干脆换个地方住! 自从危城的凌落石去世后,城中越发混乱,几乎到了人人自危的程度。 毕竟凌落石不仅在江湖上有名,在朝廷中也有一席之地。 这些都是尤眠摆摊的时候从其他人口中听来的。 换个地方住的话…… 少年手指摩挲着光滑的下巴,垂眸时纤长的眼睫将眼底的思绪尽数遮盖。 突然,他眼前多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强劲有力的手指间正捏着一个瓷盒。 “嗯?” 尤眠顺着这只手向上看,果不其然看到了楚留香那张俊美优雅的脸。 “手不疼吗?” 楚留香说话时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微微上翘的嘴角,柔和的目光,乍一看并不像是一个混迹江湖的人。 反倒是像一名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 “谢谢。” 尤眠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连忙接过对方手中的药盒。 “尤兄弟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一旁的胡铁花仰头喝酒,姿态豪迈,不少酒都撒了出来,落在他的络腮胡上。 他也不在意,抬手用袖子一抹。 “可能重新找个地方住吧。” 少年没有多想,也没找个借口,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不继续走商了?” “换个方式吧。” 尤眠一边低头涂着药,一边回答着胡铁花:“毕竟外面实在是太危险,我又不会武功……” 说着说着他就叹了一口气:“在城里随便摆个摊,能养活自己就成。”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尤眠也知道,自己将来不一定会这么干,很大的可能会像前段时间,干一天歇半月。 楚留香侧目,他觉得眼前的少年并不像看起来这么轻松,宛如紧绷的弦,看似平静,只要稍微加上些许力气,整根弦都会绷断。 也不怪一开始姬冰雁对他有所怀疑,毕竟肉眼可见对方的矛盾和古怪。 不过,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他们既然是朋友,自然不必再纠结这些。 尤眠抬手捂着嘴打了个喷嚏,要不去大一点、治安好一点的城市住? 他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已经开始在想着去哪里了。 若论治安,自然是天子脚下,现在的京城是在中原腹地汴京,从这里去汴京,快马加鞭都要两个月。 要不再近一点儿? 他若有所思,根本没有发现别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 出了沙漠之后,姬冰雁依旧留在兰州做他的首富,楚留香要陪三位姑娘回船上一趟,至于胡铁花…… “自然是去浪迹天涯了!” 此人很怪,活这么大身边也没一个相伴的,也不是没人喜欢,但胡铁花有个怪癖,他喜欢不喜欢他的,若是对方喜欢他,他就立刻没了兴致。 这倒好,他可以和尤眠一道。 只是尤眠不确定自己回去是不是像前几天那样,一眨眼的功夫就换了地方。 倘若如此,岂不是要将胡铁花吓到? 少年脸色沉重起来,他抬头瞥了一眼旁边拎着酒壶喝酒的胡铁花:“胡大哥这是要去哪里?我们顺路?” “且走着吧。” 胡铁花放下手,将酒壶重新挂在腰间:“你呢?想好要在哪里落脚了吗?” “且看着吧。” 少年轻轻一笑,眉眼动人。 * 边城,黄沙蔓延,刺眼的阳光将脚下的沙子晒得滚烫。 不远处就是城门,和其他地方的城门不同,这边的城墙是土黄色的,遥遥望去,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楚脚下的黄土和城墙。 两天前,尤眠就已经和胡铁花分开。 他一路向南,不过看起来好像走错方向了,感觉越走越西北了。 少年抬手扶了一下头顶的斗笠,动作缓慢地向前走着。 才走了不到一刻钟,尤眠就在一旁的树下一坐,双手撑在膝盖上:“累死我了。” 他轻喘着气,额角渗出细微的汗水。 树影婆娑,将阳光分割成碎片,粼粼地落了尤眠一身。 实在不行就在这里留下? 少年手肘抵在膝盖上,柔软的手掌托着下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可是这里有些干,他担心自己适应不了…… 尤眠真正胡思乱想着,刚才还没人的路上突然冒出来数个手拿大刀的人。 “……” 他的运气怎么能这么差? 恰在这时,头顶也传来一声响动。 尤眠深吸一口气,既然躲不开,那就听天由命吧,大不了再死一次! 少年抬起头,斗笠顺着这个动作滑落,清丽的脸上,一双柔润的眼睛看了过来,恰好与树上坐着的灰衣人对视上。 “你猜,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初入边城 话音刚落,一点寒光乍现,利刃掀起的剑风吹动了尤眠鬓边的长发。 少年的瞳孔微缩,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锐利的长剑直冲自己而来。他已经感到了寒意!身上甚至都因难掩的杀意而打着寒颤! 但,灰衣人手腕一转,那柄长剑像是在空中拐了一个弯,直直地冲着不远处的几个拦路人而去。 尤眠连忙起身,都顾不上掉落在地的斗笠,一眨眼的功夫,便如同一只急了眼的兔子躲在了树后。 剑快。 他望着灰衣人的身影,很是吃惊。 怪不得面对这么多人,此人还能问出这种话,原来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 尤眠还从未见过用剑如此之快的人。 从来到这里开始,面前的灰衣人还是他见到的第一个用剑的,但气势浑然不输早已成名已久的侠客! 剑光森森,杀意蛇一般舔舐上几人的脖颈。 不过须臾,快到尤眠还没分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方才拦路的几人脖颈处溢出一丝血线。 “砰”的一声,几人重重摔倒在地。 灰衣人似乎是死生看淡,杀了这么多人也不会多给一眼。猩红的血凝成珠子从剑锋上滑落,滴答几声就落在了地面上。 尤眠喉结上下微动,心里再次升起了“大不了就死在这里”的念头。 谁曾想,对方手一挥剑,竟然没将视线分给他一丝一毫。 见状,提着一口气的少年总算是松懈下来。 尤眠慢慢走到树下弯腰拿起掉在地上的斗笠,刚一抬眼,刚才还距离他数步远的灰衣人已然站在他面前。 对方手里的那把剑似乎还散发着鲜血的温热,少年动作一顿。 “你。” 灰衣人开口,语气平淡:“身上有什么?” 尤眠眨眨眼睛,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指虚虚地握着斗笠。 “有花生瓜子。” 前几天系统发布的任务,不过他一直没做,把那些花生和瓜子都昧了下来。 反正赶路这么累,他还不如自己吃了。 不过…… 尤眠抬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灰衣人,对方看上去约摸十八,眼神冷漠,眼珠清透,却没有丝毫的感情。 好像一个机器人…… 少年试探地站起身来,回想起刚才对方询问的话,犹豫片刻,开口:“你要吃?” 他语气带着几分诧异,一边说,一边低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花生瓜子。 花生是炒过的,酥酥脆脆,嚼起来嘎嘣脆,满口留香。瓜子也是他最喜欢的原味,吃起来一股油脂的香味。 灰衣人——路小佳没开口,冰冷的眼眸结了冰一般。 递到眼前的手掌细腻,一看就知道不是习武之人,不然刚才也不会躲得那么快。 更何况眼前的少年看着和他差不多大,但无论是眼神还是举止,根本没有任何的警惕。 路小佳口中所说的警惕并非是遇到危险时的紧绷,而是行走江湖的小心。 “不了。” 他拒绝了少年的好意,转身就走。 尤眠被拒绝了也不尴尬,将抓出来的花生瓜子塞回袖子后竟然跟了上去。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路小佳握紧了手里的剑。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少年。 尤眠见他停下,也停了下来。 分明是被抓包,但少年却一副无辜的模样:“嗯?你不是要进城吗?”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一下,眉眼微弯:“真巧,我也是。” 进城的人不少,他们走出方才那片树林后人就多了起来。因此,路小佳也不好指责对方是跟踪他。 但他向来孤身一人,还从未与一个人走得这么近过。 难道眼前的人看不出来他是一个杀手吗? 没错,路小佳正是一个杀手。 尤眠眨眨眼睛,他想进城,脚下的路是进城唯一的路。所以准确地来讲,他也不算是跟踪对方。 看前面的人沉默片刻后继续转身往前走,少年也跟着迈出脚步。 系统非必要时候并不出来,哪怕尤眠问东问西也装死一般。 前几天发布的任务还在任务面板显示着,或许系统也习惯了尤眠的摆烂,之前兜里没几个钱的时候就一副不相干的样子,更别说现在手握“巨款”。 袖子里的花生瓜子沉甸甸,坠得有些难受。 尤眠将斗笠再次盖在头上,紧接着就剥起花生。 干货的味道很香,速度极快地向四周蔓延开来。酥脆外皮剥开时发出阵阵脆响,十分诱.惑。 路小佳乃是习武之人,对于声音很是敏.感,更别说尤眠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 边城处于一片荒原,入目皆是荒凉。 尤眠微眯起双眼,斗笠垂下来的纱幔将吹起的风沙尽数掩盖。 荒凉肃杀的气氛逐渐蔓延,尽管周围的行人匆忙在身边走过。 城门高.耸,少年任由守在城门的人检查一番,这才被放行。 刚一进城,与城外的寂寥截然不同的热闹没有一丝前摇地冲了上来。 街边摆摊的商贩扬声叫卖,行人来来往往,马蹄哒哒,驼铃轻响。在热闹繁荣之中,又平添了几分边塞风情。 尤眠还从未体会过这种感受,他站在街边,透过朦胧的纱幔向前望了过去。 “好热闹啊。” 他剥开瓜子塞入嘴里,吃了快一路的花生瓜子,他的嘴巴就像是被海绵吸尽了水分一般,干得要死。 一条中心大街横贯边城,两边的商户井然有序地排列着。 大抵是来往的商队多,城中的客栈也不少。 尤眠随便挑了一家进去,守在门口的店小二见状连忙迎了上来:“客官里边请,您几位?” “一位。” 少年在角落坐下,点了一壶茶和一碗牛肉面后抬手将斗笠摘了下来。 一瞬间,周围似乎安静了片刻,待他掀起眼皮时,又恢复了原状。 这家客栈的江湖气息很是浓厚,单是在这里坐着,都像是身处刀光剑影之中一般。 尤眠四下观察一番,倏地目光一顿。 不远处正背对着他的人,不就是进城时才分开的灰衣人吗?当然,准确来讲,他们两个也不算同行。 对方面前放了一盘花生,此时的灰衣人正剥开花生,随后轻轻一抛。花生在达到顶点后向下落,稳稳地落入灰衣人的嘴里。 尤眠饶有兴趣地看着,如同看表演一般。 路小佳吃了多久的花生,他便看了多久。 这人好厉害,竟然没有一次失误。 尤眠没在店里点花生,而是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粒饱满的花生,捏在双手之间,食指用力。 只听“咔嚓”一声,花生皮破开,露出了包裹着橘红色外衣的花生。 少年学着路小佳的样子将花生向上抛,结果花生粒“啪嗒”一下砸到他脸上。 “噗——” 一旁传来憋笑声,在尤眠听来,简直讽刺性拉满。 他蹙起眉头,向后看去。 只见一位年龄和他差不多的少年坐在他身后,单手托着腮,眼睛还弯着。 “咳咳。”见自己被抓包,对方微微一笑以示歉意,“真是不好意思,我并没有恶意。” 尤眠沉默片刻,想说原谅对方,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太窝囊,若是不肯放过,又显得他斤斤计较。 思索片刻,他干脆转过头去。 身后的少年再次发出一声没有恶意的笑,再次听到对方的声音,这人已经坐在了他对面。 尤眠发出一声轻呼,似乎被吓到了一般。 这里的人怎么都这样?喜欢神出鬼没的。 少年上身微微后仰,耳边的紫色水晶敲在脸颊,力度明明很小,但那一小片肌肤却泛起了红。 “你是谁?” 尤眠回过神来,黛色的柳叶眉依旧皱着,对他刚才的动作有些不满。 周围人声鼎沸,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不过他并没有听清楚,眼中只有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 对方眼睛很亮,繁星一般,脸上也挂着灿烂的笑,似乎世间没有让他难过的事情。 只是尤眠觉得,对方并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开朗。 “我是……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叶开本想用个假名糊弄过去,但话涌到喉头便后悔了。 “叶开?” 尤眠听到这个名字后没有丝毫的反应,如同没听过一般——他确实没听过。 “你呢?” 叶开自来熟地拎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原以为壶里装的是酒。 “尤眠。” 少年面容轮廓柔和,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不像是行走江湖之人,倒像是坐在书房里画画写字的。 “喝茶多没意思,我请你喝酒。” 叶开尝了一口茶水之后就放下了,虽然没有直说,但尤眠夜能看出来对方不喜欢这壶茶。 毕竟价格便宜,几文钱一大壶,好喝自然算不上,只是解渴用。 “不了,我不会喝酒。” 尤眠一听喝酒,顿时摇摇头,模样倒是乖巧。 尽管年龄差不多,但叶开在某些地方看上去比尤眠成熟得多。 比如他从未喝过酒,连饮料都没喝过,从小到大除了白水外只喝过茶。 若是被父母发现他喝了饮食表之外的饮品,恐怕又要大发雷霆将他关进阁楼了。 尤眠思绪翻飞,方才还平静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些许低落。 不过,他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门口突然响起的动静很快就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一个红衣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目光扫射四周,似乎是确定了目标,大跨步朝这边走了过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英雄救美 跨步而来的红衣人眉目英烈,一双眼眸寒星一般。 尤眠沉默下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反正又不是来找他的,他还是不说话,在一旁看热闹吧。 “啪。” 他心里的想法刚刚冒出来,近在咫尺的距离就响起一阵声响,原来是红衣人将手里的剑拍到了桌子上。 不过…… 尤眠和叶开一同将视线投过去,没想到对方竟然走到了路小佳面前。 红衣人蹙着眉,根本没想到路小佳竟然会来这么早,那她还怎么假扮对方? 谁曾想,路小佳根本就没有将红衣女放在眼里,任凭对方在自己耳边叫嚣,他依旧剥着花生,然后高高抛起,再用嘴巴稳稳接住。 大堂里响起两道剥花生的声音,一个是路小佳,另一个便是尤眠。 少年低着头,葱白的指尖因为剥花生而变得通红。他也一副听不见周围声音的样子,除了一开始,视线就从未落到红衣女和路小佳身上。 他吃着花生,吃完后再喝茶解渴,根本不关心周围发生了什么。 这下叶开的视线落到了他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这红衣女一副心悦路小佳的模样,但路小佳那双死人般的眼神中连厌烦都没有。 大约是懒得角落,坐着吃花生的路小佳站起身翻窗离开,只留下了一堆花生壳。 “小路!路小佳!” 红衣女见状气得跺脚,瞪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一眼后也急匆匆地跟着离开。 叶开不动声色地捏了一颗尤眠面前的花生剥开:“路小佳……原来他就是路小佳?” “你认识他?” 尤眠抬起头,总算是听到了感兴趣的话题。 他见过路小佳出手,虽然对江湖中人不了解,但也能看出来对方的身手不错。这么想,有很多人认识也正常。 少年拍拍手,掌声落地,方才翻窗离开的路小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在了原处。 尤眠:“……” 这究竟在闹哪样?江湖实在是太可怕了。 少年摇摇头,准备吃完面就离开。 方才红衣女喊出了路小佳的名字,在场的人再看向他时,眼神各异。 就连议论声都低了三分,唯恐对方听到后一剑将自己抹喉。 “你说是傅红雪的刀快,还是路小佳的剑快?”* 说这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奈何时间不巧,周围的人刚好都停下,如此一来,便衬得他这句话格外响亮。 尤眠听到后也思考了一瞬,他没见过傅红雪,也不知道对方的刀究竟多快,想必…… 应该是路小佳的剑快。 “自然是路小佳的剑快。”* 一道熟悉冷淡的声音同他的心声一同响起。 若是其他人这么说,周围人恐怕早就嘲讽起来,可……回答的人是路小佳本人! 叶开听到后笑了,再次自来熟地起身往对方那桌走了过去。 这人真是恐怖如斯! 尤眠悻悻低下头,很佩服叶开这么不见外的社交能力。 这时,他的面总算是上桌了。 香气弥漫开来,少年专心吃面,吃完后付钱快速离开。动作着急得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他一般,一秒都不敢多待。 尤眠走在街上,缓缓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继续待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虽然他经常把“大不了就去死”挂在嘴边,但真让他去死,他还是会挣扎挣扎。 街边的叫卖声不断,头顶横贯街两边的布料也不能将炽热的阳光完全遮盖,尤眠脸上一会儿阴暗一会儿明亮,总觉得眼睛都要被晃瞎了。 少年再次将斗笠戴在头顶,低头整理垂下的纱幔时与一位脸色惨的黑衣人擦肩而过。 他没有注意到那个跛脚的黑衣人,满心思绪都是接下来该做什么。 要不先睡一觉吧! 尤眠想到这一点就高兴起来,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这段时间他都没休息好,基本上都是在路上随意休息。地面硬邦邦的,躺得他腰酸背痛。 少年捏了捏胳膊,环顾四周后准备找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住下。 他抬眼看中了不远处的一家客栈,抬脚就往那边走。 阳光无法照进巷子里,尤眠嫌太阳大,一路挑着荫凉地走,肩膀都快挨上旁边的墙壁了。 这里看起来还不错,至于长住的话……还是在看看吧。 尤眠心里想着事情,走着走着,倏地停下脚步。 “快把钱交出来!” 前面的巷子发生了抢劫,少年此时正站在拐角处,恰好里面的人看不到他。 尤眠:“……” 他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总是遇到这种事情。 晦气,实在是太晦气了,他一定要找个地方拜一拜,好好去去身上的晦气。 少年眉头紧蹙,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继续向前走还是要转身离开了。 就这么坐视不管的话…… 从小到大一直是三好学生的尤眠顿时纠结起来,万一被抢劫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尤眠握紧了拳头,眉眼间的纠结都快溢出来了。 他干脆快刀斩乱麻,直接一闭眼冲了进去:“你在做什么?!” 少年的声音清冽,冲进来时头上的斗笠不小心被墙角磕到,“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一张清丽的脸顿时夺走在场人的注意,白皙的肌肤,黛色的眉,以及不点而赤的唇。 尤眠很紧张,脸被斗笠一角刮花都没发现。 一线血横亘在眼睛下侧,血珠冒出,泪一般流下。 不过,面前发生的似乎和他预想之中的不一样——躺在地上的人无声哀嚎,手里还握着一柄巴掌大的匕首。 而背对着他的人气定神闲,就是看上去很熟悉。 这一幕看着令人不知如何是好,被抢劫的毫发无损,抢劫的那个倒是……受了伤? 就在这时,背对着他的人转过头来,其实尤眠已经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苍白如月的脸,淡漠寒冷的眼,垂在脸侧的乌发遮去一半寒凉的目光。 这人正是之前在危城遇见的那个,至于叫什么名字,尤眠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少年紧绷的身子猛地一松,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脸上的伤口。 “你不会武功,贸然进来不怕受伤?” 无情转过身,躺在他脚边的壮汉浑身无力,挣扎片刻后倒头就晕了。 “他……”尤眠视线下移,语气惊讶,“他死了?” “……” 无情没想到少年会这么说,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没有,只是晕过去了。” “哦……” 少年眼睛一如初见时的清透,娉娉袅袅站在巷口,恰好是阳光下,与身处荫凉处的他截然不同。 “我担心若是袖手旁观,人家受伤就不好了。” 无情冰寒的眉眼有些许融化,虽然少年有些鲁莽,但心地善良。 “之后莫要如此了,担心受伤。” “哦。” 尤眠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曲,在面对眼前的人时竟然会有一种面对年级主任的感觉。 该死的压迫感,搞得他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甚至还有些心虚。 突然,坐在轮椅上的人伸出玉一般的手指,指尖在苍白的脸上点了点。 尤眠:“???” 眼见少年没明白,无情开口:“脸上的伤。”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尤眠抬手胡乱擦了一下,脸颊上的血线顿时消失,不过白皙的脸颊仿佛涂了胭脂一般。 无情有些无奈,只好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拇指大的瓷瓶递了过去。 轮椅碾动的声音细碎,顷刻间就停在了面前。 由于腿疾,无情坐在轮椅上比站着的尤眠低了些许。因此,他递药时脸是抬起的,胳膊也举了起来。 直面这张脸,尤眠顿时说不出话来。 和楚留香的优雅俊朗不同,无情是俊,俊中带清,像是弥漫着雾气的幽谷中一朵独自绽放的兰花。 尤眠和无情算是同一种类型,皆是清丽。但无情是寒冷的,尤眠更为柔和。 “嗯?” 一道轻声疑问将尤眠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连忙接过无情手中的瓷瓶,纤细的指尖不经意划过对方的掌心。 他一抬眸,对方的手迅速收了回去,藏匿在乌发后的耳尖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起来。 “谢谢。” 少年握紧瓷瓶,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你……叫什么名字?” 尤眠脑子一抽,问了一个有些傻的问题。 他们只是陌生人,怎么一上来就问对方名字,实在是太冒昧了。 无情放在膝盖上的手摩挲着,开口时语气依旧不冷不热,但能听出来柔和了几分:“盛崖余。” “盛崖余?” 尤眠缓缓重复着对方的名字,咬字清晰,只是尾音微微上挑。 “尤眠。” 他弯眸一笑,微微颔首后就准备离开这个令人尴尬的地方。 转身时,轻柔的衣摆擦过无情放在膝盖上的手,云一般柔软,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香气。 不像是脂粉。 无情垂眸,松开手。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耳尖红了起来,但能感受到耳朵的温度,太烫了。 没想到危城一别,竟然会在这里见到。 此时的无情还年轻,又因腿疾心中郁结,除了身边亲近之人外,很少这么近距离接触。 一时之间不免有些不适应,并非是其他原因。 无情再次抬起眼,寒星一般的眼眸中再次恢复冷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再次开张 尤眠在福来客栈住下,这名字很是吉利,他很喜欢。 不过,来之前他在不远处的摊子上买了一点吃的。他还以为很贵,其实还好,里面还加了肉馅,葱香并这油脂的味道直往鼻腔里冲。 虽然刚吃过牛肉面,但是肉饼怎么能算饭,只是零嘴罢了。 一口咬下去满口生香,老板还在肉馅里加了胡椒调味,卖这个价钱也是正常,胡椒那么金贵的东西都舍得往里放。 走到客栈时,尤眠刚好将一块肉饼吃完。 客栈里的人不少,大堂都坐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八卦。 他往柜台走时听到了一些,好像是和丁家有关。 尤眠了解不多,自然没有想到丁家是哪一家,交了钱后就往楼上走。 巧合的是,他刚上二楼就碰到了不久前刚见过一面的人,对方此时正侧着头和身边的人说话,依旧是一副淡漠模样。 脚步声响起,正在交谈的人抬头望过来,见来人不认识就继续低下头。 尤眠眨了一下眼睛,没看到无情转过头来,心里竟然有些遗憾。很少很少,只有一点点,一粒花生那么大。 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在经过时放轻了脚步,推开门进去后再次回头看了一眼。 “这人好像是捕快,之前在危城那次就是在捉拿犯人,现在来这里,难道也是出了什么事情?” 尤眠在心里想道,再一次感叹自己的运气。 怎么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遇到奇怪危险的事情? 少年擦干净手,直接在床上躺下。 窗外的阳光溜进房间,房间里很是安静,外面的动静窸窸窣窣,听上去好助眠。 尤眠闭上眼睛,扯着被子盖在身上,一个翻身将被子压在身下,直到将自己裹成煎饼后才安然入睡。 房间外的走廊,无情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准备得差不多了,只要等他过来就可以行动。” “嗯。” 无情颔首,突然动作一顿。 空气中似乎残留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仿佛不久前刚闻到一样。 或许是客栈对面卖胭脂的味道太大了,因风飘到了这里。 他没有多想,再次将心思投入案件之中。 * 月上柳梢,福来客栈二楼的一间房间寂静无声,就连呼吸都不甚明显。 床边的帐子半垂着,隐隐约约能看见床上的一个鼓包。大约是睡姿不好,乌黑的长发瀑布一般从床边流下来。 少年呼吸绵长,一只胳膊环着脖颈,手掌虚虚地搭在颈后,另一只手垂在床边。 乌黑的发间,手掌的洁白十分引人注目。 突然,垂下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紧接着就如同一只兔子般窜了回去。 “嘶——” 尤眠半举着手,龇牙咧嘴:“麻了麻了。” 他趴在床上,视线刚好可以透过半垂下来的帷幔看到窗外。 今晚没有月亮,到处一片漆黑。外面的商铺收摊很早,只有客栈还亮着灯。 繁星点点,少年微眯起眼睛,试图辨认出天上的星星究竟是哪颗,想要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当他伸出手指隔空点着天上的星星时,头顶突然一阵巨响。 ! 少年听到动静立刻坐起身,乌发披在身上,明亮的眼睛将外门闪烁的星星都压下三分。 尤眠第不知道多少次感叹,他这是走了什么霉运! 动静刚发生没多久,几乎是片刻后,一只大黑耗子从窗口窜了起来,“扑通”一声就摔到了地面。 他立刻趴在床边,双手扒着床沿:“谁?!” 地面上的黑影还在动弹,空气中弥漫来一股血腥味。 尤眠鼻尖耸动,大惊。 “喂!你说话啊?” 他连忙下床,生怕这人死在自己房间。 走进了才发现,地面上倒着的人已经流了不少的血,小蛇一般向四周流动。 尤眠被吓了一大跳,虽然半只脚踏入江湖,但他很少遇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凌落石死的时候只是巨石一般倒下,石观音也只是干瘪下来。 眼前的场景仔细算来还真是尤眠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样子。 少年拎起衣摆,小心翼翼地抬脚轻踢了一下倒在地上的人。 此人身穿黑衣,险些和无边夜色融为一体,要不是空气中的血腥味和地板上的血,尤眠恐怕都不知道对方受了伤。 “你还能说话吗?” 少年半蹲下来,瞥了一眼黑衣人手里紧握着的刀,犹豫开口:“我身上的伤药不多,但是够你用。” 他放低声音,探手过去:“不过是要收钱的……” 话音未落,近乎死了的黑衣人突然伸手握住了尤眠抬起的手腕,力气很大,警惕得不行。 “啊!” 少年痛呼一声,一边挣脱着黑衣人手掌的桎梏,一边抬起另一只手去拍打。 “你松手。” 尤眠再次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疼得他眼泪都快流下来,甚至在心里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发善心。 听到少年的声音,半昏半醒的黑衣人这才松开手,还没等尤眠找他算账,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尤眠:“……” 这都什么事情啊! 他横眉冷竖,又不能放任这人晕倒在自己房间不管,只好先掏出药丸塞进黑衣人的嘴里。 尤眠起身在房间里翻找着剪刀,最后只找到一把剪烛花的。 “算了,勉强能用。” 走到黑衣人面前蹲下,他动作不熟练地剪开黑衣人身上的衣服,手颤颤巍巍地将金疮药撒在了对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好歹是止住了血,尤眠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是一会儿再包扎吧。 他起身将剪烛花的小剪刀放在一旁,动作还没结束就听到了敲门声。 “笃笃笃。” 门响了三下,每下间隔一息,很有节奏。 尤眠头皮发麻,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脚边的黑衣人,冷汗都快滴下来。 这场景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案发现场,他若是开门,岂不是会让外面的人多想?说不定还会将他当做凶手抓起来。 但是好像不能随便移动吧?万一二次受伤了怎么办? 在他犹豫之时,外面的人再次敲了敲门。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听到这道声音后,尤眠眼睛一亮,起身过去将门打开一条小缝。 “是你啊。” 他眉眼稍弯,身体将打开的门缝堵得严严实实:“怎么了?” 门外的人正是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的无情,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个房间住的人是尤眠。 原谅当时闻到的味道不是幻觉。 无情抬眸,眼睛看向扶着门的少年:“突然听到了响声,过来看看。” 他抬头,整个人像是出鞘的剑一般散发着寒意:“发生了什么?” “没事。” 尤眠微微一笑,遮掩道:“刚才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吵到你了?” 他脸上的表情很自然,没有丝毫的紧张,仿佛刚才的动静真的是他从床上摔下来的一样。 不过…… 无情掀起眼皮,纤长的眼睫半遮着眼底的情绪:“是吗?那受伤了吗?” “没。” 尤眠:“不是什么大问题,一会儿就好了。” 他没发现眼前的人语气冷淡下来,还在想着该如何送走堵在门口的无情。 无情笑了,清冷如月的脸顿时生动起来,只是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笑意,甚至比不笑时更让人胆寒。 “手上的血不擦擦吗?” 一听这话,尤眠立刻低头看自己扶在门上的手。 白皙的手此时红白斑驳,胭脂般的血迹将手染红,透露出几分的诡异。 “!!!” 刚才太着急,竟然没发现这一点。 尤眠的脸“唰”地一下变白,搭在门边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这时他才发现无情和平日里变得不一样了,眼神锐利,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他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只是无情的情绪并不是对着尤眠,他知道少年不会武功,想必房间里还有人。 血腥味很大,大到他一早就闻到了,如今在门口,味道变得更浓。 见遮掩不住,尤眠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也没什么大事。” 他放下手,宽大的袖子顿时将沾满血迹的手遮挡得完完全全。 等尤眠将方才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后,无情已经认出了躺在地上的人是谁了。 少年呼吸粗重,点亮了旁边的蜡烛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他应该没事吧?” 和不熟练的尤眠想比,无情也算是见多识广,虽然两人看上去年纪差不多,但经历却千差万别。 “没事。”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无情已经隐隐透露出几分之后的模样,先是安慰了拿不准主意的尤眠,随后才喊了人来。 一开始,尤眠以为对方是被人追杀,贸然喊其他人过来会暴露此人行踪。 不过有无情在,似乎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少年缩在一旁,手里还拿着用完的金疮药。 他摸着下巴,思索着该如何宰……该如何让黑衣人谢谢他。三百两?会不会太多了……这人看起来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要不三十两? 黑衣人此时占据了他的床,尚处在昏迷的状态。 虽然大夫是无情喊的,但不管怎么说也有他一份功劳。 歇了快一个月的尤眠缓缓抬起头来,烛光打在他脸上,晦暗不明。 等黑衣人一醒就开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一起吃饭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后无情就离开了,尤眠连声道谢后关上房间,魂魄一般飘到了床边。 黑衣人的脸色依旧惨白,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少年抬脚勾过来一把凳子,坐下后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躺在床上的黑衣人看。 刚才不觉得,现在仔细一看,这人长得还不错。就是冷冰冰的,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鬼感。 若不是他会流血有温度,尤眠恐怕还真的会被他吓到。 黑衣人的刀就放在枕边,形状独特,和它的主人一样浑身漆黑。 尤眠抬眼看了看不停摇曳的蜡烛,还是起身将窗户关上,生怕有风吹进来将蜡烛熄灭。 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倒还好,就算蜡烛熄灭了也不会特别害怕。 少年再次坐下,单手支着下巴,思索着等这人醒来后该如何漫天要价。 这一等就是一整晚,久到尤眠犯困眼睛都睁不开,脑袋一栽,直接趴在自己腿上睡着了。 等到他睡醒,只觉得脖子酸痛,像是被巨石压了一整晚。直起腰的时候都能听到骨头松动的声音,吓得他连忙起来打了一套八段锦。 还好还好,他的身体没什么大事。 年轻人嘛,早起就应该好好锻炼锻炼,感谢体育课,感谢体育老师,感谢八段锦。 收势后,尤眠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一回头就与一双冷如冰的眼睛对视上。 “你醒了?” 他故作镇定,就算刚才被看到了又能怎么样?他那是在锻炼身体。 黑衣人咳嗽着,每咳一声,本就苍白的脸色就白上一份。 尤眠有些担心,害怕对方咳嗽时一口气被喘过来。 “诶,你没事吧?” 他大跨步冲到床边,眉头紧皱,眼中的关心不似作伪。 黑衣人一愣,轻侧过头:“没事,谢谢你。” 也不知道是嗓子受了伤,还是许久没开口说话,他说话时的声音沙哑低沉。 尤眠松了一口气:“你突然从窗户闯进来,我被你吓了个半死。” 少年双臂环抱,说这句话时直勾勾地盯着黑衣人,试图让对方感到不好意思。 果然,听到他的话后,黑衣人抿唇:“抱歉,我见房间漆黑,误以为没人。” 说罢,再次咳了起来。 “你还是别说话了。” 尤眠给他倒了一杯水,随后在窗边的凳子上坐下:“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就好好算一算。” “且不说一开始你吓到了我,只算救你花的伤药和请大夫。”少年伸出手指,葱白的指尖在阳光下宛如透明一般,“一共……五十两。” 话音刚落,他自手掌后露出一双圆润的眼睛,认真地观察着黑衣人的表情。 不过对方的表情变化很淡,尤眠根本看不出来。 “你该不会连五十两都没有吧?” 虽然他有了心里准备,但……也是,五十两确实很多,那还还价他也是可以接受的啊…… 正当尤眠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钱袋子落在他的腿上。 “诶?” 少年瞪大双眼,显得有些呆。 黑衣人咳嗽道:“里面是六十两,都归你。” “!!!” 尤眠双手捧着钱袋,心起疑虑:“都给我?” 他上下打量着黑衣人,对方身上的伤不轻,虽然昨晚上了药,喊了大夫,但之后还是要多加小心的。 这人把钱都给他,接下来的几天怎么拿药? “我命不久矣,这些钱留着也没什么用。” 说罢,黑衣人依旧是面无表情,仿佛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尤眠张了张嘴,低头看着钱袋子。 和之前在危城时无情给他的不同,如今手里的钱袋很朴素,用料也很粗糙,也没有什么装饰。 “算了。” 少年叹气,将钱还了回来。 他坐在凳子上,腿蜷曲着,特别像一只小动物,看似凶猛,实则一戳就倒。 如果有人试着欺负尤眠的话就会知道,少年看起来很好欺负,实际上确实很好欺负。 而且,心地善良。 在江湖上,心地善良并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还会使自己陷入危险。 尤眠很幸运,至少他遇到的大部分都是好人,不然早就死在了石观音的石林洞府。 黑衣人望着坐在一旁的少年,眼睛漆黑,里面似有浪潮翻滚。 他们似乎是两个极端,他注定是为了仇恨而生。 尤眠托着下巴,叹了一口气:“怎么感觉你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了?”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黑衣人,黛眉轻蹙,眼前的人是这样,盛崖余也是这样。 或许是经历了什么吧。 尤眠不喜欢去探究别人的内心,也不喜欢去判断别人的痛苦。 他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你躺着吧,我去买早点。” 少年起身,阳光撒了他一身,金灿灿的,看上去就很暖和。与躺在床上,身处于昏暗之中的黑衣人截然不同。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尤眠站在门口,回首询问。 “傅红雪。” “嗯嗯。” 少年听到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但他仔细想也想不起来,于是转身离开了房间。 尤眠走后,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傅红雪躺在床上,苍白的肌肤上落了一道阳光,仿佛是阳光照在了冰层上一般。 他知道自己被人追杀,也觉得自己会命不久矣。哪怕没有被仇人杀死,自己身上的疾病也会让他理智全失。 待查明白家梅花庵血案后…… 傅红雪苦笑一声,笑容中夹杂着几分自嘲。 恐怕真相水落石出之日,就是他生命结束之日。 外出的尤眠并不知道留在房间里的傅红雪究竟在想什么,他已经很久没有起这么早了。 之前每次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除了在沙漠里,就连来边城的路上都是睡到自然醒。 他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泪水。 也不知道傅红雪喜欢吃什么,随便买点回去吧。 少年买了一笼半的包子,又在街边买了两碗大碴粥,这才回了福来客栈。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一打开房门,等待他的既不是傅红雪的问好,也不是对方口吐鲜血,而是空空如也。 尤眠手里的早饭还散发着热气,房间却显得冰冷。 他并不是生气傅红雪的不告而别,而是惊讶,对方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还能起来? 恐怖如斯。 少年垂首看着自己手里拎着的东西,有些为难。 他买的是两人份,如今傅红雪走了,他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尤眠站在门口,都忘了进房间。 “怎么站在这里。” 身后传来熟悉的身影,他转过头,果然是盛崖余。 “真巧。” 少年弯眸一笑:“你吃饭吗?” * 一楼大堂 尤眠专心致志地用醋淹死一只包子,随后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他没想到盛崖余竟然会同意自己的邀请,毕竟对方看上去挺不好接触,而且,在他看来,自己和盛崖余只是点头之交,关系还没到可以坐在一起吃饭。 不过,可能他们江湖人都这么自来熟吧。 少年专心吃饭,目光都没有分给无情一丝一毫。 两个人皆是如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只是拼桌坐在了一起,根本不像是认识的朋友一起吃饭。 “多谢邀请。” 饭后,无情擦拭着手指,抬眸望着对面的少年。 他每次见到尤眠都会感叹对方的眼睛,很漂亮,圆润清透,水雾般。 “没事。” 尤眠没多想,他昨晚没睡好,如今吃过饭后更是困意来袭:“那我就先上去了……” 话未说完,他就自己打了个哈欠,眼睛顿时蒙了一层水雾。 无情目光顿在上面,专注的样子像是在看卷宗。 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将目光收了回来,垂在膝上的手微微用力。 之前在危城初见时他还觉得两个人有几分相似,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 和他相比,尤眠太洒脱了,自由的风一样,给人一种就算是遇到了任何困难都不害怕的感觉。 无情垂下眼眸,却不知道尤眠洒脱是因为不在乎,遇到困难就当场认输。 回到房间里的尤眠掀开被子,第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钱袋,朴素无华。 傅红雪竟然把钱留下了。 他不认为对方是忘记带走,当时说话的语气那么坚定,表情那么无欲无求,想来是真的心存死志了。 尤眠不太好评价,他将钱袋放在一旁,再次叹了一口气。 睡觉! 少年不顾系统的消息,蒙头就睡。 【系统:……】 它已经没有力气吐槽了,宿主简直是太符合他的名字了,跟睡神一样。 算了,它也开摆,这工作谁爱做谁做吧! 阳光明媚,城中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血腥、刀光剑影、诡异,但这些都与尤眠无关。 毕竟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罢了,认真算起来,他还是一个准大学生。 大学生觉多很正常。 * 另一边,离开的傅红雪跛着脚往前走,身上包扎好的伤口裂开了不少。好在他身上穿的是黑衣,血浸染不明显。 “咳咳咳。” 他咳着,脸色惨白如纸。 像他这种命不久矣的人,还是不要拖累别人了。 就当他,从来都不存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也算高手 等尤眠睡醒已经中午了,灿烂的阳光一窝蜂地挤了进来,刚睁眼时还被刺激得两眼发酸。 少年轻叹,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头发。 乌黑的长发在白皙的手指间穿梭,片刻后,一条奇丑无比的辫子完成。好在尤眠发质不错,柔柔顺顺的,就算丑,看起来也是慵懒的。 他起身,翻开了一下系统商城,竟然没有降价,一分钱都没有。 “那有你这么做生意的?” 少年双臂环抱,右边脸颊上还残留着睡觉时的压痕。 外面寂静无声,仿佛一个上午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一样。 尤眠一顿,最开始的想法有了几分改变。纠结片刻,他还是从系统商城兑换了一把匕首放在了身上。 【且慢:你以为在喊你吗?哈哈,上当了吧!吃我且慢一刀!系统出品,必属精品!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区区五十两,洒洒水啦。】 看着匕首的介绍,尤眠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抹嫌弃。 这都是什么鬼?系统该不会以为这样很有意思吧?好像老年人努力地想要融入年轻人。 好在系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然又要气得满屏胡乱弹窗。 尤眠出门,发现偌大的一楼大堂竟然没什么人,除了一位。 那人背对着他,手上做的什么动作他看不清,只能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待瞥见被抛起来的花生时,尤眠才想起来这人究竟是谁。 他顿时纠结起来,要不要下去? 算了,下去吧。 脚步声响起,武功高强如路小佳自然听到了,不过他依旧剥着自己面前的花生,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 “咔嚓”一声,手指间的花生被剥开,与此同时,一位有些熟悉的少年坐在了自己对面。 路小佳轻挑眉梢,但死人一般的眼眸里依旧没有波澜。 突然,一个精美的盒子放在了自己面前。 他掀起眼眸,灰色的瞳孔清楚地倒映出一道倩影。 “花生大礼包。” 少年弯眸笑着,路小佳发现,这人虽然看起来随遇而安,但有时候却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见路小佳没有动作,尤眠探手过去,自己打开了盒子。 里面分了六格,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五香卤花生、干炒花生、酒鬼花生、糖衣花生、花生酥以及花生糕。 路小佳喜欢花生这件事情算不上秘闻,几乎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因此,对方没有生疑,抬手“啪嗒”一声将盒子合上,语气冷淡:“杀谁。” “杀……”尤眠还笑着接话,但刚开口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连忙止住,“不杀人。” 少年无奈,原来路小佳将这当成了杀人的报酬,还好他没有说出来。 尤眠深吸一口气:“你喜欢吗?” 面对他的询问,路小佳没有回话,只是将装满了花生的盒子推到了自己面前。 那就是喜欢喽! 尤眠脸上的笑顿时灿烂起来,这让路小佳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另一只手暗自搭在了剑柄上。 “五十两一盒。” 坐在对面的少年表情未改,而是狮子大开口。 “……” “我很好骗?” 不应当,有不少人看到他就躲得很远,鲜少有人会这么凑上来与自己交谈。 尤眠托着下巴,朝空中瞥了一眼。 外人看不出来是什么,但他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强制任务:售卖一盒年货大礼包(价格未定)】 【奖励:入门功法一本、白银三两】 经手的钱多了,系统奖励的三两在尤眠眼中都有些少了。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强制任务,看起来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年货大礼包想要卖出去也不是很简单。 毕竟现在又不是年关,恐怕很少有人愿意买一盒——诶,有一个人。 瞥见这个任务的一瞬间,尤眠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人来。 只是这人来无影去无踪,他们又不是相熟,去哪儿找人? 脑子里正为这件事情为难的尤眠没想到一出门就瞥见了路小佳的背影,难不成他今天吉星高照? 路小佳不是傻子,这个要价,太黑了。 这人看上去无害天真,怎么切开来是黑的? 尤眠托着下巴,表情无辜。 路小佳不动声色,依旧剥着自己面前的花生。 “你真的不要吗?” 阳光探了进来,堪堪停在路小佳脚下。杀手的脸完全隐匿在阴凉之中,更显冰冷。 “不要。” 说罢,路小佳结账准备离开。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在尤眠面前显露出真正地残酷,对方竟然跟了上来。 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自顾自地往前走着,但身后的脚步声很是明显,根本无法忽略。 尤眠简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对路小佳其实是个杀手还没有太多的认知。 回想起之前楚留香曾和他说过的话,少年快步追上去,直到和路小佳并肩才停下。 “我们算是朋友吗?” “……” 这句话成功得让路小佳停下了脚步,侧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年。 朋友? 无机质般的灰色眼眸略微下垂,充斥着嘲讽,却是自嘲。 他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路小佳从小就没有朋友,他似乎是被整个世界所抛弃的那个。 尤眠不清楚对方心里在想着什么,只是觉得这一刻的路小佳和平常很不一样,似乎从伪装中流露出了几分真实的情绪。 “我之前也没朋友的。” 清冽如泉水一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成功地将路小佳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个朋友。”尤眠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对于自己口中所说的事情看不出丝毫怨恨,“最近才结交了朋友。” 他缓缓开口说着,最近结交的朋友也是指楚留香几人。 对于尤眠所说的话,路小佳其实并不相信。 他不相信尤眠没有朋友,和他们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人不同,身侧的少年明显是初入江湖,之前兴许生活在富裕人家,被精心呵护长大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朋友? 街上人来人往,他们两个停在原地本就引人注目,更何况容貌俱佳,因此,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习惯使然,路小佳并不喜欢这么多视线关注自己,于是继续闷声赶路。 尤眠紧跟着,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 “路小佳,你是叫路小佳对吧!” 少年叽叽喳喳,这时倒是有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好动。若是他之前的同学看到,恐怕都震惊得合不拢嘴。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从来都不交朋友的尤眠吗? 尤眠抬眸,想接着讲话,却被一只手阻拦。 挡在眼前的手布满剑茧,手中正拿着五十两白银。 “我买了。” 路小佳被磨得耳根生茧,一副想要将人快点打发走的样子。 见交易成功,尤眠不由得露出笑容。 这抹笑落在路小佳眼中格外刺眼,如同白日里仰头直视太阳一般,耀眼得他忍不住低下头躲开。 接过杀手递过来的五十两,尤眠并没有像路小佳心中所想的那样离开,反倒是莞尔一笑:“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人。” 这么说还不够,甚至还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好人? 路小佳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和好人联系在一起。 【强制任务:售卖一盒年货大礼包(五十两)已完成】 【奖励:入门功法一本、白银三两,请查看系统邮箱。】 尤眠瞥了一眼,随后冲着路小佳摆摆手:“再见!对了,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杀人。” 少年被这个回答哽住,哈哈一笑:“你真会开玩笑。” 路小佳原本是想就此和尤眠分开,但一听这句话,突然改变了想法。 * 长街之上,众人皆停下了脚步,街心处围了一圈人,议论声细小如蚊,似乎不敢大声呼喊。 尤眠闭上眼睛,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着。 他也没想到路小佳会带他来这里,在街上当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 路小佳竟然当街洗澡! 少年还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哪怕之前再装的如何开朗,面对当众洗澡的路小佳,他还是红了脸。 为什么洗澡的是路小佳,尴尬的却是自己? 尤眠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路小佳。 杀人……为什么杀人之前还要洗澡? 周围人议论纷纷,目光都落在了路小佳身上,其中不乏有女子。这些目光犹如探照灯一般,被看着的人很难不尴尬。 尤眠低下头,纤长的眼睫不断颤抖,犹如振翅欲飞的蝴蝶一般。 突然,一只手自背后搭到了他肩膀上,吓得他浑身一抖。 “嚯。” 此人正是叶开,对方竟然也来了。 和尤眠的疑惑一样,叶开此时也在惊讶,他没想到尤眠竟然也掺和进这件事情了。 这人明显不会武功,又与这件事情无关,就这么贸然掺和进来…… 路小佳只需要将人带过来,但叶开需要考虑的就多了。 “你不怕他们打起来的时候伤到你?” 叶开无奈。 “应该不会吧。”尤眠抬眼,语气认真,“他们不是武功高手吗?要是殃及他人,那还算什么高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太黑了吧 尤眠说罢,忍不住回首瞥了一眼在高大木桶里的路小佳,对方真是厉害,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还能悠哉悠哉地洗澡。 “对了。”少年忽然想到了什么,侧首看着身侧的叶开,“他要杀谁?” 路小佳带着自己来到这里,口口声声地说着要杀人,但他还不知道对方究竟要杀谁。 提到这件事情,叶开脸上原本平淡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傅红雪。” 他缓缓开口,语气凝重,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秉持不乐观的意见。 傅红雪?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尤眠瞳孔微微收缩,万万没想到路小佳要杀的人竟然会是他。 “怎么?你认识他?” 叶开瞥见了尤眠的脸色,忽的一笑。 “只是有所耳闻。” 周围人多眼杂,尤眠并没有将自己曾救过傅红雪的事情提出来,只是含糊其辞。 其实他也不算撒谎,他就是听过傅红雪的名字。 叶开转笑:“也是,那个人向来独行,还没怎么见过他身边多出过人。” 尤眠点着头,虽然和傅红雪交流不深,但足以看出对方的大概性格,虽然表面上如此,但他觉得对方说不定心里还渴望着朋友。 “哎。” 少年不知是不是被叶开传染,也叹了一口气。 傅红雪身上的伤可没好,若是真的来了,当真可以在路小佳剑下活着吗? 尤眠对此有些担心,他尚未见过傅红雪出手,也不知道对方的武功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过,大家都能问出“是傅红雪的刀快还是路小佳的剑快”这种问题了,想必应该和路小佳不分上下吧? 想到这里,少年转过身,视线落在了路小佳的背上。 对方长发高束,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弄湿了发尾,乌黑色的发沾在白色的背上,隐隐约约可以望见数道旧伤。 “你还没洗好吗?” 尤眠轻声询问,甚至还上前一步沾在了木桶旁边。 “人还没来。” 路小佳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沾满了不断向下滑落的水珠。 少年蹙眉,却没有继续开口,只是低下了眼眸。 这人穿着裤子,还好,没那么尴尬。 就在尤眠替路小佳尴尬之际,人群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等待的各位纷纷抬头望去,一直百无聊赖的路小佳在这时也抬起了头。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来的人并不是傅红雪,而是昨日那位红衣女。 对方今天换了一身衣服,发间佩戴的烛花叮铃作响,一看就是富家小姐。 尤眠和叶开站在一起,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跑到路小佳面前。 围在周围的也有女子,但大多是远远地瞥上一眼,随后红着脸低下头,但此人却格外光明正大。 “路小佳!” 这人一来就直奔路小佳,皱着眉头,表情十分不满。 令尤眠感到惊奇的是,路小佳此人对于吵吵闹闹的人其实没什么耐心,他已经感受过了。但面对这位姑娘,虽然依旧板着一张脸,但语气明显有些柔和。 甚至…… 他抬手摸着下巴,视线在路小佳和那位女子身上来回打量。 叶开没说话,双臂环抱看着这两人说话。 女子很可爱,脖子上的金项圈将她衬托得更加灵动,随着说话时的动作,手上的铃铛也叮铃作响。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听到这个动静,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在这里,恐怕没有人不对这个声音畏惧。 还可爱?根本一点都不可爱! “丁家的人怎么来了?难道他们也想杀傅红雪?” 尤眠听到人群中有人嘀咕一声,便顺着将视线落在了带着金项圈的女子身上。 “丁家?” 他在客栈听到过丁家,好像也是什么有名的。 “这丁大小姐来得还挺快。” 叶开嘴角带笑,说话时语气也带着笑意。 尤眠迟钝,根本没听出来叶开语气中的熟稔,还以为两个人不认识。 “丁大小姐?” 在场的人,恐怕只有尤眠一个稀里糊涂的,即对江湖上的名人侠士不了解,也对各大势力睁眼瞎。 这人不适合行走江湖,还是孤身一人。 叶开有些好奇,不明白尤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是怎么有胆量掺和进这些事情之中的。 被探究的少年目前正在想别的事情,纤细漂亮的手指一直点着下巴。 这里人这么多,确实很适合摆摊。 系统疯了一样弹窗,疑似对罢工的尤眠不满,哪怕方才完成了一项强制任务。 尤眠单手捂着脸,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多人,这让他怎么摆摊? 叶开的视线还落在丁灵琳身上,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嗯?” 尤眠目视前方,将握了一把瓜子的手递到了叶开面前。 见状,叶开便接了过来,刚嗑完一颗瓜子,熟悉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诚惠三十两。” “三十两?!” 叶开连忙将嘴里的瓜子仁吐出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侧看似纯洁无害的少年。 “三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啊?” 他话音刚落,就瞥见了尤眠眼中的深思,不由大惊:“你还真敢想啊?” “喂,不就是三十两吗?” 叶开方才的声音有些大,和路小佳交谈完的丁灵琳听到后转过身来,伴随着一阵铃铛脆响,三十两白银直接扔到了尤眠的怀里。 三十两到手,尤眠脸上因为系统发布任务带来的不满顿时消失。 少年手握白银,眉开眼笑。 摆摊好啊摆摊好,他最爱摆摊了,摆一次挣几个月的花销,实在是太棒了。 或许是他脸上的高兴没有丝毫遮掩,叶开不甚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 接下来尤眠如法炮制,每走到一个人身边就开始嗑瓜子,声音清脆,让人忍不住手痒嘴馋也想来上一点。 等察觉到对方的眼神后,他再一脸不舍地掏出一把瓜子,装作忍痛割爱的样子喊出一个价格。 有点贵,但每一个价格都在大家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正当尤眠卖得开心的时候,一位身穿黑衣脸色惨白的刀客总算到来,跛着脚一步一步走到了路小佳面前。 两双有些相似的眼眸对视上,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道嗑瓜子的声音。 尤眠后知后觉,将没嗑完的瓜子塞回袖子,随后面露担忧地望着被人群围在中间的两个人。 来的人正是傅红雪。 他明知道此行危险,却还是来了。 叶开也直起了腰,眼睛盯着傅红雪。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对方身上又伤,接下来恐怕是场硬战。 见人来了,原本围在周围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大半。不会武功的人都躲到了安全距离,生怕这两人打起来会伤到自己。 尤眠本来也想离开,但不知道为了什么,还是留了下来。 傅红雪抬起头,苍白的脸,微红的眼,足以窥探到他的煎熬。 只听“哗啦”一声,眨眼间,路小佳便穿好了衣服。 水花四溅,落在地上打湿了一大片。 不过在场的几人并不在乎这些小问题,傅红雪的刀已经握在了手上,通体漆黑如墨,而路小佳手里也拿着自己的长剑。 尤眠也算是经历过楚留香与石观音大战,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他的视线落在路小佳身上,专注到路小佳和傅红雪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一阵风飘过,带来了水润的湿气以及丁灵琳身上的铃铛声音。突然,一道寒光乍现,快到尤眠没看清楚对方的动作,只瞥见了一道雪白的剑影。 几人瞪大双眼,甚至还有人忍不住上前一步试图挡下这一剑。 这下究竟是傅红雪的刀快还是路小佳的剑快,总算是可以分出一个胜负了。 噼里啪啦一阵响,巨大的水花溅起,在场的人连忙后退躲开。 归于安静之后,地面湿了一大片,傅红雪竟然待在原地没有动弹,难不成……伤已经重到无法动弹了?! 血色逐渐蔓延,与地面上的水渍融为一体,藤蔓一般向四周延伸。 但稀奇的是,傅红雪和路小佳两个人都好好的,那这血究竟是从何而来? “路小佳!” 一个围观的中年人大声喊道,不可置信地看着发生的一幕。 路小佳方才那一剑竟然破开了将近一人高的木桶,剑尖准确无误地刺在了藏在夹层之中的人。 几乎没人猜到这一点,就连傅红雪都露出了几分惊讶。 面对雇主的埋怨,路小佳脸色未变,灰色瞳孔之中闪过一抹寒意:“你不是想利用我?” 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就凭这还敢算计路小佳。 尤眠愣住,抬眼看向收剑的路小佳,对方当真奇怪。当所有人以为他要杀傅红雪的时候,他却收手。 没有表情的脸,没有情绪的眼,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世间的所有仿佛都不是他的。 少年侧首,眉心微蹙。 因此,尤眠也错过了路小佳嘴角的笑意,虽是在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的开心,而是自嘲。 这场众人瞩目的大战如同烂尾戏一般结束,丁灵琳追着叶开,丝毫没发现路小佳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尤眠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手里还没吃完的瓜子。 “路小佳。”他突然开口喊住了准备离开的剑客,“下次见,我免费请你吃花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一个废人 路小佳并没有回答尤眠,只是拎着他那把又窄又薄的剑独自远去。此时夕阳西下,昏黄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莫名显得孤寂。 尤眠低下头瞥了一眼自己手中还没吃完的花生瓜子,无奈耸肩。 一旁,傅红雪还没离开,脸色却愈发苍白。 “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衣刀客抬眸,说话的人果然是那个少年。 尤眠站在傅红雪身后,没有丝毫恶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身上的伤害没好,这么一路走过来,恐怕早就裂开了。” “没事。” 傅红雪嘶哑开口,嗓音干涩得像是吞了一把沙子一般。 “我不信。” 尤眠再次同情心泛滥,拿着系统出品的金疮药递了过去。 自从认识了这群江湖人之后,他手里就属金疮药用得最多最快,若不是系统无限提供,尤眠早就坐吃山空了。 傅红雪还想拒绝,却被少年一把塞进了手里:“喏,这次真的免费。” 他掀起眼皮,第一眼望见的便是对方耳边的紫色耳坠,在夕阳下闪烁着光芒,就像是它的主人一样,总在不经意之间散发出魅力。 傅红雪握紧了手里的瓷瓶:“多谢。” “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尤眠唏嘘:“怎么想要杀你的人这么多?难道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或许。” 傅红雪自嘲一笑,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暗自想道:“可能我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走吧,我请你吃饭。” 想起对方今早走之前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自己,尤眠原本想说的话连忙吞下去,转头换了一说法。 傅红雪本来是想拒绝的,但眼前的少年帮了他太多,他不需要朋友,也害怕和他接触的人受他牵连。 “走啦。” 只是尤眠就这么站着,一副他不同意就不会离开的模样。 * “客官,您的面来了。” 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桌,身穿浅色衣衫的少年正埋头往面里疯狂加醋和辣子。 而他对面的黑衣人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吃了。 尤眠挑起一筷子面,雪白的面条上裹满了红彤彤的辣子以及充满醋味的面汤,一口下去面条劲道,酸辣的味道瞬间充斥这个口腔。 他一筷子面吃下肚,动作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擦拭鼻子。 等傅红雪吃完,尤眠碗里还剩下大半。 看着鼻尖都变得粉红的少年,傅红雪很想劝对方别吃了,都辣成这个样子,看上去好生可怜。 尤眠之前在家里很少吃这么重口,每天每餐吃什么早已规定好,清淡至极,保证不会刺激到肠胃。 少年喝完面汤,嘴唇红彤彤。 “你吃饱了吗?” 尤眠再次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擦嘴,擦完后嘴巴依旧红肿。 见状,傅红雪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刀,起身:“再见。” 这次尤眠没有拦他,而是就这么目送着他跛着脚离开面馆。 面馆大门正对着大街,街上人来人往,傅红雪走进人群犹如一滴水消失在湖泊。 周围恢复一片寂静,虽然傅红雪刚才在的时候也很安静。 尤眠慢悠悠地走回住的客栈,上楼时客栈门口响起一阵车轮碾压的动静,他眉梢一挑,脑海里顿时蹦出一个人来。 一回头,果然是盛崖余。 少年站在二楼栏杆处,单臂搭在栏杆上垂眸向下望。而进来的无情一眼就看到了他,还十分礼貌地微微颔首。 尤眠弯眸一笑,轻抬起手冲着对方招了招。 就当他准备转身回房间时,一道极为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大堂还算融洽的气氛。 “哼,一个瘸子,就算坐着也改不了残废的现实。” 这句话刚刚说完,在场的人默契地安静下来,静得足以听到呼吸声。 尤眠蹙起眉头,目光顿时锁定了说话的人。 一个留着胡子的邋遢汉,喝酒时一杯都能撒半杯喂给他的胡子,此时醉醺醺的,要不然也没有胆子说出这种话。 与他同桌的人脸顿时红了,立刻拉住邋遢汉:“够了,你喝醉就别乱说!” “怎么!我说错了不成?” 遭到朋友的阻拦,邋遢汉更是义愤填膺,说话的声音拔高:“瘸了就是瘸了,还幻想着成为正常人?!” “大胆!” 邋遢汉话音刚落,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顿时抵在了他脖颈:“你……” “退下。” 清冷的声音阻拦了出手的人,无情缓缓移动视线,冷月一般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尤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觉得盛崖余在难过,在自嘲。 少年蹙起的眉一直未舒展,似乎在与点头之交的盛崖余感同身受。 剑气冰寒,将邋遢汉的醉意吓走七分,抬头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无情,双.腿顿时打起摆子。 “我……”他现在知道怕了,“我方才是在说傅红雪……对,我刚才是说傅红雪!“ 邋遢汉瘫坐在凳子上,腿软得站不起来。哪怕剑已经从他脖颈处挪开,他依旧在瑟瑟发抖。 不说还好,邋遢汉这么一说,无情的脸色更冷了:“说谁都不可以。” 古袖长袍的人抬眸,寒星般的眼眸似是结了冰:“嘲笑他人的痛处为乐,当真是令人发笑!” “是他!” 看笑话的人中有人认出了无情,面露吃惊,没想到在边城这么偏僻的地方会遇见最近名声大噪的四大名捕之一。 “他?他是谁?” 有人询问,没想到看起来不过十八.九的少年会深藏不露。 一开始惊讶出声的剑客低声道,语气恭敬:“他就是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前段时间,那个惊怖大将军凌落石就死在他手上!” 此时的四大名捕虽没有后来那么名震天下,但也算是小有名气。 剑客轻咳一声,望向无情的视线都包含忌惮,毕竟无情和他们这些江湖人不同,对方可是有官职在身,是官家人,自然和他们这些江湖人不同。 “哼,你不认识他,恐怕不会不认识神侯府,不会不认识诸葛神侯吧?” 这两个名字一出,原本还面露不屑,觉得朝廷管不到他们头上的一些人顿时脸色大变。 神侯府几乎和诸葛神侯是一体的,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人不将此人放在眼里。 那可是十八万御林军总教头,当朝太傅!更别说对方还是自在门韦青青青的三弟子,“老四大名捕”之一! 顿时,在场的人望向无情的目光都变了,尤其是方才口出狂言的邋遢汉。 这……这谁能想到只是一句醉话,就这么得罪了官老爷。 事到如今,他还是觉得自己方才那些话只是醉话,没有丝毫的悔过。 若是寻常的江湖人士,定会让此人一番好看。但无情的身份使然,也只能训斥几句。 见无情上楼,站在二楼的尤眠目光一直黏在对方身上。 哪怕无情再怎么装作看不见也忽视不了,只好停下,抬头:“怎么了?” “没什么。” 尤眠低声说道,眉却一直未舒展。 他觉得,盛崖余的心情并不好。 但他又不能直接开口询问,只好找了个借口试图转移话题:“对了,他们怎么喊你……无情?” 少年目光真挚,没有丝毫的恶意,以及对他残疾的异样目光。 这让无情低落且埋怨的心情好了许多,多年后的他或许早已放下,但此时的他,还是略敏.感。 他担心,同时也在害怕,担心其他人看到自己腿疾而露出的目光和表情,善意也好,恶意也罢,都会让他时时刻刻地谨记着,自己是个废人! 尤眠突然蹲下来,直勾勾地看着无情。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无情回过神来便看到一张漂亮的脸,不由得一愣。 “你在想什么?” “你怎么蹲下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随后尤眠眨眨眼睛,又抬手挠了挠头:“我站累了。” 无情:“……” “起来吧。” 他低垂下眼眸,没去看尤眠清亮的眼眸:“回房间。” * 无情所说的意思是他们两个在那里挡住了楼梯口,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不太方便。 却没想到尤眠理解的却是一起回房间。 看着坐在窗前的少年,无情无奈扶额。 他也是,就这么让人进了自己的房间。而且,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不适应。 尤眠托着下巴,看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周围逐渐陷入一片黑暗。 眼看黑夜要完全降临,他的身体逐渐紧绷起来,“唰”的一下就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少年说罢,甚至都来不及等无情回答他,逃似的离开了无情的房间。 趁着最后一点亮光,尤眠快速地点亮了蜡烛,这才断绝了自己一回来就陷入一片黑暗的场景。 “呼——” 尤眠走到床边坐下,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 房间里只有自己,他这时才光明正大地打开系统面板查看。 【系统】:【摊主:尤眠】 【今日收入:一百五十二两】 【累计收入:六百两】 【收入余额:五百四十八两】 今天坑了路小佳和叶开一把,再加上傅红雪留下的五十两,一共是一百三十两。 至于剩下的,就是当时一群人围观路小佳洗澡时坑的,零零散散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二两。 啧啧啧,看来买瓜子花生不怎么赚钱啊。 尤眠躺下,脑海里因此回想起白天路小佳当街洗澡,再次替人尴尬起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有缘再见 翌日,边城下起了雨,细小的雨丝密密麻麻,织就的雨幕朦朦胧胧,整个城中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般。 尤眠半梦半醒间听到了雨声,随后在雨打屋檐的声音下睡得更熟,一翻身,将半边被子抱在怀里呼呼大睡。 至于不断弹窗的系统,自然被他忽略了。 【系统:“……”】 长街上的石板犹如浸了油一般水润,滴答滴答的雨水接连不断。昨日还热闹的大街,今日却冷清下来,街上几乎没多少人影。 不过,这些都影响不了尤眠睡觉。 房间里,昨晚点的蜡烛早就燃尽,厚厚的一层烛泪堆积在一起。窗户紧闭着,雨天的光线略暗,整个房间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尤眠不喜欢在太过昏暗的环境睡觉,这会让他想起之前被父母关禁闭的日子。于是半梦半醒间坐起身来,迷迷糊糊地抬手将垂下来的帷帐给拨到两边。 做完这些,“啪”的一下重新栽回温暖的被窝。 等他睡到自然醒,外面的雨还没停,房间里依旧是一副昏暗的样子。 少年呆坐在床上,看样子还没完全醒过来,平日里柔顺的长发也因为睡觉时不老实而毛躁成鸡窝。 尤眠抬手打了个哈欠,喃喃自语:“还是好困……” 他已经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反正他睡得头昏脑涨,一觉起来还以为是谁给了他一拳。 磨磨蹭蹭大半天,少年总算是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鞋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潮湿的水汽顿时扑面而来,还带了几分寒气。 尤眠打了个寒颤,这才意识到前些天已经入了秋。寒意渐深,他抖了抖,最终还是关上了窗。 他方才看了一眼,现在似乎已经傍晚了。 竟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怪不得他醒来的时候头昏脑涨。 睡觉的时候不觉得饿,现在醒了倒是觉得饿了。 尤眠整理了一下衣衫,简单洗漱后下楼准备吃点东西垫一下。 一楼大堂没多少人,只有四五个,散坐在各处。 这种天气,很适合坐下来喝点酒,不过尤眠不会喝酒,只点了一壶热茶。 等他准备吃饭的时候,无情一行人下了楼。 还真是巧。 尤眠在心里暗自想道,如今他觉得自己和无情也算的上朋友了,虽然是比点头之交好上一点点的朋友。 “早啊。” 少年弯眸抬手,桌子上的饭菜散发出的热气向上飞腾,隐约模糊了他的面孔。 无情略微弯眉,幅度不大:“已经不算早了。” 他是下来退房的,本来打算明天返京,不过事出有变,这才提前一晚回去。 见少年发丝微翘,无情猜测对方是刚睡醒。 “你……” 分别在即,虽然他们并不是同行。 “嗯?” 尤眠放下筷子,认真听无情说话。 他这幅专注的样子倒是少见,无情不由得弯眸一笑:“我是想问你接下来要回危城吗?” “不了。” 自凌落石一死,危城的氛围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尤眠本来就不打算在危城长住,现在手里有了钱,自然是要找一个舒适一点的地方住下。 尤眠:“你这是要走?” “嗯。” 雨声逐渐小了起来,听起来好像是停了。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都没有开口说话,但透过眼睛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 刚下过雨的夜晚有几分寒意,湿漉漉的空气中都仿佛灌了水,闻起来除了一股泥土的土腥味儿便是雨水潮湿的水汽。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两侧各有一人骑马同行。 马车里点了蜡烛,干净透亮的琉璃灯罩将燃烧的蜡烛笼罩,光亮顿时柔和且明亮起来。 坐在马车上的两个人保持着安静,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聊。 尤眠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那么大勇气,竟然敢搭别人的便车。 回想起当时盛崖余的表情,少年不免有些尴尬。原来对方是想询问他是不是要留在边城长住,自己却意会成了要不要一起走。 兴许是看出来了尤眠的尴尬,一路上无情也没说什么,只是提前将车上的蜡烛点亮。 “你这次出来就带了两个人吗?” 尤眠憋了半天,总算是憋出来一句话,抬起头来干巴巴地发起疑问。 据昨天那个剑客所说,盛崖余的官职不小,还是在京中为官,按理来说出行的阵仗不会这么……简朴。 闻言,一直在看书的无情挪开视线:“人多不方便,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此时的无情虽然还保留了些许少年的青涩,但和尤眠相比,已经有了不少成熟的韵味。 他浅笑:“难道我很像需要保护的样子吗?” “那倒没有。” 尤眠之前在危城曾见过对方出手,相比外面同行的那两个人的身手都不及盛崖余。 少年向后靠在车厢上,衣衫略单薄,自袖口伸出来的手腕皓白,指尖微粉。 无情望着他,随后从车上的柜子里拿出一件披风递了过去。 “天寒。” 他言简意赅,尤眠只好抬手接过来。 这披风里面还是毛绒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还没披上就知道很暖和。 尤眠抖开披风,一股清雅的香味窜入鼻尖,很香,但不刺鼻。 他一边披上披风,一边抬眼偷看坐在一旁看书的盛崖余。 怎么不说话……有些尴尬…… 他们两个满打满算也才见了不到十面,虽然勉强算是朋友,但也是不熟的朋友。 待在同一个空间却不说话,尤眠自然会觉得有些尴尬。 思索片刻,他轻咳一声,再次试图挑起话题:“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其他人都喊你无情?” 昨晚尤眠在楼梯口询问这个问题,只不过还没等无情回答,他们就回了房间,没一会儿他就匆匆回了自己房间。 至于这个疑问,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一个代号。” 无情没想到对方心里还惦记着这个问题,放下手里的书卷,再次抬起头来,语气舒缓。 “代号?” 尤眠很是好奇,为什么会用“无情”做代号? 无情看出了少年眼底的疑惑,耐心解答:“大约是说我处事无情,便这么叫了。” 得到了回答,尤眠依旧有些疑惑,在盛崖余询问的眼神下,他直言道:“你不像是无情的人。” 闻言,无情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格外淡的笑。 平日里,他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长得很好看,笑起来也很好看。 尤眠瞥见无情脸上的笑后,不由自主也笑了起来。 只是和对方含蓄的笑不同,尤眠笑起来仿佛开满鲜花的枝头被风吹得颤抖。 在马车两侧同行的两人听到动静后不约而同地抬手揉了揉鼻子,心中甚是诧异。 但他们也不是那种喜欢背地里议论他人的性格,再加上周围没有一起聊天的,至少悻悻放下手,独自在心里暗自惊讶。 此时天色已晚,和睡了一天一.夜的尤眠不同,无情的作息在不忙碌的时候很是规律,这个点已经开始犯困了。 见状,尤眠十分善解人意地抬手捂住嘴以示自己不会打扰对方。 “你不休息?” “我睡了很久,现在不困。” 少年放下手,眼睛清亮:“你睡吧,我不打扰你。” 距离天亮还有很久,若是在马车上干坐着也是无聊。思来想去,无情拿了一本游记给了尤眠。 “谢谢。” 少年压低了声音,眉眼弯弯,在烛光的照耀下,整个人都像是用玉雕成的一般。 不过尤眠并没有看书,而是靠在车厢上瞪着眼睛发呆。 官道的路还算平,但也有不少小石子。因此马车走着走着就会颠簸一下,尤眠已经很小心地维持自己的身体了,还是躲不过脑袋磕到车厢。 他低下头,掀起宽大的披风将自己整个人都给裹住,犹如包粽子一般。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外面再次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后半夜的时候,尤眠在披风包裹下迷迷糊糊睡去,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 从边城到京城,花费的时间不少。因此尤眠才开口申请搭个便车,只是,他没说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无情也没过问。 “中途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就行。” 这话听起来不是很靠谱,无情都有些犹豫了。 尤眠解释道:“我只是想找一个舒服的地方短住,目前不想长住。” 他撩起车帘,望向外面蓝天:“想多去一些地方看看。” 准确地来讲,尤眠是想旅居,他担心无情不明白,还特意解释了一番。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无情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探寻似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这人是否如他心中所想的那样,与自己是同一类人呢?明明心里压抑着,表面上还要故作轻松,就像是他为了不让世叔担心那样。 尤眠没谈论过太多自己的事情,因此无情也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 * 最终,无情依尤眠所言将他放下,此时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除去刚开始时因雨赶路较慢之外,这些天几乎是快马加鞭。 “再见!” 下了车的少年仰面抬眸,眼中带着笑意:“有缘再见!” “嗯。” 坐在马车上的无情垂眸,目光依旧是先行落在少年的眼睛上。 “有缘再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初到绵州 尤眠停在绵州,虽已入秋,但此处仍有些许热意,沿街种的桂花暗自盛放,走在街上便能嗅见一股浓浓的桂花香。 走走停停,他最终还是在越王楼对面的巷子里短租了一个院子,不是很大,但住下他一个人刚刚好。 少年痛快地付了钱,随后便站在院子里打量着院子。正对着大门的是正厢房,两侧并着两间屋子。他准备一间当做书房,一间当做次卧。 不过,次卧应该用不上,毕竟他在这里也没有认识的人。 眼看天色渐晚,尤眠连忙收拾了一下主卧,好在这院子还算干净,收拾起来费不了太大力气。 被褥他都是现买的,老板早就晒好了,闻起来暖洋洋的,一股棉花晒过后的味道。 尤眠很喜欢这种味道,盖在身上仿佛睡在云端一般。 收拾好之后天色已晚,夜晚降临,天边散落着几颗星,月亮独占夜空,散发着明亮的月光。 有月光还不错,省下了点灯的功夫。 少年拿起新买的薄披风,抖了抖之后披在了身上。虽说白日里没有丝毫寒意,但入了夜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 他出来的时间太晚,外面摆摊的差不多都收摊回去了,唯有街边一家小店还亮着灯。 刚才忙活了这么久,尤眠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看了眼菜单:“一两有多少?” 几乎每一个外地人来吃饭都会问这个问题,老板早已习惯,拿出一个碗给他比划了一下。 “哦,那来一两牛肉米粉。” 尤眠抬手摸了摸鼻子,觉得一两米粉应该够自己吃了。 牛肉面就挺好吃的,想必牛肉米粉一样好吃……吧? 端上桌的牛肉米粉看上去很有食欲,只是一层厚厚的红油看着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怎么觉得一口吃下去会辣到喷火…… 洁白的米粉裹满了红油,陈醋的酸味率先冲入鼻腔。碧绿的蒜苗段在红油的衬托下更下青翠,里面还撒了一把榨菜碎。 尤眠挑起一筷子,做足了心里准备后才缓缓塞入口中。 刚入口感觉不到辣意,而是一股咸香酸,辣味后知后觉而来。但还好,这个程度他还能接受。 一两米粉不多不少,吃完刚好吃饱。 “结账。” 吃到最后,辣味才叠加到尤眠无法忍受的程度,一张脸白里透着红,额角还渗出细汗。 “您慢走。” 老板笑呵呵地看着他,随后大手一挥,在菜单上添了一句:“可微辣。” * 吃过饭后时间尚早,尤眠沿着涪江走了一段路。江边芦苇丛茂密,雪白的芦花因风摇摆,江水潺潺流动。 少年站在江边,目光落在江面。月光洒落一江水,波光粼粼。水光映入他的眼眸,一时之间分不清究竟是江水的水色,还是他自己眼中的波光。 “喂,小兄弟。” 一片寂静之中,芦苇丛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与其暗自神伤,不如一起喝一口?” 说罢,风将芦苇吹开,里面正躺了一个身着紫衣的青年,仰面躺着,胸口放了一壶开盖的酒。 此人双手垫在脑后,根本不用动弹,只需张口一吸,胸口放着的酒壶里的酒便主动落入他口中。 尤眠在一旁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抿唇闭眼。 好装。 不过确实很帅。 “不了,我不喝酒。” 他礼貌一笑,准备转身离开。见状,紫衣男子也没阻拦,而是继续晒着月光喝酒。 月光如水,水声潺潺,如此良辰美景,不喝酒真是可惜啊。 尤眠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眼泪都出来了。他吸了吸鼻子,微眯着眼睛。 “不过出来一小会儿,这就感冒了?” 他揉着鼻子在心里想道:“还是回去多喝点热水吧,中药是一口都喝不下去。” 少年缓了片刻,想打喷嚏的感觉这才消失。 尤眠没怎么用过土灶,生火时有些手忙脚乱。好在火生了起来,只需等上一会儿便好。 院子里的桂花树吐露着香气,火光映在他脸上,滚烫至极,时不时地就要向后仰去。 洗漱一番后,尤眠躺在床上,晒过的棉被盖在身上。 这种感觉真好,没有人催着他做事——系统不算是人,时间一大把,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就回来倒头睡觉。 真好。 他感慨着,很快便入了梦。 * 第二天尤眠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一推开房门,潮湿的水汽和着桂花的香味扑面而来。 一场夜雨过后,院子里的树下铺了一层淡黄色的小花。 尤眠见状痛心不已,他本来还想着今天摘点桂花晒干保存呢。 望着院子里的一片空地,他心里不免生出一个,几乎没有人会拒绝的、几乎是每个人都曾想过的想法——种菜。 这里看着很适合种菜,种一行白菜、一行黄瓜、再来点土豆萝卜。 说干就干。 尤眠洗漱一番,收拾好之后就往外走。 他在路上打听了一番菜市场究竟在哪里,还顺便在路上买了几个包子吃。 买的酸菜粉丝馅,是辣口。 而且粉丝很细很细,剁碎之后伴着酸菜一起包。油浸透了包子皮,又上屉正熟,皮吃起来黏黏糊糊的。 尤眠嚼了嚼,囫囵吞下。 菜市场卖种子吗? 这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毕竟他从未买过菜。小时候老师似乎布置过这类生活作业,不过父母没让他做。 说什么,这不是他应该做的,随后随意买了一颗生菜交了上去。 尤眠嘴上没说什么,但一直记在心里,总觉得童年缺了一块,不,是缺了好多块。 他走走停停,路边还有卖兔子里,雪白的一只,通红的眼睛,乖乖地卧在笼子里啃着青菜。 少年停下脚步看兔子,老板见状热情推销:“买一只噻,怎么做都好吃。” “……” “我不会做。” 尤眠回答道,干脆蹲下来看着吃完后洗脸的兔子。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一个穿着蓝衣的富贵公子模样的人蹲在尤眠身边,身上还披了一件和他衣服极为不搭的红披风。 尤眠缓缓转过头,果不其然又看到了昨晚在江边遇到的那个人。 对方长相俊朗,只是留着两撇胡子,无端增加了他的视觉年龄。 见少年直勾勾地盯着他,红披风勾唇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很巧?” “哦。” 尤眠不冷不淡地回答,还没来得及开口,卖兔子的老板就抬手挥了挥:“不买就别在这里当着。” 两人有些灰溜溜地起身,不过他发现,红披风仍然跟在自己身边。 “你做什么?” 尤眠满脸疑惑:“我们好像也不认识吧?” “交个朋友嘛。” “你们都好自来熟。” “你们?” 尤眠双臂环抱,一缕鬓发垂下,遮住了他半只眼睛:“你们这些混迹江湖的人。” “哈哈哈哈。” 红披风哈哈大笑,声音爽朗:“还真是有趣。” “你跟着我到底为什么?” 尤眠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红披风,他觉得此人抱有某种目的,根本不像楚留香那样是自来熟。 红披风轻挑眉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敏锐,还以为这少年很迟钝呢。 “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吧。” 男子拉长了声音,摸着自己嘴唇上方的胡须:“只是好奇。” “好奇?” “对啊。” 红披风:“听闻占据沙漠一方的石观音死了,正是闻名天下的楚香帅做的。” “我又不是楚留香。” “这我自然知道。” 这下轮到红披风上下打量着他了,一边看,一边说道:“蝶雁为双翼,花香满人间。有胡铁花和姬冰雁在身边,倒不是什么稀奇的是。” “不过?” 尤眠听出了对方口中的转折,挑了挑眉梢。 “不过,楚香帅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红披风摸着下巴:“我原本还不敢认,不过看你确实带着紫色耳坠才敢认。” 尤眠闻言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坠,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厉害的是他,又不是我。”少年掀起眼皮,透亮的眼眸之中清楚地倒映出红披风的脸,“和我有什么关系?” 红披风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毕竟传闻刚出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猜测那个带着紫耳坠的少年也是个高手。 但他昨晚就发现这少年根本就不会武功——除非此人伪装得极好,连他都认不出来。 “看来你的想法是落空了。” 尤眠耸耸肩,无辜道:“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一丁点儿武功也不会。” 说罢,他转身准备向前走,却发现那红披风依旧跟着他。 “你到底要做什么?” 红披风一脸无辜:“这大街东西向,不是往东走就是往西走,我难不成能往天上飞?” 尤眠被说得哑言,只是一味地向前走,似乎是觉得刚才有些尴尬,就像是冤枉了好人一样。 其实不然,红披风只是觉得有趣,不管是故意逗弄少年,还是对方不经意时的表情,都挺有趣。 就像是有人喜欢逗猫弄狗,他喜欢逗人。 身穿浅色衣衫的尤眠步伐不快不慢,乌黑的长发也松松垮垮地挽着,仿佛对挽发不熟练一般。 这么看来,此人像是富家公子哥一样。 难不成真是什么伪装成普通人的小公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厨房杀手 不止一个人曾这么猜测过尤眠,不过他们全都猜错了。 瞥着身边的红披风,尤眠忍了又忍,随后开口:“再往前走就是菜市场,怎么?你要买菜?” 少年双臂环抱:“不过我看你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 “那可不一定。” 红披风龇牙一笑,白.花.花的牙齿险些闪了尤眠的眼。 再说下去就显得自己斤斤计较了,他挪开视线,不再去关注对方。 只是存在感这么强的人很难忽略掉,更何况走在他身边还有不少人看对方。 虽说红披风的穿搭有些一言难尽,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长得不错。仔细想来,尤眠还没怎么遇到过长得不好看的。 可能是同性相吸吧。 少年微勾唇角,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这位兄台,敢问尊姓大名啊?” 保持安静不到一刻钟,红披风就大跨步向前与他并肩同行,笑嘻嘻的:“在下陆小凤。” “陆小凤?” “对,就是人称‘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对于这个绰号,他并不觉得难堪,反倒觉得十分形象,很适合自己。 听到这句话,尤眠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此人:“确实。” 少年点点头,目光在陆小凤的胡子和眉毛上挪来挪去,发现对方年龄其实并不大,只是留着胡子看起来有些成熟。 若是剃掉那两撇胡子,恐怕要年轻四五岁不可。 “你呢?” 陆小凤身上有熏香,闻起来就很贵,味道与清雅恬淡丝毫不沾。他一过来,少年率先闻到的就是对方身上的香气。 “尤眠。” “好名字。” 赞叹声在耳边响起,不过尤眠怀疑对方根本就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这么说估计是在客套。 “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少年无奈,最终还是无奈叹气,“买菜。” 路边种了不少桂花树,暗香浮动,总是会让人怀念起桂花糕来。别的陆小凤不敢保证,但桂花糕一定是百花楼的最好吃。 瞥着身侧的少年,他轻咳一声:“相见即是有缘,你看我们都见了这么多面了,不如交个朋友?” 陆小凤说话时有一股吊儿郎当的感觉,但并不令人讨厌。这也正是尤眠能够忍受一个刚认识的人待在自己身边的原因。 “不如……” 似乎是预料到陆小凤想说什么,尤眠立刻开口:“我不喝酒。” 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些江湖人士都喜欢喝酒。楚留香是这样,胡铁花也是,叶开好像也喝酒。 现在遇到的陆小凤,看样子也是一个酒鬼。 “没想到你会做饭。” 陆小凤咋舌,毕竟他一开始就觉得尤眠更像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一般吧。” 这次尤眠没有反驳,他确实不算是会做饭,只是会一些十分简单的家常菜。 记得某次尤眠妈妈生日,他特意提前在学校写完作业回家做了一桌子菜。原以为可以看到父母的高兴和夸赞,没想到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巴掌。 说什么他不务正业,培养他不是为了做厨子之类的话。 因此,尤眠也不知道自己做饭究竟是什么味道。毕竟那桌饭菜最后全部倒进了垃圾桶,一口都没动。 至于“擅作主张”的尤眠,则是喜提小黑屋一游。 回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他不免有些触动,情绪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下去。 陆小凤行走江湖,靠的不仅仅是一身好武艺,还有察言观色的好本领。 不过这种涉及到私事范畴,他就算再怎么伶牙俐齿,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只好抬头望着天。 好在尤眠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你该不会真的要买菜吧?” 陆小凤还说他,其实对方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富家少爷,绫罗绸缎穿在身,还特意熏了香——除了那件难看的红色披风。 “事已至此,我只好不再隐瞒了。” 紫衣男子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我确实是为你而来。” “这件事情刚才就说过。” 少年不甚优雅地白了对方一眼,停到一个卖菜摊子前挑了一些白菜和土豆。 “还有一些芋儿,来点嘛,做芋儿鸡。” “不了。” 尤眠婉拒,一是因为他不会做芋儿鸡,二是因为,在他眼里看来,芋头这种东西只能做成甜的。 芋儿鸡……他接受不了。 好在买菜的老伯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然就要让他去随便一家饭店亲自尝尝芋儿鸡。 买完菜,尤眠回去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最重要的一件事情给忘了。 “你愣着做什么?” 陆小凤在一旁择菜,叹完气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在发呆的尤眠。 “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尤眠深吸一口气:“我出去是想买点菜种,买菜只是其次。” 一路上陆小凤都在他身边,因此一下子就明白尤眠所说忘记的事情是什么。 “哈哈哈哈。” 这件事也不知道那里戳到了陆小凤的笑点,顿时仰头大笑起来。 少年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水盆旁择菜的紫衣男子:“很好笑吗?”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陆小凤收敛些许:“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大不了下午再去买。”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闻言,尤眠眼神一亮。他原以为陆小凤说要吃他做的菜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 既然有人在期待,他顿时摩拳擦掌:“很快!” 只是几道家常小菜,花不了太多的功夫。尤眠捞起陆小凤择好的菜就进了厨房,还特意告知对方根本就不用进来帮忙。 大约是尤眠表现得太过胸有成竹,陆小凤看着就觉得很可靠,于是长腿勾过旁边的椅子,悠然在树荫处坐下。 厨房不大,但五脏俱全。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切菜的声音,想必尤眠做饭一定很好吃吧? 陆小凤微合上双眼,准备在少年做饭的空挡小憩一会儿。 “什么味道?” 紫衣青年深吸一口气,嗅到了些许焦糊味。睡着做梦了?这梦也太真实了吧?都能闻到味道…… 突然,陆小凤猛地窜起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厨房冒出来的滚滚黑烟,与此同时,里面还传出来一阵咳嗽声。 陆小凤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刚一进去就被黑烟眯了眼,自己也开始咳了起来。 “尤眠!” “嗯!” 少年还蹲坐在火灶前,一手捂着鼻子,一手试图将黑烟扇开。 见状,陆小凤一把拉过他,不由分说地将他拉了出来。 “咳咳咳!” “咳咳咳!” 两个人面对面地咳起来,陆小凤还好,尤眠一直都待在里面,咳得都要把肺咳出来。 “没事吧?” 缓过来的陆小凤抬手拍着尤眠的背,手下的脊背单薄,甚至都能摸到对方凸起的骨头。 “没……没事……” 尤眠有气无力,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手上也是,就连衣服都脏了。 这幅惨状不免让陆小凤发出一声疑问:“你确定你会做饭?” “当然!” 尤眠直起腰来:“只是……只是没用过这种土灶而已。” 等两人将险些烧了的厨房收拾好,锅里的菜早就成了一坨黑黢黢的不明物质。 “算了,看样子不能吃了。” 听到这句话,陆小凤十分庆幸自己没吃到,不然……这和毒药又什么区别? 尤眠无奈扶额,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把事情做成这样。 “走吧,我请你。” 陆小凤长臂一伸,直接揽着尤眠的肩膀:“不就是差点把厨房点着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你把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收起来,我或许还会相信你。” 尤眠肩膀一垮,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陆小凤吃到自己做的菜!” * 心心念念的菜种最终还是买到了,在酒楼吃饭时陆小凤托店小二跑了一趟。 菜种也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很容易就能买到。当天傍晚,尤眠就在院子里把菜种上。 他一边浇水,一边畅想着将来收菜时的欢快场景。 白萝卜可以炸萝卜丸子,酥香焦脆。还可以做萝卜干吃,也好吃。川地的泡菜很有名,他可以学学怎么腌泡菜。白菜的吃法就多了,炒着吃,包饺子吃都不错, 尤眠心里想着一道道菜谱,就等着之后亲手做上一桌。 届时他肯定会生火,绝对不会发生今天的狼狈! 可怜的陆小凤还不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场浩劫,他此时正躺在越王楼顶。酒杯依旧放在他胸口,依旧是双手交叠垫在脑后。 今晚的月亮很亮,没几颗星星。月色如水,躺在越王楼上,抬眼一望就能看到奔流不息的涪江。 陆小凤微眯起双眼,浑身舒适。若是这个时候有朋友和美人相伴,岂不快哉? 他咋咋嘴,轻轻一吸,酒杯里的酒便自动流入他的口中。 “轰隆”一声响,身下的瓦片都受到了影响,发出一阵颤抖。 原本还悠闲躺在楼顶的陆小凤眨眼间就站了起来,酒杯里的酒一滴都没有洒。 动静是从下面传来的。 紫衣青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猫一般钻入了越王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天天撞鬼 第二天迫于系统威逼,尤眠还是起来摆摊了。只是他并没有早起,反倒是磨磨蹭蹭到下午才出门。 这次系统随机商品是一些字画,表面上看着不错,不过尤眠不敢保证真伪。 少年起身简单洗漱一下,为了看起来像个卖画的,还特意穿了一身浅白色衣衫,衣襟以及袖口绣了墨色的竹。 这身打扮很是文,就连他耳朵上带着的较为妖冶的紫色耳坠都变得优雅起来。 就当系统以为这次就可以安心且顺利地完成任务时,尤眠拖着一堆东西走进了街边一家小饭馆吃起了早午饭。 【系统:……】 算了,它早该习惯的。 街上的各种茶馆很多,不少人点上一壶茶就能带上一天。尤眠还听到了不少打牌九的声音。 他慢悠悠地走着,一副不想摆摊的样子。 系统也不大好催,毕竟这个宿主不催的话还可能考虑去做,一催就立马撂挑子不干。 尤眠在一棵树下摆好了摊子,正对面就是一家装裱店。准确地来讲,这一条街做的都是字画生意。 系统出品的字画美则美矣,但作画之人根本没什么名气。因此,他摆好摊子半个时辰内几乎没人驻足。 仅有的几个人,也在瞥见上面没有落款后转身离开。 尤眠干站着,突然有些后悔出门时没搬把椅子。这样他就可以坐下,不必这么干站着,站久了还腿酸。 少年弯下腰锤了锤腿,突然听到一阵追赶声,等他抬起头来,只看到了一阵扬起的灰尘。 他抬手在空中挥了挥,试图吹散面前的灰尘。 不经意一低头,与一双偷感极重的眼睛对视上。 “……” “……” 为了让摊子显得雅致干净,尤眠特意翻出一张崭新的白色布料当做桌布。桌布很长,铺在桌子上可以直接垂在地面。 没想到,竟然方便了让这人藏进去。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没有开口打破平静。 最后还是躲在桌子底下的人颇为狼狈地爬了出来,衣摆上沾满了灰尘。 “你……” 尤眠蹙着眉,上下打量着:“这是去偷别人家东西了?” “我宁愿如此。” 躲躲藏藏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小凤。 只是和昨日的潇洒从容相比,对方现在一副无奈的憔悴摸样,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折磨的事情。 陆小凤苦笑,将自己倒霉的经过向尤眠讲了一遍。 事情还得从昨晚他在越王楼上喝酒说起——当时他听到动静之后就十分好奇,毕竟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不然也不会经常麻烦插身。 这次也不例外,刚进到楼里,迎面撞上一个黑影。陆小凤立刻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哪是什么黑影,分明是一个吊死的人! 虽说越王楼是前朝所建,但能叫这个名字,建造的人自然非凡。此楼乃是唐太宗李世民的第八子越王李贞所建。 当年李贞任绵州刺史,根据旁边的龟山地形督建此楼。虽说唐末宋初起了一场大火,但也保留了不少。 再加上不少文人雅士再次留下不少诗篇,平日里经常有一些学子和文人墨客上来吟诗作对。 这么一个有名,甚至足以称为绵州标志性建筑的一个地方,竟然死了人? 陆小凤也是倒霉,一开始在楼顶什么都没听到。这刚一听到动静进来就撞见死人,还没等他上前探查一番,一群人就冲了进来。 此时他与尸体共处一室,简直是无端一身腥。 甚至那群人都不等他解释,就直接义愤填膺地指责他杀了人。 陆小凤冤枉啊! 可哪些人竟然一窝蜂地冲了上来,他只好先跳楼离开。 好在那群人不会轻功追不上他,不然那么多人,他简直百口莫辩! 许是那些人包了官,第二天一早陆小凤就被一群官兵拦下。得知他就是陆小凤后,态度好了不少,还准他三天之内查出真相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 官府同意,陆小凤同意,但那死者的同窗不同意! 文人向来戾气重,更何况本朝重文轻武,那群人不讲道理一般找到陆小凤,说什么也不肯放过他。 陆小凤会武,又说不过他们,只好一遍躲藏,一边查询真相。 听完这段离奇的故事后,尤眠竟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同情陆小凤。 “没想到分开之后你的经历这么……有趣。” 少年忍着笑,看着陆小凤拍打自己身上沾着的灰尘。那件红披风都脏了不少,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可是少见。 “哎——” 陆小凤长叹一声,抬头一看:“你这是在卖字画?” “糊口罢了。” 尤眠面不改色,毕竟准确得来讲,他说的也是实话。 少年衣袂飘飘,炸看一下还真有一副书卷气。不过,此人一开口,身上那股书卷气最起码散了八分。 “那你现在查得怎么样?” 尤眠很是好奇,对于接下来陆小凤会经历怎么样的事情很感兴趣。 一个平日里优雅潇洒的人,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会不会抓狂? 可惜他并不知道,陆小凤这种事情遇到的多了,很少会觉得头疼,反倒是觉得有意思。 在这件事情上,陆小凤和楚留香有几分相似。 听到尤眠的询问,陆小凤无奈一笑:“哎,进度缓慢啊。” 他往旁边的石头上一坐,一边拿起尤眠摊子上的字画欣赏,一边说道:“如今也只是知道死者名叫云实宿,利州人士,来此投奔大伯一家,父母双亡,几天前,刚过门不久的发妻也便撒手人寰。” “看来你查到的不少啊。” 陆小凤头也没抬:“问的衙门喽。” 尤眠垂眸看着观摩字画的陆小凤,抬手夺去:“有看出什么名堂吗?” “此画笔触细腻,着色大胆,颇有前朝之风。” 这种话少年不知道听过多少,都怀疑是赏析字画的专用短句了。 “不过……” 这时陆小凤话音一转,成功地吸引了尤眠的注意力。 “不过什么?” 男子挑起了话头,却不继续往下说,非要尤眠一副微笑的看着他,眼神略有些不善。 “不过这画怎么没落款?” 作画写字之人往往会在末尾落个款,就连在他人化作上题字的人都会盖章落款。纵观这个摊子上的所有字画,竟然没有一个落款。 尤眠夜觉得奇怪,但系统又没有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只好随意糊弄过去。 “你认为那个云实宿会是自己自杀吗?” “不是。” 陆小凤走南闯北这么久,这点儿线索还是可以自己看出来的。 仔细算来,尤眠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三个多月了,对于这种生死之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双臂环抱:“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先去云实宿的大伯家看看。” 陆小凤起身,伸了个懒腰,看样子是准备现在就出发。 午后的太阳刚出来没一会儿,眼下又被一层厚厚的云层遮盖住。字画摊对面的装裱店的客人都络绎不绝,尤眠这里无人问津。 少年眸光微动,顿时笑得柔和无辜。 虽然认识两天,但陆小凤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心里一定在打着什么鬼算盘。 系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疯狂地弹窗: 【系统:请按任务计划进行!】 【系统:请按任务计划进行!】 尤眠抬手摸了一下耳坠,笑吟吟的:“既然如此,那我就和你一起去看看吧?” 闻言,陆小凤自然是欢迎,毕竟自己一个人也是有些无聊,尤眠愿意配合他,这还算是一件稀奇事呢! 见这两人一拍即合,系统也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了,只好显示出一串代码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不过尤眠全当没看见。 * 云实宿的大伯命叫云在天,家住在圣水寺不远处的巷子里。 等走到巷口时,尤眠才发现这个地方和自己住的地方不远,也就一刻钟半的脚程。 这巷子顺着龟山而建,就在龟山的山脚下,这么看距离越王楼倒是有挺近。 没想到这云实宿还死在距离家中不远的距离,两人不由得唏嘘一声。 “有人吗?” 陆小凤站在门前,抬手扣了扣门,扬声询问。 没过多久,里面便响起一阵脚步声:“谁啊?!” 话音刚落,紧闭的木门被拉开,露出一张布满横肉的脸,身上围了一个脏到发黑的围裙。 “你们两个什么人?” 见对方警惕地看着他们,擅长交涉的陆小凤微微一笑:“我过来是想问问云实宿……” 谁知他刚说出这个名字,原本还一脸不耐烦的中年壮汉脸色猛地一变:“去去去,什么云实宿的,我不认识!” 说罢,便想强硬地关上门。 壮汉是屠夫,平日里杀猪为生,自认力大惊人,关上门岂不是轻轻松松?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瘦弱,说话的倒是还好,那个白衣少年一看就是没什么力气。 却没想到门缝间硬生生地插进来一只手,毫不费劲就拦下了他的动作。 “你不认识?” 陆小凤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情况,顿时觉得此人很是可疑。 “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急着关门,这么惊慌失措,难不成是心里有鬼?” “我呸!你才心里有鬼!你天天撞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遭遇不测 这么一说,更显得心里有鬼了。 陆小凤:“这可不是你想否认就可以否认的,官府那里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此话一出,壮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误以为他们是官府派来的人,一时间只好打开房门让他们进来。 尤眠跟在陆小凤身后,见状轻挑眉梢,冲着他竖起大拇指。 “小意思。” 陆小凤用气音说道,生怕被其他人听到。 云在天的家不大不小,比尤眠租赁的院子小上一些,虽然是屠夫,但家中有妻儿,也只能保证温饱。 见有两个陌生人进了家门,云在天的一子一女满脸惊恐。他儿子倒好,已经七八岁,但女儿看样子不过两三岁,正是怕生的时候。 眼看自家孩子要哭起来,云在天连忙喊来妻子:“把女子抱回房间去!” 等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后,他才冷脸:“问吧,反正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 听他这幅语气,似乎和云实宿不是很熟稔。 陆小凤:“云实宿不是你侄子吗?你方才看见我们为何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是我侄子不假,但他自从来了这里,几乎很少来我家。” 云在天脸色不是很好看:“哼,恐怕来投奔老子也只是个借口!” “他在此处可有什么交好的朋友?亦或是关系不好的人?” “这我怎么知道,他就来过几次,每次都一副醉醺醺的样。”说起这个,云在天就一肚子火,“一来就找我要钱,若不是看在小叔的面子上,我一分钱都不给他。” 这么看来,云实宿还找他这个大伯要了不少钱? 虽说读书确实很费钱,但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就要钱花。 陆小凤和尤眠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些许的了然。 在此处简单询问片刻,两人并肩出来。一路上陆小凤都在沉思方才和云在天说的话,眉头紧锁。 正当尤眠准备开口询问时,陆小凤眉头舒展开来。 “怎么?有头绪了?” “马马虎虎吧。” 陆小凤平常都经历什么?不是江湖大案就是各种各样离奇的事情,这种对于他来讲自然是轻而易举,不然他也不敢向官府保证三天就查明真相。 “走,去书院。” 青年抬手拍拍身上的灰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了。” 只是他没想到,尤眠竟然拒绝了他。 方才少年跟着他一同过来,他还以为对方会一直陪着他,直到真相水落石出呢。 瞥见陆小凤眼中的疑惑,尤眠解释道:“刚才只是不想在摊子那里一直站着。” 说罢,他打了个哈欠,抬手指着不远处:“我现在就回去拿个凳子,就不陪你了。” 少年想一出是一出,是一个无法用规律来解释的人。更何况此事准确来说与对方无关,不想继续查下去也正常。 陆小凤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听罢也只是挥挥手:“行,那我过几天再去你那里。” “想吃我做的饭了?” 尤眠眼睛一亮,拍手叫绝:“没问题,三天后就在我家,我亲自下厨!” 说完也不等陆小凤否认,直接扬长而去。 “陆小凤啊陆小凤,让你说不清楚,这下好了吧?”身着红披风的男子叹气,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尤眠回去当真拿了个板凳去摆摊,这些字画只能等到真正欣赏的人来买。 系统见少年回去摆摊,顿时欣慰不已。它还以为尤眠只是在找借口回去睡觉,只要回来一切都好说。 而尤眠自然不知道系统心里在想着什么,他微眯起双眼,坐在凳子上的高度刚好足以他趴在摊子上。 字画散发出的墨香挺好闻,不像是他之前用过的墨水,不仅不香,还透露出几分臭味。 阳光逐渐西移,一条只卖字画相关的街,竟然无一人在尤眠的摊子前停留。 少年闭上眼睛,再次打了个哈欠,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客人。 他起身,垂眸看着展开的字画,眉头紧锁。 “难道真的是因为没有落款的缘故?” 就在这时,一道微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这些怎么都没有落款?” 尤眠抬起头来,脸颊上因为刚才的动作印上了衣袖的红痕:“因为作画之人无名。”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原以为此人会像刚开始的几人放弃时,对方竟然笑了一声:“这幅花鸟图怎么卖?” 闻言,尤眠有了精神,掀起眼皮睁眼瞧他。 站在摊前的人一副书生打扮,看样子像是正在读书的书生,衣服普普通通,看不出来什么,但腰间悬挂的玉佩却价值不菲。 尤眠:“三十两。” 他漫天要价,这明显不是系统规定的。此人看着单纯无辜,却是个黑心商人。 好歹他不算是正式经商,不然要祸害多少人?要赚多少黑心钱? 谁知听到尤眠报出的价格后,此人非但没有退缩,反倒是一副捡到宝的样子:“好!这些我全都要了!” 少年都做好了客户放弃的准备,没想到竟然来了一单大的。他这个摊子上最起码十五六张字画,加起来那可是四百五十两! 这可不是个小价目。 尤眠正色,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也不是他以貌取人,此人看着当真不像是有钱的。 这些字画也只是中等水平,倒是还没有可以让人一掷千金的程度。 少年额前鬓发被风吹起,露出完整的眼睛,眼波如水,就连唇角的一抹淡淡笑意都显得如沐春风起来。 “对,我全要了。” 青年:“实不相瞒,在下家里就喜欢收藏一些字画,从祖父那辈就开始了。只是和家里人不同的是我不喜欢那些名家之作。” 尤眠缓缓点头,心中有所不解:“原来如此。” 少年起身,将摊子上的字画全部卷好递了过去。 这些字画都是装裱好的,只需卷起来就好。不过一副字画就一米左右,还有几幅将近一米五,卷起来之后也有不少重量。 此人让尤眠赚了一笔大的,见状,少年便准备好人做到底:“你家在哪里?可有朋友跟着?” “真是不巧,这次只有我一个人出来。”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请求道:“不知老板可否帮我拿一些?” 尤眠正有此意,于是转头将凳子踢回摊子下面:“行吧。” 他抱起数卷字画:“看你将包圆,这次送货就不收你钱了。” “多谢多谢。” 书生连忙道谢,搞得尤眠都不好意思了。真是稀奇,他这种做惯了的黑心商人也会有一天不好意思。 少年跟在书生身后,左拐右拐,甚至还过了芙蓉溪。这个地方称不上富贵,甚至都有些偏僻。 这样的人真的能给出四百多两吗?一会儿该不会等他送到之后翻脸不认人吧? 尤眠心里很是担忧。 “前面就是,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 少年在心里暗自想道:“走了这么久,一会儿就回去躺着,反正今天的营业额和运动量都达标了。” 再次右拐之后,书生推开一扇木门,里面墙角堆积了一些木柴,地面上不少走来走去的痕迹。 地面甚至都铺上了石砖,只是打理不到位,长了不少青苔。下过雨后这些青苔甚滑,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尤眠一进来就看到了几处滑倒的痕迹,因此下脚时盯着地面,生怕自己也滑倒。 “给我吧。” 率先将抱着的字画放回房间的书生连忙回来接过尤眠怀里的字画。 “既然如此,付款吧。” 尤眠收回手,笑意盈盈:“一共四百五十两,谢绝还价。” “四百五十两?好,我这就给你。” 书生低下头,连忙从怀里拿。 四百五十两可不少,放在怀里走路的时候难道不难受?尤眠在心里想道,也可能是银票。 正等着拿钱的少年打了个哈欠,谁知递过来的并非是银子,也不是银票,而是一张帕子。 尤眠动作迅速地向下一蹲,书生伸过来的手落了空。 “你!” 少年立刻向后跑,想要离开这里。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竟然会遭到这种事情。 书生手里拿的帕子一看就不干净,恐怕上面涂了迷.药,刚才伸过来也只是想迷晕他。 好在尤眠反应迅速,不然这个时候早就晕倒在布满青苔的地上了! 少年脸色大变,此时才反应过来,地面上的痕迹根本就不是滑倒时的滑痕,分明是前面有人被迷晕时挣扎的痕迹罢了! “呵,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书生反应也很快,一个箭步冲过来就挡在了尤眠面前。 这处居民区相隔很近,但对方敢把他往这里带,估计也拿准了自己的邻居不会出手帮忙。 尤眠从身形上就比这书生小了一圈,纤细的手腕甚至一折就断,不然书生也不会挑选到他。 少年脸色很是难看,眼中划过一抹懊恼。 “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有你苦吃!” 恐吓一声后,书生抬手去捉尤眠的手腕,力道之大,捉住了定会难以挣脱。 情急之下,少年大喊一声:“且慢!” 书生冷笑一声,因此停下:“你又想……” 他本想看尤眠还有什么花招,话还没说完,一柄匕首狠狠地刺入他的手腕。 “我没喊你。”少年仰面抬眸,露出一抹无辜的笑,“我的匕首名为且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巨大亏损 尤眠的脸色有些发白,尽管他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可放下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和手感似乎还残留着。 他侧过头,准备趁现在离开。 只是被刺伤胳膊的书生自然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伸出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就想要抓住尤眠飘逸的衣摆。 刚一动作,他眼前顿时一黑,耳边只听得“扑通”一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摔倒在地。 “你该不会以为匕首上什么都没有吧?” 快要走出院子的少年蓦地回头一笑,瞥见书生眼中的震惊和惊恐后,他也不多加解释,直接推开紧闭的院门跑了出去。 刚才得挣扎中,他束发的发带被扯了下来,柔顺的长发尽数散在身后,随着他奔跑时的动作云雾一般散在身后。 “!!!” 前面转弯处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尤眠一时之间躲避不及,一头扎进对方怀里。 最先嗅到的是对方身上的香气,这个味道尤眠疑问就知道是谁。 他连忙站稳,眉目间依稀可见之前的慌乱。 “这是怎么了?” 来人正是陆小凤,他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些线索,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尤眠。 他不是说要摆摊吗? 尤眠抬手抓住陆小凤的衣袖,条理清晰中又夹杂着几分后怕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放心,我现在去看看。” 陆小凤拍拍少年发冷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的安抚。 果然是初入江湖,还没见识过这种险恶之事,惊慌失措也是正常。 尤眠回过神来,他抬头看着面前的陆小凤,总算是冷静下来:“你怎么来了这里?” “查到了一些东西。” 青年开口回答,随后准备去看看尤眠刚才所说的那个院子看看。只是,他没想到,走近一看才发现少年口中所说的和自己原本就要来的地方一模一样。 难不成…… 陆小凤心里有了想法,直接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伴随着吱呀一声,院子里的场景顿时显露在两人面前。长满青苔的石板上躺着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看上去大约二十左右。 “就是他?” 陆小凤转身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尤眠,他原以为少年逃出来费了不少功夫,说不定还受了伤。 万万没想到,确实是受了伤,只不过受伤的人不是尤眠。 “只是一些迷药。” 尤眠最大的胆子恐怕就是握着匕首伤人,匕首上甚至只涂了迷药。 紧张激荡的情绪平静下来后,少年才对刚才的事情感到一阵后怕。若是身上没带匕首,抑或是反应过慢,自己现在说不定会是什么下场。 “你是来找他的?” 尤眠抬眸,目光在陆小凤以及地上昏迷的书生身上扫了一个来回。 “嗯。” 陆小凤捡起一旁的发带,动作娴熟地将此人捆了起来:“走,去官府。” 若是之前,尤眠肯定会让陆小凤一个人去,他则是要回去休息。 但现在他心里很是疑惑,这书生模样的人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钱人啊? 对于尤眠的疑问,陆小凤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不过…… 还是先别告诉他了,不然担心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 官府 其他嫌疑人很难进到这里,得亏是陆小凤,站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不然一开始就被压进大牢了。 “这就是凶手?” 一个捕快站在一旁,看了看五花大绑的书生,又抬头看了看气定神闲的陆小凤。 此人之前就查明过不少疑难杂案,就算有了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的心理准备,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说什么没什么可信的,还是问问他吧。” 陆小凤伸手一指,随后便自在地坐在椅子上。他坐下后一矮,恰好露出身后的尤眠。 少年站着,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书生上。 此人名为吴蕴和,绵州人士。十年前家道中落,变卖家里财产后便一直住在圣水寺那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城中的书院读书,却一直没有考取功名。 陆小凤打探到此人和云实宿认识在三年前,刚认识没多久就亲如兄弟,几乎是同吃同住。 不过去年云实宿离开时两人打闹一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倒是不得而知。 陆小凤打了个哈欠,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只是当成了一件小插曲。 原本还为他担心的尤眠见状,不知不觉间也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要花上两三天的功夫。” 少年在陆小凤身边坐下,看着衙门的捕快试图弄醒还在昏迷的吴蕴和。 夜幕逐渐降临,系统出品的迷药效果太好,任由捕快用尽各种办法都没有将吴蕴和弄醒。 “你们先回去吧。” 捕快有些无奈,只好先将此人收押。 “明日再审。” “行。” 陆小凤应下,起身就往外走。 见状,尤眠也起身跟了上去。 此时夜幕降临,月亮被遮挡在厚厚的云层之后,天地之间唯有几点灯火。 刚踏入夜色,少年便轻微地颤抖一下,借着衙门里灯笼的光快步跟上了前面的陆小凤。 “你别走这么快。” 他快速说道,甚至想直接拽着陆小凤的袖子。 “嗯?” 紫衣青年依言放慢了步伐,认真观察片刻,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怕黑吧?” “那怎么了?!” 尤眠理直气壮:“怕黑人之常情,难道你就没什么害怕的?” “当然!” 陆小凤得意洋洋:“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这话掺了多少水分尤眠暂且不知,反正他现在看着面前男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就觉得牙痒痒。 “哼!” 少年撇过头去,长发将陆小凤的视线遮蔽得严严实实。 “诶,我只是开个玩笑。” 陆小凤轻咳一声,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自然不会和年纪比自己小的尤眠计较。 离开衙门后,无边的黑暗蔓延开来,绕过一条街才窥见光亮。街道两边点着灯笼,还又不少摆摊的商户,买些简单吃食和杂物。 尤眠方才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他抬手将胸.前的长发拢到身后,方才一直被乌发遮掩的紫色耳坠总算是得以见光。 “你怎么只带一只?” 从一开始陆小凤就觉得奇怪了,虽说男子中也有戴耳饰的,但基本是异族和边疆那边。至少在这里很少见,更别说中原腹地了。 听到询问,尤眠抬手摸了一下坠在耳垂上的水晶,脸上一抹浅淡的笑意也消失不见:“因为买不起一对。” 他的回答倒是出乎陆小凤意料,从第一眼就能被认成少爷的人怎么会没钱? 当然,这是现在的尤眠。若是陆小凤看到刚到来时的尤眠,恐怕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那身衣衫粗糙得很,少年穿上没多久身上就被磨红,还发痒起了疹子。第一次穿好料子的衣服,还是在龟兹国那里。 思绪回笼,少年侧目。 昏黄的烛火汇聚起明亮的光,落在街上行人身上,如同加了一层滤镜。一时间,尤眠不由得驻足,有些愣住。 眼前的这一幕,究竟是现实,还是他做的一场梦? 之前被关在阁楼时,周围一丁点儿亮光都没有,也没有人和自己说话,小小的尤眠只好蜷缩在墙角。白天还好,他可以从门缝窥见些许亮光。但晚上便是漆黑一片。 尤眠视线溃散,星星点点的光在他眼中仿佛是融化一般。那时,他睡不着,之后在脑海里编造出各种各样的故事哄自己睡觉。 “尤眠?尤眠?” 一道担忧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拽了出来,寂静无声的耳边顿时涌过来阵阵吵闹。 “糖炒栗子嘞!糖葫芦!” 发呆的少年眼神对焦,缓缓落在身旁的陆小凤脸上。 “你刚才怎么了?唤你也不应。” 吓得陆小凤还以为他中了什么毒,心都凉了半截。就差直接上手将人给晃醒,刚才那副被魇住的样子当真吓人。 “没事。” 尤眠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一抹笑来:“回去吧。” 他声音低了下来,情绪不高,说完就率先往前走。 原本陆小凤是要回客栈的,但见少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算了算了,谁让他们是朋友呢? 陆小凤两三步就跟上了前面的尤眠,抬起胳膊就往少年肩膀上搭:“尤少爷,不知可否在你那里借住一晚啊?” 他说话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口吻轻挑中带着潇洒。 “随便你。” 尤眠不傻,自然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心中不免一暖,就连反驳时的语气都比平日里柔和不少。 院子只租了几天,原本说要种菜的想法早就搁浅了。不过尤眠本来就是三分钟热度,一时兴起是经常的事。 “只剩一床被褥,你要是不怕冷就拿去吧。” 披着发的少年倚靠在门框上,抬眼望着侧卧整理床铺的陆小凤。 “哎。” 好歹陆小凤也在野外将就过,就连硬木板都睡过,因此铺床这点儿小事对他而言称不上什么。不然面对这种情况,一气之下离开也说不准。 “时间也不早了,那你早点休息。” 尤眠转身回到自己房间,简单洗漱之后脱下衣衫快速地钻进被窝。 他双手拉着被子,直到盖住了自己半张脸才罢休。 【系统】:【摊主:尤眠】 【今日收入:-一百两】 【累计收入:五百两】 【收入余额:四百四十六两】 减去今天的吃饭花销,怎么差了这么多? 尤眠眉头紧皱,缩在被窝里一笔一笔地算着账,算来算去,视线总算是落在了今日收入上。 负的?! 少年猛地坐起身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系统面板上的数据,本就圆润的眼睛在震惊状况下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 “怎么可能?!” 尤眠刚想找系统算账,突然想到了什么。 今天的字画是系统出品,成本一百两。全部卖出去大约只赚三百两左右。他今天确实是卖出去了,但关键是—— 那个吴蕴和不是真心想买画的,说好的银子全部打了水漂!甚至连那十几幅画都落在了吴蕴和的院子里! 这一点才是真正击垮尤眠的最后一击。 少年抬手捂着胸口,一副肉疼的样子倒在了床上,发出“扑通”一声闷响。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亏本生意,第一次!而且还是以为可以大赚一笔的情况下! “怎么成本也要让我承担?” 尤眠咬牙切齿地瞪着系统面板:“这分明是吴蕴和不讲信用。” 【系统:宿主您好,查询到您的问题,这一点不是系统可以决定的,正在向上级部门反应,三到五个工作日恢复哦。】 哦,还哦,一个电子系统竟然还装可爱。 尤眠干脆拉着被子蒙住头,不再去看系统面板。 之前他也知道需要承担成本,毕竟总利润就是要总收入减去成本的。只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所以他才有些生气。 准确地来讲,是有些破防。 少年深吸气,努力让自己睡了过去。 与他一墙之隔的陆小凤却是毫无睡意,倒不是因为冷,而是心里装了事情。 他来到绵州已经快半个月了,因此也有不少了解的地方。不然查云宿实的案子也不会这么快。 只是,在查案过程中,他隐隐听到了一些传言。 比如云宿实和吴蕴和有龙阳之好,当初大闹一场是因为云宿实要回老家娶妻。 再比如,这两人分开后吴蕴和又找了一个相好,而且身份还不一般,来到这里也只是下放历练。 至于身份究竟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这些只是传言。 陆小凤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后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 “什么?死了?!” 陆小凤猛地站起来,袖角带歪了桌子上的茶盏,顿时摔得粉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30 第24章 挂在树上(开始倒v) 初到终南山…… 吴蕴和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 陆小凤满脸怀疑,对于捕快口中所说的证据确凿并不是十分相信。 那么好端端的一个人一.夜之间就悄无声息地死在衙门大牢,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尸体呢?” 尤眠站在陆小凤的身边, 开口询问。 捕快也懒得和他们解释,直接带他们去了停尸间。掀开白布仔细一看,死的人确实是吴蕴和不假, 尸体手臂上还有昨天尤眠刺伤的痕迹。 少年和陆小凤对视一眼,眼中无奈至极。 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案子,没想到过程竟然这么跌宕起伏,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话本子。 出了衙门,尤眠双臂环抱,长发低束着, 柔顺地全部垂在左边胸口:“他就这么死了?” “确实是没了气息了。” 陆小凤单手摸着下巴,尤眠注意到对方说的是吴蕴和没了气息, 而不是死了。 “难道他还能假死不成?” “是有这种假死药不假。”陆小凤缓缓道来, “而且有一种功夫也可以让使用者陷入假死状况。” “所以……” 陆小凤又觉得哪里不对, 长叹一声:“所以,既然吴蕴和有这种手段,又怎么会被这么轻易地捉住?” “或许是……” 男子卡顿一下,轻咳道:“殉情吧。” “什么?” 尤眠怀疑自己听错, 反问:“殉情?他给谁殉情?” 明明说的是中文, 他怎么听不懂呢? 少年虽然表情依旧是无辜不解, 但和平常装的无辜不同, 这次陆小凤所说是真的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这时陆小凤迟疑片刻, 还是回答了尤眠的疑问:“云宿实?” 吴蕴和给云宿实殉情。 每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怎么这么陌生? 少年陷入沉思,少年试图理解, 少年理解失败。 “他们两个不都是男的吗?” 尤眠恍然大悟:“女扮男装?” “……” “还没到这么离奇的地步。” 陆小凤将自己查到的那些传言大概和尤眠讲了一遍,成功收获少年震惊的目光。 “原来是这样。” 尤眠震惊到微微张嘴,喃喃自语:“长见识了。” 他并没有露出什么嫌恶的表情,只是一个了解到未知领域的恍然大悟。见状,陆小凤松了一口气——倒不是因为自己有龙阳之好,毕竟堂堂陆小凤,向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纯粹是因为担心这个会震撼到尤眠幼小的心灵。 毕竟对方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向对方说这件事情就像是在教坏小孩儿一样。 这件事情就这么仓促收尾。 * “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情没办,今天就走,看样子是要辜负你的一番美意了。” 披着红披风的男子手里牵着一匹马,说的话倒是遗憾,但语气和表情分明是在庆幸。 此人便是陆小凤,他也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尤眠。 少年今日穿了一件灰蓝色衣衫,耳垂上的紫色耳坠依旧没有成对。 “哼,你有什么事情没办?” 尤眠蹙眉,双臂环抱,狐疑地扫向陆小凤:“你该不会是不想吃我做的饭吧?” 距离吴蕴和死在大牢已经过去半个月,饶是地处南方的绵州也平添几分凉意。 天冷适合吃些暖和的东西,尤眠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亲自去买了五斤羊肉准备大展身手。 没想到陆小凤竟然要走! 他横眉冷竖,白皙的脸经寒越白,整个人都显示雪塑成的一样。新割的羊肉还在厨房,他都计划好了。 先包一顿羊肉馅的包子,再炒一盘葱爆羊肉,剩下的直接吃羊肉汤锅。菜都准备好了,怎么人就要走? 顶着尤眠指责的目光,陆小凤假装没看到:“哎,你是不知道,其实我有一个好朋友。” “嗯哼?” 陆小凤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自幼眼盲,每逢天冷眼睛就痛,我岂能坐视不管?因此每个冬天都会去他那里过冬。” “……” 尤眠已经分不清陆小凤口中所说的话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对方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 “算了。” 少年最终还是放过了陆小凤,语气乍一听有些气急败坏:“算你没口福。” 听到他这句话,陆小凤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等来年春暖,我一定来尝尝你的手艺!” 尤眠白了他一眼,抬手拢紧身上的衣衫:“快走吧你,眼下起了风,说不定一会儿就要下雨。” 说着,他看看头顶灰蒙蒙的天,似乎已经闻到了潮湿的水汽:“可别走着走着就下了雨,荒郊野岭,可没有躲雨的地方。” “后会有期。” 陆小凤翻身上马,冲着尤眠拱手告别。 他方才所说的话真假参半,回去看望朋友确实是真的。离开这么久,他也有些想念百花楼的茶和糕点了。 绝对不是为了不吃尤眠做的饭。 陆小凤走后,少年在绵州便没了熟悉的人。芙蓉江畔的芦花干枯,依稀可见有小孩穿梭期间。 天一阵暖一阵寒,反反复复几次,尤眠感冒了。 “什么鬼天气。” 他吸着鼻子,鼻尖因为摩擦的次数太多红肿起来,还可能破了皮,一碰就痛。 尤眠没去看大夫,他怕喝药。这可不是吃几天感冒药就能好的,万一要喝上大半个月苦得难以下咽的中药怎么办? 还是多喝热水吧。 少年捧着水杯连灌三杯热水,随后直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本想催促他外出摆摊的系统见状,只好作罢。 冬至那天,尤眠的病好得七七八八,只是还有一些鼻塞。 绵州冬至不吃饺子,吃羊肉。大约是病没好全,尤眠一早起来就浑身犯懒。他本想自己做羊肉,但懒病一犯,根本不想动弹。 在床上躺了半天后才慢悠悠地下床,穿好衣服后在外面吃了顿羊肉。 吃罢浑身热了起来,若是平时,他一定会拉开些许衣领散热,但现在却强忍着,生怕感冒加重。 冬至后,尤眠收拾了一个不大的包裹,背上之后就离开了绵州。 他一路北上,在一个落着小雪的白天到达了秦岭一带。 雪花纷纷落下,顷刻间整个山头都白了一层,像是巨大的刷子粉刷一遍似的。 尤眠披着披风,内里是暖和的绒毛,将寒风阻隔了七八分。 身上倒是不冷,但脸和脚却有些冰凉。尤其是脸,被寒风吹得发白,脸颊和鼻尖却是通红。 “怎么没见客栈?” 少年抬头,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很快就化成雪水顺着脸颊的弧度下落。 尤眠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多久,反正目前是别想找到一家客栈了。 走了一个下午,他还在山里。 目前身处的山具体是哪座他并不清楚,只知道是秦岭一带。雪越下越大,冬季的天黑得又快,眼看夜幕逐渐降临,他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尤眠本来就怕黑,更别说现在独自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深山。风声呼啸,呼吸间寒气似乎直达肺管。 “咳咳咳。” 他快步走着,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夜色甩到身后一般。 但雪天路滑,何况是山上。尤眠着急赶路,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都跌到在地。 积雪已经有了些许厚度,他跌到后身侧的积雪倾塌,竟然是个坡。 刚摔倒的尤眠甚至都没有站起来,直接顺着这个坡滚落下去。好在坡上没有太大枝条和石头,再加上身上的衣物够厚,翻滚后倒是没受太大的伤。 “嘶——” 尤眠躺在雪地里,裹得严严实实的披风散开,不少雪花都趁机钻了进去,凉得他龇牙咧嘴。 虽然这个坡不是很陡,也没有特别高,但从上面摔下来还是疼的。 少年没起身,直接就地躺着。身上的温暖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 身上的疼痛在感受到冷意后更加明显,疼到尤眠也只是抬手将散开的披风再次盖住身体。 少年直接闭上眼睛,一副等死状。 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缓解了一些疼痛。就在尤眠试图一鼓作气起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呼救声。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 一声比一声有气无力,在空荡的山里不断回弹。 本就怕黑怕鬼的尤眠这下不敢动弹了,裹紧自己身上的披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入目皆是一片雪白,偶尔有鸟从枝头飞起,惊落枝头积雪。 趁着天尚未完全黑透,提心吊胆的尤眠总算是瞥见了求救的人。 距离他大约十米的距离,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上正倒挂着一个漆黑的影子。 冬夜,深山,空无一人。 这一幕不管怎么看都十分的骇人,尤眠喉结上下滚动一番,被冻得通红的手指摩挲到腰间的匕首上。 “喂!你是人是鬼?” “有人!是人!我是人!快来救救我啊!” 尤眠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从雪地爬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挪到那个黑影下方。 听到动静的黑影不断挣扎,如同大摆锤一样晃来晃去:“快放我下来。” “你怎么挂在树上?” 第25章 评全真教 真是太过分了 走近了尤眠才看清楚晃荡的黑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头发梳着一个髻,身上蓝色的衣衫略显单薄。 冰天雪地,挂在这里过夜岂不是会被冻死? 尤眠抬头仰望, 伸手比划着,随后拔出腰间的匕首划破绳子将少年给救了下来。 只听得“扑通”一声,原本被倒挂在树枝上的少年一头栽倒在雪中。 尤眠本来是想接住对方的, 但看了看自己纤细的胳膊,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万一人没接到,自己胳膊再被压断怎么办? “哎呦——我的屁.股啊。” 少年倒在雪中, 捂着摔疼了的屁.股哀嚎。 他身上的衣服看着像道袍,这一带有不少道观,尤眠只当对方是哪个道观里的小道童。 “你没事吧?” 尤眠从包裹里翻出一件披风, 走到少年身边蹲下将其裹了起来。虽然这件披风不像是他身上这件那么厚,但也比没有好多了。 “阿嚏!” 少年伸出僵硬的手, 拉住披风边缘就将自己裹紧, 说话时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谢谢啊。” 说罢, 他又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这幅模样?” 尤眠的手也被冻得通红,他刚才九大概看了一眼,周围有些荒僻,地面上的积雪除了动物的脚印外什么都没有, 一副人迹罕至的样子。 此时天色已晚, 黑暗侵蚀着这座深山。尤眠心里一惊, 双手紧紧地攥着身上的衣服, 神情十分警惕。 “都怪那群牛鼻子道士, 看我打不过他们,就这么折磨我。” 少年越说越气愤,甚至伸出手锤了一下地面。不过地面上有一层积雪, 倒是没让他再伤上加伤。 尤眠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乌黑的发上落了不少雪花,乍一看像是泡沫一样。 他拍去身上的落雪,垂眸看着依旧坐在地面的少年:“你还能起来吗?” “能。” 少年眉清目秀,一看就知道将来会是一个俊美的人。只是此时看着有些落魄,听对方刚才所说,似乎是被霸凌了。 尤眠拢紧身上的衣服,寒风吹得他眼泪直流,时不时地就要抬起衣袖擦去眼角被风吹出来的泪水。 “你知道这周围有什么可以躲风的地方吗?” 勉强迎风雪向前走了百十步,尤眠忍不住回头看着披着披风深一步浅一步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杨过。” 说罢,杨过再次打了个喷嚏。 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杨过揉了揉鼻子:“前面有个山洞,我之前经常在那里。” 不过他却没说明自己经常去山洞是做什么,尤眠也没问。 将自己的名字告知杨过后,尤眠跟着对方去了那个山洞。 等到了之后,他在昏暗的光线下大致观察了一番。空间不算特别大,也也不小,就是不高,进去要略微弯下腰才行。 “呼——” 尤眠拍去身上的雪花,从袖子里摩挲出火折子。 “噗嗤”一声,微弱的火光亮起,照亮着眼前的一幕。 山洞里确实有一些有人停留过的痕迹,看样子和杨过说的对上了。 不过…… 尤眠举着火折子在山洞里观察,越往里走洞顶越高,弯着的腰也终于可以直起来。 少年走到一处洞壁查看,发现上面有彩绘的痕迹。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特意凑上去看了看,确实是颜料。 身后,杨过正骂着那群以捉弄他为乐的人。都不屑于称呼对方师兄,而是骂他们是牛鼻子道士。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还是这种天气。” 雪天几乎很少有人会进山,就连山上的那群牛鼻子道士都不出来,这人怎么会过来? 尤眠拿着火折子认真地看着山洞的每一处,发现有彩绘的地方还不少,还是因为年久失修,大多已经从壁上剥落,只留下了片片模糊的色彩。 “只是经过这里,没想到脚程太慢,直接留在了山里。” “终南山也没几个旅馆,你要出去还得走上几天。” 杨过靠在石头上,用披风裹紧自己,呼吸时甚至能嗅到披风上淡淡的皂荚香气。 “你在看什么?” 少年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尤眠。 火折子的光线微弱,能照亮的地方只有一小片。随着尤眠走动时的动作摇曳,昏黄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恍惚间杨过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女。 “看壁画。” “壁画?” 听到尤眠的回答,原本缩着取暖的杨过连忙起身跑了过去,好奇地凑上前学着少年的动作观察。 “我来了这么多次,竟然没看到过。” 有彩绘的地方不少,但风化后破坏严重,看不见也正常。 尤眠右手拿着火折子向后看,瞥见了一块长方形的石头,上面也残存着几片彩绘的痕迹,只是颜色和石头差不多,很难辨别。 “你确定这是个山洞?” 一时间,他后背发寒,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洞外风声呼啸,传递过来便犹如鬼嚎。 “这不就是个山洞吗?” 杨过被尤眠问得一愣,环顾四周。 他们所处的地方就开在崖壁上,虽说这么久了,陡峭的坡变得舒缓,也称不上悬崖。但这个山洞就开凿在山上,难道不能称为山洞? 尤眠拿着火折子转了一圈,开口询问:“你不觉得有些石头看上去很像桌椅吗?” 听到这句话,杨过也顺着他的视线环顾四周,还真看出来了几分桌椅的雏形。 “难道是个洞府?”杨过摸着下巴,丝毫不在意刚才从树上掉下来时脸上的擦伤,“这里该不会有人住吧?” 可他来这里这么多次,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啊。 “差不多吧。” 尤眠步步后退,退到了距离洞口很近的地方。见状,杨过心里一惊,以为这里的暗处还有一个人。 没想到,面若好女的尤眠缓缓开口:“这是个阴宅。” “哈?” 杨过瞪大双眼:“这么简陋的地方……” “是个崖墓。” 尤眠有些害怕,但他比杨过年长几岁,出于自尊心,他不想在对方面前露出惬意,只好故作镇定:“虽然崖墓大多分布在南方,但北方也不是没有。” 他这么一说,结合刚才的所见,杨过也觉得他们现在是在别人的阴宅里。 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一些氛围以及猜想就会忍不住冒上来。杨过年纪还小,想象力丰富,不过片刻就在脑海里构建出一个闹鬼的故事。 “那……现在除了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躲雪的地方。” 尤眠知道这些也还是因为高中同桌特别喜欢看《探索??发现》,除此之外也还剩下当初他历史成绩还算好。 少年拢紧身上的披风,和杨过不约而同地都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长方形石头上。 “哈哈。”杨过干笑几声,“这个现在看来,还挺像棺材的。” “他他他不会诈尸吧?” 尤眠手里的火折子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吓得他连忙伸手遮挡:“你害怕?” “咳,还好吧。” 杨过故作镇定。 “你不是道士吗?为什么还会害怕?” “谁说道士就不能怕鬼了,再说了,我和那群牛鼻子道士可不一样。”杨过反驳,只是声音很小,“而且,他们也不会驱鬼。” “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 尤眠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握着匕首:“你之前都来了那么多次,不也是没事吗?反正也没什么可以去的地方,就先在这里歇一晚上吧。”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一旁盘腿坐下。 见状,杨过也只好跟着坐下。 雪在半夜的时候就停了,一.夜相安无事。 * 第二天,雪地白.花.花的,山洞恰好对着一处雪地,因此洞里光线十分明亮。 昨晚两人简单吃了一些肉干,水都冻成了冰。 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尤眠一定会拿出在系统商城买的热水喝。但又杨过在,为了不隐忍耳目,他只好和对方一起啃着自己带的肉干。 “你要是想尽快下山,那边有条小路。” 尤眠救了自己,杨过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他抬手指了一条路:“不过雪天路滑,你要是现在就走的话还是有些危险的。” 和尤眠相比,杨过还算是有武功底子的,他都不敢轻易去走那条小路。 闻言,尤眠也犹豫了。 “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 虽然杨过不是很喜欢全真派的那群人,带不得不承认,眼下还是去那里比较好一点。 “可以吗?” 尤眠不清楚这些:“不会麻烦你吧?” “那倒没事,反正你救了我。”杨过耸耸肩,“反正等我厉害了,一定不会待在这里。” “那就谢谢杨大侠了。” 尤眠抱拳,打趣道。 他眉眼温和,面部轮廓也柔和,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很好。 全真派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名气的门派,其他的尤眠不好评价,不过看杨过的样子,似乎是对此颇有怨言。 两个少年一同回了全真派,路上尤眠才得知,他被挂在树上全是因为一群经常找他麻烦的人。 他们人多势众,想惩罚杨过玩玩,便将他吊在了树上。 原本说是吊一会儿就把他放下来,但没想到下了雪,所有人都觉得会有人去把他放下来,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待在房间里没出门。 闻言,尤眠眉头紧皱:“真是太过分了。” 第26章 还没黑化 咦? 听到有人附和自己, 杨过顿时抬眉:“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他不明白,那些人简直就是吃饱了没事干,天天都在找他的麻烦。就算能躲过一两次, 奈何他们人多,总有中招的时候。 就像这次。 尤眠没想到对方过得这么艰难,望过去的眼神都带上了三分同情:“难道没有师长管这件事情吗?” “他们沆瀣一气。” 杨过对于这个地方简直生不出任何的喜爱, 或许全真教是有好人的,但他从来都没见过。 这么一说,尤眠不由得停下脚步:“那我就这么贸然过去, 肯定会对你带来麻烦。” 少年站在原地,身后白茫茫的雪山都沦为了背景,目光只能落在他身上。 尤眠抬眼看了看, 还是开口说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在那个山洞待上几天, 等雪化了就走。” “那怎么能行?” 杨过紧皱眉头:“你放心吧, 不会有事的, 全真教的人那么多,多一个人也没人能注意到。” 若是帮不上尤眠,杨过总觉得良心不安,毕竟对方救了自己。 对方盛情相邀, 尤眠已经拒绝了两三次, 也不好再次拒绝, 只好答应下来。 * 全真教 杨过翻出一套衣服递给了尤眠:“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他们发现不了, 顶多以为你是新入门的弟子。” “谢谢。” 这雪估计还要三五天才能化尽,全真教每天的生活都能称得上枯燥,在这里待着也可以。 尤眠换上全真教的衣服, 浓密的乌发挽成一个发髻,只簪了一根模样简单的木簪。 “嗯……” 杨过站在他对面上下打量着,看来看去,总算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这个耳坠能摘下来吗?” 全真教是道家门派,全派上下好像没有会戴耳坠的。尤眠长相清丽,一双杏眼含波,耳上的紫色耳坠给他平添了几分妖冶。 但换上全真教的衣服后,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很奇怪吗?” 尤眠抬手摸了一下耳朵,随后还是将耳坠摘了下来。 少了耳坠后,他原本的气质更加凸显,像是雨中梨花一样。 “那我先走了,你可要小心点。” “嗯,放心。” 尤眠眨眨眼睛,莞尔一笑。 这里也没什么人过来,基本上都去做早课了。现在这个时间,估计是早课结束。 少年抬手抚了抚身上衣服的褶皱,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有人过来,看样子大概二十左右。 “真是不巧。” 尤眠蹙眉,转身准备躲回房间,却被身后的人喊住。 “喂!就你,过来。” 听到这句话,尤眠闭上眼睛白了一眼。 要是平常,他肯定直接就走。但现在他是“全真教弟子”,要是直接走掉说不定会给杨过带来麻烦。 想到这里,少年转过身:“怎么了?” “你……” 那人很快就走到了他面前,随后上下打量着他,开口质疑:“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 “刚入门没多久。” 尤眠半低着头,只能看见柔软红润的唇和白皙的下巴。再加上他回话时声音略低,一时之间竟让对方将他错认成女子。 “目民。” 他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面前的道士一番,随后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目民?” 对方:“还有目这个姓?” 他低声嘀咕,但也没多想,看样子是没怀疑尤眠的身份:“你去把殿前的雪给扫了。” 说罢,就直接拿过一旁的扫帚塞到了尤眠的手里。 少年低头望着手上的扫把,甚至都没等他拒绝,对方就直接扬长而去,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想法。 “……” 尤眠深吸一口气,但并没有依照青年所说的那样去殿前扫雪,而是回到房间直接睡觉。 这是杨过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以及一把椅子,除此之外也就只剩下一个衣柜。 尤眠不好意思睡杨过的床,但趴在桌子上睡觉又过于冷和不适。思来想去,他还是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仔细看了看,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天寒,在外面待上一会儿就觉得手指僵硬不能屈伸,屋子里也只是比外面好一点点而已。 但密闭的空间还好,待上片刻就会感到些许暖意。 等杨过回来的时候,推开门看到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难道是走了? 但也不至于不告诉自己一声。 少年进了屋子,很快就察觉到房间里存在着另一道呼吸声。 他顺着呼吸声寻过去,最后停在衣柜前。 “???” 杨过心生疑惑,抬手缓缓打开留着一条缝隙的衣柜。 人果然在里面。 衣柜也只能够半屈膝坐着,睡在里面的少年在身下铺了一件披风,随后又裹紧那件厚披风,几乎都要将半个脑袋给裹进去。 这么看确实有些舒服,尤眠靠在衣柜上睡得正熟,因为披风的领子蒙住半张脸,呼吸时的热气尽数被遮挡,因此他脸颊被熏红,煞是红润。 像睡着了的小猫。 杨过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之前在桃花岛发现的一只小猫,粉色的鼻子和爪子,睡着时还会砸吧嘴。 “嗯?” 大约是光线透了进来,将原本熟睡的人给惊醒。 尤眠一睁开眼就看到杨过跟个门神一样挡在前面,睡意都吓去三分。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直起腰,脸颊红扑扑的:“一声不吭,吓我一大跳。” “你干嘛在这里睡?” 杨过让出位置,看着腿麻的尤眠扶着衣柜爬了出来:“不睡床睡衣柜,难道不难受吗?” “还好。” 尤眠伸着懒腰,都能听到骨头的声音:“现在什么时候了?” “中午。” 杨过是来喊尤眠去吃饭的,一边转身,一边开口说道:“今天有来送菜的老伯,你可以蹭他的驴车下山。” “好,多谢了。” 尤眠弯眸一笑,在身上掏来掏去,翻出一包腊肠片递给了杨过:“送你了,这个还挺好吃。” 他说话时,语气就带上了些许的不舍:“川地的腊肠挺好吃,我走的时候带了不少,就剩这一包了。” 听他这么一说,杨过也好奇起来:“那行。” 原以为少年会推辞一番的尤眠愣住,但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的表情。 * 用过午饭,尤眠便蹭上驴车准备下山。 山下有个镇子,虽然不是特别热闹,但充满了烟火气。 一路上,尤眠都将脸埋在膝盖上,避免寒风吹面。这种天气的风简直比刀子还厉害,吹在脸上就像是被剜掉一块肉一样。 “到了,前面就是镇子,你直接走过去就行。” 老伯的家不在镇上,而是在不远处的村庄。天寒地冻的,他也只能将人送到这里。 “没事。”尤眠跳下马车,掏出一两银子给了老伯。 “这……这太多了。” “快过年了,拿着吧。” 尤眠没有多费口舌,直接就向前走,生怕对方非要把银子给还回来。 镇上比其他地方好多了,街上的雪都被打扫好了。此时天色已晚,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先找个地方住下。 少年包着自己的包裹,一转身便不小心撞见一对男女抱在一起,正在“唇枪舌剑”。 “……” 尤眠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在巷子里亲热,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他都露了面,自然瞒不过去。 就算第一时间转过身去,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身后传来女子的娇嗔,语气羞涩不已。 尤眠尴尬得不行,闷声道歉后连忙离开。 找到地方落脚后,他连忙喊小二送热水。这些天赶路也没遇到旅馆客栈,好些天没洗澡,他浑身难受。 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后,尤眠整个人都如获新生。 年关将至,镇上热闹起来,街上已经有不少卖对联和窗花的摊贩。等到晚上,估计会更热闹 这还是尤眠在这个世界过得第一个年,本来打算继续赶路,如今也临时改变,准备在这个镇上过完年再走。 他头发长,又厚又密,每次洗完澡都要花费很长时间擦干。 此时尤眠坐在窗前拿着棉巾擦头发,等头发完全干透,外面的天早就黑了。不过街上并不是漆黑一片,各色花灯汇聚成河,自楼上向下望,简直和星河没两样。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一条火龙自街头涌来,街上的人顿时兴奋起来,站在大街两旁挤来挤去。 锣鼓齐鸣,甚至还放了鞭炮。 尤眠眼睛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 街上热闹非凡,不少人被冻得脸颊通红都没回去,呼吸时热气化作白雾,每个人都在吐着雾气。 尤眠混迹其中,漂亮的五官足以让人一眼就在人群中望见他。 “好热闹。” “真热闹。” 两道不同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说话的两人同时回头,恰好对视上。 尤眠微微颔首,很快就转过目光,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这位姑娘这么快再次相见。 和白天的他一模一样,这位姑娘也撞见了那个人。只是不同的是,他撞见的是一男一女,对方撞见的只是那个男的。 那男子手持长剑,站在和中央的小洲上舞起剑来。这么冷的天,他竟然就穿了一件白衣,因风而动,剑招干净利落。 周围河面上飘着不少花灯,夜空中绽放的烟火更是为他增添了氛围。 不少姑娘的目光都落在了那白衣男子身上,包括方才的那个姑娘。 尤眠站在一旁,瞥见那位姑娘臂弯的拂尘,轻挑眉梢:“难道她也是和全真教有关?” 第27章 拉拉扯扯 这对吗? 那女子察觉到了尤眠的目光, 侧首望了过来,见他没什么恶意,便继续回头去看河中央的白衣男子。 就当尤眠以为不会再相间的时候, 那位白衣男子再次闯入他的眼眸。对方身边依旧有一位女子,恰好就是那位拿着拂尘的姑娘。 他们在说什么听不太清楚,但隔着这么远都可以看到那位姑娘眼中的欣喜。 尤眠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假装看着河面上的花灯,直到身后的说话声消失之后才转过身去。 但他刚一转身,一张漂亮的脸就出现在面前, 动作极快,他甚至都没有听到脚步声。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尤眠,心里一惊, 忍不住向后退去。却忘了身后是一条尚未结冰的河,若不是对方及时伸手拽住他的衣领, 恐怕他整个人都要跌入冰河里。 “谢谢。” 少年惊魂未定, 站稳后连忙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你是谁?” “我?” 尤眠抬眸, 表情有些疑惑,似乎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 女子一甩拂尘,同样露出几分好奇:“你难道不是在跟踪我?从一开始就经常看到你。” “没有的事!” 这句话吓得尤眠连忙否认,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遇见的这几次也只是意外而已。 少年连忙解释, 也不知道是被冻得, 还是因为急于证明自己, 脸很快就红了起来。 “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拂尘女轻挑眉梢, 看着他这幅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有意思。”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但尤眠并未多想, 只是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拂尘女浅浅一笑,看起来挺温柔,“我是李莫愁。” “尤眠。” “你刚才是看到了,对吧?” 李莫愁是习武之人,自然能听到脚步声以及周围的动静。只是她觉得尤眠没有恶意,所以才没有一巴掌拍过来。 “嗯。” 尤眠回想起白天的那一幕,心里不免有些纠结。他犹豫片刻,随后开口试探道:“方才那个男的是?” 他这句话刚一出来,李莫愁的脸便泛起一抹淡淡的红:“陆展元,你不认识吗?” “不认识。”尤眠摇摇头,“只是见过几面。” “哦?” 李莫愁似乎还在犹豫什么,听到尤眠说的话后眼睛一亮,期待地询问:“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这句话的意思尤眠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来李莫愁是对那个陆展元有意思,还是单纯想问。 大概是看出来了他的踟蹰,李莫愁微微抬起下巴:“你尽管说,我又不会打你。” “不太好?” 站在树下的少年眉目精致,脸似乎只有巴掌大,思考问题时眉头喜欢皱着,纤长的眼睫也不断颤抖。 李莫愁平日里和师妹待在一起,看着对方那张仙女般的面庞都有些习惯了,这还是她遇见的第二个长得好看的男的。 “为什么这么说?” 女子也跟着皱起眉,压低了声音:“难道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此时的李莫愁尚未经历感情上的背叛,还是一个从古墓里出来带着几分天真的温柔女子。 她确实是对陆展元有些许好感,但还没有到非君不可的地步。因此,她很像知道对方的其他人眼里是什么样的。 如今听到尤眠的评价,她心里一惊,立即追问。 “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少年抬眼看着她,语气斟酌:“这全凭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说罢,他将自己撞见的那些告诉了李莫愁。 听罢,少女冷哼一声:“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人。” “这是信了?” 尤眠在心里想道,他原以为对方会质疑他,没想到听完就相信了。 不过,他刚在心里这么想,下一秒,李莫愁便一甩拂尘:“不过你口说无凭。” 说罢,少女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坑人的点子。 眼看对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尤眠顿时紧张一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也逐渐蔓延全身。 “不行!” 附耳过去听完李莫愁的话后,尤眠连忙后退,双眼瞪大,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他还以为对方会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是让他女装! 尤眠脸颊通红,反驳时都没了气势:“你若真的想试探,为什么不找一个女子来?” “我不认识。” 李莫愁这时有些理直气壮,目前认识的女子除了自家师妹也就只剩下孙婆婆,上那儿找一个女子来? 不过,见尤眠百般推辞,她眉头轻蹙:“你难道不是想帮我吗?” “但帮忙也不至于……” 若是换做其他人,提出这种办法后尤眠一定会直接离开,但李莫愁神情认真,又没有什么恶意,他不好意思推辞。 可……女装这种事情。 “算我求求你了。” 李莫愁恳求:“我偷溜出来已经两天了,后天就得回去,这么短的时间我也找不到其他人帮我。” 她也不过十八.九,平日里待在活死人墓很少出来,出来也是偷溜出来。此时的她温柔中带着几分狡黠,全然没有之后狠毒的样子。 尤眠并不知道李莫愁之后会遇到什么事情,变成什么样子,若是知道了,恐怕会唏嘘不已。 “行吧。” 他叹了一口气,在李莫愁的请求下同意了这个办法:“不过,你可别和其他人说这件事情。” “你放心,我认识的人不多。”李莫愁笑了笑,随后假装咳嗽,“我嘴巴很严,你就放心!” “哎。” 尤眠长叹一声,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悔,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这件事情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自己? 少年无奈叹气,回去后都没睡安稳,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一直处在半梦半醒间。 第二天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自己都不知道昨晚究竟是什么时候才睡醒的。 “谁啊!” 少年掀起被子,将脑袋都给蒙了起来,虽然在说话,但声音极小。 眼睛似乎被胶水黏在一起,睁都睁不开。半梦半醒间,尤眠记得自己似乎是回答了什么,但很快外面就没了动静,他也就继续睡了。 “你怎么还没起来。” 不远处的窗户翻进来一个黄衣女子,身手矫健,进来时带来一阵寒意。 李莫愁走路几乎没有脚步声,她走到床边,没有一丝犹豫地掀开被子。 “!!!” 冷风灌了进来,将原本迷迷糊糊的尤眠顿时惊醒。 “你怎么进来了!” 少年一睁眼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李莫愁,对方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拎着被角。 尤眠的脸再次“唰”的一下通红,半跪起来夺过被子将自己给裹了起来。 “你……你怎么能掀我被子?” 还好他昨晚睡觉的时候穿着衣服,不然…… 一想到那种结果,尤眠脸烫得都能煎鸡蛋。 “我在外面喊你,你又不回答,我只好翻窗进来了。” 李莫愁不明白尤眠为什么会脸红,不好意思得都快在地面找条缝钻进去了。 她从小到大还没人和她讲过男女大防,因此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直接掀被子的动作给尤眠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哦。” 李莫愁颔首,甩了一下拂尘便走了出去。 等尤眠收拾完打开房门的时候,她早就将准备好的东西带了过来。 “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少年吐槽,坐在一旁任由对方在自己的脸上涂涂画画:“有必要。” 李莫愁停下手里的动作,绕到尤眠面前自己观察:“不错,很好看。” 其实她也不会梳很复杂的发髻,因此也只是给尤眠随意挽了个发髻,拿着发簪点缀在乌发间。 尤眠抬起头活动脖子,只觉得头很重。 乌发云鬓,头上只有一只浅白色梨花的绒花簪,五六朵梨花簇在一起,紧紧地贴在发髻上。 “好重。” 少年扶着脖子,不敢想其他的女子每天顶着这么重的头发脖子是怎么受得了的。 “你适合穿这个颜色。” 衣服首饰什么的都是李莫愁自己出钱买的,做到这种地步,尤眠不敢想对方若是知道陆展元的真实面目会是什么反应。 他顺着李莫愁的手望了过去,发现对方指着一套蓝白相间的衣衫:“这么薄,会冷吧?” “披上披风就好了。” 李莫愁这次主动离开房间:“你快点换上。” 说罢,便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尤眠抬手想要捂脸,但想起来脸上涂了脂粉,动作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走到桌子前,看着那套衣衫。 “没关系,除了李莫愁也没人知道了。” 少年做足了心里准备,随后拿起那套衣服绕到屏风后换上。 * 年关将至,街上热闹非常,各种各样的摊贩吆喝着,一位面白如月的公子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长得好,气质也出众。不过周围人的目光很快便同情起来——这人竟然站不起来。 此人正是无情,从边城回去后,他接手了另一件案子。此案乃是旧案重启,当年没找到凶手,便一只积压着。没想到今年对方重出江湖,目前为止,已经有八位死者。 无情接手后几乎是昼夜不停,八位死者身处的地方有所差异,甚至是相隔千里。 他在汴京洛阳一带奔波,如今又顺着凶手的线索到了终南山。 如今距离年底已经不剩十天,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去过年。 无情察觉到了周围人的视线,表情平淡无波,但心里究竟在不在乎就不得而知了。 他身后只跟着一个下属,对方警惕非常,目光扫视着周围,不敢放过一丁点儿线索。 突然,无情的轮椅停了下来,视线越过层层人群落在了正在一个绒花摊前拉扯的男女身上。 第28章 拜我为师 古墓派编外人员 准确地来讲, 是那个男子隔着衣袖握住了女子的手腕。 之前遇害的皆是十七八岁的少女,无情不免多加上心,因此观察地更加仔细。 那女子身形纤细, 娉娉袅袅往那里一站就像是空谷幽兰,身上披了件厚重的月白色披风,非但不显臃肿, 反倒是衬得她更加单薄。 “大捕头,要不要我跟上去?” 身后的下属也发现了那个男子,眉头紧锁, 早已做好了准备,只要无情一声令下,他就立刻跟上去。 正在两人交谈时, 原本被擒着腕的女子竟然主动跟着对方离开,行走间, 琉璃蓝的褙子浮动, 配上白色绣了花鸟的裙子, 更像是海浪。 “真是麻烦你了,还要带我找。” 长得也算俊俏的男子回眸望着身后的少女,语气很是柔和。 他便是陆展元,陆家庄的少庄主。 陆展元来秦岭一带游玩, 前段时间在镇上结识一位女子, 对方单纯善良, 两人互通心意。不过, 他知道自己不会和对方长久在一起。 若他是其他身份还好, 但还有一个偌大的陆家庄将来要靠他打理,自然不能娶一个胸无点墨的姑娘回去。 因此,没几天, 他便和对方分开。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做也不对,还特意给了对方一些钱财。 只是那女子没要,反倒是气急败坏地将银票扔到自己脸上。 回过神来,陆展元看着身侧的少女,长得当真漂亮,只是可惜。 他幅度不大地摇摇头,在心里将方才的话给续上:“可惜是个哑巴。” 少女半垂着头,自上而下看只能看到对方的下半张脸,玉一般温润。 正当陆展元看她时,少女也恰好抬起头,杏眼含波,鬓边的烛花轻颤,煞是好看。 “姑娘。” 陆展元愣住,突然停下脚步。 他眼神认真,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触摸少女柔软的脸颊。 正当陆展元的手要触碰到对方的脸颊时,一点寒光乍现。 剑气铮鸣,招式利索,与此同时,另一道内力也直冲他而来。 陆展元武功不算低,很快就察觉到一前一后的两个人,于是向旁边一躲,动作间不小心撞到身侧的少女,对方一时不察,整个人向后倒去。 “小心!” 瞥见这一幕,李莫愁出手更加迅速,柔软的拂尘在此刻变得比剑还要坚硬,气势汹汹。 被撞到的“少女”步步后退,刚要稳住身形,一只宽大的手便扶在腰间,稍一用力便将人扶稳。 这人正是尤眠,他下意识向后一望,一眼望进一双清凌凌的眼眸。 “!!!” 尤眠心里一惊,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遇到熟悉的人,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 好心扶他一把的正是无情,对方也没想到一抬头就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眉目熟悉,身上的气味也熟悉,只是……却是女子装扮。 尤眠被吓了一跳,刚站好便着急退后,一脚踩到融化后又凝结起来的雪,身形不稳,再次向后倒去。 “好丢脸。” 摔下去的那一刻,少年压抑住喉咙里的怪叫已经欲脱口而出的脏话。 不过,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倒是嗅到了一股冷冽的熏香。 “有伤到吗?” 发现女子是尤眠假扮的之后,无情放下心来,就连见对方再次摔倒都没有像一开始那样礼貌地扶,而是直接抬手接住。 尤眠的脑袋顺势向后砸,一声闷响,直接砸到了无情的肩膀上。 两人此时的姿势十分暧.昧,尤眠身上的披风散开,露出里面单薄的琉璃蓝已经白色的衣衫,簪在发间的梨花绒花也从发间掉落。 “要不还是摔死吧。” 察觉到自己跌坐在无情身上的尤眠心如死灰,脸上瞧不出来一丁点儿的表情,看似平淡无波,实际上已经死去有一会儿了。 “对不起。” 少年连忙起身,脸红得比血都显眼。 他整理好衣衫,目光立刻看向旁边的一场混战。 反正不敢去看身后的无情。 无情怀里一空,恰好起了一阵风,一时之间满怀冰凉,也不知道是因为寒风,还是因为少年。 他的腿虽然不能站起来,那一个人直接栽倒下来还是能体会到的,胸口似乎还残留着触感。 另一边,李莫愁的武功并不低,两个陆展元都不是她的对手。 少女脸色不好,冷眼看着陆展元:“我还以为你是什么真心真意,原来是这样薄情寡义!” 她一甩拂尘,旁边的石头顿时四分五裂。 “你!你们!” 陆展元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男人好.色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再说了,他又不像其他人,就算分开也给了钱财补偿。 “我什么?” 李莫愁年轻气盛,一想到自己险些被眼前的男子骗感情,顿时更加生气。 若不是半路冲出来一个拿剑的,她早就杀了陆展元泄愤了! 眼看李莫愁还想继续出手,尤眠第一时间跑到了对方身边,压低了声音:“他们是官府的人,再动手就要被抓起来。” “哼。” 李莫愁侧目过去,随后厉声道:“果然,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刚出活死人墓没多久就险些被一个男人欺骗,她此时的怨气几乎比所有人都多。 留下这句话后,李莫愁一甩拂尘转身离去,虽然没有动手,但方才甩拂尘时的内力径直打在陆展元腿上,对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也被骂进去的尤眠抬手摸了摸鼻子,抬眸瞥了无情一眼,微微颔首后也离开去追气急而去的李莫愁。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无情没说话,只是目光冷漠,怀疑地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陆展元。 对方是陆家庄的少主,陆家庄在江湖上不算特别有名,但也小有名气。 “哼。” 陆展元没想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会被这么多人看到,一时之间有些难堪,甩袖而去。 “大捕头,要跟着他吗?” “不用。” 无情低头,视线倏地一顿。 他伸出手拿起掉落在自己怀里的梨花发簪,低声道:“只是个乌龙。” 也怪他们这一路来草木皆兵的,一看到行为古怪的就忍不住上前探查一番。 “先去客栈落脚,收拾好再接着查。” “是。” *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坐在窗前,拍手而立:“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万一他再去骗其他的女子怎么办?” “你还没消气?” 尤眠换下了那身衣衫,只是长发未束,尽数散在身后:“那个绒花好像丢了,抱歉,我赔你。” “不用,这本就是送你的。” 李莫愁总算是缓了过来,侧目看着少年瀑布般的乌发:“我明天就要回去,那个陆展元……” 如今她一提到这个名字就生气,黛眉紧蹙,活似发怒的仙子。 “你要杀他?” 尤眠也实在没想到李莫愁会直接出手,对他们江湖人的思维方式还没完全习惯。 “就算不杀他也要让他好看。” 李莫愁再次坐下,托腮沉思:“该怎么办呢……” 她陷入苦恼,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样。 突然,少女眼睛一亮,这幅样子和她一开始撺掇尤眠男扮女装时一模一样。 见状,尤眠顿时警惕起来,步步后退:“你想做什么?”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李莫愁一抬头就看到少年这幅模样,有些哑言:“你放心,这次不需要你出马。” 她哼笑几声,一肚子坏水的样子很令人害怕——至少那些即将被教训的人会害怕。 但李莫愁什么也没说,尤眠也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做什么。 “你家不是在这里的?” 少年拿根发带随意将长发束在脑后,想起对方之前说的话,于是好奇地开口询问。 “是啊。” 李莫愁整理着自己的拂尘:“不过不是住在镇上,而是山上。” “山上?” 尤眠一听,脑海里顿时浮现起全真教的样子,也以为李莫愁是住在道观里。 没想到对方下一句话就惊到了他:“墓里也没多少人,无聊得很。” 大概是将尤眠当成了朋友,李莫愁直接将自己住在哪里讲了出来。 “墓里?” 尤眠愣住,没想到真的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你是守墓人吗?” 他好奇得很,毕竟这种冷门的身份很容易勾起人心里的窥探欲。 “守墓人?” 李莫愁还未听过这个说法,顿时一笑:“算是吧。” 她站起身,一想到明天就要回去就叹了一口气:“一回去的话,外面这么多有意思的好吃的都见不到了。” “离得近吗?” 少年将东西整理好,转过头望着窗前的李莫愁:“我估计会在这里留一段时间,你若是有想要的,我给你送过去。” “当真?!” 这一点李莫愁一开始没想到,尤眠自己提出来之后,她顿时眼睛一亮:“也不算远,不过……” 她微眯起双眼,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尤眠:“不过师门有规定,男子不得入古墓一步。” “那我放在外面,你自己出来拿不就好了。” 尤眠并未怀疑这条规定,他无聊托腮,柔软的脸颊被手掌挤压,很是可爱。 “你拜我为师怎么样?” 冷不丁的,李莫愁突然开口。 第29章 被窝被窝 还是被窝舒服 “……” 尤眠没开口, 而是保持着沉默。 见状,李莫愁向前一步:“怎么?你不愿意?” “你刚才不是还说师门有规定不许男子踏入一步吗?” “你扮成女子不就好了。” 李莫愁想让尤眠留下来,这样就多了一个人陪着自己, 肯定会比之前有意思。 而尤眠也看出来了她心中所想,于是微微摇头,拒绝了她:“我对习武没有什么兴趣。” 不然他一开始就会从系统商城兑换功法, 毕竟他手里现在还有石观音的绝门招式“男人见不得”。 见少年拒绝了自己,李莫愁有些不高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拒绝, 留下来难道不好吗? “而且我也不会在这里留很久,过完年就走了。” 大概是担心对方以为自己会一直留在这里,尤眠又多解释了一句。 “行吧。” 李莫愁此时还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性情大变的“赤练仙子”, 见尤眠不愿意,她也没有强迫对方。 “走了, 有缘再见。” 少女十分潇洒地挥挥手:“至于送东西, 还是不麻烦你了, 我可以偷溜出来。” 她勾唇一笑,准备上街给替自己掩饰行踪的师妹带点礼物,因此便没有和尤眠继续在这里聊天。 而尤眠,在第二天也知道了昨天李莫愁想的法子。 今天他难得早起, 准备出门买点早点吃。走在街上时, 他总能听到一些人在八卦着什么, 但又因为离得远, 具体说的什么听不清楚。 “半笼包子, 能掺着吗?” 少年站在早点摊前,蒸包子时的热气如云一般升腾,热气以及水汽也扑面而来。 呼吸间, 各种各样的香味挤入鼻腔,煎炒烹炸,香得人食指大动。 “行,掺什么。” “一半猪肉大葱,一半韭菜鸡蛋。” “还有吗?” 尤眠沉思,目光在摊子上来回转动,随即开口:“再来一个鸡蛋,还有一碗粥。” 说罢,他在旁边随意寻了一个位置坐下。桌子上放着辣椒油和醋,周围是吵吵闹闹的客人。 果然,出来吃早餐和在房间里吃不一样。 好热闹。 他低着头,拿起一双筷子,这时,他点的早饭端了上来。 正当尤眠调好辣椒和醋的蘸料时,身后的老板语气满是不好意思:“没空桌子了,要不您二位看看能不能和其他人拼一下?” 还好他来得早,不然这时没座位的就是他了。 少年勾起唇角,眉眼弯弯。 “那个小公子一个人,你们问问吧。” 尤眠夹包子的动作一顿,心里不由得疑惑:“说的那个小公子应该不是我吧?” 他低头准备用掺了辣椒油的醋淹死包子,面前便落下一片阴影,紧接着就是一句礼貌的询问:“抱歉,能否……” 只是话还未说完,尤眠就抬起头来。 少年只是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对方却认出了这人就是昨天的那个……女子? 怎么是这幅打扮? “尤眠?”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 “咦?” 听到后的尤眠向后转身,与坐在轮椅上的无情四目相对。 无情身后,老板恰好掀起蒸笼,白色的水蒸气四散开来,宛如仙境。本就气质淡漠的青年一时间当真和仙人毫无差别。 “盛崖余?” 少年一愣,这才明白过来没找到位置的原来是无情,于是连忙应下:“这里有位置。” 说罢,他回头抬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有些呆愣的男子。 “原来……不是女子。” 对方低声嘟囔着,听到尤眠开口后才反应过来。可是,他声音虽小,但距离尤眠挺近,少年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尴尬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尤眠脸一热,只好低下头来吃包子。 轮椅碾动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身边。 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在包子的油香中格外明显。 无情落座,看了一眼头快要低到碗里的尤眠,一眼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着什么。 他垂眸,想起那个梨花绒花发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若是现在提及这件事情,对方恐怕又要尴尬了。 其实……昨晚很好看。 无情没说出口,因此,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三人皆是沉默不语,在安静中各自吃完了早饭。 “那我就先走了。” 少年起身,耳边的紫色耳坠和上次见没有任何变化。 尤眠匆匆道别,结了账之后就连忙离开。 方才他吃饭的时候注意力一直在无情身上,因此也没听到周围人究竟在讨论什么事情。 等他停在一间糕点铺子买糕点时才听清楚,身后的两个人压低了声音,交谈时还伴随着“老天啊”“真的假的”“真是没想到”诸如此类的感叹。 等听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后,尤眠险些将手上刚打包好的糕点摔了。 陆家庄的少主……不举。 尤眠这时才知道李莫愁昨天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开心,毕竟陆展元这个消息传出去,恐怕会被不少人笑话。 之后再骗其他姑娘的话也不会简单。 陆展元应该不知道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吧?万一让对方知道是李莫愁造的谣,再记恨上。 不过,李莫愁武功高强,应当没事。 尤眠这才放心下来,拿着糕点就往回走。 这家的糕点还行,在镇子上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距离年关越近,街上的氛围就越热闹。在这么热闹的氛围下,就连喜欢摸鱼摆烂的尤眠都变得好说话了。 回去后,少年整理了一下系统的商品,大多都是一些和过年有关的,什么窗花啊、花灯、对联之类。 也不知道杨过怎么样。 望着桌子上放着的糕点,尤眠不由得想起还在全真教的杨过。对方比自己小了几岁,还遭受着欺负。 思来想去,他还是去外面买了一些东西,打包好之后找到了那位每隔七天就往全真教送菜的老伯。 重复了一遍要把东西交给杨过后,尤眠才放下心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突如其来地有些怅然。 仔细算来,他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半年了,也不知道他死后爸妈会不会感到难过。 应该会吧? 毕竟他们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不是吗? 尤眠竟然没有太大的信心,他也不敢继续往下想,生怕自己会得到一个不想得到的消息。 少年出来时忘了披披风,身上的冬装无法抵御寒风,在外面这么一小会儿就冻得浑身颤抖。 他长发低束,浑身上下除了那个耳坠后便没有其他的点缀,给人一种清新脱俗之感。 尤眠转身准备回客栈,午后的阳光惨白,还没有一丝暖意,反倒是将地面上的冰层照得发亮。 下雪不冷化雪冷,这雪化了快两三天都没有化尽,往往白天化了一点,晚上气温一低又冻上。 如此反复,惹得地面滑溜溜的,下脚的时候都要万分小心。 尤眠昨天已经体会到滑倒究竟是多么尴尬了,他低垂着眉,小心翼翼地走着。 前面穿得圆滚滚的小孩儿脚下一滑,“哎呦”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双手双脚扑腾着。 可身上穿得衣服太多,动作伸展不开,挣扎好半天都没站起来。 尤眠经过时伸手拽着小孩儿的衣领将人给拽了起来:“走路小心一点。” 少年鼻尖被冻得通红,看起来好可怜,像是哭过一样。 天一天比一天冷,早上起来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客栈的房间没有生炭,但因为空间小,住的人多,倒也没有那么冷。 前几天尤眠还能忍,但今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冷,冻得他缩在被窝里都冷得只打颤。 “阿嚏!” 尤眠抬手揉了揉鼻子,该不会感冒了吧?之前在绵州时感冒难受了他好几天。 “阿嚏!阿嚏!”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浑身一冷一热,说话时的声音都有些闷。 不好! 尤眠连忙扯过外衫披在身上,随后就出去找店小二要了炭盆放在屋子里。 很快,冷冰冰的房间里总算是暖和起来。 秦岭一带比绵州干燥不少,尤眠起来喝了好几杯热水。临睡前,他还特意留了一条窗户缝透气。 希望明天起来的时候情况可以好一点。 少年侧卧在床上,被子紧紧地将他包裹起来,燃烧的炭盆散发出热意,很快,冰冷的身体回温。 * 翌日一早,尤眠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燃烧殆尽的炭盆。房间里很亮,但没有一丁点儿阳光。 少年打了个哈欠,想起今天还要出去摆摊,顿时发出一声哀嚎。 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 尤眠在被窝里折腾,赖了一会儿床才百般不情愿地拿起衣服穿上。 他做了一下吞咽的动作,震惊地发现喉咙有些痛。 不好! 少年起身倒了杯冷水喝下,发现喝水后情况并没有好转。 风声呼啸,吹得窗户哗哗作响。 还没出去尤眠就已经感受到了外门的冷意,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看,外面果然下起了雪。 大雪纷纷,比他刚到时的那场雪还要大,顷刻前,天地一片雪白。 站在二楼向下望,尤眠没有发现一个摆摊的商贩。 “正好,反正大家都没出门,我也不去了。” 话音刚落,他就走到床前,动作利索地脱掉外衫钻进了尚有余温的被窝。 “还是被窝舒服。” 第30章 又要绑我 我要崛起了!算了,下次吧 少年喟叹一声, 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丝毫不管不顾系统的消息。 【“……”】 算了,都生病了, 还是别让他出去了。 系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尤眠,甚至都开始给对方找起了借口。 风雪声很是催眠,伴随着狂风敲击窗户的动静, 尤眠很快就再次睡着。 只是,他心满意足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心里却一沉。 喉咙痛得像是吞了刀片, 身上也有点冷,头也痛。 尤眠吞咽几下,状况依旧没有缓解, 甚至比他睡觉前的症状更严重了。 察觉到这一点,少年心都凉了半截。这可不是像他之前在绵州那样自己熬过去就能好的。 思来想去, 为了不然自己更难受, 尤眠还是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去医馆看看。 外面的雪势小了, 但依旧飘着零星的雪花。 吸了吸堵塞住的鼻子,少年拿了一把伞撑着,鼓起勇气踏出了客栈大门。 一出门,一股寒意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好冷。” 尤眠单手撑着伞, 另一只手缩在斗篷后面取暖。但片刻之后, 撑伞的那只手被冻得毫无知觉。 他哆哆嗦嗦地换了只手, 如此反复多次才找到一家医馆。 或许是下了大雪, 很少有人出来, 因此医馆也显得有些冷清。 少年进去后直奔柜台,他站在一旁,等着给他旁边的黑衣男子拿药。 中药材的味道苦涩中带着几分酸涩, 也不知道是不是待久了,尤眠甚至觉得这个味道还挺好闻。 身侧的黑衣青年肤色极白,仿佛从来都没见过阳光似的。外面分明那么冷,他却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黑色劲装。 尤眠的目光很隐晦,但还是在第一时间被黑衣人发现,对方侧目的一瞬间,他只觉浑身发冷。 这人竟然有着一双深绿色的眼眸,祖母绿一般的颜色,却像是冰一样寒冷。 乍一看,这个死人一般的眼神竟然和路小佳差不多。 难道他也是杀手? 尤眠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他低下头,抬手掩唇咳了几声,咳得脸都红了。 大约是觉得他没什么恶意,那黑衣人也便没有说什么,拿过药后就拎着那把窄薄的长剑离开了。 等尤眠拿了治风寒的药后,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地面上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不久前过来的脚印都被隐藏得无影无踪。 少年很喜欢踩雪的声音,嘎吱嘎吱的。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药,不过片刻,两只手就被冻得通红,僵直不可屈伸。 怎么感觉出来这一趟感冒更严重了?果然不能出来看病! 尤眠吸了吸鼻子,随后停下脚步准备将伞给收起来。方才真是冻坏脑子了,雪都停了他还撑伞。 “吱呀”一声,油纸伞收合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与此同时,尤眠脖颈处一痛,随即眼前一黑,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白茫茫的雪地上早已没了任何的踪影,只剩下一把颜色艳丽的油纸伞,以及散落的药。 * 再次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漆黑。 尤眠浑身一僵,呼吸都有些停滞。他试图蜷缩起来,但手脚被捆,整个人都只能弯曲着身体躺在冰冷的地面。 无边的漆黑让他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之前被关进阁楼的时候。 从门缝处可以窥见外面一点点的光亮,少年脸颊通红,浑身冰冷中又夹杂着几分炽热。 他艰难地挪向门口,想要靠近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线。束着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不少发丝都黏在了他的脸上。 “扑通”一声巨响,紧锁着的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色鞋子的人。 尤眠倒在地上,发丝遮挡了视线,从他这个角度来看只能瞥见对方的小腿。 见他挪动了位置,进来的人一言不发,只是弯腰伸出一只手将他拽到了原地。 “你是谁?” 尤眠声音沙哑,试图窥探处对方的身份。 “安分点。” 那人听到他的话后总算是有了反应,但他一听就知道这人的声音做了伪装。 尤眠咳嗽着,他本来就得了风寒,如今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不知多久,病自然更严重了。 少年闭着眼睛,乌色发丝贴在透着病态的脸上,十分得蛊惑人心。 那人突然蹲下,两根手指捏住了尤眠的下巴左右移动,似乎是在查看他的情况。 见死不了,才松开了手。 “咳咳咳。” 尤眠咳嗽着,头昏沉沉的,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也因此,他并没有看到系统界面的消息。 昏迷了不知多长时间,尤眠再次醒来时已经感受到了滚烫的脸颊。 他怕黑,怕得不行。若是平常,或许还能打起精神思考如今的局面。但这里实在是太黑了,他总是忍不住回想之前的事情。 额头的冷汗逐渐渗出,将乌发沾得湿粘。 尤眠手指紧紧地掐在掌心,带来的疼痛并没有让他清醒过来。捆绑的事情太长,胳膊似乎都有些发麻。 突然,一点光亮出现在眼前。 少年一愣,立刻抬头去看,这才发现散发出光亮的是系统面板。 熟悉的光照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也得以让尤眠看清目前身处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看起来像是地下室。 他尤眠也是厉害,被关过阁楼,也被关过地下室。 少年闷咳几声,随后打起精神来。 匕首一直在腰间,不过一开始就被对方给收走了。眼下他还真的没什么了……不对。 尤眠侧躺着,目光落在系统面板上。 他是没有,但系统商城有啊。 “打开系统商城。” 少年一目十行,随后脸色更加难看:“你还不如去抢。” 他一直都知道系统商城比他都黑,但没想到都到了这种时刻,居然还是这个价格。 “黑商。” 尤眠骂了一句,随后翻来覆去,也只买了一把小刀。 他察觉到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小刀,于是用发麻的手紧紧地握着,并没有立刻划过捆着手腕的绳子。 “还有没有迷.药?” 现在也不清楚外面究竟有多少人,现在就划破绳子,万一稍后有人进来怎么办? 尤眠并不觉得自己单凭一把小刀就能打得过外面的人,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带到这里,想必武功不低。 难道是他之前得罪了谁? 一想到这种可能,尤眠脑海里便蹦出来一个人。 毕竟来这里这么多天,仔细算来,他好像也就得罪了这一个人。 陆展元。 尤眠微眯双眼,觉得自己好倒霉。 少年握紧刀柄,见系统调出来了迷.药的界面,随后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价格。 “我还是死在这里吧。” 尤眠闭上眼睛,一副认命的样子。 “等我死了你就再找一个宿主。” 少年破罐子破摔,虽然他现在手里是有钱不假,但也不至于这么不把钱当钱。 【系统:已经很便宜了。】 “买不起。” 尤眠闭上眼睛不闻不问,当真是一副认命的样子。至于他口中说的那些,系统怎么可能真的等他死了再去找一个宿主。 【系统:……】 它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宿主?别的系统的宿主要么是个卷王,要么认认真真听系统的话。 可它这个宿主,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天太热了不干、天太冷了不干、昨天干过了不干…… 就算如此,它也认了,但现在又嫌商城定价高。 再怎么高也高不过宿主这个黑商! 系统没明白一件事,一旦它忍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从此之后就会事事忍。 眼看系统降了半价,尤眠这才睁开双眼。他自然相信系统出品的迷.药,于是痛快地付了款。 但他并没有将迷.药取出来。 地下室没有蜡烛,而绑他的人有武功在身,哪怕他第一时间就将迷.药撒出去,对方也能反应过来。 该怎么做呢…… 少年陷入沉思,只是清醒这么久,风寒的难受再次涌了上来,头昏脑涨,只想快点闭上眼睛休息。 “你别关。” 尤眠咳嗽几声,见系统要关闭,连忙出声制止。 “你又不费电,就这么开着能怎么样?” 少年侧躺在地上,乌色发丝如同水墨洒在白纸上一般。 这幅可怜的模样恐怕没有人能拒绝,但系统不是人。 “别……”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人,现在就变得可怜巴巴。 系统见状,还是依了少年,毕竟他们两个是绑定的,宿主怕黑都怕到这种地步了,它也不好放任不管。 绑定前系统就查过尤眠之前的事情,对他的十八年几乎是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怕黑。 凭借着系统的光亮,尤眠咳嗽几声,忍不换了一个姿势。他费力地坐起身来,随后靠在了墙上。 墙壁湿冷,贴上去的一瞬间他顿时打了个寒颤。 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会习武。 接连不断的事情逐渐改变了尤眠一开始的想法,甚至现在就开始翻看其石观音的“男人见不得”。 翻开,第一页,看不懂,合上。 算了吧,大不了死路一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入v四合一 大约是孤身一人太久了 “男人见不得”是石观音的绝门武功, 规格自然很高。而尤眠没有任何武功的底子,看这套功法自然是看不明白。 就在这时,从刚才起一直默不作声的系统总算是有了动静。 【《男人见不得》(破解版)仅需三百两, 是否解锁?】 “想钱想疯了吧?” 尤眠没想到这都能有破解版,而且要价还不低。 虽然这个价格比系统商城同级别的功法便宜,但买了这个, 他手里就剩下一点钱了。 前段事情骗的……赚的钱已经只剩下四百两,拿药住宿吃饭都要花钱。 尤眠微眯双眼,似乎是在权衡着系统的消息。 思来想去, 他还是付了钱。 不能真的死在这里吧?他还这么年轻,还有好多地方没去,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尤眠咬紧牙付了款, 很快,一本全新的《男人见不得》就呈现在面前。 系统也就这点人性化了, 见少年双手被绑, 也学着之前那样将秘籍转化成了电子版。 不愧是破解版, 原先尤眠看不懂的那些专有名词瞬间变得通俗易懂,简单地好比看图说话。 只是,江湖上的功法大部分都要凭借内力。只有一小部分是无需内力的。 不巧的是,尤眠没有内力。 所以, 就算秘籍功法掰碎了喂到他嘴里也没办法, 他用不了。就像是给了他一辆没油的车, 这怎么用? “你是故意的?” 眼看尤眠心生不满, 系统立刻献上三个时辰内力速成版, 最重要的是不要钱。 一目十行地将速成版看完之后,尤眠这才消了气,只是, 这种速成的都有利有弊。 速成后也只能使用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便会浑身酸软无力。假使尤眠两个时辰内没有打败外面的人,那接下来他可就任人宰割。 尤眠闭上眼睛,果然感受到体内有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游动。这便是江湖人所说的内力了吧? 驱动内力,原本冰冷的身体顿时暖和起来,仿佛身处暖阳之下。 事已至此,大不了放手一搏。 尤眠握着匕首,反手划断捆着手腕的麻绳。僵直发麻的手腕总算可以活动活动。他先缓了缓难以动弹的手腕,随后才解开了脚腕上的麻绳。 冷意尚未完全驱散,情况也只是比刚才好了那么一点。尤眠吸了吸鼻子,有些呼吸不顺畅。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会儿,又扯出一条破布将披在身上的长发低束在脑后。 石观音的男人见不得并没有使用尖锐的武器,反倒是凭借柔软似水的绸缎。 看似温和没有杀伤力,实则眨眼间便能取人项上人头。 尤眠学完功法后才驱动内力,但他心里却有些不安稳。学会和真实使用是两回事,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动手时会是什么样子。 少年身形单薄,原本穿在什么的斗篷都不见了踪影,不然他也不会冷成那个样子。 地下室的门锁在外面,尤眠不清楚是什么样式。他站在门后,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掌。 没有绸缎,宽大的衣袖也可以代替。 尤眠强忍着昏沉的大脑,猜测自己应该发烧了。他将手摁在门上,稍一用力门就破开。 动静不算大,但他也不清楚外面的人有没有听到,只好先出了地下室。 一道狭窄的楼梯蜿蜒向上,窄得只能让一个人侧身走。 和漆黑的地下室一样,外面也是漆黑一片。好在有系统面板充当手电筒,不然这么黑,尤眠肯定不敢出来。 无边的寂静中只能听到少年缓慢向上的脚步声,在黑暗的环境下更能体会到冷意。不仅是冬季的冷,还带着地下的湿冷。 一扇木门出现在眼前,尤眠停下脚步,不确定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深吸一口气,一手握着刚从系统那里取出来的迷.药,另一只手已经起势。 管不了那么多了,遇到人就先撒迷.药再说! 少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轻抬起脚踢了一下门,紧闭的门顿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亮光缓缓出现,出乎意外的是,外面竟然没有一个人。 尤眠出门时大约是午后,眼下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一点的月光。至于具体是什么时间他便不知道了。 竟然过了这么久? 少年警惕地从地道里走出来,缓缓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但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一件普通的茅草屋。 看似不起眼的房子下面有这么一间地下室,寻常人家会建地下室吗? 尤眠觉得这个地方不太对劲,正当他要继续往前走时,后背突然冒出一阵冷汗。 单薄的身形速度极快地向旁边躲去,与此同时,一柄寒光乍现的大刀劈向他刚才站的位置。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尤眠躲避及时,若是换做半个时辰前的他,恐怕就要被这把刀劈成两半。 而出手的人也没想到,不过是短短一个下午,眼前的人身手变得如此敏捷。 见一刀失手,他举起吊环大刀再次向尤眠劈来。与其说是劈,倒不如说是砸。 大约是见尤眠手里什么都没有,觉得自己可以凭一把大刀轻而易举地制服对方。 少年抬眸,随后抬手将抓在手里的迷.药撒了过去。 见状,那人连忙屏息闭气,就在这时,一抹蓝色衣袖朝他而来。 “哼。” 他还以为是迷.药,看向尤眠的眼神都带着嘲笑,抬手就想抓住少年的手腕。 下一秒,本就柔软的布料竟然变得比利刃还要锋利,触碰上去的一瞬间,手掌顿时血流如注。 尤眠手一扬,广袖顿时如刀片一般。 他只学了个皮毛,自然比不上石观音。但这招式很是凶猛,哪怕只是皮毛也足以他自保。 少年身形如蒲柳,出手却是狠辣,一招一式,竟然是奔着对方的命去。 也不怪尤眠,毕竟他不学则矣,一学就是杀人技。还没有人教他手下留情的招式,自然出手皆是杀招。 “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男子心里大惊,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竟然碰到了个刺头。而且把人绑来的时候没看清楚,如今定睛一看,竟然是个男的。 他脸色一变,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环节出错。眼看少年逐渐占据上风,他不由得步步后退。 “啪”的一声,尤眠挥手,方才开着的窗户顿时合上。 他长发在打斗中散开,发丝被内力鼓动,丝丝缕缕地在风中飘荡,宛如索命而来的厉鬼。 这是尤眠第一次经历打斗,下手没有轻重,招式飘摇不定,下盘也不稳,一看就是个新手。 新手…… 尽管不清楚为什么眼前的少年昏睡过来后就武功大涨,但对于这种新手,解决的办法就是拖。 拖到他累,拖到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与其对打的尤眠发现男人开始只守不攻,稍加思考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少年身姿优越,袖子虽然宽大,却也有固定的范围,男人稍一拉开距离,他便只能向前。 尤眠对于内力的运用还不熟练,一招一式几乎都是被引着走。 短短十数招,尤眠也看出来了对方的意思。 “砰”的一声巨响,房间里的桌椅顿时被内力波及到,纷纷四分五裂。 混乱中,尤眠再次挥袖,但他这次的目的并不是要打到男子,而是要将藏在袖子里的迷.药撒出去。 饶是男人也没想到他手里竟然还有迷.药,就算发现后及时闭气,但也还是吸入了一些。 “你!” 没想到竟然玩阴的。 尤眠从对方愤怒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个意思,于是淡淡一笑:“只许你偷袭打晕我,不许我用药?” 他并没有说这是迷.药,而是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得男人心里大惊,怀疑刚才吸进去的是什么毒药。 趁此人停顿的一瞬间,尤眠抬起挥袖,动作优雅宛如月下起舞一般。与石观音的飘然惊艳不同,他的动作稍有些无力,仿佛闲花照水。 这个功法的名字有点抽象,实际却是漂亮的。石观音此人向来追求漂亮,不管是长相还是住的地方,哪怕武功也要漂亮。 迷.药刚吸入的时候没有丝毫征兆,对方还以为自己刚才闭气及时所以没有受到影响,于是便转守为攻,每一招都直冲少年的命门。 尤眠见状先是后退一步,以一掌击向冲自己而来的大刀。他手掌细腻没有一点茧子,却硬生生地空手拦住了泛着寒光的刀刃。 控制住对方的武器后,少年抬眸,杏眼显得他无辜可怜,但出手却不是如此。 只听“砰”的一声,比少年高大不少的男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后退,整个人摔倒墙上后又掉落在地。 “噗。”男子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随后脑袋一歪就没了动静。 尤眠收回手,站在原地有些愣。 他出手时都想好了这人会化解的准备,没想到竟然……对方竟然没有反抗? 男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吐出来的血在月光下十分得渗人,仔细看还能看见细碎的内脏。 之前经历的种种,尤眠只是旁观者,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下手。 他杀人了…… 这一点仿佛往少年混混沌沌的脑袋上砸了一棒,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风声四起,满地狼藉中一位蓝衣少年矗立着,乌发如瀑,垂下来的手指骨节分明又纤细。 尤眠有些头疼,他下意识的想法便是自己要坐牢了。不由得有些慌乱,走过去抬脚踢了踢没有动静的男子。 发现对方真的一动不动后立刻转身就走。 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之后,之前各种各样的不适一窝蜂地涌了上来。感冒的鼻塞,以及发烧时的疼痛一同折磨着还没有从杀人的情绪中反应过来的尤眠。 惨白的月光落在雪地上,亮闪闪的雪花汇聚成星河,渐渐地模糊了尤眠的双眼。 他出门没多久,外面不知道停了多久的雪再次落了下来,鹅毛大的雪明明没什么重量,但落在身上却重若千斤。 雪地里慢慢蜿蜒出一行脚印,走了不知道多久,深陷在雪地里的双脚和小腿像是结了一层冰一般冷。 尤眠低头咳嗽,脸颊泛起病态的红。 他这么走了,算不算畏罪潜逃? 一想到这里,尚年幼且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少年鼻头一酸,险些哭出来。 少年低头看着干干净净的手,出来的这段时间,手已经被冻得红肿,已经很难做出屈伸的动作。 “头好痛。” 尤眠抬手,将冰块般的双手贴在滚烫的脸颊上,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 “咳咳咳。” 他怎么这么惨啊…… 尤眠撇撇嘴,杏眼很快就水润起来。 喉咙吞咽时就像是在吞刀片,浑身也酸软无力,还口干舌燥。 他干脆停下脚步,仰头张嘴去接从天上掉落下来的雪花。 粉红的舌尖探出,柳絮般的白雪落上去很快便融化,尝起来没什么味道。 乌色长发因为抬头的动作向后滑落,沾上不少雪花,乍一看还挺有意境。 “扑通”一声闷响,单薄的少年仰面倒在雪地,厚厚的雪被压在身下,整个人都快被雪掩埋。 尤眠头昏眼花,眼前一会儿漆黑一片,一会儿又模糊起来。 “该不会要死在这里吧?” 外面这么冷,又下着雪,若真的在这里晕倒,恐怕没多久自己就会变成雪人。 真雪人。 尽管他努力地想要爬起来,但四肢软得像棉花,根本动弹不得。 “……” 纤长的眼睫不断震动,随后轻轻地落下,一动不动。 雪花簌簌落下,顷刻间就在蓝衣少年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漆黑的眼睫渐渐变得雪白,直至一丁儿黑色都看不见。 * 一只手伸了过来,骨节分明,修长,指尖圆润带着粉。 这只玉质般的手轻轻拂去薄薄一层雪花,露出了一张清丽漂亮的脸。白里透着病态的红,唇已经被冻得发乌。 这双手略用力,随后便将从雪堆里刨出来的人裹进了带着体温的斗篷里。 “咳咳咳。” 床上躺在着少年突然咳了起来,黛色的眉紧蹙着,像是在遭受着剧烈的痛苦一般。 原本泛着病态的脸重新恢复到了往日里的白皙,只是透露着淡淡的粉。 少年紧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大约是习惯了黑暗,猛地接触到光亮还有几分的不适应。 尤眠侧首咳嗽着,头很痛,嘴巴里还泛着苦,像是有人趁他昏迷的时候灌了中药一样。 他不是倒在了雪地里吗? 温暖的被窝将他整个人都给包裹里面,房间里还摆着炭盆,似乎还能听到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声音。 原本冻得僵直的手指也温热起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冻着了,手指和脚有些痒。 少年试图坐起身来,但手刚撑在床上,下一秒就没了力气,整个人都摔回了温暖的被窝。 看来是天意不让他起来。 尤眠缩在被子里,咳嗽几声后才发现这不是在他自己的房间。 是被好心人救了吗? 他侧目望向窗外,尽管窗户关着,但他还是看到了外面的阳光。 正当尤眠心生疑惑的时候,房门被从外面推开,紧接着就是一阵熟悉的轮椅走动的声音。 轮椅? 少年抬眸,果然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无情。对方手里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还没走近,那股苦涩的味道就冲了过来。 嗅到这个味道,尤眠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醒来的时候嘴巴里一股苦味儿了。 “醒了?还难受吗?” 无情在床边停下,随后将手里刚熬好的药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 昨晚他发现少年时,对方都快被雪埋了,再晚一步,恐怕人都要被冻成冰雕了。 回来后也花了小半个时辰身上的温度才正常,将对方裹到自己斗篷里的时候,无情都怀疑自己怀里是不是抱着一大块冰。 “好多了。” 尤眠眨眨眼睛,没想到救了自己的人会是盛崖余。他刚想开口问些什么,随后便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神侯府的名捕…… 少年脸色猛地一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见状,无情动作一顿,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询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话音刚落,方才脸色就不好看的少年顿时落了泪。 尤眠很少哭,这还是无情第一次见他落泪。那双漂亮的杏眼盛满了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吧嗒吧嗒掉在了被子上,一眨眼的功夫被子便湿了一大片。 “你……” 无情有些慌乱,抬手不是,冷眼旁观也不是,只好放轻了声音安慰:“是身上疼吗?” “我……” 尤眠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没出息,大约是在熟悉的人面前,若是他自己,定不会这幅模样。 再加上……盛崖余的身份,这让他有了一种犯错后在警察面前一览无余的心虚感。 从昨晚醒来时的担心和后怕一同涌了上来,大大的眼睛也盛不住这么多的眼泪,眼中即有心虚,也有害怕。 “我……” 他尝试开口,但一开口声音就哑得不行。甚至因为太过紧张,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开始打嗝。 尤眠一打嗝,刚才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无情掏出一张帕子递了过来,视线落在了少年通红的鼻尖上:“擦擦吧。” 上次在绵州分别时无情身上还带着几分少年感,但这次再见,对方分明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的青年。 尤眠抬手,指节泛着红,似乎生了冻疮:“谢谢。” 他闷声道谢,低下头拿着帕子胡乱擦着眼泪。说话时的声音都闷闷的,显得莫名可怜。 盛崖余该不会已经发现了那个男人的尸体了吧?那……是不是要把他抓走? 少年心里慌乱极了,猛地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忍不住自首:“我……我杀人了。” 说罢,他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十八年来尤眠一直是三好青年,扶老奶奶过马路,在公交车上让座都是日常。第一次见到死人都难受得不得了,如今又亲手杀了人。 昏迷前他脑海里还全是对方吐血时的样子。 “杀人?” 无情听到少年的自首后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尤眠竟然会杀人,毕竟对方即不会武,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会杀人? 随后,他想起自己捡到对方时的位置,很快就明白了对方所说的是什么。 “是茅草屋里身穿褐色衣服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留着胡子。” “嗯……” 尤眠还在抽泣,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没什么经验,心里惶惶不安。 看他这么一副可怜的样子,无情忍不住笑了一下。 青年很少笑,一副冷淡的模样,但毫无质疑的是,他笑起来很好看,宛如白玉美人。 尤眠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难不成是因为我给他送了业绩,所以才这么开心?”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天塌了。遵纪守法这么多年,竟然杀了人。手上沾了人命! “我……我要被判多久?” 少年不确定地开口询问,一副壮士扼腕的坚决。 “呵。”无情再次笑出声,随后开口回答,“零。” “零?” 尤眠抬眼,眼睛因为流泪变得红彤彤,这幅模样当真是惹人怜惜。 “一命还一命?也是,死刑当然不用坐牢。” 少年在无情回答的空挡就屏住了呼吸,果不其然听到了令自己难过的消息。 他对宋朝的律法不了解,一开始就先入为主,觉得自己杀了人,但他昨晚太慌张,根本就没有去试探对方的呼吸。 见少年快要将自己吓个半死,无情轻叹,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若你说的是那个人,他没死。” “没死?” 尚在难过之中的尤眠听到这句话后猛地抬起头,一缕乌黑的发丝粘在唇上都没注意到。 “嗯。” 无情撇开视线:“那个人只是昏了过去,而且……” 青年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而且那个人是个逃犯,我已经追踪数日,在半路就看到了你。” “呼——” 听到那人没死之后,一直提心吊胆的尤眠才松了一口气。少年吸了吸鼻子,眼眶还红着:“我还以为我要蹲大牢呢。” 少年低下头,红肿的手指捏着方才擦了泪的帕子。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实在是太丢脸,太没出息了。 房间里的炭盆燃烧着,都怪炭火太足,搞得他这么热。 尤眠抬手贴了贴滚烫的脸颊,眨眼间,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无情第一次见有人的泪珠可以这么沉,几乎是落地有声。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还没等尤眠完全缓过情绪,无情便开始了问询。一开始他还以为那个逃犯是被另一个人打晕,少年只是趁乱逃了出来。 既然尤眠都觉得是自己把人打死了,那便说明人就是他打伤的。不是不会武功吗?又怎么能将人打成那个样子? 尤眠刚放松没多久的心再次紧张起来,低垂下眼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也没有受很重的伤吧?” 少年抬起头,眼眶泛红:“我身上有迷.药,从地下室逃出来的时候刚好遇见了他。” 尤眠手指紧紧地握着帕子,语气中还残留着几分后怕:“他当时拎着刀就要朝我砍,我在屋子里到处跑。他中了迷.药,趁他不备,我举起椅子砸了他。” “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倒了下去,还吐了血,我就以为失手杀了人。” 一提到昨晚的情况,少年便脸色发白,身体都小幅度地颤抖着:“我太害怕,就连忙逃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太冷了。” 尤眠说的真假掺半,表情惊恐,一副可怜的模样:“而且我白天出去就是拿药,刚拿完药就被打晕带走。” 说罢,他抬起头,再次泪眼汪汪:“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恐怕就变成雪人了。” 见无情想开口说些什么,尤眠直接上手拉住了青年微凉的手掌:“青天大老爷,你真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尤眠这一连串的话彻底打断了无情的思绪,他仅有的几次紧密接触都是对方,无奈之下,青年只好端起放在一旁的药碗:“药不烫了,趁热喝。” 还想接着往下讲的少年顿时卡了壳,放在无情手背上的手也连忙收了回去:“我觉得我病得不严重,多喝点热水就好了。” 说罢就想重新躺回去,这幅躲避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无情伸手拦住了快要躺下的尤眠,语气淡淡:“你还没退热,药已经熬好了。” 青年说话时的语气分明不严厉,但在尤眠听来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感,似乎他不喝就会受到惩罚。 顶着对方看似冷冰冰实则关心的目光,再怎么害怕喝药的尤眠也坐起来结果青年手里的药碗乖乖喝药。 他先是浅尝一口,苦涩中带着酸的药汁顿时充满整个口腔,难喝得他龇牙咧嘴。 “小口小口地喝岂不是遭的罪更多?”无情声音舒缓,“不如一口气喝完。” 话音刚落,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递给了尤眠,用眼神示意少年唇角的药汁。 “我尽量吧。” 尤眠眉头紧皱,苦大仇深地看着手里褐色的药。这个时候他无比得怀念退热胶囊,直接一口吞便是。 他看着药,似乎在做心理准备。眼看温热的药都快凉了,在无情目光的催促下,少年深吸一口气,抬手直接一口闷。 “咳咳咳。” 喝完后,尤眠哭得反呕,泪水都憋了出来,模样可怜兮兮。 这时,眼前出现一杯温热的水。白瓷的茶杯上覆着一只修长的手,将干净压制的白瓷都给比了下去。 “谢谢。” 尤眠接过水杯猛灌了一杯水,嘴巴里的苦味儿都没完全驱散。 少年喝药时的表情很是生动,无情不免觉得有趣。 “手上的冻疮要尽快涂药。” 青年一开始就瞥见了尤眠红肿的指关节,现在只是微痒,若是放任不管,到时候就要又痒又痛,难捱得很。 闻言,尤眠伸出双手仔细观察:“这还是我第一次生冻疮。” 他说罢也没再继续开口,无情却是看了他一眼。 第一次生冻疮?之前从来都没有生过?生冻疮对于普通百姓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而尤眠这么说,想必家庭条件不错。 既然如此,他的父母又是怎么放心他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无情并不觉得尤眠是在各处游玩,而是觉得对方在行走江湖。从一开始在边城见面,对方就掺和进了江湖纷扰。 但…… 回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个在危城的雨夜。少年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还要去城里摆摊贴补家用,也不像是家境富裕。 一时间,无情觉得眼前的少年身上像是有一团迷雾,不管他怎么看都看不到对方的本色。 “好好休息。” 药有安眠的成分,见尤眠有了困意,无情便开口告别。 “谢谢。” 少年再次道谢,说罢便倒在床上,动作熟练地扯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给蒙起来。 因此,他也错过了无情关门时的眼神,充斥着探究和疑惑。 “大捕头。” 门外,一直跟在无情身边的捕快走了过来:“人已经醒了。” “嗯。” 无情脸上的表情再次冷淡下来:“去衙狱。” * 房间里,尤眠并没有睡着。他侧卧在床上,全身上下除了一颗脑袋之外都塞在被子里。 【宿主:尤眠】 【累计收入:五百两】 【收入余额:三百二十一两】 买药吃饭花了二两,购买匕首和迷.药花了一百两,《男人见不得》破解版花了四十三两。 不过短短一天,竟然花出去一百四十五两。 尤眠顿时觉得自己钱包快空了,这还没算上接下来住宿吃饭的钱。 少年瞪大双眼,一双杏眼圆滚滚的。 “这对吗?” 他猛地坐起身,一开始那把淬了迷.药的匕首在他昏迷的时候被那个人拿走,现在还没还给他! 尤眠大惊,一阵肉疼,毕竟那把匕首是他从系统商城买的,并不是系统奖励他的。 要八十两呢! 少年一副痛苦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回到那件茅草屋把匕首带回来。 但他这个时候药劲儿上来了,被窝温暖,房间里的炭盆火正旺。这么暖和,实在是太适合睡觉了。 “扑通”一声,尤眠趴回床上,疑似被床给封印了。 窗外风声不断,也不知雪停了没。但他现在可遭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寒冷,很快便睡了过去。 等无情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尤眠还在呼呼大睡。 大约是有些热,喝药后出了汗,少年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衣袖堆积在臂弯,将露出的小臂衬得像洁白的藕节。 不过,一看就知道尤眠睡觉的时候挠了手上的冻疮,抓痕很是明显。 无情面冷心热,回来的时候就在医馆买了冻疮膏。 青年拿出盒装的冻疮膏放在了尤眠的枕边,也不知道是睡得太熟,还是没有警惕性,他进来的时候少年竟然没醒。 两个人都离这么近了都没动静,依旧睡得安稳。 无情无声一笑,又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他猜这是尤眠的,之前曾见对方腰间挂着,一开始还以为是装饰品。 哪怕自己做了这么多,少年依旧在熟睡,一副就算天塌下来也别想吵醒他的样子。 睡梦中,尤眠又梦到有蚂蚁在啃咬自己的手指,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发出一声“啧”,随后就伸手去挠。 但那蚂蚁竟然有帮手,轻而易举地就握住了他的手腕。不管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只能任由蚂蚁得意洋洋地啃咬自己的手指。 “讨厌死了。” 少年闷声道,如同待宰的年猪一般不好控制。 不过,被蚂蚁咬的手指很快就不痒了,似乎是放进了冰水里止痒,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 舒服的尤眠眉头舒展开来,接着安心睡觉。 床边,身着白衣的青年收回沾满药膏的手。 无情垂眸拿着帕子擦拭着手指,隐匿在乌色发丝后的耳朵变得粉红。 他实在是不习惯和人有这么亲近的举动,也万万没想到自己都抓着少年的手上药了,对方依旧没醒。 “睡得真沉。” 青年淡淡道,将药膏合上重新放回了尤眠枕边。 “吱呀——”一声,房间里再次回归平静。 直到天黑,尤眠才醒过来。他一觉睡了两个时辰,外面的天都黑了。 “咳咳。” 喉咙里像是钻进去一直仓鼠,左挠挠右挠挠的,养得不行。 少年坐在床上,头发凌乱。 尤眠迷迷糊糊地起身,直接光脚下床,觉得水壶放得挺近,喝完水就回来用不了多少时间。 谁曾想他刚走到桌子旁边倒了一杯水,房门就被人推开。 而无情也没想到他竟然醒了,还以为他在睡觉。 “怎么没穿鞋?” 无情没有指责,只是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关心道:“小心风寒加重。” “没事,我喝完水就回去了。” 少年没意识到问题所在,连喝了三四杯水后才缓解了口渴。 他喝水的时候,无情一直在旁边看着,眉眼微皱,似乎看到了什么不悦的事情。 尤眠动作极快地钻进被窝:“怎么了?” 他没有丝毫的羞涩,房间里有外人在也毫无顾忌地穿着寝衣上.床下床,甚至还缩在床上说话。 无情有些无奈,但也习惯了尤眠这幅做派:“以为你还没醒,过来看看。对了,那匕首是你的吧?” “且慢!” “嗯?” 青年微微瞪大双眼,疑惑地看了过来。 尤眠拿起枕边的匕首亲了一口,神情雀跃:“我还以为丢了呢。” 他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匕首叫且慢。” 很难得,无情竟然听懂了这个有意思的地方,很给面子地低声笑了笑。 “你笑起来很好看。” 少年坐在床上,白色的衣领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微微散开,露出了白皙的锁骨,上面似乎还有一颗鲜红的痣。 哪怕是同性,无情也是很有礼貌和边界地挪开了视线:“多谢。” 青年低垂视线,有些不适应别人夸他的长相。 尤眠拢紧衣衫:“是有什么事吗?” 他疑惑地望着无情,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盆炭火,原先那个已经燃尽的炭盆已经消失不见。 “吃饭。” 无情言简意赅:“然后喝药。” “谢谢你喊我,我马上下去。” 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上来喊自己,尤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从认识对方开始,每一次见面自己都在麻烦对方。 无情微微颔首,很快离开了房间。 只是走的时候,尤眠瞥见了他通红的耳垂。 “嗯?房间里很热吗?” 少年抬手用手背贴了贴脸颊,并没有觉得热,也可能是因为他还没退烧。 等他下楼的时候,无情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下属已经落座,桌子上还摆好了碗筷。 少年连忙过去:“不好意思,久等了。” 他坐下,恰好在无情的对面。 “这顿我请。” 少年弯眸一笑:“感谢你们昨晚救了我,还请了大夫。” 他低下头,没看到无情眼中的诧异。 私下里的少年和在外人面前似乎有些不一样,很是疏离,仿佛交谈中在自己身上套了一层膜。 “不必。” 无情婉拒,但没有过多解释。因此,尤眠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客气,还是生气了。 少年蓦地沉默下来,等菜上齐后就埋头吃饭。 这个客栈并不是他住的客栈,吃过饭后,他没有去找无情,而是找了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男人。 对方见尤眠找自己,还有些怔楞,直到少年询问他请大夫和拿药的费用后才缓过神来。 “只是一些……” 见他也想客套,尤眠直接打断了他:“我不喜欢欠别人,方才想付饭钱都没有成功。” 少年长相柔弱,但有了决定后就很难改变,因此,对方也只好说了一个大概的数目。 毕竟是大捕头付的钱。 十分爽快地掏出银子递给对方,尤眠这才露出笑意:“谢了!” 他一边向外走,一边冲着对方挥了挥手。 这人好生奇怪,他和大捕头不是朋友吗?难道朋友之间也会斤斤计较? 尤眠不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样的,他离开也只有一个原因——原先的客栈付了钱,不回去睡觉的话很亏。 他在这种地方抠抠搜搜的,完全没有坑人时的狮子大开口。 没了无情在身边,尤眠喝药简直是想起来就喝,没想起来就不喝,断断续续的,一个疗程下来,满打满算也才喝了五次药。 除夕那天,少年的风寒才好了不少,但说话时还是有些咳嗽。 原本还有不少人的客栈顿时变得冷清,老板家就住在后院,因此才留下。而住宿的,也只剩下了尤眠一个人。 大家都回家过年了。 少年一大早就听到了外面放鞭炮的声音,接连起伏。只要有一家擦黑放了鞭炮,那么接下来便很难安生了。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少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不睡了。” 尤眠坐起身来,抬头望向了刚蒙蒙亮的窗外。 他很少这么积极,起这么早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摊。 除夕什么卖的最好?尤眠不清楚,但系统却知道,毕竟它可是经过了大数据的运算。 一些加起来成本没有五十两的花灯,尤眠直接一个定价一两。 这个程度系统都要说声佩服。 对此,少年手里把玩着一盏莲花状的花灯,眉头轻蹙:“赚钱不都是这样么?而且我明码标价,买的人自然是愿意出价。” 说罢,他将手里的莲花花灯递给了旁边一个小女孩。对方衣着朴素,站在他摊子前面看了快小半个时辰。 “我没有钱。” 小姑娘睁大眼睛,怀里抱着花灯,一副苦恼的样子。 “不要钱,送你了。” 尤眠倚在桌子上,浅笑嫣嫣,小姑娘红了脸,抱紧了花灯:“谢谢漂亮哥哥。” 说罢,便拎着花灯跑开。 尤眠看着对方远去,随后扑到一个妇女的怀里。似乎是偷跑出来的,小姑娘被妇女一顿训斥,随后又发现了她手里的花灯,顿时着急询问。 大约是小姑娘解释了一番,那妇女朝这边望了过来。 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她一眼就瞥见了那个倚在花灯摊子上的少年。身后的花灯也沦为了陪衬,只能看到仙人般的少年。 见母女两人冲自己颔首道谢,尤眠笑着笑着就突然难过起来。 周遭很是热闹,谈笑声、叫卖声、烟火鞭炮声。 在尤眠的记忆里,春节那段时间并不像同学那么开心,他每天都排满了行程。除了写寒假作业外还要上补习班,市面上大部分的补习班都放假回家了,但不乏有一些想挣钱的。 每当尤眠提出自己想休息的时候,巴掌总比训斥声先到。 “你知不知道给你报班花了多少钱?你以为自己是少爷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等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消失后,除夕夜,尤眠也已经坐在了补习班的座位上。 “砰!” 巨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终南山下的一个小镇子过年的时候就这么热闹。 尤眠抬头去看已经消失了烟火,心里有些遗憾。 “没看到。” 他低声嘟囔着,但很快,新的烟花直冲云霄,砰砰几声便绽放开来。五颜六色,十分惊艳。 在烟花炸开的一瞬间,尤眠肩膀上猛地被人一拍,吓得他快要跳起来。 一转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在摆摊?” 此人正是回去没多久的李莫愁,对方身上依旧是一件鹅黄色的衣衫,头上多了一个发簪的点缀。 “你不是回去了吗?”尤眠拍了拍胸口,“我本来就是摆摊为生的。” “今天不是日子特殊吗?墓里冷冰冰的,无聊死了。” 李莫愁看着尤眠摊子上的花灯,看起来很有兴致。 见状,少年便十分大方地挥手:“喜欢哪个?送你。” 就连系统都忍不住感慨他今天竟然这么大方。 “让我看看。” 李莫愁仔细观察,随后看中了一个兔子花灯:“对了,你真的不拜我为师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再次提及这件事。 “你不是说了吗?你们师门有规定……” 尤眠话还没说完,李莫愁便打断了他:“可是我师妹都收了徒,是个男的。” 一想到这件事情,她就觉得尤眠得答应她的要求,不然的话,她岂不是落后师妹一步? 尤眠双眼微眯,圆溜溜的杏眼都快眯成狐狸眼了:“你该不会是想和自己师妹比,所以才想着快点收徒吧?” 被说中心思的李莫愁转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你要摆摊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结束。” 尤眠一边和李莫愁说话,一边向过来买花灯的富家公子要价十两。 这个价格一听就是在坑人,但这富家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怕是要价二十两、三十两他都愿意付。 这种人从今晚尤眠摆摊开始已经来了不少,每一个都是买灯为假,偷看摊主为真。 李莫愁在一旁看热闹:“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嘛。” 她手里拎着一盏兔子花灯,眉头紧皱,似乎是还想说服尤眠拜自己为师。 尤眠转过身,掂了掂手里银子的重量。 他侧首,露出来的恰好是带着耳坠的那一边:“是嘛?我不知道。” 毕竟之前很少有人对他表达喜欢,自从小时候有人给他写情书被父母发现后,就再也没人接近过他。 让他想想,当时他们都说自己是木偶,什么都听爸妈的,和他在一起玩就会倒霉之类的。 不过尤眠当时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因此也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喂,怎么感觉你时不时地就要发会儿呆?” 李莫愁突然靠近,认真地盯着少年看了半天,随后斩钉截铁道:“你在难过。” “没有。” “你有。” 李莫愁觉得自己没看过,少年刚才就是在难过,若不是这里人多,恐怕都要哭出来了。 “我师妹和师侄今天也出来了,我带你去认识他们。” 尤眠大约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因此见他难过,她便想带着少年去认识一些新的朋友。 尤眠无奈一笑,回眸看着她:“你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吧?我这里可没什么好玩的。” 说罢,他抬手拿下来两盏兔子花灯递给了李莫愁:“去找你师妹师侄吧。” “……” 李莫愁轻哼一声:“年纪不大,却要装深沉。” 她拿过花灯,再次盯着尤眠:“你该不会等我走了,然后偷偷掉眼泪吧?” 原本心里还有些难过的尤眠被她这么一说,难过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怎么可能!” 少年反驳道,低垂下眼眸,周遭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朦朦胧胧间看不清他的神情:“我不是那么伤感的人。” 见他再三保证,李莫愁才转身离开。 尤眠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面前垂下来的花灯。 灯下看美人,自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再次拒绝了一个想要去放花灯的年轻人,尤眠抬眼,随后便发现刚走没多久的李莫愁又回来了。 而且这次回来还不是她一个人,还带了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尤眠前段时间才见过,很熟悉。 “尤大哥!” 此人正是杨过,尤眠也没想到李莫愁的师侄会是杨过。 “你不是在全真教吗?” “切,我和那群牛鼻子道士可不一样,我现在是姑姑的徒弟。” “姑姑?” 尤眠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白衣女子身上,对方看上去也很年轻,气质清冷,堪称一句美若天仙。 “师姐曾向我提起过你。” 小龙女微微颔首,看起来冷冰冰的。 尤眠发现,他们这些看起来冷淡的人都喜欢穿白衣,难道是因为看起来像仙人吗? “我们一起去玩啊。” 杨过过来拉扯尤眠,毕竟四人之中他的年纪最小,喜欢玩耍也正常。而李莫愁,则是站在杨过身后冲尤眠挑眉。 “今天可是除夕诶!其他人都是和家人一起过的,我们四个一起过不行吗?” 杨过嘴上功夫很是厉害,三言两语便说得尤眠不忍心拒绝。 “好好好。” 少年举手投降:“我去。” 尤眠表面上看起来是迫于无奈才答应下来,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这么冷的天他才不愿意摆摊呢,若不是一大早答应了系统,不然他早就跑了。 【系统:……】 * 四人同行,但一直是杨过叽叽喳喳,尤眠和李莫愁偶尔附和一句,至于小龙女,很少开口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尤眠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大概是……他孤身一人太久了。 第32章 哇美少年 再次分别 杨过快步向前, 似乎被前面的摊子吸引了注意。 落后的三人没开口阻拦,过了片刻,李莫愁再次询问:“你当真不拜我为师?” 听到这句话, 不仅尤眠转过头来,就连小龙女都将视线落在了鹅黄衣衫的少女身上。 整个古墓派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个人,在那么大的活死人墓里确实是有些冷静。不过小龙女和孙婆婆早已习惯, 并不觉得枯燥。 而李莫愁尽管能忍受在墓里的日子,但时间久了自然有些无聊。 遇见尤眠是她近期最高兴的事情,少年很是有趣, 想必留在身边定然不会像之前那么枯燥。 “不了。” 尤眠的决定很少改变,他再次拒绝了李莫愁,惹得少女冷眼瞥他, 目光似冰似剑。 “不愿就不愿。” 李莫愁气恼,转过头去:“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之后肯定会有其他的人求着拜我为师。” “那就祝你桃李满天下了。” 少年拱手祝贺, 丝毫不在意对方刚才流露出的情绪, 在他心里,李莫愁这种一直待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心性和孩童差不多。 “诶!到河边了,我们去放花灯吧!” 杨过一眼就瞥见了不远处的河流, 河面上此时已经飘了不少河灯, 五颜六色, 样式各异。盏盏河灯汇集在一起, 从远处望和星河毫无差别。 这是小龙女第一次出古墓, 心里有些忐忑,担心被孙婆婆发现,又觉得自己违背的师训。 不过师姐和徒弟百般劝阻, 这才打消了她一出来就想回去的想法。 四人来到河边,面对眼前这一幕,小龙女眼睛中总算是浮现出一抹淡然以外的色彩。 而尤眠,他之前也只是在书中看到过放河灯的记录,这也是他第一次亲自放花灯,心里有些期待。 几人蹲在河边,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燃了蜡烛的河灯放在水面,手轻轻拨动水面,发光的河灯便摇摇晃晃地向前飘去。 “放河灯有什么讲究吗?” 李莫愁见不少河灯堵在一起,有些疑惑,难道是看谁的河灯飘得稳才算厉害? “自然是看谁的河灯飘得远喽。” 穆念慈还在世时,曾带着小杨过放河灯,尽管之后她的身体日渐消瘦,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陪着小杨过。 一回忆起之前的时候,整日里看似活泼的杨过顿时安静下来。 距离上次放河灯,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哼。” 一声轻哼将少年的思绪拉回现实,杨过侧首望去,只见自己的师叔请抬手,隔空往河面一推,四人的河灯顿时埋头直冲。 “既然这样,那我就帮你们一把。” 尤眠偷笑,觉得对方突然出手是想将自己的河灯吹到第一,顺带帮了他们三人一把。 不过,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而是凝望着一骑绝尘的河灯。 “诶!那四盏河灯怎么飘那么远?” “起风了吗?” “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河神显灵了吧?” 站在桥上的人率先发现了怪异之处,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没有人注意到不久前暗中作弊的李莫愁。 尤眠双臂环抱倚靠在河边的柳树下,这个季节,柳枝上的叶子早已掉落,干枯得就像是画家笔下狂放的线条。 他望着那盏逐渐飘远的河灯,随后缓缓闭上眼睛。 很快,少年睁开双眼,水润的杏眼中倒映出满河花灯,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 经历热闹之后,猛地恢复寂静还有些不适应。 耳朵里嗡嗡作响,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吵闹声。闭上眼,夜空绽放的灿烂烟花残存着。只是很快就消失不见,让人忍不住怀疑刚才究竟是不是错觉。 和古墓派的三人分开后,尤眠独自往回走。路上有不少结伴而行的人,低声交谈着刚才的所见所闻。 少年抬手拢了一下衣衫,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 今晚他一个人守岁,等过了十二点就睡觉。 尤眠看了一眼手里的花灯,本来是想将这个花灯卖出去的。但当时杨过却连忙说道:“我们四个的花灯留着不好吗?要是卖了多可惜。” 不是多么富有哲理的话,但他还是被说服了。在这么冷的天拎着花灯走了一路,手都快冻僵了。 原本好转不少的冻疮隐隐有了复发的迹象,吓得尤眠一回客栈就连忙净手涂冻疮膏。 冻疮膏的颜色是淡淡的草绿色,闻起来还有一股薄荷的味道。等涂上手指后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原来不是蚂蚁在咬他的手,而是冻疮在痒。 那……当时难不成真的有人给自己涂了药? 尤眠停下抹药的动作,指尖淡绿色的药膏静置时间太长,“啪嗒”一声掉落在手背上。 能趁着他睡觉给他上药的人恐怕只有盛崖余了。 一想到那个清冷如月的青年,尤眠的思绪顿时被对方拉扯到回忆之中。 当时的第二天无情就知道尤眠私下将债务还清——如果那算得上是债务的话。 只是,他根本来不及找少年说清楚这件事情,便带着认罪画押的逃犯匆匆赶回汴京城。 离开时,身上还带着那枝梨花发簪。 “哎——” 尤眠叹了一口气,端着客栈老板给他的一碗饺子坐到了床边的榻上。 饺子刚煮出来,香气扑鼻。对方甚至连蒜和醋都准备好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碗饺子汤。 少年吃着饺子,猪肉白菜馅。大概老板也觉得他一个少年除夕孤身一人住在客栈有些可怜,碗里的饺子都堆成小山了。 吃完这碗饺子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吧。 尤眠撂下筷子,抬手推开了窗户。下一秒,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这仿佛是发令一般,刚安静没多久的镇子再次热闹起来。 伴随着鞭炮声,他坐在窗前吹着寒风将碗里的饺子吃完。 饺子汤他没怎么动,大概是不喜欢。 新年新气象,一眨眼,都大半年了。 尤眠再次长叹一时,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感时伤秋起来?难不成是因为深夜的人总是很敏.感脆弱? 他笑了笑,把碗筷还给老板后就回来洗洗睡了。 今晚也懒得去看系统的统计,再次上了冻疮膏后少年安然入眠,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客栈老板就起来在院子里放鞭炮。他想起住在二楼的那个漂亮少年,不由得唏嘘:“看起来也不大,在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乡异客,哎。” 他自己也有孩子,因此心里对尤眠有些可怜。 老板拿出一个红包,思来想去还是上了二楼。 依据他的观察,这么早的时间对方还没醒,因此只是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谁曾想他只是轻敲一下,房门就这么轻飘飘地自动打开,露出了空无一人的屋子。 “咦?人呢?” 老板心生疑虑,还没走进去就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几锭银子。 少年一句话都没留下,可能是觉得没必要。但他却留下了比这几天房钱还要多的银子。 “真是的……”老板无奈一笑,只好将银子拿走。 他走出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院子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刚好结束。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 “阿嚏!” 官道上,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少年拉近了身上的斗篷,低声嘟囔道:“真是神经病,这么早就走。” 少年在骂自己,明明可以睡到自然醒再走,但不知道他在抽哪门子风,竟然一大早就收拾东西离开。 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又没有人来给他拜年,搞这么神秘。 但人都出了镇子,再回去也没什么必要了,只好继续往前走。 秦岭一带的山巍峨挺拔,倾塌之势般。走在其中抬头望,总会不由自主地一股仰望巨物的震惊和害怕。 前些天下的雪还没完全化完,厚厚的一层,乍一看像是山头戴了顶白帽子。”阿嚏!“ 尤眠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己似乎又要感冒了。 一想起前段时候喝的中药,他都觉得舌根隐隐发苦。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恐怕会选择病死也不喝药。 寒风剜着人脸,不消片刻脸颊就被刮得生疼。抬起手轻轻一碰,冷得像块冰。 不得已,尤眠只好翻出新买的绸缎当做围巾围住脸颊。虽然不能百分百遮挡寒风,但也比他直面寒风好得多。 买绸缎不是为了做衣服,而是练习石观音的武功《男人见不得》。 自从那次被绑架,尤眠也意识到了有武功傍身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他这些天也认真看了看《男人见不得》,实践之后,上面写的一些语句便很好理解了。 更别说他还花了大价钱从系统那里买了破解版,要是再不认真练习的话,钱岂不是都白花了? 尤眠低头整理着围在脖子上的绸缎,又仔细往上拉了拉,确保自己大半张脸都被蒙住才放下心来。 和石观音不一样,他并没有拘泥于白色绸缎一种,而是各种好看的颜色都来了一些。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系统的重要性了。带着那么多的东西,行走自然不方便,因此在尤眠的软磨硬泡下,系统破天荒地开了个背包功能。 背包的格子不多,也就十个。如果想加格子就要花钱,但好处就是可以合并同类型的,那么多绸缎算一个格子。 此时天光乍泄,尤眠回首看了看,身后的镇子很是热闹,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 尤眠的生日在一月二十七,再过二十多天他就十九岁了。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没过过生日,大约是因为父母觉得不重要,过生日的时间还不如多做几道题。因此,就连尤眠自己也不重视这一天。 少年掏出《男人见不得》(破解版)继续往下看,很快就把和生日相关的忘在脑后。 * “这是哪儿?” 枣红马在树下用嘴拱着雪,试图找到藏在雪下面的草吃。而它身边的粉衣少年双手叉腰,眺望这前面不止去向的路。 此人正是尤眠,他沿着秦岭的方向走,走了将近大半个月,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目前身处何地。 他不认路,手里也没地图,无头苍蝇一样地走着,系统也没提醒他。 不远处的河水结了冰,这些天的喝水问题全靠系统商城,为此,尤眠已经给系统送了不少钱。 他低下头,看着找草吃的马,无奈叹气:“你怎么也不识路?不是说老马识途吗?你看着也不年轻。” 枣红马:“……”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枣红马发出几声鼻息,后蹄子将脚下的雪踢飞不少。 正当尤眠一筹莫展的时候,不远处走来一个人,距离太远看的不清楚,但有人总比没人好。 “这位大哥!” 少年冲对方挥了挥手,察觉到对方的目光看过来时扬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那人没回答,但尤眠肯定对方听到了他的询问。 难道对方也不知道?还是说只是单纯的不想告诉他? 不过片刻,那位大哥就已经走到了尤眠面前,模样看上去有些沧桑,眼角都有了皱纹。 “平阳府,临汾。” 这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头发蓬松,但身上的衣服却是不太整洁。最让人难以忽视的便是他的眼睛,尤眠看人喜欢先看对方的眼睛。 因此,他一眼就看到了男人宛如春日杨柳一样的绿眸,甚至都不用对方开口,他就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了几分沧桑和平易近人。 “临汾?” 尤眠眉头紧皱,没想到自己竟然从终南山一路北上到临汾了。一开始,少年从边城南下到绵州,又从绵州北上到终南山,如今竟然到了临汾。 将近一年的时间,他竟然去了这个多地方…… 少年心里暗自吃惊,其实如果当初无情没有让他蹭车的话,单凭他自己,走遍这些地方肯定花上一年时间不止。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随后开口询问:“你是要去什么地方?” 今年的天气有些怪,已经一月末了,却还是下了一场大雪。这少年冰天雪地的,竟然只骑了一匹马独行。 而且现在看来,似乎是迷路了。 “不知道。” 尤眠说的是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闻言,男人笑了笑,那双沧桑中带着温和的眼神更加和煦了:“既然如此,不如同行?” 他看了看旁边吃草的马:“这么冷的天,你骑马的话恐怕要受不少罪。我有辆马车,空间还算大。” 听对方这么一说,尤眠顿时有些心动。 这些天若是说不冷,那是假的。但他不会赶马车,所以才没有买一辆马车——尽管他骑马也不是很熟练。 “那就谢谢大哥了!” 少年弯眸一笑,说话时的声音似泉水叮咚,很是讨人喜欢:“敢问大哥姓名?” “李寻.欢。”男人开口回道,“木子李,寻.欢作乐的寻.欢。” 也不知道是不是尤眠的错觉,他觉得李寻.欢在讲自己的名字时带上了几分自嘲。 少年眉头一动,心里有些了然:“想必此人也是一个有故事的。” 对于这些江湖人,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尤眠。” “好名字。” 李寻.欢下车只是为了活动活动,没想到会遇见一个迷路的人。他将人带到自己的马车上,侧首笑道:“请。” 这辆马车绝不像尤眠之前在城里看到的那种,车厢里铺了狐裘,这么贵重的皮毛竟然当做地毯。 “天冷,要喝点酒吗?” 李寻.欢坐在马车上,长腿交叠地压在下面的狐裘上,姿态很是潇洒。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冲尤眠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不了,我不会喝酒。” 尤眠在这种事情上很“乖”,毕竟他之前是一个连吃什么都被严格管控的人。 闻言,李寻.欢也没勉强,只是问他想不想尝试一下。 若说少年的前十几年一直被管控着,那么现在他有了自由之后自然会好奇那些之前不被允许的事情。 瞥见他眼中的好奇,李寻.欢手指勾起旁边的酒坛,随后便递给了对方。 “太多了……” 这一坛酒起码有一斤,尤眠顿时望而生怯。 “没事,尝尝。”李寻.欢仰头喝了一口酒,眼角的皱纹因为脸上的笑容变得深刻,“不行的话就算了。”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拔开酒塞后,一股浓郁的香气直扑上来。闻上去有些辛辣,还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香味。 “这酒是我经过汾洲甘露堂时买的,入口绵,回味甜。” 李寻.欢,身侧放着不少木雕,一把薄刃小刀就放在一旁。 他所说的,已经刚才喝酒时享受的样子勾起了尤眠的好奇,于是低头举着酒坛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小口。 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方才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脸颊顿时滚烫。 到底是少年,不肯在外人面前露怯,于是强忍着脸上表情的变化,闭着眼睛猛喝几口。 “咳咳咳!” 大约喝了四五口,尤眠还是被呛到,脸红如晚霞,眼角都咳出了泪水。 “没事吧?” 李寻.欢看出了他的逞强,但没有丝毫要嘲笑的意思。自己也曾是少年,对于少年的想法再了解不过了。 “没……没事……” 尤眠缓过来,抬手随意擦去唇边的酒,抬眸看向一旁的男人。 对方将他手里的酒放了回去,随后便带着笑意地看着他:“这酒有点烈,怪我了,不该让你……” “怎么……” 李寻.欢的话还未说完,面前的少年便蹙起了眉头,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有三个李大哥。” 说罢,面露酡颜的尤眠“扑通”一声就倒了下去,一动不动仿佛是死了。 果然是第一次喝酒,竟然醉得这么快。 不过,虽然酒量不好,但酒品看起来还不错。 李寻.欢拎起一件毯子盖在了少年的身上,随后靠在车厢门口,继续雕刻着手里的木头美人。 外面寒风呼啸,雪花飘飘。马车里温暖如春,狐裘柔软,杂色的毛发之中,白玉一般的肌肤很是显眼。 趴在一旁昏睡的少年脸颊通红,发丝凌乱,身上的毯子略重,稍微一压似乎都要将人给压成薄薄的一片。 安静的车厢里,只能听到刀刃刮掉木头的声音。 李寻.欢的手很巧,手里握着的小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心动刀动,熟练地雕刻起在心里存在了十数年的女子。 等尤眠再次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李寻.欢在和谁交谈。 头好痛。 少年抬手捂着脑袋,哪怕是醒来了,依旧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他坐起身,原本盖在身上的毛毯滑落,厚厚地堆积在腰腹处。 “不如上车,我请你喝酒。” 听到了熟悉的话,尤眠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自己是喝醉了?之前的事情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喝醉后有没有做什么令人发笑的事情。 思来想去,少年上身往门口探去,自门后露出一颗脑袋。 刚探出头,外面的雪花和着寒风一股脑地吹了过来,将原本残存的几分醉意都吹散了。 站在外面的除了李寻.欢外还有一个人,少年模样,身上的衣衫单薄,手里握着一个……大铁片。 哇塞,破伤风之刃。 尤眠单手扶在门框上,指节上粉红的冻疮又痒了起来。 而正在说话的两人听到动静后望了过来,李寻.欢微微颔首,见少年酒醒,这才放下心来。 而那位衣衫单薄的少年早就知道马车里还有一个人,呼吸声没有丝毫掩饰,只要是个习武之人都能察觉到。 只是,他不知道里面的人竟然是一个……漂亮……姑娘? 而尤眠也有些惊讶,他刚刚酒醒,清丽的脸上带着三分醉意,发丝狼狈,一副慵懒模样。 他自认为见了不少长得好看的人,但外面的那个少年可以说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一个。 什么天上月、什么丰神俊朗……世间上所有美好的词加起来都不足以形容对方的好看。 尤眠眼中划过一抹惊艳,他缩回了发痒的手,只露着脑袋,乌发流水一般蜿蜒出来:“你们怎么不进来?” 他看了看李寻.欢,又看了看那个美少年,表情有些疑惑。 大概是跪趴着的姿势太累,尤眠推开车门,跪坐在车上:“外面这么冷,难道是冷着说话更有意思?”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起身时侧脸被剐蹭了一下,一直戴在耳朵上的紫色耳坠竟然掉了下来。 地面的雪厚数尺,小小的一个水晶耳坠掉下去很难发现。 “不了。” 美少年再次拒绝,随后便往反方向走去。 李寻.欢早有预料,回到马车上后给尤眠倒了杯水:“头痛吗?” “还好。” 马车继续向前,片刻后,一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原地。少年弯下腰,修长有力的手指探入雪中,准确无误地夹出一颗紫色水晶。 第33章 初到保定 身上的味道 李寻.欢驾着马车在一个酒馆前停下, 随后便侧目看着正在和头发做斗争的尤眠。 “现在前面休息休息,如何?” “好啊。” 少年放弃,随手将长发拢成一束束在脑后。 “你就不怕我卖了你?” 尤眠这幅随意轻信人的样子让李寻.欢不觉有些好笑, 甚至都有些担心之后对方也这么单纯。 江湖险恶,可不只是像话本里那样侠肝义胆刀光剑影。 “你会吗?” 尤眠跳下马车,回首望着身侧的男人。对方听到他的询问后笑了笑, 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不会。” “那不就好了。” 他一边往酒馆里走,一边回答:“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而且, 我遇到的基本上都是好人。” 除了那几个。 尤眠挽起衣袖,擦了擦酒馆的凳子,随后才坐下。 这个酒馆不大, 里面只放了五六张桌子,他们进来时, 也只剩下了这一张空着的桌子, 其他的桌子早已坐满。 酒香四溢, 不过尤眠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沾一滴酒了,于是,他点了一壶茶和一些吃食。 在酒馆里喝酒有些奇怪,但并不是没有。 周围的人大多粗狂, 要么不修边幅, 要么浑身煞气。尤眠一进来就像是白兔进了狼群, 显眼得很。 不过, 没有人敢动手, 注意力都落在了少年身侧的男人身上。 那人正低着头拿小刀雕刻着手里的木雕,木雕已经成型,是一个漂亮的女子模样。 看他拿刀的姿势便能看出来这人是用刀的一把好手, 走路时下盘极稳,尤其是在尤眠的衬托下。 不多时,酒馆的门又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衣衫单薄的美少年。对方裸露在外的肌肤早已被冻得发红,隐隐有要冻裂的趋势。 奇怪的是他腰间的剑——如果那可以称得上是剑的话。 那铁片大约三尺长,什么剑锋之类的都没有,甚至连剑柄都没有,仅凭钉在铁片上的两片软木抓握。 美少年大概是在外面站了许久才走进来,孤寂,似乎周围都与他无关。 酒馆里已经没了位置,在尤眠看来,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应该可以拼桌,但对方却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就在此时,再次有人挑开了酒馆的门帘进来。是两个人,两人带着斗笠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一瞥见这两人,尤眠心里直发颤,像是被毒蛇紧紧地盯住一般。 尤其是这两人摘下斗笠露出脸后,更像是阴暗的毒蛇。 少年很不愿意以貌取人,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下意识地去摸耳垂——却摸了个空。 这时,那两人已经剑指不远处的几人,似乎是要杀人劫镖。 这种事情还是尤眠第一次遇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和李寻.欢一样保持沉默。 少年低下头的一瞬间,利刃割破骨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浓郁的血腥味。 尤眠正欲抬头,紧接着脚边滚来了一个东西。他定睛一看,竟是一颗还流着血的人头! 那颗头颅被软剑割掉,直接滚落在他的脚边! 少年脸色大变,一瞬间立刻站了起来,步步后退,直到后背贴到了一处冰冷的地方。 “呕。” 尤眠被吓到,这恐怕是他有史以来遇见的最血腥的场面,就连石观音身亡时都比不上。 干呕后,他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冰冷的是那美少年的手。 对方刚才扶了他一下,手冰凉,简直就是一块冰。 美少年没开口,甚至都没垂眸看他一眼,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放到了他手上。 尤眠一看,正是自己遗失的那个紫色耳坠。 “谢谢。” 他低声道谢,却不想再坐回去——赵老二的脑袋还在他坐的位置。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两人的身份,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碧血双剑”。 若说方才黑蛇杀赵老二时已经足以让人害怕,那么这个名字一出来,除了美少年和李寻.欢,已经在状况之外的尤眠外,所有人都怕了起来。 而赵老二的同伴——“急风剑”诸葛雷自然是心里一沉,已然知道自己保不住手里的东西。 见东西到手,黑白双蛇冷笑一声,嘲讽到:“还从未有人从我的手里拿走东西,放眼天下,都没有人的剑比我快!倘若真有人的剑比我快,不妨来试试!” 白蛇看着快钻到桌子下的诸葛雷,哈哈大笑:“你这都敢叫急风剑?娃娃剑吧?” 这幅猖狂的模样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尤眠总算是缓了过来,听到对方说的话后有些不认同,他觉得有一个人的剑比所有人都快。 路小佳的剑很快。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身后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你的脑袋能值几两银子?”* 尤眠一惊,回头看向出声的美少年。 对方脊背挺直,似乎永远都不会弯腰一样,眼神冷冰冰,却坚毅非常。 白蛇也没想到有人敢和他们比试,顿时笑出了声:“你想要多少?” 他太过自信,觉得没有人可以在剑术上比过他。并且见应声的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甚至都没一把像样的剑,心里更是轻视。 尤眠侧过头,预感接下来还会发生血腥的场面。 谁知,美少年拒绝了白蛇的千金,只要五十两后直接出手。一开始挂在他腰间的铁片贯穿了白蛇的喉咙,却没有一点血流出来。 美少年垂眸:“现在呢?” 说罢,他拔出剑,血才从白蛇喉咙流出来。 “五十两。” 黑蛇被吓到,连忙掏出五十两给了美少年。大约是怕对方也会为了钱杀自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酒馆。 美少年的目光都没从黑蛇那里看一眼,他杀了白蛇,却并未将这五十两收入囊中,反而是给了酒馆老板。 “小心!” 正当美少年转身之际,原本趴在地上的诸葛雷突然出手,剑直刺向美少年的后心处。 但一抹寒光闪过,剑刚刚举起来的诸葛雷顿时捂着喉咙倒下,发出“嗬嗬”声。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倒下的诸葛雷歪头没了气息,捂在喉咙上的手也垂了下去,露出了深入喉咙的一柄小刀。 小刀? 尤眠抬眸看过去,出手的人果然是李寻.欢。 对方的动作太快,快到几乎没有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 “小李飞刀!他是小李飞刀李寻.欢!” 不知谁开口喊道,在场的人再次震惊,没想到这一个小小酒馆竟然卧虎藏龙。 除了美少年和尤眠外。 这人身份这么厉害? 尤眠沉思,随即,他将视线落在了美少年的身上,心中诧异:“难道这人也是江湖上十分有名的剑客?” “我请你喝酒。”* 美少年开口,对着李寻.欢说道。 此人单名一个“飞”字,李寻.欢喊他阿飞,眼中颇为欣赏。 尤眠放弃了自己原先的座位,改坐到李寻.欢的左手边。坐下后,他看着桌子上的狮子头,拿着筷子无处下手。 好恶心,一看到圆滚滚的就想到刚才那颗滚到他脚边的脑袋。 少年放下筷子,只是一声不吭地喝着茶。 李寻.欢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没想到尤眠很少见这种血腥的场面,他原以为少年在江湖上一人行走,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 “吓到了?” 尤眠抬头,本来是想说自己没事,但思来想去,还是承认了:“有点。” 少年沉思片刻,随后开口:“没怎么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 主要是没有丝毫防备,任谁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脚边滚过来一个刚掉下来的脑袋都会被吓到吧? 他抬头,看着一旁的阿飞。 对方依旧腰背挺直,像是漫天飞雪的冰原一样,冷冰冰的。他似乎与世人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自顾自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 发现有人在看自己,阿飞侧首,那双冷淡的眼中顿时倒映出一张清丽的脸。 阿飞之前生活在旷野,见多了那些柔软没有丝毫杀伤力的动物,兔子、小鹿、还有一些鼠类。 他觉得尤眠给人的感觉和那些动物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只要五十两?” 尤眠好奇询问,他觉得黑白双蛇一千两都能拿出来。 “太多。” 阿飞回答:“我不需要。” “哇塞。” 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那里戳中了少年,对方竟然惊叹出声:“你……挺好。” 阿飞没听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尤眠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三人简单休息片刻便接着赶路,经历刚才那些事情,一开始不愿意和他们同行的阿飞总算是答应了。 马车上,尤眠在摆弄藏在袖子里的绸缎,头也不抬地询问:“李大哥是要做什么?” “查一些事情。” 李寻.欢又在刻木雕,他看了一眼,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木雕是有原型的。 能记得如此深刻,想必对于李寻.欢来讲是很重要的人吧? 尤眠不清楚,只是在心里暗自感叹。 “听说过梅花盗吗?” 尤眠摇摇头,他对江湖上的事情几乎是一问三不知。阿飞倒是听说过,梅花盗杀人抢劫都做,临走前还会留下一个梅花状的印记。 “这人做了事情还敢留下印记,对自己的武功这么自信吗?” 一般敢留下来自己印记的,基本上都是不怕被抓到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想来对方的武功不低。” 李寻.欢吹去木雕上的木屑,露出了木雕精致的眉眼。他将刻好的木头美人放在一旁,收起了小刀:“而且每一次作案留下来的线索也不一样,似乎是在刻意混淆外人的视线。” 闻言,一只低头捣鼓东西的尤眠默默开口:“说不定是团伙作案。”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李寻.欢还真的听了进去,认真思考片刻:“也有可能。” 担心自己影响对方,少年总算是抬起了头:“我只是乱猜的。” “没事,也是一个想法。” 李寻.欢淡淡一笑,对于年轻人似乎很是包容。 外面的雪总算是停了下来,马车行走的速度刻意放慢,生怕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这么大的雪,走路都成了一种麻烦。 三人同行多日,在雪化尽时到了保定。 李寻.欢从刚到保底的时候就一直维持着同一种样子,怀念?怅然?还是自嘲? 尤眠分辨不出来,觉得都有。 他们在客栈停下,与这个客栈相距三条街便是保定有名的兴云庄,十几年前,那个地方叫李园。 “笃笃。” 少年站在门外,抬手敲了敲阿飞的房门。 “怎么了?” 少年打开房门,冷淡的目光垂下,见来人是尤眠,这才放松了警惕。 “冻疮药没了,要一起去医馆吗?” 前些天阿飞手上长了冻疮,模样比尤眠当时严重的多,手紧紧一握肌肤便裂开。被冻得红肿的指关节渗出血,状况很是吓人。 尤眠身上当时还剩了不少冻疮膏,于是便给了阿飞。 不过这一路走来,本就不多的冻疮膏早已所剩无几。 “不必。” 阿飞这人孤独,却又给人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脸却有些瘦削。 他似乎不喜欢和其他人有太多的交流,能让对方留下也只是因为李寻.欢当时说梅花盗很有名,若是抓住了对方一定会在江湖上留下名字。 听到这个阿飞才留下,他只有一个目的,要成为江湖乃至天下最有名的剑客。 尤眠说他很有志向,却似乎看不到对方浑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进一样。 见自己被拒绝了,少年也没气馁,而是展眉一笑:“没事,那我自己去好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嘟囔着:“也不知道最近练习的怎么样,希望一会儿遇不到什么危险。” 这句话是他专门说给阿飞听的。 果然,听到他这句话后,年轻的剑客关上门,三两步就走到了他面前。 “咦?你不是不去吗?” 尤眠偷笑,圆溜溜的眼睛都快笑成月牙:“我知道了,阿飞大侠是不是担心我?” 他轻轻地撞了一下阿飞宽阔的肩膀,笑意盈盈:“谢谢你。” “不是。” 阿飞想否认,却说不过尤眠,只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往前走。 “诶,你等等我。” 少年快步跟了上去,阿飞比他高,走路是大跨步,一副什么东西都抵挡不了脚步的样子。 尤眠和阿飞并肩而行,对方有些沉默寡言,不到非不得已就不说话。若是其他人和阿飞待在一起,恐怕没一会儿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但他不一样,从开始到现在,他已经和不少这种类型的人交流过,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办法。 “你有钱吗?一会儿卖药你请我。” 少年快步向前,走到阿飞面前后便转过身来倒着走:“怎么样?” 他直言不讳,直接开口这么说总比话里有话好。 阿飞对此不是很了解,还以为尤眠囊中羞涩,于是点点头应了下来。买药的钱他还是有的。 出了客栈往前一条街就有一家医馆,这个冬天出奇得冷,生了冻疮的人也不少,因此各个医馆都准备了不好冻疮膏卖。 两盒冻疮膏也不过几十文,阿飞默不作声地付了款,垂眸看着身侧的尤眠搓了搓手。 “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察觉到阿飞的视线,尤眠抬眸望着他:“就在不远处。” 反正都出来了,再多去一个地方也没什么,而且离得不远。 虽然阿飞没有开口,也没有丝毫反应,但尤眠清楚得知道对方这是答应了,顿时拉着他往外走。 只是阿飞不习惯别人碰他,少年的手指在他衣袖上停留没多久,很快就收了回去。 * “我不需要。” 阿飞站在正中间,裁缝正拿着软尺百般为难。 而一旁的椅子上正坐着另一位好看的少年,对方单手托腮,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布料。 “你需要。” “不需要。” 阿飞皱眉,他没想到尤眠来衣铺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裁缝给自己量数据。 听到拒绝,尤眠总算是从布料里抬起头来,面露疑惑:“你身上的衣服太薄了,天这么冷……就算你能撑着,那春天呢?夏天呢?” 对面他的质问,阿飞移开视线,还在犟:“我不需要。” “你给我买了药,我给你买衣服,不是正好吗?”尤眠没把他的反抗放在心上,“我们两个一人请一个。” 阿飞险些被他绕进去,还想张口拒绝,却发现尤眠坐在椅子上抬眸望着自己,目光认真,有些可怜。 “……” 他还是妥协了,虽然没说,但好奇且期待的眼神足以证明他心里是高兴的。 看似饱经沧桑的阿飞在某些时刻显得天真,一匹孤独的狼在冰天雪地看到燃烧的火堆也是会想靠近的,尽管会有些迟疑,有些害怕。 尤眠手里还有一些钱,做几身衣服自然可以爽快付款。除了量身定制之外,他还买了几身成衣。 阿飞虽然瘦,但宽肩窄腰长腿,不像是尤眠那样有些弱不禁风。更别说换了新衣服,衬得他更加俊朗。 “不错。” 尤眠围着阿飞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对方之前穿的那身衣服薄得可怜,手冻得和冻肉一样白,若不是有武功傍身,恐怕早就冻成冰雕了。 很早之前阿飞就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打猎,一个人做饭,衣服破了自己补…… 他不在乎身上穿的是什么,但当暖和的新衣服穿在身上,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好了。” 尤眠拍拍手,本来是想让裁缝铺的人将买的衣服送到客栈,但阿飞没同意,主动接过了包好的衣服。 冬装春装夏装好几身,堆叠在一起还是有些重量的,可在阿飞手上却像是轻飘飘的纸一样。 回去的路上,两人还看到了李寻.欢,对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神情有些落魄。 还没等尤眠开口,余光中便瞥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咦?” 阿飞听到他的疑惑,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望,随后看到了一个芝兰玉树的青年。 不过那人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回到客栈,李寻.欢正坐在楼下喝酒,这幅闷闷不乐的样子不免让人有些担忧。 阿飞将东西放回房间,下来的时候尤眠已经和李寻.欢喝了起来,不过他喝的是茶。 对于朋友的关心,李寻.欢只是笑了笑,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后反过来劝他们好好休息。 这一看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阿飞坐下来陪他喝酒,尤眠不喝酒,因此坐下来没一会儿又出去了。 城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兴云庄了,但那也只是多年前,当时兴云庄还叫做李园。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这句话谁人不知?更别说李园的主人李寻.欢还是在《兵器铺》上排行第三的小李飞刀。 只是这也是陈年旧事了,自从李园更名为兴云庄,便不再像之前那么风光。 不过兴云庄的龙啸云凭借着小李飞刀的义兄,在江湖上还是有不少人愿意给他个面子。 尤眠出来没一会儿,便听到了不少这种谈论。小李飞刀……那不就是李寻.欢吗? 怪不得一到保定就一副憔悴模样,方才难道是去了兴云庄?大约是物是人非,一时间有些感慨。 只是尤眠好奇的是,那么大的一个园子,怎么就轻而易举地换了主人和名字? 李寻.欢这么大方吗?那么大的房子说送就送? 少年站在不远处看了一眼兴云庄,明明已经换了主人,但大门前那对“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联子还在。 “……” 大约是“眼红”龙啸云白得那么大一个庄子,尤眠觉得对方这幅做派是在暗戳戳地接着李寻.欢的名声给自己作势。 少年转身准备离开,双臂环抱,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还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了停在一个糖画摊子前的青年。 那双水润的眼睛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紧接着,尤眠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抬起手,试图去蒙对方的眼睛。 尤眠忍着笑,从肩头垂下的发丝荡在胸.前。 无情坐在轮椅上,比他站起来矮,因此手是向下伸,宽大的衣袖下垂,半遮着手,只露出了根根纤细的手指。 正当少年要阴谋得逞之际,青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抬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他右手手腕。 “咦?” 尤眠疑惑,紧接着,无情稍一用力,站在身后的人便顺势弯下腰来,大半个身子都越过了肩膀。 “你怎么知道是我?” 无情松开手,瞥见尤眠洁白的手腕上浮现出的指痕:“脚步。” 以及……身上的味道。 尤眠抬眸,一眼便撞进无情看似平淡的双眼之中。 察觉到少年的目光后,无情连忙移开了视线,随后轻咳一声:“抱歉。” “没事。” 尤眠直起腰,笑意盈盈,根本没有发现对方不自在的表情:“你怎么来保定了?” 一个月前对方从终南山返回京城,过完年后再次四处奔波,各种各样的案子堆在一起,他们四个师兄弟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两个人来用。 这句话问出口之后,少年抬手轻拍了一下脑袋:“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的身份。” “真是辛苦。” 少年唏嘘不已,很快就将这个话题给揭了过去:“你喜欢这个?” 面前的糖画摊子生意不错,不过周围的客人基本上全是小孩子,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大人。 没想到盛崖余看起来冷淡,心里却可爱,喜欢这种好看的东西。 尤眠不怎么吃甜食,自小就被警告不许多吃糖,否则牙齿就会坏掉。因此,他几乎很少吃糖,小时候同龄人喜欢吃的棒棒糖和糖葫芦,他从未尝过。 还记得大概五岁的时候,同学之间突然流行起早些年的波板糖,圆圆的一个,彩虹般的色彩,看上去就十分的诱人。 当时班里乃至全校基本上人手一根,尤眠没有零花钱,也只好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某天放学,班里有个小姑娘好心送了他一个。当时接他放学的爸爸没说什么。 等走远了之后一声不吭地夺过他手里的波板糖扔进了垃圾桶。 “你就这么馋?家里缺你饭吃了?整天想吃这个想吃那个的。” “想吃哪个?” “我不吃!” 尤眠立刻回答,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等话说出口之后,他才发应过来刚才听到的那一句询问不是错觉,而是盛崖余在问他。 “怎么了?” 见他的反应这么激烈,无情一顿,察觉出了几分怪异:“是不喜欢吗?” “抱歉,是我的错。” 青年语气舒缓,和回忆里的厉声训斥指责截然不同,带着歉意和关心,一时间让尤眠的心情顿时缓和下来。 “不怪你,是我自己刚才在发呆,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少年弯唇一笑,看起来有些勉强,眼中没有丝毫笑意:“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吃甜的。” 说罢,他侧过头去,没人无情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见状,无情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眉头轻蹙,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我请你。” 尤眠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转过头来,第一时间就瞥见了无情眉宇间残存的自责。 他一愣,反应过来后抬手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真的不怪你……” 少年放低了声音,带着些许粉意的指尖点在肩头,力气不大,但存在感很强。 无情觉得对方的手指上洒了麻沸散,不然为什么对方一碰他,自己的半个肩膀就软了下来? “你喜欢哪个?这个吗?” 尤眠收回手指,根本没有发现无情的不自在。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糖画上面,十分认真地挑选着。 “这个怎么样?” 方才戳过无情肩膀的手指隔空点了一下摊子上的一个小猫样子的糖画。 和盛崖余挺像。 少年在心里这么想道,但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也没开口解释。 “这个好看。” 旁边一个等待糖画的小姑娘开口,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尤眠:“大哥哥也喜欢小猫吗?” “对呀。” 尤眠半蹲下来,与小姑娘平视:“你也喜欢吗?真巧。” “我家里养了两只小猫哦。” 一提到猫,小姑娘顿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向尤眠说着自家两只小猫有多么多么可爱。 无情垂眸,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尤眠的后脑勺。他惊奇地发现少年脑袋上有一小撮头发没贴合,十分倔强地挺立着。 看得人手痒,忍不住想覆手过去。 “老伯,两个小猫糖。” 尤眠站起身,衣摆沾了土,他方才和小姑娘聊得起劲儿,高兴之下准备请对方吃糖画。 糖画只有薄薄的一层,很快就能画好。老伯太忙,头也不抬地连忙应声,手下的板子上眨眼间就出现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 尤眠目不转睛地看着,样子比周围的小朋友还要认真。 他身侧的无情看到后嘴角微微上扬的一点点,幅度极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差别。 正当尤眠准备伸手去接老伯手里的糖画时,身后传来一道跋扈的声音:“滚!死老头!谁让你在我家门口摆摊的!” 话音刚落,三五个人冲了上来,直接将摊子砸了个稀巴烂。 少年葱白的手还停在半空,快要到手的糖画就这么“啪嗒”一下丢在了地上。 “……” 尤眠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他转过头,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小孩儿,圆滚滚像个球。 “啊!打人了!” 原本围在周围的小孩子连忙逃跑,就连方才和尤眠聊得热火朝天的小姑娘也被吓得哭着跑开。 而老伯跌坐在地,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摊子被砸。 这几个人耀武扬威,动手没有一丝预兆,尤眠拦都来不及。 “你们做什么?” 少年蹙眉,表情冷凝,站在那里直视着突然出手砸摊子的几人。 “做什么?你耳朵聋了?听不到我们少爷说的话?” 其中一个小厮出言嘲讽,上下打量了一番尤眠,见他虽然长相极佳,但身上的衣服料子普通,便觉得此人是个普通老百姓。 无情听罢,本就冷淡如月的脸此时更是凝霜一般。 青年抬眸,语气平淡,声音似冰泉:“大宋律法有说哪一条可以当街横行霸道?” 相比于看起来没有丝毫杀伤力的尤眠,冷漠中又夹杂着几分孤冷的无情看上去更令人害怕。 不过这些人也只是畏惧了一息,随后哈哈大笑:“律法?你在保定城说律法?” “死瘸子,和他计较什么?” 那个脸颊圆圆的小孩儿走了过来,看起来十岁上下,长得倒是清秀,神态却趾高气昂。 他出言不逊,微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无情:“你可知我爹是谁?还想教训我?” “嘿嘿,少爷,这个瘸子恐怕是第一天出门,没听过龙四爷的名字也正常。” 一个小厮飞快地跑到圆球身边,谄媚道:“他……” “啪!” 正在说话的小厮脸颊一歪,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谁打我?!” 他将视线放在了尤眠身上,看到了少年袖口垂下来了白色绸缎,顿时怒火中烧。 打狗也要看主人,少年众目睽睽之下动手,龙小云怎么肯放过他。更别说他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从来都没有人敢对他说一句重话。 “你干什么!” 龙小云拔出两柄短剑,顿时朝尤眠冲了过去。他年纪不大,武功倒是不错,出招极快,又十分狠辣,一些老练的江湖人都自愧不如。 和自小习武的龙小云不一样,尤眠习武也不过一个多月,再加上长绸和短剑相比有所桎梏,不过几招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砰”的一声,一柄短刃打在龙小云手中的短剑上,力气很大,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尤眠自袖中飞出的白绸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在宽大的掌心缠了两圈,紧握着一拽,他便被拽到了无情身后。 “你这个死瘸子!” 龙小云依然出口不逊,怒视着站在一起的两人:“我要杀了你们!” 他张口闭口就是杀人,惹得无情皱眉。 和小孩子将律法本来就讲不通,更何况这个小孩子还一副被宠坏的样子,简直是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一样。 方才听到对方小厮说龙四爷时,无情就已经猜到了这个小孩子是谁——正是兴云庄龙啸云的儿子龙小云。 这幅模样,若不再出手干预,恐怕之后定会成为一个危害一方的人。 短短几息之间,无情已经想到了不少事情。 他垂眸,一眼就看出了龙小云身上有暗器。这种掩藏的方式很是拙劣,在他眼里便是漏洞百出。 眼看龙小云还想出手,无情抬手便摁住了对方。修长的手指在对方身上摸了几下,手上顿时出现了一把弩。 “哗啦啦。” 龙小云被单手拎了起来,眨眼间,藏在袖子里的袖箭如同雪花一样落了一地。 “你的暗器,拙劣无比。” 青年垂眸,宽大的衣袖盖住了小半只手,白如冷月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虽然没怎么出手,但气势很强,吓得那几个小厮连忙扶起倒下的龙小云:“你这……你这个人敢对少爷出手!” “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龙小云见自己的暗器全部都被“抢”走,顿时气急败坏。 他转身往兴云庄跑,笨重的体型跑起来倒是快。这幅要回去搬救兵的样子也惹得几个小厮连忙去追,同时心里大喊不好。 若是让老爷知道了,恐怕又要拿他们这些下人出气。 “老伯,没事吧?” 尤眠扶起糖画摊的老伯,见对方望着满地狼藉欲哭无泪,便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这……我不能要。” 老伯声音沙哑:“你们得罪了龙少爷,他之后肯定会找你们的麻烦。” “没事。” 无情将那把弩放在膝上,虽然说话时的语气依旧平淡,但也能仔细听出他的安抚:“他们来了正好。” 第34章 这么亲密 春心萌动 听到这句话, 尤眠才反应过来青年的身份。龙小云这般飞衡跋扈当街砸东西本就理亏,就算龙啸云来了恐怕也不能在盛崖余这边占上风。 说服老伯拿着钱离开后,尤眠低头望着一片狼藉, 突然沉默下来。 原以为少年会说些什么的无情等了片刻,却没听到那道清脆的声音。 侧目望去,少年的侧脸轮廓流畅, 线条柔和,宛如一道剪影。 “是在担心吗?” 无情微眯起双眼,阳光落在他身上, 有些晃眼。 “不是。” 尤眠声音闷闷的,情绪很低落。 他抬起头,圆圆的杏眼此时有些下垂, 模样很是可怜:“我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打不过……” 说罢,少年蹲了下去, 脸颊埋在手掌之间, 发出一阵哼唧。 闻言, 担心的无情这才放下心来,无奈摇头。他刚才在少年出手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尤眠虽然有了内力,但运用的并不熟练。 而龙小云自幼习武, 自然要比他这个半吊子强。更何况龙小云出手狠辣, 招招都直奔他的命门。 而尤眠的思维还没有完全习惯江湖打杀, 下手也是很有分寸。一时不敌也是正常。 无情轻声安慰了几句, 说罢, 犹豫片刻,随后抬起手轻轻地盖在尤眠的头顶。 和他心里想的一样,很软。 青年垂眸, 宽大的衣袖垂在尤眠的脸侧,依稀可以嗅见那股熟悉的熏香。 “就是他?” 儿子在自家门口受了欺负,龙啸云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气势汹汹地就从家里赶了出来。 一出大门,遥遥地就看见了那两个人。一个一看就没什么伤害,一个残疾需做轮椅。 龙啸云抬手在自家儿子脑袋上打了一巴掌:“这你都打不过?还回来告状。” 他不免觉得面上无光,将气都撒在了那两个年轻人身上。 听到动静,尤眠抬起头,脸颊被捂得红润。 “你就是龙啸云?” 少年语气很不客气,他站在无情身边,微眯双眼打量着出现的中年人。 长得倒是老实…… 他想起李寻.欢来,心里对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好,更别说刚才龙小云那一出,能养出这种混世魔王,想必人就不怎么样。 尤眠双臂环抱,心里已经有了偏见。 见他一副不知畏惧的样子,龙啸云讪笑:“小兄弟,我看你年纪也不小,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说罢,他也不等尤眠回答,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你……” 龙啸云低眸看着气定神闲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还没等他开口,龙小云就叫嚷起来:“爹!就是他!他抢了我的东西!”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他问话时说的倒是礼貌,但语气并不像那一回事,反倒是因为青年坐着轮椅而轻视。 话音刚落,垂眸看着自己手掌的青年缓缓抬起头,最先露出来的是那一双寒星般的眼眸,似一把出鞘的利刃,令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便是挺拔的鼻梁,毫无笑意的薄唇。 “神侯府,无情。” 冷淡的声音响起,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古袖长袍的青年哪怕坐着轮椅,堪堪和龙小云齐平,但气势却不弱,身上那股冷峻不容小视。 “你就是无腿行万里,千手不能防的无情?” 原本眼神轻视的龙啸云脸色一变,语气都尊重了不少。 此青年年纪不大,但在江湖上早已声名远扬。据说使得一手好暗器,哪怕双.腿残疾,轻功也堪称一流。 龙啸云心里一沉,在瞥见无情嘴角那么讥讽冷峻的笑后更是后悔不已。 怎么就惹到了这个人? 尤眠轻挑眉梢,觉得自己现在像是狐假虎威一样。他抬手下意识地搭在了无情的肩头,嗤笑一声:“龙大侠语气怎么变了?刚才不还是一副质问模样吗?” 少年如同一只仗着主人在身后就无所畏惧的小狗,眼睛亮晶晶,哪怕说出这种讥讽的话,也让人生气不起来。 他动作自然,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无情却是浑身僵直,板着身体,只觉肩头像是落了一团火。 无情隐藏在袖中的手紧握着,他抬眸看着龙啸云。一个能将杀气升华成高傲的人,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单是一个眼神就足以令人胆寒。 他平日里一副长剑破冰般的冷傲,但很少在尤眠面前显露。因此,少年没听到他回答,还因为他还在因为之前龙小云嘲讽他是瘸子难过。 少年看龙家父子更是不爽:“龙大侠教出个好儿子,方才还嘲讽我们盛捕头腿疾,我还没让他道歉,你倒好,还先指责上我们欺负小孩儿了。” 尤眠看似柔弱温和,一旦看谁不爽,说话都夹枪带棒,打得人哑口无言。 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患有腿疾,平日里借轮椅而行。但从未有人敢轻视,更别说当面嘲讽了。 龙啸云一听到尤眠指责的话,脸色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啪。” 他抬手就对着一旁的龙小云扇了一巴掌,怒声训斥:“孽子!瞧你干的好事!还不赶紧和无情捕头道歉!” 察觉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微微一紧,无情立刻侧目瞥了一眼看似云淡风轻的尤眠一眼。 “龙大侠原来是这样教训孩子。” 无情轻笑,却是讥笑。 他微微靠在轮椅上,目光淡漠:“当街随意砸摊子,出言不逊,毫无改错之心。” “甚至还不将大宋律法放在眼里,你说,该如何处置?” 说罢,无情不动声色地抬起左手轻轻拍了一下搭在自己右肩的手,入手温热。 龙小云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刚才的那番话只能吓唬吓唬他。真算起来,也不能将小孩子关在牢里。 最后那句话无疑让龙啸云冷汗直流,这句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将他当成逆反之人? “快点道歉!” “对……对不起!” 龙小云一缩脖子,被刚才那一巴掌打蒙了,低声道着歉,完全不像一开始那样咄咄逼人。 “这逆子都被他娘宠坏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不知无情捕头住在哪里?兴云庄有一处院子清净,不如……” “不必。” 无情拒绝,左手食指和拇指摩挲着,似乎在体会什么。 见自己被拒绝,龙啸云自觉脸上无光,连忙道歉后匆匆领着龙小云回去。回去的路是一条笔直的大街,不管做什么都能被看见。 “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尤眠收回搭在无情肩膀上的手,俯身到对方耳边,压低了声音:“我刚才是不是太仗势欺人了?” “没有。” 青年猛地握紧双手,屏住了呼吸:“你说得很对。” 无情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声音莫名有些沙哑:“为什么要这么说?” 尤眠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依旧保持这么近的距离,说话时的热气尽数打在了他的耳边……以及侧脸。 “因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肯定不敢这么嚣张。但我知道他怕你,有你在,我才敢这样。” 听完这句话,无情双眸微缩,呼吸都停了一瞬。 “没,你这是能屈能伸。” 青年闭上眼睛,浑身紧绷,原先萦绕在周身的冷傲孤寂顿时消失不见。 “嘿嘿,你真会说话。” 尤眠还在傻乐,眉眼弯弯,清丽的脸上满是笑意:“你身上好香,用的什么熏香?” 他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但每次都不知道该怎开口。但现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再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好香,丝毫不甜腻,仿佛香气被冰雪滤过一般。也像是从肌肤里透出来的一样,令人忍不住猛吸一口。 尤眠俯着身,长发自肩头滑落,尽数落在了青年的怀里。 冰凉的发丝入怀,没多少重量,却压得无情喘不过气来。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斑斑驳驳。 少年正等着无情回他,却没想到对方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后反应极大——浑身一颤,猛地向旁边偏头拉开了距离。 甚至……自领口往上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上一股粉红。 无情肤色很白,因此一丁点儿变化都十分显眼。 在尤眠眼里,自己的动作没有丝毫问题,就是亲近了一点,在朋友之间算不上什么。 他初高中的时候,班上的男同学下课后还经常叠坐在一起,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 但无情却是一个很有距离感的人,亲近之人也从来不会这么和他说话。 这段时间,自己所有的亲密动作都是因少年而起。 “你怎么不说话了?还有,你怎么……脸红了?” 尤眠目光好奇,还因为青年是发烧了,于是想要抬手去试对方的温度。但他的手刚伸到半空,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 “有点热。” 无情手背上青筋鼓起,很快收回手:“你喜欢这个熏香?我回去送你一些。” 说罢,他侧过脸,想要落荒而逃。 就在这时,一道疑惑不解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尤眠还保持着弯腰的动作,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直起腰:“阿飞?你们喝完了?” 他眉眼弯弯,迟钝得什么都察觉不到。 而阿飞从大老远就看到了他们亲密的动作,脸上的表情紧绷,如狼一般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们。 而无情,虽然没将视线落过去,心里却不由得想道:“阿飞?叫这么亲密吗?” 无情不认识阿飞,但看样子尤眠和对方很是相熟。 “见你不在。” 阿飞只是一开始见他们姿态亲密,有些惊讶罢了。 这句话完完整整的意思是“见你不在,所以出来看看。”但在无情耳中听来却像是在表达亲昵。 “我又不会喝酒,在那里待着无聊。” 尤眠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气氛有了些许变化,甚至还想介绍这两人认识。 无情只是面冷心热,但阿飞却是真的冷漠。从一开始他就直坚持一件事情,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因此,也不会主动去交朋友。 甚至和李寻.欢尤眠结识也是因为当时在酒馆救了他,不然,从一开始他就会答应李寻.欢的请求,而不是非要等酒馆里那一幕发生。 眼下尤眠试图为他俩介绍,不用想就知道要落空。 无情坐在轮椅上,听到动静后才转过身来,一眼就望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阿飞。 青年微微颔首,神态礼貌中带着几分疏离。身为捕快,他只需看上一眼就能将阿飞的性格猜出个大概。 对方腰背挺直,腰间算不上剑的铁片散发出一股凌然剑意。 此人不简单。 无情在心里留下了个印象,此等目光坚毅之人之后定会成就一番大事。 与此同时,阿飞也在看坐在轮椅上的无情。不过他没什么探究欲,目光落过去也只是因为习惯使然。 身为一个习武多年的剑客,之前一直独自生活在荒野山坡上的人,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第一件事一定会是观察周围的事物。 见两人反应平淡,甚至是有些冷淡,正想着两人可以认识认识的尤眠顿时哑住。 “哈哈哈。”他尬笑几声,试图掩盖尴尬,“时间不早了,还是先回去吧。” 说罢,他看向无情:“对了,还没问你住在哪里。” “乔六客栈。” 青年抬眸,淡淡一笑。 见少年打破了寂静,无情这才开口问好:“神侯府无情。” “阿飞。” 原来名字就叫“阿飞”?无情听到后心里有些诧异,他还以为是这人和尤眠的关系好,所以才会叫得那么亲密。 “那再见,我有空去找你。” 尤眠抬脚朝阿飞的方向走去,见对方身上还穿着那件薄衣衫,眉头一皱:“你怎么还穿着这个?不是买了新衣服吗?”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阿飞裸露在寒风中的双手。除了红肿的冻疮,其余全被冻得发白。 “你的手又要难受了。” 尤眠双臂环抱,语气虽然有些不好,但能够听出来话语中夹带的关心——一如当初无情关心他手上的冻疮一般。 冷傲的青年不会在外面露出丝毫情绪,因此告别之后便转身离开。背影在阳光下依旧显出几分寒意,以及孤寂。 在这一点上,无情和阿飞有些相似,都是将情绪压在心底。也许心里渴望期待着什么,却非要用一层冷冰冰的外壳来保护自己。 尤眠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阿飞:“你有没有在听?” 阿飞垂眸,漂亮的眼睛里情绪平淡。他一句话都没说,但表现出来的意思却是听懂了少年的话,却假装听不见。 尤眠无奈,只好往回走。走了几步回头:“快走,回去上药。” 听到这句话,阿飞才跟了上来。步履从容坚定,不见丝毫心虚。当然了,他想怎么样是他的自由,尤眠本就无权干涉。 回去之后,大约一刻钟之后,尤眠的房门被敲响。 “进。” 敲门的人听到这个字后没有立刻推门进来,而是思索片刻,随后才推开房门。 进来的人是阿飞,对方走过来,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在尤眠面前。 “咦?” 对方送来的是白天一起买的冻疮膏,当时买完就放在了对方身上,尤眠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这件事。 “你已经上好药了吗?” 少年坐在桌子旁,桌面上摆了一堆杂乱的东西,什么各种颜色的毛线团,还有几根细长的签子。 尤眠停下手里的动作,都不用抬眼,平视就能看到阿飞垂在身侧的手指。 骨节宽大,十指修长,苍色的青筋覆盖在雪白的手背上,一看就很有力。白天看着红肿甚至有些开裂的冻疮此时看起来很滋润,仔细闻还能闻到一股清凉的药膏味。 “看来已经上过药了。” 尤眠也不在乎阿飞有没有回答自己,见对方手上了药之后就没再过问。 而阿飞过来似乎只是为了送冻疮药,放下药之后见尤眠安静下来,便准备转身离开。 谁曾想,一只手伸了过来,阿飞敏锐一躲。 见自己的手落了空,尤眠也没生气,还笑着询问:“哇塞,你反应好快,怎么练的?教教我。” 阿飞:“……” 任是如一匹孤狼般的飞剑客,面对尤眠这般不管态度冷热都丝毫不在乎的人,心里都会无奈妥协。 “嗯?” 阿飞目光疑惑地看着他,从喉咙里轻压出一道询问声。 “喏。” 昏暗的烛光洒在尤眠身上,乌黑的发丝都像是撒了一层金粉,细腻的肌肤更显温润。 少年手掌中放着一个半个巴掌大的……磨喝乐?只是磨喝乐基本上都是木质,这却是毛线的。 尤眠晃了晃手:“送你。” 他抬手指了指桌面上的一片狼藉,解释道:“刚才在钩毛线,不太熟练,可能有点丑。” 凝望着白皙手掌中的毛线磨喝乐,阿飞左思右想,随后慢慢开口:“怎么,没穿衣服?” 这个磨喝乐圆头圆脑,就连四肢都是短短圆滚的,看上去很是可爱。五官潦草且抽象,看着挺眼熟。 阿飞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丑东西该不会是自己吧? “嘿嘿。”尤眠弯眸一笑,抬手捏着小玩.偶举起来,半闭上一只眼睛,“其实还挺像的。” “……” “你该不会是嫌弃吧?” 尤眠瞪大双眼,嘴角下压:“我可是钩了很久。” 说罢,少年低下头,额发下垂,将大半张脸都被遮盖。 “别人剑柄处都挂着剑穗,我又不会做剑穗,只好学着钩织。结果你还嫌弃,呜呜呜。” 尤眠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削瘦的肩膀耸动,语气柔软破碎。 阿飞一句话还没说呢! 冷冰冰的剑客浑身一震,仿佛一直凝结着冰霜的眼眸都充斥着惊讶。 阿飞从小到大只见过一个人的眼泪——他的母亲。 眼泪那么柔软,却是一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飞剑客天不怕地不怕,遇见尤眠的眼泪后,顿时有些慌。 “你……” 他手足无措,声音都结巴起来:“我没有嫌弃的意思。” 说罢,青年半蹲下在尤眠面前,抬手想要找帕子给对方擦眼泪,却忘了自己根本不用帕子。 “刺啦”一声,阿飞撕下一块衣袖,随后犹豫地递给了低下头呜呜哭泣的尤眠。 “我不嫌弃。” “真的?” “嗯。” 阿飞紧张地看着快缩成一团的少年,眉头紧蹙。 “那你现在就系到你剑上。” 听罢,自觉理亏的阿飞便接过尤眠手心里的丑玩.偶系在了自己的剑柄上。随后,将剑递到了对方面前。 竖着耳朵听到动静的尤眠猛地止住了呜咽,沉默下来之后更令阿飞紧张了,握着剑的手都有些用力。 谁知,少年抬起头后,非但没有湿润的泪水,反倒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 “你!” 阿飞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他没有哭! 尤眠乖巧一笑:“你生气了?” “但我说的可是真的,这个东西花了我好长时间。” “没生气。” 阿飞站起来,高大的身影顿时将烛光遮挡了大半,影子如猛兽一般吞噬掉尤眠。 “如果真的不喜欢的话摘掉也没事,毕竟却是很丑。” 尤眠耸耸肩,心里叹了一口气。 阿飞抿唇,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于是将剑重新置于腰间,开口干巴巴道:“早些休息。” 说罢就匆匆离开。 “哎——” 望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尤眠单手托腮,另一只手转着签子:“也不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欢。” 只是,少年口中的他指的并不是阿飞,而是另一个。 * “这是……猫?” 桌在窗前的青年垂首看着手中柔软的毛线玩偶,指腹轻捏了一下,莞尔一笑:“你做的?” “嗯嗯。” 少年坐在无情对面,双手托着脸,脸颊肉溢出指缝,如棉花一般。 “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 无情说话时带着淡淡的笑意,那股冷傲早已消融。他见过磨喝乐,表情栩栩如生。手里的这个倒是柔软,表情寥寥几笔,却很可爱。 “昨天的小猫糖画摔地上了。” 尤眠竟然还想着这件事情,无情抬眸,很是诧异。 “不过我不会糖画,这个也是昨天现学的。” 大约是一晚没睡,尤眠托着脸托着脸就趴在了桌子上,胳膊向前伸,险些塞到无情怀里。 “赔你一只猫。” 少年闭上眼睛,嘴里嘟囔着什么。 无情见状放轻了声音,轻笑一声。 手里的毛绒小猫是白色的,黑线简单点缀在圆滚滚的脑袋上。虽然做工有些粗糙,却是尤眠熬夜亲手做的。 熬夜对于每天恨不得睡上二十个小时的尤眠来讲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做这个。 可能是脑子有问题吧。 无情手里握着那只毛线小猫,垂眸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这天还不算暖和,客栈的桌子又冷又硬,趴上去肯定不舒服。 “太累的话……” 青年在心里斟酌了好久,鼓起勇气开口说了一半,还没等他的话说完,昏昏欲睡的尤眠便抬起头:“啊,那我回去补觉了。” “……” 太累的话可以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无情在心里将刚才的话补全,但已经晚了。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到处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看起来是要下雪。 尤眠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眼角略微湿润:“这个时间,恐怕李大哥已经酒醒了。” 昨天阿飞出去之后,李寻.欢依旧在喝酒,边喝边咳,咳得掌柜的都担心他在自家客栈出了问题。 一下子喝那么多酒头不晕才怪,今早尤眠出门的时候阿飞早就起来了。依旧是穿着那件单薄的衣衫在客栈的后院练剑。 尤眠说了一句“多穿件衣服”就过来了,不过走之前阿飞刚刚结束晨练,竟然浑身热气。 “李大哥?” 无情听到这个称呼,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李寻.欢?” “诶?你也知道他?” 尤眠对李寻.欢很有名还没有认识,以为对方只是一个武功高强,但平平无奇的刀客,没想到盛崖余也认识对方。 “嗯,略有耳闻。” 毕竟除开小李飞刀这个称呼,对方还有另一个赫赫有名的称号——李探花。 和刀光剑影的江湖相比,身为神侯府捕快的无情自然更熟悉朝堂上的事情。 尤眠没多想,站起身来:“正好把东西给他,然后回房间睡觉。” 少年方才在桌子上爬了一小会儿,脸上顿时出现了压痕,红了一大片。 “什么东西?” 无情眉头一挑,目光下意识地就落在了自己手里握着的毛线小猫上:“他们都有?” 青年低头说话时腰背依旧挺直,清冷的音色刚才还是柔和的,此刻听来却是有些冷。 尤眠丝毫没有察觉,还很得意地点点头:“对啊,我一个晚上就钩了三个。怎么样?厉不厉害?” 原来熬夜不是因为自己。 无情轻笑一声,随即抬眸看向一旁的少年,寒星一般的眼眸清晰地映出对方的身影。 “因为这些小事情就困成这样,其实白日里做也可以。” 说罢,他将那只毛线小猫放在膝盖上,就像是腿上真的卧了一只小猫似的。 “可是我第二天就想送给你啊。” 尤眠蹙着眉,一个直球打得无情顿时哑口无言。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这句话一出来,青年顿时红了耳朵。 “昨天都说好了送你那个小猫糖画的。”瞥见了无情眼底的疑惑,尤眠解释了一番,随后双手环抱,“一想到他我就生气。” 这幅气鼓鼓的样子被无情尽数看在眼里,方才心里那一点点莫名其妙的不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但是这样对身体不好。” 与其看到对方为了自己一晚没睡,无情还是更希望尤眠好好睡上一觉。 “我只是昼夜颠倒而已,白天还是会睡觉的。” “对了。” 尤眠眼睛一亮,哼笑几声:“龙小云说不让在兴云庄前面的大街上摆摊,那我偏要在那里摆。” 说罢,轻哼一声,微眯双眼,一副想到了坏点子的模样。 无情看到后忍不住弯眸一笑:“快回去休息吧。” “再见。” 尤眠转身冲着无情挥了挥手,随即边打哈欠边往外走。 等少年离开 房间之后,依旧坐在窗前的无情再次将那个毛线小猫拿在了手里。 “很可爱。”他轻声道。 * 尤眠早上说的那句话并非是在开玩笑,他回去将钩织的一个小人偶给了李寻.欢后直接回房间倒头就睡。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收拾好之后连忙下去吃饭。 一整天没吃东西,尤眠睡觉的时候肚子就已经在抗议,他当时睡得迷迷糊糊,只当是在做梦。 “李大哥呢?” 尤眠下去后,只看到了独自坐在楼下的阿飞,对方孤身一人坐着,周围一丈以内没有任何一个人。 “去兴云庄了。” 一听到兴云庄这三个字,少年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总觉得一遇到这个兴云庄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还没等尤眠收拾东西出摊,自己的房门就被敲响。 这个时间能敲他房门的也就只有阿飞一个人,对方向来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敲门的时候都是很有规律的三声,何曾像现在这样? “来了。” 他匆匆将衣服穿好,甚至都来不及整理衣领。 “怎么了?” 打开房门后,尤眠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眉头紧皱的阿飞。 “李寻.欢,被关起来了。” “什么?” 尤眠一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之后表情顿时变得和阿飞一模一样。 昨天下午,李寻.欢出了门,随后便去了兴云庄,当晚就留宿在那里——准确地来说,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但今天一大早,外面突然传出对于李寻.欢不利的谣言——那个在江湖上恶名远扬的梅花盗就是小李飞刀李寻.欢! “不可能。” 听到这个,尤眠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坐不住了,站起来看着阿飞:“被关起来了?衙门吗?这只是一个传言,都没有确切的证据。” 眼看少年气得不行,阿飞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被关在兴云庄。” “哼,他兴云庄是什么地方?有权利随便关人吗?” 尤眠微眯双眼,准备先去打探打探消息。 可阿飞却已经转身向外走:“我要去救他。” “现在?” 少年快步追了上去,步步跟在阿飞身后。对方腿长,再加上现在着急,步伐又快又大,尤眠只好小跑。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他抬手拉住了阿飞,“先搞清楚情况再说。” 尤眠觉得这件事情就是刻意在针对李寻.欢,既然龙啸云都敢直接把李寻.欢关在兴云庄,想必应该做足了准备。 前天从龙啸云教训龙小云中尤眠就看了出来,对方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不然也不会将原先李园的那对联子留下。 龙啸云已经将李寻.欢关在兴云庄,就算去了也只会做出一副心痛且百般为难的样子。也可能还会说自己也不相信,做这些只是被逼的、想保护李寻.欢、权宜之策…… 听罢,阿飞总算是停下了脚步:“那你要怎么做?” 尤眠抬手摸了摸下巴,随后抬手冲阿飞勾了勾。青年依言略微弯下腰来,他凑到对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 “你不知道这里不然摆摊?” 一个男的停在摊前,打量了一番摆摊的少年,好心提醒道。 “有哪条律法规定了不可以在这里摆摊?” 摊主是个模样好看的少年,约摸十八.九的样子,乌发柔顺蓬松,明眸皓齿。 “确实没有规定,不过天高皇帝远,官府也管不到这里。”那男的摇摇头,“就算保定城的官府离这里近,恐怕也不会出手,毕竟兴云庄的龙啸云认识不少江湖上的人。” “哦?” 摊主听到后轻笑一声,双臂环抱:“难道他认识的人厉害,认识的人多,就说明他也厉害了?” 尤眠还真过来摆摊了,他十分自然地就在兴云庄门口支了摊子——还不是在昨天的大街上。 昨天那一幕兴云庄的小厮看得一清二楚,虽然没听见他们具体说的什么,但好歹知道自家主子对这少年有所忌惮。 因此,就算尤眠在兴云庄门口摆摊,他们也不好开口驱逐。眼看着有路人来劝告,他们还以为这人会好面子地离开。 尤眠微眯双眼:“来都来了,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少年卖的是一些小物件,不仅有梳子之类的日常用品,还有一些发饰。 那男子见尤眠执意如此,只好买了一个绒花发簪回去。 “你这是怎么卖的?” 那男子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长相漂亮的女子。 尤眠抬眸:“哪一个?价格不一样。” 他态度和方才面对那个男人时一模一样,丝毫没有为眼前女子的相貌所动。 这位女子当着漂亮,美得惊心动魄,身姿窈窕玲珑,身上还带着一缕缕甜香。 见尤眠没什么反应,女子有些怔楞。除了李寻.欢外,这还是第一个见到她没什么反应的男的。 林仙儿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不少江湖豪杰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人她的美貌不为所动? “哪个?” 尤眠狐疑地看着林仙儿,他知道这人长得好看,可是他见得长相出众的人也不少。 石观音、小龙女、李莫愁,还有无情阿飞,每一个人都长相出众宛如天仙下凡。 更何况,少年双眼微眯,他自己长得也不差。 “这个。” 林仙儿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柔和的模样,说话时的语气都很轻柔。 “五十两。” 瞥了一眼对方指的芙蓉发钗,尤眠口吻平淡地回答。 五十两?!怎么不去抢? 林仙儿的笑僵在了脸上,觉得这人是在和她作对。不然,一个破发钗怎么会要五十两? 这一点她是想错了,尤眠并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所有前来卖他东西的人。 一个名副其实的黑商。 第35章 他的过去 没事,有我在 林仙儿并不是拿不出来五十两, 而是不愿意花五十两买一个平平无奇的发簪。更何况她现在住在兴云庄,龙啸云几人根本不知道她有钱。 “概不还价。” 尤眠打了个哈欠,他知道站着会累, 过来摆摊还给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如今往那儿一坐,一副悠闲模样。 “这价格你还不如去抢。” 站兴云庄门口的小厮看到后,不由得挺身而出, 不忍看到天下第一美人如此为难。 听到这句话后,少年轻笑一声,抬起眼眸望了过去:“既然如此, 那你给她买好了。” 尤眠此时心情不好,见谁都想怼。他抬眼瞥着站在摊前双拳紧握的林仙儿,眸光一闪。 “想为美人分忧, 该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吧?” 他这句话一出,方才那个打抱不平的小厮也只敢在心里愤怒。当真如他所说那样只敢在嘴上说说。毕竟五十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对于小厮来讲, 存五六年还不一定存够五十两。 恐怕也就只有他们这些手里有钱的人才不把钱当钱。 见那小厮哑了火, 尤眠哼笑:“不买的话就别挡在这里。” 他态度很不好,让原本就不是诚心想买东西的林仙儿气不打一处来。但在外面,她也只好维持着表面上的笑。 “那就不打扰老板了。” 说罢,转身就走进了兴云庄。 这种态度她不信这人能卖出去! 尤眠收回视线, 手里摆弄着一根纤细的竹签, 两头尖, 中间细长。这正是他拿来钩织的钩针, 拿过来也只是闲的无聊。 方才林仙儿进去时少年打量了片刻, 原本还以为对方是李寻.欢那个表妹,但年龄对不上。 想起之前打听到的那些消息,想必便是那个借住在兴云庄的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了。 也不知道李寻.欢现在究竟怎么样, 该不会真的以为龙啸云会给他一个清白吧? 尤眠不确定在李寻.欢眼里,那个拜把子兄弟究竟是什么印象。但对方都能将这么大一个庄园说送就送,想来应该很信任对方。 “哎。” 少年长叹一声,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 可别等他和阿飞找到人了,对方再说什么兄弟情深之类的话。倘若真的这样,那他就…… 尤眠握紧了双手,眼神凶狠。 那他就妥协。 不然他能怎么样?又打不过李寻.欢,而且自己似乎也没立场去这么做。 这么想着,尤眠当真觉得自己没什么用。若是他武功高强,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直接闯进去把人给拽出来就好。 “哎。” 他再次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还没看完的《男人见不得》(破解版)继续钻研。 “这个怎么卖?” 又有一个人来了,不过这次尤眠并没有漫天要价。听到这道声音,少年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秘籍,抬眼望去:“不要钱。” 话音刚落,他才发现对方手里拿着的发簪不是自己摊子上的,但看起来又有些眼熟。 “那次不小心落下了,说是要还你,但一直没有时间。” 来人正是无情,而对方手里的那个绒花发簪正是之前尤眠男扮女装的时候带着的那支。 “我还以为丢了。” 想到这里,尤眠不由得一阵脸热。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以为无情是专门过来还东西的,接过那支梨花发簪后才想起来问这件事情。 “其实这次过来是要探查梅花大盗的事情。” 对面的青年面露歉意,担心尤眠知道自己不是为了他专门过来而觉得难过。 “梅花大盗?” 尤眠知道李寻.欢是为了查这件事情来到保定的,没想到盛崖余也是为了这个。 “嗯?你知道?” “嗯。” 无情心头一动,很快就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看来不止是为了专门在这里摆摊气龙小云,更是为了被困在兴云庄的李寻.欢。 “一起吧。” 想到少年不是很熟练的武功,无情有些担心。思来想去,还是和自己一起进去好。 “嗯?” 尤眠刚把梨花发簪放到摊子上就听到了这句话,同时也明白对方猜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有人要帮忙,他怎么会不答应?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不肯接受帮助的人。 少年立刻就站了起来,随后跟在无情身后。 他弯下腰,凑到对方耳边:“你也知道了李寻.欢的事情?他应该是被陷害的吧?” 在捕快面前,尤眠自然不敢信誓旦旦地保证李寻.欢是无辜的,只好旁敲侧击。 无情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关心李寻.欢。 “看证据。” 他回答得有些模棱两可,但心里应该是觉得梅花大盗不是李寻.欢的吧? 尤眠突然有些不确定了,但再次看无情时,一眼就看到了对方微微上扬的嘴角。 少年抬手就在无情肩膀上锤了一拳:“你逗我?” 他直起腰来,拉开了和无情的距离。 “今早听到消息后就过来了,倘若李寻.欢真是梅花大盗,那也不应该关在兴云庄。” 无情正色,此行过来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情。他追查梅花大盗也有些时日,自然知道李寻.欢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 见状,尤眠松了一口气,一抬头,视线顿时落在了兴云庄屋顶上的那个人。 阿飞?! 他们不是说好了先查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吗?他怎么直接过来了? 同时,阿飞也看到了走进来的尤眠,莫名有些心虚。 他低下头,沉思片刻,随后如鸟雀一般消失在了原地,看样子是往后院去了。 两人刚进来没一会儿,龙啸云便匆匆而来。 看到无情果然来了,心里大叫一声不好,不确定此人手里掌握的线索究竟有多少。倘若…… 不,一定不能让他破坏自己的计划。 短短几息之间,龙啸云已经做好了将这件事情敷衍过去的打算。 “无情捕头怎么来了?在下本来还想着携幼子去向您道歉。” 面对龙啸云的热络,无情没有接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展示给龙啸云看了一眼,随即冷淡开口:“神侯府查案。” 这句话一出,几乎是打断了龙啸云试图阻止他的打算。 “查案?兴云庄好像没发生什么案子。”龙啸云干巴巴一笑,随后看向二人,“谈何而来的查案? 无情不去看他,只是收起令牌:“李寻.欢在哪里?” 青年直接挑明了自己所来的目的,没有丝毫遮掩。态度强硬,语气不容置疑。那双寒星一般的眼眸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但宛如一柄利刃直刺向龙啸云。 见自己无法在遮掩下去,龙啸云只好开口解释:“倒不是我不想,我也担心啊。” 他苦笑:“贤弟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我自己心里也不愿意……”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身后的尤眠打断:“既然你相信他又为什么要关着他?因为别人强迫你这么做?那看来你也不怎么在乎你贤弟。” 少年双臂环抱,上下打量着龙啸云:“你若是真的相信李寻.欢,在对方被指控的一开始就应该替他解释。” 说罢,尤眠顿了顿:“就算被逼无奈,难道不应该让官府查明情况还李寻.欢一个清白?” 面对尤眠这个看起来没有武功没有背景的少年,龙啸云说话便没有那么礼貌:“江湖事江湖了,你这也不明白?” “江湖事?” 谁知尤眠根本不在意他,而是微眯起双眼,顺着他的话向下说:“江湖难道就不是在本朝范围内了?还是说,龙大侠以为官家没有权利来管江湖?” 这句话太过大胆,龙啸云顿时脸色一白:“你血口喷人!” 江湖和朝堂尽管有时互不干扰,但从来没有人敢将这两个概念分开。要不然神侯府也不会成为在江湖已经朝堂上都有话语权的阻止。 “哼,年轻人伶牙俐齿,难道是想包庇梅花盗?” 自龙啸云后面走过来三个中年人,看模样像是江湖中人,只是眼神阴森,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这么说来,你与李寻.欢一同而来,究竟是不是同伙还有待商榷。” “不如一起押到少林寺问询罢了。” 听到这句话,一直安静的无情开口:“难道诸位当真不将神侯府放在眼里?既然如此,那之后不管发生什么案子,都送往少林寺罢了。” 说罢,他冷笑,浑身的冷傲几乎要将这几人给吓得后背发凉。 “李寻.欢在何处?” 青年坐在轮椅上,仿佛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堂上一般,这等气势,显然是非要见到李寻.欢不可。 但真要将李寻.欢交出去,那他们接下俩的计划可怎么进行? 赵正义率先开口:“无情捕头也没有证据证明李寻.欢不是梅花盗吧?这么笃定,难不成……” “谁主张谁举证。” 尤眠双臂环抱:“既然要查,为何不交给神侯府?难道你们一个个都堪比神探?这么厉害的话,不如直接入职神侯府好了,说不定你们四位还能搞个中年版四大名捕。” 这张嘴有点毒,对于龙啸云这些表面关心爱面子,实则心里想着该怎么陷害的两面派不一样,尤眠直接开口就骂。 这么直白,一时之间让人不太适应。 无情却是眉眼弯了一瞬,随即,在无法拒绝的压迫下,赵正义和龙啸云四人也只好放了李寻.欢。 他们原本打算在押送李寻.欢前往少林寺的途中下毒,可眼下…… 四人面面相觑,暗自使了个眼色,准备稍后再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做。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赶在无情查清案子前就将李寻欢此人灭口。 尤眠以为龙啸云哪怕做面子功夫也会将李寻.欢安置妥当,顶多是限制了活动,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将人关在柴房。 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李飞刀李寻.欢竟然会被关在这种地方?! 少年顿时投过去眼刀,随即看着坐在柴房咳嗽的李寻.欢。 大约是夜里冷,对方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些发白。蓬松的头发上沾了灰尘,那双春风般的绿色眼眸都显露出了几分疲倦。 “你……”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尤眠便直接走到他面前递了一张干净的帕子:“先回去。” 说罢,侧目看向身后的龙啸云,嘲讽道:“原来这就是龙大侠口中说的兄弟情深,真是长见识了。” 饶是无情都没想到这几人会将李寻.欢关在这里,一时间眉头轻蹙,看向龙啸云几人的眼神都冷上三分。 而龙啸云一开始就没想到他们会过来,又怎么可能安置好李寻.欢?他如今是恨不得李寻.欢当场暴毙才好! 忽略了身后几人的目光,尤眠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动了动:“走吧。” 大约是担心李寻.欢还顾忌着兄弟之情,少年没忍住再次开口:“早知道昨晚就该来找你。” “这件事,咳咳咳。”李寻.欢一开始就在咳嗽,似乎是病了,如今在柴房待了一.夜,似乎症状有些加重。 “你该不会说也怪你吧?” 少年拔高了些许声音,不明白李寻.欢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还要为龙啸云说话。 这句话让李寻.欢顿时哑口无言,继续往下说的话恐怕尤眠就要真的生气,可昨晚…… 见状,尤眠咬紧了牙,转身就往外走。 才走没几步,他就瞥见了不远处藏匿在屋顶的阿飞,更是生气。 龙啸云究竟有什么好的?竟然能让李寻.欢忍到这种地步?就算是天大的恩情,给了这么大一个园子,又被陷害,难道还不够吗? 他不信龙啸云这些年没有凭借李寻.欢的名气得到好处,难道就不能两清? 尚存少年意气的尤眠不懂人为什么会为了朋友做到这种地步,他到达这个世界之前从来没有交过朋友,因此也不懂朋友之间是如何相处。 走了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轮子碾动的声音,尤眠这才停下来脚步。 “很生气?” 无情也没想到尤眠会这么感同身受,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生气就忍不住赌气离开。 “不生气。” 尤眠死要面子,冷静下来之后就觉得刚才根本没必要。自己和李寻.欢也不够认识了一个多月,这么着急做什么。 少年在心里想了一大堆,脸上的表情却是没什么变化。 突然,他手里多出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浅粉色桃花形状的耳坠。 “昨天看到这个就想到了你。”无情原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再送给尤眠,只是刚才见尤眠垂眸时可怜巴巴的,有些不忍心,“见你一直戴着这一个。” 他边说边抬手指了指少年脸颊旁边的紫色耳坠,眉眼稍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 尤眠露出一抹笑,当场就将粉色耳坠换上。他低头将换下来的塞到袖子里,坠在脸侧的粉与颜色鲜艳的唇色遥相呼应。 少年抬起头,随机蹲下来。 他蹲下后就比无情低了一点,因此看人时需要微微抬头:“怎么样?好看吗?” “嗯。” 无情上身微微向后靠,看了一眼后便低下了眼眸,似乎是在躲着什么。 “你……很喜欢戴耳饰?”青年似乎是想要换话题,“很少见男子戴耳饰。” “还好吧。” 尤眠站起身,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口解释:“只是因为之前见有其他的人戴,就想自己也弄一个。不过家里管得严,不让我自己随便做决定,后来自由了,想起这件事情觉得有点亏。”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打耳洞还是他刚到这里没几天的时候打的。那个水晶耳坠的材质其实并不好,初来乍到的他身上也没多少钱,打了耳洞之后根本买不起耳饰。 还是首饰店的老板免费送给他的。 尤眠轻描淡写,并没有将事情仔细讲一遍,毕竟觉得自己的父母在某种地方太过偏执,说出来也只是让别人可怜自己。 大约是不想再提及和父母有关的事情,少年侧目:“李寻.欢呢?” “在后面,有阿飞跟着他。” 听到这句话,尤眠才放下心来,看着兴云庄里的一草一木,百无聊赖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虽然他不久前还反驳龙啸云他们谁主张谁举证,但一日不洗脱李寻.欢身上的嫌疑,对方就一日被世人唾骂。 梅花盗会在现场留下梅花状的印记,李寻.欢当时所在的房间有这个标记吗?除了在场的人估计也没人知道了。 可龙啸云并赵正义几人万一串供呢?咬死当时有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引梅花盗出来。” 无情一开始就想试试这个办法,从梅花盗之前盗取的赃物中可以看出来对方是个贪财之人,在听到有珍贵的东西后很难不出手。 “可现在去哪儿弄珍贵的东西?” 这种东西可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尤眠疑惑发问,问完之后才想起来有一个东西恐怕算得上珍贵。 见他停顿下来,无情眉心一跳:“怎么了?” “你见过石观音的武功吗?” “听说过,尚未见过。” 一开始无情并不明白少年为什么提起石观音,但很快就想起来江湖上的传言——楚留香杀死了石观音,当时身边就有一个少年。 青年眉头轻蹙,难道那个少年说的真的是尤眠? “怎么了?” 无情语气柔和下来:“你受伤了?” “没有,我……” 提出这个话题的少年表情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究竟要不要说出来。 而无情联想到刚才的话,顿时明白了尤眠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抬手,直接抓住了对方垂在身侧的手,表情严肃起来:“我对石观音的武功并不感兴趣,尤眠,之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 这还是盛崖余第一次对他这么严肃地说话,也是第一次这么喊他的名字。 尤眠没想到对方猜出来了自己想做什么,因此放低了声音:“我只是想想,而且……” “没有而且。” 无情语气有些重,握着对方手腕的手指都忍不住用力,表情严肃中又夹杂着几分关心:“李寻.欢不会那么轻易地被陷害,他也不是什么无能之人。” “你要想明白,哪怕没有我们他也一定会有办法脱身。” 这句话乍一听有些冷酷无情,却是实话。 李寻.欢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就说明了他不是普通人,被关在柴房也只是因为顾忌着和龙啸云的兄弟情深。 听罢,少年张了张嘴,眼睛湿漉漉的,似乎被吓到了。 无情顿时有些后悔,或许不应该这么说。他放轻了手上的力气,斟酌片刻:“抱歉,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为了他而让自己陷入危险。” 只是这话说出来似乎有点奇怪,可相比于此时的李寻.欢,尤眠若是陷入危险,恐怕会比对方还要难以解决。 “没事,是我太冲动了。” 尤眠喃喃道,换下那个颜色浓烈的耳坠后,他身上唯一有攻击性的色彩也没了。 此时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浅色,雪肤红.唇,黛眉黑眸。本来就长相柔和清丽,最多是带了几分距离感。现在低下头认真地听人讲话,模样有些乖巧可怜。 反应过来之后,无情连忙松开手,如同被烫到一般。 “我刚才话说重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青年耳朵通红,像是要滴下血似的。 “我知道你在关心我。” 尤眠微微一笑,手腕上留下来道道指痕,看起来有些渗人,但只是因为身上容易留下痕迹,并不严重。 自己和盛崖余虽然见面不是很多,但认识也算久了,对方关心自己也正常。 少年根本没有往其他的地方想,认为无情是一个人很好的朋友,很可靠。 * 李寻.欢回到客栈时并没有见到先一步离开的少年,咳嗽几声后心里有些无奈。 他并非是在怪尤眠,心里也知道对方当时是担心自己,不然也不会去兴云庄。 而阿飞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尤眠是在外面没回来:“你要怎么做。” 年轻的剑客尚未经历这种事情,对于一切都是似懂非懂。自母亲死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哪怕偶尔下山也只是买一些面粉大米。 因此,阿飞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一场针对李寻.欢的计谋。 “梅花盗此时就在保定。” 李寻.欢想起昨晚的事情,脸色顿时一白,忍不住再次咳了起来。 昨晚去兴云庄也只是为了向龙啸云道歉,他教训了一个孩子,却没想到那孩子就是自己兄弟龙啸云的孩子。 也是诗音的孩子。 龙小云小小年纪却狠毒非常,前几天被无情收走那些暗器之后,龙啸云竟然又给他找了一套。 当时说是要好好教训这个逆子,实则回到府上什么事情都没有。也因此,龙小云根本没有丝毫改过之心。 昨天李寻.欢外出,在保定城找了一家之前经常去的酒馆。那里的老板一眼就认出了他,十分热情。 当年那个正值壮年的老板此时也两鬓霜白,挺直的腰都弯了下来。就连快步如风的腿都不知道因为什么跛了起来。 李寻.欢顿时心生感慨,坐下与老板一起喝酒。离开十年,看似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保定早已和他记忆里的保定有了差别。 酒正酣时,闯进来一个小孩儿,非要让老板给他上酒。酒是上来了,却又开始胡闹。一会儿说酒不好,一会儿说这里破烂。 说着说着就动手砸了起来,砸东西还不行,又开始想要打人。 李寻.欢抬手拦住了他,训斥一番后就准备松手。谁知那小孩子装模作样地弯下腰准备道歉,下一刻却自背上飞出数枚暗器。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毒! 若不是李寻.欢武功高强,说不定还躲不开他这一次偷袭。那么毒辣的暗器,中招之后不死也得没半条命。 不少江湖人都没他这么狠毒,李寻.欢当场就废了他的武功,直到他哭着喊出自己爹是龙啸云。 身形高大的男子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颤,手都在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废了武功的小孩是兄弟和表妹的孩子。 悲痛之下,他上门请罪。 龙啸云听罢并没有骂他,反倒是和他一起吃饭喝酒,随后便让他回了之前的住处休息。 至于之后的事,便是一睁眼一群人围着自己指责他就是梅花盗。 听完事情的经过,阿飞侧目:“你这么相信他?” 自己和李寻.欢喝过酒,知道对方的酒量是什么样子,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喝醉? 更何况,对方说自己一睁眼房间里就有了人。武功高强如李寻.欢,难道房间进人都察觉不到吗? 连阿飞都能察觉到的事情,李寻.欢又何尝不知道?但…… 瞥见李寻.欢眼中的挣扎,冷酷的年轻剑客总算是知道少年为什么会不回来了。 原来当时遇见对方,那股神情不是担心得脸红,而是生气了。 生气的尤眠?阿飞还没见过,他只见过高兴的尤眠、狡猾的尤眠、淡淡的尤眠和假装哭泣的尤眠。 对方生气起来好哄吗?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无情知道了。 看着趴在桌子上看书的少年,坐在一旁的青年忍不住开口:“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 “嗯——” 尤眠拉长了身影,慢慢悠悠地坐直了身体。手里的书不是什么游记名著,还是那本秘籍。 虽是破解版,看还是会有些地方看不懂。少年托着腮,绞尽脑汁试图明白那句话。 见他眉头紧皱,无情还因为他还在想李寻.欢的事情,于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怎么了?” “啊?没事。” 尤眠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无情:“刚才只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说罢,他再次低头去看手上的书,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地舒展。他手里的书封面没有名字,一时之间也让人猜不到看的究竟是什么。 无情沉吟片刻:“是有什么不懂的吗?” “嗯。” 尤眠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无情。 “怎么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无情表情疑惑。紧接着,原本坐在不远处的少年很快就凑了过来,手里依旧拿着那本无名书。 “这里有点看不懂。” 修长白皙的手指点着书上的一句话,眼神充满了求知欲,还微微瞪大,模样很是认真。 无情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等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后略微一愣:“练武秘籍?” “嗯。” 少年一副模样丝毫防备的样子,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将武功秘籍拿出来让他看。 无情感到一阵无奈,抬手盖住了秘籍,骨节分明的大手恰好覆在了尤眠的手指上:“你就这么让我看,难道不担心我见秘籍起了夺去之意?” “那你会吗?” 尤眠没有回答,而是发问回去,圆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青年。 无边寂静逐渐蔓延,无情回望着尤眠的眼眸,一时间像是被定住一样,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对视似乎更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似乎更能滋生暧.昧。 无情率先败下阵来,侧目:“不会。” “那不就行了。” 尤眠耸耸肩:“而且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相信你。就算你想要也没关系啊?可以给你。” 少年认真解释,随后将书从无情宽大的手掌中抽了出来:“你还没告诉我……”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垂眸的青年便疑惑开口:“好朋友?” “对啊。”见状,尤眠只好又将话题饶了回去,表情诧异,“你该不会没把我当朋友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少年顿时皱起眉,没想到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没有。”无情抬眸,看着他,浅笑,“是朋友。” 说罢,青年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垂眸看向尤眠手里的书:“抱歉,哪里不懂?我刚才忘了。” “这里。” 尤眠没多想,抬手再次点了点刚才疑惑不解的地方。 无情阅卷无数,称一句学富五车都不过分。虽然他不能习武,但解答一些武功上的问题还是可以的。 听罢,尤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谢谢你。” “你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好朋友,朋友之间又何须言谢?” 无情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温度有些烫,以至于他的指尖都泛着一股粉。 发出暗器和挥出柔软的绸缎有些共通之处,一整个下午,尤眠几乎一直在对方的指导下练习着《男人见不得》。 直到天色渐暗时才停下,有人在旁边看着,尤眠都不好意思偷懒。从拿到秘籍到现在,恐怕是他最刻苦的一次。 “好累。” 少年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一副被摧残了的样子。 胳膊好像都抬不起来了,怎么能这么要面子?难道说一句想休息就这么难吗? 尤眠也不知道为什么,察觉到盛崖余的目光看过来时他就不好意思偷懒,只好继续练下去。 练到最后他都怀疑自己要是去扯面拉面,肯定是一把好手。 “饿了吗?要吃什么?” “都可以。” 尤眠不挑,准确地来讲是不敢挑食。哪怕遇到了不喜欢的也会强忍着恶心吃下,以至于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喜恶。 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无情并不相信。他回想之前一起吃饭时的场景,很快就敲定了稍后点什么菜。 青年出门,看样子是下去点菜了。 而尤眠还躺在榻上,他原本是抬眼望着房顶,但经过长久的运动之后,不免会生出些许的睡意。 只是片刻之后,房间里便完全黑了下去。刚要闭上眼睛的尤眠顿时清醒过来,侧首瞥了一眼旁边空无一人的位置,脸色发白。 刚才还嫌弃胳膊酸软的少年立刻从榻上一跃而下,见鬼一般往房门的方向冲。步履慌慌张张,脸上的表情也很是惊慌。 四五步他就窜到了房门那里,着急忙慌地打开房门就往外跑,也没看清楚房门外的情况,脚下一绊,整个人都向前摔去。 “小心!” 无情刚才听到脚步声还以为对方是来开门,没想的少年打开房门后脚步不停,可他此时就挡在门口,再往前可就没地方去了。 尤眠一脚踢在了轮椅上,痛得他轻嘶一声,一下子就被绊倒。 不过他没有脸着地的摔倒在地,而是扑到了无情怀里。熟悉的一幕让人忍不住仰头长啸,怎么又发生了这么尴尬的场景! 无情是坐着的,哪怕及时抬手去接也来不及,好在他稳住了身影,这才避免两人一同向后栽。 “扑通”一声,浅色衣衫的少年跪在地上,上半身几乎埋在了无情怀里。 尤眠眼前一黑,先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随即便是耳边布料摩擦时的细响,紧接着就是稳稳扶在后背的宽大手掌。 这动静不小,单是听刚才跪倒在地的声音就知道膝盖不肿也青。 吓得无情都来不及去想现在暧.昧旖旎的环境,连忙低头看着怀里少年毛茸茸的头顶:“怎么样?疼不疼?还能站起来吗?” 一连三问,问得尤眠总算是从刚才的慌张中回过神来。刚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还跪在地上趴在对方怀里。 怪不得眼前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尤眠有些不好意思,强忍这膝盖和脚趾的疼痛站起来,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短短的时间内,脸颊上就印上了无情胸口衣襟上刺绣的痕迹。 “怎么这么慌张?” 无情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少年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放下心来。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方才人扑到怀里时的感受,对方看起来身上没什么肉,但实际上确实如此。 “没。” 尤眠很是尴尬,本来就丢脸,要是告诉盛崖余自己是因为怕黑才这么慌不择路,岂不是更丢脸? 他就站在门前,房门半掩,里面是无边的黑暗。 无情往里瞥了一眼,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没点破尤眠的心思,而是安慰地拍了拍对方垂在身侧的手背。 “刚才下去点菜,忘记点上蜡烛了。” 第36章 酒后过往 不听话叶没关系 说罢, 便从尤眠身边饶了过去,先点亮了桌子上的蜡烛,随后才回首:“腿上的伤怎么样?” 整个过程绝口未提尤眠怕黑的事情, 而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语气平淡中夹杂关怀,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没什么事。” 缓过来之后膝盖已经不怎么疼了, 就是走起来有些不方便。但尤眠要面子,强忍着走了进来。 他往椅子上一坐,方才一直紧绷的身体总算是放松下来。 “你没事吧?不好意思, 我没看清楚。” “没事。” 无情放下火折子,侧目:“点了一些家常菜,还有一份糖醋里脊。“ “谢谢。” 尤眠顿住, 暖黄的烛光打在他脸上,半张脸呈现出玉一般的温润, 另半张脸却隐匿在昏暗之中。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察觉到了他喜欢吃什么, 不免有些诧异, 毕竟自己爸妈十几年了都不知道他究竟喜欢吃什么。 想起自己爸妈,尤眠的情绪再次低沉下来,往那儿一坐一句话也不说,如同玩.偶一般。 大约是晚上真的很容易让人回忆往昔, 随后再疯狂内耗。 从开始到现在, 尤眠一直做出早已放下的姿态, 实际上究竟有没有放下?怕是没有吧。 他注定释然不了, 倘若爸妈对他是纯粹的坏, 或许他还可以放心地去恨。但那些痛苦之中又夹杂了几分真情,让他狠不下心来割舍。 “喝点水。” 无情看出来了尤眠的心情不好,抬手给对方倒了一杯温水, 随后便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烛芯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扯在墙上摇晃。 最终还是上来送菜的小二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听到敲门声后无情就去开门。 同时,敲门声也打断了尤眠繁杂的思绪。 少年呼出一口气,抬手揉搓了一番僵硬的脸,再次扬起一抹笑来:“今天太累,真是要饿死了。” 见他缓了过来,无情放下心来,一边摆好碗筷,一边笑道:“还是要劳逸结合的。” “小心第二天起来抬不起胳膊。”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白天就阴沉沉的,一到晚上果然刮起了大风。今年的天气很古怪,往年这种时候已经有所回温,但今年却下了不少场大雪。 尤眠果然喜欢吃糖醋口,那盘糖醋里脊很快就见了底。吃过饭后,他只是歇了一小会儿就向无情告别。 想起对方怕黑,无情担心地问要不要送他,他拒绝了。 “我也不是小孩子。” 少年起身拍了拍衣角,下楼在老板那里买了一盏灯笼,随后就孤身一人往回走。 今晚无星无月,仅有一盏灯笼在手。 尤眠手里紧握着灯笼,凭借范围不大的光亮慢慢地往前走。这种时候不能慌,更不能跑起来,越跑越吓人,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都会怀疑是不是身后有人在追。 “咻”的一声,左手边的屋顶传来一道利刃破空声。 尤眠步伐跨大,刚才站的原地赫然出现一根羽箭,入地三分。 对方显然是奔着要杀了他而来。 少年微眯双眼,拎在手里的灯笼烛光摇曳,看样子是想要熄灭。 天冷,街上几乎没多少人。见一箭没中,对方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抬手拉弓,试图再来一箭。 尤眠将灯笼放在一旁,袖中白绸如一条白蛇直冲屋顶而去。猛地一出手,直接打断了屋顶那人的出箭。 他还没学会轻功,因此也只能在下面进攻,白绸看似柔软,但落在身上却如同利刃一般。 白绸打在屋檐,瓦片落在地上掷地有声。尽管他居下位,但白绸很长,攻击范围很广。就连那人的弓箭都很难近他的身,就算是发射成功,也会被半路打断。 少年身姿轻盈,不得不说用白绸做武器很适合他。他下盘不稳,倘若近战恐怕百招之后就会落下风。 见自己无法近身,那人收起弓箭,从腰间拔出长剑。寒光在黑夜中猛地一闪,紧接着提剑自屋檐跃下。 剑芒已经映入眼帘,尤眠手里握紧白绸,上半部分的手臂一动不动,仅凭小臂和手腕发力。柔软至极的白绸在挥出的一刻甚至有破空声,带着凶狠的杀招直冲对方。 尽管少年刚练没多久,但架不住石观音的《男人见不得》太过厉害。几息之内,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 尤眠知道自己的不足,因此时时刻刻地和对方保持着距离,根本不给对方近身的机会。 “啪”的一声,一团白绸打在男人的肩上,看似轻飘飘的,实则剧痛不已。 少年快步上前,腰肢扭动,两根白绸宛如索命的锁链一般紧紧地缠上了对方的脖颈。 “吱呀——” 用力之时甚至都能听到绸缎收紧发出的声音。 “呃——” 男人脸色胀红,双目怒瞪,眼睛像是要掉下来似的。眼看白绸越收越近,他艰难地拎起手里的长剑,奋力一划。 伴随着刺啦的断裂声,原本缠绕在脖颈上的白绸断开。尤眠猛地向后退了数步,刚稳住身形就见对方试图再次争夺上风。 难道是想将他的精力耗费完? 尤眠不语,只是一味地出手。柔软的绸缎烟雾一般环绕在身侧,即能攻也能守,看起来不像是在打斗,倒像是在舞水袖一般。 可他实战不多,就连体力也不是很好。能坚持到现在也能夸上一句练武奇才,但刀光剑影之间又怎么会在意这一点? 对方一直在等少年力竭,随即趁他病要他命。 若是还打不过一个半吊子的少年,回去还怎么去见雇主? 尤眠双眸微眯,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一个人出来了。要是真的死在这里,他才是真丢人。 白绸虽长,但那人已经不再直攻少年,更多的是将原本攻击范围极广的白绸划破数片。 打斗过程中,放在不远处的灯笼被内力波及到,滚了几圈后蜡烛掉下来,很快熄灭。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尤眠的动作一顿,咬紧牙关不肯露怯。但他的动作确确实实停顿一息,被对方抓住了破绽。 哪怕夜空的乌云及时散开露出了明亮的月亮,却也有些来不及。尤眠眼眸之中映出了森寒的剑光,明知来不及,却还是抬手奋力一搏。 白绸击在对方腹部,用尽了所有力气。那人闷哼一声,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手里的剑死死追随着少年的身影。 尤眠眼睛眨也不眨,大抵是在生死危机时刻人会兴奋起来,原本害怕的东西拼着一口气也敢抛在脑后。 杏眼中缓缓放大折射出月色的剑,紧接着,眼中出现一个踏月而来的白衣人。 对方隔着很远的距离,但眨眼间便出现在男人身后。甚至都没看清楚对方的动作,原本快刺入尤眠心口的剑便落了地,叮呤咣啷一阵响。 “这么久不见,怎么陷入了危险之中?” 白衣男子再次抬手,点了杀手的穴位后才一脸无奈地看着尚未从兴奋中缓过来的少年。 尤眠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听到询问声后缓缓抬眸,总算是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楚留香。” 他轻声道,紧接着浑身卸了力,踉踉跄跄险些摔倒,还好楚留香及时伸手扶稳了他。 “我也不知道。” 尤眠抬起胳膊,手都在颤抖。他一边擦着额角的冷汗,一边瞥了一眼如今动弹不得的杀手:“我似乎也没什么仇家。” 话音刚落,他轻抬眉梢,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 “对了,你怎么来了?” 当初自沙漠一别,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面。尤眠偶尔会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和楚留香有关的传闻,至于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一件宝贝。” 楚留香“唰”地展开折扇,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金丝甲?” “金丝甲。”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说的话一模一样,只是语气不同。 尤眠紧皱眉头,抬眼看着坐在旁边的三人。他没想到楚留香是为了金丝甲而来,更没想到金丝甲此时就在阿飞手里。 楚留香乃是天下闻名的雅盗,听到有宝物再次,过来似乎也没什么惊讶的。但…… 阿飞怎么把金丝甲的消息放出来了?如今为了抢夺金丝甲,可是有不少人付出了生命。 难道是为了出名? 察觉到尤眠疑惑的目光,阿飞侧目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包裹,随后又抬眸看了一眼咳嗽的李寻.欢。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尤眠已经明白了。 “你们也想引梅花盗出来?” “也?” 李寻.欢止住咳声,抬头看向尤眠,绿眸在烛光下很是温柔:“还有谁要这么做?神侯府?” “嗯。” 尤眠坐下,双手搭在桌子上,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挪移,眉头紧蹙,似乎是在想什么。 在场唯一放松的人恐怕就是楚留香了,他本来就是为了金丝甲而来,如今见金丝甲另有其用,便放弃盗取一观了。 少年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金丝甲,果真如其名,在烛光下金光闪烁,一看就知道非凡品。 “万一梅花盗不来呢?” 尤眠提出疑问:“倘若对方知道这是个圈套……” “那你高估梅花盗了。”李寻.欢咳嗽几声,微眯双眼,“这么多人抢夺金丝甲一是因为此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伤,二就是因为拿到此物以便击杀梅花盗。” “所以不管这是不是一个圈套梅花盗都会来。若成功,既能拿到宝物,又能减少自己的危险。” 楚留香接着往下讲:“就算失败了也能奋力逃走。” 白衣男子轻笑一声,同为有名的盗贼,但两者差别很大。一个杀人抢货什么都做,一个只是盗取观赏。 如何偷盗东西,如何从现场离开,想必楚留香比梅花盗更为熟练。因此哪怕现在还没开始行动,他就已经可以预想到对方会怎么出手了。 此时天色已晚,见状便准备明天详谈。尤眠起身向外走,没走几步就被阿飞追上。 “嗯?” 少年回首,眼中写满了疑惑。 “你还在生气?” 年轻剑客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问完之后就紧抿双唇,表情竟然有几分紧张。 “没有啊,我没有生气。” 尤眠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于是淡淡一笑,无奈耸肩:“我真的没生气。” 他仰面看着阿飞,压低了声音,眼中带笑:“怎么?你关心我?” 见他当真没有生气,阿飞脸上的些许不安顿时消失,再次变成了一股冷冰冰的样子。 “诶,你变脸变这么快?我知道你关心我……” 尤眠的话还没说完,对方直接转身回了房间,“砰”的一下就关上了门。 嘿,逗这种老实人还挺好玩儿。 少年端着一盏蜡烛回到房间,将自己房间里的蜡烛点亮后才安心洗漱睡觉。 躺在床上时,他认真想着不久前发生的事情。那人是个杀手,被楚留香点穴后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自尽而亡。 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来,但保定城和尤眠有过节的也就那几个人。 龙啸云,还是赵正义呢? 他嗤笑一声,目光冷淡。只是紧接着眼神一变,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糟了!我的摊子!” 今天从兴云庄出来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别的事情,一时之间竟然将摆在门口的摊子给忘了。 少年无奈扶额,觉得自己真是蠢笨,这种事情都能忘记。 等等,系统不会把这也扣了吧? 想到这一点,他连忙查看系统余额,惊奇地发现余额只是扣除了今天的成本价。嗯?既然这样,那上次在绵州的时候凭什么扣他钱? 少年见没扣钱,这才放心地躺下去,默默计算了一下自己剩的钱,顿时有些坐不住。 刚开始在兰州时他还想着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买个院子住,但这将近一年以来,他手里的钱也花的七七八八。 虽然他是懒了一点,不是每天准时出摊,但起码每个月都有吧?怎么就入不敷出了? 也是了,吃饭住宿都要钱。 想通之后,尤眠暗自握拳,在心里下了决定:“接下来的几天一定好好摆摊工作,一定狠狠宰客!” 翌日清晨,窗外狂风呼啸,破天荒地下起了雪。寒风敲打着窗户,仔细听甚至都能听到落雪声。 客栈的房间里点了炭盆,一.夜过去已经燃尽,只剩下一点余温。一只洁白的手从被窝里探了出来,柔弱无骨地垂在床边。 “好冷。” 尤眠迷迷糊糊,察觉到外面的温度后连忙将手收了回去,再次缩在被子里。 “这么冷的天出什么摊?恐怕大街上都没多少人,还是睡觉吧。” 低声嘟囔完之后,他闭上眼睛很快再次入眠。 因此,他也错过了李寻.欢几人商讨如何抓住梅花盗的事情。不过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楚留香和他认识的早,当时情况紧急每天赶路,倒是没看出来他喜欢睡懒觉。 而李寻.欢和阿飞两人之前在赶路的时候就见识过少年的睡眠质量,无比得好。 当时天寒地冻,三人白天在马车上赶路,晚上要么住店要么就一起睡在马车。而尤眠,除非有事情,否则就一直在马车上睡觉。 某次从下午一觉睡到第二天晚上,要不是能确定他还活着,阿飞和李寻.欢都快找大夫了。 外面的雪下了片刻就停了,但寒风没停,呼啸不断。往日里开着大门的客栈都垂下了厚重的门帘,不然寒风就将地面上的雪给吹进来。 尤眠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炭盆已经没有丝毫的温度了。一离开被窝,外面的冷气争先恐后地朝他而来。 “阿嚏!” 他出门时,楼下正坐着楚留香一个人。对方白衣如雪,这么冷的天都没放下那把折扇。 “醒了?我和李兄还在猜看你什么时候醒。” “那你猜我什么时候醒?” 尤眠在他旁边落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客栈大堂点着炭盆,还燃着火,很是暖和。从有些冷的地方换到如此温暖的地方,尤眠不由得鼻子痒。 他抬手揉揉鼻子,心里大叫不好。身体这么差的吗?天一冷就要感冒。 “傍晚。” 听到楚留香的回答后,尤眠打了个喷嚏,诧异道:“我怎么可能睡这么久。” 说罢,他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白衣盗帅:“现在什么时辰?” “唰”的一声,楚留香展开折扇轻摇,眉眼带笑:“傍晚。” 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尤眠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还因为自己只是睡到中午就起来了。 “对了,梅花盗的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楚留香耸耸肩:“就那样。” 毕竟不少人都知道金丝甲在阿飞手上,这几天没有动静估计是在忌惮着李寻.欢,以及不清楚阿飞的武功。 如今几天过去了,恐怕有一些人要蠢蠢欲动了。 他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梅花盗上钩。 尤眠喝了杯水,正准备点碗面吃时,楚留香打断了他:“既然在保定,不如尝尝这里的特色。” “驴肉火烧?” 少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虽然真诚道:“好吃吗?我没吃过。” 这幅样子,楚留香也不清楚对方说的是没吃过驴肉火烧,还是没吃过保定的驴肉火烧。 “尝尝?” “好啊。” 尤眠是没吃过驴肉火烧,之前家里管得那么严,怎么可能让他吃外面的东西。而他爸妈似乎也不怎么在外面吃,也又可能是不让他一个人吃。 “一个就好了。” 少年站在白衣男子身边,望着店家的动作,心里即是好奇,又是担忧。 “我请你,吃多少都可以。” 楚留香拉长声音,合上折扇就在尤眠脑袋上轻敲一下。 “我本来吃的也不多。” 尤眠反驳,接过老板递过来的驴肉火烧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咬一口,而是打量着。 鼓足勇气后,他浅尝一口,原以为味道会很怪,其实还不错。 “怎么样?” “挺好吃的。” 少年脸上本来就有些肉,吃东西时更加明显,脸颊鼓鼓的,看得人有些手痒。 楚留香探手过去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你是不是比在兰州时瘦了?感觉没什么肉。” “可能是这段时间赶路,累的吧。” 尤眠躲开楚留香再次伸过来的手,眉头一皱,故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捏一个人的脸会让他变成大小脸?” “是吗?” 楚留香沉思,随后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那看来我之后要多捏几下。” “切。” 这话明显就是尤眠在瞎说,因此在听到楚留香的回答后也没有生气。 两人买完驴肉火烧就回去了,外面这么冷,还真不如回去喝点酒暖和暖和。 得知尤眠第一次喝酒一口就醉倒,楚留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摸了摸鼻子:“大约是那酒太烈了,我看客栈有果酒,你可以试试。” “难道果酒就不烈?” 少年对此不是很懂,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阅酒无数的楚留香,满眼求知欲。 回到客栈,刚点上一壶果酒,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封,说好陪他喝酒的楚留香突然有事要先行一步。 走之前还说他今天喝的酒自己买单。 尤眠这才放他离开,但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思来想去,他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来。 等他急匆匆地拎着酒过去,面对的却是青年歉意的目光:“我不喝酒。” “哎——” 少年长叹一声,也懒得再回去,直接坐在无情对面打开了那瓶果酒:“老板说自家酿的,度数不高,出去一吹风就没事了。” 说罢,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后砸吧砸吧,眼睛一亮:“确实好喝,没有什么酒味儿。” 第一次喝的酒一入口就呛人,不像这个,喝起来像果酒。 无情见状有些担心:“小心喝醉。” “不会的,果酒怎么会醉呢?” 一刻钟后,无情放下卷宗,看着趴在桌子上呜呜抽泣的少年,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他抬手屈指擦去尤眠眼角的泪水,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对方便犹如撞树的兔子,一头撞到他怀里。 “怎么了?” 醉酒的少年双臂紧紧地抱着他,两眼汪汪:“好黑,我好怕,你别走。” 无情抬眼一看,果然是天暗了下去,房间里还没点灯,自己刚才没注意到这一点。 “我现在点灯,别怕。” 青年抬手轻轻拍着怀里少年的背,语气轻柔:“怎么这么怕黑?”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非要刨根问底。但喝醉的尤眠认真乖巧,问什么说什么。 “总被关小黑屋,好吓人。” 少年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如汴河一样多,声音委屈中又带着几分后怕。 “只有我一个人,他们不肯放我出来。”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再次落下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地打湿了无情的衣衫。 “他们?” 青年抬手擦拭尤眠的泪,越擦越多。大约是这些事情一直压在心里,每次都是自虐般地从回忆里翻出来,谁也不说,自己硬生生地再次回忆一遍。 尤眠接着又说了什么,但哭腔太重听不清楚,整个人如同被吓到应激的动物一般抱着无情不肯松手。 “我之后一定很听话,不要把我关小黑屋。” 少年脸颊贴在他胸口,一边说一边抽泣。此时他似乎是抱住了往日里被关在阁楼时幻想出的人,幻想有人陪着他。 “不会。” 无情一手擦拭尤眠的泪,一手拍着他的背,浑身冷傲融化成水:“哪怕不听话也没关系。” 第37章 变得坏了 他本来就很坏 尤眠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只有一股冷淡的梅香,除此之外就记不清楚了。既然是梦,醒来记忆模糊也挺正常。 少年从床上坐起来, 抬手扶额轻“嘶”一声:“头好痛。” 痛得就像是被谁在脑袋上打了一拳,之前第一次醉酒只是喝了一小口,醒来还没这么难受。只是这次贪杯喝了许多, 一觉醒来不难受才怪。 “不是说果酒不烈吗?怎么这么难受?” 尤眠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捂着脑袋愁眉苦脸。果酒确实没什么酒味,谁知道后劲儿这么大。 片刻之后, 他总算缓了过来,抬头看着有些陌生的房间,大脑有些断片。这看起来似乎不是他的房间? 醉倒前最后的印象是暗下来的房间,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记不住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来人正是无情。 “醒了?头难受吗?” 青年手里端着一碗醒酒汤, 进来后放到桌子上晾凉。昨晚少年醉到后哭得眼睛都肿了,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安慰,对方就直接睡了过去。 徒留下已经心生怜惜的无情望着倒在自己怀里的人不知所措,最后还是给尤眠开了一间房安置下来。 “有点疼。” 乖巧坐在床上的尤眠放下扶额的手,一.夜过去, 他酒醒得差不多, 只是眼睛还红着, 又热又疼。 “你昨晚……” 见状, 无情斟酌开口, 不知道该如何向对方提及昨晚的事情,眉宇间带了三分怜惜。 只是下一瞬,少年疑惑开口:“昨晚怎么了?” 尤眠心里一惊, 以为是自己昨晚醉酒做了什么冒犯的事情,连忙不好意思地道歉:“我有点记不清昨晚做了什么,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给你道歉!” 说着,他就要从床上下来,满脸惊慌失措,唯恐自己冒犯到体面的无情。 毕竟对方那种性格,真被朋友冒犯了恐怕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应该吧? 见尤眠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眼眶还红肿着。无情忍不住回想起对方昨晚眼眸盛满泪水的样子,梨花带雨,可怜极了。 “没。” 青年缓缓摇头,见对方当真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心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叹惋,还是不满。 “真的吗?” 他这幅样子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尤眠有些怀疑自己。 他应该不会耍酒疯吧?毕竟之前也没喝过酒,自己都不清楚。 “放心,你酒后很……乖。” 思索片刻,无情只找出一个“乖”字来形容昨晚的尤眠。想到这里,他的手指微微蜷曲,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泪水的湿润。 “喝点醒酒汤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无情回过神来,端起放在一旁晾凉的醒酒汤递了过去:“下次还是不要喝那么多酒了。” “我之后不会随便喝了。” 尤眠叹气,准备之后再也不喝酒,这种事情经历两次就足够了。 他这句话听起来如同保证一般,让无情忍不住想起对方昨晚说的话——“我之后一定很听话。” 青年目光幽深,一时之间难以辨别究竟是他本身的冷傲,还是在计划着其他事情。 醒酒汤的味道算不上好,尤眠屏气一口喝完,龇牙咧嘴。而坐在床边的无情动作十分自然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空碗,就像是早已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 * “阿飞出去了?” 回到住的客栈已经快要中午,尤眠不好意思再留到无情那里吃饭,于是便找了借口回来——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好意思。 客栈里只剩下楚留香和李寻.欢两个人,而阿飞不知去处。 “似乎有私事要办。” 李寻.欢早上曾见过年轻的剑客一眼,只知道对方是出门,但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不过阿飞都那么大一个人了,应该不会出事情,更何况对方的武功也不低,鲜少有人能伤到对方。 尤眠打了个哈欠,往两人旁边一坐,睡眼惺忪,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他刚一坐下,李寻.欢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儿,面露诧异:“你喝酒了?” “嗯,味道很大吗?” 尤眠一边回答一边低头捏着衣领猛嗅,小狗似的。 闻言,楚留香也看向了他,抬手摸了摸鼻子:“眼睛怎么红了?” “不知道。” 说到这个,尤眠自己都觉得奇怪,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揉了揉之后发现更难受了。 “可能是揉眼睛的时候力气太大吧。” 少年耸肩,根本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这么说,楚留香听到后不语,只是一味地摸着鼻子。 看起来不像是揉的,倒像是哭的。 只是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 “喝了一点,也没有特别多。” 尤眠冲着李寻.欢伸手比划了一下,大约只有一壶那么多。这种果酒楚留香都当甜水喝,没想到尤眠酒量这么差,一壶甜果酒都能喝醉。 “不对,你从外面回来的?该不会是喝醉后跑出去了吧?” “我没有那么傻,当然是拿着酒去找朋友了。” 尤眠无奈扶额,一抬眸就对上了楚留香的目光,对方眼神中带着几分担忧,显然是想到了之前的事情:“这次应该没遇到什么人吧?” “没。” 讲到这个,少年还有些疑惑,他还以为那次暗杀失败后对方会再派人过来,没想到两三天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难道是放弃了? 尤眠摸着下巴,表情沉思。龙啸云可不像是就此罢休的人,不想什么阴招就算好的了。 该不会真的在憋一个大招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李寻.欢,觉得和对方谈论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必要。毕竟他此时根本就不清楚李寻.欢心里是怎么想的,万一还在相信龙啸云怎么办? “哎。” 少年看似莫名其妙叹气,实则心里百感交集。 尤眠从李寻.欢口中得知,这段时间梅花盗没什么动静,倒是不少江湖人来抢夺金丝甲。 当然,这些人纷纷铩羽而归。毕竟一个是在《兵器谱》排名第五的小李飞刀李寻.欢,一个是早已在江湖扬名的盗帅楚留香。哪怕现在阿飞只是初出茅庐,但日后定会在江湖上留名。 这么一看,身边的这些人都来头不小。 尤眠再次对江湖有了认识,尽管还有一部分不明白,但也不像是刚来时对江湖上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原来他才是那个不起眼的人。 少年托腮望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炭火,眉眼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多了几分忧愁。 杏眼微红,眼眸之中的水色更显得他可怜。 和刚认识时一样,楚留香如今依旧觉得尤眠有很多秘密和心事。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询问对方,毕竟这世上哪个人没有秘密? 白衣男子仰头喝了一口酒,随即抬手摸了摸鼻子。 * 午后,外出不知道干什么去的阿飞总算是回来了。他回来后并没有看到尤眠的身影,以为对方还没回来。 谁知,李寻.欢开口:“他去摆摊了。” “摆……摊?” 阿飞面露疑惑,没想到这么冷的天尤眠竟然会出去,对方难道不是最不愿在这么冷的天出去的吗? 而李寻.欢,根本就不知道尤眠是以摆摊为生的,听到对方说要出去摆摊时还有几分诧异。 被讨论的尤眠确实是不情不愿地在摆摊,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生怕冻到自己。 他的摊子那天忘记收走,原以为丢了,没想到是被无情好心收了回去。这才免去他大亏一笔,为了表示自己的感谢,他去的时候特意给对方带了一份新鲜出炉的糕点。 “阿嚏!” 少年坐在椅子上,甚至还是躺椅。若不是在室外,这幅样子简直和享受一模一样。 他的摊子不大,只是一个桌板那么大,铺了干净雅致的布,上面规整地摆着自己要卖的东西。 今天卖的都是一些手工品,涂好的石膏娃娃、一些编织品,还有看起来不便宜的手串。 系统有时要价太高,尤眠干脆把那些编织品换成了自己钩织的,虽然有些丑,但万一有人就喜欢这种丑东西呢? 少年窝在躺椅里,腿上堆着几个毛线球,手指捏着两根竹签,正在专心致志地钩织着。 他刚开始勾没多久,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该说尤眠心大,还是该说他记仇。这次摆摊居然还选在兴云庄的门口,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对“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联子。 尤眠轻哼一声,他就是故意的。龙啸云不是想杀他吗?他自己送上门来,就是不知道对方敢不敢动手。 在兴云庄门口打起来的话,啧啧啧,想必一定能引来不少人观看吧? 正好试试最近练习得怎么样,倘若毫无进步,那石观音的这本秘籍也算是砸到他手上了。 想到这里,少年唏嘘不已,手上的动作从慢悠悠到娴熟,一刻钟的功夫,一顶帽子的形状就出现大半。 也不是很复杂,就是十分普通的毛线帽,简单易上手。 之前没觉得,现在一接触到这个突然发现怎么这么有意思,想要什么就自己勾一个。 “门口什么时候多了个摆摊的?” 一道柔和且疑惑地声音响起,一听就知道此人很有教养,只是语气有些弱,似乎是身体不好? 尤眠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兴云庄门口的女子。对方大约三十岁左右,气质温婉,眉宇间萦绕着几分郁气。 这人是? 从兴云庄出来的女子,既然不是林仙儿,那便是林诗音了? 刚开始尤眠还有些迷糊,不过看清楚对方的脸后便恍然大悟,一下子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毕竟这张脸他曾见过不少次——在李寻.欢那里。 这就是李寻.欢的表妹? 尤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眼中很是好奇。这时他才明白,原来李寻.欢经常雕刻的木头美人就是林诗音。 能做出这番举动,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吗?既然喜欢,又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他只知道林诗音和龙啸云成亲后育有一子,林诗音和李寻.欢是表兄妹,龙啸云和李寻.欢是结拜兄弟。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另一边,林诗音听到门口小厮的解释后便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尤眠更能看清楚对方的容貌,不由得感叹李寻.欢雕刻得栩栩如生。 也不知是因为太久没见过阳光,还是生了病,林诗音的脸色太过苍白,身子也太过单薄。 对方那双明亮的眼睛望过来时,冷冷淡淡,总让人联想到秋季早晨弥漫整个天地的雾气。 尤眠一顿,微微眯起双眼,随后便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眼神熟悉了——和李寻.欢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目光也是这般。 仿佛历经了太多痛苦,在李寻.欢身上留下了沧桑,在林诗音身上留下了哀伤幽怨。 见对方停在自己的摊子前,尤眠总算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坐直身体:“夫人喜欢哪个?” 林诗音没回答,而是垂眸看着摊子上的东西,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毛线人偶上面。 尤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有些无奈。 这个玩.偶是他拿来练手时钩织的,李寻.欢也有一个,这个可能和李寻.欢有些相似。 不过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所以尤眠也不清楚林诗音究竟有没有看出来。 “这是什么花?“ 最终,林诗音将视线从那个小人偶上面移开,随后落在了一束毛线钩织的花束上。 “野花。” 尤眠:“不是什么有名的花,只是随意想到哪儿就钩到哪儿。” 说罢,他将那束花拿出来放在了林诗音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以看看。” 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束花,其实很普通,也就是颜色鲜亮不少,材质有趣不少。 唔……卖多少钱好呢?对方应该不差钱吧?五十两?还是六十两?会不会太多了?那就三十两? 在尤眠纠结这束花要卖多少的时候,林诗音正拿起那束花端详。 女子眉眼低垂,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有些脆弱。 “多少?” 林诗音开口,表情淡淡,语气淡淡,就连眼神都是淡淡的。一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她感兴趣的样子。 “四十两。” 少年坐在躺椅上,一边说一边伸出四根葱白修长的手指,眉眼弯弯。 这个价格可不低,再看尤眠,对方笑意盈盈,全然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这个价格有些离谱。 林诗音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甚至都没有还价,直接付了钱。身侧的侍女见状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抬手阻拦。 “你……” 看着接过银两的少年,本欲转身离开的林诗音犹豫开口,却在少年抬眸的一瞬间止住了话头。 “没什么。” 林诗音勾了勾嘴角,却毫无笑意。 这人好奇怪。 尤眠将银子放起来,无奈地耸耸肩。这还是他见的为数不多爽快付款的。没想到那束破花还真能卖这么多钱,那下一个人就涨十两好了。 可他却忘了,在这么冷的天,在兴云庄门口,很难有人来。 一整个下午,尤眠除了卖出林诗音的那一单之外一单都没有卖出去。刚开始,他定价四十,半个时辰后再心里默默改成三十,再半个时辰,已经是二十了。 直到他在心里将价格改到了一两,都没有一个人来。 好在尤眠心态不错,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绝对没有,真的没有。 “收摊!” 少年放下手里的竹签,看了眼快暗下来的天色,立刻站了起来。在外面坐了一下午,他都觉得自己要感冒了。 面前的摊子搬回去需要很大的力气,更别说他还搬来一个躺椅。午后过来的时候,他一个人来来回回的三四趟。 要是一会儿再搬个三四趟,岂不是要累死他?而且,天也快黑了。这才是他真正但心的事情。 正当尤眠一筹莫展之际,街尽头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对方双臂环抱,挺直的腰如同青松一般。 “你怎么来了?” 瞥见这道身影,少年顿时眼睛一亮。 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阿飞。对方腰间依旧挂着那个铁片,这次倒是穿了新衣服。 “你怕黑。” 阿飞走过来,言简意赅。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毛病就这么被明目张胆地戳破,尤眠轻哼一声,抬手指着面前的摊子:“帮我。” 他演都不演,直接开口。 而阿飞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开始帮他收拾东西,这幅任劳任怨的样子让尤眠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但只存在一秒。 紧接着,少年凑过去:“怎么样?你今天出去有没有遇到梅花盗?” “没有。” 摊子上的东西全都收起来放在一个小箱子里,桌布不用装,一扯就行。阿飞动作很熟练,一看就知道经常做家务。 “竟然没有。” 尤眠站在一旁,面露沉思:“难道是看出来这是个圈套了?” 他半抬着脸,眉头紧锁,鼻尖在寒风中被冻得发红,摸着下巴的手指还残留着之前冻疮的痕迹。 突然,少年目光一顿,微眯双眼。 “阿飞。” 他抬起胳膊怼了一旁收拾东西的阿飞一下,紧接着压低了声音:“你刚那个人。” 弯腰收拾东西的阿飞闻言抬眼望了过去,只见一个女子鬼鬼祟祟地从兴云庄的侧门走了出来。 尤眠如果没记错的话,对方似乎是那天跟在林仙儿身后的侍女。天都暗了,现在出来做什么? 他冲阿飞使了个眼神,剑客很快读懂,随即就要起身跟过去。 “等等,我和你一起。” 尤眠连忙拽住阿飞的衣袖亦步亦趋,晚上休想让他一个人待在这么黑的室外。 “东西?” “丢了就丢了。” 尤眠耸耸肩,随即推搡着阿飞:“块块,一会儿就跟不上了。” 被他推搡着的阿飞有些无奈,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冷酷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习惯这样,还是在装酷。 两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那侍女竟然没有发现他们。想来也是,阿飞武功高强,走起路来一丁儿点声音都没有。 至于尤眠,他刻意放轻了脚步,也算是没声音了。 林仙儿…… 少年扒着墙角偷看,这幅业务不熟练的样子看得阿飞不忍直视,只好抬手抓住他的领子将人拽了回来。 “你这样和光明正大有什么区别?” “你还是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句子。” 结果尤眠的注意点全部放在了这个上面。 阿飞:“……” 两人不再争论这个,那侍女也没做什么,只是左拐右拐进了一个巷子,没多久就出来了。 见她出来,两人收回视线藏在拐角处,等人走了之后才对视一眼。 “这么远,竟然只给这么一点点钱。” 一男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掂了掂手里的钱,满脸不满,不由得在心里怒骂起来。 正当他回头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冷冰冰的样子吓人极了。 “嚯!你这人走路怎么……” 还没等他话说完,一把称不上剑的铁片眨眼间就横在了他脖颈处:“东西拿来。” “什么东西?你说什么?” 见男子意图蒙混过关,阿飞也不多费口舌,横在对方脖颈处的剑向下,剑尖一挑,轻而易举地拨开了男子的衣襟。 一封装好的信毫发无损地落在了阿飞手里。 “你!” 男人还想说什么,刚从自己身上离开的剑顿时又回到了原处:“再多嘴就杀了你。” 话音一落,男人顿时吓得两腿只打颤:“我……” 刚从嘴里蹦出一个字,他连忙抬手捂住嘴。 见状,阿飞这才收回了剑,拿着那封信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 无边夜色,唯有不远处住户家的灯发出光亮。寒风瑟瑟,阿飞从巷子里一出来就看到蜷缩在墙角的少年。 他脚步一顿,但尤眠率先发现了他,直接弹射过来:“你总算回来了。” 少年紧紧地拉着他的袖子,大且圆的眼睛中写满了恐惧。 “只是一会儿。” 阿飞解释一句,但想来对方怕黑,哪怕解释了也没什么用,便任由少年去了。 “怎么样?” 尤眠冷静下来之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将剑客的衣袖松开,上面顿时出现一大片攥过的褶皱。 闻言,阿飞没说什么,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少年探手拿过来,却没拆开,而是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回去吧,这儿也太黑,不是,现在太晚了,李大哥他们肯定担心。” “走吧走吧。” 说完都不等阿飞回答他,直接上手拽着对方的袖子就往前走。 阿飞明白,也没戳破嘲笑,而是任由对方拉着自己。若是阿飞坏一点点心眼,把自己的袖子从尤眠手中抽出来,恐怕少年就会怕得一蹦三尺高。 但阿飞不会这么做。 回到客栈的一瞬间,尤眠立刻松开了拉着阿飞衣袖的手,如往常一样走进去。 落后他一步的阿飞瞥了一眼他的背影,依旧是没说什么。 “回来了?今天生意怎么样?” 楚留香瞥见尤眠的身影,好奇地开口询问。 哪知他这么一问,原本气定神闲的少年顿时僵在原地,一双水润的眼睛瞪大,脸上写满了震惊。 “嗯?” 尤眠表情严肃:“我忘了一件事。” 说罢,他缓缓回头和阿飞对视一眼,只字未提,但都想起来忘了什么。 当即,阿飞转身就要回去拿。 “算了,反正也不值钱,放哪儿应该没事。” 尤眠抬手拍了一下脑袋,叹口气:“希望不会吧。” 他说的是希望系统不要扣他钱,但在阿飞听来则是希望不会丢。这么一说,阿飞觉得更应该去。 这两人在这里打着哑谜,一旁的楚留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摊子没收回来。” 尤眠无奈耸耸肩:“忘了。” 这也能忘?楚留香笑了笑,顿时有些怀疑尤眠摆摊究竟能不能温饱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少年往旁边一坐,仰头灌了好几杯水,“先看看这个吧。” 话音刚落,他就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封信。 尤眠把信放在桌子上,随后用眼神示意坐在对面的楚留香打开。这封信正是阿飞方才从那个男人手里“借”过来的。 听完事情的起因经过后,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怪不得这两个人回来这么晚。 他一边想,一边抬手拆开了信。 这信不是写给别人的,而是写给一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百晓生。 那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兵器谱》就是百晓生写就,将小李飞刀李寻.欢排第五。 林仙儿怎么会给百晓生写信? 楚留香心里满是疑惑,展开信定睛一看,上面并没有些太多话,只有一句:“你来。” 你来?这究竟是让百晓生来保定?还是要让百晓生做什么事情? “信上写了什么?” 尤眠喝过水,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对方面露沉思的楚留香,心中顿时好奇不已。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探身看了过去:“你来?” 林仙儿这是要让百晓生来找她? 少年紧皱眉头,难道他这次直觉失误,林仙儿其实没什么问题?可,第一次见到对方时他就觉得此人并非表面那般无害。 “她不是说过,谁若是抓住了梅花盗,她就嫁给谁吗?” 楚留香放下手里的信:“假如她是梅花盗,难道就要自己嫁给自己?” “何尝不可?” 尤眠重新落座,抬手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样的话只要她一日不暴露,所说出的那个保证就一日不会成功。” 他微眯双眼,这幅模样不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和林仙儿有什么过节,竟然会有如此想法。 “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情。” 听完尤眠说的这些话,楚留香即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而是缓缓抛出一句尤眠根本不知道的线索:“梅花盗曾强.暴过女子,那位林姑娘是个女子。” “什么?” 听到这句话,尤眠是真的有些惊讶。这么一来,他刚才猜测的那些全部都要推翻。 因此,他不免有些失落。 “哎——” 少年长叹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子:“看来我是真的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若是他成为捕快,一天恐怕不知道要冤枉多少个好人。 这有些打击尤眠的自信心,整个人都变得蔫儿蔫儿的,无精打采地起身回了房间。 难道他真的错了?不仅抢了对方的信,还这么怀疑对方…… 望着头顶的纱帐,平躺在床上的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林仙儿的脸来,一看到这张脸就仿佛是在提醒他冤枉了一个好人。 “我之后再也不随便发表言论了。” 尤眠抬手扯着被子将自己给蒙起来,说话时的声音因为有了被子的一层阻挡,显得闷闷的。 信还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要就此作罢。 他翻了个身,心情就像是桌面上正在熊熊燃烧的蜡烛一般,时明时暗。 事已至此,还是先睡觉吧。 尤眠缓缓闭上眼睛,将刚才的那一幕简直忘得一干二净。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少年呆坐片刻,随即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晚他睡后,阿飞还是回到兴云庄门口将收拾了一半的摊子给带了回来。拿回来后规规矩矩地放在了他房间门口,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因此,尤眠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东西。 阿飞!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少年顿时感动得两眼泪汪汪,一大早瞥见阿飞的身影后就飞扑过去想要给好心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尽管被飞剑客抬手阻拦,并没有成功。 “你真好。” 尤眠哪怕被一柄剑横在面前,也丝毫不改自己的赞美之意。 这些话说出来好生肉麻,犹如一只只小虫子似的直往阿飞耳朵里钻,惹得年轻的飞剑客浑身不适,如同爬了蚂蚁一样。 见自己说不过尤眠,阿飞干脆手腕一挑,立刻将捏着剑的少年拨开,紧接着走为上策。 望着年轻剑客挺拔的背影,尤眠抹了一把虚拟的泪水,情绪很快平静下来。 之后的两天,除了一些试图抢夺金丝甲的江湖人士之外,梅花盗毫无动静。 眼看着少林寺的人就要到保定,皆是不管李寻.欢是不是梅花盗,都要被带回少林寺询问。 哪怕他们商议之后各退一步,押送李寻.欢的人由神侯府来。 可谁也无法保证龙啸云已经藏在暗处的梅花盗会不会耍心眼。 尤眠这两天摊都没摆,梅花盗果然是很善于隐藏自己,这么久了竟然案件竟然都没有丝毫进展。 梅花盗会在案发现场留下梅花状的痕迹,死者胸口会留下五个如同梅花一般排列的血痕,针眼般大小。这种伤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用的暗器,还是用的特殊的兵刃。 毕竟亲眼见过梅花盗的人都死了。 * “笃!” 一阵闷响,放置在不远处的薄木板上顿时出现五个如同梅花一样排列的痕迹。 “当真一模一样。” 少年跨步过去认真查看,抬手摸了摸木板上的痕迹,惊讶地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青年。 无情轻挑眉梢,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尤眠没想到他对暗器的了解这么深,只是死者身上的痕迹就能凭空造出差不多的暗器。 无情垂眸看着手里的铜管,面露沉思。 “李大哥身上没有这种暗器,足够消除他的嫌疑吗?” 尤眠将那块薄木板拿过来放到无情膝上,单手托腮望着面前心灵手巧的青年。 “很难。” 在探案方向,无情比尤眠了解得多。 “洗清他的嫌疑,只能是梅花盗出现。” 青年抬手给尤眠到了一杯茶,语气舒缓中夹杂着几分残忍:“这不止是一个案子,还有不少江湖势力牵扯其中。” 越往深处探,无情越惊觉梅花盗一案究竟牵扯到多少人。不少人都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只是如今动机不明。 只是,青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上那股冷傲再次浮现——与其说是冷傲,倒不如说是杀气。 尤眠察觉到了无情情绪的波动,抬眸望去,似乎是看到了对方的另一面。 冷淡,孤寂,无情。这才是盛崖余吗? 察觉到尤眠的视线,无情萦绕在周身的冷淡顿时消融:“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 少年抬手摸着下巴,圆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坐在轮椅上的清雅公子,语气黏糊。 这种话有余音的样子让无情忍不住担忧,这是在觉得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吗? 一时间,在朝堂和江湖上办案无情的盛捕头竟然生出了几分紧张感,如同一柄长剑悬在自己头顶。 “还挺帅。” 青年担忧片刻,整个人都因为尤眠的停顿而惴惴不安,谁知对方竟然语气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 无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方才紧绷的身子顿时放松下来,原以为自己站在悬崖边,没曾想悬崖只是看着可怕,实际上只有半米高。 “嗯?” 尤眠似乎还没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情,见无情无语凝噎,顿时探过身来:“怎么了?” 他这幅模样像是察觉不到危险的小动物,就这么轻易地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 “砰!” “啊!” 尤眠抬起手捂着脑袋,险些从座位上蹦起来。 他两眼泪汪汪,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收回手的无情,表情震惊:“盛崖余,你现在怎么也变得这么坏了?” 少年放下手,原本光滑洁白的额头上顿时红了一片。 无情朗月清风,如同一轮寒月。面对少年的指责,他一句话都没反驳。 大约是,他本来就很坏。 第38章 又是味道 你喜欢? “你是梅花盗?” 尤眠回到客栈, 刚踏入房间就听到了这一句让他震惊的话。升起来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当即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我是梅花盗。” 年轻的飞剑客表情认真,直愣愣地站在桌前, 听到推开门的动静后立刻将视线投了过来。 尤眠直视着阿飞,不敢置信:“你怎么可能是梅花盗?” 他们一直都在一起,而且之前阿飞可不是这么说的, 该不会是为了给李寻.欢洗清嫌疑吧? 顶着尤眠怀疑的目光,阿飞仿佛被看穿一般移开了视线。 他这幅表情就很明显了,少年顿时三步化为两步走了过去, 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你真的这么想。” 而一旁的李寻.欢也是一副无奈的模样,没想到阿飞竟然会这么做。刚认识时,对方还是冷淡的模样, 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样子。 “阿飞,你不用这样。” 和阿飞担心李寻.欢一样, 李寻.欢也不愿意朋友为自己涉险, 更何况承认是梅花盗了。 阿飞的愿望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若是背上梅花盗的名头,岂不是比名扬江湖先一步名声大臭? 可阿飞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只要他做好的决定,几乎是八头驴都拉不回来。 眼看尤眠和李寻.欢都不赞同自己, 阿飞顿时哑口无言。哪怕他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两人也能看出来他倔得很。 “阿飞, 真的不用。” 李寻.欢咳嗽几声, 脸色更加苍白, 那双绿色的眼眸之中写满了包容。仿佛不管对方做了什么他都会原谅,哪怕是伤害他自己。 “你要相信他们。”尤眠抬手扯了扯阿飞的袖子,仰望着他, “盛崖余很厉害的,他已经将梅花盗留下印记的暗器复原出来了。” 闻言,李寻.欢一顿:“留下梅花状血痕的是暗器?” “留下来的痕迹是一样的。” 尤眠并没有很笃定,而是大致描述了一遍,生怕自己太早下结论,届时再不一样,岂不是有损无情的名声? 李寻.欢大抵是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因此也只是淡淡一笑:“不愧是名满天下的无情。” 他语气夹杂着些许夸赞,听语气似乎是很早就认识对方。 尤眠仔细一想,李寻.欢曾是探花,之前在京城见过无情也正常。 少年临走前特意看了阿飞一样,似乎是在暗示对方不要一时冲动。 而原本想法坚定的阿飞在两人的强烈反对下,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然,他大概真的会这么做。 * 前来押送李寻.欢去少林寺的人竟然成了心鉴大师,原本说好的心眉大师突发重病,临行前一晚就已经昏迷不醒。 闻言,李寻.欢也没说什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至于究竟是不是有把握,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此次随行的人中就有无情,阿飞自然不会让朋友独自面临这种危险,哪怕没有让他跟着,也理所应当地跟了上去。 至于尤眠,刚开始为李寻.欢着急的他竟然没有跟着去少林寺,而是留在了保定。 孤身一人,仅凭一身半吊子武功? 少年似乎没想到这一层,李寻.欢离开后的当晚他还有兴致出门摆摊。这些天的气温比之前高了不少,夜里也不像之前那样没什么人。 北大街最繁荣的地方,那里就摆着尤眠的摊子,还是在卖各种各样的手工品。 他长得好,摊子上的东西也可爱奇特,就算是定价颇高,也有一群人乐意付款。只是付钱后总会在摊子前驻足,神态各异。 这种视线尤眠见过不少,远没有一开始那么无措,从容不迫的模样更为他平添了几分潇洒。 摆摊过程中,他也听到了不少八卦,大多是老生常谈的事情。比如说林诗音和李寻.欢之前有婚约在身,后来李寻.欢整日在青.楼花天酒地,林诗音伤了心,这才和龙啸云在一起。 听完这个故事,尤眠眉头紧皱,依旧是一头雾水。 这又不是非此即彼的事情,为什么被李寻.欢伤了心就要和龙啸云在一起? 少年笑了笑,随意将摊子一收拾,早早地就下了个班。 夜渐深,尤眠孤身一人往回走。随着时间的消逝,他身边的行人越来越少,直到整条大街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月光似水,明亮异常,将整条大街照得发亮,疑似撒了一层雪。 衣衫轻薄飘逸的尤眠脸上看不出来什么,一张脸在月光下竟然比夜空中惨白的月亮还要白皙。 周围太过安静,以至于几声虫鸣鸟叫就显得十分明显。 “咻!” 一声破空声自鬓边划过,尤眠脚步轻挪,那支袖箭便从脸侧划过,硬生生入地三分。 这么大的力气,看来是抱着要杀死他的目的而来。 距离上次遇到杀手已经是四五天前的事情了,尤眠还以为这群人要过段时间才会再次出手。 “竟然这么快?” 他垂眸,看不清楚眼中的思绪。 一发未中,对方并没有放弃,而是直接从屋顶掠身而下,如一只矫健的鹰雁。 尤眠后退一步与其拉开范围,随即绸缎自袖中飞出,紧擦着那人的胸口掠过,落在地面上顿时将厚重的青石板击碎。 见状,原先还轻视尤眠的人顿时警惕起来。 这人的武功不是不行吗?怎么和查到的不一样? “阁下深夜来袭,何必遮面?” 尤眠面露疑惑,似乎是真的觉得不解。 他一边说,一边飞舞着手中的绸缎。招式如烟雾一般缥缈不定,身姿似舞蹈般轻盈优雅。 倘若有人曾见过石观音,估计一眼就能认出这种招式很符合对方的审美。 只是石观音多年来久居沙漠,江湖上根本没有多少人见过其真面目。 尤眠手紧握着绸缎,手腕发力,柔软的绸缎顿时化为杀人的利器直冲向拿剑的那人。 此人不高,身材也削瘦,动起手来虽然灵敏,却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与尤眠出招时轻柔,落地沉重不同,对方是真的没什么力道。 难道这人不会武? 尤眠习武也没多久,但看出一个人究竟会不会武还是可以的。更何况他这些天不是被无情教导就是被阿飞磨炼,武功早已不似当时连龙小云都打不过的青涩。 “剑不错。” 尤眠手上的绸缎被对方的剑震碎数段,月光下,那人手里的剑细长,手腕翻转时还能看到寒光闪现。 “哼。” 对方冷笑一声,大约是觉得尤眠都要死到临头,竟然还有心情插科打诨。 尤眠微眯双眼,一步步和对方拉开距离。 这人一直用右手,左手竟然没有动过。难道是一个残疾人?左手无法动弹? 少年轻薄的衣衫随着动作在空中飞舞,对上这人竟然还有些游刃有余。以至于他一时之间都分不清楚是自己的武功有所进步,还是这人的武功太低。 碎掉的绸缎被内力冲击到半空,纷纷扬扬向下落,雪花一般落在两人身上。 屋檐下停息的鸟雀四处飞散,扑腾翅膀的声音格外刺耳。 那人再次出手,锋利无比的长剑化作道道寒光,一块破碎的绸缎落在剑锋之上,当即断成两半。 这剑这么锋利? 尤眠心里一惊,微眯双眼,双手之中的绸缎似两条扭动捕猎的蛇一般。 突然,那人拉近些许距离,一直没有动过的左手抬起。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那只左手根本看不清楚。 尤眠眉心一跳,似乎瞥见了对方袖中的一抹青光。 少年一开始就警惕着对方的左手,此时瞥见他出手,更是立刻扬起手中的绸缎遮挡。 “砰”的一声,尤眠左手牵握着的绸缎四分五裂,周围似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一般。 见状,那人心里一喜。少年手里没了绸缎还怎么和他打?恐怕也也没办法遮挡他接下来的一击。 瞥见杀手已然抬起左手朝他拍来,尤眠紧急后退数步,随即从系统背包取出新的绸缎。 他取物在现实中只是一瞬间,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手上就出现了两条绯红的绸缎。 尤眠手腕一抖,垂在地面的红绸闪电般打向快到面前的左手,精准且大力地击打在那人手腕。 不对。 击打时的感觉很怪。 少年回想着方才绸缎打在对方手腕上的触感,不像是打在人皮肉上,倒像是打在了坚硬的铁器上。 回想起方才对方袖中一闪而过的青光,尤眠顿时反应过来。什么残疾,分明是这人左手上带着东西。 是什么?竟然能够让他一直按耐不动,非要找时机出手? 眼看自己偷袭失败,那人当即再次出手。只是他出手没什么规律可言,只是随意挥舞着左手。 这幅非要用左手的样子不由得让尤眠怀疑起他左手来,总不能是什么沾谁谁死的手吧? 等等。 尤眠觉得自己可能是明白了什么,顿时更加提防对方的左手。 难道没有办法打掉吗? 猜到对方手上估计戴了什么东西,尤眠一边抵挡对方的攻击,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 突然,少年杏眼一亮。 清冷月光下,白衣少年手中挥舞绯红绸缎,乌发雪肤,俨然一副月下美人图。 尤眠轻笑一声,右手轻抬,手腕一抖,蔓延出去的红绸顿时收回手中。侧身躲过对方一拳之后,少年抬脚攻向对方下盘。 于此同时,那人手中的剑已然到身前。 可他却不慌不忙,足尖轻点,整个人都向后掠去。等拉开了距离之后,收回去的红绸再次如绣球一般冲向对方。 这一招太过迅速,以至于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反应过来时,那团红酬早已如花团般绽放开来。 黑衣人提剑欲像之前那样划破尤眠的红绸,却没想到红绸散开后面前顿时荡起浅绿色的粉末。 “糟了!” 那人心里后悔不已,等意识到红绸中藏了粉末时早已来不及。就算他再怎么屏住呼吸,那粉末早就被他吸入大半! “你!” 黑衣人出手,但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又止住了话头 ,露出来的一双眼眸顿时写满了愤恨。 不过方才尤眠的注意力并不在黑衣人什么,因此根本没听清楚对方究竟在说什么。 少年站在两米开外,红绸血一般从手腕垂下,乍一看还以为他血流如注。 “防人之心不可无。” 尤眠手腕一抖,红绸顿时飞起来落入他手中。白皙的指尖在绯红色绸缎的对比下如同积雪。 他看向停下动作的黑衣人,全然不顾对方怨恨的眼神,自顾自地开口说道:“这粉末是用了九十九中毒物制作而成,一旦吸入,除了解药之外就没有任何方法解决。” 月光下,肤白胜雪的少年眉眼弯弯,说话时的语气轻柔缱绻,不像是在说什么杀人的话,反倒是像情.人间的呢喃。 “三天后你会觉得浑身发痒,然后再三天浑身酸痛,后三天……”尤眠话音一顿,眉梢眼角俱是幸灾乐祸,“你就会腐烂,先是指甲脱落,然后就是头发,直到第九天化作一滩血水。” 瞥见对方握紧剑的手,尤眠挑眉:“诶,你要杀我?杀了我这世上就没人能救得了你。” 话音刚落,少年便耸耸肩,模样俏皮中又很欠揍 :“就算是神医也不能。啧啧啧,血水哟。” 黑衣人咬紧牙关,本来是抱有目的而来,没想到竟然将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 眼看这人要走,尤眠总算是收起了脸上的笑。 “既然阁下要走,那么在下也就不挽留了。”他慢悠悠地将垂在地面上的绸缎缓缓收起,随意往袖子里一塞,“恭候您再来,不过下次来就不用那什么刀啊剑啊的,多伤人。” 他话音未落,黑衣人便回首怒视他一眼,随后快速离开。 周围再次恢复一片寂静,尤眠沉下脸来,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逐渐浮现出几分沉重。 毒药?他哪儿来这么厉害的毒药?全都是坑骗那个黑衣人的。他根本都没去想对方会不会相信。 对方若是信了,他安然无恙。对方若是没信……那他就死路一条。和黑衣人接着打下去,他就算比之前进步了不少,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那个泛着青光的铁手套看起来非凡物,尤眠不敢去赌那上面有没有毒。 “难道这次也是龙啸云派来的人?” 少年捡起一旁早已熄灭的灯笼,一边点着蜡烛,一边喃喃自语。 那个黑衣人……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是因为最近遇到的杀手太多了吗? 尤眠扯了扯嘴角,被这个地狱笑话逗笑。 片刻之后,原地空无一人,只能从剩下满地的碎瓦片中看出方才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番打斗。 * “听你所言,大约是青魔手。” “青魔手?” 尤眠坐在烛火旁,摇曳的烛光斑驳地落在少年的脸上,时不时地照亮他眼中的疑惑。 而对面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本该随少林寺一同押送李寻.欢的无情。 无情微微颔首:“依据你口中描述的来看,的确是青魔手无异。不过,那个黑衣人大概不是伊哭。” 青魔手伊哭,《兵器谱》排行第九,常穿一件青布袍,而尤眠遇见的是一个年轻的黑衣人。假如真的是伊哭,他这个时候恐怕早就化作一滩血水了。 尤眠摸着下巴:“不是伊哭?难道青魔手是一双?除了伊哭还有其他人有?” 闻言,无情眼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简单解释了一番。随后,青年垂眸深思:“也许是伊哭的徒弟丘独。” 未曾亲眼见,因此无情也不敢妄下结论,只好看向一旁一点儿都不着急的尤眠。 “这些天不止是阿飞,你也小心些。” “知道了——” 尤眠拉长声音,一提到阿飞,他挑眉询问:“你们怎么样?” “尚可。” 无情稍正色,他们的确是押送李寻.欢回少林寺,只不过目的与心鉴大师不同,他们这次只是为了试探圈套。 果不其然,他们刚出保定城没多久,隐藏在队伍中的五毒童子暗中下毒被抓了个正着。心鉴大师慈悲为怀,见没人受伤便放了对方,随即便要继续前行。 不过李寻.欢突然说有东西忘在了客栈,正是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金丝甲。 一群人只好返回保定城,饶是想反对都反对不了,一旁的阿飞可是虎视眈眈,大有一副不让李寻.欢回去就血洗现场的样子。 “好好休息。” 无情望向尤眠,眼中浮现出几分担忧。他没想到少年最终还是被牵扯进江湖的琐事之中。 “放心,我这人命大。” 少年转过身,带起的气流险些将桌子上的蜡烛吹灭,吓得他连忙稳住身形。 “对方还会再来,届时再看他究竟是谁也不晚。” 尤眠都已经诓骗黑衣人自己下了毒,就算是为了性命也应当再来找他,除非真的不把命放在眼里。 * 翌日,尤眠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站在二楼台阶处向下望,瞥见阿飞的身影后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了过去。 “李大哥如何?” “在房间喝酒。” 阿飞停下手里的动作,俊俏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似乎世上的所有人都很难掀起他心中波澜。 突然,飞剑客话头一转:“你昨晚遇到了危险?” “我都能活着回来,这算什么危险。” 尤眠耸耸肩,看样子根本没有将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才怪。 和阿飞聊过天后,他本来是想拉着对方陪自己出去走走,谁知阿飞一本正经地说今日已经有了安排。 第一人选没了,他总不能拉着在喝酒的李寻.欢出去吧?虽然大家都是朋友,但他总觉得和李寻.欢出去有点怪怪的。 大约是李寻.欢看起来很像兄长,一起出去有些放不开。 少年突然眼睛一亮,脑海中想到了一个人来。 “逛街?” 青年放下手里的书卷,诧异地望向尤眠,没想到对方今日起这么早就是为了逛街。 “我一个人……害怕。” 尤眠表情无辜:“而且你昨晚也说了让我自己小心些,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听到这番话,无情并没有生气,甚至心里还有几分淡淡的欣喜。少年遇到问题想到的第一人就是自己,这么看来…… 无情一时间低下头,脸上的表情很是平淡,只不过耳尖通红。 脑子里在想其他事情的尤眠根本没发现这一点,见无情没有回答自己,还因为对方是在婉拒。 他轻咳一声,哈哈一笑:“如果你有其他安排的话也没关系,我去找……” “没有。” 无情立刻反驳,随后抬手掩唇咳了一声,苍白如月的脸上添了一抹柔和:“我有空。” * 长街上,今天出了大太阳,只要是不起风就十分暖和,前段时间的积雪也淅淅沥沥地融化。 身着浅粉衣衫的少年肤白胜雪,衣衫的粉衬得他更加白皙,粉面桃腮,宛如枝头绽放的桃花一般。 “辛苦你陪我出来了。” 尤眠略微低头,看着身边坐在轮椅上的无情,表情饱含歉意。水润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青年,模样很是无辜。 无情移开视线,不敢和尤眠对视,至于为什么,他说不清楚。 “嗯,不麻烦。” 很快,相貌冷淡的青年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地开口:“正好我也想出来走走。” “今天天气真好。” 尤眠打了个哈欠,微微眯起双眼,宛如一只冬日里晒太阳的狸猫。 想到这一点,无情不由得弯眸一笑,不过他的这抹笑容仿佛昙花一现,还不等别人看见他就已经隐藏起来。 尤眠侧目看着无情,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少年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遮掩,也正因如此,无情不由得有些紧张,尤其是对方的表情还那么严肃。 尤眠不语,只是一味地抬手在无情身上比划,一边比划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这幅一句话都不说却冥思苦想的样子更加让人坐立不安。 若是其他人这样,无情自然不会紧张,但…… 尤眠仿佛是特殊的。 “你在这里等我一小会儿,我去去就来。” 少年终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和无情说完话后直奔身后的铺子。 这时无情才抬头瞥了一眼,只见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金玉阁”。 一间首饰铺子? 青年蹙起眉,安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由得微微蜷曲,足以看出他心里的澎湃。 无情没等多久,片刻后少年便如同一只粉蝶般从金玉阁里飞了出来,喜笑颜开的,不知道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你闭上眼睛。” 尤眠在无情面前站定,微微笑着,双手背后,一看就知道他身后藏着东西。更何况是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 “好。” 青年也依言闭上了眼睛,随后一股淡淡的香气在鼻端萦绕。这个味道很熟悉,大约是在什么地方闻过。 无情皮相极佳,冰肌玉骨也不为过。再加上他浑身一股冷傲,更是让人退避三舍。此时闭上眼睛,遮住了那双利刃一般森寒的双眼,倒是将周身的气质柔和了不少。 尤眠伸在对方面前的手一顿,视线忍不住落在了对方浓密纤长的眼睫上。原本想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挤都没挤出一个字。 许久没有听到声音,无情疑惑出声:“嗯?” “啊,好了。” 尤眠连忙回过神来,表面上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实际上却在心里暗自指责自己,竟然看朋友看得入迷! 人会看着自己的同性朋友看入迷吗?会吧?应该会吧?毕竟盛崖余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没有人能抗拒吧? 少年一时间变得呆呆的,就连无情接过了自己手里的发簪都没注意到,满脑子全是正常、不正常、正常、不正常来回反复。 “这是……送我的?” 无情抬眸,纤长的眼睫密密匝匝,隐隐约约露出漆黑如墨的瞳孔。他说话时的语气又轻又缓,生怕声音大了就会把手里的发簪吹走一般。 “嗯?” 陷入自己思绪的少年总算是回过神来,垂眸:“嗯,这个很适合你。” 这支发簪是他昨天看到的,一只梅花状的发簪,犹如刚从枝头折下来的梅枝一般。 尤眠看见这个的第一眼就想到了盛崖余,他觉得这个简直就是为对方量身打造的一般。 至于为什么要送对方发簪……难道这也需要原因吗? 少年说不出来,想这样做就做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无情脸上的表情,似乎想要从中窥探到对方的真实想法。 怎么并不说话?是不喜欢吗? 尤眠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伴着一张脸。 不喜欢就算了,他也不是很想送给盛崖余。 正当尤眠准备开口要回发簪时,一声带着笑意的话在耳边响起:“谢谢你,我很喜欢。” 无情收紧手指,将发簪握入手中,指节用力到发白。 “喜欢就好。” 少年见到这一幕,总算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再次扬起一抹笑来,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尤眠挪开视线,轻咳一声:“不就是一个发簪嘛,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早该歇歇你的。” 他自以为自己这番话说的很是礼貌,应当挑不出错处。没想到无情听到后脸上浅淡的笑竟然略微收敛,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在笑。 “只是为了感谢吗?” “不行吗?” 尤眠这种时刻脑袋迟钝得不行,再次用那副无辜的表情看着无情。面对这么一张脸,就算是天大的怒气也要消了。 无情无奈低头摇头一笑:“没什么,谢谢你。” 青年将发簪收入怀中,再次恢复到平日里的那种孤清冷傲:“你今天出来就是为了买这个?” “嗯。” 尤眠的物欲不算高,每天不做奸商从别人手里坑钱就算好的了,几乎很少从手里漏出去钱。 能让他主动买东西送人简直比登天都难。 无情自然是知道这一点,刚板着没多久的脸再次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 他不明白自己听到这句话为什么会高兴,只是觉得少年这么做是把自己放在了心里。 他应该是尤眠的好朋友吧? 无情心里一紧,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回去了。” 少年将手搭在了无情的轮椅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角依稀可见渗出来的泪水。 见状,无情抬手想要轻拍一下少年的手,只是手伸到一半就收了回去:“回去再睡会儿吧。” 青年很少主动表达自己的关心,就连面对世叔和师弟们都很少。 “好。” 尤眠没有察觉到丝毫的不对劲儿,抬手一边遮挡着耀眼的阳光,一边转身往回走。 难得出了一个大太阳,往日里略显冷清的街上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了很多人。 尤眠眯着眼,随着时间的流逝,阳光渐渐得有些刺眼。只是睁眼看了一会儿路,他就觉得眼睛酸涩,眼前漂浮着不少黑色光斑。 “小心。” 跟在他身后的无情无奈叹气,觉得自己就像是带了一个小孩子出门似的,哪有人走路的时候不好好看路? 可别再摔了。 无情心里刚说完这句话,下一刻,前面的尤眠便出了事情。只不过尤眠并没有摔倒,摔倒的另有其人。 “小心!” 和无情方才如出一辙的话响起,尤眠走得好好的,旁边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人,径直往他身上摔。 少年见状,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扶对方,生怕对方摔倒。 等扶稳人的一瞬间,尤眠心里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甚至都想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林……仙儿?” 少年艰难地回忆起女子的名字,连忙松开了扶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同时向后跨步,生怕被缠上。 尤眠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对林仙儿的第一印象就不好,尽管林仙儿没做什么可恨的事情。 眼看粉衫少年收回了手,林仙儿也只好站稳了身子。 她缓缓抬眸,美丽的眼睛宛如秋水。 “谢谢公子。” 林仙儿声音轻柔,称一句出谷黄莺都不为过,只是听她讲话都是一种享受。 “没事。” 尤眠站在无情身侧,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的肢体却是满满的防备。一时之间都让林仙儿分辨不出来这少年是不是看穿了她。 当真是稀奇,林仙儿知道自己长得美,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可不是虚传。她只需招招手,天底下的男的都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这人当真是不知好歹,竟然敢无视她。 这么大一个美人站在面前都不为所动,难不成是不举? 林仙儿暗地里想了许多,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美丽动人的样子。 天下第一美人亲自道谢,要是换做其他人早就大手一挥表示没什么,随后再邀请美人喝点小酒。 但尤眠不一样,他躲美人简直跟躲鬼一样。要不是街上人多,恐怕他都能躲到无情的轮椅后面。 这幅避之不及的模样成功地引起了林仙儿的注意,她性格如此,越是难搞的东西,她就越要搞到手。 美人轻笑:“没想到会在这里会在这里见到公子,这些天怎么没去兴云庄门口摆摊?” 说罢,她向前跨了一步,想拉进和尤眠的距离。 没想到还没等尤眠拒绝她,那个一直坐在轮椅上默不作声的青年突然开了口:“既然林姑娘没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无情不仅长得好,身份也不一般。 自从知道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来到了保定城,林仙儿早就将对方当做自己将来的入幕之宾了。 虽然今天是为了尤眠出来的,但…… 无情略微蹙眉,能在江湖和朝堂打出名头,他可不是浪得虚名。只一眼,他就觉得面前的这位林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 “走了。” 青年略微侧首瞥了一眼快要躲到自己身后的尤眠,随即就往前走,一举一动礼貌又疏离,简直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见状,尤眠保持礼貌地向林仙儿微微颔首,随即连忙跟上了无情。 “等等我。” 看着这两人渐行渐远,留在原地的林仙儿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这两个男人到底有没有长眼睛?这就是他们的态度吗? 而早已走远的尤眠并不知道林仙儿此时的想法,他闷头追上无情,随即一巴掌按在对方轮椅上。 “嗯?” 无情侧目,密密的眼睫成了一条锋利的线条,墨色的眼眸深沉,仿佛结了冰的洗砚池。 “她身上的味道好熟悉。” 少年抬手揉了揉鼻子,方才从林仙儿身边经过时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大脑第一时间觉得有些熟悉,但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 这句话乍一听有些熟悉,其实就是很熟悉,因为尤眠曾对无情这么说过。 堪称一模一样的话术,难不成少年也对那个天下第一美人有念头? 这个念头刚从心里冒出来,无情就忍不住攥拳,骨节突出的指关节都泛着白。 青年心里有些烦躁,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一种淡漠:“熟悉?大约是在哪里闻到过。”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仔细听还能听出来几分的不满,但掩藏得太好,迟钝如尤眠根本没发现。 “有道理。” 尤眠当了真,停在原地抬手摩挲着下巴,弯弯柳叶眉轻蹙:“究竟是哪里呢?我上次见她是在兴云庄的门口……” 眼看着少年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林仙儿身上,无情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短短片刻,掌心就已经出现了好几个月牙状的痕迹。 “你喜欢那个味道?” 清冷似月的青年缓缓开口:“若是喜欢,我差人去买一些回来,肯定够你用。” 第39章 暗夜刺杀 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杀了我吗…… 尤眠根本没听出来无情话里的意思, 不过青年也不像是会阴阳怪气的人。因此,他还十分高兴地谢谢无情,眉梢眼角满是笑意。 无情:“……” 青年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听到尤眠的道谢后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随即抬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少年的手背。 “嗯?” 无情略微正色,掀起眼眸, 漆黑的瞳孔认真地盯着还在状态之外的尤眠:“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我用的熏香吗?” “嗯嗯。” 尤眠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明白:“喜欢就要一直用吗?我偶尔也会换个用。” 他说的是熏香,但在无情耳中听来却是人。 青年刚刚扯起的一抹淡淡的笑很快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冷傲,仔细看还能窥探出三分不满。 至于他在不满什么,恐怕就没人知道了。 回到客栈后, 尤眠和无情分开,他径直回房间准备补觉。等安然躺到床上时,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总算是想起来了, 那股香味! 如果陆小凤来了估计也会觉得林仙儿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因为这个味道和迷.药的味道一模一样。 之前在绵州的时候,尤眠曾对吴蕴和用过,当时陆小凤还说他匕首上的迷.药生效后怎么还有味道。 系统出品的一系列药粉都是同一个味道,他上次使用是昨晚。 昨晚…… 尤眠顿时没了睡意, 略微困倦的眼眸顿时瞪大。 原来是她! “盛崖余!我知道了!昨晚……” 少年急匆匆地下床披上衣服就往无情那边去, 太过激动, 以至于他都忘记敲门。 谁知, 房间里的无情正在换衣服, 此时衣领大开,露出了大片苍白的肌肤。 青年扯着衣领的手不知道该往上提还是放开,一言不发地抬眸看着站在门口的尤眠。 原本苍白的肌肤自胸口向上顿时泛起一阵粉红, 就连脸颊都没有躲过。仿佛鲜血落在雪地一般,顿时将他周身的冷傲消融。 “诶?” 谁知瞥见这一幕的尤眠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还十分自然地关上了房门,边进来边开口讲道:“原来你在换衣服,怎么没锁门?” 少年态度自然,似乎觉得撞见朋友换衣服没什么,毕竟他们都是男的,而且盛崖余身上的衣服都穿好了,只是衣领没整理好而已。 提到这个,尤眠在旁边一坐,单手托腮:“你真的好白啊,是天生的吗?” 他说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无情。 看着看着,总算是瞥见了对方藏在深处的尴尬,于是抬手捂住了眼睛:“对不起。” “……”无情红着脸,飞速地整理好衣衫,“没事。” 至于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衣冠整齐的无情脸上还残留着几分薄红,但表情却刻意地做出严肃的样子。 这种姿态颇具反差,尤眠手刚放下来就再次愣住。 “嗯?” 直到无情再次询问后才回过神来,这时才察觉到几分不好意思,半垂眸躲开青年探过来的视线:“我知道林仙儿身上的味道是什么了。” 原本都快要放下这件事情的无情一听他再次提及林仙儿,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严肃,看不见丝毫刚才的羞意。 “林仙儿?” 坐在轮椅上的无情抬眸,缓缓重复着林仙儿的名字,一字一顿,似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 “嗯。” 尤眠拖着椅子往前,直到自己的脚快要碰到无情的轮椅才停下来:“她身上的味道就是我昨晚洒向黑衣人的药粉味道,一开始没闻出来是因为她身上洒了其他的香粉遮盖。” 听到这句话,无情略微垂眸,想起少年昨晚说的那些事情,顿时脸色凝重。 难道昨晚袭击尤眠的是林仙儿?这又是为何? 尤眠自己也想不明白,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林仙儿。一开始还以为是龙啸云派来的杀手,这才拼尽全力。 “怪不得她今天会过来……” 少年蹙着眉,食指抵在唇边喃喃自语。 察觉到无情的目光后,尤眠这才将昨晚坑骗林仙儿的事情讲出来。话音刚落,他抬手挠了挠头:“兵不厌诈嘛。” 闻言,无情垂眸一笑。他在尤眠面前笑的次数都快赶得上去年一年的笑了。 少年托着下巴,还是不明白林仙儿为什么要杀他。 “总不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有夸她漂亮吧?” 他哈哈一笑,随即正色:“为了那封信?” 想起那封信,尤眠看向无情:“那信上只有一句话,竟然这么重要?” 还是说那句话还有其他的含义?足以让林仙儿对他下手? 他都被袭击了,那亲手抢信的阿飞呢? 想到这里,尤眠又立刻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阿飞怎么样了。” 少年来去匆匆,无情话都没来得及讲,只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扶额。 离开无情房间的尤眠去了阿飞的那里,这次他抬手敲了敲门,很快,里面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进来。” “阿飞。” 人未到声先至,坐在一旁的阿飞听到少年的声音后一抬眸就看到了踏步进来的尤眠。 “你最近有遇到什么事情吗?” 他三两步走到阿飞面前,将刚才的事情给对方讲了一遍。哪知阿飞的注意力没在林仙儿身上,反倒是开口询问:“你受伤了?” “没。” 少年摆摆手:“我没事。” “你有遇到吗?” 尤眠坐在阿飞对面,面露担忧,似乎是在担心阿飞也遇到危险。 “没有。” 阿飞直视着尤眠,沉默片刻才开口:“你比较弱。” 说罢,他挪移开视线,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比较伤人,立刻补上了一句:“抱歉。” “哼,原来是柿子挑软的捏!” 尤眠站起身来,柳叶眉紧皱着,看样子很是气愤:“敢捏我!那我就变成柿饼!” 阿飞:“……” 向来冷漠的飞剑客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很淡很淡的笑。 阿飞是尤眠见过最好看的人,平常板着脸就已经够吸引很多人的目光了。现在笑起来更加勾魂摄魄,要是被其他人看到,说不定就要入迷了。 “你过来就是问这个的?” “差不多。” 尤眠再次落座,随后看着阿飞:“既然林仙儿没找你,想必已经知道你的武功多高了。” 他说罢打了个哈欠:“还好这段时间我有不少进步,不然昨晚真的就要死在大街上了。” 少年这才有些后怕,瞥着阿飞如玉般光泽的脸,叹气:“她为什么那么紧张那封信?” “有人和她一起?” 阿飞回想起那封信上的话,“这次你来”,明显之前已经做过不少次了,而且还是替换着。 尤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在意的点却是另一个。 “真的只有两个人吗?” 少年沉思,仅凭林仙儿和百晓生,就可以了吗?他知道林仙儿的武功,对方也就比他好一点点。至于百晓生,他并不清楚。 就算百晓生的武功再高,也高不过李寻.欢他们。 突然,尤眠有了一个脑洞。 少年凑上前,距离阿飞极近:“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梅花盗啊?” 之前他们就怀疑过梅花盗是团伙作案,刚刚好,林仙儿也有百晓生相助,会不会就是他们呢? 听到这个,阿飞立刻站起身来,看样子是现在就要去找林仙儿。 见状,尤眠连忙抬手拦住了他:“诶等等,这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证据。” 阿飞就这么去了,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少年无奈扶额,同时也明白阿飞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纯粹是因为李寻.欢等不了太长时间。 等的时间越久,陷害李寻.欢的人就有越大的把握。 尤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实在不行就试试吧。” 他抬眸看向阿飞,勾了勾手指。 阿飞弯下腰来,附耳过去。 “你确定?” “我确定。” 尤眠表情认真起来,很难看出来他平日里的慵懒和狡黠。 “我也把李大哥当朋友的,怎么可能会不着急?”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衣摆,垂在膝盖上的手微微用力:“你对上他们有几层把握?” 阿飞没说话,只是侧目给了尤眠一个眼神。 见状,少年心安不少。 “那就靠你了!” 尤眠站起身来,拍拍手:“我先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再过来找你。” “嗯。” 阿飞微微颔首,随即垂眸看着自己挂在腰间的剑——如果这能够称为一把剑的话。 木块上还挂着一个钩织的玩.偶,圆圆的脑袋,短短的胳膊。 这哪里像他了? * “尤公子?” 尤眠在兴云庄摆摊还没多久,林仙儿就走了出来,假装偶遇一般站在了摊子前面,表情诧异。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单手托着脑袋,另一只手拨弄着摊子上的东西,听到林仙儿的话后略微抬眸:“怎么?林姑娘这是在等我?” “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林仙儿没接他的话,反倒是轻笑地看着他,那双漂亮得出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是会说话一般。 能在美人这种勾魂摄魄的眼神下毫无所动的人当真厉害,那尤眠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林姑娘喜欢什么?”尤眠勾唇一笑,他长相清丽乖巧,全然看不出来心里的弯弯绕绕,笑起来时还真有几分柔和。 “这次我给林姑娘便宜一些。”他坐直了身体,手里恰好捏着一朵钩织好的花,“断不会出现上次那种情况。” 尤眠所说的情况是指上次林仙儿没有付款的事情,他一提这件事情,林仙儿不免觉得脸上无光。 但那价格当真和抢钱无异。 少年上午见她时还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现在却态度软和不少。林仙儿见了也不觉得奇怪,只当尤眠是不想在无情面前示好。 她懂,男人都是这个样子,不肯让兄弟将自己比下去。和无情相比,尤眠确实是太年轻,为了讨她欢心耍些心思也正常。 还好尤眠不知道林仙儿心里在想什么,不然就要嘲笑她自恋了——尽管她有自恋的资本。 “今日有什么好东西?” 林仙儿今天穿了件绯色衣衫,衬得她肤色更白,黛眉红.唇,当真称得上天下第一美人。 好在石观音已经死了,不然肯定要来毁了她的脸。 尤眠微微眯起双眼,耳垂上挂着一颗粉色的耳坠,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 两张各有各的美的脸放在一起,当真是赏心悦目,不少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 “有美颜的珍珠粉,以及趁人肤色的唇脂。”尤眠抬手将胸.前一缕发丝绕在耳后,指尖微粉,“林姑娘喜欢哪个?” 对自己的脸自信的人基本上不会借助外物,当然也有一部分人会更加在意。 林仙儿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哦?效果如何?” “很好。” 尤眠斩钉截铁,他伸手一探,拿起一个瓷盒递了过去:“不信?看看。” 他递过去之后向后靠在躺椅上,刚绕到耳后的发丝再次垂下,时不时地贴在唇边。 这幅自信的态度倒是引起了林仙儿的注意,接过来后细细嗅着。味道很好闻,清雅不腻。 见状,尤眠抬手整理一下发丝,随机探身上前,压低声音:“我看着香粉味道最衬林姑娘,就送你了。” 说罢,少年微微拉开距离,但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 这种男人林仙儿见得多了,一看就知道尤眠这是陷入了她的美貌,心里不由得得意起来。 呵,男人。 尤眠笑吟吟地看着林仙儿回到兴云庄内,他垂眸看着自己摊子上的东西,不由得轻笑一声。 这不像他,一个向来抬高价格卖东西的人竟然会愿意把东西送出去,当真是令人惊讶。 日渐西垂,一个下午,尤眠一样东西都没有卖出去,不过他看起来并不在意。 眼看天要黑下来,没有丝毫犹豫地起身收拾东西走人。 * 客栈,无情看着一回来就凑到一起的阿飞和尤眠,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这两个人在搞什么? 尤眠推开阿飞,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后就回了自己房间。 他点了灯,随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原本是要把蜡烛熄灭的,但尤眠不肯,他实在是太害怕,担心自己在黑暗中发挥不好。 蜡烛的烛光逐渐摇曳,融化的蜡泪堆积在烛台,直到蜡烛融化到一半时,闭着眼睛的尤眠才睁开双眼。 他坐起身子,略微侧目。 望向的地方正是紧闭的窗户,在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后,紧闭着的窗户从外面掀开一个小缝,随即,一张美丽的脸猛地出现。 她一露面,原本光线昏暗的房间似乎亮了不少。 “公子就这么忍心看着吗?” 尤眠轻挑眉梢,随即下床走到窗边:“林姑娘半夜前来,难道是白天我送的香粉有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很快,掌心便搭上一只柔软的手。 林仙儿略微垂眸,心里却在嗤笑。 果然是年轻,她只需勾勾手指,尤眠就轻而易举地上钩了。 一道落地声响起,身披黑色斗篷的林仙儿顿时站在了尤眠的面前。她轻柔一笑,云鬓乌黑,眼眸含水:“尤公子知道我要来?” 灯下看美人,更何况美人衣衫单薄,不由得让人响起话本里脱画而出的妖来。 尤眠坐怀不乱,同样单薄的身子在烛光的照耀下宛如一道剪影:“就算不知道,见了人就知道了。” 少年勾起一抹笑,散落在身后的长发宛如倾倒的墨水。昏暗的烛光落在两人身上,平添了一抹暧.昧。 林仙儿抬手,她的手很漂亮,仿佛洁白无瑕的美玉精心雕刻而成。十指纤细,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太瘦。 “啪嗒。” 披风落地,堆积在林仙儿脚下。 见状,尤眠侧过脸,不去看衣衫轻薄的林仙儿。 少年面不改色:“林姑娘这是何意?” 这招林仙儿用过无数遍,几乎没人能抵挡住,除了李寻.欢。 “公子不明白吗?” 林仙儿抬手,想要触碰尤眠的胸口。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尤眠自认为自己不是英雄,所以能过美人关。 少年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背对着林仙儿:“夜寒,林姑娘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和直视林仙儿的李寻.欢不同,尤眠直接背过身。 这让胸有成竹的林仙儿不免心生挫败,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只当少年太年轻,见到这种场面害羞。 “尤公子不看看我吗?倒是让我伤心。” “林姑娘此次前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尤眠声音磕磕绊绊,语气难掩慌张。 这种青涩的反应让林仙儿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由得向前跨一步。 “实不相瞒,第一次见面我就已经……” 林仙儿抬手,纤细的手指抚向尤眠的脊背,语气更加轻柔,犹如一片羽毛。 “难道公子不喜欢我?” 长得这么漂亮的人在自己面前露出难过的样子,恐怕很难有人抵挡得住。 不远处的蜡烛发出一道烛芯炸裂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尤眠依言转过身来,只是眼中没有丝毫对于林仙儿美貌的迷恋,反倒是漾着淡淡的笑意:“林姑娘身上的熏香很浓,是想掩盖昨晚香粉的味道吗?” 此言一出,林仙儿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原状:“公子在说什么?那珍珠粉是你今天送的,难道忘了吗?” “我可没忘。” 方才还有些青涩的少年变得游刃有余,抬手摸了摸下巴:“我可没记错。” 尤眠总算是视线下落,不过也只是落在了林仙儿的肩膀上。隔着一层薄纱,对方的肩膀朦朦胧胧。 见状,他淡淡开口:“遮住淤青恐怕用了不少粉吧?” 哪怕昨晚有些不敌林仙儿,但轻易打碎砖瓦的绸缎力道可不轻,打在人身上定会留下痕迹。 尤眠这句话都说出来了,林仙儿自然知道对方已经猜出来了昨晚的黑衣人是自己。 不过她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安,甚至十分敞亮地点点头:“确实用了不少粉,公子可要赔我。” 被识破后林仙儿依旧不慌不忙,她不相信尤眠知道昨晚的黑衣人是她后还愿意对自己下狠手。 谁知,她话音刚落,站在面前的少年就笑出了声,那双圆溜溜的杏眼都弯成了月牙。 “林姑娘,你猜猜你的美人计有没有成功?” 此言一出,林仙儿立刻抬手。 不过,她的动作再快也没有阿飞快,一点寒光乍现,将昏暗的烛光反射到她的眼睛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把算不上是剑的铁片就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处。钉在铁片上的木块上还垂着一个模样搞笑的钩织玩.偶。 出手的人正是阿飞,他一开始就藏在尤眠的房间里,为的就是请君入瓮。 不管是真的为了接近尤眠,还是为了解药,林仙儿一定会过来。 剑已出,不管林仙儿是要出手还是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她也没想到尤眠竟然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这点就算她有所察觉,也根本没想到这人竟然会不为所动! 李寻.欢尚会放过她,但尤眠可说不定。 少年慢悠悠地走到林仙儿身边,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披风,一边给对方披上,一边开口:“差点忘了告诉你。” 他直视林仙儿的眼睛:“昨晚的不是毒药,只是普通的香粉。” 说罢,尤眠弯眸一笑:“我说的那些都是骗你。” 闻言,林仙儿垂在身侧的双手顿时紧握成拳,怒意横生,恨不得直接出手杀了他。 自己何曾没有怀疑过,但她不敢赌,她惜命! 尤眠微抬起下巴,像只偷了腥的猫。 这幅得意的样子让林仙儿的眼刀直往他身上甩,若是眼刀能伤人,少年这个时候早就千疮百孔了。 “公子……” 见尤眠不识趣,林仙儿当即将视线落在了持剑的阿飞身上,眼神楚楚可怜,试图引起对方的关心。 那知阿飞比尤眠还要冷酷,看都不看她一眼。 林仙儿沉下脸来,万万没想到自己今日会栽倒在这么一个年轻人手里! “你……” “嘘——” 尤眠伸出食指压在唇上,示意林仙儿不要说话。 他先将发出噼里啪啦声的烛芯简短,随即准备诈一诈林仙儿。于是,他装作一副洞察人心的样子看向了对方:“我该叫你林仙儿,还是该叫你梅花盗呢?” 林仙儿面不改色:“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夜深人静之时,客栈二楼一间客房正有三人对峙。天下第一美人脖颈处横着杀生无数的剑,当真是一动都不敢动。 倘若有人突然进来,恐怕都要将尤眠和阿飞当成挟持美人的劫匪。 烛芯炸裂声不断,寒意渐渐游进房间。 只着寝衣的尤眠打了个喷嚏,在阿飞的目光下随意拿起一旁的外袍披在身上。 尤眠坐在椅子上,没听到想听的也不急,而是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掀起眼皮:“林姑娘听说过吐真丸吗?” 他乖巧一笑,满脸真挚:“我这次可不是骗你。” 吐真丸这一类吃下就会说真话的药林仙儿自然听说过,但她从未见过。听说六扇门和神侯府审讯人的时候会用一些外力,难不成是真的? 但想起昨晚被骗,林仙儿一时之间也不敢相信尤眠。但…… 似乎是拿准了对方的心理,尤眠说起来简直是头头是道。话音刚落,他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个小瓷瓶。 尤眠打开瓷瓶,一股难闻的味道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难闻得人直皱眉。 林仙儿心里一紧,哪怕不愿意相信,但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紧张。 尤眠站起身,脚下突然一绊,瓷瓶里的液体洒了一些出来。漆黑的液体落在地上顿时发出一阵刺啦声,还伴随着一阵腐蚀地板的白烟。 看到这一幕,林仙儿面上露出一抹慌张。 他竟然来真的?!而且,这是吐真丸吗?就拿出来! 尤眠低头看着被腐蚀掉的地板,随即耸耸肩:“好像拿错了,不过也没区别。” 眼看这少年一步步向自己逼近,林仙儿忍不住后退,但横在她脖颈处的长剑也跟着紧逼。 “等等!” 她连忙开口,眼眸含泪:“你这是想逼我承认,然后给李寻.欢洗脱罪名吗?!” 美人双目含泪,楚楚可怜:“梅花盗是个男的,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又何苦逼我一个弱女子!” “你?弱女子?” 尤眠摇头:“我不信。” 少年停下脚步:“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可是奸商,你能乞求一个奸商有善心吗?” 他冷眼相对,一边伸手试图捏林仙儿的下巴,一边冷笑:“而且谁能证明梅花盗是男的?两个女子也可以亲热啊?” “再说了,万一你有同伙呢?” 尤眠甚至不给林仙儿一丝辩解的余地,似乎下了决心非要杀了她一般。 不能这么下去! 林仙儿已经察觉到一直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剑散发出的寒意! “那你杀了我吧!” 林仙儿移开视线,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这个样子好像尤眠当真是在诬蔑她一般。 阿飞看向身侧的少年,用眼神询问。 不过尤眠还真不吃这一套。 “你说的有道理,把你杀了,不管你是不是梅花盗也得认了。” 尤眠不按套路出牌,哪怕林仙儿垂泪也不为所动。 不久前林仙儿还在想,和李寻.欢比起来尤眠好对付多了,没想到尤眠才是那个难缠的人! 这人怎么软硬不吃! 要阿飞不在这里,林仙儿定要杀了尤眠出气! “啊对,有件事情你也不用担心。那个暗器我也有,等你死了,把那暗器往你身上一放,届时大家都会认为你才是梅花盗。” 这句话才是真的让林仙儿胆寒,尤眠怎么知道那是暗器?而且他怎么也会有? 阿飞微微愣住,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喜欢赖床武功一般的朋友。 难道真的要冤枉林仙儿? 阿飞不语,但拿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见状,尤眠抬脚提了阿飞一下,眼神略有不解。 “你说有就有?” 林仙儿微抬起下巴,试图距离阿飞的剑远一些,脑中思绪飞速运转,试图找到脱身的办法。 刚才阿飞的迟疑被他看在眼中,不由得略微垂下头,不久前才被尤眠披在身上的披风再次掉落在地。 美好的身体隔着一层薄纱几乎遮挡不了什么,身上淡淡的幽香也直往阿飞鼻子里钻。 阿飞的感情经历和尤眠一样一片空白,见状不由得转头移开了视线。 哪知林仙儿动作极快,竟然趁着这个空档推开了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剑,以极快的速度推开窗户一跃而下。 尤眠快步追过去,但还是迟了一步,林仙儿已经逃出数米远。 身后,阿飞的身体贴了过来,视线刚好从尤眠头顶掠过,也望着林仙儿逐渐消失的背影。 按理来讲两人应该去追,毕竟阿飞的武功比林仙儿高得多,追上去简直是轻而易举。 谁知不管是尤眠还是阿飞,竟然不为所动。 “阿嚏!” 一个喷嚏声打破了平静,尤眠低下头,抬手揉着鼻子。 身后的阿飞抬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淡淡道:“穿上衣服。” * 逃走的林仙儿都来不及捡起落在地上的披风,就这么只穿一件薄纱出来。 夜风带着寒意,犹如一把把小刀直往她身上割。 “尤眠!你给我等着!” 林仙儿眼中满是杀意,恨不得现在就将尤眠给千刀万剐! 她飞速躲进冷香小筑,拽起一件衣服就披在身上,冷意还未完全褪.去。 房间里没人服侍,只有她一个人。回想起不久前的事情,林仙儿挥手将旁边的花瓶砸落在地,咬紧了后槽牙。 缓过来后,林仙儿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抬手从镜子后面拿出一根管状的铜管。 “哼。” 就在这时,紧闭的窗户响起,吓得林仙儿立即将手里的铜管藏了起来:“谁?” “我。” 一道男声从门后响起,林仙儿眉头紧皱,走过去拉开了房门:“你怎么来了?” 门外站着的人正是编写出《兵器谱》的百晓生,谁也想不到他会和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有交情。 “不是你喊我来的?” 闻言,林仙儿一惊,她没想到那封信被抢走后又被寄了出去,顿时觉得一阵头疼。 “你不是要去少林寺偷经书吗?” “心鉴不在,我独自一人不好行动。” 百晓生关上门,抬眼看向披着外袍的林仙儿,随即开口询问:“你喊我来究竟为了什么事?” 他双臂环抱:“金丝甲?” “不是金丝甲。” 林仙儿提到这件事情又觉得头疼,一开始金丝甲在李寻.欢手上,她当晚就去勾.引对方,没想到李寻.欢那人竟然坐怀不乱,甚至还说她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漂亮! 当真是让她气得不行,后来金丝甲又到了阿飞手里。那个消息放出来的时候林仙儿就大概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并没有出手,只是看着江湖上的其他人出手。 果不其然,那些人都死在了阿飞的剑下。 至于尤眠…… 林仙儿面露烦躁,简单将方才的事情讲了一遍,随即眼睛一转,将铜管递给了百晓生。 “你去杀了尤眠。” 林仙儿眉目布满杀气,准备稍后去找林诗音。这次她不自己出手,只等着尤眠死后,洗清自己的嫌疑。 至于李寻.欢……哼,这个人也别想逃过去。 “杀了他?” 百晓生抬眼,接过铜管后拿在手上把玩:“他身上有什么奇珍异宝?” “什么都没有,但他该死!” 林仙儿怒气“噌”一下冒了出来,恨不得现在就将尤眠大卸八块。 她冷下脸来丝毫没有消减美貌,反倒是更令人有征服欲。 “你今天怎么磨磨唧唧的?” 林仙儿略微压制下心里的怒气,随后露出一抹笑来,抬手在百晓生的胸口缓缓抚摸:“你放心,等杀了他,我们再好好叙旧。” 她这句话说得暧.昧,刚才还充满杀气的眼眸顿时柔情似水。 “还真是令人心动。” 百晓生一手握着那根铜管,另一只手握住了林仙儿放在自己胸口的手,轻笑一声:“可惜。” “什么?” 林仙儿皱眉,一抬眼,顿时撞进一双明亮的眼眸。 不对! 她双目微瞪,后背惊起一身冷汗,连忙向后退。 但她却动弹不得,眨眼间,面前的“百晓生”以飞速的动作点了她的穴。 “你是谁?!” 林仙儿呼吸一滞,心里直呼今天倒霉,先是被尤眠坑骗,再被眼前的人骗。 难道除了尤眠还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还知道百晓生和她的交易? “呵呵,天下第一美人,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面前假扮“百晓生”的人莞尔一笑,分明披着百晓生的皮,但说话时的姿态和表情却是优雅从容。 他抬手,蒙在脸上的面具伴随着一阵撕扯声掉落,随即露出一张俊朗的脸来。 “楚留香!” 林仙儿惊讶失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她怎么也没想到楚留香竟然假扮成百晓生的模样! “怎么会是你……” 楚留香什么时候来的保定城?她怎么不知道?而且,他怎么会掺和进这件事情? 林仙儿僵直着身体,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楚留香:“楚香帅扮成这幅模样闯进我闺房,就是为了这个?” 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美人在前他当然眼前一亮。 “林姑娘确实令人心动,可惜,我若是放过你,我那个小朋友肯定要与我生气。” “小朋友?” 林仙儿微微眯起双眼。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怎么?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杀了我吗?” 第40章 无形的墙 神情略显黯淡 话音刚落, 方才被关上的门再次由外推开,随着流入房间的月色,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走了进来。 被点了穴的林仙儿无法直视, 只能侧目去看——哪怕不去看她也知道过来的人是谁。 正是不久前威胁她的尤眠。 “你是故意的!” 这时,林仙儿突然想明白了,不久前尤眠是故意放她走的, 为的就是让她放松警惕! “你要是这么觉得,我也没办法。” 少年走到楚留香身边,随即弯眸一笑, 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乍一看很是阴森。 但他柔和的语气又减轻了不少这种感觉:“我说你是梅花盗你还不承认, 这下好了吧?被抓了个现行。” 林仙儿咬紧了牙,不敢相信自己再次栽倒在尤眠这个小子手里。 “你再瞪我也没办法。”尤眠还嫌林仙儿不够恨他, 无辜地耸耸肩, “就算你还不承认也没办法。” “因为你威胁我, 所以我要杀你,这有问题吗?” 林仙儿冷哼一声,抬眸看向一旁的楚留香,眼底划过一抹深思。她自然听说过楚留香的大名, 也对对方的风.流韵事了如指掌。 只是, 在楚留香面前, 她的这点儿计谋算不上高明。 此人闻名江湖这么多年, 早已见过不少美人, 绝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中了美人计。 更何况他刚才也说了,若是顺从林仙儿,恐怕尤眠就要和他闹脾气了。 尤眠无奈摇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双臂环抱, 月光打在他的耳坠上,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恰好闪着林仙儿的眼睛。 “怎么?难道你又要威逼利诱?” 听到林仙儿的质疑,尤眠摇摇头:“审讯这种事情我可不擅长,当然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轮椅碾动地面的声音很快响起,由远及近。 听到这阵动静,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来的人究竟是谁。 果不其然,无情踏月而来,古袖长袍,乌发似墨。惨白的月光也不及他清冷孤傲,只是出现在这里,周围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三分。 瞥见无情后,原本还咬定话头不肯承认自己是梅花盗的林仙儿顿时泄了气。 能被称为四大名捕之首,无情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惨败。 尤眠看向过来的无情:“盛捕头,你可都听见了?” 少年撇撇嘴,圆溜溜的眼睛映着月光和无情,语气很是委屈:“她不仅是梅花盗,刚才还想杀了我呢!” 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让林仙儿更生气,恨不得破口大骂。这人怎么能如此无耻! 尤眠不在意林仙儿的目光,“告完状”之后便慢悠悠地离开了冷香小筑。 院内,阿飞正站在树下,身边站着李寻.欢。 故地重游,李寻.欢的脸色带着几分沧桑怅然。夜深露重的,他还是穿着一件旧衫,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那双春风般的绿色眼眸望着看似没有变化的冷香小筑,似乎回到了之前住在这里的日子。 那时候还有诗音…… 尤眠瞥见了对方眼眸之中的怀念,与阿飞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那些感情问题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少年并不想掺和进去。而且提及这些,除了徒增悲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作用。 “好困,剩下的事就交给盛崖余了。” 尤眠打了个哈欠,眼里顿时蒙上一层水色。他看着身侧的阿飞:“我们回去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阿飞微微颔首,准备陪着怕黑的尤眠回客栈。至于李寻.欢,似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 如今林仙儿落网,他身上的嫌疑已经洗清,也不必再往少林寺走一趟。 龙啸云究竟是陷害还是真的被逼无奈,尤眠也没问,只等李寻.欢自己做决定。 两人并肩而行,阿飞身上还带着些许的寒意。 “你说李大哥会和龙啸云说清楚吗?” 尤眠摸着下巴,摇头晃脑,阿飞都担心他现在直接倒在地上睡觉。 “不知道。” “好吧,我也不该问你。” 少年耸耸肩,知道阿飞很少见这些弯弯绕绕,一时之间搞不清楚也是正常。 年轻的飞剑客认同的朋友很少,除此之外便是在江湖上成名这一件事情。 他有些矛盾,一方面年轻且有些不谙世事,一方面又饱经沧桑,似乎经历了不少事情。 尤眠在某些地方和他有些像,只是平日里很少表现出来,大多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阿飞觉得少年像他之前在山里见过的一种动物,有些傻,还有些脑子不好。遇到危险都不知道逃,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着擅闯的人。 “哎——” 走着走着,尤眠突然叹了一口气,随后在阿飞疑惑的目光下抬起头来:“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阿飞被问住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是一个没有方向的人,只要可以成名,他去哪里都行。 尤眠将问题问出口后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脑子还真是有些问题:“我可能要去汴京。” 在沙漠的时候,他就准备留在汴京。那里即热闹,治安也好。原本他手里还有些钱,完全足够他买个小院子。 但眼下,他手里的钱恐怕也只够他去汴京罢了。 那么多钱根本不经花,别说一路上的花销了,单是系统都得从他手上拿走一部分。 想到这里,尤眠顿时再次叹气。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反正有钱一个过法,没钱一个过法。刚来的那段时间,他兜里只剩下几个铜板,不还是过得很好? 阿飞看着独自陷入沉思的尤眠,思索片刻,还是没有继续开口,而是思索起对方刚才说的话。 汴京吗? * 尤眠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等他起来的时候,无情昨晚甚至都没回客栈。 楚留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更别说李寻.欢了,对方看样子又留在兴云庄了。 兴云庄到底有什么让他恋恋不忘的?表妹?可林诗音已经嫁给了龙啸云,既然割舍不掉,当初又为什么要放手?还是说已经原谅了龙啸云? 若是这样,尤眠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在客栈还有阿飞,对方一大早就起来练剑,刻苦自律的样子让尤眠都敬佩万分。 见他醒来,装死多日的系统总算是有了动静。 少年吃过早午饭,一边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边抬眸看着系统面板上的信息。 【摊主:尤眠】 【今日收入:0】 【收入余额:一百两】 一百两?他竟然只剩下一百两了? 尤眠坐直了身子,有些不敢置信。他觉得自己也没花什么钱,怎么钱就不见了? 要不试着记账?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毕竟尤眠担心自己记着记着就开始做假账。 这时,阿飞下楼,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色衣衫。这件衣服的料子还是尤眠选的,很衬青年的肤色,显得他更加丰神俊朗。 阿飞一下来就感受到了尤眠直勾勾的目光,不免停下脚步,疑惑看过来:“嗯?” “我觉得……” 少年表情很是认真,似乎要讲什么大事,因此,阿飞认真地做聆听状。 尤眠一脸严肃:“你的钱和我的钱长得很像,是不是就是我的钱?” “……” 阿飞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讲不出来,欲言又止地看了尤眠一眼。 被哽住的飞剑客觉得他的脑子可能真的出了点问题,要不然就是生病了,不然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哎——” 尤眠长叹一声,很少看到他这幅模样,毕竟平日里的他一直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仿佛这个世间没有事情可以打到他一般——除了黑暗。 “你没钱了?” 斟酌片刻后,阿飞开口,冷漠的语气仔细听能听出来几分关心。 哪知尤眠不领情,眨眨眼睛:“应该比你有钱。” 阿飞:“……” “诶诶,别走啊。” 尤眠起身追了上去,一扫刚才的萎靡不振:“我今天好无聊……你要去哪里?” “找人。” 还没等少年询问阿飞要找谁,眼前顿时浮现出系统面板。 【强制任务:售卖一顶帽子(未完成)】 【任务奖励:三十两、《三年内力五年讲解》】 尤眠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强制任务。上次刷新出强制任务是什么时候他都快忘了,怎么这次突然出现了? “嗯?” 没听到尤眠跟上来的脚步声,一直往前走的阿飞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疑惑出声。 “没什么。” 少年无辜地看了过来:“你去忙,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做。” 他想法变得很快,阿飞也没追问,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看着阿飞逐渐远去的背影,尤眠双臂环抱,思索着要怎么卖出一顶帽子。 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尤眠突然眼睛一亮,想起来了自己前段时间用来消磨时间的钩织产物。 不仅就丑萌的玩.偶和各种各样的小挂件,还有几顶帽子。 不过和系统出品的帽子相比,他钩织的那几顶帽子也只有一个帽子的形状,丑得离谱,应该没有愿意买。 算了,就当是凑数了。 尤眠将方才的顾虑抛在脑后,回房间收拾收拾后就直接拖着摊子来到了兴云庄门口。 大概是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摆摊,以至于他都有些习惯了。一说要摆摊,他下意识地就到了这里。 林仙儿就是梅花盗的消息一大早就传了出去,不少武林中人都深受其扰,闻言顿时骂声一片。 任谁也没想到,危害江湖的梅花盗竟然会是天下第一美人! 她抢夺的那些钱财皆藏在了一个地方,无疑是一个机遇,眼下那些江湖人又因此争夺起来。 单是尤眠坐在兴云庄的半个时辰,都已经来了两拨人不止。 他们只知道林仙儿之前是住在兴云庄的冷香小筑,便也觉得她是将财物藏在了这里。 因为一些不确定的财物而大打出手,尤眠心里唏嘘不已,看着自己的摊子,默默在心里许愿:“希望不要牵扯到我。” 不过人多也有个好处,比如那些江湖人来踩点的时候都会选择在他摊子上假装买东西。 尤眠多多少少也卖出一些,只是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想买他钩织的帽子。 见状,少年冷哼一声,直呼他们没品。 “小子,你敢和我们青山派抢?” “抢?那梅花盗可抢了我们的镇宗之宝!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谈何而来抢?” 尤眠摊子前还没消停一会儿,眼下又有两拨人过来争抢。 在他看来,这两拨人都没一个知道林仙儿的钱藏在那里,这就提前打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蠢笨。 少年闲得无聊,只当看个热闹,坐在躺椅上怡然自得。 “砰!” 一阵冲击声震耳欲聋,尤眠抬手捂着耳朵,随即就看到一把重达数斤的流星锤直冲自己而来。 “???” 尤眠满脸问好,当即起身躲去,同时袖中白绸飞出,犹如蛛丝一般缠在流星锤上,手腕用力才将流星锤上的力道卸了一般。 尽管如此,他的摊子也没有保下来,几乎一个榴莲大的流星锤“轰隆”一声就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摊子砸得四分五裂。 原本摆放在摊子上的小物品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冲向天空,随后有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而那正在打斗的两拨人全然没有注意到受到无妄之灾的尤眠,还在十分专注地打着。 见状,少年气得拿出算盘噼里啪啦地开始算账。 “在兴云庄门口打起来,难道这里是什么比武的地方不成?” 兴云庄内走出一个男子,脸色苍白,绿色的眼眸之中带着些许沧桑,刚刚站定,便从天而降一个帽子,恰恰好盖在了他头顶。 此人正是李寻.欢,按理来讲,这种东西他完全可以躲开,但看到是尤眠的东西,便想着接一下。 没想到就这么巧合,竟然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他脑袋上。 小李飞刀李寻.欢一出场,原本还在争夺不休的两拨人顿时停了下来。 他们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打不过李寻.欢一个人,这人不是早就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见状,尤眠轻咳一声,有些心虚。 也不知道李寻.欢有没有发现,那顶帽子,是绿的。 少年眼神四下乱飘,思索着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现在的局面。 系统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这些奇怪物品,能照出鬼脸的镜子,以及现在刚扣到李寻.欢脑袋上就立即长出藤蔓的绿帽子。 太绿了,简直是个小绿人。 尤眠踟蹰着,在场的人无一不把目光落在李寻.欢身上,有看他脑袋上的绿帽子的,也有惊讶他头上长出的藤蔓的。 身为朋友,少年怎么可能会让李寻.欢陷入如此尴尬的地步? “喂!你们几个,砸了我的摊子还不快点还钱!” 相貌漂亮的少年突然开口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只是见他手无利器,又长得柔软,都没将他放在眼里。 “不就是一个破摊子吗?也值得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这些人将尤眠当成了以摆摊为生的穷苦小子,话语间满是不客气。 被砸了摊子的尤眠本就心情不好,如今听到这些话,顿时翻了个白眼。 他是不喜欢工作不假,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冤大头都送上门了,再不大宰一笔,不就真成傻子了? 尤眠手腕一抖,原本抛出的白绸十分听话地回到了他手心:“一共五百两,主动付最好。” “哈哈哈哈。” 他这一番话刚出口就被嘲笑一番,一看就知道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尤眠也习惯了,江湖上一部分人最喜欢以貌取人,又十分自命不凡,觉得世上没人能奈何得了自己,仿佛是江湖人就比其他人高贵一样。 “咻”一道破空声,原本被握在少年手里的白绸长蛇一般飞出,柔软的布料还没到,一股暗香便弥漫开来。 等出口嘲笑的那人反应过来时,脸颊已经痛得红肿不堪。 这时,李寻.欢也已经摘下了那顶绿帽子,脸色更加苍白,还掩唇咳了几声。 还好龙啸云和林诗音根本没出来,不然这种场面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才好。 只是帽子拿下来简单,头上莫名其妙长出来的藤蔓该怎么办? 尤眠点着“要”过来的补偿,眼眸弯弯:“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将银票同白绸一并塞回袖子,随即抬眸看着站在不远处满脸无奈的李寻.欢。 虽然但是,他不该笑的。 可李寻.欢现在的样子,真的有点戳到尤眠笑点了。 “李大哥。”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粉衫少年走了过来,轻咳一声,脸上写满了心虚:‘嗯……这个帽子有点奇怪,哈哈哈哈。” 他尬笑几声,抬手试图将李寻.欢头上的藤蔓拽下来,但没成功。反倒是李寻.欢轻嘶一声,似乎是被拽疼了。 见状,尤眠收起了脸上的笑,诧异:“该不会真的是长出来的吧?” 神经系统,究竟在搞什么? 尤眠一边找着东西给李寻.欢遮挡,一边点开了系统面板,想要仔细看一眼这顶帽子的介绍。 【自然界的宠儿:头顶森林,走路带风!是不是苦恼自己的手不够用?有了这顶帽子,平日里够不到的物品完全可以被它拿到,简直就是懒人福音!是不是苦于朋友交往?快用头顶的藤蔓编织装饰品送给朋友吧?这可是友谊之藤哦?】 尤眠哽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长的介绍,那面铜镜都没这么长的介绍,凭什么?是铜镜不够努力吗? “嗯……” 他手指缠绕着一根藤蔓,哈哈一笑:“其实也挺好看的,可能用不了几天就恢复了。” 李寻.欢咳嗽着,垂眸看着自己发间多出来的碧色:“多谢好意,咳咳咳。” 这幅样子,倒是让尤眠觉得自己在虐待中年人。 “其实还挺好看的,很惊艳。”尤眠拼命地找着补丁,“它还可以帮你拿东西呢,哈哈,三头六臂算什么,这好多双手呢。” 怎么越说越古怪? 李寻.欢忍俊不禁,抬手轻拍了一下尤眠的脑袋:“不必自责,我不在意这些。” 说罢,男子将垂下来的藤蔓拨在脑后。这幅打扮也不算奇怪,不少人也会有彩线编织在发间当装饰。 李寻.欢五官立体,这幅打扮颇有些异域风情。 兴云庄门口的小厮低下头,哪怕李寻.欢如今不是兴云庄的主人,但他们也不敢轻易嘲笑李寻.欢。 毕竟对方除了是兴云庄的前主人外,更是《兵器谱》排第三的小李飞刀! 回去的路上,尤眠甚至不敢和李寻.欢对视,有些心虚。他原本是要将帽子卖给其他人的,更何况,他自己都不知道帽子是这个样子。 一回到客栈,坐在大堂喝酒的楚留香一抬眼就顿住了。 “李兄这是……换了个风格?” 李寻.欢之前不管是穿衣还是行为举止,都十分的成熟稳重,毕竟在关外十多年,他早已经历了不少。 但今日……怎么是这幅打扮? 倒不是难看,只是有些让人不适应。 楚留香问过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在一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尤眠,对方半低着头,只能看到下半张洁白如玉的脸。 一瞬间,白衣盗帅明白了,抬手轻摸一下鼻子,不由得想起来去年在沙漠时少年拿出来的那面镜子。 这人总是能搞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和他本人一样。 楚留香低笑几声,笑着看向尤眠:“这次难道也是受了诅咒?” 闻言,不明所以的李寻.欢很快就猜到了他是在问谁,好奇地将视线落在了身侧的尤眠身上。 “……”被盯着的尤眠满脸无奈,但还是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回答,“是精灵。” 他满口胡诌:“住在森林里的精灵。” 这幅认真的样子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还真的会相信,只是楚留香和李寻.欢历经千帆,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开玩笑。 “哈哈哈哈。” 楚留香爽朗一笑,丝毫不顾及眼神哀怨的尤眠:“有趣有趣。” 少年咳嗽几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起身回房间。原本他是要把那顶“自然界的宠儿”给卖出去的。 但现在把李寻.欢搞成这个样子,他都不忍心要钱了。 原本尤眠都快要上楼了,楼下突然响起楚留香的声音:“李兄,这顶帽子花了多少钱?” 楚留香以为尤眠的性格,大约还会向李寻.欢讨债,谁曾想,听到他的询问后,李寻.欢沉默片刻:“什么钱?” 楚留香:“……” 尤眠竟然没有要钱?! 这个消息让他不由得顿住,举到一半的酒杯都停在空中,心里满是不可思议。 当初在沙漠,少年不是向自己要了铜镜的钱吗?虽然楚留香并没有把那三百两放在眼里。 站在二楼的尤眠听到这番对话,也只好转过身来,趴在栏杆上向下望。 “诚惠五十两。” 和三百两相比,这个五十两倒是便宜了不少。 给出这个价格也全是因为尤眠觉得自己捉弄到了李寻.欢,不好意思索要高价。更重要的一点事因为他们是朋友,而李寻.欢不久前还被陷害。 如此贴心的打算竟然不符合他奸商的人设,楚留香都啧啧称奇,评价尤眠简直是发善心。 听到这句话后,尤眠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大堂的两人:“折算什么话?我也是一个大好人。” 而且什么叫黑心?他那明明是明码标价,根本不存在强买强卖。 闻言,楼下两人对视一眼后哈哈笑起来,眉眼之间满是笑意,也不知道尤眠刚才说的那番话到底哪里好笑。 回到房间,尤眠坐在床上调出系统面板仔细查看,看了一眼自己的余额,随即陷入沉思。 这些钱应该够他去汴京吧? 保定距离汴京称不上太远,路上花费不了太多时间。而且…… 尤眠眼睛一亮,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来。 这种事情他已经做过一次了,再做起来简直是得心应手。在心里想好措辞后,他就直接起身去找了好心人。 好心人今天上午才回来,几乎是一.夜未睡。苍白的脸色,眼下的青黑十分显眼。 尤眠站在门口,用脚关上了房门,犹豫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好心人。 对方本来就肤色过白,周身的气质有冷冷淡淡的,如今眼下的青黑非但没有破坏他的样貌,反倒是多了几分阴郁。 看起来简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怎么不过来?” 好心人正是无情,见尤眠进来后一直站在门口,不由得开口询问。 “没什么。” 尤眠回过神来,快步走到无情面前,随即问道:“你要回汴京吗?” “嗯。” 梅花盗的案子还不算完全结束,还要将林仙儿压回神侯府才行。 听他这么询问,无情动作一顿。 天气渐渐回暖,相比于冬日里厚重的衣衫,如今身上的衣服轻薄不少。 尤眠站得很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有点像干净的皂荚香,又有些像脂粉铺子里卖的香粉。 “那……” 原本在心里排练好的话一到关键时候就有些卡壳,他站得笔直,就像是被老师训斥的学生一般。 话虽说不出口,但他的眼睛已经将心里想说的话都讲了出来。 无情勾起唇角,虽然幅度很小:“你要去汴京了?” “嗯。” 尤眠站累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去年就准备去汴京的,没想到出了沙漠后走错方向了,越走越偏。” 他无奈:“然后兜兜转转,一直到今天都没去成。” 说罢,他再次看向无情,只是视线没落在对方的脸上,而是向下落在了对方的衣服上。 之前都没有注意,今日一看他才发现之前送给对方的那个丑丑的钩织小猫,对方竟然一直挂在腰间。 这么一个丑萌的东西似乎和冷月般的盛崖余不太搭配,颇有一些反差。 “大概两日后。” 无情没等到尤眠开口询问,便猜到了对方大约是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主动开口邀请。 说罢,他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原以为两人已经是好朋友,身为好朋友,互相帮助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尤眠又为什么会不好意思开口?对他就这么客气吗? 相比于尤眠礼貌的询问,无情更希望对方可以直接向他开口。 而坐在对面的尤眠并不知道无情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听到对方同意让自己搭车,顿时高兴起来。 “嘿嘿,谢谢你。” “朋友之间不必言谢。” 这句话无情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其实尤眠也明白,但他是一个有礼貌的人,很难改掉这个习惯。 之前还有人欺负他,被欺负的尤眠一边生气,一边又向对方说谢谢。 “我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人。” 少年抬手摸了一下脸颊旁边的耳坠,他的东西一般都放在系统背包,至于摊子什么的,今天刚变成冰冷的数字。 闻言,无情微微颔首,表明离开的时候会喊他一声。 得到保证后,尤眠这才安心回房间补觉。 在他睡觉的空挡,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情。准确地来讲是李寻.欢的一些前尘往事,林仙儿已经被捉拿归案,他身上的嫌疑也被洗清。 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说龙啸云。 他一直在意李寻.欢废了龙小云武功这件事情,更别说还有林诗音心里还念着对方这件事了。 眼看这次陷害不成,他又急着找其他办法来除掉李寻.欢。 只是李寻.欢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江湖上能打得过李寻.欢的人并不是那么好找。 情急之下,龙啸云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金钱帮。 只要给的钱够多,就没有金钱帮杀不了的人。 这并不是龙啸云第一次找到金钱帮,上一次交易还是为了杀掉尤眠,只是一次失败后就搁置了。、 从金钱帮出来时,龙啸云冷笑一声。 李寻.欢,你就安心地去吧! * “你要一起吗?” 保定城街头,鹅黄色衣衫的少年站在一名剑客面前,双手叉腰,似乎是在逼问什么。 “不。” 阿飞拒绝了尤眠的邀请,他准备继续北上,走一路挑战一路,迟早有一天会成为有名的剑客。 “真的不吗?” 尤眠觉得自己和阿飞相处得还不错,若是能一起去汴京,想必会更有趣。 毕竟自己就算去了汴京也不会兢兢业业地工作,大约还是像在危城那样干一天歇半个月。 似乎瞥见了尤眠眼底的失落,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的阿飞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 斟酌片刻,年轻的飞剑客开口:“可能之后会去。” “那你别忘了来找我。” 尤眠说罢,猝不及防地来了个拥抱。 香气伴随着体温一并传来,阿飞双眼微缩,浑身僵硬,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该不该抬手回抱。 不过,尤眠很快就松开了手,怀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身上的体温。 “再见!” 说罢,鹅黄色衣衫的少年转身离开,抬手背对着他挥了挥。 阿飞抿唇,握着剑的手指用力,指节泛着白。 随后,他低下头,突然一顿。 腰间挂着剑的地方多了一张银票,整整一百两,折得整整齐齐。 这出自谁的手笔已经十分明显了,一直黑心的奸商在面对朋友时却是心软的。 阿飞抬手将那张银票抽了出来,仿佛低声喟叹一声。 * “呜呜呜。” 尤眠回到客栈,可怜巴巴地蹲在一旁,模样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悲惨的事情。 无情一推开房门就看到了蹲在自己门口哭泣的少年,对方脸颊埋在膝盖上,消瘦的肩膀似乎都要被身上的衣服压垮。 “尤眠?” 无情一顿,立刻抬手去触碰缩成一团的人:“你……怎么了?” “呜呜呜。” 尤眠抬起脸来,杏眸水润,唇红齿白:“真是太令人感动了,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好的朋友。” 说罢,他吸了吸鼻子,分不清是真的被感动还是在懊悔:“我给了阿飞一百两,这也太好了吧。” 少年一边说,一边拎着袖子抹眼泪:“其实仔细想想他也不差钱,那么厉害的剑客,走到哪里都不会缺钱的。” 尤眠撇撇嘴,此时的心情就像是之前在危城将无情给他的钱随意扔给路人一样后悔。 本来自己身上就被几个钱,还学别人装什么大款。 原以为他遇到什么事情的无情听完这番话,顿时弯眸一笑:“话虽如此,但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恐怕还会再做吧?” 阿飞有些死脑筋,比如和李寻.欢的第一次见面,面对请他喝酒的李寻.欢,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觉得自己平白无故地得到帮助是不对的。 因此,尤眠才会觉得对方离开后说不定会拮据起来,这才趁着拥抱的时候偷偷塞给对方一百两。 给了阿飞之后,他自己浑身上下也就剩了九十两。 看着蹲在面前的尤眠,无情神情柔和,忍不住抬手在少年柔软的发顶轻轻摁了一下。 “实在困难的话,我可以借你一些周转。” 青年有俸禄,物欲也不高,自然有不少存款。 不过,听到这句话,尤眠稍微正了正脸色:“不用,我只是在开玩笑。” 一提到这种拉进关系的话题,少年总会很快反应过来,又十分快速地在两人之间立起一道无形的墙。 无情手指微动,神情略显黯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初到汴京 竟然有人比我还黑 两天后, 李寻.欢头顶的一片绿意总算是消失,若是时间再久一点,恐怕尤眠都要去买除草剂了。 尽管他不清楚除草剂能不能除掉藤蔓。 那些藤蔓如同脱发一般掉落, 李寻.欢还很有兴致地用这些藤蔓编织了几个小物件。 尤眠得到了一个小灯笼,煞是可爱精致。 “我东西都收拾好了。” 房间里,少年身上披着一件薄披风, 乌发仅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耳朵上戴着既不是自己那颗紫色水晶耳坠,也不是无情送他的粉晶耳坠。 因此, 青年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尤眠白皙的耳朵上,一言不发。 “怎么了?” 没听到无情说话,坐在桌子前摆弄着那个藤编灯笼的尤眠侧目看向对方, 眼神疑惑。 “没什么。” 无情收回视线,随即接着刚才少年的话往下说:“明天早上, 你能起得来吗?” 毕竟尤眠经常睡到中午才起来, 极少的时候才会早上起来, 不过也会在忙完事情后回去补觉。 闻言,少年把藤编灯笼塞袖子里,头也不抬:“能啊。” 他眨眨眼睛:“熬通宵不就行了。” 无情:“……” “一晚不睡?” 青年轻笑一声,这还真像尤眠能做出来的事情, 涉世未深, 身上还带着少年气。 “我明天会喊你, 也不必熬一个晚上。” “那就谢谢你了!” 尤眠略微抬高声音, 随即便看到了无情盯着他的眼神, 随即讨好一笑:“我说习惯了,下次一定不会谢你。” 但这话说出来又有些奇怪,他便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 坐在那里乖乖巧巧的,很有蒙蔽性。 “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无情看了一眼燃了一部分的蜡烛,不想再继续打扰尤眠,再待下去,恐怕对方就真的一晚不睡了。 等无情走后,尤眠也没酝酿睡意睡觉,而是开始收拾系统背包。 这个还挺好用,每次出门都不用拎着大包小包。系统背包也是目前为止,尤眠觉得是自己买的最有用的一个。 至于什么匕首药粉,一般。 还好系统不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恐怕又要和他争论起来。 * 翌日一早,原本说好了要熬一整夜的尤眠在后半夜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外面有什么东西,只是听得不清楚,在浓浓的困意下掀起被子——蒙住了头。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有些记不清,总觉得是在做梦,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唔——摇摇晃晃的,是在坐船吗?虽然有点儿颠簸,但这个摇晃的幅度不大,太适合睡觉了。 少年打了个哈欠,眼睛睁都没睁开,在浓厚睡意的裹挟下再次睡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只端着茶盏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苍白的手背上,青色血管蜿蜒进袖口,半掩半现。 “醒了?” 意识还没完全清醒的尤眠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我怎么上马车了?” 少年脸颊上还有红色的压痕,杏眼微睁,完全没有自己走出房间又翻上马车的记忆。 看着还处在迷糊之中的尤眠,无情放下手里的茶盏:“看来是真的睡迷糊了。” 早上他去敲门,尤眠大约是太沉,根本没有应声。无奈之下,他才直接推门进去,到床边把人喊起来后又匆匆离开客栈上了马车。 一小段路,少年走得踉踉跄跄,一副快要摔倒的样子。回到马车上,都没等他说话,对方直接身子一歪,再次睡了起来。 听完无情的讲述,尤眠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原来那不是梦,是他真的经历的,怪不得一觉醒来就在马车上了。 青年失声笑了一下,没想到都已经困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看来昨晚是真的睡得很晚。 “刚出保定城没多久,若是困了,再休息一会儿。” “没事,已经不困了。” 话音刚落,尤眠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几滴泪水。 天气越来越暖,刚到保底时还下着雪,如今积雪消融,寒意渐消。 春天来了。 * “好热闹。” 惊蛰时节,一辆马车缓缓驶进汴京城。刚一进城,热闹的叫卖声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 一只素手撩开马车一侧的窗帘,好奇地向外望去,眼眸似水,唇红齿白。 只是惊鸿一瞥,却足以让窥到这一幕的人呆立原地。 “你是要回神侯府?” 少年放下窗帘,侧目看着坐在身侧的白衣青年,马车不算特别大,坐了两个成年男子后便没有其他的空余。 因此,尤眠可以嗅见来自无情身上的香味,丝丝缕缕,若即若离。 “嗯。” 无情微合双眼,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那我在前面下好了。” 尤眠微歪着头,眼中还残留着几分欣喜。 热闹的汴京对于初来乍到的少年有着很强的吸引力,更何况还是天子脚下,定与其他的城市不同。 无情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免沉默下来。 原本按他的意思,是想带着尤眠一起回神侯府。等对方找到了合适的住处,再搬走也不迟。 可谁知…… 无情没再继续说话,表面上一丝情绪都没有流出出来,往那儿一坐,宛如冰雪雕刻而成一般。 长时间的沉默也让尤眠反应了过来,话头一顿,眼眸流转间带上些许狡黠:“要不是刚刚是我亲自说的话,我还以为我是要死了呢。” 此言一出,青年顿时抬起眼来。 漆黑如墨的瞳孔深邃,旋涡一般要将注视的人给吸引进来。但里面又夹杂着太多情绪,深沉万分。 “若是需要帮助,尽管来神侯府找我。” 空间里的寂静总算被打破,无情的声线低沉中又带着几分冷冽,乍一听犹如寒风吹过。 “好!” 这次尤眠并没有说谢谢,而是笑着摆摆手,大约是想表示告别。 可这又不是生离死别,只是短暂分开,他也没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是这幅表情。 “改天再见!” 说罢,少年直接撩起车帘一跃而下,动作矫健,如同一只活泼的兔子。 坐在原地的无情眼中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可惜转瞬即逝。 跳下车的尤眠拍了拍有些皱的衣服,打了个哈欠。 长时间的长途跋涉果然累人,尽管他们在路上已经尽力找客栈休息,但颠簸这么久,他都快觉得自己要散架了。 一下车,街道两旁的声音比刚才更加热闹。沿街的叫卖声不断,来来往往的人神色各异。 初来乍到的尤眠并没有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而是慢悠悠地沿着长街闲逛。一会儿在卖糕点的铺子前停留,一会儿在卖花郎的担子前驻足。 春日到,各种鲜花争先开放,也就有了卖花的人。大多身着粗布麻衣,男子发髻随意用布条一绑,女子头戴木簪,肩膀上挑着担子,里面放了含苞待放的花枝。 尤眠来了兴致,挑了一枝已经完全绽放的花枝,爽快付款后便继续向前走。 手里的花枝上还带着水珠,如今快到正午,应该不是露水,想必是卖花的人特意撒上去的。 少年垂首轻嗅,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这是桃花,粉里透着白,淡色的花蕊遥相呼应。 低头时,尤眠眉眼低垂,纤长的眼睫遮盖住了水润的眼眸,乌发倒是因着这个动作自肩头垂落。 人面桃花相映红。* 不少人都瞥见这一幕,美人看起来自然是赏心悦目,看到的人自然会想要多看几眼。 这些视线落在尤眠身上,他察觉到了,不过没有理会。 正当抬眸时,一道破空声响起,少年嘴角含笑,一手拈花,一手轻抬,稳稳地接住了从旁边酒馆二楼掷下来的酒杯。 酒杯中有半杯酒,过程中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尤眠练得武功是石观音的《男人见不得》,这招式可是石观音独门绝技。短短一瞬间七八招不同招式齐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可石观音动作快得在楚留香之上! 楚留香是谁?成名已久的超一流高手,一身轻功绝世,武功自然不低。 自练这招式以来,少年或多或少受过不少人的指点,比如小李飞刀李寻.欢,以及熟读各种书籍的无情。 这几个人单拎出来每一个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犹如清北名师一对一辅导。尤眠就算再怎么愚笨,也该开窍了。 可他也不笨,不然也不会如此稳当地接住这杯酒。 身着浅色衣衫的少年抬眸,向二楼望去。 “请小公子喝酒。” 出手的是一个白衣人,面容俊朗,剑眉星目。清冷如玉,高洁似雪。身上的白衣崭新,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若不是尤眠和楚留香相熟,恐怕第一眼都要将此人认成楚留香了。 一样的白衣,一样的俊朗。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身上的气质了吧,楚留香风.流潇洒,此人自信中带着几分孤傲。 “我不喝酒。” 尤眠话音刚落,握着酒杯的手腕一动,刚被抛下来的酒杯宛如离弦之箭,径直回到了那白衣人的手中。 平平无奇的举动,却足以让白衣人清楚少年的武功底子。内力和武功不错,却显得生涩。 在其他人眼里或许不觉得,倘若在那些一流高手面前,少年的武功的确有很多破绽。但架不住他所练招式太过高深霸道,这才能每每逢凶化吉。 “危城一别已是大半年,别来无恙。” 白衣男子微笑着,抬手隔空敬了尤眠一杯。 可此言一出,却让原本姿态放松的少年警惕起来。 他之前在危城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更何况,他印象里根本没见过这个白衣人,又谈何而来久别重逢? * “他家的青梅茶也不错,小公子尝尝?” 酒馆二楼,临窗的位置坐着两个人,一个成熟,一个带着稚气。 尤眠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白衣男子。对方手边放着一把剑,剑鞘稍显破旧。 “公子是危城人士?” “并不。” 一杯浅绿色的青梅茶搁到尤眠面前,对面的白衣男子脸上依旧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微笑就是他的武器一般。 “在下白玉京。” “白玉京……” 尤眠低声念着白玉京的名字,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又一遍,确信自己真的不认识对方。 他内心的想法都摆在脸上,白玉京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心中所想,于是淡淡笑着:“危城外,五十两银子。” 这么一说,尤眠倒是有了印象。 当时无情给了他超过三十两的银子,恰逢系统一直催促着他解锁系统商城。一上头,他就将钱丢给了旁边路过的一个白衣人。 原来是他。 倒不怪尤眠记不得,毕竟他当时在气头上,根本没注意到哪白衣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再加上之后见了太多穿白衣的,时间隔这么久,记不住也正常。 不过白玉京丝毫不在意,反倒是在人潮拥挤的汴京街头一眼认出了他。 “尤眠。” 少年微微颔首,报上自己姓名。 “今日我请尤公子,” 白玉京微笑:“就当是感谢尤公子当初一掷千金了。” 闻言,尤眠眨眨眼睛:“若真是千金,我也不会给你。” “哈哈。” 白玉京轻笑,自己看人果然没错,眼前的少年当真是很有意思。 此人初见时还不会武功,不过大半年功夫,竟学得了如此高深的招式。 仅凭方才那一招,白玉京便看出来了尤眠招式的情况。尽管不知道那功法究竟是哪一种,难也足够了。 江湖上的人,要么以神兵利器傍身,比如他的长生剑,要么以功法傍身,比如被不少人觊觎的《辟邪剑谱》。还有一部分人则是以自己的武功傍身,这占绝大一部分。 不过,有这么厉害的东西在手,引来的可不一定都是好人。 白玉京在心里想了许多,却并没有开口讲出来。 此时,对面的尤眠早已开吃,吃得很是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桌子上摆得菜是什么山珍野味,其实就是一些家常菜。 “你怎么不吃?” 尤眠手上动作一停,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白玉京,突然心头一颤,大惊:“该不会里面下了药吧?”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少年初入江湖没多久。 白玉京哑然失笑:“刚才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说罢,他抄起筷子吃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真的饿了,还是为了打消少年的疑虑。 尤眠再次低下头来,一缕发丝垂在脸侧,如烟似雾。束在脑后的长发柔顺光滑,仿佛一匹上好的绸缎。 简单吃过饭后,尤眠便与白玉京分开。对方有一点和楚留香很像,都是个浪子。 汴京只是他途径的一站,并不会留下来。 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尤眠垂眸看着自己手里已经有些蔫儿了的花枝,眼眸中多了几分沉思。 方才白玉京离开的时候和他说了几句话,与之前无情和楚留香告诉他的分毫不差。 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何必给自己徒增烦恼? 少年晃着手里的花枝,些许柔软的花瓣纷纷掉落,或沾在他的衣衫上,或掉落在地。 * 汴京城内客栈比其他的城镇还要多,毕竟是天子脚下,南来北往的人也不少,自然多了很多供人停脚歇息的客栈。 尤眠随意挑了一家入住,付钱的时候脑子一转,暂且打消了要久住的念头。 不愧是京城,物价都比别的地方高不少。 少年坐在房间内,纤细的手指摸着下巴,似乎在考量要不要之后再涨一点价钱。 毕竟摆摊也很费力气的,他那么“辛苦”,涨点价怎么了? “系统,有没有什么奸商速成手册?” 【系统:……】 宿主难道不觉得自己在奸商这一点上简直是无师自通吗?假如良心是空气,那宿主简直不用呼吸。 尤眠摸着下巴,还在等着系统翻出什么《三天经商五天奸商》之类的来大宰他一笔。可等来等去,除了不断闪烁的屏幕外什么都没有。 “……” “你什么意思?” 少年坐直了身子,杏眼微眯,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系统那些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依照宿主之前的德行,知道了又要耍脾气。它这个宿主好不容易愿意看心情配合任务,倘若真的生气,恐怕就真的要罢工。 【系统:比起奸商,难道不应该多多练武吗?】 尤眠起身,直接往床上一趟,翘着腿一晃一晃:“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有自己的节奏。” 而他自己的节奏便是在客栈呼呼大睡了一天一.夜,期间动都没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 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歪七扭八躺在床上的尤眠才悠悠转醒,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床上扭来扭去,活似一条即将被宰,在砧板上不断挣扎的鱼。 做完这一套动作,少年才慢悠悠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经过刚才的“运动”,他的长发变得更加蓬松,犹如钢丝球一般。 他今天下午不准备摆摊,而是要去外面看看房子。 尤眠准备在汴京长住,一直住客栈也不是个办法,毕竟客栈的价格可不便宜,这么算起来还不如买个院子。 只是他现在手里的钱只够买一个老破小,那种院子或者是两进的,与他无缘。 但住老破小也不是他想要的,便打算去打听打听买院子的价格,然后在这段时间大宰……大赚一笔。 尤眠沿着御街走,这时汴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房价巨高,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 少年走走停停,时不时地会被路边有趣的事情吸引,简直是比三岁小儿还要好奇。 最后,他相中了一个院子,不大不小,一间正房,两侧各两件侧房。院子空荡荡,连棵树都没。院子北边有个厨房,南边一个杂物间,除此之外便没了。 他一个人住刚刚好。 尤眠很是满意——价格却不满意。 少年看了眼自己的余额,顶多买一个正房。 这院子这么贵,全因在太学附近,学区房! 尤眠轻叹一声,转身就走,浑然不看身后老板的表情。 “你若是十日内能凑齐银子,这院子我就给你留着。” 闻言,少年侧目上下瞥着老板,脸上顿时出现一抹纠结:“那可是三百两,我十天怎么能凑齐?” “哎——” 随后,他又长叹一声,摆摆手:“罢了罢了,我看这里也不是很喜欢了。离太学太近,那些学子读书声一定很吵。” 少年的态度不再热情,看样子是真的觉得这里位置不好。这院子已经两年没卖出去了,老板自然着急。 这么好的采光,这么好的位置,一直卖不出去自然是有原因的——闹鬼。 一开始老板并没有告诉尤眠,就是害怕对方改变主意。没想到这少年兜里没钱都敢来看房,一时间他也不再遮掩。 “你若是能凑齐钱,我二百五十两卖给你!” “我很像傻子吗?” 尤眠站在柳树下,垂下来的柔软柳枝时不时地伏在他肩头。绿柳粉衫,人面桃花,宛如一副画卷。 少年双臂环抱,直言不讳:“我去别处看看,这房子这么久没卖出去,你确定没什么问题?” 此言一出,老板顿时脸色一变。 “你……二百三十两,不能再低了。” “我又不买,随便你怎么压价。”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态度决然,没有丝毫犹豫。 “你若是走了,可找不到这么好的院子了!” 汴京本地人每一个愿意买这院子的,好不容易让他看到个外地人,当然是急不可待地要将这个烫手山芋给丢出去。 哪知他此话一出,另一道声音抢在尤眠前面响起:“那你为何不将这院子死了十八人的事情讲出来。” 尤眠眉梢轻挑,循声望了过去,随即瞥见一位青衫公子。 对方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听到了他们刚才说的话,眼看这老板蒙骗少年,随即出声点破了老板。 “嘿!你这人瞎说什么!” 见事情暴露,老板顿时对着青衫公子怒骂。 在一片污言秽语中,模样乖巧柔软的尤眠指间多出一片细长的柳叶,随即手腕一抖,轻飘飘的柳叶顿时化作锋利的小刀划过老板的脸颊。 柳叶掀起的风经过后,老板才感受到脸颊上细微的疼痛。 尤眠下手不重,只是小小地教训对方一下。 “你!” 见状,口出狂言的老板愤愤看了他们一眼,有些气不过地转身就走。 “多谢公子。” 尤眠抬眸,一转身,刚才还站在那里的青衫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他竟然都没听到那人的脚步声…… 一开始他还以为对方是太学的学生,眼下看来,对方应该是一个有武功在身的书生。 少年抬手随意折了一条柳枝,他记得可以用柳枝做成哨子。小学的时候,班上不少人都在玩这个。 有次回家路上,他折了一条柳枝,试图扭一个柳哨。不过这柳枝并没有成为他做哨子的材料,反倒成了抽他的鞭子。 从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这种东西。 小路上,粉衫少年垂眸看着手里柔软的柳枝。本来是要做柳哨的,但柳枝到手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会做。 尤眠甩着柳枝,沿街走了一段路,并没有看到中意的房子。难道偌大一个汴京城还没有一处即便宜又干净还舒适的院子吗? 没有,但可以有。 * 丰乐楼二楼,丝竹声不断,就连酒器碰撞声都如同乐章一般。 不过二楼一处雅间里并没有一滴酒,反倒是茶香四溢。 坐在桌子前的是两个模样俊雅清雅的男子,略年长那位正垂眸倒着茶,稍年轻那位正说着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了。” 说话的人正是尤眠,他说罢,正口干舌燥之际,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茶水就递到他面前。 他张嘴,一句谢谢险些脱口而出,好在及时反映过来:“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比我黑,那么大的事情都敢隐瞒。” 少年将茶水一饮而尽,干燥的喉咙顿时舒适不少。 “之后不会了。” 无情看着他,没想到短短一天内,对方的经历竟然如此丰富且跌宕起伏:“我回去知会同僚一声,是该好好整顿了。” 说这句话时,青年眼眸满是冷意,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在天子脚下行坑蒙拐骗之事。 看他是这个反应,尤眠先是一喜,随即便紧张起来。 坑蒙拐骗之事…… 他好像也是要这么做的人,盛崖余不会把他抓进去吧? 这么想着,尤眠喝茶时的动作都小心起来,低着头小口小口喝着,还时不时地抬眸瞥一眼对面的无情。 “嗯?” 无情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心中所想,不免勾了勾唇角,只是幅度不大,很难让人察觉到。 今天请尤眠吃饭也不是临时决定的,在无情眼里看来,尤眠孤身一人,在汴京初来乍到也没什么朋友,自己是他唯一认识的人…… 一想到这里,无情便隐隐觉得肩上多了什么责任一般。昨晚躺在床上,一会儿担心少年没地方住,一会儿又担心对方被欺负。 好在今日一见,对方生龙活虎,除了险些被骗之外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只是,他想起尤眠口中所说的白玉京,眼眸不由得沉了下来。 长生剑白玉京,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据传他手里那柄长生剑是一把具有神秘力量的宝剑,不管多厉害的人都无法在这把剑下逃命。 汴京虽为京城,但城中各种势力林立,不乏有一些江湖门派。如今长生剑白玉京来了,恐怕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哪怕只是为了争夺白玉京的长生剑。 一时间,无情突然觉得有些头疼,预感接下来自己和三位师弟要没什么歇息的时间了。 “你怎么了?” 尤眠瞥见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无奈,抬手在无情眼前晃了晃:“是不是太累了?” 这么一说,他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对方刚回到汴京就匆匆处理林仙儿的事情,怕是一.夜未睡。今天又要抽时间和自己吃饭,当真是没有一丁儿点休息的时间。 尤眠拿起筷子,颇为殷勤地给无情夹了一块炸酥鱼:“我尝过了,这个没刺。” 这幅态度看得无情不由得挑眉,尤眠很少露出这种作态,简直堪比太阳从西边儿出来。 “渴不渴?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少年直接站起身来,犹如小厮一般忙前忙后。 雅间里的烛台不少,点了这么多蜡烛,光线自然明亮。俗语道灯下看美人,只是这个美人究竟是谁,看的究竟是谁,便很难抉择了。 尤眠眨眨眼睛,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很是乖巧,仿佛不管接下来对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同意一样。 少年站着,无情坐在轮椅上需抬眸去看,漆黑的瞳孔被烛光一照,平添几分温柔。 “坐下吧。” 青年无奈扶额,抬手将少年拽至身边的座位坐下:“好玩吗?” “还行。” 尤眠被拉着坐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吃过饭后,无情犹豫地看着身边的人,不知道该不该将心里正在想的话说出来。 “怎么了?还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尤眠印象里,无情一直都是果断的人,鲜少露出这幅犹豫不决的样子。 被他指出后,无情沉默下来,随即开口:“你要买住处?” “对啊。” 方才就说过,无情记在了心里。 “我知道有一处院子还不错,只是天色已晚,要不我帮你问问?” “真的吗?” 今天尤眠几乎看了一个下午,很少遇见价格便宜的房子。难道是因为他没找对地方?但无情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 “那就麻烦你了。” 夜已深,但汴京城内已经灯火如昼,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 无情还有公务在身,吃过饭后就回神侯府了。尤眠在丰乐楼和对方分开,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灯火汇聚成河,一条在头顶,一条在手边。光线昏暗的地方他不去,只挑有光的地方。 他又遇见白玉京了,对方牵着一匹马。马鞍是旧的,剑鞘是旧的,就连剑柄上缠着的布条都是旧的。唯有身上的衣服是崭新的。 隔着茫茫人海,少年往那边看了一眼。 白玉京身后的卖灯笼的摊子,各种各样的灯笼在光线的照耀下似乎亮了起来,全部沦为了白衣男子的陪衬。 这是要离京了? 尤眠没过去寒暄,只是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的杂耍。 到精彩处还有一道道喝彩声传来,想必里面热闹得很。只是围在那里的人太多,他根本挤不进去。 “好热闹啊。” 粉色衣衫的尤眠站在花灯处,仿佛一朵莲花精。不过莲花精脑子里想的却是黑心事。 这么多人,不管卖什么都能大赚一笔吧? 想到这里,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开张的尤眠摩拳擦掌,准备明天就到御街摆摊。 至于卖些什么……明天再说。 系统有些沉默,它觉得宿主明天一定不会去摆摊,它已经习惯了,心里没有丝毫的期待。 但这次它想错了,第二天一早,原本会睡到日上三竿的尤眠竟然早早地起来出了客栈。 这是谁?快点从它宿主身上下去啊! 尤眠打了个哈欠,春日清晨带着些许寒意。呼吸间还能嗅到湿润的雾气,此时大街上已经有些热闹的迹象。 他没有立刻去摆摊,而是找了家早餐铺子吃饭。 不少人喜欢吃两掺,也不在乎其他人喜欢吃甜吃咸,怎么样都可以。尤眠既不是甜党也不是咸党,他根本就不喜欢吃豆腐脑。 早餐铺子里有水煎包、小笼包、灌汤包,尤眠选来选去还是准备尝尝这里的特色灌汤包。 薄薄的面皮包裹着滚烫的肉汁和鲜嫩的肉馅,一口下去准会被涌出来的肉汁烫到。 尤眠喜欢加醋和辣椒油,几乎是要把包子给淹死。 这家店人很多,他等了许久才取到一笼灌汤包。旁边有店家自己腌的咸菜,免费自取。 少年艰难地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放下蒸屉后刚松一口气,一抬眸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个昨日见过的青衫书生站在店外,他低头数着手里的铜钱,数来数去,似乎是不太富裕,便收起来准备离开。 见状,尤眠也顾不上自己已经淹死的包子,立刻起身追上对方:“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他犹如一只见了人就摇尾巴的小狗,眼睛亮晶晶的:“多谢你昨晚帮我!” 青衫书生步子一顿,没想到会被尤眠拦下。 他微微颔首:“只是小事。” 说完就想绕过尤眠离开,只是尤眠还准备请他吃饭,断然不会放过他。 “等等……” 少年抬手拦下对方,杏眼水润:“我还没好好谢你。” 他指了指身后的早餐店:“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不必。” 青衫书生垂眸,表情略显冷酷,浑身的儒雅之中带了不少距离感。可他却不知道,尤眠见过不少冷淡的人,早已免疫。 “就当是你昨天帮了我。” 少年不依不饶,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青衫书生拗不过他,只好勉强同意。 充满烟火气的早餐店,尤眠坐在那青衫书生的对方,碗里的包子早已浸满了辣椒油和醋。 “我叫尤眠。” 少年微微一笑,早已看出来了此人的窘迫,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不过,他表面上还是一副单纯乖巧模样,全然看不出来是个黑心商人。 不少人曾被他这幅白切黑的样子骗到过,眼前的青衫书生亦是如此。 见少年主动报上名来,他也只好开口: “顾惜朝。” 第42章 有点吃醋 这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顾惜朝……” 坐在阳光下的少年缓缓地念出他的名字, 虽然语气有些疑惑,但眼神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鄙夷。 一开始顾惜朝都已经暗自握紧了双拳,以为尤眠也会如其他人一样, 听到他的名字后露出那种鄙夷。 尤眠当然不会露出那种表情,一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顾惜朝,二则是因为他就不是那种人。 哪怕是黑心的奸商, 其实心里也是善良的——尤眠自评道。 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惜朝,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壮志未酬。倘若是在考试,他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写上“表达了作者怀才不遇的惆怅和愤懑之情”。 顾惜朝不怎么说话, 也不清楚是和尤眠没什么话题,还是本就话少。 经过那么多沉默寡言的朋友,尤眠早就不会觉得尴尬, 十分自在地低头吃饭。 时间尚早,吃过早饭后少年略好奇地看着顾惜朝, 还是忍不住发问:“你是太学的学生?” “不是。” 提到这个, 顾惜朝的脸色略变, 眼神透露出几分讽刺。 这个样子更符合尤眠对于落魄书生的刻板印象了。不过这一点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根本不敢讲出来。 两个人刚认识就说这种冒犯的话,就算是再外向的人也不会这么做吧? “我要去御街那里摆摊,顺路吗?” 尤眠拍拍手, 吃饱之后更容易犯困, 他说罢就打了个哈欠, 活像是一晚没睡。 一听他要去御街那里摆摊, 原本沉稳的顾惜朝冷不丁地开口询问:“你摆摊为生?” “嗯。” 尤眠点点头, 十分爽快地表明自己的身份,并不觉得摆摊就低人一等。 这种态度更让顾惜朝欣赏,他平日里也会摆摊买些东西为生, 因此觉得尤眠更加亲切。 “若是还没有找好位置,我刚好知道一个。” “哇,那真是谢谢你了。” 尤眠本就打算去御街先看看,要是遇到好的位置就直接在原地摆摊。没想到刚认识的顾惜朝竟然会帮他,顿时满脸笑意。 御街两侧许多摊贩,卖小吃的、卖饰品的,几乎是应有尽有。 “你卖什么?” 顾惜朝停下脚步,侧目看着身侧的少年。他主要是卖一些字画,也会接抄书的活儿,所以找到地方大多在书铺周围,若是少年卖其他的,这个位置便算不上好。 “嗯……” 被这么一问,尤眠竟然沉默下来。难道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卖什么吗? 顾惜朝缓缓深吸一口气,觉得事情略棘手。 不过他也不知道尤眠摆摊不在意位置,只要能在系统面前装装样子就行。 【系统:……】 “卖花。” 身侧安静的少年就像是灵机一动,突然开口。 此时正值春日,各种各样的花争相开放,卖花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惜朝虽然是个书生,却不是只会死读书,听完尤眠的打算好,脑子里很快就思索起来这个办法如何。 那些书生喜欢附庸风雅,在书铺周围卖花倒是可行。 于是,青衫书生带着尤眠去了自己之前常摆摊的地方:“就是这里。” 尤眠四处张望,打量着周围环境。 这应该算是字画一条街,许多书铺林立,街边还有人作画,十文钱就能现场画出一副。 “谢谢你!” 尤眠微微颔首,他要卖花也只是因为系统今天刷新出来的商品是鲜切花罢了。他之前钩织的那些东西丢了不少,大概是上次被砸摊子的时候掉落各处。 还好那些东西不值钱,不然丢了那么多他都要心疼死了。 少年不想卖花郎将鲜花都放在扁担里,而是不知道从那里变出来琉璃瓶来,大约到小腿那么高,准确地来讲应该是桶。 正忙着把花放在水桶里的尤眠并没有察觉到身后顾惜朝诧异的目光,不止是顾惜朝,当尤眠掏出这些琉璃制品时,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不把视线落过来的。 琉璃是稀奇物件,整个汴京城也就那些达官贵人家里有琉璃做的东西。可眼前的少年竟然习以为常地摆出这么多,而是这些琉璃制品的成色如此之好,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装的水。 没意识到不对劲的尤眠放好花,一抬头就和注视着他的顾惜朝对视上,险些吓了他一跳。 “怎么了?” “没事。” 顾惜朝摇头,只是目光时不时地会停留在琉璃花瓶上。不过,更多的是落在尤眠身上,与之前相比,多了几分探究。 能拿出这么多琉璃花瓶,想必家境富裕,不会是什么缺钱的。 回想起昨天尤眠拿不出三百两买房,顾惜朝有些说不上来心里的情绪。既然这么有钱,又何必出来摆摊? “送你。” 尤眠拿出一枝桂花,这个季节不应该有桂花的,但有系统在,一年四季的花都能凑到一起打麻将。 桂花特有的香气幽幽浮现,丝丝缕缕,若隐若现。 顾惜朝顿住,他都这么大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他花,不免感到诧异:“送我?你送我花做什么?” “谢礼?” 尤眠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想谢一下对方帮自己找摊位。刚好他手边就是一桶桂花,便抽出一枝递给了顾惜朝。 都说蟾宫折桂,他见顾惜朝是个书生,便想借个吉言。 少年纤细的手指捏着桂花枝,米一般的桂花堆积在一起,乍一看像是成熟的小米。 顾惜朝沉默片刻后才接过尤眠手里的桂花,低声道了句谢。 “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刚送完花,尤眠甚至都没来得及继续往下说,顾惜朝就直接要走。 望着对方的背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少年抬手摸了摸鼻子——和楚留香待久了,下意识地就受到了对方的影响。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尤眠猜不透顾惜朝心中所想,两个人的处事方式都不一样,自然很难读懂对方。 一个是遇到坎坷就直接躺下睡觉,一个是遭遇不平内心愤愤,犹如两个极端。 若是之前的尤眠,恐怕还会不断内耗自己。但如今的他早已变了,没有拘束他的父母,任何困难放在他面前都不够看。 顾惜朝已经走远,尤眠便不再去想对方的事情。他搬了个小凳子往摊子后面一放,撩起衣摆坐下。 系统出品的花质量很好,怪不得这么多花就要收他二十两。那可是二十两! 少年磨着牙,亲自将混在一起的花枝一点点分开,同品种的放在一起。粉红的桃花、淡黄的桂花、绿色的桔梗……五颜六色的,摆放在一起都快要将他给淹没在花丛中。 “这么看也挺好看的。” 尤眠费了好大功夫才将这些鲜切花处理好,起身打量着,突然觉得自己的摊子很适合做背景。 若是有相机的话就可以拍照了,一个人收他五两。 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点子的尤眠垂首叹惋,可惜他没相机,而且系统商城也没有相机出售,不然又可以大赚一笔。 鲜花配美人,这一幕十分赏心悦目,更不必说在这一条卖字画的长街了。 “如今正值春日,怎么还有秋夏之花?” 正低头试图插花的尤眠听到一阵脚步声停在自己摊子前,于是停下手里的动作:“独家秘方。” 方才此人低着头时只觉得身形楚腰卫鬓,没想到抬起头来竟是这么漂亮的一张脸。 就好像……从古画上跳出来的人一般。 尤眠:“公子要买什么?” 他疑惑地看着在摊子前驻足的书生,这人真奇怪,来买东西还一句话不说。 “没……没什么。” “……” 尤眠放下手里的剪刀,纤细洁白的指间沾了碎叶和水珠:“公子若是不买花,烦请让开。” 这人该不会是来捣乱的吧? “抱歉,在下见小公子天人之姿,一时入了迷……” 此言一出,更让尤眠觉得奇怪。他之前也见过夸他好看的,但……怎么这个人说得这么奇怪? “烦请让开。” 少年冷下脸来,右手边一瓶盛开的洁白梨花,左手边是含苞待放的紫色郁金香。两种对比鲜明的颜色,更衬得中间的少年唇红齿白。 眼看自己无端惹怒了尤眠,书生连忙道歉,只是眼睛仿佛用胶水黏在了尤眠身上似的,就连走的时候都是一步三回头。 总觉得被骚扰了。 冷脸的尤眠双臂环抱,暗自磨牙。 阳光掠过身后的屋檐,渐渐照亮了原本藏在荫凉处的摊位。摊子上各色鲜花漂亮夺目,更别说还有反季的,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 除开一开始那个古怪的书生,接下来尤眠并未遇到奇怪的客人。摊子上的花渐渐减少,铺了桌布的桌子上因为拿花滴落不少水。 尤眠低着头收拾,来买花的人大多是一些书生,还有不少路过瞥见后过来顺手买一枝的。所以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他也不好喊出高价,只好以中等偏上的价格卖花。 “一整天算下来也就赚了十两。” 少年坐在凳子上,手肘抵在桌面,面前放着一瓶插好的花。没什么设计,只是错落有致地插了几枝梅花。 大抵是临近正午,这条街上的人少了一些,来买花的人没几个。倒是有人想买花瓶,甚至给出了高价。 刚开始尤眠还十分诧异,不过是一个玻璃花瓶竟然值那么多钱?但看着那人欣喜的模样,他脑子一转,这才想起来玻璃在古时候却是很珍贵。 有人出高价,尤眠还是没卖。 那人虽不是粗布麻衣,但身上衣服的布料称不上好。既然玻璃花瓶值钱,他完全可以以更高的价格卖给有钱人,没必要卖个一个还要咬咬牙买的。 春日的阳光已经带着暖意,落在人身上时很快就能体会到泡温水一般的温暖。 桌子上的东西只需要简单收拾,尤眠看似是将花瓶收在背篓,实际上是收在了系统背包,唯一留下来的便是那束红梅。 这种秾艳的颜色乍一看和清冷如月的人不搭,但熟悉之后便能从中察觉到些许乐趣。寒梅傲雪,不正是对方吗? 尤眠抱着一束红梅,身上沾染上淡淡梅香。 他今天约好了和无情见面,对方昨晚说过要帮他问一下正在出售的院子。其实回去之后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那么好的院子真的会一直没有人卖吗?而且自己的预算也不高,能让他买下来的院子价格也是便宜。 位置好且价格公道的院子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按理来说很抢手。 昨晚尤眠躺在床上,想了几乎半个时辰,最终还是想明白了——盛崖余怕不是刻意为之。 哎——又麻烦对方了。 仔细算来,自己和对方认识那么久一直都在受着对方的帮助。这让尤眠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关系很好的朋友会这样吗? 少年抱着花往回走,眉眼间满是深思。红梅雪肤相应,犹如雪地里落了一片血。 他脑子里在想着事情,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中午最热闹的地方便是酒楼之类的饭馆,站在街上都能闻到里面饭菜的香气。 当然,他停下来并不是饿了。而是……身后的脚步声。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脚步声繁杂,但皆是利落清晰。在这些脚步声中冷不丁地出现了一道犹犹豫豫,走走停停的。 此时的尤眠可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早早地就听出来了这人是在跟踪自己。 奇怪,他初来乍到,在汴京可没什么敌人。来这里满打满算也才两人,更不用说得罪谁。总不能是昨天那个卖房的老板吧? 尤眠哼笑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似的继续向前走,步伐轻快,甚至还哼起了歌。 随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跟踪他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听上去大概是个男的,该不会真的是那个老板吧? 心里百转千回,但表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情绪——可能和无情待久了,学到不少。 街道两旁的垂柳因风抚动,翠绿的柳枝丝线一般在空中飞舞。 粉衫少年换了一只手抱着红梅,饶有兴致地抬手折下一条柳枝。他一手捏着细长的柳枝,一手抱着花,很有闲情逸致。 脚步声轻飘飘的,踩在青石板上能听到一阵细碎的声音。 柳枝细长,又因为是刚长出来的,还十分柔软,拿在手里就像是有韧劲的绸缎。 尤眠身上衣服略单薄,一阵风吹过就能让衣摆如云雾般向后飞去。 他手里随意晃着手里的柳枝,哼的调子陌生又洗脑,仔细听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突然,被甩起来的柳枝在空中转了个弯,伴随着一道“咻”声向后飞去。 身后的人一直跟尤眠保持着距离,但这距离只是伸长胳膊够不到。柳枝犹如手臂的延伸,卷起的枝头“啪”的一声打到了后面男子的胳膊。 隔着薄薄的春衫,被打到的地方瞬间火.辣辣的疼了起来。要是扒开衣服看的话,被打的胳膊肯定红肿起了印子。 “嘶——” 还未等到壮汉开口,尤眠就已经转过身来,鬼魂一般飘到了他面前。 “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嘴角含笑,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他跟在后面一样。 怎么会?他明明那么小心翼翼…… 可惜壮汉眼中的小心翼翼在尤眠听来更像是光明正大。 “谁说我跟着你了?这路就在这儿摆着,我走路还不行?” 他这么一说,尤眠脸上的笑意更浓,一边说着话,一边甩了甩手里的柳枝:“是吗?再往前走可就是神侯府了,从前面那条街开始你就一直跟着。” 柳条甩动时发出道道破空声,足以见抽到身上究竟多痛。壮汉刚才已经体会过,见状不由得浑身一颤。 “还是说,你是要去神侯府?” “我……我就是要去神侯府!” 壮汉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地打量着尤眠:“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抽了我一鞭子。走!我倒要去神侯府让官老爷评评理!” “好啊。” 他看尤眠年轻,本意是想吓唬吓唬对方,没想到这人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少年答应得如此爽快,倒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好卡壳沉默下来。 “怎么?你不是说要去神侯府吗?现在就走啊。” 尤眠微眯双眼,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都要被他迷成月牙了。 见壮汉不语,他轻哼一声,再次甩了一下手里的柳枝。柔软的柳枝发出“啪”的一声,一片从树上落下来的叶子恰好被打得粉碎。 “走啊。” 模样清丽的少年绝非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说出的话在壮汉听来堪比催命符。 “呵,我大人有大人,放你一马。” 尤眠的态度强硬,壮汉不敢硬碰硬,只好找了个借口试图逃走。 哪曾想这人下定了决心,非要带他去见官。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那飞过来的柳条比壮汉跑得都快,毫不留情地抽在对方背上。 紧接着,淡淡梅香传来。 方才还距离他五步之远的粉衫少年一眨眼就出现到他背后,纤细的手指竟然那般有力,一把就将他拽了起来。 “说,为什么跟踪我。” “诶诶诶!” 壮汉还想死不承认,可贴到脖颈处的凉意成功地让他打起寒颤:“等等等等!我说!” 尤眠素手握着一柄匕首,这把匕首已经许久没出鞘,刚一见光,银白的剑身照到阳光后反射出一道蓝紫色。 上次用且慢还是在绵州,匕首上的药香越来越浓。 “是一个男的,他让我盯着你。” “你说了和没说一样。” 尤眠反手用匕首拍了拍壮汉的脸:“那男的长什么样?” “我……我没看清。诶诶!” 眼看着匕首再次贴到自己脖颈,壮汉连忙举起手来:“那人蒙着脸,我是真不知道啊。不过,他说话文绉绉的。” 此言一出,尤眠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来。 “再有下次……” 他威胁道,话不说完比说完更吓人,壮汉连忙往远处跑,生怕慢了会被尤眠一刀捅死。 不过少年根本没要杀他的念头,只是恐吓罢了。 春风拂面,匕首上的香气快要将怀里梅花的香气掩盖过去。尤眠一边转身,一边低头将匕首收回去。 谁曾想,他一回头就撞入一双含笑的眼眸。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尤眠心都漏跳一拍,自己刚才做的那些事情不就被看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在无情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刚才那副坑蒙拐骗、嚣张跋扈的样子…… “遇到麻烦了吗?” 无情浅笑,漆黑冰冷的眼眸之中没有丝毫冷意,满是温柔。恰如此时春日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又不会太过炎热。 青年的目光犹如一场春雨,无声地落在身上,微微凉,却又无处逃脱。 尤眠觉得在对方的眼中,自己心中所想几乎是无处遁形。 他微微收紧了抱在怀里的红梅,淡淡的香气在鼻端萦绕。这种类似于无情身上的味道让本就有些尴尬的他更加不知所措。 “买了花?” 无情视线略微下移,落在尤眠怀中红梅上。花开得正好,只是春天还有红梅吗? 听到对方的询问后,尤眠当即顺着向下说:“今天卖花了。” “没卖完吗?” 无情略勾唇角,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示意对方跟着他走——总不能就在大街上聊天吧? “不是没卖完。” 尤眠快步跟了上去,慢悠悠地走在对方身侧,随即将抱在怀里的红梅递到无情面前:“是刻意留下来送你的。” 他语气自然,表情也一如往日,根本没发现此时的举动有什么错误。 唯有无情,听到他说的话后猛地停下了轮椅。举在眼前的红梅香气更浓,猩红的颜色更衬得举着花的手指洁白细腻。 送……他? 青年面无表情,耳朵却又红又烫。 “怎么……想起来送花了?” 无情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整个人犹如绷紧的弓弦一般。他抬起一只手,仔细看还能看出手指微微颤抖。 不过他将这一点掩藏得很好,站在他身边的尤眠并没有察觉到。 “因为合适啊。” 尤眠眼神真挚,语气也从容。 他没发现无情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此时正涌上不知名的思绪,仿佛站在悬崖向下望见了海面旋涡。 无情很快就将一瞬间的异样掩盖下去,抬手接过尤眠手中的红梅,枝干上还残留着来自尤眠的体温。 “多谢。” “你不让我说谢谢,怎么自己反倒是说了?” 尤眠双手环抱,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他微微弯腰,将脑袋探到无情正前方,略微眯起双眼。 只不过,无情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他的耳朵上。 羊脂玉一般的耳垂上正戴着一只耳坠,浅粉色和少年身上的衣服略有些相像。 这正是无情当初送给尤眠的那个。 尤眠今日来找他,不仅给他带了花,还戴上了自己给他买的耳坠。 无情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感受,只觉得一颗心如同泡在了温水里一般。一股异样的感觉渐渐占据整颗心,试图要将心给托举起来似的。 “嗯?” “你不喜欢吗?”许久没等到无情开口,尤眠原本平平淡淡的心顿时紧张起来。 “没有,很喜欢。” 无情抬眸,大半张脸都遮挡在红梅之后,只露出了一双漂亮漆黑的眼睛。他的眼睛中经常是一副冰冻样子,杀意肆意,不怒而威。也曾浮现过笑意,但大多是面对他人时的讥笑。 但此刻,青年那双比出鞘长剑还冷傲凌厉的眼眸中尽时柔和。 “那就好。” 向来敢直视无情眼睛的尤眠像是被烫到一般连忙移开了视线,他假装看向远处,却不知道自己那只戴了耳坠的耳朵正暴露在无情眼下。 说来也不巧,无情耳朵红的时候尤眠并没有看见。如今他却被看得一清二楚,丝毫没有遮挡的余地。 “嗯?” 无情从中窥见出几分情绪,心头一颤,但更多的还是笑意:“怎么停下来了?” 他试图打趣略显羞涩的尤眠,少年听到后轻咳一声,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刚才不是你停下来的吗?” 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简直就是小孩子拌嘴。 尤眠没反应过来,无情倒是哑然一笑:“我的错。” 他态度自然,就这么流利地将这句话给说了出来。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三分,让尤眠更加不好意思。 尽管尤眠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好意思。 * 神侯府与其他的机关不同,更像是一个大宅院。正门口有不少守卫,大老远就能窥见其中的森严。 无情带尤眠进了神侯府,不过他公私分明,并未带着人参观其他地方,而是径直带着尤眠去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院子里种了一颗树,不过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刚一踏入这个院子,尤眠就浑身紧张起来。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收紧,觉得自己是闯入了对方的领地。 这种感觉在无情带着他进了房间后更加明显。 “坐,我去泡茶。” 无情将人带到了自己卧房,而不是书房。他本人都没说什么,尤眠更不好意思开口。 少年慢慢地挪到椅子旁边坐下,安静的环境下,他忍不住抬起头来暗自打量着周围。 房间里的摆设很有无情的个人风格,雅致简朴。除了必要的家具外没有其他的装饰,唯一能称得上是装饰的恐怕就是尤眠刚送到的花——此时被无情找了一个瓷瓶插了进去。 红梅夺目,颜色秾艳,在古典的房间里点缀上一抹色彩。 坐在旁边的尤眠视线落在红梅上,阳光恰好透过打开的窗户溜了进来。阳光被窗户分割开,放在架子上的红梅十分幸运地全部沐浴在阳光之下。 “我已经问过了,那个院子现在还没卖出去。” 无情端着泡的茶进房间,开口直入主题。 这也是尤眠今天过来要说的事情,听到这句话后眼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价钱呢?” 少年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抬眼看向对面的无情,模样认真,如同学堂里仔细听讲的学生。 这种专注的眼神会让人误会……误会少年此时眼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一百九十五两。” 比尤眠一开始看的那个院子便宜了快一半,这种好事真的能落到他头上? 被少年的目光盯着,青年面不改色,仿佛真的没有任何问题一样。 “这么便宜?” 见状,尤眠主动开口,恰当地流露出几分疑惑。 “嗯。” 无情微微颔首:“对方着急出手。” 哦——急出确实会便宜,但这便宜得也太多了,简直就是在做慈善。 “这么好,那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粉衫少年微微一笑,紧接着又追问:“那老板现在还在吗?占了对方那么大的便宜,不如我请他吃顿饭?” “不必。” 几乎是尤眠话音刚落,无情就立刻开口拒绝。十分果断,斩钉截铁,仿佛尤眠现在就要去和别人吃饭。 “……” 他回答得太快,尤眠都没反应过来,此时一副呆呆的样子。 “抱歉。” 无情沉默片刻,随即开口道歉。道过歉后,青年轻叹一声:“老板今天要出城看望生了病的孩子,没空。” “哦——” 尤眠拉长声音,不知道是不是看透了无情心中所想,嘴角还带着一抹神秘的笑。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掩饰,看得无情忍不住率先避开他的视线。 本来尤眠没多想,但青年如今猛地避开视线,这一举动成功地让尤眠顿住。 方才在大街上还能纵容交谈,但一来到房间,两个人都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一般。 周围冷不丁地安静下来,越是安静的环境,越能凸显出一股暧.昧来。说话时都隐隐浮现出些许缠.绵,更别说此时了,两人甚至连对视都不敢。 尤眠啊尤眠,你这是怎么了?平常不是特别能说吗?怎么现在成哑巴了? 少年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又松开,衣服都变得皱巴巴的,足以体现出他心里的不平静。 在感情上一窍不通的少年根本不明白刚才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对视本就是无形的亲吻,用视线肆无忌惮地摩挲对方的肌肤,目光都能带着濡湿感。 无情微微侧目,余光中瞥见了尤眠的不安,以及渐渐通红的耳垂。 他心中不由得一颤,一个大胆的想法顿时在脑海中浮现。这个想法让他浑身紧张,口干舌燥,整个人都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烤。 紧张之余又不免带着期待,试图试探对方心中是否和自己一样,是否如自己一般坐立不安。 无情那双犹如浸在冰水中的墨玉般眼睛,此时也渐渐多了柔情。 “我……” 尤眠突然开口,试图打破弥漫在两人周围的寂静和尴尬。 谁曾想,他刚开口,一个“我”字都未落在地上,原本侧着脸的青年顿时将视线投了过来。 一瞬间,尤眠后背惊起一阵冷汗,只觉自己是一只快要被猛兽捕捉到的猎物。 “嗯?” 无情目光专注,察觉到尤眠的紧绷后略微收敛了些许:“怎么了?” 在尤眠眼中,盛崖余一直是一个看似清冷无情实则温柔的人。他很少看到对方露出冷酷残忍的表情,唯一算的上令人恐惧的怕是当初在危城外对方直面凌落石的时候。 大多时候,青年也只是一副平淡的模样。 之前就说过,尤眠第一眼见到无情的时候就觉得对方似乎在心里压了很多事情。 当初无情向凌落石说的那句自嘲,恐怕就是本身就在意的事情。尤眠不了解无情的过去,他只短暂地参与过对方的现在。 少年抬眸,视线再次和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对视上。 “没什么。” 尤眠收起心里的思绪,缓缓露出一抹笑来。恰逢阳光随着时间挪移,一半的阳光落在不远处架子上放着的红梅上,另一部分落在了尤眠的脸上。 隔着半人的距离,无情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对视上的一瞬间,周围再次寂静下来。有风掠过打开的窗户吹进屋子,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无情没看完的书,此时正哗哗作响。 浮尘在阳光下十分显眼,慢悠悠地在空气中浮动,时不时地往有人的地方聚拢。 “林仙儿的案子怎么样了?” 尤眠不动声色地打破寂静,提出了一个两人都参与过的话题,试图将刚才莫名的暧.昧给翻过去。 “已经差不多了。” 无情收回视线,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握着杯子的手指修长,皮肉匀称地覆盖在有力的骨头上,十分赏心悦目。 “也不知道阿飞怎么样了。” 突然间,少年提及一个不在场的人。 大约是想到了林仙儿,尤眠便不免想到当时从保定分开的朋友阿飞。阿飞比他大了不到一岁,却比他成熟的很。 年轻剑客身上可没多少钱,还是自己偷偷塞给了对方一百两。 尤眠轻叹一声,眉眼间已经流露出几分的担忧。他抬起头看向身边的无情,试图想从对方口中听到同样的担忧。 可无情和阿飞都是距离感极强的人,在保定的那些日子很少单独相处,基本上都是由尤眠当做中间人。 更何况,无情清楚得知道,凭借阿飞的武功,对方很难在江湖上遇到什么危险。 至少比尤眠一个人行走江湖要让人放心得多。 还有一点,无情想不明白为什么前面还在讨论卖房的事情,后面就突然提到阿飞。 这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第43章 笑得温柔 春眠,有情 无情带着尤眠去看了那个院子, 距离神侯府不远,这更让尤眠觉得对方是故意在帮他。 该不会是自己出了差价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尤眠就浑身不适, 心里对无情也有了愧疚。 “怎么了?” 在去看院子的路上,无情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低落情绪。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是…… “没事。” 半低着头的尤眠抬头露出一抹笑意:“只是觉得这个价钱能在汴京买下这么好的院子实在是太幸运了。” 说罢,他略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 说者有心, 听者也有意。 轮椅碾动的声音不大不小,成了周围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坐在轮椅上的无情顿时明白少年从刚开始为什么不安了,原来是在担心这件事情。 “院子的主人我认识, 对方是六扇门的一位同僚。”青年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只是去年受了伤, 如今告老还乡,便想着将汴京的房子卖掉。” 说罢, 他抬手轻轻拍着尤眠的手背, 试图是要安抚对方:“院子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大, 不必感到愧疚。” “而且,这也是我的私心。” 清冷如月的无情大捕头解释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比之前低了三分。 “抱歉……” “不必道歉。” 无情略微勾起唇角,解释完后两人之间果然没了刚才那种古怪的气氛。 在青年看来, 自己与尤眠是……朋友, 做这些事情也算正常。可他并不知道尤眠之前基本上没朋友, 对于朋友之间究竟该如何相处并没有太多经验。 “那……究竟便宜多少?” 走着走着, 尤眠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话说出口后,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死缠烂打,因此停下脚步低头捏着挂在腰间的香囊一言不发。 见状,无情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好将原本的价格讲了出来。 便宜了整整五十两。 太学那个院子比较大,卖三百两也有地理位置的原因。而无情解释的这个比太学那个小了一点,但一个人住是绰绰有余。那位同僚是在十年前买下的,价格自然是比现在便宜。 “这个价格是林大人同意的。” 无情看出了尤眠心里的不安,解释的时候心里有些好奇少年之前的经历。仔细想想,从认识到现在,对方好像很少提及过之前的事情。 唯一的一次恐怕就是在保定对方喝醉。 “我不是在……” 尤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低着头,但正是因为这个动作,足以他清晰地看到无情眼中的包容。 对方明白他在想什么,并且十分体贴地没有追问。 一时间,尤眠脸上的表情软化,低声道:“谢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个。” “嗯。” 无情短促一笑,大概是看到他这幅模样被可爱到了。 他觉得尤眠可爱,不管是道谢时的语气还是表情,都完完全全地戳中了他的心。 看过院子后,尤眠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还以为那个林大人亏了。 这个房子没有侧房,只有简单的几间,正房、书房、厨房,并一件柴房。 林大人十年前买下这个院子的时候也只是为了离六扇门近一点,这十年来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因此这几间房子就已经足够用了。 院子里没有种什么树,只有北墙那边用竹篱笆为了一小块菜地。 一整圈看下来,尤眠很是满意。 “可以种菜。” 他已经在想着要种什么菜了,甚至都想好了这次要做什么菜大展身手。这就不由得让他想起当初在绵州的时候,陆小凤竟然敢嫌弃他。 “对了,到时候尝尝我的手艺!” 少年望着北边的菜地片刻,随后转过身来欣喜地看着无情,语气雀跃:“我做饭很好吃的!” 望着他这番高兴的样子,无情眼眸微弯:“好,我很期待。” * 几日后,尤眠痛快地付了全款。穿越快一年,离开边城后他成了一名在汴京城有房的人。 院子在距离神侯府两条街的花经巷,□□巷以巷口那颗数十年有余的桃花树得名,每逢春季,巷口的大桃树就变成了粉色的绣球花。 此时大桃树还没完全开放,再等几日就会看到花团锦簇的一面。 满树桃花开那日,尤眠在□□巷的新家总算是重修好。他在汴京城认识的人不多,算上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面的顾惜朝的话,他在汴京只有两个朋友。 “你一定要来哦。” 书铺前,蓝衣少年双手撑在作画用的桌子上,上身微微前倾,语气十分诚恳。 而他对面的人正是多日未见的顾惜朝,男子依旧是一身青衫,此时正坐在桌子后面提笔作画。 闻言,对方头也不抬:“抱歉,在下今日有事,恭喜乔迁。” “你有什么事?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尤眠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影遮挡不少阳光,阴影大咧咧地铺在桌子上,遮住大半顾惜朝将要画完的画。 他追问:“真的不可以吗?你是我在汴京认识的唯一的朋友。” 这句话成功地让顾惜朝停下了手上动作抬眸去看,一眼就看到挡在自己摊子前模样可怜的少年。 对方今日穿了件宝蓝长袍,这个颜色肤色白皙的人穿上很显白,更别说尤眠本就唇红齿白。此时他再露出这幅恳求模样,活脱脱一个心地善良热情好客的小少爷。 顾惜朝看着他,欲言又止。 “人多热闹嘛,你不也是一个人吃饭?” 尤眠直起腰来,双臂环抱。若不是白玉京已经走了,他还想叫对方过来呢。 而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顾惜朝不愿意来。刚认识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怎么突然变冷漠了? “好不好,顾大哥。” 尤眠双手合十,水润明亮的杏眸犹如春日的水潭,让人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今晚?” “对!” 见顾惜朝有了松口的趋势,少年眉梢立即飞上笑意:“就在□□巷,往里走第三家便是。” 说罢,他便急匆匆地去买菜。刚走出两步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补充道:“今晚我亲自下厨!” 少年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回头时脸颊背着光,恰逢一缕光擦过鬓边,耳垂上的紫色耳坠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顾惜朝缓缓垂下视线,淡淡应了一声。 这幅平静的样子,怕是不知道今晚要面对什么事情。 * 夜,□□巷正数第三户人家灯火通明。北墙的小菜地有春韭露出地面,不过只有短短一指,怕是要等些时间才可以吃上。 不远处的厨房中散发出阵阵烟火气,伴随着热油的噼里啪啦声。 春夜微寒,但今夜月光通明,适合赏月,尤眠便将准备的瓜果放在了院子正中央。 此时,厨房的窗户上透着一道略微纤细的身影,正低头弯腰忙碌着。而院子正中央,一白衣男子和青衫男子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这两人正是无情和顾惜朝。 “马上就要好了!” 厨房里的尤眠喊道,他今天很高兴,大约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在家和朋友吃饭,整个人都与往日不同。 白天,无情收到邀请时还心生期待,就连在小楼看书时都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晚上拎着贺礼过来时,率先看到的并不是笑吟吟的尤眠,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对方一袭青衫,浑身散发着书卷气,面容俊朗,唯有一双眼睛略深沉。 还未等无情开口询问,听到动静的尤眠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你来了?这是顾惜朝,我前几天认识的朋友。” 随后,他又向顾惜朝介绍起无情来。 其实尤眠没开口的时候,顾惜朝就隐隐猜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白衣青年是谁。毕竟在汴京城谁人不知道无情大捕头的名声? 坐轮椅、面容清丽,秀隽冷傲中又带着几分孤僻,除了名满汴京的无情还能有谁? 只是顾惜朝也没想到看起来像个小少爷的尤眠竟然会认识神侯府的人,这下对于少年的印象更加疑惑——难不成真是哪家少爷? 两人微微颔首以示问候,随即便坐在院子里等着尤眠在厨房里忙活。 顾惜朝一开始想要帮忙,却被尤眠推出厨房,并放言今日一定要让他们两个好好尝尝自己的手艺。 但顾惜朝和无情似乎聊不起来,只是干巴巴地坐着。 “好了!” 院子里的寂静总算被打破,在厨房里忙活许久的尤眠总算是端着一锅汤匆匆出来。 “芸豆萝卜炖蹄膀。”少年将砂锅放在桌子正中间,随即双手叉腰,得意地看着满桌佳肴,“我下午就炖上了。” 五菜一汤,色泽诱人的糖醋小排、香气扑鼻回锅肉,还有几个家常菜,看起来确实是让人食指大动。 尤眠落座,单手托腮:“快尝尝。”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无情率先盛了一碗蹄膀汤。汤色浓白,上面还飘着青翠的葱花。 “怎么样?” 见无情端着碗浅尝一口,尤眠亮晶晶的眼睛顿时黏在了青年身上,这幅期待的表情很难让人忽略。 只是青年喝过第一口汤后动作有些许的卡顿,平日里略高冷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表情。 “怎么样?” 没等到回答的尤眠再次追问,纤长的眼睫上下翩飞,犹如振翅翩飞的蝴蝶。 这幅十分期待点评的模样让无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面不改色地放下汤碗:“温度刚刚好。” “……” “……” “……” 此言一出,刚抬起手准备浅尝的顾惜朝停下动作,垂眸看着手中碗颜色和香气都不错的蹄膀汤。 “没了吗?” 尤眠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还以为无情说完这句话之后还会说其他的,没想到青年说罢这句话后就沉默了下来。 “不好喝?” 尤眠从无情的眼神中窥见了几分踟蹰,于是挽起袖子给自己盛了一碗。 炖得软烂的蹄膀颤巍巍的,肉上还沾了一粒葱花。平日里不吃葱花的尤眠都忽略了这一点,毫不犹豫地抬手喝了一大口。 尤眠:0.0 他艰难地将口中的汤咽下,漂亮的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不对劲,这不对劲。 这汤怎么会是这个味道?又甜又咸,仿佛在里面倒了一大碗糖似的。他好像也没放糖吧? 尤眠抿唇,一言不发地把碗放下。 见状,顾惜朝也放下了汤碗,从这两人的动作中已经猜到了这蹄膀汤大概不好喝。 “哈哈,可能是把糖当做盐了。”尤眠试图找补,“尝尝其他的菜的。” 他本想掰回一城,岂料剩下几道菜的味道也是一言难尽。明明从外表上看起来很好吃,闻起来的味道也不差,可偏偏尝起来难吃得很。 但性价比很高,一道菜就能尝出酸甜苦辣咸五种味道。 尤眠缓缓闭目,仰面不语。 “其实……好看就已经很厉害了。” 顾惜朝本想安慰,可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五个菜也没必要每一道都试了,就算是再给面子也不至于折磨自己。 今晚原本是该热热闹闹吃饭的,但三人却是在丰乐楼吃的晚饭。 “我请。” 饭桌上,尤眠整个人都低着头,额头嗑在桌子上,声音都闷闷的,似乎是被刚才的事情打击到了。 白日他那么自信,无情和顾惜朝心里还真有几分期待。 顾惜朝第一次来丰乐楼,落座后看着雅间的装潢并不说话。而无情正在安慰尤眠,也难为他了,那么难吃的菜都能绕到是调料和食材的问题上。 一直以来坚信自己有做饭天赋的尤眠简直是天塌了,怪不得当初在绵州的时候陆小凤不肯吃他做的饭,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没事。” 少年抬起头来,额头留下红色压痕。 “哎——” 他长叹一声,随即说道:“等我再练练,到时候再给你们露一手。” 闻言,无情不语,顾惜朝移开视线,都没有回答。 * 吃过饭后,顾惜朝与尤眠两人分道扬镳,青衫因风鼓起,背影有些决绝。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下定决心,保证之后再也不吃尤眠做的饭。 而尤眠走在无情身边,两人手里都没拿灯笼。汴京城没有宵禁,夜市上很是热闹,沿街的灯笼多如繁星,各种各样的叫卖声接连不断。 “哎——” 每走几步,尤眠再次叹气,惹得身侧的无情朝他看过来:“怎么了?” “没事。” 少年摇摇头,看着落了满地的月光发呆。有时他总会觉得如今是梦一场,模模糊糊地感受不到实质。 尤眠酒量不好,在饭桌上只喝了一杯,此时已经有些醉了。哪怕走路时步子平稳,但略微朦胧的双眼依稀可见醉意。 走到□□巷本该分别,但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巷口的桃树枝头开满桃花,地面上也铺了一层粉色的地毯。恰逢一阵风起,不少花瓣被摇下,纷纷扬扬,似一场粉色的雨。 尤眠侧目,看着无情头顶落着的花瓣,也许是喝了酒之后胆子变大,瞥见眼前的一幕后他便抬手探过去。 一片粉白相间的花瓣捏在两指之间,桃花的粉似乎化成了少年指尖的颜色,秀气中带着几分有力。 在尤眠伸手的那一刻,无情就已经预判到他要做什么了。身为捕快,青年向来警惕。但这次却没躲开他的动作,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动不动。 直到无情瞥见尤眠收回手,才装作诧异:“多谢。” “不许说谢谢。” 平常都是无情提出这个要求,这次倒是反了过来。与青年的委婉不同,尤眠说这句话的时候理直气壮。 “好,不说。” 借着月光,无情看清了尤眠眼底的醉意,已经紧紧盯着他的视线。 “你……” 尤眠突然矮下身子,视线与无情平视:“要走?” “时间不早了。” “里面好黑。” 尤眠此时的距离和无情很近,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纤长浓密的眼睫,根根分明。 “我陪你进去。” “唔……” 大脑快要停机的尤眠听到这句话后粲然一笑,好似刚才那些举动就是为了这句话。 昏暗的房间,无情点亮了蜡烛。烛光摇晃,一副要熄灭的架势。见状,他只好抬手护住烛火,随即侧头看向院子里的人。 月色落在尤眠身上,薄薄地撒了一层银粉般。 “好了,进来吧。” 听到这句话后,尤眠快步上前。这个时候酒劲儿上来,他进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倒。 “你要走了?” 少年浑身酒气,三人之间酒量最好的竟然是顾惜朝。无情不饮酒,而尤眠今天高兴,时隔许久再次举起酒杯。 丰乐楼的酒很有名,和当初在保定客栈的酒简直不是一个级别。乍饮之际只觉口齿留香,没有丝毫的辛辣,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酒劲儿会渐渐涌上。 尤眠并不知道此酒名为晚潮,正因酒劲如夜晚的潮水缓缓涌来儿得名。此时的他,已经醉了。 “明日还有公务在身。” 无情嗅到了尤眠身上的酒香,在夹杂着少年身上的熏香后更加迷人。 “你还没……” “还没什么?” 醉意横生的少年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你之前说要送我熏香。” 说罢,尤眠探身,小狗一般耸耸鼻尖:“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是什么熏香?” 他之前就曾问过无情这个问题,当时青年还很有礼貌地说等到了汴京差人给他送一些。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记得这件事情。 “味道?” 清冷如月的青年背着月光,整张脸都隐匿在暗处,只能看到脸上模糊的表情,反倒是寒星一般的眼睛更加明显。 “嗯。” 尤眠点点头,语气轻柔:“和昨天送的梅花好像。” 说罢,他再次嗅了嗅,微微泛着红的鼻尖都快贴到对方衣服上了。 那知这次无情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用的究竟是什么熏香,而是淡淡道:“不是熏香。” “不是……熏香?” 少年反应迟钝,重复着他的话。 无情一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手轻轻敲击着挂在腰间的钩织小猫:“嗯,不是熏香。” “那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是我的味道。” 白衣青年压低了声音,抬起一只手轻轻点了一下尤眠小巧的鼻尖:“喜欢?” “嗯。” 少年缓缓点头,杏眼朦胧,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被点了一下的鼻尖有些痒,他便耸耸鼻子。 “想让自己也有这个味道?” 对方追问,语气没有丝毫感情波动,但放轻声音后在昏暗的房间犹如情.人间的呢喃。 “嗯嗯。” 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劲的尤眠猛点头,束在脑袋上的发髻都随着他点头的动作猛晃。 无情露出的脖颈苍白,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他自微微敞开的衣领向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上一抹粉红。 “靠近一点就会有了。” 闻言,原本就微微前倾上身的尤眠顿住,大抵是在思考听到的内容。 而此言一出,无情便闭上了眼睛,脖颈耳垂以及脸颊粉如桃花。 突然,一股温暖的酒香扑面而来,怀里顿时落下一道柔软温热的重量。 “这样吗?” 尤眠抬起头,下巴抵在无情的胸口。从这个角度看,他本就圆润的眼睛显得更大更圆,幼兽一般看着垂眸的无情。 青年一瞬间握紧了双拳,胸口起伏着,一股热意直冲天灵盖。 “不是这样吗?” 尤眠低头,柔软的脸颊在无情胸口蹭了蹭。这些举动使他更像小狗了,拼命地想要通过这个动作让自己沾染上对方的味道。 因为醉酒而发热的脸颊在接触到冰冷的布料后顿感舒适,尤眠都眯起了眼睛,清晰地感受到了脸颊下结实有力的肌肉。 “尤眠……” 无情急促地呼吸几声,双手在半空中停顿,似落非落。 明明引诱的人是他,成功后却露出一副羞涩模样。 大约是现在的姿势不舒服,尤眠明目张胆地坐在无情腿上:“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 白衣青年紧紧地盯着他,一个能将杀气升华到冷傲的人怎么可能满足于此。 “够了。” 无情缓缓道。 听到他这句话后,刚趴在他怀里没半刻钟的尤眠就连忙起身,动作快如脱兔。 少年低头抬手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果真闻到了和无情身上相似的气息,心满意足地露出一抹笑来。 方才还温香软玉在怀的无情怀里顿时一空,春夜里的凉意顿时涌了过来,一怀凉风。 而一旁的尤眠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准确地来讲,他根本没明白自己刚才的举动有那么出格。 无情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一般,提起来没多久便立刻跌落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怅然若失。 他抬眸看了过去,刚才还乖乖缩在他怀里的少年已经窝在了床上。 都已经醉了,上.床睡觉的时候还知道脱鞋。 无情无奈摇头,过去扶起早已入眠的少年,动作轻柔地将对方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 “吱呀——” 关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十分刺耳,哪怕关门的人已经尽力放轻了力气。 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绕过半垂下的纱幔,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床上鼓起的被子。 * “嘶——” 躺尸般睡了一整晚的尤眠捂着脑袋坐了起来。每次喝过酒后他就会在心里暗自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喝,但每次都会反悔。 就像这次。 尤眠坐在床上,头发凌乱。大约是刚醒来,他脑子还不甚清醒,犹如一台老式电脑,开机就需要花费很长时间。 昨晚…… 少年蹙着眉,试图回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但他想来想去,记忆也只停留在□□巷巷口的桃花树下。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怎么回答家的,他没有印象。 该不会又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情吧?还真是巧,他上次喝醉酒就是和盛崖余一起,这次还是。 怎么每次丢脸都当着对方的面…… 少年再次向后仰,“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床上,一尾缺水的鱼般胡乱扑腾着。 阳光正好,他醒来时也不过将近午后,温暖的阳光撒满房间,舒适得让人只想躺在床上。 这几天尤眠几乎每天都出摊,这么怪异的举动吓得系统都以为他被夺舍了。今早天气不错,正当系统以为尤眠一会儿就会起来外出摆摊时,对方竟然一掀被子。 面对系统的催促,少年被子蒙头,嘟囔着:“我前些天已经很努力了,是时候该歇歇了!” 话音刚落,便试图睡个回笼觉,不再理会催促他的系统。 【系统:……】 算了算了,它已经习惯了,不干就不干吧 。都已经绑定了,总不能离吧? 就这么在家躺了五六天,这才在一个细雨朦胧的下午拖着自己的破烂摊子出了门。 一场雨将□□巷巷口桃树上盛开的桃花打落满地,一地粉白花瓣,人来人往的,基本上泥泞一片。 尤眠撑着一把伞,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依照他的性格,这种下雨天应该是要躺在床上睡觉的。最好在准备切好的水果一碟,御街上李记的花生酥一盒。 今天难不成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身着灰色衣衫的鹅黄色油纸伞,走在濛濛细雨中,宛如一副水墨画。他出来摆摊的原因很简单——没钱。 之前的钱都用来买房了,再加上在丰乐楼吃了一顿,花费也不少。更别说这几天在家里躺着,剩下的钱就花得差不多了。 少年衣摆被雨水打湿,略有些沉重的贴在腿上,走起路来有些不舒服。 刚走出□□巷没多久,尤眠就心生后悔。 晚赚一天钱也不会饿死自己,又何必非要在今天这么一个下着小雨的天出来?他也太敬业了吧? 少年走走停停,正在挑选一个不错的地方停下来摆摊。至于要卖什么,等找到摊位在说吧。 虹桥就在不远处,两侧的灯笼被风雨打得摇摇晃晃,看着有些危险,似乎是想要落下来。 这里不需要固定的摊位,之前尤眠就是在这里摆摊,有次还大宰了一个江湖人。 思绪翻飞之际,少年手中的雨伞被吹歪些许,他大半个露在外的肩膀湿了一小片。 春雨连绵不绝,街上的人没多少,这让尤眠在犹豫要不要原路打道回府。 一阵风又起,他握紧了手里的伞。伞面被风吹起些许,将尤眠藏在伞面下的大半张脸都露出来。 雨似乎越下越大,这更让尤眠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回去吧。” 他低声念叨,回家吧,这种天气外面可没什么人,就算他在这里摆摊也不会有客人的。 纷乱的脚步声在周围响起,雨声渐大,在一群撑伞的行人之中,从桥那头走过来的青年便显得十分夺目。 只一眼,尤眠便看出来对方是个江湖人。 那青年年轻俊秀,拥有着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腰间挂着一根竹箫,身后负剑。周围人在雨中皆是撑伞而行,他却淋着雨。 尤眠眉梢略微轻挑,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他并不准备和这人交谈,江湖人有些麻烦。而且,对方如何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少年打了个哈欠,转身之际,身后匆匆躲雨的行人横冲直撞到他的摊子。原本在身侧的小摊顿时从桥上向下滑,前面还有行人,倘若真撞上去,恐怕要陪不少钱。 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响起一道惊雷,闪电短暂地照亮了躲雨的行人。两只手同时拉住了向下滑落的摊子,动作十分迅速。 搭在左边的手正是尤眠的,他抬眸,冲上来的人恰好就是刚才那位淋着雨的白衣人。 * “真是多谢!待明日我找个活计干,到时候再……” “不必。” □□巷正数第三户人家,正中间的那间屋子传出两道声响。一道略有些陌生,另一道便是尤眠了。 少年拎着一壶刚烧开的热水走了进来,听到对方的感谢声后头也没抬,似乎并不在意对方之后会不会报答他。 “我叫王小石,敢问公子姓名?” “尤眠。” 灰衣少年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说罢自己姓名后就往旁边一坐,单手托腮,十分好奇地看着王小石。 “你出门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多带些钱?” 据王小石自述,他下山后历经一路艰难险阻,这才在今日到了汴京城。可他下山时身上就没带多少银两,哪怕平日里再怎么紧着花,这一路走来到汴京,当真是一分钱都没有。 怪不得下雨的时候大家都撑伞,他却淋雨,原因竟然如此简单——没钱。 尤眠也没钱,他当时在虹桥上看着帮了他一个小忙后咧嘴一笑的王小石,再次善心大发,将人带回了自己家。 “东侧间还没住过人,前几天刚打扫过,就是可能会有些潮湿 。” 少年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好奇地看向王小石:“这么看来,你师门也很穷了?” “那倒没有。” 说到这个,王小石脸一红。师父给他的钱绝对足够他到汴京,但他这一路上一遇到什么可怜人就会忍不住施舍对方,这才变得囊中羞涩。 这幅天真善良的模样,不由得让尤眠坐直了身子,瞪大双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眼睛明亮且面容俊朗的年轻人。 啧啧啧,他怎么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准确地来说是自己初入江湖时的影子? 不过自己应当比王小石聪明一些,毕竟他不会把自己手里的钱随意递出去——除了阿飞那次。 大约是因为同类之间惺惺相惜,尤眠颇为大方地让王小石在自己家留宿一晚,等到明日雨停,王小石便会在汴京城找活计干。 “我力气还算大,可以干一些力气活。” 王小石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手里的热水源源不断地温暖着他的手掌心 :“到时候再按照客栈的价格付你钱。” “不用了。” 尤眠再次拒绝:“不过是住一晚。” 他打了个哈欠,眉眼之间满是困倦。 这种下雨天最适合睡觉了,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回来睡觉,只是多了一个王小石而已。 “你自便?” 尤眠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衣柜:“侧间的柜子里有被褥,我先睡了。” 说罢,他也不在意王小石还坐在他房间,径直撩起隔绝内外间的轻纱走到床边准备睡觉。 见状,王小石的视线从外面惨白的天空上收回来,随后便自觉地起身离开了尤眠的卧室。 “吱呀——” 关门声落下的瞬间,刚躺在床上没多久的尤眠就已经进入了梦乡。他入睡的速度很快,前几天去无情那里的时候,对方当时正坐在书桌后忙着处理一件事情,等抬头时,他就已经趴在一旁睡着了。 少年被子只盖到腰部,侧卧着,一手环绕着脖子虚虚地搭在颈后,另一只手则是随意地往外一伸。 汴京果然很好,住在这里好像身上的骨头都酥了,每天只想着睡觉。 尤眠还美名其曰春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好就在无情书房。 坐在书桌后的白衣青年放在手里的笔,笑吟吟地抬眸看着他,语气亲昵:“什么时候改了姓?” 乍一听尤眠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等看到无情眼中的打趣后才明白。 尤眠、春眠,仅一字之差,尤眠说自己因为春困所以觉多,却被因此打趣。 他趴在桌子上,杏眼微弯:“那你现在也可以改一个。” “哦?” “有情。” 尤眠单手托腮,抬手隔空点了点无情的嘴角,故意压低声音:“因为你现在笑得实在是太温柔啦!” 说罢,他自己低头闷笑起来。 第44章 再到荥阳 聚贤庄,英雄会 第二天果然是个大晴天, 阳光明媚。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今日上午的尤眠在阳光落在他脸上之后才坐起身来,不过,这幅虽然坐了起来但还没睁眼。 少年打了个哈欠, 腰酸背痛。这几天他躺得太久,身上的骨头都快酥了,稍一动弹就能听到骨头活动的声音。 浮尘在光下十分明显, 尤眠今天毫无睡意,懒洋洋地起身下了床。 春季早上的空气还带着些许凉意,深呼吸一口, 只觉一股凉意直冲鼻腔、上颚,最后在混混沌沌的大脑掀起一阵风。 尤眠推开房门后就靠在门框上抬眼望着院子,隔壁房间的王小石已经醒了。 大约是觉得借住一晚有些不好意思, 对方起床后很是勤快地把院子给打扫了一遍,此时正在给北墙边的小菜园浇水。 春韭长得很快, 两天前才收过一茬, 尤眠包了一顿饺子。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吃, 饺子味道太淡了,不过沾着调料吃还可以。 “你起这么早?” 尤眠双臂环抱,大半张脸都沐浴在阳光之下,耳垂上的那颗粉晶耳坠散发出柔和的光。 “你醒了?” 听到动静后, 王小石连忙转过身来。他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抬手摸了一下后脑勺:“我已经习惯了。对了, 我看厨房米缸里还有米, 就煮了一点粥。” “谢了。” 尤眠眉梢轻挑, 突然觉得让对方借住一晚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一睁眼就有热乎的饭吃。 煮的软烂的白粥搭配着邻居送的咸菜,简简单单的一顿就这么准备好了。 少年落座, 对面的王小石有些拘谨。 他长相俊朗,偏偏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这种样子的小青年最受欢迎了,一身正气,又没有太多心眼。 尤眠在心里啧啧称奇,单手托腮:“你有想好要做什么吗?” 昨天对方说要做力气活,可汴京城这么大,工作还是有些不太好找。卖力气的活恐怕也就只剩下脚夫和码头的工人了,至于其他的,恐怕已经不缺人了。 王小石闻言面露沉思,似乎在思索着。 “这样,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少年放下碗筷,随即站起身来。他今天本来就要出门,刚好可以和王小石一起在汴京逛逛。 出门时,□□巷的住户大多都开始做工了,也有一些官吏住在这里,此时刚刚下朝到家。 王小石背好了剑,站在有些懒散的尤眠身边就好像一颗挺拔的小白杨。 刚走出巷子,尤眠抬眼便看到一辆眼熟的马车自远处驶来。他自己都没发现,在看到这辆马车后,他脸上顿时弥漫上了一抹笑意。 马车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两人面前。 垂下的车帘掀开,露出了里面端坐着的白衣青年,对方手中此时还拿着一封请柬。 此人正是无情,刚才赶车的马夫就告诉了他尤眠就在前面,他这才让马夫停下。 谁知,帘子刚撩起来他就瞥见了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一高一低,拥有着同样清澈明亮的眼睛。 而且,如过自己没看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刚从箱子里出来。 □□巷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人?还是说,他们住在一起? 短短的一瞬间,无情脑海里百转千回,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平淡如波的模样。 “这是要去哪里?” 无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外面的两个人,开口询问。 尤眠解释一番,随即挥挥手,担心打扰到无情,便主动开口告了别。一声“再见”刚刚落地,就毫不犹豫地和那个年轻的剑客转身离开。 桃树上仅存的花瓣孤零零地落下几片,恰好落在尤眠和王小石站过的地方。 马车内一片寂静,放下的车帘不仅阻挡了阳光,也遮挡了外面的景色。 车身轻轻一晃,再次向前行驶。坐在车内的白衣青年沉默无言,手里翻开的书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 突然,压在书页上的指尖一顿。 无情抬眼,总算是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尤眠身边的那个年轻人眼熟了。 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对方才会悄无声息地来到汴京,而且还没来神侯府。 另一边,王小石也有些疑惑,于是询问尤眠刚才那个坐在马车上的白衣青年究竟是谁。 “你是说盛崖余?” 尤眠侧目,没想到王小石竟然会对无情感兴趣:“他是神侯府的捕快,大家都喊他无情。” “无情……” 在少年说出“盛崖余”三个字的时候王小石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等听到“神侯府的捕快”后更是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怎么了?” 尤眠并不惊讶于王小石认识无情,毕竟整个汴京城乃至整个天下,有谁没听说过无情的名字? 不过,他却不知道王小石露出这种表情并不只是因为听说过无情的名号,更是因为他们师出同门。 这一点王小石并没有给尤眠讲,毕竟自己上次和无情见面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师兄是一个孤僻的人,打小就不爱讲话。 “码头好像在招工。” 在王小石回忆和无情初次见面时,尤眠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就瞥见了一群在码头做工的壮汉。 这些工人身上肌肉鼓起,一看就知道是干力气活的,也有一些身形较弱的,背起货物时腰都快折断一般。 “我去问问。” 王小石丝毫不在意,也不会觉得在码头做力气活低人一等。他冲着尤眠浅笑一下,立刻往那边跑了过去。 周围人潮汹涌,吵吵闹闹的声音吵得人脑袋疼。尤眠打了个哈欠,双臂环抱站在原地等着王小石。 突然,身后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还没等尤眠回过头去,人群突然挤了起来,一群人慌乱地往两边退,很快就让出了一条宽阔的路。 在被挤到别人摊子的那一刻,尤眠连忙往旁边躲去。 谁来了?竟然这么大的阵仗? 少年站定之后掀起眼皮往前看,跃过一个个头顶,只看到一个骑着马的黑衣青年策马而过。 对方衣袂翩飞,束在脑后的长发也飞舞在脑后。 “咦?” 尤眠眼中露出些许疑惑,不是说汴京城内不许策马而行吗?不让白玉京也不会牵着马赶路。 少年抬手点着嘴唇,纤长的眼睫上下翩飞。 “怎么了?” 身后,问完工头的王小石走到他身边抬手搭在他肩上,将陷入沉思的他吓了一跳。 “没事。” 尤眠摇摇头:“怎么样?” “今日人够了,让我明日再来。”王小石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他原本是想预支工钱的,没想到对方没同意。 他不好意思开口,尤眠却一眼看穿了他,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反正我一个人住,你先在客房住下吧。” “谢谢你!” 王小石眼睛顿时一亮,语气热忱,在心里更加觉得尤眠是一个好人了。 他真幸运,刚到汴京就遇到了这么好的人。 由于王小石的目光不加遮掩,尤眠都不用转头去看就知道是谁在看他。 既然今天没什么事,那还是去虹桥那里看看能不能骗到……不是,看看能不能遇到有缘人。 少年冲着王小石勾手:“走,带你去赚钱。” 他嘴角轻扬,浑身散发出一股游刃有余的从容,和之前一听到要摆摊就半死不活的样子截然不同。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刚开始的时候他是一个老实人。 “摆摊?” 王小石看着在虹桥随意铺了一块布就算开张的尤眠,一时之间脑子都没转过来。 他原以为少年是哪家公子,毕竟对方无论是举手投足间都很有涵养,而且肤白貌美,不像是讨生活的人。 尤眠直接盘腿坐下,丝毫不在意落在地上的衣衫。他听到王小石的声音后侧脸抬眸,仰视着对方:“怎么了?” “没,没什么。” 虹桥上的人不少,王小石这么大一只站在尤眠身边略有些拥挤,只好向后一避再避。 尤眠手肘支在腿上,单手托着下巴,垂眸不语。 他面前摆得东西很杂乱,不仅有金疮药一类的外用药,还有头饰。在人多的地方卖东西,不管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会有人买。 尤眠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老者停在了他摊子前。 对方身上披着一件青袍,有些诡异,更别说他头上还戴了一顶高帽子。这种感觉在他开口后更加浓厚,声音宛如砂纸一般,即粗糙又诡异。 “这金疮药是什么价格?” 少年不动声色地打量老人一番,觉得对方不像是有钱人,便随意说了一个价格。 尤眠还以为这人是受了伤,没钱去医馆,所以才会在他的摊子前停下。 岂料,那老者弯腰拿起摊子上的金疮药,手指干枯如同树皮,指甲都泛着淡淡的青紫。 原本站在尤眠身后的王小石渐渐认真起来,垂在身侧的手都逐渐握起。 “这金疮药还是你自己用吧。” 老者话音刚落,一块布猛地掀起遮挡住他的视线。而做出这一切的尤眠毫不犹豫,丝毫不顾及散落一地的物品,起身抓住身后的王小石就往桥另一头跑。 “快走!” 少年动作太快,王小石准备伸向背后长剑的手都没来得及抬起。 “诶诶!” 虹桥上的人太多,跑起来难免会撞到人。尤眠和王小石一边嘴里道歉声不断,一边匆匆地往别处逃。 “那人是谁啊?” 王小石体力不错,跑着跑着就变成了他拉着有些气喘的尤眠。 “不知道!” 少年来不及可怜自己丢下的东西,脑子里飞快地闪现出几个人的脸来。难道还是那个人?可这也没必要啊。 但除了那个曾雇人跟踪他的书生外,尤眠实在是想不起来究竟还有人会这么想杀他。 王小石拽着尤眠往人少的地方跑,身后那青袍老人不紧不慢,犹如猫捉老鼠一般,似乎是笃定他们不会掏出自己的手掌心一般。 这人该不会是想在城里直接动手吧? 尤眠气喘吁吁,他可不会轻功,再加上体力一般,逃跑对于他来讲和一千米体测没什么区别。 而且,一开始从虹桥逃走是因为那里的人太多了,不少施展身手。眼下王小石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这才往空旷的地方去。 “呼——呼——” 在一处空地停下后,尤眠双手撑在膝盖上,一副累惨了的样子。 眨眼间,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那个青袍老者便已经到了他们面前。动作十分之快,身上的青袍因风微微抚动,头顶那顶高帽子纹丝不动。 王小石拔出了背后的长剑,他面容严肃,只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但,他只能拔剑。 一旁,尤眠抬起头来,脸颊因为逃跑变得红润。他直起腰,鬓边一缕长发随风飘动,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那双眼睛上。 漂亮且通透,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你想杀我。” 他直言不讳,双手叉腰:“为什么?” “为什么?” 青袍老者低笑几声,笑得很是恐怖渗人,那双眼睛仿佛毒蛇一般,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尤眠。 “等你去地府再问吧。” 话音刚落,他便抬手击来一掌,气势汹汹,武功不低,在他们两个之上 。 尤眠袖子一动,颜色秾艳的绸缎随着王小石手中的长剑一同迎了上去。 绯色绸缎柔软,但飞出的那一刻却如同锋利的刀刃,看看擦过青袍人的帽顶。 两人一远一近,王小石手里的剑寒光闪烁,眨眼间就已经和青袍老人对上十数招。而他身后的尤眠袖中长绸也不断往老人身上抽,眨眼间,青红两色的布块花瓣一般落了一地。 “伊哭。” 浅色衣衫的少年冷不丁地喊出青袍老人的名号,与此同时,手上的绸缎突然缠绕到对方的手腕。 尤眠用力一拽,果然没看到对方手上的铁手套。毕竟青魔手如今正在神侯府,有无情亲自从保定押送而来。 没了青魔手,他和王小石也不是伊哭的对方。 此人习武多年,内力比他们两个高深,更何况比他们更加心狠手辣,下手角度刁钻至极,令人浑身发凉。 难道是为了青魔手而来?但伊哭不知道青魔手现在是在神侯府吗? “哼。”见尤眠认出自己,伊哭冷笑一声,下手更加狠辣。 与其近战的王小石渐感吃力,毕竟他刚下山不久,对上伊哭这个在江湖上闻名已久的高手自然会难以招架。 好在尤眠及时瞥见伊哭偷袭的一招,立即抽下发髻上的银簪,手腕一抖,银簪闪着冷光逼停了伊哭暗自击向王小石的一掌。 随后,少年放弃了手中的绸缎,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柄青光莹莹的长剑,直冲伊哭而去。 他的招式有些奇怪,即像华山派,又能窥见几分少林的影子。每一招每一式都虚实结合,很难猜到下一剑会刺向何处。 “哼,倒是小瞧你了。” 伊哭抬手,左手成拳打在王小石迎面劈来的剑上。由于内力,他的手只收到了擦伤,血珠涌出,细微的疼痛让他更加兴奋。 另一边,尤眠不再说话,而是招招直往命穴打。剑招霸道,与他柔和的长相和气质极为不符。 倘若石观音也被编入《兵器谱》,恐怕排名一定能入前三。伊哭不敌楚留香,更别说石观音了。尽管尤眠只学了个皮毛,但招式上尚可压伊哭一头。 只是尤眠的优势只是一时的,无论是体力还是内力,他皆不敌伊哭。若是稍后还想不到破局的法子,他恐怕和王小石都要交代在这里。 这样拖下去可不行。 少年微眯双眼,他抬眼和王小石对视一眼,随即冲向前。方才是他在后王小石在前,现在却是反了过来。 尤眠手腕一转,手里长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划破伊哭肩膀处。伴随着布料破裂声,他再次提剑刺向伊哭胸口。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仅有一臂距离。尤眠出招已经够快了,但在伊哭眼里还不够。他抬手,内力尽数涌往右手,随即毫不犹豫地对上锋利长剑。 周围满是打斗的痕迹,伊哭抬脚踹飞身侧的王小石,左手猛地拍在尤眠胸口。 少年眉头一皱,眼睛直勾勾地顶着与自己面对面的伊哭。 就是现在。 他袖中红绸再次飞出,蛇一般灵活地捆住伊哭的手腕。这一招很容易比对方整天,但他也只是为了拉开对方的手。 “咻!” 尤眠朱唇微张,机关发动声打破此时的局面。 五点黑砂闪电般打在伊哭胸口,轻而易举地印在了他的胸口。力道之大,直逼得占上风的伊哭倒退数步。 而捆在伊哭左手的绸缎被强大的内力冲破,化作块块碎布飘落一地。而尤眠也因为惯力向后倒去,退了五六步后才稳住身形。 “你!” 伊哭低头,自己胸口的布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梅花状的印记。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疼痛自胸口开始蔓延,直达心脏。 不好!是这个! 他双目怒瞪,怪不得这小子从刚才开始就不说话,哪怕受了他一掌也一声不吭,原来是因为口中含着暗器! 青袍老人忍着喉咙涌出的鲜血,转身如一只巨大的青鸟般掠过旁边的房屋,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 “噗——” 伊哭刚走,自刚才起就面色严肃的尤眠顿时脸一白,一口猩红的血就喷洒在地。 “咳咳咳——” 暗器掉落在地,铜管上沾满了斑驳的血。 “你怎么样?” 王小石快步而来,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尤眠。他说刚才对方为什么要离伊哭那么近,原来是为了暗器发出时对方来不及躲。 “死东西。” 尤眠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唇角的血迹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红梅落雪般。他每咳嗽一声,喉咙便溢出一点血,整个胸口痛得像是骨折一般——大概真骨折了。 毕竟伊哭下手可没有留情,简直是将人往死里打。 好在当初在无情在保定仿作的梅花暗器在自己身上,方才从系统背包直接放在了嘴里。 “咳咳咳!” 少年眼角都疼得溢出了水色,整个人只能依靠在王小石身上:“这次连累你了。” “没事,这算什么连累。” 在王小石心里,自己已经和少年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又从何而来的连累? 更何况,就算他们不认识,遇见有人被追杀他也会出手。 尤眠脸色惨白,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有气无力,一副可怜模样:“若是伊哭撑过去了,恐怕还会再来。” 他眉头紧皱,刚试图站稳,一股疼痛便刺激得他泪水滚落。 “你还是别动了,快去看看大夫。” 王小石还好,没受太重的伤。他将剑重新背在身上,随后扶起颤颤巍巍的尤眠去了医馆。 * “痛死了。” 房间里,尤眠虚弱地躺在床上。这大约是他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也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厉害的对手。之前无论是石观音还是龙啸云,都有楚留香他们在前面当着,自己只是看热闹。 “咳咳。” 少年如今独自一人在屋子里,便毫不在意的泪眼汪汪。 “吱呀——”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紧接着就是一股苦涩的中药味儿。 回来后王小石就去厨房熬药了,尤眠一闻到这个味道,脸顿时皱了起来:“我觉得伤没有那么重,不喝药也能好。” 他嘟囔着,逃避之意都写在脸上了。 “不严重的话会是这幅样子吗?” 响起的声音清冷,一听就不是王小石。 “你怎么来了?” 尤眠心里一惊,连忙坐起身,但刚一动就扯到了伤口,疼得他捂着胸口一动不动。 见状,无情轻叹一声,将熬好的药放在一旁,这才抬手去扶想要坐起来的尤眠。 “骨折了还动?”青年手指因为端药而变得温热,贴在身上的时候触感很明显,“看来还是疼得不够厉害。” “我都这样了……” 尤眠吸了吸鼻子,半低着头。乌发披在身上,单薄的身子似乎风一吹就倒。更别说他此时面色惨白,平日里红润的嘴唇都没了血色。 如今脸色唯一的颜色只剩下了泛着红的眼眶。 带着些许不满的声音非但没让无情生气,反倒是让他眼露疼惜:“好了,喝药。” 青年转身,端起一旁放在矮几上的药碗面朝尤眠。 离得近了,那股难闻的味道很快就弥漫开来,闻得人直皱眉。 “我觉得……” 尤眠本来还想再挣扎挣扎,但在无情的目光下话便说不出口了。 “我今日收到封请帖,等你好了,一起出城去,可好?” 白衣青年声音轻缓,近似于哄的语气让尤眠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带我去,会不会不太好?” 他低着头,手指绕着衣服上的系带,想去的心思都快卸载脸上了。 见状,无情轻笑一声:“不会。” “那为了快点好,这药……” 青年端着药的手向前伸了伸,修长的手指搭在棕褐色的碗上,极致的对比让人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那根根修长有力的手指上。 大约是不想在无情面前显得无理取闹,尤眠抬手接过药,犹如手里是一碗毒药般坚定地一饮而尽。 “呕——” 苦涩又微酸的药汁从口腔涌进喉咙,留下一股难以忍受的味道。尤眠皱着脸,险些吐出来。 “吃些蜜饯。” 无情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将一颗蜜枣塞入少年口中。收手时,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股濡湿温热的感觉。 “难喝。” 尤眠嚼着蜜枣,点评道。 他侧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里离神侯府不远,而且,一开始就有人报官。” 伊哭那副打扮本就容易引起民众的警惕,更别说他追着两个年轻人了。一开始就有百姓去官府报了案,可当官府的人过去时早已不见人影,只有地面残留的血迹。 等事情传到无情那里时尤眠已经躺在医馆了,他一听就知道那个青袍高帽的人是伊哭。顿时想起当时在保定城尤眠也曾遭遇过刺杀,当时林仙儿手拿青魔手,这才会让两人觉得是伊哭。 “他是为了青魔手?可青魔手也不在我这里。” “也许是为了林仙儿。”无情开口,“林仙儿从丘独那里得到青魔手,如今丘独已死,身为师父的伊哭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又不是我杀了丘独。” 少年气急败坏地抬手锤了一下床板,下一秒就疼得眼泪冒出。 “小心。” 无情思绪收回,无奈地看着半躺在床上的尤眠。 伊哭自然是想找到林仙儿,可林仙儿如今在神侯府地牢,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他进不来,又不能奈何无情,只能去找尤眠了。 “一个两个把我当软柿子捏。” 少年泪眼汪汪,可怜巴巴地看到无情:“等我晒成柿饼,看他们还捏不捏。” 软柿子? 无情脑海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勾。似乎变得更美味了。 “哎。” 尤眠用暗器打伤了伊哭,不过他用的是无情仿造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杀死伊哭。 “若是伊哭没死,恐怕还会再来。” 少年侧目,长发遮住小半张脸。他面容冷肃,短促冷笑一声:“惹到我,哼。” 这幅强硬的模样很少见,无情诧异,嘴角却带着笑意,以为少年成长了。 哪知,气势汹汹的尤眠继续向下说道:“那我离死不远了。” “胡说。” 无情嘴角的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方才萦绕在身边的淡淡柔和也被冷傲取代。 他不想听到这句话,一听到尤眠说什么死,青年心里就慌了起来,后怕都要将他淹没。 刚得知伊哭来到汴京时无情心乱了一拍,担心此人去找尤眠的麻烦。哪知一语成谶,尤眠还真的被追杀了。一路上他都担心得不行,甚至官府的人还说地上有血,还有路人看到一个年轻人背着另一个少年。 “盛崖余?” 尤眠没想到无情的反应会这么大,眼看对方的脸色难看起来,他抬手扯了扯青年的衣袖:“我刚才开玩笑呢。” 少年小心翼翼,椭圆状的指尖压在无情的手腕。 “抱歉。” “别生气了。” 尤眠乖巧一笑,试图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掩盖过去。 而无情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分,本来就该他道歉,竟然还让对方来示弱。 “对了,王小石呢?” 大概是想转移话题,尤眠生硬地提起和他一起回来的王小石。 刚才看到无情太惊讶了,一时之间没想起来王小石的下落。 “在神侯府。” “神侯府?” 无情:“放心,他没事,只是理应去神侯府见世叔。” 但他这么一说,尤眠眼中的疑惑更加明显,不明白为什么王小石必须要去神侯府,也不知道无情口中的世叔是谁。 见状,无情只好耐心解释。 原来王小石师从自在门“天衣居士”徐笑一,而徐笑一正是诸葛正我的二师兄,两人皆为老四大名捕的成员。这么算下来,无情四人和王小石便是师兄弟。 “哦——怪不得他今早上问起你来。” 尤眠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当时他还有些奇怪,听完无情的解释顿时明白。 “神侯府有地方让他暂住。” 冷不丁的,无情开口说道。 “那他不回来了?” “你想让他回来?” 无情不答反问,那双寒星一般的眼眸正认真地看着尤眠,似乎在期待着他的回答。 “我……” 不知道为什么,尤眠总觉得自己要是说想让王小石回来,那么接下来就会发生什么吓人的事情。 他警惕如小动物,试探地摇摇头。 顿时,若有若无的危险消失不见。 咦? “好好休息。” 无情抬手,将一个小巧的袖箭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不必担心伊哭。” 提及伊哭,青年身上似乎闪过一抹杀意。 不过无情本身就充斥着杀意,只是他这个人将杀意升华成了冷傲。这也是为什么众人会觉得无情难以相处的原因,对方身上那股利剑般的冰冷足以吓退想要接近他的人。 这是要对伊哭下手了? 尤眠点头应下,并没有多问。 * 暮春,□□巷巷口那颗桃树上的桃花早就谢完了,细长的桃叶青翠欲滴。正数第三户人家的小院里,一个盖着外衫的年轻人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轮椅碾动地面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熟悉的声音:“柿饼什么时候能晒好?” 听见这道带着淡淡打趣和笑意的声音后,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的尤眠睁开双眼,声音懒洋洋的:“快了。” 五天前,伊哭已死,但不知道下手的究竟是谁。 尤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说什么,也没接着往下问。他这段时间没怎么出门,一直在家养伤。毕竟是胸口肋骨断了,养起来需要些时日。 “你之前说的那个请帖是什么时候?” 冷不丁的,少年突然提及大半个月前的事情。 无情:“明日。” “不过,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尤眠打断了对方的话,双手交叠搭在摇椅的扶手上,随即将下巴垫在上面,可怜巴巴地平视着无情:“我已经大半个月没来了。” 这大半个月里,他从不能下床到下床可以走两步,每日都是睡了吃吃了睡。也就无情每天都来找他聊聊天,不然他就真的无聊死了。 至于王小石,对方前段时间不知道认识了什么人,突然变得忙了起来。 而王小石之前曾睡过一晚的侧房此时也完全变成了无情的。 毕竟是四大名捕之首,平日里的公务让他忙得不行。哪怕这样也是每天忙完来尤眠这里,等陪少年聊完天后经常天色已晚。 尤眠不忍青年来回倒腾,便让对方留宿。 一回生二回熟,久而久之,尤眠隔壁的房间便成了无情专属。 “那明日我来接你。” “好。” 见无情同意了他的请求,尤眠嘴角轻勾。 暮春的阳光已经带上了几分热意,此时尤眠的脸颊红润,全然不见之前的苍白。 “对了,究竟是什么地方?” 尤眠微歪着头,满是疑惑。 能邀请无情前去,难道是官场上的哪位大人? “聚贤庄。” “聚贤庄?” 尤眠没听说过,因此听到后表情也满是不解。 就算这一年来他被科普过不少江湖上的事情,但聚贤庄对他来说还是很陌生。 见状,无情很有耐心地为他解释:“聚贤庄在江湖上极有声望,庄主正是被称为“游氏双雄”的游骥和有驹。不过这两人武功平平,勉强称得上二流高手。” “那就是乐善好施喽?” 尤眠轻挑眉梢,庄主武功平平,庄子却能在江湖上有很高声望,除了游氏兄弟朋友多之外,尤眠想不到其他原因。 “嗯。” 无情微笑颔首。 “他们请你去做什么?” 江湖有时和朝堂密不可分,有时又和朝堂泾渭分明。尤眠想不到他们有什么要请无情过去的理由,难道无情也是对方的朋友? 见状,无情摇摇头,表明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还真是奇怪。” 尤眠直起腰,胸口处一旦做什么幅度大的动作还是会隐隐作痛。他单手托腮,眉头紧皱。 “等去了不就知道了?” 无情没深思,收到聚贤庄送过来的请帖后也没多想。 不过,他知道,接下来估计会发生什么大事。大到聚贤庄给江湖上不少人都递了请帖,也正因如此,无情才会决定参加。 倘若是什么寥寥几人的筵席,他并不会过去。 “看来会很有趣喽?” 尤眠微眯双眼,有些期待。 聚贤庄……不知道真的是聚贤,还是另有其意。 第45章 似乎察觉 抑或是都有 聚贤庄在荥阳一带, 距离汴京城不算太远。占地面积巨广,里面共有可居住的房间二百三十多个。 尤眠缓缓摇头,怪不得聚贤庄在江湖上有很大的声望, 这么多房间,只要江湖上谁来了荥阳就能在他那里借住。这么一来二去,人情不就有了吗? 少年摇头晃脑, 一副早已看透一切的模样。 他这个样子被无情看在眼里,从上车开始一直注视着少年的眼睛中渐渐浮现出些许笑意。 “对了,王小石最近究竟在做什么?” 尤眠感慨过后, 猛地想起来那个已经将近七八天没见过的朋友王小石。 一提到王小石,无情嘴角的笑意渐渐收起,再次变成了往日里那副冷淡模样。不过, 在提及自己这个许久未见的师弟时,他的语气比平日和外人说话相比柔和了那么一丢丢。 “你可知京城最大的两个势力门派是什么吗?” 白衣青年语调缓缓, 明显带了引导的意味。 而在汴京已经待了快一个月的尤眠听话地摇摇头, 眼神十分清澈懵懂。他还真不知道, 平日里也没怎么接触过这些。 见状,无情将刚泡好的茶递到了尤眠面前,随即开口耐心地解释起来:“这两大势力一为金风细雨楼,二为六分半堂。江湖上各帮各派几乎都依附于这两大势力。” “咦?我还以为会有神侯府呢。” “神侯府乃是直接向官家负责, 是专门为官家处理事情的组织。” 无情:“如今金风细雨楼的楼主正是江湖人称“梦枕红袖第一刀”的苏梦枕, 此人平日里广结豪杰, 行事妖诡却重情重义。” 说道这里, 尤眠灵光一闪:“王小石认识了苏梦枕?” “嗯。” 虽然无情是神侯府中人, 但同门师弟和金风细雨楼的人结识,他乃至世叔都无权规劝对方。 更何况,这两大势力能够盘踞汴京, 自然也有平衡各大势力的原因。犹如一杆天秤,也正因如此,神侯府和金风细雨楼以及六分半堂有时也会合作。 和尤眠说这些未免有些太沉重,毕竟一个能有这么大能力和声望的江湖势力,依靠的可不只是这些,背后无一不是鲜血淋漓。 无情不太想让尤眠看到那些背后的黑暗和龌龊。 青年垂下眼眸:“小石不是愚笨之人,知道什么人该结交什么人该远离。” 出于同门师兄这一身份,无情心里自然是希望王小石成长路上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 “嘿嘿。” 听完他的话后,一旁的尤眠突然笑了起来。 还未等无情侧目看过去,他便上身微倾,大半个人都压到了无情身边:“看来你不仅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捕快,还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师兄。” 温柔?善良?很好? 无情自己都不知道尤眠是怎么将这些词和自己联系到一起的,毕竟这世上还有不少人恨他入骨。哪怕是那些崇拜他的人,也从未说过他温柔善良,大多都是什么铁面无私,冷漠无情之类的。 “怎么啦?” 尤眠在青年耳边说完这些话后又坐了回去,只留下了一阵淡淡的熏香。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新奇罢了。” 无情无奈一笑:“还从未有人这么……夸过我。” “那还不简单?” 尤眠嘴角一勾:“我之后经常夸夸你。” 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可以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听到似的。并且尾音微微上挑,犹如一把小刷子轻轻扫过无情的心。 白衣青年听到这句话后略微侧目躲开了他的视线,故作镇定:“是吗?” “当然了。” 尤眠原本还以为无情不为所动,直到瞥见对方变得粉红的耳垂,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不笑还好,这么一笑倒是让无情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就连假装镇定都开始别扭起来。 “我发现。” 一道清冽柔软的声音突然靠近,过近的距离让无情浑身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直冲大脑。 “你真的很容易害羞。” 尤眠话已经说完,但那股呼吸时喷洒出的热气仿佛一直留在了无情耳边。 “还好。” 青年本想否认,但话已经涌到喉咙,就在快要说出的前一刻后悔,转而承认下来。 “嗯?” 尤眠还以为无情会嘴硬地说什么“哪有害羞?”之类的话,倒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承认了。 “你也一样。” “没有。” “你确定?” “我确定。”尤眠斩钉截铁,“我根本就没有害羞过。” 他说的信誓旦旦,却不知道无情脑海里此时已经浮现出好几张他脸颊绯红的场面,尤其是上一次醉酒后。 “好,没有。” 无情竟然没继续争辩下去,柔和一笑,就这么顺着少年的话往下讲。 这样还像是出来踏青似的,一路上欢声笑语——绝大部分是尤眠在笑,无情微勾唇角。 * 聚贤庄 这里似乎永远都有筵席举办,酒水、丝竹声接连不断。庄子里每一处都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在一起谈笑,仿佛是将这里当做了酒楼一般。 今日比往常更胜,尤眠刚下马车,还没进到聚贤庄内呢,隔着大老远就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声音。 “这么热闹?” 少年站在一旁等着无情,在心里暗自想道。 无情将手里的请帖交给了门口迎宾的管家,对方顿时露出一抹笑来,态度恭敬地派人给他们引路。 进来后,那种热闹更加明显。与那些达官贵人的宴会不同,聚贤庄内大多是江湖人士,要么腰间配着刀剑,要么一副江湖打扮。 以至于无情和尤眠一进来画风就与这些人不同,倒像是两个世家公子走错了地方。 “这么大场面?” 少年低声道,这么热闹的场面他却没有丝毫的高兴,总觉得眼皮在不受控制地跳动。 嘶——接下来该不会有什么怪事发生吧? 尤眠抬手搭在无情的轮椅上,在心里暗自祈祷接下来不要发生不详的事情。 但大多时候就是越不想要什么就越来什么,一语成谶,尤眠恨不得抬手扇自己一巴掌。 死嘴!让你乱说! “这位是?” 就在两人往正堂走时,一个年轻的剑客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挡在了他们面前。 “就是你骗了我三十两!” 这年轻剑客愤愤不平地抬手怒指尤眠,眼刀子直往少年身上甩。这一出动静不算小,周围的人一听,顿时起了兴致,纷纷围了过来。 尤眠认出了这人,他之前在虹桥摆过摊,当时摊子上有一个摸样精致的匕首,也是系统出品。 眼前这个年轻的剑客冲到他面前询问那匕首的价格,他开价三十两。 可谁知剑客没有丝毫犹豫,十分爽快地就付了款。之后尤眠也没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可谁知今日竟然会在聚贤庄碰到对方,而且张口就是被自己骗了三十两。 此人刚窜出来的时候尤眠正在和无情聊天,险些被吓一跳。 也不怪无情会询问尤眠此人是谁。 眼看周围聚了不少人,少年双眸微眯,脸上的表情冷淡:“你说我骗了你三十两?那你说说,我究竟怎么骗了你?” “哼,你卖给我这匕首根本就不值三十两!” 剑客拿出那柄从尤眠那里买的匕首,拔出后明显地可以看出刀锋卷刃:“骗子,还我钱来!” “三十两?还不如去抢!” “这么贵?难不成这匕首是金子做的?” 周围的议论声不断,目光皆落在了被指控的少年身上。这少年看起来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无论是身上衣服的布料,还是他的姿态,都像极了一个世家公子。 尤眠双臂环抱,轻挑眉梢:“证据呢?我骗你的证据呢?” 他丝毫不慌,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向来明码标价,你早就知道这匕首要三十两,自己主动买的,现在又后悔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也觉得尤眠说的对。本来价钱就在那里放着,觉得贵不买不就好了? 坐在尤眠身侧的无情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很快就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的重点并不在那个三十两的匕首上,反倒是眉头稍皱:“你伤还没好就出去了?” “就那一次嘛。” 尤眠低声飞快地解释了一句,随后再次直面挡着他们去路的年轻剑客:“你该不会是后悔了,所以想找我要回那三十两吧?” 说罢,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未断,少年自腰间寒光一闪,眨眼间,手中便出现一柄锋利的匕首。 随即,尤眠抬起另一只手,眨眼之间手中便多出一根手腕粗的木棍。也不知道他究竟将这些东西放在那里,竟然能够如同变戏法般随意变出这些东西。 他这一出让所有人都摸不到头脑,不明白为什么要突然拿出一根木棍。 尤眠看了那年轻剑客一眼,随即抬手一挥。 只见寒光一闪,如同雨夜的闪电一般快!“咔嚓”一声,尤眠左手握着的木棍顿时被匕首砍成两半。 “这匕首砍这么粗的木棍都简简单单,我很好奇。”少年轻笑,“你究竟用这匕首做了什么,都能卷刃。” 尤眠松手,另一截木棍也掉落在地。 他一边将匕首收回,一边说道:“好了,让路。” 一直挡在这里是非要让人看笑话?他可不尴尬。 无情嘴角微微上扬,这个解决方法确实很尤眠。 那年轻剑客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让开路。 尤眠轻啧一声,眉头略皱:“既然如此,那你报官抓我好了。” 他理直气壮,全然没有剑客意料之中的害怕——哪怕被这么多人看着。 江湖中人讲究意气,推崇豪气。一开始围过来也只是为了看热闹,没想到过来之后发现只是为了三十两,顿时兴致缺缺。 更何况那少年早就解释了,若是觉得不值一开始别买不就行了?哪有买完之后才后悔的。 眼看众人散去,这年轻剑客脸色胀红,分不清是羞得还是气得。 聚贤庄的下人观察着无情的脸色,见对方没有生气后才松了一口气。这位爷他可得罪不起,能让管家都恭恭敬敬的人,想必身份一定不一般。 * 方才的小波折过后,尤眠并无情继续往前走,路上见到不少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无情每一个都耐心地向他介绍。 有“铁面判官”单正和他五个儿子、少林的玄难玄寂。尤眠甚至还在人群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顿时眉梢一挑。 此次聚贤庄英雄会广发请帖,请帖上没有写明受邀者,因此无论是谁,只要有此贴就能前来参加。 见了这么多人,尤眠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再次弥漫上心头。 两人入座,却是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尽管如此,出众的样貌和不凡的气质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不少人认出来无情,心中诧异,似乎根本就没想到对方会来参加。 至于那个少年……似乎是个无名之辈。 尤眠并不在乎那些人的想法,落座之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包瓜子。 “吃吗?” 他把瓜子往无情的方向递了递,开口询问。 不过嗑瓜子这一行为似乎和无情不相符,青年垂眸看着他递到面前的手,还没开口拒绝,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陌生的手来。 “我吃我吃。” 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个紫衣青年,身上披着一件破旧且突兀的红披风,十分熟稔地将手塞到了那包瓜子里。 “啧。” 尤眠一转头就对上“四条眉毛”,他猛地收回手,斜眼看着对方:“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有热闹看嘛,我刚好有一张请帖,自然来了。” 此人正是自绵州分开的陆小凤,对方刚才在院子里就看到了尤眠,这才跟了过来。 “五十两。” 尤眠伸出另一只手摊在陆小凤面前,微抬起下巴。 “嚯,你还不如去抢,这葵花籽难道是用金子做的?” 陆小凤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吐槽。 “没钱。” 刚一见面两人就呛起来,这幅熟稔的样子不由得让无情侧目,心里即好奇又有些不适。 “这位想必就是陆小凤陆大侠吧?” 一道清冷冷的嗓音插入两人的争吵中,顿时让喋喋不休的两个人中止争执。 “正是在下。” 陆小凤笑吟吟地看向尤眠身边的无情,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后抬手拱了拱:“久闻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一表人才,百闻不如一见。”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尤眠直接开口损了陆小凤一句,随即踢了踢对方:“有什么热闹?” “你不知道?” 被询问的陆小凤吐掉瓜子皮,一副来了兴致的样子。他原以为尤眠过来也是为了凑热闹,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一概不知。 “快说。” 少年曲臂,用手肘顶了一下身边孩子啊卖关子的陆小凤。 “你可知道丐帮。” “知道。” 尤眠点点头,他倒是知道丐帮,毕竟和其他帮派相比丐帮已经算是弟子遍布天下了。 只是,这件事情又与丐帮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无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略暗,浑身的气势都有些变了,仔细看还能看出眼底的了然。 这下唯一不明白的人只剩下尤眠,少年连瓜子都不磕了,直接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陆小凤,大有一副对方不告诉他他就一直盯下去的样子。 陆小凤被他这幅模样逗笑,抬手摸着自己唇上的两条修剪得当的小胡子:“这丐帮帮主义薄云天,按理来讲应当是江湖一代豪侠。可惜,今天这场英雄会正是……” 还未等陆小凤的话说完,门口便来了几个人,为首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身着灰色粗布麻衣,有些破烂。 被打断的陆小凤止住了话头,眼神示意尤眠看过去:“喏,人来了。” “乔峰?” 尤眠顺着陆小凤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那男子浓眉大眼,高鼻阔口。尽管没说话,也能看得出对方是一个极有威势之人。 “哈哈哈哈,乔帮主总算是来了。” 一位胡须半黑半白的人走上前,虽然是在欢迎,但一双眼眸如鹰隼一般。 这幅模样,像是要将乔峰生吞活剥一般。 突然间,尤眠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不舒服了。众人在聚贤庄召开英雄会,但一进来,这些人面上根本没什么高兴之意。 满是算计。 少年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所有人在乔峰一出场都将视线落了过去。 这乔峰是做了多令人憎恶的坏事?竟然会有这么多人恨他。 看来这不是英雄会,而是一场鸿门宴。 少年呼吸一滞,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三分。 突然,一只手覆盖在他手背上,微凉,似一块冷玉:“安心。” 短短两个字,成功的让莫名焦躁起来的尤眠冷静下来。他没推开无情伸过来的手,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一抹薄红很快染上雪白的耳尖,引人注目得很。 就在这时,进来的乔峰已经与那个留着花白胡子的人寒暄好。那人既不是游骥,也不是游驹。 他是薛慕华薛神医,也是这场英雄会的举办人之一。 只是薛神医明显对乔峰有所偏见,寒暄过后甚至都没让人落座,就连对方恳求他为人医治也毫不犹豫地拒绝,甚至直接开口点破了乔峰的身世。 也正是在这时,尤眠才彻底清楚刚才陆小凤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 薛神医话音刚落便有忍不住的人猛地站起身来:“非我族类,其心当诛!” 乔峰握紧双拳,面色未变。他拍了拍身侧面露担忧的女子,随即开口:“看来这是一场鸿门宴了。” 哪怕这些人纷纷指责他,他也依旧是一副平静模样,再次拱手:“恳请薛神医救她。” 尤眠摩挲着手指,乔峰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此行前来怕不是为了身侧那名女子。 这么想着,他将视线落在了那名女子身上。就算没有医术的人一眼也能看出来对方面白如纸,估计是受了重伤。 “她已受重伤,还望薛神医网开一面,莫要因为我。”乔峰低下头,“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大恩大德?” 薛神医重复着乔峰的话,哪怕那位女子已经泪眼婆娑,正拽着乔峰的衣袖劝他现在就走。 “你都活着走不出聚贤庄,我又何必受你这一拜。” 闻言,在场的人基本都站起来,刀剑相向,寒光乍现,杀意已经蔓延。 众人中只剩三个人毫无反应,一个是沉着脸的尤眠,一个是看热闹的陆小凤,还有一个是无情。 三人神情各异,只是眼下的局面太过紧张,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 “乔大爷,我们走吧。” 那位女子拽着乔峰的衣袖:“我没事,这伤并不严重。” 而乔峰宛如一座巍峨高山,他抬手拍了拍女子的手背,随即抬起头来扫视一番在场的人:“看来诸位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了。” 乔峰武功不低,不然他们也不会以英雄会的名义聚集这么多人,为的就是围攻乔峰。 尤眠侧目,他原以为这些人戳破乔峰的身份后就会就此罢休,毕竟对方已经“身败名裂”。可这些人居然是要将其赶尽杀绝,从陆小凤口中可知,乔峰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 可这些人却因为对方的身世,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出手。 少年抿唇,似有些不忍。 可这种事情在江湖上太过常见,唯有少年还没有习惯这种阴谋诡计。但这也是他的难能可贵之处,知世故而不世故。 无情察觉到了尤眠的情绪,从刚才开始一直搭在少年手背上的手掌微微攥紧。 看热闹的陆小凤坐直身体,手里的瓜子皮“哗啦”一声落了满地。 这一阵动静在现在的气氛下宛如滴落平静湖面的水珠,瞬间泛起层层涟漪:“果然有趣,怪不得这么多人能齐聚一堂,也难为薛神医和两位庄主了。” 陆小凤喜欢凑热闹,也喜欢掺和进去。尽管绝大部分都是他的那些朋友将他算计进去,可他依旧乐此不疲。 见有人突然开口,薛慕华看了过来。 偏僻的角落,身披破旧红披风的男人很是显眼。和他们这群人比有些年轻,偏偏留了两撇胡子。 陆小凤。 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也认出了旁边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无情。 多年前薛慕华就见过无情,那时对方还没有无情这个代号,人也阴郁孤僻。 这两人…… 若是刚才薛慕华心里胜券在握,但看到无情和陆小凤后心顿时一沉,他不确定这两人会不会出手阻止。 “聚贤庄,英雄会。” 尤眠将手从无情手下抽了出来,施施然起身,乌发雪肤,一双杏眼泛着冷意。 “我看聚来的不是贤者,会面的也不是英雄。” 他一句话直接将这群人都骂了,说完后还瞥了游氏兄弟和薛慕华一眼:“冠冕堂皇。” 乔峰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为他说话,而且不止是一个。 “多谢两位仗义执言,乔峰再次谢过。” “难道你们两个也想通敌叛国不成?” 见无法反抗这两人所说,有人愤愤开口,直接一顶大帽子扣在尤眠和陆小凤头上。 一旁的无情听罢,略微蹙起眉头。 “年轻人,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薛骥冷着脸,看似在劝慰,实则是警告。 若警告真的有用的话,陆小凤也不会掺和进那么多事情之中,尤眠也不会起身出声。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诸位私自围攻这位乔大侠,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觉得自己有权力这么做?” 扣帽子这一点尤眠也很擅长,不慌不忙地回扣回去一顶,比对方刚才说得更加严重。 “你!” 一柄青光莹莹的利剑直刺向双臂环抱的少年,剑光闪烁之际,屋外倏地刮起一阵狂风。 “哟,急了。” 尤眠没有后退,也没有出手,还有心思侧首和陆小凤嘲笑对方。 这种被轻视的事情立刻让这人上头,手腕一转,剑尖直指尤眠喉咙。 只要再近数寸,这个口出狂言的无耻小儿就能血洒当场!就让不知好歹的他去给乔峰那叛贼去地府探探路! 这一举动让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更加紧张,乔峰浑身紧绷,刚要出手阻拦,闪着寒光的剑尖蓦地停在空中,不得再前进半分。 “确实。” 陆小凤伸出手指,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稳稳地夹着一片银亮的剑尖。他的动作轻轻松松,出手时毫不费力气。可出手的那人无论怎么用力,手里的剑都无法再前进一分。 “灵犀一指!” 这一招足以让人认出来陆小凤的身上,这世上能使出这一招的恐怕也就只有“四条眉头”的陆小凤了。 周围哗然,不可思议地看着出手的陆小凤。 而尤眠依旧是一副从容模样:“哦?这是恼羞成怒了?要杀人灭口?” 少年抬手,点了点陆小凤的手。 陆小凤松开手指,那柄长剑顿时碎成数片,叮呤咣啷地掉落在地,发出一阵悦耳清脆的声响。 他们一出手,原本计划好的事情就难以再进行下去。无论是无情还是陆小凤,这两个人的武功都不低,更别说还加上一个乔峰了。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没有一个是乔峰的对手,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冠冕堂皇地搞出一个英雄会来。 尤眠直视着周围人,他觉得自己对江湖的认知再次发生了改变。楚留香和陆小凤和这些自诩正派的武林门派简直格格不入。 正派就一定是正确的吗?被那么多人忌惮的路小佳也不是穷凶极恶啊? 少年心里涌现出许多疑问,现在却无法开口。 “诸位是铁了心要置乔某于死地了。” 乔峰感激地向尤眠以及陆小凤颔首道谢,又安抚了一下身旁的女子,随即抬手示意:“既然如此,诸位动手吧。” 之前他曾说过决不杀汉人,如今看来,是要在这里破了这个规定了。 尤眠见状,第一反应是去看身后的无情。 无情微微摇头,抬手将尤眠拉至自己身边:“一会儿小心行事,就当练手了。” 他知道少年稍后肯定会出手帮乔峰,一开始就没想着阻止,只是低声叮嘱对方一定要小心安全。 “好。” 尤眠弯眸一笑,他原以为无情会阻止自己。 另一旁,陆小凤早已掠身到乔峰身边,抬手拉住阿朱,另一只手挡下一把大刀:“这位姑娘又不是你们说的异族人,怎么也要对其下狠手?” 青年身上带着淡淡的熏香,味道很讲究,不像是一个浪迹江湖的侠客,更像是一个万花丛中过的浪子。 陆小凤武功不低,轻功也很好,对上这群人毫不费力。毕竟被找过来的人都是来凑数的,试图以多取胜。 一道白绫飞出,打在了意图偷袭陆小凤的人身上。 紧接着,少年再次开口:“聚众闹事,我觉得你们才是那个需要被关进大牢的人。” 话音刚落,尤眠收起白绫,试图用最近新学的招式来对付他们。 《男人见不得》并不拘泥于绸缎和掌法,更像是诸多武器的结合体。只是尤眠没有石观音那么高的悟性,再加上刚习武不久,练起来有些磕磕绊绊。 乔峰以一敌百,身上破旧的衣服被划破数道,隐隐有血迹自缺口处渗出。 倘若今日没有陆小凤和尤眠他们,乔峰是否要独自一人面对这数百号人呢?这群人之中甚至还有之前受到过乔峰帮助的,可他们一听到乔峰的身世就开始忘本。 尤眠蹙着眉头,出手时可以看见他有些不熟练,似乎是才开始习武。 柿子专挑软的捏。 一些人想着还不如先解决掉这个弱的,顿时提剑朝尤眠涌了过来。 “锵”一声,刚才还赤手空拳的年轻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柄长剑。 寒光闪烁,尤眠的发力方式和寻常人不同。本就诡异的剑招搭配着这种出招手法,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分不清他下一招。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声,桌子板凳四分五裂。乔峰赤手空拳便能将围上来的一群人轻松打趴,随即抓起阿朱眨眼间就出现在更宽阔的院子里。 大堂少了一大半人,顿时从拥挤变得开阔,这样比之前更有利于尤眠动手。 少年下盘不稳,因此手上的动作更加凶狠,渐渐有了几分石观音的影子。他侧身,脸色一白,胸口因为刚才大幅度的动作而隐隐作痛。 不过,尤眠很快就将这抹异样强压下去,足尖轻点,堪堪跳上一旁的桌子上。蓝衣纷飞,上面竟然也充斥着不少内力,锋利至极。 留在大堂的人不多,毕竟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杀掉乔峰。因此只剩下一些泛泛之辈在和少年对招,更像是来陪练的。 双方都下死手,不同的是尤眠虽然出手狠辣,但并没有杀一个人。 旁边的无情一动不动,有人从余光中瞥见他,试图出手。谁知,他刚往那边走了一步,一直沉默着的青年便开口:“你确定?” 短短三个字,杀气迸发。 无情抬眸,寒星一般的瞳孔中似乎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比霜冷,比剑寒。 突然,此人抬手,一柄小刀闪电般飞了出去。 不过,只是擦着那人的脸颊而过,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噗呲”一声,利刃嵌入血肉的声音响起。 尤眠反应过来,抬脚将背后试图偷袭的人踹飞。好巧不巧,偷袭的他竟然就是在来的路上拦下他非说被骗了三十两的那个年轻剑客。 “好啊你。” 尤眠冷笑一声,一双杏眼都结了冰。此人三盘两次的针对他,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三十两?还是另有其谋呢? 只是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不知道究竟如何。此时被困在大堂里的只有他和无情两个人,虽然这些平庸之辈对付起来并不困难,但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彻底痊愈。 稍有幅度大的动作,胸口的肋骨就隐隐作痛。 尤眠要强,不想让无情看出来自己的不适,只要咬紧了后槽牙强忍着。 只是无情身为四大名捕之首,只要细心一看,自然能看出来他的变化。 青年略微坐直了身子,修长的手指搭在椅背上轻轻敲击着,略有不安。 两人心思都很专注,似乎没有发现藏匿在暗处的一个人从窗户翻身离开。 尤眠咳了几声,从一开始的生涩到现在的行云流水,手里的剑似乎和他认识了,变得无比配合。 外面响起陆小凤的声音,和往常的语气一样欠打。 还能插科打诨,看来没受什么伤。 少年松了一口气,跳下桌子后再次出手。周围已经倒了好几个人,要么晕了过去,要么捂着胸口或肚子躺在地上哀嚎。 “咳咳咳。”这次他没掩饰过去,不小心咳出声来。 默不作声的无情开口:“尤眠,好了。” 青年言简意赅,尤眠听罢竟然还真的回到了无情身边,一扫刚才的气势,再次变成了一只软软的柿子。 “早知道……” 无情蹙着眉,略有些无奈地看着站在身侧脸色发白的少年,眉眼间萦绕着几分疼惜。 如此不加遮掩的情绪清清楚楚地落入尤眠眼中,刚刚激战一番,少年无论是大脑还是心情都在激动着。这个眼神无疑是火上浇油,“哗啦”一声,铺天盖地的火焰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尤眠红着脸,脸颊滚烫,分不清是因为剧烈运动还是因为无情的那个眼神。 抑或是,都有。 第46章 好像输了 在他眼神里 屋外, 乔峰身上已然多了几道伤口。不过和倒在周围的人相比,他的情况已经算是极好了。 至于陆小凤,他轻功一绝, 再加上灵犀一指,身上也就衣摆略脏,除此之外没受什么伤。 如此以来, 受伤较严重的竟然是尤眠。少年肩膀被划破一道浅浅的伤,肩头衣服破开,周围染上些许血迹。更别说还没彻底痊愈的旧伤了, 此时胸口正隐隐作痛。 若不是中间还有无情帮他,恐怕他身上的伤会更多。 尤眠和无情出了大堂,抬眼便看到了正以一敌三的乔峰。不远处正是护着阿朱的陆小凤, 他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砰”的一声,乔峰手上拿着的时打斗中随意捡起的长剑。他提剑横档在胸.前, 拦下一刀一剑后立刻将剑刺出。 寒光闪烁, 宛如一道月光, 又像是雨夜的闪电,快到只能瞥见雪白的残影。 人很难用两只手做不同的事情,但乔峰却可以。只见他一手持剑,另一只手使的却是掌法, 一远一近, 无论如何他都能占得上风。 “乔峰!你竟下次狠手!” “笑话, 诸位今日办这英雄会不就是准备杀了我?怎么又怪起我来了?” 乔峰冷笑一声, 望着下手狠辣的众人, 其中不乏之前和他交情甚广的朋友。 此时,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便不得而知了。 “乔大爷!” 阿朱咳嗽起来,眼中满是担忧。焦急的样子仿佛此时若不是陆小凤拉着她, 她就要扑过去帮乔峰一般。 尤眠一顿,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方才他看向阿朱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神情,不久前刚刚看过的眼神。 少年肩头衣服上破洞渐渐染上一片猩红,周围并不是没有下死手的人。可惜他们下了死手,到最后死的竟然是自己。 之前尤眠见到杀人的场面还有些不适,许久才习惯。没想到这还没过多久,竟然又看到了比之前更为血腥的场面。 无情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尽管少年试图遮掩自己的情绪,但蜷缩的手指已经眉眼间的愁绪皆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 这场激战持续了一个半个时辰,乔峰踢飞游骥,对方口吐鲜血,倒飞摔到影壁上,又重重地跌到在地。 “噗。” 又一口血吐出,眨眼间染红了地面。 游骥手里的盾牌“咔嚓”一声碎成两半,伴随着破碎声,另一边,游驹也被陆小凤一掌击飞。 “咳咳咳。” 他挣扎地起身,望着地上碎成两半的钢盾,喃喃道:“师父说盾在人在,盾亡人亡。” 话音刚落,游骥抬手捡起脚边的断剑,自刎而亡。 血溅三尺,雪白的影壁上眨眼间喷溅上猩红血迹,犹如雪地红梅。 游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与游驹一般遵循师言,毫不犹豫地自尽而亡。 尤眠瞳孔微缩,那么血迹似乎不止落在影壁上,也溅到了他眼中。 乔峰站在众人中央,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你们还要再战?” 讨伐乔峰的人已经死伤过半,可他却屹立不倒,犹如一座巍峨高山,无论风吹雨打都不会轻易倾倒。 壮汉身上本就破旧的粗布麻衣此时变得更加破旧,已经烂到连补丁都打不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阿朱,随即再次向薛慕华拱手:“还请薛神医放下心中芥蒂,救她一命。” 和刚开始的尊敬不同,此时已经动过手的乔峰显然目光略冷。 这下是真的不救也得救了。 望着周围死伤过半的人,薛慕华突然有些后悔,这场英雄会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尤眠轻咳一声,脸上神冷淡,从某种角度来看,他此时的样子和无情竟然有些许相似:“不齐心协力抵御外敌,反倒是想着法子对付自己人。” 他冷笑一声:“拿着一个身世说事,把对方之前做的事情尽数推翻。” 少年拍了拍手,看着死在地上的游氏兄弟,语气到没有之前那么刻薄了:“有点阴招使出来也还是害了自己。” 话音刚落,他便和身侧的无情一同离开。 见状,陆小凤也连忙跟了上来:“你的伤不要紧吧?” “只是一些小伤。” 尤眠轻挑眉梢,看起来确实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只有无情知道,并且也看到了他受伤时的微微蹙眉。 青年一言不发,安顿下来后第一时间拿出伤药给尤眠包扎。 其实撒上一层药粉就足够了,这伤就算不管,过几天也能自己痊愈。 “一点儿也没事。” 尤眠受的伤不仅在肩头,还有背部。自肩胛骨斜至后腰,细长一道,看架势似乎要将他给劈成两半似的。 肩膀上的伤他自己还能勉强处理一下,后背上的伤就需要让人帮忙了。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尤眠温热的后背肌肤时,无情十分清晰地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颤栗,宛如剑鸣。 “很痛?” 白衣青年一手搭在少年的背上,另一只手拿着药。他垂眸看着趴在床上的人,那道猩红的伤痕在雪白的背部十分显眼,平添了些许凌虐美。 不过无情眼中没有丝毫的旖旎,反倒满是痛惜,就连上药时的动作都放得极轻,生怕对方会痛不欲生。 “还好。” 尤眠脸颊埋在被面上,手指紧紧地攥着床单。因为这个动作,他说话时的声音都闷闷的,一时之间也难以分清他究竟痛不痛。 从少年抓握的动作来看,想必还是痛得。 好在伤口不深,若不是无情那一刻及时出手,恐怕尤眠后背上的伤早就皮开肉绽。 “真的会有人因为乔峰的身世对其痛下杀手吗?” 冷不丁的,尤眠忍不住问出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的疑问。哪怕没有到他的表情,单从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无情都能猜出来他心中所想。 “君子论迹不论心,你觉得乔峰这个人如何?” “义薄云天。” 尤眠也只是今天才认识乔峰,对于他的了解全凭陆小凤口中所说。 听到少年的回答,无情一边包扎着他的伤口,一边解释:“乔峰所作所为不管是为国为民皆是正义之举,大宋倒不会小气到接受不了对方。” 和围剿乔峰的那群人不同,无情看待这件事情的角度都和他们不一样。 他也知道尤眠心里在纠结什么,无非是江湖上名门正派竟然会做出这种龌龊事,和他印象里的截然不同。 但人就是这样,所作所为无论是好是坏都是基于他们自己的标准。 无情不太想将残酷的现实摊开在尤眠面前,只好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好了,这几天不要碰水。” 他包扎时的动作熟练,一副经常受伤的模样。 “接下来是要回汴京吗?” “不。” 无情摇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件事情还不算结束。” 身为神侯府名捕,他要做的事情简直比围剿乔峰的那些人还要多。甚至是他刚给尤眠包扎好,外面就有荥阳县县令便亲自找上门来。 “你去忙吧。” 尤眠十分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我休息一会儿。” “嗯。” 无情有些放心不下,在临走之特意找了个人来照顾尤眠。只是少年怎么也没想到,照顾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小凤。 “我看你伤得又不重,怎么就到了需要人照顾的程度?” 陆小凤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着腿,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此话刚刚说出口,他还笑嘻嘻地看向了趴在床上的尤眠。 “切。” 尤眠原本面朝外,听到陆小凤的这番话后顿时扭过头去,望着墙壁:“又不是我非要你来照顾我,我可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人。” 说着说着,他便双手撑在床上试图坐起身来。 见状,陆小凤起身,三两步就走到了他面前:“你做什么?” “喝水。” 尤眠半坐在床上,长发绸缎一般披在身上。在听到陆小凤的询问后,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而听到他要喝水后,方才还在和少年对着干的陆小凤一声不吭地返回到桌子旁边,沉默地倒了一杯温水后又走过来递给了对方。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全然不见刚才的讥讽。 “啧啧啧。” 尤眠抬手接过水杯:“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说……” 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关系却很好。几乎是尤眠一张嘴,陆小凤就能猜出来对方究竟要说什么。 为了防止自己再被嘲讽,紫衣青年一手摸着唇上油光水亮的胡子,一边抬手在尤眠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这一下确实是成功地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也不再阴阳怪气,而是直接抡起床上放着的枕头砸了过去。 “诶诶诶!” 陆小凤没躲,抬手接住枕头:“看来还是伤得不够厉害,看你这架势。” “滚蛋!” 长相乖巧的少年说出的话却与乖巧毫不沾边,犹如一只愤怒的小狗。尤其是那双最吸引人的眼睛,怒视起来更圆润了。 陆小凤见尤眠生气,非但不恼,反倒是捧腹大笑。 他怎么会有这种朋友呢? 尤眠坐在床上,背上的伤有些隐隐作痛。刚才抡出去那一下可不轻,需双手抓住枕头,紧接着扭动腰肢,举起两个胳膊奋力砸去。 这一套动作下来伤口很难不痛。 陆小凤啧啧称奇,一副看笑话的作态。 见状,尤眠也只是朝他翻了个白眼,随即闭上眼睛趴在床上。就是不知道是真要睡觉,还是假装休息来避免和他交流。 * 待无情从外面回来,原本只是装睡的尤眠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 趴着睡觉不是很舒服,床上的人睡着的这个空档一会儿侧着身,一会儿又疼得再次趴下。 房间里的光线略昏暗,窗户虽然支着,但太阳已经落山。 无情放轻了动静,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点亮桌子上的蜡烛。等到昏黄烛光驱散房间的黑暗后,他才放下心来去看趴在床上的人。 大约是潜意识里察觉到了周围光线的变化,原本蹙着眉的尤眠在蜡烛点亮后渐渐地舒展开眉头。 白衣青年停在床边,抬起手试图去触碰对方汗湿的鬓边。可他的手都伸到了半空,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又收了回来。 昏黄的烛光更能激发人心底的想法,此时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寂静得足以听见呼吸声。 无情移开视线,回想起白天尤眠受伤时的一幕,眉头紧锁。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沉稳的人,哪怕面对再穷凶极恶的犯人他也能冷静果断。 直到今日,无情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那么冷静的人——至少是在那一刻。 青年不傻,在保定时他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自己心里的变化。可尤眠明显对这种事情不开窍,只拿他当做朋友,连最好的朋友都不是。 对于这一点,无情也没办法。他不想将自己的心思告诉尤眠,唯恐少年因此有负担。但他又期盼着对方能够如他一般,但明显不可能。 * 尽管聚贤庄内死伤无数,但乔峰也并非是一点儿伤都没有。他身上的伤比尤眠都严重得多。 大约是想通了,抑或是被威胁,薛慕华到最后还是出手为阿朱诊断。 经过一.夜,尤眠背上的伤已经没有那么痛了,他出门时刚好撞见了拎着一壶酒的陆小凤。 “呦,起来了?” 也不知道陆小凤是不是故意的,说这句话时的模样很欠打。 尤眠白了他一眼,随后举起拳头晃了晃,危险的意思很明显。 见状,陆小凤也假装害怕地眨眨眼,并且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切。” 两人互怼几句后,尤眠开口询问乔峰的情况,得知对方如今无法下床,他便冲陆小凤丢了个眼神:“走,去瞧瞧。” “你和他又不认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陆小凤还是跟着尤眠去了乔峰那边。 几人住在同一家客栈,片刻就到了对方门前。刚才主动提出来要看望对方的尤眠站在门口,用眼神示意陆小凤敲门。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陆小凤不懂,但他尊重。 蓝衣青年抬手敲了敲门,紧接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很快,几乎是陆小凤话音刚落,里面就响起一道稳重的声音:“请进。” 乔峰此时正半靠在床头,窗前坐着的是端着药碗的阿朱。听到动静后,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陆公子,尤公子。” 乔峰看到是他们两个过来,顿时坐起身来拱手道谢:“多谢两位昨日出手相助,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也没帮上什么忙。” 尤眠耸耸肩,刚一动弹就扯到了背后的伤口,几不可察地动作一顿。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因此乔峰也不清楚,唯有旁边的陆小凤将这一幕看在眼底。 “乔兄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陆小凤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把扇子,正装模作样地拿在手里把玩。 “已经差不多了。”乔峰为人直爽,说话也没太多弯弯绕绕,“行走江湖,受伤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他摆摆手,接过阿朱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听说尤公子也受伤了?” 问罢,乔峰一脸愧疚:“怪我连累了你。” “不打紧。” 尤眠摇摇头,看他的脸色确实是不像受重伤。而且已经可以下床行走,应当是没什么大碍。 在乔峰这里寒暄片刻后,尤眠抬手推搡着陆小凤。两人走出房间,蓝衣青年无奈:“又怎么了?尤少爷?” “人家两个在里面,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两个很碍眼吗?” 尤眠抬手,试图去拍陆小凤的脑袋。不过对方长得比他高,身手还十分敏捷,自然不会让他得手。 因此,少年的这一巴掌直接拍到了对方的背上。 “死心吧,你碰不到我的。” 陆小凤得意洋洋,他抬起一只手摁住尤眠的肩膀,压低了声音:“怎么样?想不想学?” 闻言,尤眠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着露出神秘表情的陆小凤。 “你觉得我像是那种勤奋好学的人吗?” “不像。” 陆小凤叹气,他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尤眠不会武功——在绵州时。 不过昨日一见,对方竟然会武了,而且也不是什么花架子。只是有些下盘不稳,对招式没那么熟悉。倘若再下下苦功夫,恐怕不出一年就能跻身二流高手。 只是,根据自己对尤眠的认识,对方应该不会下苦功夫。 “你若是愿意拜我为师的话,我就教你轻功。怎么样?” “轻功?” 尤眠靠在墙上,抬眼看着正摇着扇子得意洋洋的陆小凤:“我觉得走路也不错。” 话音刚落,他便突然出手。 陆小凤笑而不语,轻而易举地拦下了他的手:“啧啧啧,你还得再练。” 话音刚落,楼梯口便传来一阵动静。两人侧目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出现在楼梯口正坐着轮椅的无情。 对方没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两个。 尤眠站在原地,伸手时上身倾斜。而他伸出的那只手正被陆小凤用手中折扇别在了自己怀里,若不是主动解释他们两个是在打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调.情。 少年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抽出自己的胳膊:“你回来了。” 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尽管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感到尴尬,但是面对无情看过来的眼神,除了尴尬外又从心里冒出来了一股心虚。 不对,他刚才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心虚什么? 尤眠反应过来,于是脸上的表情再次恢复正常。 “嗯。” 无情应了一声,随即周围再次陷入一股诡异的寂静。 一旁的陆小凤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扫视,突然轻挑眉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意。 “突然想起来我在荥阳还有个朋友,我就先行告辞了。” 蓝衣青年拱手,随即如同一只小鸟般飞速地离开现场。此时着急离开的他和方才着急从乔峰房里离开的尤眠简直没什么区别。 陆小凤一走,周围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尤眠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捏着腰间的腰带,一双杏眼要么低着看地面,要么抬起头偷看无情——自以为是的偷偷。 这幅模样很生动,无情顿时短促一笑:“伤还痛吗?” 他逐渐向前,轮椅碾动木质地板的声音宛如背景音乐,带出了几分紧张感以及些许暧.昧。 “不……”尤眠本来是想说不痛,但与无情那双幽深的眼眸对视着,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像昨晚那么痛。” “嗯,是不是没换药?” 无情突然想起来这这一点,昨天还是他给对方换的药。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该不会还没换药吧? 顶着对方关心的目光,刚才还不好意思的尤眠心里咯噔一声。 在无情面前,他向来都是心里想什么都写在明面上。这个表情一出,无情就猜到了答案。 “我忘了。” * “每天都要换药,下次别再忘了。” 房间内,无情拿起帕子擦着手上残留的药粉,一边嘱咐着一边侧目看着坐在床边的人。 “知道了,下次一定。” 尤眠低头穿好衣服,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一闪而过。 他转过头:“聚贤庄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死了那么多人,聚贤庄的庄主也自刎身亡。留下来的这堆烂摊子薛慕华也无法插手,只好丢给官府。 荥阳县县令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快腿软了,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死了这个多人,他都觉得自己头上这顶帽子都戴不下去了。 还好听到那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也来了荥阳,这才马不停蹄地来客栈请人。 “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尤眠双手撑在床边:“恐怕薛慕华他们也没想到你回来。” 他们广发无名帖,原本的意思就是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却没想到来的人中会有反对这件事情的,也没想到无情竟然也能拿到一张请帖。 一开始还想着说服对方,可谁曾想这人竟然不为所动。 当真是如他的名字一般,冷酷无情。 尤眠单手托腮:“你没睡好吧?”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无情的眼下。无论是他的眼神还是他的动作,都足以看出来饱含的关心。 无情呼吸一滞,觉得对方的手点在了自己心上,一下又一下,似乎都能听到响声。 “没事。” 本来回答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但无情又突然补充了一句 :“已经习惯了。”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一句话一出,尤眠的表情顿时变了。 少年跳下床,三两步就走到了他面前。行走间掀起的风带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尽数扑在了无情脸上。 “天啊。” 尤眠眉头紧皱,抬手搭在了白衣青年的肩膀上:“那你还不快点去休息?” 他推搡着:“早知道就不麻烦你了,陆小凤……” “不麻烦。” 无情打断了尤眠的话,抬眸盯着少年看了片刻。 他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盯着,深色的瞳孔清晰地映出了尤眠略单薄的身影。 “你……” 被盯得浑身发毛的尤眠抬手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怎么觉得像是被教导主任抓到一样? “好好休息。” 无情收回自己的视线,低声关心一番后便离开了尤眠的房间。 还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尤眠满脸疑惑,还因为是自己惹到了对方。 可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吧? 这件事情暂且按下不表,尤眠难得没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无情刚给他上完药,他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了门。 荥阳虽然不比汴京繁华,但也热闹得很,街上人来人往,也不乏富家公子策马长街。 尤眠接过小贩递过来的糖炒板栗,摸了摸下巴,面露沉思。 看样子荥阳的有钱人还不少? 哎呀,早知道就先卖给游氏兄弟他们一些东西了,毕竟他们那么有钱。 可惜啊可惜。 少年叹了一口气,不清楚究竟是在可惜没有大赚一笔,还是还可惜游氏兄弟的离世。 他低着头,双手食指剥着刚出炉的糖炒板栗。热乎乎的外壳发黏,大概是糖融化了。 突然,前面骚乱起来,还没等尤眠将剥好的栗子送入口中,一队人直冲过来。 尤眠连忙向旁边躲,可旁边是摊贩炒栗子的炉子,若是倒上去,皮都能像栗子一样滚烫。 少年艰难地躲开,手里包好的糖炒栗子也哗啦啦地散落一地。冲撞过来的那群人根本没注意脚下,一个个脚下一滑摔了个脸朝地。 “哎呦!” “那个龟孙儿干得?!” 一个衣着明显与周围不同的青年捂着屁.股被扶了起来,还没站稳就开始破口大骂。 他口中的“龟孙儿”此时正双臂环抱站在旁边,脸上没有丝毫的害怕。 周围人纷纷躲着他,哪怕他摔了也无人上前。这幅退避三舍的样子不免让尤眠挑了挑眉,心里思索起来。 难道这人身份不一般? “是不是你!” 那富家公子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随后便一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尤眠。毕竟周围的人都躲着,那里只站了他一个。 而且这人长得也不错,看起来像是白玉美人似的,一双眼睛生动清亮。 等看清楚后,那青年脸色略微好上些许:“喂!就你,过来。” 尤眠吊了吊眉梢,察觉到对方说的“喂”就是自己后轻笑一声:“你喊我过去我就过去?” 他双臂环抱,姿态嚣张却不显得烦人,反倒是让人忍不住被他冷脸相对。 哪知这富家公子听到这句话后哈哈笑了起来:“你可知道我是谁?” 他抬手挽袖信手一指:“我爹可是荥阳县令!” “……” 尤眠白了他一眼,没想到一个县令的儿子都敢在街上策马伤人,还这么理直气壮。 他放下手,上下打量着这位县令的儿子:“你爹知道在外是如此嚣张跋扈吗?” “呵,怕了?” 青年抬起下巴鼻孔看人,周围的小厮代替他回答:“你小子知道了我家公子身份,还不快点道歉!” “道歉?” 尤眠一动不动,重复过小厮的话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 “你!” 正当小厮准备想指着尤眠厉声训斥时,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同他们穿一样一副的年轻人,大约也是县令府上的小厮。 那人在青年耳旁不知道说了什么,方才还趾高气扬的青年顿时脸色一变。 “废物!” 他抬手在传话小厮头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随即便匆匆离开。 主子都走了,剩下的小厮自然也一个个跟着离开,也不在意留在原地的尤眠了。 见他们都走了,尤眠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栗子。 他抓过头,刚想再买一份,但身后那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若不是地上还有散落的栗子,他都以为刚才是见了鬼。 原本出来是要摆摊的,发生了这档子事,尤眠也没了心情,直接转身准备回客栈休息。 傍晚的时候,陆小凤总算是从外面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和脂粉香。 单从这一点都不难看出他去了什么地方鬼混,尤眠刚睡醒就闻到这股味道,顿时清醒起来。 “你这是去哪儿了?” “显而易见啊。” 陆小凤摊开手,又向前跨了一步,身上那股味道更明显了。 哪知尤眠依旧是一副懵懂模样,全然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见状,陆小凤顿时来了兴致,蹭到少年身边:“你该不会从未去过吧?” “什么地方?” 尤眠往旁边侧了侧,大约是觉得陆小凤身上的味道太过熏人。 “自然是秦楼楚馆喽。” 这么一说,尤眠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究竟是什么地方。他确实没去过,但也听说过,自然明白那里是什么地方。 顿时,他瞥向陆小凤的目光都变了,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陆小凤被他这个眼神打击到,沉默片刻:“你这是什么眼神?可别乱想啊,我去那里只是喝酒!” 他越解释尤眠就越不相信,最后还摆摆手,语气敷衍:“行了行了,我知道。” 陆小凤:“……”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蓝衣青年见自己百口莫辩,只好开始转移话题。 “没去过啊。” 尤眠理直气壮,不觉得没去过那些地方有什么不对劲。他双臂环抱:“你该不会觉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吧?” 此话一出,陆小凤摸着下巴:“怎么?你对这种地方有意见?” 对于这些秦楼楚馆,尤眠了解的途径也只是从书上得知。比如那个诗人喜欢去这种地方,那个词人专门为谁谁写诗。至于其他的就了解不深,因此对于陆小凤询问他的问题,他只好沉默。 “切。” 少年白了他一眼,随即就往楼上走。 陆小凤紧跟其后。 “怎么觉得你今天火气这么大?谁又惹你了?” 蓝衣青年大跨步,走到尤眠身边后抬手揽住对方的肩膀:“告诉我,你小陆哥给你出气。” “你这什么鬼称呼?”少年吐槽道,随即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陆小凤。 “这么横行霸道?”陆小凤诧异,根本就没想到尤眠只是出去一小会而就会遇到这种情况,“实在不行教训他一顿。” 他笑着说道,抬手在尤眠脑袋上摸了一把。 尤眠再次白了他一眼:“那我就歇歇你了,陆大少。” 说罢,他还装模作样地拱手相谢。 两个一同上了二楼,时间尚早,除了睡觉也没什么消遣的事情。陆小凤倒是有大把大把的事情消磨事情,尤眠可就只有睡觉。 他翻来覆去,实在是睡不着,最终还是举着烛台去敲响了无情的房门。 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声音后,少年露出笑脸,心里顿时高兴起来:太好了,崖余亦未寝。 只着寝衣的尤眠推开一条门缝,身手敏捷地钻了进去。 “睡不着?” 一看到他,只披着外衣的无情便了然。 “可能白天睡得太多。” 尤眠睡了一个下午,现在正精神,就算躺在床上也没太大睡意。 “坐。” 无情抬手,本想穿好外。突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刚抬起的手便停了下来。 “窗边桌子那里有一副棋。” 尤眠起身过去将棋盘和棋盒都拿了过来:“要不换个玩法吧。” 他将棋盘放在两人中间,随意拉来一把椅子坐下:“玩五子棋。” 简单讲了一番五子棋的规则后,尤眠单手托腮:“我只会这个玩法,不会围棋。” “好。” 玩围棋也好,五子棋也罢,这些都不是无情在意的,只要和尤眠待在一起,哪怕是拿着棋子拼图案他都乐意。 见无情同意,尤眠摩拳擦掌,试图一展身手。毕竟无情只是一个新手,自己也算是玩过几盘的。 旁边的烛台上已经堆积了不少的烛泪,过长的烛芯发出噼里啪啦地燃烧声。一连十局,尤眠没赢过一把。 “……” 少年认真地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两指间夹着的黑子与白皙指尖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里……” 他犹犹豫豫地将手中棋子落在棋盘上,随后就立刻后悔:“等等,我觉得……” 话说一半,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行为是悔棋。 于是,颇有些心虚的尤眠轻咳一声,慢慢抬起头来偷看坐在对面的无情。 不断摇曳的烛光在青年脸上忽明忽暗,但也难以阻挡对方眼中的笑意:“仅此一次。” 无情笑吟吟地看着他,任由少年随意悔棋。 终于,尤眠赢了一局。 但好像也输了,在一双眼眸里。 第47章 我冤枉啊 清汤大老爷 尤眠再次睁开双眼时, 第一眼看到的是有些陌生的房间,尽管和他房间的摆设差不多,但多了不少私人物品。 少年闭上眼睛, 不耐地将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困意不断侵蚀着他的脑子,刚醒来没多久又想继续睡觉了。 好在旁边突然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这才勉强将他从无边困意中唤醒。 尤眠在听到这道声音后猛地惊醒, “唰”的一下就坐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快,脑子都有些肿胀。 “怎么了?” 说话的人正是无情,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少年。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尤眠缓缓转过头来, 一双明亮的眼眸呆呆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无情:“我……这是你房间?” “嗯。”无情放下手里的茶盏,“你昨晚下着棋突然睡着,我见你睡得正熟, 便没喊醒你。” 所以……自己睡在了盛崖余的床上? 尤眠:0.0 他有些好奇昨晚对方是怎么休息的,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若是在自己房间, 尤眠此时一定要再睡一个回笼觉。可这是在别人的房间——无情也不算别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是觉得浑身别扭。 少年宛如回到了高中一般, 清醒过来后连忙起床。他动作麻利,还不忘将被子铺好。 尤眠忙碌的样子被无情尽数看在眼底,青年几不可察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昨晚真是麻烦你了,我先回房间了!” 少年收拾好之后丢下一句话, 逃似的离开了无情的房间。 关门声响起后房间里恢复平静, 无情却没收回视线。他回想起方才的一幕, 心里那股预感再次浮现。 会一样吗?对方心里想的会和自己一样吗? * 匆匆离开的尤眠并不知道无情在他走后想了什么, 他此时脑子又开始迷糊起来。 最近怎么回事?又不是没和别人睡在一起过。想当初在绵州的时候自己还和陆小凤睡过一张床呢!现在只是睡一下盛崖余的床就不好意思了? 突然, 尤眠停下脚步,随后拎着袖子举到鼻端嗅了嗅。 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动作太过奇怪, 又立刻垂下手去。 算了算了,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少年呼出一口气,抹了一把脸后就要去找陆小凤。谁知他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下面的嘈杂声,似乎在喊着什么……杀人? 几乎没有人能拒绝一场突如其来的热闹,尤眠也不例外。他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就探头向下望,随即就看到了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就是他!” 楼下有人抬头瞥见了在二楼探头向下看的尤眠,顿时激动地抬手指着他大喊:“还有他!” 他?他做什么了? 尤眠轻抬眉梢,看着那群捕快和小厮气势汹汹地朝二楼走来。 “喂,陆小凤,你这是惹到什么人了?” 少年双臂搭在栏杆上,上身微微倾斜,注意力都放在了面露无奈和郁闷的陆小凤身上。 “你问我?” 楼下,陆小凤笑嘻嘻地看着状况之外的尤眠,似乎是在幸灾乐祸。 “你就是尤眠?” 一个腰佩长刀的捕快快步上了二楼,在少年面前站定后开口质问。 这幅态度可不好,听得尤眠“噌”地冒起一股火。 少年双臂环抱:“什么事?” 他自觉自己态度还不错,最起码比这个捕快好多了。谁曾想,他话音刚落对方就拔出了腰间长刀:“你,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 尤眠有些怀疑自己没听清,不由得反问:“跟你们走?” 少年双眸微眯:“理由。” “哼,还不承认?衙门现在怀疑你是杀人凶手。” “和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抓走!” 捕快身后的小厮叫嚣着,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尤眠上下打量着小厮,总算是想起来了。 这人不就是昨天那个县令儿子后面的小厮吗?难道,死的人是县令的儿子? “我和他无冤无仇,杀他做什么?” 少年面不改色:“你没证据就要随意抓人?难道衙门都是这么办事的?” 这时,陆小凤也上了楼:“对啊,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来抓人,还有没有道理了?” “和我家少爷有冲突的就你一个!不过是一.夜过去我家少爷就惨死家中,不是你干的那是谁干的?!” 小厮瞪了尤眠一眼,恨不得现在就将其砍头。 闻言,那少年不仅不恼,反倒笑了出来:“这话你自己听着好笑不?就你家少爷那副脾气我可不信没人烦他。” “更何况你自己也说了,他是死在家中。”尤眠松开手,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斩钉截铁,“这么看下来你的嫌疑也很大。” “一派胡言!我怎么可能杀少爷!” “我作证!”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尤眠循声望去,看到个邋遢的醉汉。 他走起路来都摇摇摆摆,现在却要作证,他做什么证? “我昨晚听到了,这个男的说要给李少爷一个教训,指不定就是他杀了人。” 醉汉抬手一指,竟然是指控站在尤眠身边的陆小凤。 见话题又绕到了自己身上,陆小凤无语得笑了出来:“我和他无冤无仇,杀他做什么?” 而且昨晚那句话一听就是玩笑,怎么会有人当真? 还真有人当真,比如说那个小厮,又比如说现在正虎视眈眈的捕快。 尤眠和陆小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这叫什么事啊,当真是倒霉。 “来人,把他们带走!” 那捕快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一群捕快顿时冲了过来。可凭借他们的身手又怎么可能抓到陆小凤和尤眠? 就当两人要动手时,身后响起一阵轮椅碾动木板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断了他们此时的动作。 “发生了什么?” 此人正是无情,他方才在房间里就听到了这里发出来的动静,没想到出来一看竟然是尤眠和陆小凤。 前几天无情经常往衙门去,几乎没有捕快不认识他。因此,见到无情后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捕快顿时变得犹如绵羊一般温顺。 听完事情的经过,无情眉头轻蹙:“尤眠昨晚与我在一起,又怎么会去杀人?” 这句话一出,不管为首的捕快是怎么想的,此刻也要一口咬定这件事情确实和尤眠无关。 但死的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县令的儿子!要是不尽快抓到凶手,到头来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底层人。 万捕头哈哈一笑,转头就毫无芥蒂地向尤眠道歉,变脸的速度比翻书都快。 “不过……” 万捕头看着陆小凤,似乎是想拿对方交差。 “三天。”陆小凤开口打断了万捕头接下来的话,他自信地伸出三根手指,“只需三天,我就找到真正杀害李公子的凶手。” 这话说得太过狂妄,万捕头刚想嗤之以鼻,但一听到眼前这个模样俊俏的青年就是大名鼎鼎的陆小凤后顿时换了一副态度。 再加上有无情这个“四大名捕”之首做担保,哪怕那个小厮再不怎么愿意万捕头也笑着带人离开了客栈。 一群人乌泱泱地来,又乌泱泱地走,只留下满脸疑惑的尤眠和陆小凤在原地面面相觑。 “哎——” “哎——”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你这是什么运气?”尤眠肘击陆小凤,“当初在绵州也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该不会是什么案件探测器吧?” “什么?” “就是你走到哪儿,哪儿就发生大案。”尤眠解释道,“而且你竟然每次都能被怀疑。” 他这么一说,陆小凤也觉得自己命苦。 “先去现场看看吧。” 无情无奈打断两人,三天不长不短,还是要抓紧查清楚真相。 正巧无情要去县令那里一趟,刚好陪着他们去看看。尤眠自觉陆小凤是受到自己连累,连忙跟在对方身边献殷勤。 “陆大少爷,走吧。” “哼。” 陆小凤轻哼一声:“我现在这样都是为了你。” “对对对,陆大少爷辛苦。” 少年声柔话甜,一口一个“陆大少爷”哄得陆小凤恨不得翘起尾巴来。 两人这边和谐热闹,反观一旁的无情,却是一言不发,情绪似乎也不怎么高。 尤眠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宛如一只粉蝴蝶般从陆小凤的身边飞走,又扑闪着翅膀飞到了青年面前。 “你昨晚休息得好吗?” “嗯。” 少年得到一个字的回复,原本想说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 这么冷淡?难道是不开心了? 尤眠察言观色的本领一绝,他假装没看到无情低落的情绪,抬手变戏法一般掏出了块桂花糕。 “你还没吃东西,先垫垫肚子。” 少年语气重带着满满的关心,瞬间抚平了无情心里的低落。 他觉得自己将情绪掩藏得很好,没想到尤眠竟然一眼看穿了他。 桂花糕还热着,吃起来很甜。 * 县令府上,一.夜之间,李府上下一片素白,宛如落了一场雪。 见到他们,县令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难看,但碍于无情在场,只好勉强扯出一抹笑。 见状,尤眠再次肘击陆小凤:“他这是也觉得凶手是我们?” 陆小凤侧过脸:“把们字去。” 应该不会吧?这个县令不像是不明事理的人,如今还没证据呢,怎么会怀疑他们? 事实证明尤眠还是太天真,不懂官场上的人情世故。聚贤庄一事发生后县令来找无情也不是为了责任,而是担心自己因此被问责罢了。 如今他的儿子死了,情急之下自然是容易受到他人影响。 李柱于原本就不情愿招待他们,一听陆小凤要去案发现场,顿时沉下脸来:“我儿枉死,已经入殓了。” “李大人难道不想尽快找到凶手吗?” 尤眠疑惑发问:“只有知道真正的凶手才能为李公子鸣冤,不是吗?” 开棺验尸并不罕见,平常衙门查案甚至都会剖尸。李柱于被问住,又碍于无情在场,只好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灵堂上呜咽声一片,纸钱燃烧时的烟雾朦朦胧胧,宛如一层薄纱般向四周弥漫。 李溪鸥躺在棺材里,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神情格外安详,身上的衣服也是一大早就换上的寿衣。 只是…… 尤眠微微眯起眼睛,认真地在李溪鸥脸上看了看,随后弯腰凑到无情面前:“人死的时候都会笑吗?” 听出他言外之意的无情抬手,修长的手指往他肩膀上一拍:“不会。” “所以他死前并不觉得害怕,反倒是高兴。”尤眠接着往下说,碍于李县令和其夫人还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止住了。 一旁,陆小凤已经检查完毕,眉头一皱。 “怎么样?” 两人一同从灵堂出来,尤眠知道自己能看出来的疑点陆小凤自然也能看出来,便没有提及李溪鸥脸上的笑,而是直接询问对方。 “先去李溪鸥房间看看。” 陆小凤摸了一把唇上的胡子,看样子似乎已经有了猜测。 见状,尤眠眉梢一挑。 这么快就知道结果了?果然是经历过那么多案件的陆小凤,恐怕已经有自己的一套流程了吧? 他弯眸一笑,自觉这个想法有些地狱。 李溪鸥是独子,住的院子不仅是李府最大的,就连位置都处在正中央。 院子里各种奇珍异草,房间里的摆设也是精心准备的,一看就知道李县令有多么宠这个儿子。 “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 尤眠轻咳一声,分明一句话都没讲,但陆小凤也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来了方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怪不得李溪鸥这么嚣张跋扈。 “你们昨晚没听到任何动静?” “没有。” 昨晚守在门口的侍女低着头,声音紧张,不由得想起今天早上推开门的那一幕。那么诡异,那么骇人! “行,我知道了。” 陆小凤没多问,微微颔首。他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惹得众人瞩目,一个个地在心里犯嘀咕:难道这个人真的知道谁是凶手了? * 离开李府后,尤眠走在陆小凤右手边,他抬起拳头就往对方肩膀上砸:“你怎么也开始话说一半了?” “想知道?”陆小凤微抬起下巴,得意洋洋,“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他说罢,还侧目去看尤眠的反应,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毫不犹豫地开口:“求你。” 语气十分之果断,态度十分之诚恳。这幅能屈能伸的态度倒是让陆小凤诧异:“你再说一遍。” 明白他意思的尤眠一顿,随即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就连声音都夹了起来:“陆大少爷我求求你了,你就发发善心告诉我吧。” 这声音听得陆小凤浑身舒坦,便“善心大发”地将自己刚才的发现告诉了尤眠。 “房间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就算不会武的人在遭到袭击时也会留下挣扎的痕迹。而且李溪鸥死前还面带笑容,这一点最奇怪。” “所以?” 听完这些,尤眠摸着下巴:“凶手是李溪鸥认识的人?” “而且下人们在外面也没听到打斗的声音。” 说罢,尤眠又推翻了这个观点:“可是外面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听到房间里传来声音,就算凶手是李溪鸥认识的人,至少该有些动静吧?” 闻言,陆小凤微眯双眼,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两人沿街走,街边叫卖的摊贩太多,说话时都要仔细去听,不然就很难听到对方的声音。 突然,尤眠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街上人这么多,走起路来都像是被人推着走,可刚才那个地方竟然留出了一小片空地。 他经过时低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那处空地上竟然死了不少动物。麻雀喜鹊,还有一只骨瘦嶙峋的白猫。 “这是?” 陆小凤也顿住了脚步,街上竟然死了这么多小动物。 “老伯,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身去问旁边卖糖人的老伯,一旁的尤眠突然想到了什么。 怪不得他觉得这个地方眼熟,昨天他和李溪鸥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冲突,当时他刚买的糖炒栗子散落一地。 “老伯,昨天那个在这里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呢?” 刚回答完陆小凤问题的老伯再次抬起头,见状,尤眠便笑吟吟地买了两个糖人。 老伯的脸色这才好起来:“她也就昨天在这里卖,平常都是沿街叫卖的。” 只有昨天才在? 尤眠一顿,他再次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动物尸体。突然间,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只觉浑身冰冷。 “怎么了?” 一旁的陆小凤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疑惑询问。 尤眠勉强露出一抹笑,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等走到人少的地方才开口:“昨天我就是在这里买的糖炒栗子,刚买完李溪鸥就从这里经过。他撞到我,我手里的栗子刚好洒了。” 他抬起头:“这些动物还不会是吃了栗子……” 陆小凤抬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别想那么多了,估计是还没等到清理这些动物就吃了。” 相比于无端心软的尤眠,陆小凤心里没有丝毫波动,毕竟他也曾杀过不少人,心里早已掀不起任何波澜。 “先回去。” 他的手没有收回,而是向下滑,落在尤眠肩膀上后就揽着人往回走。 刚才听尤眠的描述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人,也是卖栗子的,而且还和刚才那个老伯说的沿街叫卖也对上了。 回到客栈后,尤眠看着揽了他一路的陆小凤:“究竟是什么话不能在外面说?” “你知道公孙大娘吗?” 陆小凤撩起衣摆在旁边坐下,随即认真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尤眠。 “公孙大娘?” 尤眠重复着这个名字,一听到这四个字,他脑海中立刻想到的就是那首诗。但看陆小凤的反应,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公孙氏。 “不知道。”他摇摇头,眼中满是清澈。 “公孙大娘是一个组织的头目,平日里喜欢扮做贫困的夫人卖糖炒栗子。”说到这里,陆小凤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都严肃起来,“她买的不是普通的糖炒栗子,而是下了剧毒的。” “毒栗子?!” 尤眠听完这番话后吓得后退一步,他不免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一幕,于是连忙追问:“那个老婆婆还穿了一双绣花鞋。” “红色的?” “上面绣了只猫头鹰。” 陆小凤“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紧盯着尤眠,斩钉截铁道:“就是她!”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杀害李溪鸥的凶手。” 冷静下来的陆小凤再次坐下,抬手支着脑袋,似乎是觉得头痛。他闭上眼睛沉思,看样子有些为难。 尤眠抬脚勾过来一把椅子坐下:“要不去查一下李溪鸥有没有什么相熟的人。” “先这么做吧。” 听到他的话后,陆小凤睁开双眼。 李溪鸥脸上带笑实在是奇怪,死前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也奇怪。除非是下手的人武功高强,可以一招毙命。 房间里,两人面对面坐着,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 中午吃过饭,尤眠连觉都不补了,直接和陆小凤兵分两路。 他走在街上,学着之前楚留香他们那样去找了街边的乞丐。 之前楚留香曾说过,天底下的帮派人最多的恐怕就是丐帮了,而且还分布各处,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找不到的。 不过,找丐帮打探消息可不是免费的。 破庙前,身着浅粉衣衫的少年手里拎着一只鸡一坛酒。酒非好酒,鸡也是在一家烧鸡店买的。 还没等尤眠开口,破庙里就猛地跑出来一群人,有大有小,最大看起来二十左右,最下的看似刚会走路。 他们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打了一层又一层的补丁,隔着百米远就闻到了烧鸡的味道。 庙前站着的年轻人长得漂亮,身上的衣服也不像是寻常的粗布麻衣。这种人为什么会到这里? “我有件事情想找你们帮忙。” 见有人出来,尤眠顿时露出一抹笑来。 破庙内,一群人分吃着一只烧鸡,酒也打开了,香气在破庙中萦绕。 “事情办成之后,你确定会给我们十两?” “我确定。” 尤眠蹲在地上,双手托着脸,做出保证时还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看上去不像是在骗人,这群丐帮弟拍着胸.脯保证一天内就把查到的消息告诉他。 “好,那就等你们的消息了。” 尤眠站起身,抬手拍了拍沾满草屑和灰尘的衣摆。离开破庙时,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感觉有人在偷看他? 对视线向来敏.感的尤眠沉吟片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往回走。 离开破庙一刻钟之后,还没等他发现是否有人跟踪,就先等来了系统的限时强制任务。 系统每天都会发布任务,但那些任务没有强制性,因此尤眠经常看心情完成。至于强制任务,发布的次数也不多。 距离上次强制任务已经有段时间了,现在接受到这个任务时尤眠也没有太多惊讶。 他抬手点开任务界面看了一眼,向来能言善辩的他总会在系统面前沉默。 【强制限时任务:售卖出一根铁链(未完成)】 铁链? 这种动静真的会有人找他买吗? 尤眠自己都觉得离谱,毕竟铁链随便去一家铁器店或者五金店就能买到。 更何况他卖东西向来不便宜,根本没有愿意高价买一条铁链吧? 这么想着,尤眠抬手从系统背包里取出那条铁链,到手后是被一个精致的木盒装着。 看到这个木盒,他心中有些期待,以为用这么精致的盒子装着的铁链应该会非同寻常。 尤眠满心欢喜地打开,结果里面装着的还真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铁链。 “……” 这么普通的东西有必要用这么精致的盒子装吗? 他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地合上盒子又丢回系统背包。 任务限时两天,看来搁置已久的摆摊大业又要重新启动了! * 回到客栈后,尤眠撞见了刚回来不久的无情。对方此时正坐在楼下,对面坐着一个姿态粗犷的人。 瞥见他后,率先打招呼的竟然是那个糙汉。 “这位就是尤公子吧?” “你认识我?” 本想回房间的尤眠停下脚步,转而去了他们那一桌。 听到他的声音后,背对着他的无情转头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嗯。” 两人之间的问答熟稔,仿佛自成结界一般,让周围围观的人根本插不进嘴。 “这位是我三师弟崔略商,你可以喊他追命。” 无情向尤眠介绍那位糙汉,对方紧接着搭话:“尤眠,我认识你。” “我们好像没见过。” 尤眠在一旁落座,听到这句话后好奇地看向追命。对方看起来比无情年纪大,有些不修边幅,但眼睛明亮切充满笑意。 这一点和胡铁花有些像。 正这么想着,追命潇洒抬手为他倒了杯酒。 见状,尤眠只好连忙摆手:“我不会喝酒。” “好吧,你和大师兄真像。” 追命意有所指,话刚出口就受到了无情警告的眼神。见状,他哈哈大笑:“看来这美酒只能我一人独享了。” 尤眠发现奇怪的地方,而是自己倒了一杯水,刚才一路走回来差点累死他。 “三师弟途径荥阳要留几天,恰好他下盘功夫极佳,可以教你。” 无情突然话题一转,明显早就和追命谈好了这件事情,只有尤眠不知道。 因此,听到这句话后,尤眠抬头诧异地发出一声疑问:“啊?” 他知道自己下盘不稳,毕竟习武还没满一年,全靠石观音的功法好,不然他也不能在前几次袭击中脱身。 但是……尤眠是一个很不喜欢被安排的人,大抵是之前被安排得太紧了,如今自由之后便不像感受到之前那种感觉。 “这件事情之后再说吧。” 他知道无情是为了他好,因此也不想现在拒绝让对方难看。 只是尤眠不知道的是无情很了解他,一听这句话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于是向追命递了个眼神。 无情和追命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谈,尤眠在楼下喝了一杯茶之后就先行告辞。 上楼前,他还看了无情一眼。 察觉到他视线的无情一顿,并没有出声挽留。 约摸一刻钟之后,回到房间的尤眠在听到敲门声后起身开了门,上来的正是无情。 “是因为刚才那件事情吗?” 白衣青年进了房间,第一句便是问刚才楼下发生的那件事,他以为尤眠心有芥蒂。 那知下一刻对方开口的并不是这个。 尤眠将公孙大娘的事情告知,听闻这个消息,无情也认真起来。 “我之前就听说过这个组织,只是因为红鞋子的成员行踪难以捉摸才就没有行动。” 无情敲击着桌面:“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好。” 尤眠勾唇笑了一下,他垂眸看着面前的无情,突然纠结起来。 究竟要不要和对方说刚才那件事情呢? 思索片刻,他还是决定讲明白,不然这件小小的事情横亘在两人中间早晚会影响感情。 不过无情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率先一步提及这件事情:“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了。” “没!” 尤眠连忙上前,手比脑子快地一把握住了青年微凉的手掌:“是我不喜欢被安排……” 话说一半,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于是连忙松手。 “我之前一举一动都要被安排……所以……” 向他人袒露自己的过去需要巨大的勇气,尤眠说出这句话时都犹豫了许久。 听到这句话后无情缓慢抬头看向他,少年的脸色渐渐发白,他只是想到之前的事情就恐惧害怕,更别提将那些事情都讲出来了。 窗边的夕阳打进来,暖黄的光落在尤眠脸上非但没有添上温暖感,反倒是多了几分破碎。 无情猛地攥紧双拳,初见面时的感觉现在才让他明白。原来自己当初觉得尤眠和自己相似是因为这个原因,是因为源自本身的痛苦…… 青年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没事。” 尤眠一抬眸就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痛惜,于是扬起一抹笑:“一切都过去了。” 是的,一切都过去了。不管是尤眠的痛苦,还是盛崖余的痛苦。 * 夜晚,尤眠第一次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口直钝痛。仿佛之前的事情再次如影随形,相比于前十八年过得那种痛苦日子,他更希望自己一出生就死。 夜晚的寂静更能激发人心底的悲恸,那种情绪是自己难以抵挡的。尤眠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开朗的人,不然早就在父母强烈的控制之下受不了自杀了。 深夜,翻身时发出的动静细小,却十分明显。 “哎——” 一声轻叹响起,只是还没等尤眠将这口气探尽,一声破碎声便打断了他。 “咻”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在了桌子上。 尤眠猛地坐起身来,他警惕地四处观望一番,随后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桌子上的飞镖。 刚才的破碎声便是飞镖穿过窗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很明显。 他翻身下床,走到桌子前抬手拔掉飞镖。 一张折起的纸条落在白皙掌心。 尤眠微眯起双眼,第一反应是丐帮的那群人打探到了消息。但转念一想,自己早就和对方说好了第二天去破庙,他们又怎么会贸然半夜前来?还是以这种方式。 收起心里的疑惑,他展开字条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想知道凶手来城东土地庙。” “这是?” 尤眠攥紧纸条,他沉思着,将这些天的记忆都翻了个遍也没想起有这么一号人物。 难道是什么好心人?可他的运气不算好,又怎么这么轻易遇到好心人? 少年垂眸,随后露出一抹笑来。 * 夜色深沉,幸好有一轮明月高悬,不然尤眠还真的不敢出门。 纤细的影子在地面缓缓行走,身穿浅色衣衫的尤眠手里空无一物,连一把小刀都没有。 城东的土地庙在一片荒地,周围只有丛生的杂草,平日里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 尤眠在庙前站定,挺拔的身影在月色下宛如玉人。 “阁下约我出来,此时又为何不现身?” 他话音刚落,自旁边冷不丁地“飘”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长相皆是不凡。 尤眠转过身,目光先落在了那位女子身上。她妩媚动人,但一副病容。 “两位是?” 见他孤身前来,这两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在下李玉函。” 那名男子颔首示意,眉宇间有几分傲气,似乎有些看不起尤眠。 说罢,他直接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年轻人,以为对方听到他的话后会面露尊敬,那知对方竟然无动于衷。 “没听过。” 尤眠声音慵懒,还打了个哈欠:“你们说自己知道杀害李溪鸥的凶手?” 他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客套。李玉函原本准备的话顿时被他这这一句给堵了回去。 “你也姓李,该不会是他什么亲戚吧?” “我怎么可能会和那种人认识!” 李玉函看起来对自己的身世很自豪,一听到尤眠将他和那个纨绔子弟扯上关系顿时露出鄙夷的神情。 “那你们迟迟不说凶手是谁,这次把我喊过来难道是耍我?” 尤眠的脸色一变,他沉下脸时气势有些骇人,宛如出鞘青锋,令人不寒而栗。 李玉函和柳无眉对视一眼,这怎么和他们查到的不一样?不是说这人很随和吗? 平日里尤眠很随和,这不假,但现在当然要装一下。这还是他特意模仿了平常的无情和阿飞,看样子很有效果。 第48章 很关心他 又在吃醋,又是同一个人…… “我们既然邀请你过来, 肯定不会食言。” 李玉函身侧的女子开口,她一副病容,声音有些许的忧郁:“在下柳无眉。” 说罢, 她还微微颔首示意,一举一动极其风雅礼貌。 见状,尤眠也拱手示意。 “杀害李溪鸥的凶手便是红鞋子的头目!”柳无眉斩钉截铁道, “公孙大娘,就是她!” 一阵风吹过,带来明显的寒意。在荒凉的土地庙前, 周围的杂草都有一人高,风吹过顿时四处摇摆。 三人的身影隐隐约约,倘若有其他人经过, 看到这一幕恐怕都要被吓死。 尤眠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他究竟信没信李玉函夫妇俩的话。 “我们得知这件事情后没有立刻现身, 却没想到竟然使得两位蒙受冤屈。” 李玉函叹了一口气, 握紧双拳:“但我二人出身名门正派, 又岂能看着无辜之人因此下狱?” 一旁的柳无眉接着向下讲:“这才想着将真相告知公子。” 两人态度真挚,无论从长相看还是从行为看都不像是骗人。 尤眠弯眸一笑,相比于成熟的李玉函夫妇,他身上还带着几分年轻气盛。 见他一笑, 李玉函便认为他已经相信了这个消息, 顿时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 二位有为何挑这个时间?” 尤眠无奈摇头:“这个时间, 还是这个地点,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杀人灭口。” 这句话让李玉函的脸僵了一瞬,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公子难道是不知道红鞋子有多么骇人吗?” 他握紧了柳无眉的手,苦笑道:“我夫妻二人又岂敢惹她?若是贸然讲出真相, 恐怕今日我们两个都不能站在这里。” “可我二人良心过不去,这才特意挑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尤眠总觉得有些奇怪。看着对面男才女貌的夫妻,他轻抬眉梢:“李公子是撞见了公孙大娘动手?” 突然,少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也姓李,难道是李溪鸥的亲戚?” 那知听到他这句话后,李玉函立刻反驳,脸都气红了:“我出身名门正派,岂能和那种纨绔子弟混为一谈!” “抱歉。”尤眠流利地开口道歉。 柳无眉咳嗽几声,见状,一旁的李玉函连忙半揽着她,动作间满是关心和紧张。 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倒是不错,伉俪情深。 尤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拱手弯腰道了声谢。 一阵风吹过,吹起他鬓边长发,露出了精致的眉眼。过白的脸颊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透亮,更别说现在身处的地方太过荒凉,乍一看还以为是鬼魂现世。 道过谢后尤眠与这对夫妻分开,他走时柳无眉似乎身体不适。只是李玉函的动作太快,根本没让他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月色如水,尤眠回首没看清什么便离开了,背影被月光拉得细长,在地面上摇曳不断。 一路上平安无事,唯一的动静便是枝头叫唤的鸟雀。回到客栈后,警惕了一路的尤眠总算是放松下来。 “你觉得那对夫妇说的话可信吗?” 话音刚落,自他身后猛地窜出来一个人,锦衣华服,背后却系了件破旧红披风。 “暂且一信吧。” 陆小凤抬手摸着自己修剪得当的胡须,侧目看着身侧的年轻人:“你呢?是怎么想的。” “似信非信。”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尤眠双臂环抱:“没有证据,但和你想的一样,也可以当做一个方向去查嘛。” 他摇头晃脑,借着明亮的月光推开了房门。进去前,他转过头:“白天的时候我已经将红鞋子的事情告诉盛崖余了。” 听到有无情在,正苦恼的陆小凤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挑着眉梢:“专业的事情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说罢,他直接抬手将尤眠推进房间:“时间不早了,快些休息吧。明天你可别起不来,还要去查李溪鸥呢。” “放心,我肯定能起来。” 对于尤眠这句保证,陆小凤持怀疑态度。 * 第二天,就当陆小凤以为尤眠还在楼上呼呼大睡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自楼梯口出现,正是尤眠。 他今天穿了件浅紫色长袍,腰间束着两指宽的腰带,只是束得不紧。 人在衣中晃,宛如风吹垂柳,摇曳生姿。 尤眠下来,看他脸上的表情,竟然是清醒的。 熟悉少年的人都知道他平生一大爱好就是睡觉,几乎每天都能睡十几个小时。或许是因为之前睡觉的时间太少,一朝得自由,恨不得将之前缺的全都补回来。 能让尤眠早起的次数很少,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真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陆小凤犀利点评。 下楼的尤眠径直走到他身边,毫不客气地肘击:“你话真多!”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尤眠难得认真:“还剩两天,你再洗不清自己的嫌疑,我们下次见面可就在牢狱里了。” “放心。” 陆小凤竟然一点儿都不着急,甚至还有心思早起喝酒。他面前放了一坛酒,已经空了一大半。 “我去周遭看看。” 他喝酒不举杯,而是用吸。这个功夫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尤眠就见识过,如今再次看到依旧会惊讶。 “那我去看看那群丐帮弟子有没有消息。” 一提及丐帮,尤眠不由得想起前任丐帮帮主乔峰。对方的伤已经好了,再次恢复到了平日里的威猛。不过他现在依旧留在荥阳,因为阿朱。 当初在聚贤庄薛慕华口口声声说不愿意为阿朱医治,现在倒是又同意了。 “走了。” 思绪回笼,尤眠抬手捏起桌面一块糕点,衔在口中潇洒离去。 只是他刚出门就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无情,青年依旧是一副疏离模样。不过这份疏离在抬眼看到尤眠时顿时消融:“要出门?” “嗯。” 尤眠点点头,他匆匆将口中的糕点咽下去,紧接着就听到了对方疑惑的询问。 “昨晚……是发生什么了吗?” “啊?” 无情斟酌着语句:“昨晚我听到你……和陆小凤出去了。” “这件事啊。” 还好无情提了一嘴,不然尤眠还真就忘了。他挠挠手,乖乖地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讲给无情听,说罢,还问了一嘴李玉函究竟是什么人。 “李玉函……” 无情知道尤眠对于江湖上的各种势力了解不多,便耐心地告诉对方:“他是拥翠山庄的少庄主,他武功虽然不是特别高强,但他父亲李观鱼曾被称为天下第一剑客。” “怪不得。” 尤眠频频点头,怪不得他昨晚说李玉函和李溪鸥是亲戚时对方那么生气。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猛地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抬手拍了一下无情的肩膀后匆匆离去。 而无情则是侧首望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眼中的情绪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可惜尤眠不开窍,平常敏.感得很,怎么到这种事情上就迟钝起来了? 白衣青年回过头,无奈叹了口气。 尽管如此,他甘之如饴。 * 匆匆离开的尤眠并不知道无情心里在想什么,准确地来讲,是他不敢想。 他觉得现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挺好,若是再近一步的话…… 万一感情消耗完了怎么办?岂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尤眠摇摇头,如约到了破庙。这次他手里拎了两只鸡——上次带的一只鸡根本就不够分。 “你来了!” 一个脸灰扑扑的少年从破庙蹦了出来,眼睛都快要黏在尤眠手中拎着的烧鸡上了。 “有查到什么吗?” 长得好看的大哥哥弯下腰,眉眼柔和,就像是春风拂面一般。 “有……” 男孩扯了扯自己打满补丁的衣服,视线总算是从烧鸡上挪开。 他不敢抬眼去直视尤眠的眼睛,只好半低着头:“你说的那个李溪鸥不就是县令的儿子嘛,荥阳几乎没人没听说过他的名字,那些消息一打听就知道了。” 李溪鸥在家里被娇宠着,自然被养成了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更别说他爹还是荥阳县县令了。 这人每天都在外面花天酒地,要么就去赌坊赌博。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人气氛的是他还强抢民女。 “哼!” 一提到这件事情,男孩顿时面露鄙夷:“他上次还想强迫一个家道中落的姐姐,不过我们把他赶跑了。” 男孩得意地鼓起胸口。 “他经常做这种事情?” 尤眠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闪:“他最近有没有强迫哪位姑娘?” “好像没有。” 说到这个,男孩也觉得奇怪,他已经一个多月都没听到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可能改邪归正了吧。” 尤眠不这么觉得,他尽管只和李溪鸥见过一面,但对方当时的态度很嚣张。而且一个嚣张这么多年的纨绔子弟真的会改吗? “谢了。” 他将手里的两只鸡递给了男孩,随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 见他信守承诺,男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下次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找我们!” “好。” 尤眠弯眸一笑,一瞬间,周围所有的景色都黯然失色。 “我……们等你。” 男孩脸一红,顿时低下头。 少年没说什么,只是轻笑一声。他直起腰,抬头看了一眼破庙空旷的屋顶,随后转身离开。 破庙在城外,人烟稀少,甚至连动物都没见几只。 尤眠一身浅紫长袍,玉面风.流,但长相却清新脱俗,硬生生地将这股风.流感给压了下去。 “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他突然停下脚步,周围寂静无声,静得都能够听到树叶落下的声音。 周围分明没有人,尤眠却忽然开口,难不成是有鬼不成? 话音刚落,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但尤眠也不急,干脆撸起袖子来站在原地硬耗。 “……”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响起,是从右后方传来的。 果然有人跟着他。 尤眠得意一笑,不过他没有警惕起来,大约是早就知道跟着他的人是自己认识的。 果不其然,他转头一看,赫然出现在身后的人不是阿飞还能是谁? 自保定一别,如今都快好几个月了。对方看起来比分开时成熟不少,但……怎么过得不是很好? 尤眠大跨步走到阿飞面前,双手叉腰:“不是偷偷给你钱了吗?怎么还这幅样子?”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一路扫过对方留了疤的眼角、打了许多补丁的白衣,最后落在了那双沾满灰尘和草屑的鞋上。 “你的。” 阿飞言简意赅,竟然从袖中抽出了当时尤眠塞给他的那张银票。 “你!” 尤眠横眉冷竖,但转念一想,这还真是阿飞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长叹一声,看着阿飞举在半空中捏着银票的那只手没有任何反应。 “从我身上拿走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眠一字一顿地说道,言下之意就是让阿飞快点把银票收起来。 但阿飞都能在这么久的时间内一分不动,现在又怎么可能再收回去? 见状,尤眠只好妥协。 他抬手接过那张银票随意塞回衣袖:“你怎么来荥阳了?” “路过。” 阿飞垂眸看着面前的尤眠,这么久不见,对方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是那么……生动。 他的视线轻微挪移,目光落在了尤眠藏匿在乌发后的白皙耳垂,上面正挂着一颗幽紫色的耳坠。 “路过?”尤眠轻哼一声,“那还真巧,你路过还路过这么荒僻的地方。” “上次跟踪我的是不是也是你?” 虽是询问,但他的语气却是肯定。 那知听到他这句话,阿飞的脸顿时冷下来:“不是我。” 白衣剑客抬眸:“有人跟踪你。” “不是你?” 短短的三个字让信誓旦旦的尤眠卡了壳,不是阿飞的话那上次跟踪他的人是谁? “算了,先不说这些。” 他摆摆手,满不在意,丝毫不顾及阿飞不赞同的目光。 原本阿飞的打算是遥遥看上一眼就离开,没想到竟然会被尤眠发现。 一旦被发现,他再想走可不简单了。 尤眠简直如同一只粘人的小狗,不管阿飞去哪儿他都紧跟着,甩都甩不掉。 “这么久不见你难道都不想我?” 当真是奇怪,面对无情时尤眠很少有这么主动的时候。但在阿飞面前却十分主动,每每看到对方吃瘪的表情他心情特好。 这么直白的话让人怎么回答? 阿飞的选择是不回答,闷头往城中走。 紧跟在他身后的尤眠步步紧逼:“你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身上的衣服都破了,不是给你买了衣服吗?” 少年喋喋不休、叽叽喳喳,这种时候就不像是小狗了,倒像是一只小鸟。 两人一同进城,本想和尤眠分开的阿飞实在是没抵抗得住尤眠的纠缠,“被迫无奈”地去了对方所在的客栈。 客栈里,一楼坐着无情和追命,至于陆小凤,这个时候估计还在忙着其他的事情。 两位名捕本来是在商讨红鞋子的事情,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后下意识地抬眸,没想到回来的不是尤眠一个人。 无情认识阿飞,但追命不认识,见尤眠和另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姿态亲昵,一时间顿时朝无情看了过去。 “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无情假装没看到自家师弟的目光,很有礼貌地向阿飞问好。 两个有些相似的人碰了面都能举办“看谁说的话字少”大赛。 尤眠早已习惯,他往无情身边一坐,开始“指责”起阿飞来。 他说得认真,根本就没有发现在场另外三个人古怪的目光。 一语罢,少年猛喝一口水:“对了,李溪鸥的事情我找人打探了。” 他将从丐帮得来的消息讲了出来,随后手肘抵在桌面上,双手托着脸:“难道是情杀?” “要验证这个还不简单?” 追命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随即看着尤眠神秘一笑。 * “什么?我不同意!” 李府,身穿丧服的妇人满脸抗议。她怒视着面前的几人,眼泪“唰”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昨天你们开棺就算了,今天竟然还想开棺!这是把我儿当成什么了!” 被指责的几人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追命只是睨了一眼旁边也想开口拒绝的李县令,对方顿时畏缩起来。 “开……开!” 他闭上眼,咬牙道。 “姓李的你!” 李夫人怒视着李县令,没想到对方竟然也同意外人无理的要求。 “小桃,扶夫人下去休息。” 李县令侧过脸,不去看自己夫人的眼神,只是招来婢女将李夫人扶下去。 他能怎么办!他不过是一个县令,哪敢违抗这两位大人啊! 尤眠在一旁没开口,心里好奇追命说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昨天不是已经开了棺吗?今日开棺……难道是为了验尸?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偷偷地伸手戳了一下无情的肩膀。 在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后,尤眠勾起唇角,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封起来的木棺被打开,里面李溪鸥的脸上更白了,甚至都泛着青。 在场的人除了李县令之外脸色都没有变化,大概是早已司空见惯。 追命挽起右手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半截小臂和有力的手腕。他将手探进棺材,捏着李溪鸥的下巴稍一用力,随后就轻而易举地将对方的嘴巴打开。 “啊!!” 一旁瞥见这一幕的侍女吓了一大跳,捂着嘴险些摔倒在地。 李县令瞪大双眼,一瞬间老泪纵横:“鸥儿!我的鸥儿!” 他抚胸哀叹,眼中满是痛惜。 只见躺在棺材里的李溪鸥嘴巴打开后竟然是猩红一片,他竟然没了舌头! 见状,追命和无情心里已了然。 追杀松开手:“看来凶手还真的不是陆小凤。” “此话怎讲?” 李县令悲痛欲绝,闻言连忙追问。 “凶手是红鞋子的成员。” 身为朝廷官员,李县令自然听闻过红鞋子的名号,只是没想到竟然会牵扯到自己儿子。 他“扑通”一声跌坐在地,面如死灰:“红鞋子……我的儿啊!你究竟受了多大的冤屈啊!” 尤眠在一旁旁观,心里竟然升不起来丝毫的可怜,难道是因为李溪鸥这个人太坏了? 少年抬手,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了无情的肩膀上。 察觉到他的动作,无情抬手将温热的手掌搭在了他的手背。 * 虽然知道了谁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但他们目前也没有抓到公孙大娘,仅仅是洗脱了陆小凤的嫌疑。 回去的路上,尤眠异常的沉默,就连阿飞都觉得奇怪。 “尤公子。” 一道轻柔的声音从面前传来,将尤眠的思绪唤醒。他抬眸望去,赫然发现了出现在客栈的柳无眉夫妇。 他转头来和无情三人说了些什么,随后便走了过去。 “两位这是?” 柳无眉咳嗽一声,脸色发白,仿佛大病未愈:“我夫妻二人在此处落脚,刚好碰到了尤公子。” “原来如此。” 尤眠轻柔一笑,他拱手行了一礼,道了声谢。 见状,柳无眉脸上的笑更明显更灿烂了:“尤公子不必言谢,我二人也没帮上什么大忙。” 一旁的李玉函见状也附和道:“对啊,只要尤公子没事就好。”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十分热情地邀请尤眠一同吃饭。 沉思片刻后,尤眠笑着应了下来。 饭桌上,李玉函抬手斟了一杯酒,随即推到了尤眠面前。他做的这个动作谦逊有礼,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的虚心。 “抱歉,我不喝酒。” 闻言,李玉函动作一顿。 柳无眉不动声色地将那杯酒挪开:“夫君见尤公子器宇轩昂,还以为尤公子也喜欢喝酒。” 她轻柔一笑,浑身的忧郁更加明显:“毕竟行走江湖之人大多都爱喝酒。” “也有不喜欢的。” 尤眠微微一笑,似乎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柳无眉:“恰好,我也不喝酒,便以茶代酒敬尤公子一杯。” 说罢,她抬手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动作果断潇洒,仿佛杯中装的不是茶而是真的酒一般。 对方都这么说了,尤眠也只好抬手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尤公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李玉函开口,“应该还没二十吧?” “十九。” 尤眠开口,他几个月前刚过十九岁生日。 “还真是年轻。” 柳无眉微微眯起双眼,声音低了下来:“这个年纪好年轻,不由得让我想起我这个年纪。” 她回忆往昔,随即笑了笑:“尤公子见谅。” “没事。” “真好,尤公子家里人就这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行走江湖。”李玉函叹了一口气,“我都已经成家了,我父亲还放心不下我。” “对了,尤公子都去过哪些地方?” 这对夫妻表现得像是对江湖事迹好奇的公子小姐,尤眠一顿,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他沉思,随即开口说了几个地方。 假话不全说,真话说不全,真真假假混着来才难以让人发觉。 “我倒是想起来了。” 茶过三巡,李玉函抬手猛地一拍额头,一副恍然大悟。 “什么?” 柳无眉随即开口询问。 “我说怎么觉得尤小兄弟的名字这么耳熟,原来是早就听说过。” 闻言,尤眠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毕竟他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应当还没名扬江湖。 怪不会是之前坑了那个冤大头一笔,对方记恨在心到处散播他的谣言吧? 一想到这个,尤眠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 瞥见这一幕,李玉函勾唇一笑:“尤小兄弟便是当初跟着香帅深入大沙漠打败了女魔头石观音吧?”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这么说了,上次这么提的还是陆小凤。 只是相比于尤眠,众人讨论得更多的是楚留香几人,只有少数人提及过尤眠,但也是用“那个少年”指代,根本没有提及过他的名字。 那李玉函又谈何而来地听说过他的名字? 尤眠微微一笑,他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 怪不得这两个人如此热情,原来是为了石观音而来。只是石观音已经死了这么久,这两个人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石观音的仇人? “这全是楚大哥的功劳,我当时只是旁观。” 少年举起茶杯柔和一笑,清丽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自满:“还好没扯楚大哥后腿,不然我们两个都要折到那里了。” 他语气真挚,打败石观音的功劳都推给了楚留香——这也是真话。 柳无眉一顿,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被尤眠看在眼里。 看来他们真的是为了石观音才找上自己的。 这对夫妇太过自傲,以为自己能够将年轻的尤眠玩弄于股掌之中,谁知此时已经被察觉到了真实目的。 “听尤小兄弟所讲,难道那石观音比香帅都厉害?” 李玉函有些心急,还好被柳无眉在暗地里扯了一下,这才没将那句话讲了出来。 他们两个确实有些轻看尤眠,但此次找上来自然不是闲的没事干。 那天在聚贤庄,李玉函和柳无眉其实也在场,只是他们夫妻二人身处的地方偏僻,也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动手。 在众人打起来时,他们两个在屋子里看热闹,率先发现不对劲的是柳无眉。 她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尤眠的招式眼熟,那就是石观音的武功! 尽管尤眠只学到了皮毛,剑招还有些生涩,但她决对不会看错! 发现这一点之后柳无眉连忙扯着李玉函离开。 他们两个来到荥阳本意并不是参加聚贤庄的英雄会,而是为了薛慕华而来。 此人被称为神医,而柳无眉又身患奇毒,每每毒发时浑身犹如虫蚁撕咬,骨头又酸又痛。向来在乎仪态的她恨不得在地上打滚,每次都将自己身上的各处抓破。 唯有服下那白色粉末才好转。 可她当初带出来的粉末不多,眼看已经要所剩无几,她自然心急。 柳无眉这幅模样李玉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恨不得难受的人是自己。 他们不敢潜入沙漠在石观音眼皮子底下偷解药,直到石观音身亡的消息传到中原,他们也没想到解毒的办法。 天底下的名医这么多,总有人可以解毒。若是薛慕华不成那就换赖神医,他们都不成那还有神水宫的宫主水母阴姬。 既然水母阴姬是江湖武功最高的人,那一定可以解开石观音的毒。 只是还没等到他们两个走到那一步就在聚贤庄看到了尤眠,一个年轻人,一个会石观音武功的年轻人! 他怎么会石观音的武功?石观音那么多弟子,无论是曲无容还是长孙红,几乎没有一个人学到了石观音的武功。 说柳无眉是病急乱投医也好,慌不择路也罢,她觉得既然尤眠会石观音的武功,那一定会解石观音的毒。 尤眠年轻,看起来踏入江湖也没多久,应该好骗。他们只要让尤眠陷入困难之中,再稍微施以援手。 等成了对方的恩人之后岂不是可以挟恩让对方给自己解毒? 柳无眉和李玉函想的很好,事情也朝着他们所想的那样发展。只是他们还不够了解尤眠,对方并不是把恩情看得比什么都大的人。 尽管尤眠有时候看起来是一个很好捏的人,但捏起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饭桌上,少年再次举杯,随即冲着两人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两位都是聪明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说罢,他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柳无眉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到了她们的目的,一时间脸上的淡淡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遮掩。” “遮掩?” “咔哒”一声轻响,尤眠将茶杯放在桌上。这声轻响不仅没有缓和周围的气氛,反倒是让气氛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李玉函:“你分明会石观音的武功,还装作一副柔弱模样做什么?” “我不明白。” 尤眠翘着腿,双臂环抱,姿态看起来着实有些嚣张。 可柳无眉和李玉函现在也只能生闷气,至于教训什么的根本无法动手。 这间普普通通的客栈不止有那个陆小凤在,四大名捕之二也在。就算李玉函再怎么自傲也不敢在这个地方贸然动手,这也是尤眠敢露出这个反应的原因。 少年起身,轻笑一声:“倘若两位当真有要紧事还是尽快说吧,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此时,尤眠还未完全看清柳无眉夫妇的真面目,只当这两人抱有什么目的。 他转身离开,衣袖间掀起一股淡淡的香气。 留在原地的柳无眉和李玉函面面相觑,随后冷下脸来。 能在石观音手下做事,柳无眉自然不是什么柔弱女子,她心狠手辣,这一点连那些老江湖都要甘拜下风。 见尤眠不配合,她渐渐握紧双手,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一旁的李玉函瞥见之后连忙打断她:“我们与他有恩,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拍着柳无眉微凉的手背。 同时,他心中也觉得尤眠这人实在是不识好歹,也太没同情.人了。他们夫妻二人如此悲苦,竟然不愿给出一点点的帮助。 李玉函是真心觉得自己和柳无眉是一对苦命鸳鸯,他们郎才女貌,家财万贯,武功高强,却偏偏…… 还好尤眠不知道这些,倘若知晓这些,定会当场对他们冷嘲热讽。 说起尤眠,他离开之后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敲响了无情的房门。 房间内,白衣青年合上书,单听脚步就猜出来了来人是谁。 “你在看书?” 尤眠钻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无情面前合着的书籍。 他快步过来,随后在无情对面坐下,探头过去看对方刚才究竟在看什么书。 这幅熟稔模样让无情不由得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武功秘籍?” 尤眠有些诧异,他抬起头来望向近在咫尺的无情,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看这个。 察觉到他眼中的疑惑,无情轻笑:“你不是还有许多疑问吗?” 青年所说的疑问是指尤眠对于《男人见不得》中的疑惑,这段时间他经常拿着这本秘籍来问无情。 “我忘记了。” 一提到《男人见不得》,尤眠便不免想到刚才在楼下发生的事情。他略微坐直身子,百无聊赖地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无情。 听罢,无情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 他倒是不知道拥翠山庄的少庄主和少夫人什么时候和远在沙漠的石观音扯上了联系。 “你之前说李玉函父亲李观鱼是一个侠肝义胆之人,那李玉函应该不会差点哪里去吧?” “不能这么想。” 无情果断抬手在尤眠脑袋上敲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当心吃亏。” “嘿嘿,那就能吃很饱了。” 尤眠双臂交叠趴在矮桌上,脑袋压在胳膊上,一双清亮的眼眸认真地盯着与他只有半臂距离的无情。 “对了,还没问你怎么出去一趟就和阿飞一起回来了。” 无情想这件事情想了很久,如今二人独处一室,他思索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阿飞?” 尤眠歪了一下头,将破庙前的事情讲了一遍,说罢还蹙起眉:“真是的,给他的钱一分没花又到了我手里。” “这不好吗?” “不好。”少年拉长了声音,语气认真,“他看起来过得不是很好,还不如把钱花了过得好一点。” 闻言,无情沉默下来。 夕阳自窗边落下,给疏离冰冷的无情蒙上一层暖意。 “你……”他斟酌着语句,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很关心阿飞?” 第49章 我没躲他 还好有你在 “阿飞他是朋友啊, 我关心他不是很正常吗?” 说这句话时,尤眠的表情很是认真,没有察觉到丝毫的不对劲。 他认真地看着无情, 眼中还残留着些许疑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之前在保定的时候好像就已经问过同样的话了。 突然,尤眠灵光一闪, 那双杏眼顿时震惊地瞪大。 少年吓得身体向后仰,双手都撑在了身后。 “你……” 尤眠大脑一片空白,觉得自己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略微垂眸, 上下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白衣青年。 依旧是那么温柔,依旧是那么孤冷。 但…… 他应该没有想错吧?盛崖余真的是怀有那种心思吗? 尤眠不敢继续往下想,他担心事实当真如自己所想那般。下意识地, 他的想法不是问清楚,而是逃避。 原本侧身坐在榻上的紫衣人猛地起身, 宛如见鬼一般匆匆逃离, 落荒而逃的背影清晰地落入无情的眼中。 尤眠慌乱, 他甚至都不敢向后看,他害怕看到无情此时的眼神。 “砰!” 房门被紧紧关上,寂静的房间内,白衣青年缓缓松开了自己攥紧的双手。 无情苦笑一声, 提起来的心终于坠.落在地, 瞬间摔得四分五裂。 只是有所差距就这么急着躲开吗? 青年低垂着头, 乌发自肩头滑落, 宛如瀑布般散在两侧。他的大半张脸都被遮挡, 很难看清楚如今究竟是什么表情。 原来这么……讨厌他…… * 逃走的尤眠兔子一般窜进了自己房间,“砰”地关上门后直接钻进了被窝。 他掀起被子将自己蒙住,鸵鸟一般试图自欺欺人。 怎么能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 只有自己独处一室时尤眠才敢回想当时无情的表情以及眼神, 他蜷缩着,以为这样就能够获得许多安全感。 之前被关进阁楼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当初只是因为有同学将情书塞到他书包,回家后他就被关了一.夜。 阁楼里没有一丁点儿的光,夜里黑暗和寒冷一并袭来,他整个人都只能蜷缩在角落。哭喊和认错等不来开门的。 尤眠死死地捂着脑袋,躲在被子里直到快呼吸不上来时才慢慢探出头来。 不对,这应该只是他的错觉。 这时他已经开始自欺欺人了,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从床上跳了下来。 盛崖余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喜欢他?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 尤眠抬手拍着胸口,宛如洗脑一般喃喃自语着。 此时的他也根本没有想到因为不久前的逃跑,竟然会让无情误会。 一个下午,尤眠一直躲在楼上房间。在这种事情上他即胆小又迟钝,根本不敢出去,生怕碰到无情。 但总不能这么躲着,夜晚刚刚降临,躲了无情一个下午的尤眠总算是磨磨唧唧地下了楼。 他身上的那件紫色长袍皱皱巴巴,一看就知道他这一整个下午究竟有多么纠结。 “陆小凤怎么还没回来?” 少年强装镇定,但他自从下楼到现在,一丝一毫的目光都没有分给无情。 还没等其他人回答,尤眠便自说自话地开口:“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那我就去找找他吧。” 话音刚落,便拎起一盏灯笼义无反顾地走入无边夜色。 饭桌上,追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睛猛地看向了一旁的白衣青年。 身为师兄弟,他对自己这个大师兄多少有些了解,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闹了别扭。 “咳咳咳!” 碍于阿飞还在场,追命不好直接开口询问,只好一个劲儿地咳嗽。 “若是嗓子不舒服便找大夫看看。” 无情抬起眼眸,浑身冷傲。 “哈哈,没事,就是刚才被呛到了。” 追命抬手摸了摸鼻子,没再说些什么。 至于阿飞,他先是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无情,随后一声不吭地拿着他那把勉强算得上是剑的佩剑跟了出去。 他这么一动,原本就在多想的无情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也挺好,他们互相关心。 无情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甚至都已经开始说服自己,但搭在膝盖上的手却是缓缓攥紧的。 * 长街灯火通明,还有不少沿街售卖夜宵的。 尤眠头脑一热地冲了出来,等冷静下来后又在暗自后悔。 早知道……早知道就先吃点东西了。 他轻叹一声,抬眼望了望周围。 虽然是找了个借口,但他确确实实是在关心陆小凤。自从早上分开之后,他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对方。再联想起那个红鞋子组织,这怎能让人不担心。 尤眠提着灯笼,连街边的小摊都没驻足停留。 “怎么也不说一声?” 他喃喃自语,陆小凤武功不低,应该不会出事吧? 月色如水,刚才在街上灯笼太多,很难发现今晚的月光很亮。穿过热闹的长街,尤眠独自一人站在月下。 他抬眼望着夜空中的明月,随即长叹一声:“已经到了没人的地方,阁下为什么还躲躲藏藏。” 话音刚落,前面空旷的屋顶上猛地多出两个黑衣人。 尤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手里的灯笼因夜风吹过而忽明忽暗。 “两位这是要?” 少年抬手一挥,手里的灯笼顿时嵌入一旁的墙上,提杆深入墙壁数寸,只剩下一盏圆灯在风中摇曳。 “和他废话做什么?” 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声音沙哑。在说罢这句话后直接提剑从屋顶飞跃而下,手中长剑反射出一道冰冷的月光。 尤眠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看锋利的长剑就要刺入他眼眸时,紫色广袖中猛地飞出一条浅色绸缎。 见状,率先攻来的黑衣人眼眸一暗,下手更加狠辣。 “咻咻咻!” 一瞬间的功夫,黑衣人就已经刺出三剑,快准狠,每一招都是往尤眠的死穴刺去。 柔软的绸缎似乎无法抵抗锋利长剑,但黑衣人预想中的一幕并没有发生,那绸缎到眼前时顿时化作坚硬的铁板。 长绸先是准确无误地挡下那三剑后又宛如柔软的水一般包裹住了黑衣人手里的剑。 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黑衣人只觉自己的手沉了起来,好像真的有一团水紧紧地包裹着手里的剑一般。 瞥见这一幕后,另一位在屋顶上的黑衣人也紧随其后。相比于上一个人的狠毒,他的剑招看起来有些正派,但下手也不轻。 尤眠认真起来,他变戏法般在右手猛地多出一把长剑。左手拽着长绸一甩,本困在原地的狠毒黑衣人顿时后退一步。 这时,紫衣少年手腕一转,右手中的长剑折射出的月光恰好晃在了后一个黑衣人眼上。 “噌”的一声,两人已经过了数招。 尤眠一边提防着身形稍矮的那个,一边与面前这个对招。 只需几招,他便看出来面前这个武功只是尔尔,称作二流高手都有些勉强,远不如那个身形稍矮的。 这段时间,尤眠确实有段时间自律起来。《男人见不得》他已经练了大半,不懂的地方也受到过无情的指点,早已今非昔比。 不然他也不敢独自一人就对上这两人。 不愧是石观音,招式优雅中又充斥着杀气,宛如一枝带刺的玫瑰。 尤眠弯腰躲过迎面刺来的一剑后手腕一翻,剑顺势上刺。 只听的“噗嗤”一声,他手里的剑尖已经深入面前黑衣人的肩膀。 “当心。” 此时,那位身形稍矮的黑衣人也冲了过来。见同伴手上后,他下手更加狠辣,恨不得将尤眠当成烤肉给削成一片一片的。 好在面前这个黑衣人被刺之后捂着肩膀后退一步,不然尤眠还真不好施展身手。 月光似水,落在地面上仿佛结了一层冰霜。寒意四散,一时之间竟然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杀意还是夜里的冷。 一紫一黑两道身影在月光下动作快如鬼魅,长剑相撞,似乎都能窥见火星闪烁。 打着打着,尤眠突然觉得这个身形稍矮的黑衣人似乎有些了解他的招式。 不,准确地来讲,对方应该是了解石观音的招式。 最近因为石观音找上他的只有两个人。 少年微眯双眼,一双杏眼中寒光乍现。 突然,他背后一阵寒意。下一刻,一道重物落地声在身后响起。 尤眠左手翻转,猛地在空中撒了一把粉末。 见状,那个身形稍矮的黑衣人连忙后退,对这一把粉末有些避之不及。 趁着这个空档,尤眠左手袖间飞出长绸紧紧地桎梏住对方。 “阿飞?!” 他回头一看,刚才那阵动静原来是阿飞发出的,对方刚刚一脚踹开了试图偷袭他的人。 月光下,白衣剑客略微侧目,格外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怪不得尤眠一直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一开始就觉得是阿飞,结果窜出来了两个黑衣人。如今看来,他的直觉根本没错。 “两位,现在可以露出真面目了吧?” 少年转过身,背对着月光,白皙的脸顿时蒙上一层阴影。 尤眠右手拿剑,轻轻一挑便将面前黑衣人脸上蒙面的黑布挑开。 一张忧郁美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正是柳无眉。 “我似乎没有什么地方惹到你们吧?” 尤眠收起剑,抬手摸着下巴,似乎有些不解。 见计谋被识破,柳无眉咬紧了后槽牙:“你执意不肯告知石观音相关,这难道不是故意的?” “就因为这个?” 在听到柳无眉说出的话后,尤眠震惊不已,都瞪大了双眼。 他扪心自问,从一开始都没有说过自己和石观音相熟,那谈何而来的故意欺骗。 “你们不是石观音的敌人?” 听到这句话,柳无眉略微松了一口气,随即果断承认:“是,我们就是她的敌人。” “那就更奇怪了,既然石观音都已经死了,你们两个又紧追着做什么?” 尤眠蹲下身来,单手支着下巴,那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柳无眉,似乎能够一眼看穿对方的内心似的。 “还是说你们有什么问题是只有石观音才能解决的?” 他这句话直接道明了真相,在瞥见柳无眉的表情后才确定自己说的没错。 “只有石观音才能解决的……” 尤眠微眯双眼,蹲在这里模样很乖巧,如果能忽略他手里的长绸的话。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被长绸捆着双手的柳无眉猛地摔倒在地。 这一动静吓得尤眠立刻站起身来:“你碰瓷?” “啊啊啊!” 柳无眉低喊着,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不过眨眼之间,她的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 “无眉!” 一旁的李玉函见状,心急不已,若不是阿飞手里的剑正横在他脖颈处,恐怕他早就扑了过来。 “给我药!给我药!” 柳无眉双眼呆滞,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脖子,过长的指甲在她自己脖子上留下道道血痕。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尤眠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看到柳无眉现在这个样子,顿时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了。 少年的脸“唰”的一下就沉了下来:“你吸了花粉。” 他声音也冷冰冰的,整个人都是很少见到的严肃。 可惜柳无眉现在根本就不关系他说的是什么,整个人都痛苦不已,一边叫嚷着给她药,一边又双手抓地。 尤眠侧过脸,似乎不忍心去看这个场面。 一旁的李玉函见状连忙喊道:“你既然都会石观音的武功,那肯定也能解开这个毒!” 他已经有些慌不择路:“你快点给无眉解毒啊!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这么痛苦吗?!” 这一番话喊出来,倒是让尤眠大跌眼镜,根本就没想到这两个人能将错误推到他身上。 “我没有解药,而且……” 还没等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倒在地上的柳无眉就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摆。 “给我药!给我药!” 美丽的女子被毒折磨成这般模样,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心疼不已了。 可尤眠知道,对方根本就不是中毒,而是对那花粉上瘾。 看着柳无眉这幅模样,李玉函简直心都碎了,恨不得遭受现在这一切的是他自己。 “我爹是拥翠山庄的李观鱼,只要你肯救无眉,不管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尤眠:“这根本就没有解药,她也不是中毒。” 但李玉函根本就不听他的解释,一口咬定他身上有解药。见他一直不肯出手,便愤怒地瞪着尤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狠心!她都痛苦成这个样子了,你都冷眼旁观。” 原本尤眠心中还有些怜悯,但听到李玉函这番道德绑架后顿时冷笑一声。 “你想知道解救她的方法?好啊。” 紫衣少年手腕一翻,右手顿时出现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大约书本大小,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纹。 “这里面就是解决的办法。” “给我!快给我!” 李玉函猛地扑了过来,他此时早已不在乎阿飞横在他脖颈处的剑。 见他扑了过来,尤眠嘴角噙着一抹笑:“明码标价,五百两。” 五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换做其他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肯定怒骂尤眠狮子大开口。 但身为拥翠山庄的少庄主,五百两李玉函还是拿得出来的。 他连忙从身上掏出五百两的银票递给了尤眠,眼睛一会儿落在尤眠手里的木盒子上,一会儿落在地上痛苦不已的柳无眉身上。 接过银票,尤眠将木盒子抛给李玉函。 这盒子并不轻,李玉函接过后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盒子。 谁曾想,盒子里装的并不是解药,而是一根粗长的铁链。 “你敢耍我!” 李玉函一把将木盒子摔在地上,起身就要抬手打尤眠。 哪知尤眠抬手就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我说过了,根本就没有解药。” 少年的视线下垂,看着痛苦不已的柳无眉:“你拿这铁锁链将她捆起来,戒掉这个瘾就行了。” “你骗我!” 李玉函半信半疑,他妻子正在他脚边痛苦地涕泗横流。 捆起来……他怎么能这么做!这可是他的妻子啊! 老天!你怎么能这么无情,这世上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折磨他们两个! 李玉函眼中有泪,柳无眉抬手抓住李玉函的裤腿,哭喊道:“玉函,你杀了我吧!” 一听这句话,李玉函浑身一颤,顿时跪倒在地。 他抬手将柳无眉抱在怀里,丝毫不在乎对方抓挠他的手:“无眉,我不会放弃你的!” 这幅伉俪情深的模样丝毫没有打动尤眠,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便侧过脸。 果不其然,李玉函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动作极快。只是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柳无眉,对方一看到这个纸包就连忙抢过。 她哆哆嗦嗦地拆开纸包将里面的粉末举到鼻子处猛吸一口。 尤眠转身,似乎是不想再接着看下去。 “你若真的想救她,就不要再让她吸食花粉了。” 说罢,他甩袖离去。 月光惨白,洒落在柳无眉夫妇二人身上,宛如重千斤。 * 长街上,那些摊贩早已收拾摊子回家。月光照亮这条长街,一紫一白两道身影出现在街头。 尤眠沉默着,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跟在他身侧的白衣剑客思索片刻,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包还沾着体温的糕点递了过去。 “谢谢。” 尤眠确实是饿了,但更多是因为看到刚才那一幕有些不适。 “没事。” 阿飞摇头,他的手握在剑柄上,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那个人……” “她上瘾了。” 尤眠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即向阿飞解释一番。 听完接受后,阿飞脸上的表情一变,没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如此麻痹人的毒药,当真是恐怖。 少年咬着糕点,说话时的声音都有些含糊:“所以李玉函一直不忍,其实不是在救柳无眉,而是在害她。” 戒毒确实很痛苦,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想到这里,尤眠又没什么好心情了。 他将手里的糕点往旁边递了递:“你一开始就跟出来了?” “嗯。” “那你也没吃饭吧,先吃点垫一下,等回去我请你。” 少年勾起唇角,一双眼睛笑吟吟地看着身侧的年轻剑客。 阿飞侧目,瞥了他一眼后又很快将视线收了回来:“我不饿,你吃。” “不过是一份糕点,让什么让?” 尤眠嘟囔着,他收回手,随后耸了耸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 “好香,是糖炒栗子!” 他眼睛一亮,但很快又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深更半夜的,哪儿来的卖栗子的? 突然间,尤眠停下了脚步,他抬眼看着前面推着车慢慢走来的老妪:“糖炒栗子——卖糖炒栗子了——” “你觉得你和公孙大娘谁的武功高?” 他侧首,压低了声音询问身边的阿飞。 听到这句话,阿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握紧了手里的剑柄:“试试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拔剑而出,眼中不是畏惧,而是兴奋。 见状,尤眠连忙拉住了他:“等等,万一打不过怎么办?要不我们……” 少年嘴里一个“逃”字还没讲出来,阿飞就已经冲了上去。 年轻的飞剑客踏入江湖只为了一件事——成名! 一切能够名扬江湖的事情他都不会放过,那么一开始尤眠没有问他这句话,他碰到公孙大娘也会出手。 毕竟公孙大娘使得一手好剑,身为剑客,他自然不会错过。 “阿飞!” 尤眠急得不行,他又不能自己一个逃跑,只好也跟了上去。 另一边,阿飞已经和公孙大娘对上。 公孙大娘抛下糖炒栗子的摊子,她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这么轻易地看穿了她的易容。 身上的粗布麻衣也没有遮挡掉公孙大娘的风姿,她从摊子上拔出两把剑,毫不犹豫地应了上去。 “咻!” 一道破空声响起,公孙大娘发出一道强劲的剑气,宛如巨山倾倒,又像是离弦之箭。 阿飞抬手躲过,只是他躲过了这道剑气不假,却有一样东西没躲过。 “啪”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尤眠在看到刚才那一幕时心都提了起来,如今看阿飞没事,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 少年抬眸看向阿飞,对方这是怎么了? 只见阿飞脸色一沉,身上顿时迸发出强大的杀气,仿佛一只生气的凶兽。 顺着对方的视线向下看,尤眠这才明白对方为什么生气。 原来公孙大娘刚才那一剑擦着阿飞的剑柄过去,锐利的剑气一下子就割断了对方系在剑上的挂坠。 那个挂坠好像是当初在保定的时候尤眠送的,一个丑丑的钩织玩.偶,原型正是阿飞。 “没事。” 尤眠的一句没事还没说出口,阿飞就已经再次出手。 两大剑客对招,气势自然难以抵挡。 公孙大娘停在一旁的摊子因为两人巨大的剑气以及内力波动四分五裂,炭火以及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顿时散落在地。 剑气如虹,剑光似夜空闪电。 两人一招一式都极快,不过眨眼间就已经过了百招。 阿飞年纪轻轻,对上公孙大娘丝毫不怯,甚至看起来还能再过千招。 可公孙大娘成名已久,内力也深厚,这两人究竟谁输谁赢尤眠还真没把握。 他想帮忙,但阿飞和公孙大娘打的正欢,他贸然插手恐怕会乱了形式。 少年站在一旁,垂在脸侧的长发都因为不远处传来的剑气向后飞。 “咔嚓”一声,最先承受不住的竟然是阿飞手里的剑。 年轻剑客用的剑本来就是一块大铁片,自然不敌公孙大娘手里的利剑。 见状,尤眠连忙掏出一把剑抛了过去:“阿飞!” 他知道对方想和公孙大娘一较高下,于是并没有立刻上场。 长剑势如破竹,犹如一支离弦之箭般飞向半空。 不远处,阿飞足尖轻点,整个人仿佛一只白燕飞至半空,稳稳地接过了尤眠抛过来的长剑。 两个出招都很快,若不是武功差不多的人,恐怕都难以看清楚他们的出招,只能看到一片片残影。 公孙大娘皱眉,她本意是要随即毒死几个人,哪曾想会遇到这么一个人。 年纪轻轻,可武功不低,对于剑术的领悟甚至在她之上。 若是假以时日,恐怕这年轻剑客真能成为名扬江湖的剑客! 阿飞如狼似虎,不见血根本不会收手。他也不怕,甚至开始只攻不守,仿佛一只捕猎的孤狼,只要让他咬到猎物一口,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松口。 “嘶——” 公孙大娘后退数步,她低头看向自己肩头的伤口,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么一个年轻人伤到。 “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白衣剑客,微眯双眼。老妪的易容也无法遮挡她的风情,凭此都能看出来她真面目一定是一个大美人。 只是现在根本无人去想这个事情。 尤眠快步跑来,他袖中长绸飞出,蛇一般紧紧缠绕着公孙大娘。 见状,对方也不急,顿时飞至半空。 “砰!”“砰!” 两声巨响后,公孙大娘内力冲破身上缠绕的绸缎。浅色的长绸碎成碎片从半空落下,宛如花瓣一般。 尤眠知道自己不敌公孙大娘,见状也不慌,而是又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了一把剑。 他直视着公孙大娘:“正愁找不到你。” “你认识我?” 公孙大娘扫视着尤眠,发现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听到这句话,尤眠这才知道对方原来不知道李溪鸥的死一开始是推到他和陆小凤身上。 也是,像公孙大娘这个组织的人,杀人就是一念之间,杀了人就潇洒离去,根本不会管之后会发生什么。 “一个因为你被冤枉的人。” 尤眠轻哼一声,他侧目看向身侧的阿飞,尽管一句话都没说,但对方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中所想。 年轻的飞剑客握紧了手里的剑,微微颔首。 突然,一道紫色身影提剑而来。他面容精致,月光落在他身上宛如踏月而来的仙子一般。 就连他手里的剑都看不出杀意,一招一式不像是在杀人,反倒是像在表演剑舞。 这种优雅漂亮正是石观音的风格,看似虚无缥缈,实则暗藏杀机。 “咻——” 公孙大娘刚才已经和阿飞对过数百招,如今又冒出来个尤眠,她脸色一变——不过在易容之下,似乎没人能看得出来。 尤眠动作很快,但他的快不如公孙大娘和阿飞,只是比李玉函一类的人快罢了。 毕竟相比用剑,他似乎更擅长用长绸。长绸的攻击范围很广,因此更适合他这种下盘不稳的。 只是尤眠不能一直依赖长绸,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攻击范围根本不值一提。 之前在聚贤庄时他就已经试过用剑了,当时他还不是很熟练。最近在无情的指点下,他的武功简直是突飞猛进。 不过,对上公孙大娘还是不够看。 尤眠手中剑光闪烁,过了将近数十招便败下阵来。 他飞速后退,随即抬手抽出一根长绸甩到了公孙大娘身上。方才他甩到对方身上的绸缎早已碎成碎片,没想到他竟然还有。 公孙大娘眼中划过些许错愕,但很快就躲开了突如其来的一招。 她侧身,柔软中带着戾气的绸缎自鬓边擦过。还没等她站稳,另一侧寒光乍现,浓浓杀气直奔她而来。 “锵”一声,两柄长剑擦出火花。 身着白衣的年轻剑客潇洒收剑,自剑身滑落一串猩红温热的血珠。 这自然不是他的血,而是公孙大娘的。 对方后退数步,捂着被刺伤的肩膀:“好小子,你在剑术上倒是有天赋。” 公孙大娘哼笑一声:“你是师从何人?” 她心中有恼意,只是没有流于表面。 听到这声询问,阿飞并没有正眼瞧她,而是剑尖向下轻轻一挑,原本落在地面灰扑扑的玩.偶便飞入他手中。 这幅冷冰冰的模样让公孙大娘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只是她现在负伤,倒是不好再与其打斗。 预判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的尤眠一声不吭地快步上前,即没有用长绸,也没有用手里的剑,而是冷不丁地撒出一把粉末。 公孙大娘屏息,在粉末炸开的一瞬间施展轻功离开,全然不顾她留在原地的摊子。 “没事,我撒的不是毒药。” 尤眠抬手抓住想要追上去的阿飞,随后将沾了粉末的手掌在对方面前展开:“是寻踪粉。” 这粉末乍一闻没有味道,但半个时辰后就会散发出香味,留香时间极长,并且很难清洗掉。 之前林仙儿身上就是沾上了这股味道。 闻言,阿飞停下脚步。 “先回去。” 尤眠拍拍手,拍掉手上的粉末后才将视线落在了阿飞手里抓着的那个丑玩.偶上。 “我明天再给你重新钩一个。” 他的态度不以为然,丝毫不明白方才阿飞为什么生气。 年轻的剑客一言不发,只是攥紧了手里的玩.偶。 他修长的手指用力过猛,指关节都泛着冻鱼肉般的白,仿佛预兆着心里的不平静。 * 客栈内,尤眠和阿飞回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坐在大堂喝酒的陆小凤。 少年一声不吭地走到陆小凤背后,手刚刚举起就被对方一把抓住:“想偷袭我?你还得再练练。” 说罢,陆小凤松手,喝尽杯子里的酒后转身看着身后双臂环抱的尤眠:“尤小少爷,这又是谁惹到你了?” “你。” 尤眠毫不客气:“你今天都去了哪里?天都快亮了。” 他话音刚落,竟然在陆小凤脸上看到了一抹心虚。 心虚! 陆小凤想来胸有成竹,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何曾在尤眠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 “坦白从宽。” 尤眠紧紧地盯着陆小凤的影子,似乎可以从中窥见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 “遇到故人,多聊了几句。” 陆小凤移开视线,想抬手借喝酒掩饰自己的表情,没想到尤眠竟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酒香,还有脂粉香。” 尤眠如同小狗一般嗅了嗅,随后微眯起双眼:“你说的故人,该不会是情.人吧?” 他一语道破,陆小凤连忙咳嗽。 见自己没能骗过尤眠,他只好承认:“什么情.人,只是……只是……” 他眼睛滴溜溜地转,明显就是在找借口。 “哎,人家千里迢迢地跟了过来,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陆小凤抬手摸了摸鼻子,侧头过去想要躲开尤眠的视线。 “哦——”尤眠拉长了声音,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陆小凤耳朵上的齿痕。 尽管他一句话都没讲,但语气中的暧.昧足以表达出所有。 “咳咳,我还没问你们两个去了哪儿。” 陆小凤坐直身子,视线落在了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白衣剑客身上。 这人挺年轻,看上去比尤眠大不到哪儿去。气质倒是和他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阿飞。” “陆小凤。” 尤眠相互介绍一番,随即才正色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知陆小凤。 听到他们遇到了公孙大娘,陆小凤顿时坐直了身子。 “你竟然毫发无损?” 就当他要对尤眠的武功改观时,只见对方伸手拍了一下阿飞的胳膊:“当然是有阿飞在啦。” 这幅熟稔模样,根本就不用解释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之好。 不过,陆小凤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 能伤到公孙大娘,看来这个阿飞武功也不低。 “对了。” 突然,陆小凤像是想到了什么,抬手就抓住了想要上楼的尤眠:“你和无情闹别扭了?” “没……没啊。” 尤眠强装镇定,一副理不直气不壮的样子。 “哼。” 陆小凤没松手:“没有?那你躲着他做什么?” “谁说我躲着他了?!” 大抵是因为心虚,尤眠反驳的声音拔高:“我现在就去找他!” 第50章 你不一样 暧昧期 “那你去啊。” 陆小凤双臂环抱, 望着尤眠轻挑眉梢。 “去就去。” 尤眠硬着头皮回答,随即转身就往楼上走。他本意是上楼后偷偷溜回自己房间,没想到陆小凤竟然一直跟在他身后! 走廊里, 紫色长袍的少年慢慢踱步,背后的视线炽热得很,仿佛他只要溜回自己房间就会被狠狠嘲笑。 这两个人只要碰到一起就会斗嘴, 若是换做其他人尤眠说不定还不会这么上头,但遇到的是陆小凤。 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番,随即视死如归地站在无情门前抬手敲门。 “进。” 下一秒, 屋子里便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陆小凤怎么还不走! 尤眠在心里想道,他推开面前紧闭着的房门,慢慢地走了进去, 随后反手关上了门。 阻隔了陆小凤的目光后,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接下来面对的便是他躲了快一天的青年。 昏黄的烛光下, 无情苍白的脸仿佛纸做成的一般, 浑身还散发出一股忧郁。 “怎么了?” 无情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着闯进他房间的尤眠,目光一如往昔,似乎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他一样。 “我……” 不算大的房间里, 昏黄的光线已经寂静的气氛不断激发着人心里的想法。 暧.昧、羞涩、尴尬…… 这些情绪一并迸发, 丝丝缕缕, 化作无形的丝线将两人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尤眠呼吸急促, 他乖乖地站在门口, 仿佛被教导主任训斥的学生一般。 “抱歉。” 一片寂静之中,最先打破这股诡异气氛的竟然是无情,对方语气真诚地道歉。 “你道什么歉?” 或许是这一句缓和了气氛, 尤眠浑身也不再紧绷。他略微放松,嘀咕一声,随即慢慢走到对方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紫衣少年垂眸,清亮的眼中清晰地映出坐在轮椅上的无情。 “你又没做错什么。”尤眠低声道,“错的是我。” 他抿唇,试探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衣青年:“是我想的那样吧?” 躲了这么久,他总算是敢鼓起勇气询问事情真相了。 “你想的是那样?” 无情攥紧了手指,问出这句话时的嗓音都发紧。 “你明明知道。” 被问的尤眠低声嘟囔着,听上去有些委屈。他站在无情面前,身上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往对方那边飘荡。 “是。” 无情抬眸,直视着尤眠,眼中是少年从未见过的情绪。 他该如何形容这个眼神,深沉忧郁,却又充斥着浓浓的……爱? 很少得到爱的尤眠在这种时候竟然有些不敢确定了,心里开始不断怀疑着自己。 大抵是看出了他的迟疑,无情露出了一抹笑,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如果这份感情是让你感到苦恼,那我当真是罪不可赦。” “没有。” 尤眠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一味地否定。 他揪着腰间系着的香囊,迟疑许久才敢接着往下说:“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那么好,怎么会……怎么会……” 一句话反反复复,尤眠都没有勇气说出“喜欢”这两个字。 突然,无情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轻飘飘的,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挣脱开,但他没有。 尤眠任由对方抓着自己的手腕,隔着略单薄的衣衫,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 “你在顾忌着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在无情柔和的目光下,尤眠被渐渐引导地说出心里的顾虑。他蹙着眉,杏眼中是害怕和担心。 “我没有经验,只是知道,我不想拒绝你。” 只这一句,无情一直紧提着的心总算是落在了实地。他松了一口气,但只松了一半。 “为什么呢?” 尤眠抬眸,怯怯地看着无情,之前那些痛苦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他张了张嘴,未语泪先流。 切身经历过那些事情,尤眠似乎做不到平静得宛如旁观者一般叙述出自己的过往。他总觉得向别人诉苦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仿佛将自己的痛苦又强加给别人一般。 过程中,无情原本虚虚搭在尤眠手腕上的手渐渐用力。他稳稳地将对方的手腕圈在自己掌心,不由得回忆起当初在保定时对方酒后说的那些。 “一切都过去了。” 无情手腕上接住了一颗豆大的泪珠,微凉,却烫得他手在颤抖。 “之后有我。”青年攥着尤眠的手腕,“可以吗?” 他想让对方的之后有他的参与,不是以朋友的身份。 无情问出这句话后,房间里猛地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过长的烛芯摇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这份寂静似乎是悬挂在无情身上的刀,让他不久前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或许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有所察觉。” 那晚的雨其实并不冷,但落在无情身上仿佛冰水一般。他看见躺在雨中的少年,心软地给出了一把伞,但并不只是一把伞。 “可是……” 尤眠蹙起眉,纤长的眼睫上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人都是会变得,万一你之后……变了呢?” “不会。” 无情果断地保证,很奇怪,若是别人对尤眠说这种话,他一定会产生怀疑的情绪。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烛芯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一下又一下,似乎就是在彰显尤眠的内心一般。 “我……我再考虑考虑。” 尤眠眼睛一直落在无情身上,漆黑的眼,苍白的脸,让人难以拒绝。 “好。” 只好没拒绝就好,至于其他的,现在还不能操之过急。 无情缓缓呼出一口气,两人突然对视上,不过片刻又不约而同地收回了视线。 仔细看还能看到两人微微勾起的唇角,眼中都洋溢着笑意。 “我回去了。” 尤眠抽了抽自己的手腕,这时无情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握着对方的手。 “对了。”离开前,他再次转身将刚才遇到公孙大娘的事情告诉了对方,“洒的香粉很难遮盖掉。” “好,我知道了。” “嗯。” 话也说完了,按理来讲尤眠应该离开了。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又什么无形的枷锁困住了他一般。 瞥见这一幕,无情略微勾起唇角,眼中漾着淡淡笑意:“要在这里坐一会儿吗?那本功法似乎还没完全看完。”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留下吧。” 昏暗烛光下,紫衣少年轻咳一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再次坐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尤眠身上的少年感渐渐淡去,五官也彻底张开。 尽管如此,他给人的感觉依旧没变。 无情将棋盘拿了出来,尽管他们两个没有一个人想要下棋。 “今晚还遇到了一件事情。” 尤眠落座,手肘支在桌子上。他另一只手捏着一颗黑色的棋子,白皙的指尖被衬托得如同白玉。 他好不容易敞开些许心扉,便将今天遇到的事情都给无情讲了起来。 有趣的不是这些事情,而是听他啰嗦的人。 望着喋喋不休的尤眠,无情眼中满是纵容。 “没受伤吧?” “没有。” 尤眠“啪嗒”一下落下一颗棋子,片刻间,棋盘上出现了一个小猫图案。 “还好有阿飞在。” 话下意识地出口,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无情动作一顿,不过他并没有再次问出那句带着浓浓醋味的话。毕竟刚才两人已经互通心意,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绝对不是。 “你们关系挺好。” 安静了大半天,无情也只淡淡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一向迟钝的尤眠总算是聪明一次,他听出了青年口吻中的淡淡醋意,于是压着嘴角的笑意:“还好吧。” 他将手里的棋子抛开,双手捧着脸:“你很在意这件事情吗?怪不得你问了两次这个问题。” 说着说着,尤眠又伸出一根食指在无情眼前晃了晃:“算上这一次,已经三次了。”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烛光下明亮得很,一汪清泉,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人溺死在其中。 被看破的无情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他低下头想要遮掩。 “我和阿飞是朋友。” 冷不丁地,尤眠认真地解释起来:“他也只拿我做朋友,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不止是朋友,还是……” 顶着无情认真的目光,尤眠说着说着便后知后觉地羞涩起来。 “反正不一样。” 他躲开视线,轻咳一声,耳垂上弥漫出一层淡淡的粉意,和白皙的脸颊已经垂在耳朵上的紫色耳坠相得益彰。 尤眠不好意思接着向下讲,可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蓦地,原本还想着追问打趣的无情也安静下来。 他面皮薄,肤色又苍白,略微有一点其他的反应就十分得明显。 两人同时陷入沉寂,这次却没有丝毫的尴尬,反倒是多了暧.昧。周围的空气被火熬煮一般粘稠起来,带着寒意的夜晚都好像热了起来。 “咳。” 最终还是无情打破了寂静,他单手握拳挡在唇边轻咳一声,尽管依旧红着脸,但说话时却刻意维持着冷静。 这种反差搞得尤眠心痒痒,他听到咳嗽声后抬眸回望,两人再次对视上,突然同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尤眠眉眼弯弯,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说是嗔怪。 “嗯……看到了有趣的。” 白衣青年抬手剪烛芯,嘴角的浅笑遮掩不住。 尤眠“唰”地一下站起身来,嘀咕着:“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说。” 他热得不行,都已经开始怀疑无情在房间里放了碳炉。 “我送你。” 尤眠的房间就在隔壁,不过两步路的功夫,无情却表情从容淡定地说出这句话。 偏偏尤眠也没拒绝,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出了门,一出门就看到走廊靠在墙边的陆小凤。 对方斜倚着,左腿屈起,双臂环抱,见他俩一同出门,脸上顿时出现一抹古怪的笑意。 “哇!” 尤眠一抬头被吓了一跳,宛如一只受惊的猫:“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该不会一直都在这里吧? 回想起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他立即红了脸,这次不是羞的,是尴尬。 一想到那些话被陆小凤听了去,尤眠恨不得在原地翻出一条缝钻进去。 “我当然是来看看你们两个有没有和好喽。”陆小凤嘴里叼着一根草,不知道从那个盆栽里拔的,“哎——这不是担心你们嘛。” “谁不和了……” 尤眠低声反驳,他快步上前推搡着陆小凤:“快走!明天找到公孙大娘就靠你了。” “啊?” 两人推搡着离开,身后的无情见状没有跟上去,只好先返回自己的房间。 回去后,他望着桌子上的烛台,忍不住再次勾起唇角。 * 翌日一早,陆小凤在尤眠下楼的时候就已经坐在楼下,吊儿郎当的样子,丝毫不着急。 “尤少爷总算是起来了。” 陆小凤拉长声音,其实尤眠起来得也不晚,他最近起得都挺早,堪称太阳从西边升起。 “早点解决早点回去。” 尤眠落座,边打哈欠边回答着。 从汴京出来到现在已经半月,再不回去他都担心自己家里落灰长草。 说到这里,尤眠微眯着双眼:“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到处走走喽!” “好!” 尤眠猛地喊了一声,惊得陆小凤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好什么好?” “和我一起回汴京。” 少年双手撑在桌子上,半是引诱半是威胁道:“当初不是说好了?下次见面我亲自下厨招待你。” 这句话让两个人同时想起可怕的一幕,陆小凤回忆起当初险些着了的厨房,无情想起那晚难以下咽的饭菜。 “不许拒绝。” 这人好生霸道! 陆小凤无奈摇头,只好同意。到时候浅尝一口,应该不会出事,区区饭菜能可怕到什么地步? 他颇为放松,丝毫不知道接下来会遇见多么可怕的事情。 几人简单吃完早饭,陆小凤拍拍手准备干活。 昨晚尤眠和阿飞一回来就将遇到公孙大娘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不仅是神侯府的人,就连乔峰也伸出了援手——尽管当初聚贤庄内有不少人因为他的身世想将他杀之为快,但这么多年,还是有几个知心好友的。 荥阳不算特别大,唯一困难的便是公孙大娘精通易容,混迹人群中很难找出她的踪影。 而这一点恰好被尤眠解决,他拿出了寻踪粉,气味明显且独特,只要闻过就难以忘记。 几人兵分三路,不知道是心存私心还是巧合,尤眠恰好和无情在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后侧目微微勾起唇角,还没真正确定关系,但周围似乎已经冒起了粉红泡泡。 陆小凤风月老手,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了什么变化他一看便知。于是站在那里开始长吁短叹,莫名欠揍。 至于阿飞,对方现在还在想着昨晚被毁掉的钩织玩.偶,一.夜过去,情绪依旧不佳。 那可是他第一人收到朋友的礼物。 突然,他眼前出现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间正是一只崭新的钩织玩.偶:圆滚滚且巨大的脑袋,短短的四只,圆溜溜绿豆般的眼睛,还有撇起来很拽的嘴巴。 年轻剑客看着这个玩.偶,沉默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我没有这样。” “很可爱啊。” 尤眠举起玩.偶放到阿飞脸侧对比着,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他塞到阿飞手里:“喏,等有空了我再给你做其他表情的。” 阿飞:“……” 他抿着唇,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耳朵通红。 * 热闹的长街上,两边摊贩高声吆喝,行人如织。其中两个长相不凡的人很是注目,一路走来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这两人正是尤眠和无情,不过一路上无情竟然没怎么说话,安静得不行。 虽然对方本来就是一个孤傲冷漠之人,但和尤眠在一起很少这样——除了一种情况。 等周围的人少了之后,尤眠猛地低下头来:“你是不是吃醋了?” “没有。” 无情猛地攥紧双手,他从昨晚开始原本是很开心的,但今早看到尤眠和阿飞的相处后突然有些……落寞。 自年少时起,他便一直因为自己的腿疾自卑,冷漠忧郁的性格也是自那时形成的。 和他只能坐在轮椅上永远无法习武不同,阿飞身强体壮,在剑术上很有造诣。 尤眠那么明媚的人,应当…… 还没等无情将心里的话想完,一只手突然盖住了他的眼睛。 这只手是尤眠的,柔软细腻,因为最近勤于习武,指腹起了一层薄茧。 被剥夺视觉之后,其他的感官顿时敏锐起来。 就比如现在,无情明显地嗅到了对方身上的香气,以及渐渐靠近时的感觉。 倏地,无情紧张起来,他不知道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随着对方的靠近,他似乎能够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当那股熟悉的香气越来越近时,盖在眼睛上的手突然拿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清丽面孔,白皙的脸颊在阳光下近乎吹弹可破。 方才脑海里想的那一幕并没有发生,对方只是突然靠近,随即笑了一声。 看着平日里从容淡定的青年露出这幅无措的表情,尤眠觉得十分有趣。 他直起腰,搭在对方肩膀上的那只手略微擦过对方有些烫意的颈侧。 “走了,你觉得公孙大娘会藏到哪里?” 这个话题转得有些生硬,无情险些没跟上尤眠的思路。等他反应过来后只好无奈地轻笑一声,只是看起来有些许遗憾。 “她受了伤,应该走不了多远,而且昨晚开始就派了人在城门守着。” 青年娓娓道来,哪怕不听他说话的内容,单是听声音都是一种享受。 “寻踪粉的气味明显,公孙大娘应该也察觉到了。” “所以她会找一个周围气味复杂的地方。” 尤眠紧接着往下讲,得意挑眉:“怎么样?我猜得是不是很有道理?” “嗯。” 无情颔首,欣赏地应了一声。 “可是气味复杂的地方有很多,我们到底去哪里找?” 尤眠对于荥阳不是很了解,能想到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 见状,无情先安慰了他一句,紧接着才提出一个一个地去找也不迟。 “放心,她逃不掉的。” 说这句话时,无情身为四大名捕之首的气势显露出来,压迫感极强,又充满了自信。 “好。” 两人当下立刻去了心里怀疑的地方,可他们谁都不知道公孙大娘现在藏在一个很靠近他们的地方。 * 另一家客栈内,一位文静秀气的姑娘将换下来的绷带扔进水盆里:“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她转身看向坐在床边的美丽女子,口吻着急:“这粉末到底是什么?用了那么多办法都掩盖不掉。” “大姐,现在可怎么办。” 正整理衣服的美人听到这句话后抬眸看了过去,此人正是尤眠几人寻找的公孙兰。 “别着急,这香味总不能一直存在,迟早有消散的时候,只要这段时间不被他们找到就行。” 她说罢,突然想起来什么:“昨晚你从陆小凤那里知道了什么?” “他没说这些。” 白衣女子往旁边一坐,脸上满是苦恼,仿佛被感情困扰的少女:“他又在躲我!” 她单手托腮,遥望着窗外。 这位白衣女子正是江湖人称“冷罗刹”的薛冰,不仅是神针薛夫人的后代,更是红鞋子这个组织排行第八的成员。 当然,她也是四条眉毛陆小凤的恋人。 “要不我现在就去陆小凤那里打探打探?” 她猛地站起来,转身期待地看着公孙兰。 毕竟除了她们姐妹几个之外就没有人知道她不仅是神针薛夫人的传人,还是红鞋子的成员了。 这个办法有些冒险,同时也很有用。 公孙兰思索片刻,同意了。 薛冰顿时露出一抹笑来,她转身离开,临走前还特意观察了一下周围。 只要没人进来,应该就闻不到大姐身上的香气。 她匆匆下楼,试图阻拦陆小凤。 房间里,公孙兰抬手摸着伤到的肩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倏地冷笑一声。 她看向窗外,眼眸凌厉。身上的香气格外明显,好在她躲在薛冰的房间里,只要没人闯进来……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中冒出来,被紧紧关着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公孙兰猛地警惕起来,她沉默着没有作答,可外面的人似乎早就知道她在房间里,竟然直接开口表明了身份。 闻言,她思索片刻,随后便起身打开了房门。 * “竟然都不在……” 尤眠双手叉腰,几个场地走下来他腿都酸了,竟然没有找到公孙大娘的丝毫线索。 “她总不能挖地道逃了吧?” “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坐在轮椅上的白衣青年抬手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他们刚从一条卖胭脂水粉的巷子走出来,此时正坐在路边的茶水小摊上。 尤眠接过那杯勉强称得上茶水的茶,单手托着下巴:“她到底能躲到哪里呢?” “别着急。”无情情绪很是稳定,“或许陆小凤和师弟那里有线索。” “希望如此吧。” 尤眠抬手扯了一下衣领,如今春末夏初时节,已经隐隐有了热意。 走了大半天,他不仅累,还热。 突然,尤眠动作一顿,随即耸了耸鼻子,紧接着又皱起眉。 “怎么了?” “好像闻到了寻踪粉的味道。” 他又摇摇头:“可能是错觉,只有那一个瞬间。” 寻踪粉的香气不会这么淡,他刚才仔细闻了闻,那个味道又消失了。 大抵是因为心里一直在想这个,出了幻觉吧。 尤眠摇摇头,将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会是错觉吗?寻踪粉的味道他很是熟悉,应该不会出错。 方才那股味道的确不是公孙大娘身上的,而是薛冰身上的。 自从昨晚她就一直和公孙大娘待在一起,身上自然沾染到了些许,只是刚才经过时掀起了一阵轻风,将这股香气吹散了而已。 尤眠没见过薛冰,当然没能认出对方。 不过薛冰却是认出了他们两个,无情就不必说了,孤清冷傲,坐着轮椅,一看就知道是神侯府的无情捕头。而尤眠也符合昨晚大姐的描述,耳边垂着一颗紫色耳坠。 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这两个人。 薛冰在不远处停下,转身偷偷打量着茶摊上的两人。 原本是要去找陆小凤的,不过遇到了他们…… 白衣女子若有所思,指间蓦地出现一点寒芒。 只不过她指间的利器又细又短,在房间里都难以发现,更别说在热闹的大街上了。 周围一切在她眼中都像是被放慢一般,一点寒芒自她指间飞出,细小到难以察觉。 来来往往的人群将薛冰的身影遮挡,哪怕往这边看过来都难以发下她的身影。 正举着茶杯喝茶的尤眠一顿,他听到了一道破空声,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只大手就已经将他的脑袋给摁了下去。 “叮——” 一道轻颤声落下,桌面上赫然出现一根细小的绣花针。 如此小的一根针却入木三分,倘若刚才无情动作再慢上一份,这根绣花针就会深入尤眠的脑袋! 明白这一点之后,他后背顿时惊起一阵冷汗。 “刚才不是错觉?” 难道真的是公孙大娘? 两人抬眼对视,随即不约而同地往绣花针飞来的方向而去。 至于出手的人,见一招未中便立刻转身离开,早已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应该走不远。” 无情冷静说道,他先是看了一眼周围,随后才和尤眠一起往前走。 “等事情解决完我就要回汴京好好待着。” 少年皱着眉,感觉来了荥阳之后遇到了不少危险的事情,几乎没有一天安稳日子。 恐怕他也不知道背后其实不止有一伙人。 “咦?” 两人停在一处分叉路口,来往的行人看不出丝毫古怪的地方。那个偷袭他的人竟然真的消失了,轻功竟然这么好吗? 终于,尤眠在这一刻总算是意识到轻功有多么得重要。 “没事。” 无情安慰着他,垂眸时眼中却闪过一抹冷光。 身为四大名捕之首,他自然不会被这种简单的障眼法给骗到。停留在原地片刻后,他微抬起下巴示意尤眠跟着他往左边去。 左边那条巷子不宽不窄,却热闹得很,距离这么远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欢笑声。 尤眠根本没有丝毫怀疑,看到无情的指示后毫不犹豫地就往那边去,面上很是警惕。 走了几步之后,他总算是反应过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人……” 一句话刚说出一个字,前面正和一位女子拉拉扯扯的熟人夺走了他的视线。 不远处,看起来文静清秀的女子正抬手扯着陆小凤的耳朵,横眉道:“好啊你,我说怎么找不到你!” “姑奶奶,我真的是有要事在身!” 两人拉拉扯扯,这一幕在这个地方似乎发生了千百遍,以至于来来往往的人没有觉得丝毫奇怪。 被扯着耳朵的陆小凤哎呦哎呦地叫着,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巷口目瞪口呆的尤眠——以及对方身后缓缓过来的无情。 糟糕!这一幕被谁看到不好,偏偏被尤眠看到!这家伙肯定又要笑话他! 陆小凤将自己的耳朵从女子手中拯救出来,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你们也找到这里了?” 他的故作镇定全被尤眠看在眼里:“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不不,来的正是时候。” 陆小凤连忙窜了过来,动作矫健,竟然还用上了轻功。 这幅避之不及的样子让尤眠不由得将视线落在了那位和陆小凤拉扯的女子身上。 对方双手叉腰,脸上一片怒意,对于在这个地方抓到陆小凤十分不满。 哦——原来是这种关系。 尤眠看好戏般瞥着身侧的陆小凤,随后无奈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他转身想拉着无情离开,将舞台留给陆小凤和那位女子。 却没想到平常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小凤竟然对此十分畏惧,手拽着他根本不想一个人面对。 “哈哈哈哈,真巧,这位就是我昨天给你说到过的朋友尤眠。” 陆小凤长臂一伸,直接揽着尤眠的肩膀将人又拖了回来。当然,他也察觉到身后无情的目光了,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介绍。 “这位是神侯府无情。” 他头疼得很,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薛冰。平常他确实有时、偶尔、不经常来这种地方,可怎么这么倒霉被薛冰撞见。 尽管江湖上的人提起他陆小凤都难免少不了说他风流多情的,但薛冰和他那些红颜知己不一样。 “喂。” 被陆小凤揽着的尤眠轻松挣脱开,随后双臂环抱:“怪不得你昨天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原来是因为有熟人啊。” 他打趣道。 被这么一说,陆小凤莫名有些尴尬:“这位是神针薛夫人的传人薛冰。” “薛姑娘。” 尤眠脾气很好地冲对方略微问好,而无情反应较冷淡,介于他平日里就是这样,在场的人也没觉得奇怪。 薛冰收敛起脸上对于陆小凤的不满,也回了一礼。 只是她抬眸时不小心和无情对视上,一瞬间,一股寒意顿时爬满全身。 她该如何去形容那个眼神?冰冷又充满的洞察力,似乎一眼就将她心底的想法尽数看穿。又好像杀气迸发,但仔细观察,那分明是对方身上的冷傲。 薛冰突然紧张起来,但她面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破绽。 另一边,尤眠推搡着陆小凤:“我还有事要办,真的不陪你了。” 说罢,他便转身去看无情,一瞬的功夫都没有,他再次转过身来:“但身为朋友,我自然要和你待在一起。” 这前后的对比太过明显,陆小凤也没多想。 “你们有公孙大娘的消息了吗?”他问道。 “哎。” 四人站在烟花柳巷谈论这件事情,来来往往的人不免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其中收到目光最多的人竟然不是陆小凤,而是坐在轮椅上的无情。 这种目光青年大概已经习惯,没有丝毫反应。 但察觉到的尤眠很在意,他扯着陆小凤的衣袖,直接将人扯到了外面的茶楼。 * 方桌前,四人各坐一边。 尤眠抬手给无情倒了一杯水,然后才将没有丝毫线索的事情讲了出来。 和他们一样,陆小凤这边也是一无所获。 “难道她还长翅膀飞了不成?” 陆小凤抬手摸着自己的两撇胡须,微眯其双眼。他找了很多地方,再加上自己平日里也会用熏香,嗅觉也算灵敏,丝毫没有发现有古怪的地方。 “也可能是挖了地道。” 尤眠眉眼稍弯,他单手托腮,耳边的那颗紫色耳坠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宛如邻家哥哥一般。 “对了,薛姑娘怎么不和我们住在一家客栈?” 他好奇地询问,澄澈的眼眸中写满了疑惑,对于薛冰和陆小凤的关系明显十分八卦。 “我才不要和他住在一家客栈。” 分不清薛冰是否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声音,回答时都带着生气。 尤眠微笑,指尖白中带粉:“不如薛姑娘过来一起?恰好大家可以一起回汴京。” 说罢,他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还没问薛姑娘如今住在哪家客栈。” 薛冰暗中警惕,没想到陆小凤竟然比她先开口:“就住在旁边的新岁客栈。” “哦——” 尤眠听到后恍然大悟:“竟然这么近啊。” 50-60 第51章 真亲上了 夏天什么时候过去 感慨后, 尤眠将视线放在了一旁的薛冰身上:“既然都这么近,那不如住在同一家客栈。”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这句话,薛冰并不以为这是他的随口一说。 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可她并没有露出破绽, 唯一能称得上是破绽的恐怕也就只有来的路上偷袭的那一次。 但她知道无论是尤眠还是无情,这两人根本就没有发现她,又谈何而来的破绽呢? 薛冰在短短的一瞬间, 脑海里的思绪百转千回,隐隐感觉到了些许的后悔。 她当时不应该这么冲动的,原本是想借陆小凤遮掩, 但却忘了陆小凤和他们是好朋友。 “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还未等薛冰开口说些什么,陆小凤便提前开口,似是在为对方解围。 陆小凤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以为尤眠是故意在无情面前装出这幅模样。 于是,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十分好心地向尤眠递了一个眼神, 示意对方注意无情。 而察觉到他这个眼神的尤眠先是一愣, 但很快就明白了。 还真是一个大乌龙。 尤眠心里无奈至极, 没想到竟然会让陆小凤造成这种错觉。 他轻咳一声,侧过头来和无情对视一眼,随即才“安分”下来。 “时间也不早了,现在这里吃个饭吧。” 落座之后就一直看着他们交谈的无情总算是开口, 先是露出一抹礼貌的笑, 紧接着便过去喊小二点菜。 虽是茶楼, 但这里也卖家常小菜, 价格公道, 份量也足。 看着离席的无情,薛冰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心蓦地怦怦狂跳起来,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吃, 我想起来有件事情。” 她起身,匆匆留下一句话后就要离开,却被点完菜回来的无情刚好堵住。 “薛姑娘不留下一起吃个便饭吗?” 白衣青年坐在轮椅上,视觉上比周围的人矮了一截,但他的气势却不低,甚至比在场的人都要强势。 只是这么面对面的交谈,一股分不清是杀意还是寒意的冰冷顿时弥漫全身。 薛冰喉咙一紧,从一开始的种种不适开始,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也正因如此,她才这么着急回去。 但无情没有丝毫要让路的样子,坐在轮椅上眉目清冷,好似一尊寒玉雕刻而成的观自在像。 哪怕陆小凤再怎么被蒙在鼓里,现在也多多少少察觉到了什么。 他手搭在桌面上,眼看着就要起身,却被一旁稳如泰山的尤眠一把摁住了手。 “你们究竟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陆小凤动作一顿,随即似笑非笑地开口询问。 他说话时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另外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他的声音后,薛冰像是察觉到什么,立刻转过头来想假装生气寻求到陆小凤的帮助。 但薛冰忘了一件事情,名捕和捕快差的可不是一个“名”字。无论是洞察力还是对于线索的敏锐,四大名捕都比寻常的捕快要厉害得多。 更别说身为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了。 从陆小凤刚开始介绍时他就有些怀疑薛冰了,神针传人,这个名头一说出来不免让人联想起不久前发生的那一幕。 薛冰在这种危急关头更加冷静,但她再怎么冷静,眼底的情绪和下意识地动作都会暴露出她的真实想法。 茶馆人声鼎沸,无人发现一旁发生的一幕。尤眠拦下了陆小凤,对方也不是愚笨之人,更何况无情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露出敌意。 他心一凉,不敢相信薛冰会与这件事情有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陆小凤试图为薛冰解释,他简直比薛冰还想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可惜,并不是。 摁着他的尤眠突然轻笑一声,随后抬起手来:“薛姑娘难道不觉得这根绣花针很眼熟吗?” 只见尤眠的修长白皙的手指间正捏着一根纤细的绣花针,针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看到这根绣花针,陆小凤彻底沉默下来。 他和薛冰认识了这么久,自然见过对方的功夫。几乎是一眼,他就认出来尤眠手指间的绣花针就是薛冰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陆小凤的询问后,薛冰抿唇,随即转身试图跳窗离开。 但她的动作没有离窗近的尤眠快,等她到窗前时,少年已经阻挡在窗前了。 尤眠看着近在咫尺的薛冰,随即弯眸一笑。 这幅无辜模样很有欺骗性,但薛冰不相信对方真的是无辜且什么都不懂。 “咻——” 一道破空声响起,尤眠袖中长绸飞出,眨眼间就将薛冰捆在了原地。 “你!” 薛冰此时宛如一只蚕蛹,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开身上的束缚:“陆小凤,难道你就这么相信他们?” 白衣女子怒视着刚才袖手旁观的陆小凤。 几人这么一闹,周围的人顿时看了过来。一看是三个男的对付一个女子,那女子脸上还气愤不已,顿时误以为受到了欺负。 眼看有人起身要往这边来,薛冰眼中一喜,想趁机逃离。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神侯府查案,闲杂人等回避。” 一旁的无情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头也没回,直接举起一只手来,手掌心中握着神侯府的令牌。 闻言,刚才还蠢蠢欲动的人顿时重新坐下,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刚才已经派人去了新岁客栈。” 无情淡淡道,轮椅碾动的仿佛不是碾在地面,而是碾在了薛冰的心上。 很少后悔的薛冰第一次后悔当时对尤眠出手,她对自己太自信了,以为可以将尤眠一击毙命,又没有将不会武功的无情放在眼里。 可谁知这两人的反应都不低,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快被看破身份,也不会连累大姐。 薛冰一言不发,也正因她的沉默,陆小凤才真正相信她参与了这件事情。 “你为什么要帮公孙大娘?” 陆小凤走到她面前,低头认真地看着她。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薛冰侧过头去,不想看到陆小凤的脸。 两人不是逢场作戏,尽管有时陆小凤会躲着薛冰,但心里还是有她的,他们只是欢喜冤家罢了。 “薛姑娘穿盖住脚面的裙子难道是想盖住你的鞋吗?” 尤眠笑吟吟的:“我猜,薛姑娘的鞋应该是一双红色的,鞋面上还绣了一只猫头鹰,对不对?” 此言一出,陆小凤立即低下头去看。但薛冰的裙角盖着脚面,根本看不出来鞋上究竟绣了什么。 但这时已经不需要纠结这些了,薛冰的沉默似乎已经将一切都公之于众了。 陆小凤闭上双眼,他心里五味杂陈。 今日若不是神侯府来查案,薛冰的身份一旦暴露,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红鞋子这个组织做了多少恶事他也清楚,于情于理,这些成员落网他该高兴。但…… 薛冰一言不发,她知道陆小凤现在对她很失望,也知道对方不明白她为什么加入红鞋子。 但还是那句话,没有为什么。 * 新岁客栈,公孙大娘在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后就起身要逃。 她快步走到窗前,想要从此处逃走。却没想到她刚掀开窗户,一点寒芒先至,逼得她只能步步后退。 等腰抵在桌子上退无可退之际,拿着剑的白衣人已经轻而易举地进了房间。 他手里的剑没有停下,直直地冲她而来。 公孙大娘手向后摁在桌面上,整个人灵活地仿佛是一只猫,直接从桌子上方翻了过去。 “噌——” 长剑势如破竹地劈开了桌子,裂成两半的桌子往两边摔,房间里顿时发出一阵叮呤咣啷的声音。 就在此时,紧闭着的房门也被破开,一个看起来有些邋遢的男人站在门口,气势汹汹:“神侯府查案,闲杂人等退散!” “糟了!” 公孙大娘身上有伤,对上阿飞还不一定能赢,更何况现在又来了一个擅长追踪术的追命。 就算她找准时机逃走,恐怕也要被追命快速且准确地找到藏匿之处。 这时的公孙大娘还不知道薛冰已经暴露的事情,只以为他们找到自己的藏身之所是因为追命。 “公孙兰,还不束手就擒!” 追命赤手空拳,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看他。 “没想到你们快了一步。”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一张清丽中又带着凌厉的脸自追命身后露出。 “你的八妹已经押入大牢了,你难道不去陪她吗?” 什么?! 公孙大娘呼吸一滞,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薛冰也被捉住。 她泄了气,见好就收地任由神侯府的人将自己擒住,好歹还留下了一条命。 不过,等到了京城审讯后,她们这群红鞋子的成员能不能保住一条命还另讲。 * “辛苦了。” 无情看着刚回来就坐下喝酒的追命,以及一言不发的阿飞。 “大师兄的口信还是晚了我一步,看来这次是我赢了。” 追命放下酒壶,哈哈大笑。 这两个人究竟在打什么赌? 尤眠疑惑不解,不过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陆小凤身上。 薛冰是红鞋子成员的消息对他的打击似乎不小,一回客栈他就直接上楼去了。 楼下,几人面面相觑。 “那……” 安静之中,尤眠忍不住开口:“他还一起回汴京吗?” 无情无奈一笑,没想到他纠结的竟然是这件事情:“先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吧。” 闻言,尤眠收回视线,心里的担忧只增不减。 认识这么久,他还没见过陆小凤这么沉默过。 等到他们一起吃饭时,陆小凤还是没下来,搞得尤眠坐立难安。 见状,无情只好先安慰他,并且对陆小凤很有信心,相信对方不是一个沉溺于过去的人。 事实证明,无情的想法没错。 他们刚刚吃过饭,陆小凤就下了楼,表情看上去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情。 “看着我做什么?” 青年在一旁落座,听他的语气,好像是没什么大碍了。 “你想吃什么?” 尤眠蹭过去,假装毫不在意地开口:“我请你。” “你请我?” 陆小凤诧异:“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铁公鸡还会请人?” “……” 若是放在之前,尤眠肯定要和陆小凤呛声,但今天对方心情不好,他也不忍心。 “切。”少年板着脸,“爱吃不吃。” 坑了李玉函一把后,囊中羞涩的尤眠再次富裕起来——不过和真正的富裕还是有些区别。 陆小凤不傻,他知道对方是在关心自己,于是也不再客气,直接开口点了好几道硬菜。 听着他报菜名一般,尤眠脸上带笑,不过是在警告:“你一个人吃的完这么多吗?” “尤小少爷好不容易请一次客,我就算撑死也能吃完。” 陆小凤得意洋洋。 “好。”尤眠站起身来,咬紧了后槽牙,“等回到汴京我亲自给你做一桌。” 说罢,他过去结账。 陆小凤听到这句话后心中后悔不已,毕竟他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被饭菜毒死。 他脸上的懊悔被其他几人看得一清二楚,纷纷露出笑意,就连阿飞都嘴角微微扬起。 大出血的尤眠结完账后一转头,瞪了陆小凤一眼后直接上了楼。 当然,陆小凤知道他没生气。今天跑了一整天,平日里睡到日上三竿的尤眠自然累得不行。 等他上楼后,陆小凤起身去退了几道菜,手里掂着一锭银子回来。 他抬手一投,直接扔向了无情。 而无情稳稳接住,眼中满是无奈。 这两个人真是,一天不斗嘴就难受。 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楼上,随即也上了楼。 在楼下的陆小凤和追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来一抹古怪的笑。只剩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阿飞沉默着看着放在桌子上的新剑,以及挂在剑柄处的丑玩.偶。 自从昨晚尤眠将这把剑抛给他之后就没再开口说些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这把剑就是要送给他。 一开始,阿飞有些无措,他不想无劳而功,但,尤眠肯定不会让他把剑还回去。 最终,他还是收下了剑,并且将尤眠送给他的玩.偶挂在了剑上。 每次和别人决斗,对方剑上挂着剑穗,要么空无一物。只有阿飞,一抽出剑,剑上挂着一个拳头大的丑娃娃。 阿飞真的不想承认这个丑娃娃就是自己。 好在尤眠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不然又要将玩.偶举到他脸上质问究竟哪里不像。 * “我进来了。” 无情煞有其事地抬手敲门,就算他不敲门直接闯进去尤眠都不会生气。 “怎么了?” 尤眠刚把外衣脱了,此时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寝衣。他直接开了门,连外衫都没重新披上。 在门外的无情根本没想到对方只穿了一件寝衣,刚看到时连忙侧过头去。 “嗯?” 尤眠疑惑不解,后退一步给他让出路来:“怎么不进来?” “你……” “我怎么了?”尤眠低头看看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我穿着衣服啊,有没有全脱掉。” 他理直气壮,认为自己说的也不错。 无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进了房间。 和其他房间不同,尤眠的房间里点了很多盏灯,简直亮如白昼。 “陆小凤退了几道菜。” 进来后,无情正经地没有到处乱看,直接将刚才陆小凤抛给自己的一锭碎银放在了桌子上。 他表情十分严肃正经,好似天上清冷的谪仙。 不过,尤眠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了对方通红的耳垂。 “我突然发现你好容易害羞。” 少年绕到对方面前,抬脚勾过来一把椅子坐下,认真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是吗?” 听到他这句话,无情略微放松下来,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很明显吗?” “嗯。” 尤眠上身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俊俏的无情,呼吸交缠间,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在扑通狂跳。 “咕咚。” 一声吞咽打破了寂静,尤眠有些退缩,若是现在就后退的话岂不是显得他太胆小? 于是,他一闭眼,狠下心来继续凑上前。 但闭上眼后难以把控范围,他这一下太猛,直接碰到了无情的脸,来了一个勉强称得上是吻的接触。 “嘶——” 尤眠和无情同时痛呼出声,一个捂着自己的牙齿,一个轻触了一下下巴。 “没事吧?” 尤眠放下手,都顾不上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牙齿,连忙去查看无情的情况。 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直接撞到对方下巴上,脸顿时又红又烫——这次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尴尬的。 “没事。” 无情刚才摸了一下,并没有破皮,只是不小心磕了一下,光滑苍白的下巴上顿时红了一小片。 “对不起。” 始作俑者可怜巴巴,这下倒是坐得端端正正,丝毫不敢再多做什么。 见状,无情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没事,不必道歉。” 他视线下移,落在了尤眠红润的唇上,莫名口干舌燥:“你……不要紧吧?” “嗯嗯。” 尤眠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低下头,心里直犯嘀咕:“还以为能……” “抬头。” 无情的声音打断了他心里正在想的事情。 尤眠毫无防备地抬起头来,刚想开口询问,一张放大的漂亮脸庞顿时贴了过来。 少年眼中还残留着一抹疑惑,待他发觉刚才发生了什么后,眼中的疑惑顿时被惊讶和羞意取代。 这个吻转瞬即逝,蜻蜓点水一般,都没等两人细细品味就已经拉开了距离。 “你你你……” 尤眠被这个吻搞得结巴起来,“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抱歉。” 当时情难自已,亲过之后无情才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太冒犯了,尤眠还没和自己确定关系,他就直接…… “没事。” 尤眠再次低下头,恨不得将脑袋埋到胸口。 就……就这么结束了? 明亮的烛光将他们的反应照得清清楚楚,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距离还这么近,一看就能看出来。 在心里想了许多的尤眠鼓起勇气,他抬头看着面前面白如月的无情,小心翼翼地开口:“还要再来一次吗?” 听清楚他的话后,无情瞳孔微缩,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你……” “不行就算了。” 说罢,尤眠尴尬得想要起身离开,但没有成功。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他拉了回来。 尤眠本来就毫无防备,这么一扯,整个人都快要摔到无情身上,吓得他连忙将手撑在轮椅两边的扶手上。 亲上了! 他瞪大双眼,随后连忙闭上眼睛。 尽管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闭眼,盛崖余明明就没有闭眼。 但……但他不好意思。 只是简单的双唇摩挲就已经让尤眠承受不住,原本撑在轮椅两边的手臂一软,在他跪坐在地的前一刻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托住。 无情呼吸粗重,第一次露出这种难以压制的感情。 这次比刚才久了一点,但他们只是简单地贴着,无论是尤眠还是无情,都没有再近一步。 尤眠是不懂,无情则是不想就这么随意地深入。 一吻毕,原本半贴在无情身上的年轻人此时化成了一滩水,还是一滩滚烫的水。 哪怕亲完了,他还是没有睁开双眼,整个人都靠在无情的怀里,就差也攀上轮椅坐在对方腿上了。 “是不是压到你了。” 许久之后,尤眠连忙起身,他红着脸,低声道。 “没事。” 无情摇摇头:“我没有知觉的。” 这句话一出来,刚才的暧.昧气氛顿时烟消云散。尤眠的脸已经滚烫,但他脸上的害羞已经被担心所取代,似乎是害怕无情多想,他看对方的双.腿时都小心翼翼的。 “没事。” 倒是无情,反过来安慰着尤眠:“已经过去了。” 但他自己心里真如嘴上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吗? 尤眠回想起当初在危城外看到的那一幕,凌落石直呼无情为废物,而无情当时的表情明显是带着几分忧郁的。 “没事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尤眠莫名其妙打了鸡血一般:“我可以!” 他眼神坚定,不知道在说什么可以。 无情哑然失笑,看着对方自信的模样不由得眼眸一暗。 可以吗? 青年没有打击尤眠的自信心,只是笑而不语。 * 第二天中午,一行人才收拾好准备离开。 客栈大门前,伤势痊愈的乔峰和阿朱站在一起:“多谢诸位,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陆小凤抬手挥了挥,他很欣赏乔峰那种人,也乐意和对方做朋友。他的朋友可不少,天南海北到处都是,全是这样结交的。 至于尤眠,他的朋友又多了两个。 望着窗外,尤眠轻叹一声。 他不喜欢别离。 “陆小凤。”心情低落的尤眠继续给自己找点乐子,他抬脚踢了踢一旁的陆小凤,“到了汴京你不要找客栈住,直接住我家。” “我看你是想让我帮忙打扫吧。” 不愧是好朋友,陆小凤一眼就看出来了尤眠的真实目的。 而被看穿的尤眠也只是轻哼一声,他歪着头,长发落在了无情的胳膊上。 今天他耳垂上带着的事一颗羊脂玉的耳坠,莹白的玉石散发出温润的光,和无情的一身白遥相呼应着。 坐在一旁的陆小凤抬手摸着下巴,一会儿看看镇定从容的无情,一会儿看看安静下来的尤眠。 奇怪,怎么觉得和昨天有点不一样? * 回到汴京正值初夏,大太阳已经带上了热意,快到汴京的那段官道上蝉鸣声不断。 进城后,尤眠听到了熟悉的叫卖声,他挑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这么早就有卖酸梅汤的了?” 他还以为要再热一点呢。 “改天我亲自煮酸梅汤,怎么样?” 尤眠转过身,期待地看着马车内的另外两个人。 无人应答。 陆小凤转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而好心的无情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 尤眠板着脸:“你们两个都逃不过!” 不过,无情和陆小凤到最后也没遭受到尤眠的折磨。因为回去后他直接在家躺了许久,吃什么都是陆小凤从外面带回来。 “我说你为什么让我住在这里,是不是因为好伺候你?” 陆小厮看着躺在床上饭来张口的尤眠,轻哼一声。 “谢谢你~” 尤眠道谢时的声音很甜,语气也十分真挚,听的人浑身舒坦。 因着这声谢,陆小凤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他。 眨眼间已到盛夏,平日里都不愿意出门的尤眠天一热更不想动了。可是陆小凤前段时间已经离开了,对方不是一个能够安稳且长久地待在一个地方的人。 尤眠也没信心可以留得下一个浪子,便任由对方潇洒离开。 窗外蝉鸣不断,又是都吵得人睡不着觉。 书房内,靠近书架的地方在两个月前就多出了一张软榻。只是书房的主人很少躺在上面歇息,久而久之,这张软榻便成了尤眠的所属物。 “好热——” 他在榻上艰难地滚来滚去,长发凌乱,薄薄的衣衫都被他来回蹭得衣领大开。 榻上铺着的竹席只有刚躺上去的那一刻是凉的,躺上一会儿就被体温暖热,尤眠只好来回翻身。 他的动静不小,在一旁安静看书的无情听到他的动静后抬起头来:“金剑去买酥山了,一会儿就回来。” 酥山是源自唐朝的一种小吃,将冰放到近乎融化的程度,滴淋成山的形状,随后放入冰窖冷冻,上面撒上奶油、酥油,和现代的冰淇淋差不多。 这段时间尤眠吃了不少酥山,一听到这句话,顿时从软榻上下来。 他走到无情面前,对白衣青年张开的双臂视而不见,而是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太热了。” 无情遗憾地放下双臂,自从那晚在荥阳亲吻过后,两人之间的关系简直是突飞猛进。 这段时间,尤眠偶尔来神侯府做客,大部分时间还是无情去他家里坐坐。他们简直是形影不离——除非无情有要事在身。 刚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堪称蜜恋期,但尤眠这个人怕热,初夏时还好,勉勉强强能抱上一会儿,自从入了盛夏,两个人已经没有再抱过了。 一次都没有。 望着桌面上铺开的画卷,无情已经没了要作画的心思。 他是一个对于四季没有明显喜恶的人,但现在,他已经隐隐期待夏天能够快些过去了。 “前几天我收到了楚留香寄来的信。” 尤眠几乎是摊在椅子上,他打了个哈欠,额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 “是有什么事吗?” “唔——” 尤眠摸了摸鼻子:“他也没说清,只说等他来了汴京再细讲。” “估计也快了。” 无情将画到一般的画放在一旁,扬声让金剑进来。 看到摊在无情旁边的尤眠,金剑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诧异,毕竟这段时间他们毫不遮掩,神侯府上下除了迟钝的人之外,几乎都隐隐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怎么还坐着?” 等金剑走后,无情才无奈地将一碗多淋了酥油的酥山递到了尤眠的面前。 “还真的给我多放了蜜豆。” 尤眠坐好,接过无情递过来的酥山后没有立刻吃,而是捧在手里感受着凉意。 这幅怕热的样子无情都看在眼里,他犹豫片刻,终于开口询问:“要在神侯府借住吗?” “借住?” 尤眠之前也在神侯府留宿过,但当时是春天,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每逢盛夏,官家都会给神侯府赐冰。” 房间里放上冰块倒是比不放凉快一些,尽管不能和空调比,但也能安然入睡。 说罢,无情看着面露沉思的尤眠,蓦地紧张起来。 他当然是想对方可以在这里留宿,至少他们可以离得近一点。只是他不确定尤眠究竟是怎么想的。 就在无情惴惴不安时,一道果断的声音响起:“好啊。” 尤眠将一勺酥山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过神侯府赐下来的冰分下来应该没多少吧?” “足够了,我不畏热。” 无情想的是将自己的份例给尤眠,就在左厢房,他都看好冰鉴了。 不过,尤眠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再次紧张起来:“不能一起睡吗?”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无情愣在原地。 一起睡? 尤眠已经吃完了酥山,他将碗放在一旁,认真地看着陷入沉思的无情,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刚才的那句话给对方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怎么了?不可以?” “没有……” 无情回过神,他浑身一股热意,似乎是天太热了。 提出这个建议时,尤眠的语气不带一丝一毫的旖旎,正常且敞亮的好似兄弟睡一起盖被而眠。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无情无奈一笑。 当晚,尤眠就直接留宿在神侯府,而且没有住在客房,而是明目张胆地住进了无情的卧室。 上次来对方的房间还是送红梅那次,这么久过去了,红梅早就枯萎了。 尤眠打着哈欠,夏衫轻薄,几乎透肉。 他趴在床上,懒洋洋地看着在一旁认真看卷宗的无情:“你不困吗?” 两人中间放着一旁冒着寒气的冰块,时间久了还真的感受到了不少凉爽。 无情:“你先睡吧。” 青年面色宁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卷宗。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其实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那好吧。” 尤眠翻身,上衣卷在腹部,露出了一节白皙的腰:“那你不要看太晚哦。” 他背对着无情,面前是一面冷硬的墙壁。 对方的心思他当然明白,只是没想到无情竟然会表现得这么认真。亲都亲了,抱都抱了,竟然还这么容易害羞。 尤眠再次打了个哈欠,他是真的困了。入夏之后他就没怎么安心睡过,今晚有了冰块,凉爽之后他顿时有了困意。 方才不是客套话,他是真的要先无情一步睡觉。 没多久,房间里的呼吸声变得平缓。坐在不远处假装认真工作的无情总算是抬起头来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见尤眠安然入睡之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夏季炎热,洗过的长发简单擦拭过后就能很快干燥。 白衣青年合上卷宗,小心翼翼地往床边去,生怕轮椅行动的声音会吵到尤眠。 他显然是低估了尤眠的睡眠质量,对方一旦睡着就很难惊醒。 一阵衣物摩挲声响起,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冷冽梅香传来。 睡梦中,尤眠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一个翻身就贴了过来。 无情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任由对方四肢肆意地缠绕在自己身上。他呼吸都屏住了,一动都不敢动。 但片刻过后,抱住他的尤眠明显没有苏醒的痕迹,他这才呼出一口气。 无情慢慢地抬起另一只手,试图搭在尤眠腰间。 就差一寸,那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大手就要落在对方腰上。刚才还睡得正熟的尤眠一个翻身,顿时远离的无情。 “……” 青年哑口无言,刚想翻身,就隐隐约约听到尤眠睡着时的嘀咕:“热……才不要抱。” 尽管是梦话,但无情还是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 房间里留了两盏灯,即不会太亮,也不会因为黑暗而让尤眠应激。香炉里的香早就燃尽,但那股令人熟悉的冷冽梅香久久不散。 面白如月的无情大捕头也会在遇到这种事情后束手无策,他只好轻笑一声,随即侧身看着背对着他的尤眠慢慢闭上眼睛。 夏天究竟什么时候过去呢? 第52章 有你真好 出发航海 一个临海城市的客栈中, 一楼角落此时正坐着一位蓝衣人,模样姣好,单是他耳朵上戴着的耳坠都不便宜。 此人正是尤眠, 他正托腮等着楚留香和无情他们下来。 他们从汴京出发,一路上几乎马不停蹄,等到了这里也已经夏末秋初, 不过天气依旧炎热。 尤眠微眯着双眼,思索其路上讨论的有关蝙蝠岛的事情。这么大的一个销金窟,难道真的只是买卖消息吗? 肯定不止吧? 一瞬间, 他皱起眉,眼神略有嫌恶。 还未见面,他便已经对那位蝙蝠公子深恶痛绝。只希望这次行动顺利, 可以将对方彻底铲除! “还没点菜?” 正当尤眠想着心事时,一道含笑声将他的思绪唤回现实。 一身白衣的楚留香施施然入座, 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 对方做出来却是风.流倜傥。 “还没, 等你们到齐了再点。” 尤眠抬头往楼梯口的方向看去,疑惑无情和冷血怎么还没下来。 房间有那么难收拾吗?他在心里想道。 “明天其他人就来了,再休整一天就往东海出发。” 楚留香倒了杯茶,同行的三人都不喝酒, 他一个人喝酒也太没意思, 只好喝茶聊以慰藉。 “好。” 尤眠回过神来:“我们这么多人, 害怕的应该是蝙蝠公子。” “哈哈哈哈。” 闻言, 楚留香爽朗一笑:“你可知我们为什么要召集这么多人吗?” “难道那个蝙蝠公子比石观音武功还高?”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 尤眠立即坐直了身子。 来到这里将近一年,他见过武功最高的人非石观音莫属。铲除蝙蝠岛竟然出动了这么多江湖高手,难不成…… “非也。” 楚留香摇摇头:“就连那些曾来过蝙蝠岛的人都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一种什么状况, 更何必我们了。” “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尤眠陷入沉思。 去过蝙蝠岛上的人都不知道岛上是什么样子,是被蒙住了眼吗?还是说岛上的光线太过昏暗? 一瞬间,他心里思绪万千。 若是放到之前,尤眠估计都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定是既来之,则安之。可现在不一样了,如今这个事情可有他的爱人朋友参加。 无论是因为无情还是因为楚留香三人,他都不想这些人会因此受到伤害。 “抱歉,久等了。” 交谈间,无情和冷血总算是下了楼。四人聚齐,随意点了几道菜饱腹,这座城临海,平时里鱼虾不少。 尤眠似乎吃不惯海鲜,除了虾和鱼,其他的海鲜几乎一口都没尝。 一路上舟车劳顿,几人吃饱之后就回了房间休息。大约是这两个月尤眠一直和无情睡在一起,因此一时分开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深夜,一阵鬼鬼祟祟的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响起。还没等屋里的人开口,敲门的人就动作灵敏地将门推开一条缝钻了进去。 “睡不着?” 无情早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立刻翻身将床旁边的烛台点亮。 他话音刚落,一个白色影子就窜到了床上。 外面漆黑一片,过来的路上尤眠简直心惊胆战。简直是一步三抖,哆哆嗦嗦的样子仿佛是在做贼一般。 他浑身温热,钻进被窝时还清晰地感受到了无情的体温。 对方竟然已经歇下了,被窝里的温度有些闷热,尤眠躺进去没多久就把被子踹开。 “小心着凉。” “这么热的天怎么会着凉?”尤眠反问,“快躺下,我也困了。” 他这幅理直气壮的样子看得无情忍不住发笑,仿佛刚才吵醒自己的不是他一样。 尽管如此,只着寝衣的青年还是纵容地躺下,两人之间仅有一掌距离。 无情躺下之后,尤眠清晰地嗅到对方身上的香味儿。他很喜欢这股味道,于是忍不住往旁边蹭了蹭,直到自己的胳膊碰到对方的胳膊。 “之前不是还嫌热?” 看着少年的亲近,无情轻笑一声,随即开玩笑道。 “那我走?” 尤眠嘀嘀咕咕,抬手直接搭在了青年腰间:“睡觉。” 话音刚落,他就自己在无情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这一路他都没睡一个好觉,颠簸的马车睡着睡着就会突然惊醒。有时睡醒还会觉得脖子酸痛,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好不容易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尤眠都没心思和无情聊天。一句“睡觉”话音刚落,他就十分迅速地陷入了昏睡。 有时无情也挺羡慕尤眠的睡眠质量,闭上眼睛就能很快入睡,睡着之后不管发出什么声音都无法惊扰到他。 望着怀里的人,无情眉眼都温和下来,浑身的冷傲都削减不少。 几乎是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尤眠就被醒来的无情耐心喊醒。 “人都来了吗?” 躺在床上的尤眠眼睛都没睁开,听到有人喊自己也只是声音含糊地询问。 人看上去是醒了,实则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 两人都睡了这么久,无情对尤眠的这些小习惯早就了如指掌,因此,在听到对方的呢喃后,他直接伸手捏住了对方的鼻子。 被剥夺呼吸的尤眠眉头一皱,在快憋死前一刻总算是舍得睁开眼睛:“你太坏了。” “很坏”的无情无奈摇头:“都日上三竿了,还要再睡吗?” 说罢,他这才回答尤眠刚才询问的问题:“还差峨嵋派的人。” “峨嵋?” 尤眠一边起身穿衣服,一边思考着这个听起来有些熟悉的门派,他总觉得这个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峨嵋派来的是枯梅大师和她的弟子高亚男。” 无情早已将这些人查得一清二楚,和对江湖了解不深的尤眠相比,他简直是百科全书一般的存在。 “啊——想起来了。”穿好衣服准备下楼时,尤眠突然一拍脑袋,“我说峨嵋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之前曾在楚留香他们口中听说过。” 听他这么一提,无情顿时响起之前听到的那些感情纠葛:“高亚男?她便是胡铁花要躲的人?” “对。” 尤眠点点头,一时间唏嘘不已:“也不知道胡大哥什么毛病,只喜欢不喜欢他的人。” “那位高亚男姑娘和他们原本就是朋友,知道对方喜欢他之后一躲就是这么些年。” 他抬眼望向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无情,视线从对方梳理整齐的发间一路向下,随即停在了白衣青年腰间的挂饰上。 “还好。” “嗯?” 无情:“还好你不似胡铁花。” 要不然尤眠一跑,无情都不知道该怎么追。 闻言,刚穿好衣服的尤眠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脸:“我……我怎么会这么做。” 他嘟嘟囔囔,大约是不想继续谈论这件事情,连忙生硬地转换话题:“我先下去看看他们来了没。”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无情微微一笑,垂首摸着自己腰间挂着的丑陋小猫挂件。 无情之人最深情。 或许就算是尤眠真的跑了,无情也不会放弃。 一个极易动情,一旦动情又不发自拔的人,还真想不到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 尤眠并不知道无情在房间里想了什么,在一起这么久了,一提到当初的事情他就有些羞赧。 “呦!难得见你起这么早。” 楚留香站在走廊,听到动静后他立刻转身望去:“咦?你怎么从……” “胡大哥!” 预判到楚留香要说什么的尤眠抢先他一步开口,以防他点出自己是从无情房间里出来的。 “边城一别快一年没见,你怎么样?” 蓝衣身影速度极快地窜到面前,笑意盈盈的样子和一年前根本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那张充斥着少年感的脸张开了。 “确实是好久没见。” 胡铁花没想到尤眠竟然也在这里,他心里很是惊讶,毕竟他们认识时尤眠还不会武功。 此行去蝙蝠岛危机四伏,对方跟来做什么?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么想着,胡铁花便向楚留香递了一个不满的眼神,似乎是在指责对方怎么能将尤眠给牵扯进来。 见状,被冤枉的楚留香只好抬手摸了摸鼻尖:“既然这么久没见,你们两个不如打一场?看看尤眠是否有进步。” “我们打一架?” 听清楚中这句话的胡铁花瞪大了双眼,本就明亮的眼睛此时都快要夺眶而出了:“老臭虫,我看你是喝酒喝坏脑子了。” 就当胡铁花准备要继续指责提出这个荒唐建议的楚留香时,站在一旁的尤眠竟然还应下来了:“好啊。” 好啊?他说的竟然是好啊? 胡铁花都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看似柔柔弱弱的蓝衣少年。 对方目前正处在少年向青年过渡的阶段,漂亮清丽的脸即有少年的意气风发,亦有青年的沉稳。 这两种感觉杂糅在一起便十分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我大半年前开始习武,自然不能和胡大哥比,切磋切磋还行。” 尤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胡铁花此人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实则他独创的“蝴蝶穿花七十二式”也是江湖上难得见到的绝技。 “行吧。” 得知尤眠习武,胡铁花这才放下心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转过头瞪了一眼楚留香。这老臭虫,这种事情竟然都不提前和他讲! 被瞪了一眼的楚留香咳嗽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再次抬手摸了摸鼻子。 客栈后院的空地上,两人面对面而站,一个留着络腮胡,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另一个身形纤细,仿佛一颗小白杨。 “得罪了。” 话音刚落,尤眠就已经冲向了胡铁花。对方赤手空拳,并不用兵器。见状,他也变以拳相对,试图让胡铁花给自己陪练。 眨眼间,最先响起的是“砰砰”两声,这两人竟然已经过了数招。招式眼花缭乱,若不是楚留香武功高强,恐怕还看不出来他们两个的一招一式。 白衣男子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轻摇,眼中满是欣赏。 这段时间里,尤眠不是被他指点,就是被冷血提剑折磨。和其他用剑的人不同,冷血的剑几乎是从死人堆里历练出的,只攻不守。 尤眠还从未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就算是路小佳,对方还会防守。冷血却是不管不顾自身安危,仿佛一个杀人机器般。 但放下剑,对方又成了一个沉默寡言容易害羞的小师弟,反差感极强。 思绪间,那边的尤眠已经快招架不住。 论赤手空拳,他自然不敌胡铁花。对方经验丰富,成名这么久自然不会被只学了一年的尤眠轻易打败。 “哈哈哈哈。”胡铁花抬手握住尤眠冲过来的一拳,“果然英雄出少年。” 他眼中满是赞赏,觉得尤眠还真是一个好苗子,若是早遇见他们,他一定会收此人为徒。 没打过胡铁花,尤眠也没气馁,而是无奈地耸耸肩:“胡大哥果然厉害。” 怪不得当时他们三个能名扬江湖直到现在。 “老咯。” 胡铁花眼睛明亮,似乎不见沧桑,仿佛他的胡子都是粘上去的一般,实际上他正值青少年。 见状,尤眠微微一笑。 三人在后院的这场切磋还没人知道,往前面去时,尤眠还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路小佳。 自从边城一别,他已经快一年没见过对方了,没想到这次去蝙蝠岛竟然会有路小佳。 尤眠的视线不算遮掩,因此察觉到背后有人看他时,路小佳略微侧过头望了过来。 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好久不见!” 尤眠率先出声,他“抛弃”身边的楚留香和胡铁花,径直往路小佳的方向去:“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他的语气十分熟稔,似乎和眼前这个灰衣杀手很熟悉。 从路小佳来了坐下到现在,这还是第一个敢和他搭话的人,而且还这么熟络。 跟在尤眠背后的楚留香见状轻挑眉梢,没想到尤眠认识的人竟然这么多,而且身份也不一般。 “有钱。” 面对尤眠的好奇询问,路小佳只是简单回答,随后便继续剥花生吃。 剥花生时的轻响不断,得到回答的尤眠也没离开,而是直接落座:“要是阿飞在就好了。” 从他口中听到陌生名字后,垂眸剥花生的路小佳略微抬眸瞥了他一眼。 “你们应该能成为朋友吧?” 在尤眠眼中,路小佳和阿飞有很多共同的地方。比如都是年轻的剑客,比如都有些沉默寡言。 有时候他都怀疑这些剑客是不是同一个生产商,一连都能对上好几条。 听到尤眠的话后,路小佳没说什么,只是将剥好的花生粒高高抛起,一如他之前那样。 可谁知,这次花生竟然没有落入他的嘴里,而是落在了一只手中。 花生被半路劫走,出手的人正是路小佳。 发生了这种事情,他竟然也不生气,那双死人般的灰色眼睛中竟然出现了几分诧异。 毕竟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尤眠根本不会武功,可现在此人出手时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动作果断迅速,由此可见武功并不低。 不过短短大半年,武功竟然进步这么快吗? 看出了路小佳眼中的惊讶,尤眠微微抬起下巴,颇有种得意洋洋的样子:“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他双眼微眯,期待着路小佳对他的夸赞。 可惜,灰衣杀手并没有开口,而是侧过头去继续剥着面前的花生。 尤眠:“……” 他抬手想要阻拦对方的动作,但眨眼间两人就已经过了数招。 之前尤眠只知道路小佳的剑很快,却没想到对方的手竟然也这么快。 “别人和朋友见面是问好,你和朋友见面竟然是打架。” 身后,楚留香打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淡淡的郁金花香。这天底下恐怕没有人没听说过楚留香的名字,可真正见过他的却不多。 当然,不认识楚留香的人并不包括路小佳。身为一个杀手,对江湖上的各种信息自然是了如指掌。 两人对视一眼,楚留香十分友好地微微颔首问好,路小佳则是转过头去忽略掉。 勉强称得上是朋友的尤眠还是他自己忽略掉了路小佳的冷漠,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放弃了。 说不定还会觉得路小佳是一个怪人。 好在楚留香的朋友遍布天下,像路小佳这样的人他见过不少,因此也没有觉得冒犯。 几人落座后,路小佳隐隐有想要换个位置坐的冲动。不过他知道,若是自己起身离开,尤眠一定会跟上来。 因此,他只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在这里坐着。 说话声中,一道剥花生的动静窸窸窣窣,听上去莫名有些偷感。 尤眠单手托着下巴,他很喜欢这个动作,觉得平日里不撑一下头脖子就会断一样。 他环顾四周,发现还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居多。唯一能从衣服上辨别出来的恐怕只有少林了,非常明显,不是江湖中人也能一眼认出来。 说话间,原本在楼上的无情这才下楼。 刚刚出现在楼梯口时,他就已经看到了坐在楼下的尤眠。对方犹如一轮耀眼的太阳,不管身处何地,他都能一眼看到。 “快来。” 尤眠也看到了无情,他坐直身子,冲着对方招了招手。 这张桌子上已经坐了四个人,他们各坐一个方向,看起来似乎没有无情的位置。 不过,无情根本没有考虑这件事情,他下来后径直和尤眠坐在了一边。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对面的那个陌生的人。 看上去二十左右,眼神冷漠,犹如死人一般,看不出来丝毫的情绪。 这位是? 之前无情在去过边城,不过他并没有见过路小佳。因此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此人是谁,他只觉得对面的灰衣人和之前的阿飞有几分相似。 见状,尤眠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不过这两人的反应都很平淡。 说话间,有人往这边走来。此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模样姣好,从她身上的衣服来看,应当是出身富贵。 “什么时候出发?” 对方双臂环抱,环顾一圈,目光立即锁定在一身白衣的楚留香身上。 “明日。”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后,楚留香只好抬眸看过来,明亮的眼中充斥着笑意。 这幅风.流倜傥的模样很少有人能抵御,不过这位姑娘根本没有被楚留香这幅皮囊吸引,反倒是对旁边留着络腮胡子的胡铁花有些兴致。 少女转过头,这才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无情。 两人似乎是认识,方才大大咧咧的少女还很礼貌地向无情问好,随即便潇洒离去。 她如同向日葵,看到的人都会觉得此人明媚。 尤眠摸着下巴,疑惑开口:“她是?” “金灵芝。” 无情:“‘万福万寿园’金太夫人的孙女,‘火凤凰’金灵芝。” 当然,他早已知道尤眠对于江湖上的事情不是什么都知道,说罢十分自然地开始解释。 无情和金灵芝认识也是因为对方有个叔叔出身军伍,功拜威武将军。 闻言,尤眠很是吃惊,这一大家子还真是厉害,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有人脉。 这件事情他们只当一个小插曲,简单吃过饭后没多久枯梅大师才姗姗而来。 此人来时大堂里坐满了人,但她一出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尤眠也是如此,他转身,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背对着阳光的枯梅大师。 对方身穿峨嵋派衣衫,干枯的脸上满是伤疤,一道覆盖着一道,看上去很是吓人。 更令人诧异的是,她竟然缺了半个耳朵,就连眼睛也少了一只,仅剩下的那只眼睛也半开半合着。 尽管如此,也无人敢小瞧她。 枯梅大师扫视一圈众人,随即才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楚留香身上,眼神冷厉,无人敢直视。 楚留香微微一笑,抬手行了一礼:“既然人已到齐,今天稍微休整,明日一早出发,如何?” 闻言,在场之人几乎没人发出异议。毕竟此行是楚留香组织起来的,而且对方的声望在众人中也不低。 见大家没有异议,楚留香便笑着坐下。 一旁,尤眠在桌子底下偷偷戳了一下无情的胳膊,在对方看过来的一瞬家眨了眨眼睛。 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动作,却让原本面无表情的无情笑了出来。 “一会儿再说。” 这里人太多,尤眠眼睛一转,随即坐直了身子。 究竟是什么事情? 无情瞬间被勾起了疑惑,但对方都说了这里人太多,哪怕再好奇,他也只好将心里的想法压下去。 回到房间后,无情看向坐在窗边向下看的尤眠。阳光金灿灿地洒在对方身上,将对方细腻莹白的脸颊衬托的似是撒了一层金粉。 “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嗯?” 尤眠的思绪被唤回现实,他坐直身子,眉头微蹙。这幅认真的模样还真让无情严肃起来,以为是他们遗漏了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没人知道蝙蝠岛上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吗?” 他们所知道的蝙蝠岛具体位置还是其中一个买家告知的,但问及对方岛上的事情,对方却连连摆手。 无情一顿,思索片刻后才想起来:“据说是因为上岛前会搜身,除了金钱之外的东西都不能带上去。” “蝙蝠岛……” 清润的声音在房间里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念了不知道多少遍后突然一顿。 “蝙蝠?” 尤眠坐直了身子,蝙蝠主要活动在夜间,能冠名这个岛屿想必不是突然决定。 因此,提到蝙蝠,他最先想起来的便是山洞之类阴暗潮湿的地方。但一座岛屿应该视野开阔一些,不至于让人看不清楚。 除非,不是自然造成? “现实里根本看不清,所以才不知道。” 无情开口,接着尤眠的话往下说。 两人想到了一处,抬眸对视一眼后若有所思。 “既然如此,那就准备一些照明的?” 蝙蝠岛上具体有多少人大家也不知道,就算准备了照明的东西也不一定能带上岛。 这个问题对于其他人来讲并不简单,但对于尤眠来讲根本不值一提。 他微微一笑,故作神秘:“就放心交给我吧。” “嗯?” 无情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免有些诧异,难道对方有什么办法吗?究竟是什么厉害的办法,竟然连他都不能告诉? 白衣青年低垂下眼眸,微微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很在意这件事情。 但尤眠是真的不能说,他不确定无情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怎么想。这种背景下,万一把他当成妖怪也是可能发生的。 虽然他平日里总嚷嚷着大不了就去死,但真当陷入生死攸关之际,他也会想办法求生。 坐在窗边的蓝衣身影一跃而下,脚步轻快地走到无情背后:“怎么啦?” 他抬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语气柔和。 “没什么。” 无情此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于是抬手回握着尤眠的手,微微一笑。 刚才那个表情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尤眠有些诧异,毕竟他没想到在一起之后觉得没安全感的竟然会是盛崖余。在他眼中,对方分明和天之骄子没什么区别。 无情二十出头,仅比尤眠大了三岁,却心思缜密得犹如四十岁。少年老成并非全是好事,再加上他年少时格外在乎自己的腿疾,几乎是自寻痛苦。 因此,两人在一起之后,他思索的总比尤眠想的长久。比如之后两人是否会分开、旁人会如何看他们、对方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腿疾吗等等。 因为太爱,所以觉得对方值得最好的。在无情眼中,自己根本不配。 对于情绪波动十分敏锐的尤眠很快就察觉到了无情的低落,于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绕到对方面前。 “伸手。” 短短两个字,总算是将白衣青年从自己的思绪中拖拽回现实。 他不知道尤眠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在尤眠面前摊开的手掌白皙,指纹清晰。分明无法习武,但对方的指腹依旧留着厚厚的茧,这是他练习暗器和写字所造成的。 望着无情漂亮的手,尤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来一枝吐露着芬芳的兰花:“送你。” 这是尤眠第二次送无情花,他之前还觉得送花什么的有些不好意思,但现在却觉得平日里可以多送些花。 一些无法说出口的话总能借着送花告知对方。 “梅花像你,兰花也像你。” 尤眠将兰花递在无情手中,却没有收手,而是顺着对方的手向下滑,手指伸进对方略微宽大的衣袖中。 细腻的指腹摩挲着微凉的手臂,隐隐有继续向上的趋势。 “却都不及你。” 尤眠手总算是停了下来,握着青年结实有力的胳膊,弯眸一笑。 方才还情绪低落的无情顿时被这一出哄得心情舒畅,就连嘴角都微微扬起。 哪怕再聪明再自信的人,在恋爱时总能变成爱情的蠢材。 瞥了一眼尤眠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无情轻咳一声,黑发遮掩间,耳朵微微泛红。 “花很好。” “那当然。” 尤眠总算是收回了手,掌心中仿佛还残留着对方肌肤的细腻触感。这花他之前放在系统空间,哪怕隔了这么久拿出来也十分新鲜。 两人在这里甜甜蜜蜜,唯一系统沉默不言。 原因很简单,尤眠送出的那枝兰花和之前的梅花一模一样,都是系统刷新出来的日常任务。 它说对方当时取出来不卖干什么,原来是现在为自己的爱情添柴加火。 * 当晚,尤眠依旧睡在无情房间。经过白天的小插曲,两人之间似乎是更加亲密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无情衣领下还残留着一个齿痕。 反观尤眠,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若不是早上有人喊他起来,恐怕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了。 在窗口时,尤眠就一眼看到了停靠在海边的大船,不免诧异。 他还是第一次见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船。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无情在他身后,说这句话时一副可靠模样。 “还好有你。” 两人几乎是最后登船的,上来是冷血一个人站在船头双臂抱剑,看上去很不好惹。 他们这些练剑的难道必须板着一张脸,然后拒人于千里之外才可以成为剑道高手吗? 仔细数来,除了那个白玉京,尤眠认识的用剑之人都是这幅模样。 “大师兄。” 听到动静后,冷血转过头来,怀里抱着的那把窄而薄的剑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冷光。 “你没去找路小佳比试吗?” 尤眠赶路时已经有些了解冷血了,这人感兴趣的事情不多,比剑是其中一个。 因此,他还以为冷血见了路小佳之后会去找对方比试。 “等事情结束。” 冷血微微低头,将下半张连藏在衣领处。 “路小佳的剑很快。” 尤眠说这句话时的语气都充满着钦佩,这样更让冷血好奇和蠢蠢欲动了。 但如今还有要事在身,他们都需要保持体力,至于比试,还是放到之后再说吧。 停靠在码头的大船“轰隆”一声之后便缓缓向着宽阔的海面行驶,海风带来了潮湿的水汽和海水的腥咸。 尤眠也在船头,他第一次出海,自然是好奇不已。整个人趴在船头,任由海风吹拂着脸颊。 他微微眯起双眼,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怎么样?心里紧张吗?” 楚留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笑意盈盈。 闻言,尤眠连头都没回,而是拉长了声音:“有香帅这种高手在,我紧张什么?” “哦?你竟然这么信任我?” “当然。” 尤眠睁开双眼,水润的杏眼中映出碧蓝的大海以及洁白的云。 “毕竟我们都从沙漠脱身而出,难道还有比这更危险的事情吗?若是有,那我们就一起死。” “嘘!” 听到这句话后,楚留香无奈地伸出一根手指示意:“这种不吉利的话还是少说吧。”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迷信。但这种时候,这些话还是少说一点为好。 见状,尤眠微微一笑,张开双臂迎接着海风。 这幅明媚的模样很少在他身上出现,因此,楚留香不由得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楚留香比尤眠大了不少,看对方的时候真如看小孩子,因此,他也比其他人更加希望尤眠可以无忧无虑。 他并不知晓对方的过去,也不会过问。过去了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回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海浪声阵阵,偶有海鸥鸣叫。一整天,尤眠都一直待在船头,就连无情都出来找他。 蝙蝠岛在东海之中,但要过去还需一些时间。一天肯定不够,今晚估计要在船上过夜。 众人中对海上最熟悉的是楚留香,对方经常在船上晒太阳。但这可和他所住的大船不同,周围许多的姑娘也让他不好意思赤.裸着上身。 真是稀奇,这世上竟然还会有楚留香不好意思的事情。当然,能讨这么多人喜欢,自然不全是因为楚留香俊朗的外表。 对方同时还是一个优雅且贴心的人。 尤眠坐在船头,很随意地盘着腿,姿态潇洒:“好多星星。” 望向宽阔的夜空,注视着繁多的星星,有那么一瞬间,尤眠觉得很是恍惚,仿佛这只是他的一场梦。 “夜里冷,小心着凉。” 一件带着温热体温的外衫悄无声息地搭在他肩膀上,衣服上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尤眠侧过头,看着身边清冷又面色苍白的无情:“崖余,有你真好。” 话音刚落,无情顿时脸颊微红。 第53章 你长大了 已更改 海上的夜确实有几分寒意, 尤眠在船头看了一会儿星星后便和无情回了房间。 这艘巨船是由金灵芝赞助的,对方可是金太夫人的孙女,几乎是自小视金如土。 船上的房间不少, 但也架不住他们这么多人,因此每两人一间。 若是成功了,也就共处两夜, 若是失败,不过是死前最后一觉。更何况江湖中人也没那么矫情,几乎没什么异议。 尤眠自然是和无情睡在一起, 除了知情的人之外似乎也没人觉得奇怪。 毕竟两个大男人睡一间房也没什么。 房间里,躺在床上并不安稳,偶尔的海浪会让船微微摇晃。还好尤眠不晕船, 不然定要难受不已。 他和无情躺在床上,却没有闭眼。 “睡不着?” 无情闭着眼睛, 却对身侧的尤眠了如指掌, 仿佛脑侧也长了一双眼睛似的。 “嗯。” 尤眠懒洋洋地回答着, 他翻了个身,衣物摩挲的声音在寂静得只能听见海浪的房间里很是明显。 他抬手,毫不见外地将胳膊搭在无情腰间,又磨磨蹭蹭地将脸颊贴在对方的肩头。 “我有些担心。” 刚才在船头他对楚留香可不是这么说的。 闻言, 闭着眼睛的无情睁开双眼, 目光柔和地看着躺在身侧的尤眠:“担心什么?” 他放柔了声音, 和着海浪声, 很是催眠:“我们人这么多, 而且都是江湖上的高手,不会有事的。” 尤眠自然听出来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他低下头, 将脸埋在无情的怀里,说话时的声音都闷闷的。 “我知道。” 他闭上眼睛,在熟悉的气息中渐渐放松下来:“可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吧。” 相比于知晓程度的危险,这种未知的危险更能让人心里隐隐不安。 岛上究竟是什么情况?那个蝙蝠公子武功究竟多高?无情坐着轮椅,又不会武功,皆是要是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这么多人,难道真的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吗? 关心则切,就连平日里随遇而安的尤眠都不免担心起来。不是紧张这个,就是思索那个。 听着他说的话,无情也渐渐地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于是翻身伸手将他揽在怀里:“不会有事的。” 他声音缓缓,带着几分温柔以及安抚,似乎是想要将尤眠心里的担忧彻底削减一般。 听着青年的声音,尤眠心里的不安总算是减少不少。他缓缓呼出一口,随即抬手回抱着对方。 在熟悉的气息以及怀抱中,他压低了声音:“我相信你,我们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缓缓闭上双眼,在一片海浪声中渐渐陷入沉睡。 睡着的尤眠看上去乖巧不少,整个人都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幼犬。这个样子看得无情心里柔软一片,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对方的柔软的脸颊。 不过他的动作放得很轻,似乎是担心本就小心翼翼的动作会惊醒怀里熟睡的人。 不会有事的。 无情也闭上了眼神,他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面色沉静,与在尤眠面前露出的羞涩和不安截然相反。 他自信且胸有成竹,仿佛世间所有事情都不会阻挡他的脚步一般。 * 天微微亮时,东边已经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橙红。 无情率先醒来,等他出去时船头已经站了两个人。一个身着黑衣,怀里抱着一把窄而薄的剑,一个穿灰衣,长发高束,浑身却没有丝毫的暖意。 “大师兄。” 听到动静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冷血开口问好,随即疑惑地看了一眼无情的背后。 “他还在睡。” 无情回答时的语气十分熟稔,仿佛和尤眠并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 两人之间的关系冷血早已知道,听到这句话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反观路小佳,听到无情的回答后略微看了过来。 他昨天就发现尤眠和这位名捕关系亲密,但并未多想——今天也是如此。 路小佳在剑术上很是敏锐,但感情上却有些迟钝,能掀起他感情波动的人不多,尤眠勉勉强强算一个。 说话间,朝阳东升,天边原本眼神浅淡的那抹红也渐渐地浓郁起来,仿佛鲜血染就一般。 在海上看日出和平日里有很大的不同,视野更加开阔,辽阔的海面也落下了一轮波光粼粼的太阳。 看到眼前这一幕美景时,无情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尤眠会喜欢的。 可惜对方现在正深陷梦境,恐怕看不到这么令人惊艳的一幕了。 暖红的阳光自海面掠过,落在三人身上时也没有添加多少暖意。仔细算来,他们三个也有公共点——话少。 站在船头看了日出之后,他们之间依旧是一片寂静。好在这股诡异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很久,一道含笑声打破了沉寂:“看来是我来晚了,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此人正是楚留香,恐怕整艘船也很难找到一个仅需三言两语就能打破尴尬气氛的人了。 说话间,白衣盗帅悄然而至,俊朗的脸沐浴在阳光之下,将他蜜色的肌肤衬托得更加诱人。 “看来傍晚之前可以到蝙蝠岛。” 他瞥了一眼无情,意外地在对方耳后发现了一道红痕。其实这痕迹并不显眼,只是因为青年的肤色苍白才衬得有些吸睛。 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在无情看过来的一刻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后,他示意对方。 很快,原本一起看日出的无情便一言不发地返回了房间。 “大师兄?” 冷血面露疑惑,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推到了船头:“这么美的日出……之后天天都看。” 搞不懂他究竟在感叹什么,冷血沉默地离他远了点。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将辽阔的海平面照得波光粼粼。 再次从房间里出来时,已经不是无情一个人了。跟在他身后的人明显还没有完全清醒,眼皮都在打架。 “早——” 尤眠被海风一吹,这才从朦胧的睡意中清醒过来。 “其他人呢?” “都在自己房间里。” 过来的时候楚留香观察了一番,其实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出来聚集在一起。大约是众人不是特别熟,并且挤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做。 闻言,尤眠伸了个懒腰,望着海面上揉碎的太阳倒映:“这样也好,休息一下保存精力。”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似乎落在了半空中。可循着他的视线看去,除了一大片碧蓝的海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么他究竟在看什么? 尤眠并没有解释,而是站在船头看了一会儿海之后便再次返回了房间。 等他再次出来时,隔着大老远就听到了吵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一男一女,周围看热闹的人实在是太多,他根本看不清楚是谁。 “你倒是狂妄,区区一个青城派,还妄想独占宝物!” “论人头来分,当是我们青城派!” 什么宝物? 只听到这两句话的尤眠一脸疑惑,难道在他睡着的这一小会儿这些人发现了什么宝物不成? 哪曾想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两拨人争论的宝物竟然是歼灭蝙蝠岛后岛上的宝物。 尤眠:“……” 还没开打呢就已经开始畅想如何分功了? 他定睛一看,嚷嚷着他们要占大头的那人腰悬长剑,身穿灰蓝色衣衫,微微抬起下巴,似乎真觉得自己说的没错。 青城派?这又是哪个门派? 对于江湖势力还不算完全了解的尤眠摸不清头脑,他倒是认识另一位争辩的,正是之前在客栈见过一面的金灵芝。 对方双臂环抱,一副不将青城派放在眼里的样子:“真是好笑,想来论功行赏,你们青城派难道武功高的人很多?能出很大一份力?” 金灵芝以一对多,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好了,刚出发就吵起来了。” 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只好开口好言相劝。 谁知那个出头的青城派弟子丝毫不领情,反而居高临下地睨了此人一眼,冷嘲热讽:“你算是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原本中立的众人心中顿时有了偏斜。万万没想到青城派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怎么门下弟子却如此跋扈? “是什么给了你们自信?” 金灵芝还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不敢置信地上下扫视一番后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你!” 正当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之际,一行人自后面匆匆赶来。 瞥见这一幕后,率先出声的不是楚留香,也不是少林方丈,而是峨嵋派的枯梅大师。 对方睁开仅存的那只眼睛,径直看着大放厥词的青城派弟子:“既然如此,那青城派独自前往蝙蝠岛吧。” 枯梅大师说话时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犹如枯树皮一般的脸上平淡无波。可偏偏说出的这句话却暗含杀意,直让刚才不识天高地厚的青城派弟子哑言。 “逆徒!” 在枯梅大师出声后,一直在人群中默不作声的余沧海才愤然开口,怒视着和金灵芝争论的弟子:“为师带你前来是为了磨炼你,哪曾想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师父……” 被训斥的青城派弟子紧握双拳,低着头一副难堪模样。 “还不向金姑娘道歉!” “我可承受不起!” 金灵芝敢爱敢恨,行事雷厉风行,看到被逼着向她道歉的青城派弟子,顿时转过头去。 仿佛接受对方的道歉也是一种侮辱。 见状,那弟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犹如打翻的调色盘。 站在人群之中的尤眠脸上并无笑意,他看着那位青城派的弟子,面露深思,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怎么了?” 此事草草结束,众人散去,一直站在原地的尤眠便十分显眼。 无情到他身边,抬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被海风吹得微凉的手背。 “你觉得青城派如何?”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无情一愣,随即才回答这个问题:“青城派常居蜀地,清风剑法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至于如今的掌门人余沧海,我倒是了解不多。” 说罢,他抬眸看着站在面前的尤眠:“是有什么问题?” 尤眠微眯起双眼,海风将他的长发也衣袍吹得飞舞,整个人犹如羽化登仙一般。 “方才我再一旁观看,那个青城派弟子在和金姑娘争辩时余沧海就在旁边。” 他侧目:“若是真觉得弟子口出狂言,为什么一开始不阻拦?非要等到你们出面才一脸愤怒地阻止?更何况,还没到蝙蝠岛就开始争辩起这些,我不相信只有那弟子一人这么想。” 尤眠搓了搓微冷的手,遥遥地看了一眼负剑而立的余沧海,随即才接着向下讲:“我觉得余沧海说不定也是这么想的。” 听罢他说的这些话,无情一顿,面露沉思。毕竟他刚才是随着枯梅大师一起来的,并不知道余沧海一直就在现场。 能被称为名捕,还是四大名捕之首,由此可见无情并不是一个愚钝之人。 他只是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尤眠的担忧:“你是觉得他们风险太大?” “嗯。” 尤眠摸着下巴,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着,模样看上去有些狡黠:“事情还没开始做呢就开始争风头,而且听他所讲,仿佛不是为了铲除蝙蝠岛这个销金窟而来,而是为了巨大的金钱而来。” “和这种人合作不确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大了。” 蝙蝠岛本就危机四伏,大家是凭着信任才走到一起。但只在乎金钱的人可不一样,又有谁能保证那人不会为了金钱叛变? 此时的尤眠已经学会了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尤其是这件事情还关乎这么多人的安危。 他不太敢冒险,他担心无情会因此受伤。 “那让他们……” “找人盯着吧。” 尤眠抬手搭在无情肩膀上,懒洋洋地开口:“至少得让他们出一份力。” 这确实是他能想出来的办法。 无情低头浅笑,心里却有些怅然——和刚认识相比,尤眠明显成长了不少。 依稀记得当初在危城外,凌落石死的时候还将对方吓了一跳,脸上满是惊魂未定。而如今,对方似乎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嗯?” 察觉到无情看向自己的目光,尤眠低下头来凑到青年面前:“怎么啦?” “没事。” 无情浅笑,目光越过尤眠白皙的脸颊落在了蔚蓝色的海面上。 就当尤眠真的以为没什么事情时,对方突然冷不丁地开口:“下次不要在太明显的地方抓了。” 他话音刚落,尤眠便下意识地望向他的耳后,果然看到了被乌发掩盖下的红痕。 方才还一本正经的人顿时一蹦三尺高,犹如一只惊弓之鸟:“你你你冤枉我。” 尤眠瞪大双眼,甚至不想让别人听到还压低了声音。 他连退数步,脸颊绯红:“这根本就不是我弄得!” 两个人在一起也快有小半年,但他们最最亲密的行为也只是抱在一起睡觉而已! 苍天大老爷,他可是什么都没做。 看着尤眠一脸悲愤和委屈,无情忍不住笑出声来。两人究竟做了什么他自然知道,只是想起不久前楚留香误会的话,他突发奇想地想要逗一下尤眠。 听到他这一声笑,尤眠顿时“哈”一声:“好啊你,竟然骗我。” 说罢,浅绿身影犹如一片树叶快速飞走,根本不给人思考的余地。 而留在原地的无情竟然丝毫不紧张,似乎是知道对方根本没有生气一般。 “吵架了?” 在甲板上晒太阳的楚留香听觉灵敏,这可不是他故意偷听,实在是这些话直往他耳朵里钻。 “没有。” 无情脸上纵容的笑渐渐收回,再次变成了之前那副清冷但有礼貌的模样。哪怕和楚留香认识这么久了,他似乎依旧如同覆了一层薄冰的冷水。 “快到了。” 而楚留香也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他知道无情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情。 他站在船头遥望,只见宽阔的大海之上蓦地多出了几座孤岛,或大或小,远远望去犹如冒出来的胡茬。 他们已经离岸太远,就连海鸥都不常见了,偶尔听见海鸥的声音,也是飞速地从海上掠过。 楚留香对海域很是了解,他矗立船头,咸湿的海风吹拂着他俊朗的脸颊,微卷的发尾也随风而动。 闻言,在他背后的无情也抬眼看去,一眼就锁定了从海平线刚刚露出一抹黑色的孤岛。 无情收回视线,随后不知道和楚留香说了什么,白衣盗帅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 “这里真的有人吗?” 下午阳光比上午更加灿烂,带着一抹金灿灿。在一片海浪声中,一艘大船在岛边停靠。 船身微微摇晃着,船上的人大多下盘很稳,因此身形丝毫不晃。 偏偏尤眠下盘不稳,只好半靠在无情的轮椅上。其中面对对方所说的回去后要不要练下盘的建议,他只是含糊地转移了话题。 “终于到了。” 有人坐了将近两天的船,只觉浑身都快酥软了。看到陆地之后顿时两眼放光,也有了不少精神,甚至都开始摩拳擦掌,准备与蝙蝠公子一较高下。 这么大一艘船在岛边停靠,蝙蝠岛上的人自然能察觉到。只是他们都上了岸,也没见一个人影过来。 尤眠跳下来,衣袂翩飞。 他再次看了一眼虚空,依旧是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奇怪,怎么没人?该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 有人提出异议,但他不敢和在江湖上闻名已久的楚留香对着干,只好低声嘀咕。 可在场之人武功都不低,又怎么会听不到他所说的话? 尤眠往那边瞥了一眼,随即转过头看看着面前这座巨大的孤岛。四面皆是辽阔的海面,除了坐船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 一股大敌当前的紧张感顿时泛上心头,让他不由得攥紧了宽袖下的手。指甲抵在柔软的掌心,一股微痛传来,这才让人冷静不少。 “走。” 枯梅大师斩钉截铁,她率先向前走,身后两位貌美的弟子也紧随其后。仔细算来,枯梅大师和金灵芝也有些关系,因此,金灵芝也跟在了枯梅大师身后。 这幅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由得让人想起当初华山之巅那场决战。枯梅大师替师出战,面对冷面罗刹也丝毫不慌,抱着必死之心竟敢将手放进滚烫油锅。 此时的枯梅大师似乎也如同当年一样怀抱着必死之心,她枯树一般的手臂垂在身侧,却无一人敢小瞧她。 有人出头,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 尤眠和冷血在无情两侧,皆是一副认真模样。 前面是一座不算高.耸的山,一个山洞犹如深渊巨口一般张开,走近时给人一种自己主动走近猛兽口中的错觉。 “里面这么黑?” 打头阵的人嘀咕几声,随即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吹灭。 “噌”一声,一点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之中亮起。还没等拿着火折子的人抬头看,不远处的黑暗之中便传来一道破空声。 “小心!” 察觉到这动静的楚留香立刻上前,可他的速度竟然没比上突如其来的偷袭。 “呃——” 利刃刺入骨肉的声音在周围很是明显,一瞬间,各种窸窸窣窣的动静同时被按下了暂停键。 尤眠一惊,搭在无情肩膀上的手顿时握紧,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啪嗒。” 刚刚燃起的火折子因为拿着的人猝然倒地而摔在地上,周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里面有机关。” 走在前面的人立刻停下来脚步,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恐慌。 “这怎么办?” 任谁都没想到他们会一开始就有人中暗器,而且看样子也已经无力回天。漆黑的环境下,一股诡异的气氛逐渐在众人之间蔓延。 混乱之中,有人开口喊道:“先找亮光!这里这么黑,说什么也没用。” 对,火折子! 有人弯腰想去摩挲刚才掉在地上的火折子,但手刚触碰地面就发出一声惊呼:“啊!” 他捂着发出剧痛的手,刚才那一瞬间不知道做了什么,手掌竟然被一支从地面冒出来的匕首刺穿。 接连有两个人受伤,士气顿时大减。楚留香蹙起眉头,只好先将众人安抚下来。 越是危机关头,他越是冷静。 众人一开始并不知道岛上究竟是什么情况,因此也没有人特意准备照明用的东西。一群人翻来翻去也只翻出了两个火折子——其中一个目前还掉在地上。 黑暗之中,尤眠搭在无情肩膀上的手想要放下,却被对方紧紧握住。 “嗯?” “小心。” 无情声音微冷,在略有些纷杂的环境中犹如一泓清泉,将尤眠心中轻微的紧张都缓和不少。 “没事。” 这次出声安慰的竟成了尤眠,黑暗之中他看不清楚周围的一切,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紧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你身上有没有带钱?” 冷不丁的,尤眠竟然问了一个与现在毫不相关的问题。 说话间,人群中已经有人吹亮了火折子,微弱的光线照亮的范围有限,只能看出他们此时正处在一个阴冷的山洞中。 当真是可怕,难道那个蝙蝠公子真是蝙蝠成精不成?怎么会有人居住在这种地方? 凭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楚留香抬眼一看,面前的甬道大约够两人并肩而行,看似平平无奇。可刚才发生的事情却暗示着前方这一段路危机四伏。 机关与暗器有互通之处,因此原本在人群中的无情渐渐地挪到了前面,与楚留香并肩。 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尤眠却没有过来,不知道此时究竟在做什么。 白衣青年面色苍白如月,乌发似墨,在这种幽暗的环境下看着竟如同鬼魅一般。 他环顾四周,修长的手在轮椅的扶手上摁了一下,霎时间,一道破空声响起。 一道寒光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飞入甬道,紧接着“咔哒”一声不知道落在了那里。 突然间,散发出阴冷气息的甬道一时刀剑齐出,看似平平无奇的地面雨后春笋一般冒出锐利的刀刃。 一支羽箭飞来,无情还没有动作,站在他一旁的冷血便出剑一招将箭砍成两半。 周围顿时一阵兵刃交接声,那些固定位置的暗器倒是好对付,可这些飞来飞去无差别攻击的却要自己出手阻挡。 纷乱间,一道绿色身影穿过人群走到前面。 尤眠垂眸,和无情对视一眼,随即又将首先收回,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好了。” 无情开口,示意众人前面的机关已经用尽。 但地面上那些锋利的匕首却阻挡着他们的脚步,对于有轻功的人倒是好说,借力一跃即可。 只是像尤眠这种不会轻功的,以及无情这种行动略有些不便的,倒是不太好过去。 “这算什么?难道我们就卡在这里?” 青城派有人不满,目光扫过众人,心里冒出来一个阴暗的想法。 好在无情比他率先开口,刚才一言不发正是在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线继续观察。 他反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几颗小钢珠,这些小钢珠很是圆润,体积又不大。 无情握在手中,手腕一抖,手里的小钢珠犹如天女散花一般飞落各处。 在小钢珠落地的清脆声中,一道咔哒声很是明显。这道声音一出,原本刺出地面的一排排匕首总算是重新收了回去。 无情:“机关在十步之外的墙壁上,小心行事。” 他声音冷淡,说话间有带着极强的自信,让人不由得对他十分信服。 第一道机关解决之后,大部队总算是继续向前。和刚进来是不同,如今打头阵的变成了楚留香、胡铁花以及尤眠、无情和冷血五人。 他们身后是枯梅大师和众弟子,少林和武当断后。 几人小心翼翼地在甬道走了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洞顶拔高不少,简直是一个可以容纳百人的广场。 突然宽阔起来的场地在黑暗中会增加许多压迫感,那一点用来照亮的火折子顿时显得无关紧要。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顿时将仅存的火光吹灭。 周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正当众人准备再次吹亮火折子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自前面传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楚留香已经察觉到周围多出了不少人。 这件仿佛撞鬼一般的事情发现在蝙蝠岛简直是稀疏寻常,方才的机关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的才是正餐。 和他们蓦地陷入黑暗便无所适从的人不同,如今才出动的蝙蝠岛上的人早已习惯了黑暗,他们已经可以做到在黑暗之中行动自如。 因此,若是打起来,楚留香他们就已经低了一头。 “擅闯者,格杀勿论!” 数十人喊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直直地冲向洞顶,又被反弹回来,几欲震耳欲聋。 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 “既然已经知晓,阁下为何还不现身?难道这就是蝙蝠岛的待客之道吗?” 先礼后兵,楚留香对这一套十分熟练。 他们分明是来铲除蝙蝠岛的,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倒像是他们此行前来是为了做客。 黑暗之中,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颇为好心地回答了楚留香的问题:“哼,难道你们就有客人的自觉?” 话音刚落,他一声令下,原本将他们包围起来的人立刻循声而来。 对决几乎一触即发,在黑暗的环境下,能够游刃有余的人并不多。这时,一道风声响起,仔细听又像是布料伸展的声音。 不知什么东西飞向了上空,隐隐传来嵌入石头的声音。只是这动静不大,恰好被打斗声遮掩。 突然间,一道刺眼的光从头顶照了下来,犹如明亮的月光,又像是霹雳弹炸开时那道让人无法直视的光。 众人动作不由得一顿,霎时间彻底看清了如今身处的地方。 像是人工开凿的山洞,宽阔不已,几乎是将整座山都给挖空了。这道强光从洞顶照下来,有人抬眼去看,却被照得无法睁眼。 一道绿色身影飘飘然落地,他险些站不稳,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稳稳地扶住了他。 此人正是尤眠,他双袖延伸出的长绸还未收回,河流一般垂在地面。 方才他在黑暗之中用长绸卷着东西奋力挥去,原本就距离洞顶很远,他方才还是从系统空间里翻了好久才翻出来这么长的绸缎。 被嵌在洞顶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打开鸡都以为天亮了的强光手电。之前在甬道那里问无情身上有没有带钱就是为了这个,系统售价一千两。 这还是尤眠目前见到的最贵的东西,但事实证明,却是很好用。 【超强光手电:还在因为走夜路害怕吗?还在因为天太暗瑟瑟发抖吗?超强光手电,只要打开刚睡下的农户就忍不住起来连耕五亩地!安静没多久的公鸡就要止不住打鸣!】 天知道从进来开始尤眠有多么的害怕,平日在房间里他还必须点两盏蜡烛,更何况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 从进来开始无情就一直抓着他的手,最是能体会到他的恐惧。 现在有光驱散黑暗,一直脸色惨白的尤眠这才放松下来。仔细看去,他竟然出了不少冷汗,后背都被冷汗打湿。 “这是什么!竟然如此之亮!” 此言一出,原本藏在暗处的蝙蝠公子也猜到了他们带了照明的工具,顿时愤怒不已。 “杀了他们!” 沙哑的声音怒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尤眠刨了他们祖坟。 “啊!他们的眼睛!” 金灵芝抬眸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这些手持刀剑在黑暗之中行动自如的人竟然看不见!他们的眼睛明显有着缝合的痕迹,竟是如此残忍! 她侧过头去,不忍再看。 听到金灵芝的话后,众人纷纷看去,没想到这些人的眼睛竟然真的是被用线缝了起来。 一瞬间,大家后背猛地窜起一阵冷意。 尤眠手还在抖,看到这一幕之后顿时低头看向了身边的无情。看似冷淡的白衣青年眼中也多了几分不忍,他最是能与残疾之人共情的。 见状,尤眠伸手将长绸收回:“动手吧,若是放任这种地方存在,谁能保证祸端将来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此言一出,在蝙蝠岛见到认识的人的心中更是一惊! “哼,你们倒是自信。” 蝙蝠公子迟迟没有现身,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可他又十分痛恨这群比他健全的人,只好催促着手下的人将他们赶尽杀绝。 可一开始蝙蝠岛的人占上风只是因为伸出黑暗,如今有了光,他们自然奈何不了这些武林高手。 尤眠此时还在手软,他一闭眼都是之前被关在阁楼的一幕,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无情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低声安抚着,眼中满是疼惜。 而楚留香此时已经一跃而起,冲破周围对他的束缚,径直循声跃上了高台。 “在下楚留香,请赐教。” 天底下能压制住楚留香的人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原本藏在暗处的蝙蝠公子一听这人是楚留香,顿时心里一惊。 他后退着,试图从这里逃走。 整个蝙蝠岛内部皆是一片黑暗,他不相信这群人能带那么多照明的东西! 被挖空的山洞中兵刃交接声接连起伏,而地下又弯弯绕绕宛如迷宫。若不是对此十分熟悉的人,恐怕三两步就会迷路。 身为蝙蝠岛的主人,蝙蝠公子自然对这里熟悉不已。他原本藏匿着还好,如今一动,自然将自己的位置暴露出去。 楚留香足尖一点,手呈爪状直直地抓向蝙蝠公子脸上的面具。 第54章 竟然是你 真面目 就当楚留香的手快要触碰到面具时, 蝙蝠公子脚下猛地出现一个机关,眨眼间,对方便遁入地下。 抓了个空的楚留香稳稳落地, 立刻低头查看。 可刚才那个机关不知道如何冒了出来,他借着光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出来丝毫破绽。 此时,下面的混战已经接近尾声。枯梅大师抬头, 从头顶打下来的光衬得她有些阴森:“人跑了?” “看样子地底下还有东西。” 楚留香足尖点了点地面,随即抬眸望向安抚尤眠的无情:“这里有机关。” 闻言,尤眠主动将手从无情手中抽了出来, 然后弯眸一笑:“我没事了。” 他抬手将汗水擦去,再次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慵懒和坦然。 无情略微蹙眉,哪怕听他这么说了, 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此时有要事在身,他只好任由尤眠走开。 “确实有机关。” 无情停在楚留香刚才站着的地方, 低头认真观察着。 “没事吧?” 另一边, 尤眠精准地找到路小佳, 看着对方衣袖上的血迹面露担忧。 “不是我的。” 路小佳言简意赅,说罢又停顿片刻,看着面色苍白的尤眠,踟蹰许久才问道:“你呢?” “我没事。” 尤眠听出来了路小佳话里的担心, 轻微挑眉, 仿佛刚才应激的人不是自己。 “小心行事。” 他环顾四周, 有不少人受了伤, 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事。 第一次, 尤眠难得没有做一回奸商——他准备将之前刷新出来的伤药拿出来,紧接着就看到了受伤的人从怀里拿出了金疮药。 一旁将尤眠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的路小佳扯着嘴角一笑:“行走江湖,出门在外伤药自然必不可少。” 看来这个黑商此行是赚不到钱了。 闻言, 尤眠轻哼一声,转身就去找无情。 谁说他这次没有赚钱?无情的那一千两现在还在他手上! 那强光手电正是无情买下来的!他这次可没有逼迫对方,当然也没有欺骗。 一听他需要钱,无情自己就十分主动地掏出了一张大额银票。 这幅冤大头的做派惹得尤眠都有些不忍心。 可这强光手电并不是系统商城售卖的商品,而是之前刷新出来的每日任务。 尤眠这段时间以来堆积了不少每日任务,当时看到刷新出来的强光手电还有些无语,觉得根本没有人会买这个东西。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就在这时,一道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找到了。” 尤眠循声望去,只见无情伸手在墙壁上的某个地方轻轻一按,面前的空地便猛地打开了一个暗道。 “不愧是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 “还以为他会拖累大家……” 瞥见这一幕,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有人赞赏,也有人风言风语。 尤眠和冷血不约而同地朝那人看去,眼中似有寒光闪过。 而开口诋毁无情的人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后连忙低下头,想要躲过如同兵刃一般的目光。 “阿弥陀佛,此行还是让贫僧先来吧。” 见地道打开,少林有人向前迈出一步,低眉顺眼,表情颇为慈悲。 方才出力最多的就是楚留香和无情几人,他们自然不会冷眼旁观,任由对方一直走在最危险的前面。 见状,楚留香也没有丝毫异议,而是给对方让出了位置。 此时,尤眠抬手拉了一下路小佳的袖子,在对方看过来的一瞬间伸出手指了指洞顶正在散发出强光的手电。 明白他意思的灰衣杀手借力一跃而起,动作流畅且果断地将嵌在洞顶的强光手电取下。 拿到强光手电后,路小佳面露诧异。一开始他还以为在洞顶散发出刺眼光芒的是夜明珠,当时还好奇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耀眼的夜明珠。 可如今一看,手里的东西呈棍状,前段一个喇叭状的半圆,模样十分陌生。 尤眠接过路小佳手中的强光手电,关掉后随手放回了系统空间。 众人眼前猛地一暗,大脑都有一瞬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 “你做什么?干嘛将这东西收起来!” “方才打斗是这人就站在一边,难不成是蝙蝠公子派来的卧底?” 黑暗之中,借着无人能看清楚眼前的一幕,有人似乎趁机血口喷人。 尤眠准备掏东西的手一顿,随即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你出价买下这东西啊?” 他笑意盈盈,温柔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显得十分诡异:“一千两,请吧。” “你这人怎么回事?大家此行前来是为了江湖安定,你却想趁机坑蒙拐骗,寓意何为?” “够了!” 率先打断在黑暗中不断搅局的那个人的竟然是枯梅大师,对方循声望了过去,哪怕在黑暗中,她眼里的冷意似乎能够实质化一般。 “你以为在场之人都是蠢货不成?” 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毕竟在场的人武功高强,听声辨位于他们而言只是小儿科。 闻言,刚才不断叫嚷的人顿时止住了话头。 一道柔和的光再次亮起,似月光般的夜明珠出现在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中。 “走吧。” 尤眠手持夜明珠,冷白的光将他清丽柔和的脸照得清清楚楚。灯下看美人和平日里相比感觉不同,一时间有不少人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而拿着夜明珠的尤眠并没有将这些视线放在眼里,他一手拿着拳头大的夜明珠,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掏出三四个夜明珠分为了周围的人。 说要打头阵的少林长老一个,枯梅大师一个,武当掌门人一个。 四个夜明珠尽管比不上刚才的强光手电,但照亮眼前的路已经足够。 尤眠走搭无情身边,借着夜明珠的光看清了对方眼中一抹转瞬即逝的寒意:“走吧。” 他没有提及刚才的小插曲,而是主动将手放在了对方手中。 无情紧握着他的手,轻声道:“没事的,不要怕。” 直到尤眠怕黑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无情,另一个则是楚留香。 看到这一幕,楚留香也总算是明白刚才光亮起的那一瞬对方脸色为什么会如此苍白。 “放心,只要有光,抓到蝙蝠公子只是迟早的事。” 楚留香安慰一番,随即便紧随少林长老身后走近了暗道。 一群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进去后却发现里面竟然犹如迷宫一般,若不是紧紧跟着前面的人,恐怕他们就要走散。 “这七拐八拐的,那蝙蝠公子倒不如改名老鼠。” 胡铁花冷哼一声,言语之中对蝙蝠公子有诸多不满。 “应该让三师兄来。” 沉默寡言的冷血开口说道。 追命擅长追踪术,眼前的情况却是更适合对方一些。 无情微微一笑,握紧尤眠冰冷的手慢慢前行:“此处虽然分叉口极多,但蝙蝠公子已经自乱阵脚。” 他抬眸望着前面,语气坚定:“很快就能将其捉拿归案。” 说这句话时,无情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漠。对待罪犯,他向来如此,执法无情。 众人继续走了约摸一刻钟,隔着大老远隐隐听到了有人哭泣的声音。 “嘶——” 有些胆小的人听到哭声后顿时想到了荒郊野岭的鬼怪,后背瞬间升起一阵寒意。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呢。” 高亚男紧跟在枯梅大师身后,听到这阵动静后开口说道。 她紧握着腰间长剑,若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她定会一剑毙其性命。 有人稳定局面,那些心里有些害怕的人顿时安静下来。尽管向前走的脚步依旧有些颤颤巍巍,但和刚才相比已经很不错了。 尤眠看着前面的黑暗,疑惑开口:“似乎有姑娘在哭。” “我听着也是如此。” 金灵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前面,听到尤眠的话后还转头去问高亚男有没有听出来。 “确实是……” 高亚男仔细聆听片刻,笃定地回答。 “这哪儿来的姑娘?难不成是蝙蝠公子派来迷惑我们的?” “都说了怕什么?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有人大跨步向前,似乎是想要查询前面的哭声究竟是什么情况。 “阿弥陀佛。” 少林弟子低头轻道,紧接着便继续向前。 脚步声在寂静的黑暗中十分清晰,随着继续向前,那阵哭声也越来越明显。 “还真是姑娘家在哭。” 楚留香抬手摸了摸下巴,借着尤眠手中夜明珠的光亮,率先看到了前面一个又一个的小房子。 说是房子也有些不恰当,应当说是开凿的洞窟,锁着的门又窄又小,似乎仅能一人通行。 走到这里,听到外面动静之后,原本隐隐约约的哭声明显起来。一时间,众人似乎来到了地狱一般,耳边回荡着的满是哭声。 枯梅大师蹙眉,随即便朝高亚男使了个眼神。 随即,高亚男走到一个小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在下峨嵋派高亚男,是来救你们出去的。” 这句话话音刚落,里面的哭声顿时大了起来。 “救我!救救我!我乃吹苍山庄大小姐!救我出去!” 吹苍山庄并不是什么很有名的门派,但在场的人也曾听说过。吹苍山庄庄主仅有一女,今年不过十八,前段时间突然失踪,吹苍山庄的庄主还曾大发寻人启事。 闻言,高亚男低头看了一眼面前锁着门的铁锁。 她眉头紧皱,抬手拔出腰间长剑,随即奋力劈向面前的铁锁。 只听得桄榔一声,面前的铁锁顿时被她手里的长剑劈开。 铁门打开时还发出了一阵牙酸的声音,听上去让人不由得浑身发麻。 尤眠一顿,诧异地看到了铁门后的一幕,连忙转过头去挪开了视线。 而站在最前面的几人也发现了这一幕,纷纷低下头。少林弟子低念着“阿弥陀佛”,对于吹苍山庄大小姐的遭遇纷纷表示哀痛。 与之前在山洞里遇见的那群人一模一样,这位吹苍山庄大小姐的眼睛竟然也被用线缝了起来。 可怖的伤口横亘在对方脸上,下手竟然如此狠毒。 一时间,众人不免想到面前这么多房间后姑娘的遭遇。性格直爽的金灵芝脸色极其难看,怒骂蝙蝠公子数声。 峨嵋派的弟子以及其他女子连忙翻出东西为这些姑娘遮挡。 他们站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合适,楚留香脸色严肃:“我们继续往前。” “枯梅大师,这里就交给你了。” 闻言,枯梅大师微微颔首。 尤眠手依旧冰凉,他发现自己想象中的销金窟还是不够可怕。只有当他亲眼所见时才知道为什么蝙蝠岛能成为东海最大的销金窟! “这人当真该死。” 他很少发表这么果断的话,闻言,无情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不会让他逃脱的。” 几人继续向前,奈何分叉口实在是太多,几人商议一番后还是决定兵分两路。 尤眠与无情还是冷血一道,路小佳以及点苍派众人也紧随其后。 早知道当时就往蝙蝠公子身上撒上寻踪粉了。 走着走着,想起这件事情的尤眠不免长叹一声。手中的夜明珠发出莹润的光,在阴冷的地下行走,时间长了不免会觉得心神疲惫。 这对于平日里很少锻炼的尤眠来讲确实是有些痛苦。好在无情一直在他身边陪着,这才没有瘫软在地。 此行似乎将之前的尤眠锻炼成了一个成熟稳重,在危难之际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看着身边面容沉静的尤眠,无情心中不知道该做何想法。 “前面只剩下一条路了。” 尤眠微微眯着双眼,他们并不知道楚留香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但眼前仅有的一条路似乎不容他们后退。 “走。” 冷血率先向前,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剑,只要有危机出现,他第一时间就能拔出手里的剑。 “好,小心。” 尤眠开口,随即紧跟在冷血身后。 越向前走,略微狭窄的路就越开阔,渐渐地,他们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 刚刚走到开阔地方时,一股浓烟顿时从里面冒了出来。 “糟糕!” 无情抬手拉住了冷血:“前面放火了。” “快走!” 身后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很快,跟在他们身后的人慌不择路地往回跑。 但想来怕死的尤眠竟然没有动,而是蹙着眉,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或许是障眼法呢?” 他开口,薄唇微抿,视线再次落在半空中。 那里只有不断朝这边翻涌过来的浓烟,呛得人只咳嗽。 他微微眯起眼睛,哪怕眼睛被刺激得微微泛红。 “我去前面看看。” 尤眠说罢这句话之后顿时将自己的手从无情的手里抽了出来,紧接着便径直继续往前走。 手中猛地一空的无情浑身一股冷意,连忙喊住了尤眠:“等等!” 他想要紧跟上去,但轮椅多有不便。 见状,路小佳走了过来:“我跟着。” 说罢,他快步跟上了渐渐消失在浓烟中的尤眠。 追赶中,路小佳心里很是诧异,毕竟他认识的尤眠有些贪生怕死,遇见危险或是麻烦做出的选择只是破罐子破摔。 此次东海之行,他对对方改观不少,更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竟然还敢继续向前。 “你怎么也跟来了?” 听到背后脚步声后,尤眠转身一看,一眼就看到了抱着剑的路小佳。 对方脸上的表情依旧十分冷淡,那双灰色的眼眸之中也没有其他的情感。 “他担心你。” 路小佳口中的“他”值得自然是无情,听到这句话后尤眠弯眸一笑。 只是他武功不算最高,怎么会主动往这边来? “只是有烟,和着火时不一样。” 似乎是发现了路小佳眼中的疑惑,尤眠主动开口解释。 他刚才并没有察觉到着火时的热意,反而是这烟太浓。 当然,能让他放心地向前走,自然是因为他有系统在手。哪怕是真的着了火,他也能借助系统灭火。 至于蝙蝠公子,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武功究竟多高,但尤眠还是相信自己能和对方对上几招。 更何况离无情他们也不远,而且对方不会一直停在原地。 这么想着,身后果然传来轮椅行动时的声音。 尤眠无奈叹气,他走到第一个就是希望若是遇见了危险自己能够发现,这样就不会伤害到无情。 可他却忘了,他心里是如何担心无情,无情心里就是如何担心他的。 “果然没有着火。” 尤眠看着脚下的烟饼,展眉一笑熬:“看来蝙蝠公子是真的在这里了。” 他握紧了手里的夜明珠,同时也将系统调了出来,以便遇到蝙蝠公子可以第一时间下手。 前面的黑暗一片寂静,怕黑的尤眠想起在他背后的无情,顿时握紧双拳。 他咬紧牙关,坚定地迈出一步:“走。” 四人继续前行,走了约摸半刻钟,眼前豁然开朗。 那半路上的烟饼果然是障眼法,路小佳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听到动静后准备出手的蝙蝠公子。 他一手持剑,另一只手将尤眠推至身后。 “噌!” 路小佳的剑很快,几乎没有敢和路小佳比试究竟是谁的剑快。 而蝙蝠公子手里拿的剑一看就非凡品,哪怕他和路小佳对上,竟然也丝毫不占下风。 此时的四人还并不知道眼前的蝙蝠公子是个瞎子,对方眼前一片黑暗,出招时仅凭强大的听觉以及经验。 见状,站在无情旁边的冷血也一跃而起。和路小佳相比,冷血的剑也快,而且他只攻不守,出招时犹如万箭齐发。 对上两个在剑术上出众的剑客,蝙蝠公子竟然还能游刃有余。 但随着路小佳和冷血的配合渐渐默契起来,蝙蝠公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吃力起来。 这种情况下可没有什么公平公正的说法,只要能赢,什么都可以。 因此,尤眠回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无情,随即手腕一转,数枚夜明珠稳稳地嵌在墙壁上。 尽管夜明珠的光没有强光手电那么亮,但对于武功高强的冷血和路小佳来讲,这一句足够了。 更何况尤眠也加入了战局,和近战的三人不同,他能近能远,一手长绸哪怕无法伤到蝙蝠公子,但也对其造成了不少的干扰。 “你们!” 蝙蝠公子听出来了周围有三个人在向他出招,一时间手里的长剑舞得舞舞生风,快得已经看不出阿里他是怎么出的招,只能看到一大片银白的剑光。 尤眠站在安全的距离,三人强大的剑气以及内力的波动将周围的墙壁打得破损不堪不少石子从墙壁上滚落下来。 “小心!” 他收起长绸,手腕一转,手里竟然多出一柄长枪。 和长绸相比,长枪的攻击范围似乎减少不少。但和剑相比,长枪却占据上风。 这段时间,尤眠已经开始练长枪。 石观音的《男人见不得》中并不是只有一种武器,而是能将多种兵器灵活运用。 他不会轻功,但冷血和路小佳也稳稳地将蝙蝠公子压制在地面上,尽量不忍对方施展轻功。 因此,这倒是让尤眠十分顺畅地提枪而来。 枪头锐利,在夜明珠的光下时不时地折射出一道道寒光。 “蹭蹭蹭!” 冷兵器相撞时的声音清脆,几人出招都很快,偶尔还能看到有火花溅出。 尤眠手一松,长枪顿时脱手而出,就当枪快要飞出时,他稳稳地握在了枪身尾部。 他趁机一□□入蝙蝠公子的左肩,利刃深入骨肉的“噗嗤”声落入几人耳中。 哪怕看不到,但蝙蝠公子也能感受到自己左肩处的疼痛。 他眼中满是恨意,恨尤眠、恨冷血、也恨路小佳。他恨他们竟然是一个健全的人!若不是他有眼疾,又何必会陷入此种境地! 这些人简直是可恶至极!看不见的应该是他们! 若是让他抓到这些人,他一定要将他们的眼睛给挖出来踩成肉泥! 蝙蝠公子咬紧了后槽牙,刚刚受了尤眠一枪,紧接着有挨了冷血一剑。 强大的推力从这柄薄而窄的长剑上传来,逼得蝙蝠公子抓着剑后退数步。 这时,路小佳也没有闲着。他出手皆是杀招,简直是将人当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下手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如今蝙蝠公子落了下风,还受了不少伤,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 路小佳纵身一跃,手中长剑寒光一现,“噌”一声,刚才还满是愤怒的蝙蝠公子顿时哑口无言。 他手中拿着的剑很稳,苍白的手背上青筋鼓起,十分果断地将剑刺入了蝙蝠公子的喉咙。银白色的长剑深入数寸,却没有溢出一滴猩红的血。 路小佳那双灰色的、死人一般的眼中没有露出丝毫的感情波动,哪怕蝙蝠公子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他亲手杀死。 他握紧了手里的剑,随即拔剑而出。 “噗嗤”一声,鲜血涌出,溅了冷血一脸。 青年苍白的脸上顿时被温热的鲜血沾染,衬得他那双惨绿的眼眸都恐怖起来。 蝙蝠公子死了。 尤眠收起长枪,他方才手里分明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红缨枪。 “就这么死了?” 他转过头看着无情,用眼神询问对方现在究竟该怎么办。毕竟无情和冷血身为神侯府的人,面对罪犯该如何处理,他们才是最熟悉的。 “无碍。” 大概是看出来了尤眠眼中的迟疑,无情坐在轮椅上,总算是放松下来。 天知道他刚才究竟有多么紧张,根本就没有想到在前方未知的情况下尤眠竟然会直接进去! 当时看着那抹绿色身影渐渐被烟雾遮盖时,无情呼吸都暂停了。哪怕路小佳紧接着跟了上去,他依旧没有放松下来。 太冒险了!万一里面真的着了火该怎么办?万一蝙蝠公子就藏在里面,只要有人进去就将其一招毙命怎么办? 这些想法在短短的一瞬间充斥着无情的大脑,让他立即握紧了轮椅的扶手。 在冷血关怀的目光下,无情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地就跟了上去。 还好没事。 瞥见尤眠安然无恙的背影后,他这才算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尤眠弯眸一笑,似乎是没有发现白衣青年方才的情绪一般。他侧过头,望着蝙蝠公子脸上的面具,思索片刻后用枪尖一条。 “咣啷”一声,覆盖在蝙蝠公子脸上的面具挑落在地,露出了一张惨白且毫无生气的俊朗面孔。 看清楚蝙蝠公子的长相后,尤眠还些微惊讶,没想到这人长得如此好看,所做出的事情却是如此丧心病狂! “是他?” 谁知,看到蝙蝠公子的脸,原本放松没多久的无情眉头紧锁,看样子似乎是认识这个人。 “你认识他?” 尤眠一顿,将长枪竖在身侧,枪头出的红缨垂下,似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察觉到少年窥过来的目光,无情面色凝重:“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 三百年前在太原,原青谷建造无争山庄。“无争”二字乃是当时江湖各大豪杰心甘情愿的贺名。只因当时江湖上已无一人能与原青谷相争。 此后三百年间,无争山庄名侠辈出。也因此,无争山庄也被成为武林第一世家。 如今的庄主乃是原东园,此人鲜少外出,淡泊名利,几乎没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如何。 尽管这五十年来无争山庄低调行事,但江湖中人都会对其尊敬不已。 而原随云便是原东园的儿子,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此人和花满楼一样双目失明,气度高华,是一个才华横溢之人。 可无情却没想到,这么一个深受世人称赞的世家公子竟然会是令人深恶痛绝的蝙蝠公子! 怪不得,怪不得蝙蝠岛上几乎一片漆黑,在岛上的人也被缝了双眼。原随云看似温文尔雅,实际上却是一个心理扭曲之人。 “伪君子。” 听完无情的讲述之后,尤眠面露厌恶,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原随云后便挪开了视线,似乎多看对方一眼就恶心似的。 “若是无争山庄的知道了……” 话虽如此,但尤眠想起无情刚才所说的武林第一世家的无争山庄,顿时迟疑起来。 对此,无情也只是扯了扯嘴角:“不必怕,原随云所做的这些事情不牵连到无争山庄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若是放在寻常百姓身上,恐怕一开始就被判了个株连九族。 或许之后江湖和朝堂会看在无争山庄老庄主的面子上不追求原东园的责任,但原随云却是无法推脱责任了。 如今只是被路小佳一剑毙命,这个结果都算是便宜他了。 不然江湖上的那些受害者家属也定然不会放过他。 闻言,尤眠放下心来,他转身走到无情身边,刚想开口,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变化。 他微微眯起双眼,很快就反应过来。只是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只好将心里想说的话压了回去。 冷血收剑入鞘,随即拖起原随云的尸体。 四人原路返回,很快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等待他们的楚留香一行人。 “这是?” 楚留香最先注意到的自然就是被冷血拖拽着的尸体,看衣服似乎是蝙蝠公子。 等那四人走近,他垂眸看清楚蝙蝠公子的脸时顿时大惊失色。 楚香帅很少露出这幅表情,由此可见蝙蝠公子的真实身份对他而言是一个多么大的冲击。 “竟然会是他?” 与此同时,看清楚蝙蝠公子的脸地众人脑海中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句话。 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金灵芝,她与原随云有着感情。在她心里,原随云是一个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将恶贯满盈的蝙蝠公子和原随云联系在一起。 看着原随云的尸体,金灵芝身形一晃,若不是一旁的胡铁花及时扶住了她,恐怕她就要摔倒在地。 知晓她和原随云之间关系的人并不多,高亚男和枯梅大师算是其中之二。 金灵芝的七姑乃是峨嵋派的还珠大师,仔细算来与枯梅大师也算是师出同门。因此她与峨嵋派的弟子相熟,这些事情自然没有瞒着对方。 看着神情恍惚的金灵芝,枯梅大师看了一眼高亚男,随即高亚男便扶过金灵芝。 没想到在场的人认识原随云的竟然这么多,尤眠不免有些诧异,也总算是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一直带着面具,就连说话时的声音都做了伪装。 对方双目失明纵是可怜,但所做出的事情却是无法原谅。 * 众人结束战斗从地下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天光熹微,海浪拍打声不断。 被营救出来的女子每个人眼睛都被缝了起来,在蝙蝠岛被当做了泄欲工具供人使用。若不是楚留香一行人此次前来,她们还不知道要被摧残到什么时候。 一想到这件事情,众人对原随云的印象再次跌落谷底。尤其是峨嵋派的几个弟子,恨不得将此人的尸体抽打一番。 刚刚走到岸边,方才止住哭泣没多久的女子再次掩面而泣。 湿咸的海风吹拂着她的身体,披在身上的衣服虽然单薄不已,但也足以蔽体。 在蝙蝠岛,她们每个人被困在那一小间屋子,衣不蔽体,每日被摧残不已。 如今重见光明,心中不由得悲愤不已,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家中亲人。 大约是担心她们心中郁结,枯梅大师便派了弟子跟随其中,几乎每一个女子身边都跟了个峨嵋派弟子。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尤眠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楚留香也苦笑不已,他算是江湖上为数不多的认识原东园的一个人,因此也十分清楚对方知道这个真相后会是一个什么反应。 和他所想的不同,尤眠心中对于原随云并没有太大的好感,反倒是厌恶不已。 就连无争山庄的庄主原东园、原随云的父亲,他都没什么好感。 不过,尤眠并没有讲出来,而是慢慢挪到了无情身边。 那杆长枪他早就收了起来,因此除了无情、冷血以及路小佳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曾凭空掏出一杆红缨枪。 身着绿衣的少年停在无情身边,抬手习惯性地打在了对方的轮椅上。 “你……” 尤眠踟蹰开口,平日里充斥着柔软和笑意的杏眸都写满了不知所措:“还在生气吗?” “没有。” 坐在轮椅上的白衣青年望着自海平线渐渐升起来的红日,抿唇片刻后才开口回答。 “我错了。” 尤眠了解无情,一听对方是这个说话语气,他顿时明白对方此时真的还在生气。 “你没错。” 无情低垂下眼眸,纤长的眼睫密密匝匝,在苍白的眼下落了一大片阴影。 他这幅模样看上去好生可怜,就连尤眠都开始反思起自己之前的行为了。 “我当时太着急了。” 尤眠刻意绕到对方面前,随后便蹲下身来与无情平视:“我想着只要你遇不到危险就好,却忘了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抬手试图去触碰青年放在膝盖上的手,就当他以为对方会躲开时,那只宽厚温暖的手反手握住了他。 “我知道。” 无情听到尤眠的道歉后,不由得喟叹一声。 如同尤眠担心他一样,他心里也担心着尤眠。 当时那种情景下,若是换做他,恐怕也是那么做。因此,他又何必再对着心爱之人生气呢? 无情眉眼柔和下来,掌心中紧握着的手指微凉,柔软细腻的手指却又带着几分坚韧。 两人对视着,就当尤眠以为无情沉默片刻后要说什么令人感动煽情的话时,对方轻叹一声,随即感慨道:“绵绵,你长大了。” 第55章 因爱生惧 冷战 “你在说什么啊……” 听清楚无情口中的话后, 尤眠轻咳一声,颇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方才那句话听上去……仿佛他是什么小孩子似的。 而无情窥见尤眠脸上的不好意思后,顿时笑了一声:“我只是觉得如今的你和刚认识时相比有些不一样了。” “有吗?” 尤眠面露疑惑, 毕竟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这种变化。在他眼里,自己还和之前一样,只是因为和无情在一起之后, 有了些许的不同罢了。 “你也是。” 他随意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绿色衣摆蜿蜒向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觉得你是一个好心人。” “好心人?” 很少有人这么形容自己,无情听到后不免有些诧异。 “对啊。” 迎着海风, 尤眠转过头,望向无情的眼神很温柔:“你当时不是给了我一把伞吗?” 提及这件事情,他哼笑一声, 吐槽道:“不过我本来就被淋湿了,你就算给我一把伞也没什么用。” “那你回去之后有生病吗?” 无情并不在意这句吐槽, 而是关心起尤眠的身体来。 说来也奇怪, 尤眠当时淋了一场雨, 浑身湿透地回去之后只是换了身衣服就睡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生病。 只是之后的几次,哪怕没有淋雨,只是吹了冷风、天冷忘记添衣, 第二天早上起来准头痛。 尤眠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情绪蓦地低落下来。 在他身边的无情很快就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一时之间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于是放柔了声音:“我刚才不应该冷落你。” “嗯?” 这道饱含歉意的话成功地将尤眠从繁杂的思绪中拖拽回现实,稍微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无情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没生气。” 他摆摆手,刚才陷入沉思主要是因为在看系统界面。 刚刚歇下来没一会儿, 对方就急匆匆地刷新出来一个强制限时任务。有时候尤眠都怀疑系统究竟是不是在针对自己。 【强制限时任务:售卖出一副眼镜(未完成)】 他这去哪儿卖?总不能逮着一个盛崖余使劲儿薅吧?对方的钱转到他手上,这和自己卖给自己有什么区别? 尤眠靠在一块微凉的大石头上,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副墨镜。 他低下头,百无聊赖地查看手里的墨镜。究竟是多么厉害的墨镜,竟然能被当做强制限时任务? 【看穿一切:对所有的心事说拜拜!只要佩戴上这幅墨镜,无论是谁的心事都能清晰知道哦!】 尤眠:“……” 果然和之前那几个强制限时任务一样奇怪,就算他在这里就地摆摊,这么多人也每一个会买。 他坐直身子,眼睛扫视着周围,随后目光落在了一个身影上。 “虽然这样做有些缺德……但我就是小人。” 尤眠心里嘀咕着,随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原随云的尸体前:“哎——恐怕你也没戴过眼镜吧?这个就让你试试了。” 话音刚落,他便把墨镜扣在了原随云的眼睛上。 只是这样并不算交易,因此,尤眠起身在一旁从蝙蝠岛里搜罗出来的金银珠宝中随手拿了一小块金子扔进了系统空间。 这似乎是他交易金额最大的一次了。 莫名有些心虚的尤眠在系统任务判定成功后连忙将原随云眼睛上的墨镜拿了起来,他起身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将墨镜丢进系统背包。 “是出了什么事?” 无情只看到了尤眠往不远处去了,却不知道对方究竟做了什么事。 听到询问后,本就心虚的尤眠只好低下头来,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没什么,只是看看大家收拾的怎么样了。” 蝙蝠公子已死,蝙蝠岛剩下的人也不足为惧。 众人将岛上的人清点了一下,居多的还是被坑蒙拐骗而来的可怜人。至于那些为蝙蝠公子做事的,依照冷血而言,要将他们押送回京审判。 当人,大部分人最期待的还是蝙蝠岛上搜集起来的赃款。不止是金银珠宝,各种名贵的字画摆件,他们直到天亮才收拾好。 一个个大箱子并排摆着,放眼望去全是金钱的气息。 就连见惯了这些的金灵芝和楚留香都不免诧异,同时也对原随云更加厌恶。 此时,金灵芝已经缓和过来,心里对于原随云的那点喜欢也因此消散得一干二净。 “既然大家伙都在,那就先分呗。” 这么多钱放在眼前,说是不眼红那是假的。从刚开始就有人蠢蠢欲动,说不定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还趁机藏了一些。 听到这句话,楚留香几人心里便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们人多,自然是多分给我们一些!” “你放屁!你们人多,但刚才不都是一直躲在后面吗?凭什么分给你们多一些!” “我可是受了不少伤,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少!” “哎。” 尤眠听他们在这里争辩这些,脑袋都一个比两个大。他求助般地看向一旁的楚留香,试图让对方出头主持公道。 按照冷血来看,这些东西都该充公。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家也都千里迢迢而来,为金钱和为公道两不误。 因此,身为公职人员的无情和冷血只好任由他们分钱。 无奈之下,楚留香和枯梅大师几人只好出面打断挣扎不断争论的几人:“行了,若是论功行赏你们一大部分人什么都捞不到。” 说罢,少林众人低头“阿弥陀佛”一声后表示他们只需一小部分。 毕竟轮起来,刚才出力的除了峨嵋派之外就是少林,剩下的便是神侯府的几个和楚留香三人。 无论是早已名震江湖的楚留香,还是峨嵋派的枯梅大师,抑或是少林的几位大师,皆是有声望有武功之人。因此他们出口,原本争辩的一群人只好停了下来。 最终,那些金银珠宝还是分了,有多有少,但都不白来。 尤眠也分得了一部分,毕竟在地下时,还是他们三人直面原随云。 * “哎,若是早一点,说不定我还能买个大院子。” 看着放在面前的大木箱子,缩在床上的尤眠抬眸看向一旁的无情:“你和冷血是要充公吗?” 闻言,正写案宗的无情轻笑一声:“你说的充公是指交给谁?” 他搁笔抬起头,那双清润的眼眸中带着满满的笑意。 一瞬间,尤眠读懂了他的意思,顿时从床上一跃而下,直扑到他面前。 “你怎么也开始打趣我了?” 之前尤眠还担心无情的腿,所以很少和对方这样打闹。如今在一起久了,他都敢直接坐在对方腿上。 船在海面上行驶时总会因为海浪是不是的摇晃,而坐在无情腿上的尤眠很是自觉地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有吗?” 无情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双手下意识地就落在了尤眠的腰间。 少年没习武之前腰肢软绵绵的,现在倒是能感受到些许的力量感。 “嘶——” 尤眠浑身一颤,总觉得无情的两只手像是烧得通红的火炭。不然搭在他腰上的时候,为什么他会那么热? “我要睡觉了。” 一.夜未睡的尤眠大约察觉到了什么,当即立下就要从无情身上跳下来——但没成功。 白衣青年伸手,毫不费劲地就将他困在了怀里:“一起。” 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尤眠白皙的脸颊“轰”的一下变得通红,就连说出拒绝的话时都结结巴巴的。 “我……我才不和你一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去掰对方摁在自己腰上的手指。 无情的手很漂亮,修长且骨节分明,苍白的手背上青色的青筋很是明显。指尖却又带着一点浅浅的粉,看上去很是精致。 他又因为精通机关暗器,手指很是灵活。 尤眠与其说是掰无情的手指,倒不如说是在玩对方的手指。 “等我把剩下的一点写完。” 无情假装没发现尤眠的小心思,总算是松开了手,任由对方从自己腿上跳下去。 望着飞速地窜到床上的背影,他微微勾起唇角。 都是成年人了,他又怎么不懂尤眠在想什么。之前有时早上醒来发现尴尬的事情也只能假装看不见——还好尤眠觉沉,很难被惊醒。 不然无情真的会当场脸颊通红。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再近一步,无论是尤眠还是无情都不想这么急迫,他们不想因为一时的欢愉而忽略相处时的快乐。 “我先睡了。” 一旁的尤眠早就扯过被子盖在了头上,说话间还能听出来他带着困意的语气。 昨晚先是经历了一场浑身冒冷汗的黑暗,紧接着又走了那么久,最后还和原随云打了一架。 尤眠整个人都像是电量耗尽,几乎刚说出这句话,还没等无情回答他,自己就已经昏睡过去。 见状,同房间里的无情只好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其实不这么做也没什么问题,很少有人能惊醒睡着的尤眠。 熟悉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坐在不远处的无情心平气和。 船外面的海浪声也格外得催眠,他原本是打算将案宗写完,但提笔写了没几个字就感到了一阵困意。 至于无情究竟是什么时候过来睡的,尤眠并不知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十分熟练地和无情抱在了一起,好闻的冷香紧紧地包裹着他,让人安心不已。 “快到岸了。” 大约是刚刚醒来,无情的声音有些沙哑。 原本将脸颊紧贴在他胸口的尤眠在听到这句话时脸颊一红,觉得耳朵里像是钻进了虫子一般。 又酥又麻。 “嗯,什么时候回汴京?” 尤眠闭上眼睛,看样子是要再赖床一会儿。 此时无情已经坐起身准备起床,听到他的话后还特意思索了一会儿。 “恐怕还要在这里停留几日。” 蝙蝠岛上的人不少,只凭他们几个神侯府的人押送回京不太现实。因此只能先将他们押入本地的大牢,随后再让府尹派人将其押送回京。 闻言,尤眠打了个哈欠,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 无情想追问都没办法,对方早就接着睡了过去。 “刚刚见面没多久又要分别。” 早已习惯了离别的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望着自己身边的好友,开口笑道:“一会儿喝酒。” 他们相视一笑,不再继续谈论这件事情。 一切尽在不言中。 * 等尤眠他们回到汴京时已经是秋末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意,大家身上单薄的衣衫已经换成了微厚的秋装。 上岸之后冷血果真和路小佳比试了一番,两人不分伯仲,下手同样的狠,剑同样快。 一时之间,他们两个熟悉起来的时间竟然比尤眠和他们熟悉起来的时间还要短。 对此,尤眠冷哼一声,非要和路小佳比试。 不过结果究竟如何倒是不得而知,只知道他晚上回客栈之后两天没理路小佳,还是等对方要离开的时候才“和好”。 因为在路小佳眼里,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吵架,也没有冷战,他只以为尤眠在忙。 “终于回来了!” 一路上尤眠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天已经不热了,他似乎也没道理继续再留宿神侯府。 但不管是无情,还是尤眠,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及这件事情,回去之后依旧睡在同一个房间。 尤眠之后并没有关注无争山庄,只是从无情口中得知原东园听到这个消息后病倒了。 他唏嘘不已,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 眨眼间已经深冬,再过几天就是尤眠的生日。不过除他之外没有人知道,就连无情也不知道。 今早起来的时候外面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房间里点着炭盆,温暖如春,更别说还带着两人体温的被窝了。 一到冬天,尤眠就像是长在了床上似的,鲜少下来。 因此平日里无情在外办公,尤眠就缩在房间里呼呼大睡。搞得王小石都很少见到他,还以为他还没回来。 说到王小石,对方最近竟然也忙了起来,几乎神龙见首不见尾。 自从回来之后,尤眠和对方只见了一面,并且那一面对方还受了伤。 可他询问对方情况,王小石却什么也不说,只一味的含糊过去。 尤眠身为王小石的朋友都不清楚对方究竟在干什么,更不用说和王小石很少联络的师兄们了。 见他对王小石这么关心,无情只好派人去查探一番。这才知晓原来不是王小石出了事情,而是金风细雨楼出了事。 身为神侯府的人,无情平日里和金风细雨楼也有些交往,但这次这件事情他却不会插手。 对此,尤眠也只好期盼着王小石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哎——” 他长叹一声,觉得王小石成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还有些青涩,看起来就是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如今已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无情放下手里的毛笔,抬眼望着躺在不远处软榻上的尤眠。 难不成是因为太无聊了?毕竟这几个月以来对方一直和自己待在一起,就连有时候办案也经常在一起。 他闲下来的时间极少,每天都在处理公务。 这么一想,无情顿时觉得自己和其他人相比实在是太过无趣。 “没事。” 尤眠手里拿着一本游记,写得很有意思,他这几天都在凭此消磨时间。 他说没事,无情还是没放下心来,甚至还专门到他面前认真地再次询问。 “真没事。” 见对方不相信自己,尤眠将手里的游记抛在一旁,起身没有一丝提示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犹如蜻蜓点水,很快就结束。 快到无情还没好好的体会,尤眠就已经再次拿起那本翻了一大半的游记继续看下去。 温暖的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炭火燃烧时的噼里啪啦声,以及尤眠翻书时的声音。 突然,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没等尤眠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将他手里的游记扯走。 “诶?” 尤眠抬头,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压在软榻上。 近在咫尺的清冷面孔中多了几分情意,就连吻下来的动作都轻柔且小心。 “嘶——” 躺在榻上的人轻呼一声,紧接着双手就被钳制住按在了头顶,整个人化作一条刚上岸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呼吸交缠间,尤眠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来自无情的十分浓郁的爱。 一瞬间,他竟然升起一种要不现在就再亲密一点的想法。 而这个想法在察觉对方身上明显的变化后更加蠢蠢欲动。 这么想着,尤眠不由得微微屈膝试探。 “呼——” 在察觉到他的动作后,无情猛地松开了控制着他的双手,声音沙哑:“你在做什么?” “你不想吗?” 尤眠意有所指,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特意低头看了看。 “现在还不是时候。” 白衣青年苍白如月的脸上已经因为刚才的亲吻弥漫上一股惑人的粉,可面对尤眠的询问时他还是拒绝了。 一时间,这不免让尤眠有些多想。 “那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 他低头,自己也没看错,对方没什么问题啊,难道是因为…… 眼看着躺在软榻上衣衫凌乱的尤眠就要胡思乱想时,无情连忙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多想,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竟然憋出了一句“你还小”。 对此,尤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明白无情在这件事情上为什么要一躲再躲。 “我已经不小了。” 刚到这个世界时尤眠刚刚高考结束,当时十八岁,但在同年的一个冬天度过了自己的十九岁生日。 如今再过几天他就二十了,难道还小吗? 望着尤眠认真的眼睛,无情沉默下来。 他当然可以,可以得不能再可以了。 可…… 他的腿…… 这么久了,无情依旧很在意自己的腿。他担心尤眠之后会感到厌倦,抑或是觉得他无用。 大约是从白衣青年的眼中看出来了什么,尤眠从榻上坐起来:“再过几天我就二十了,你二十的时候已经很成熟了,不是吗?” 他说着说着就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眼神认真,语气恰到好处的疑惑:“你在害怕什么?” 尤眠不明白,一开始动心的就是无情,两人在一起之后一直没有安全感的也是对方,可现在要退缩的怎么也是无情? 他抿唇,似乎非要从无情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我……” 无情眉头紧皱,平生为数不多的迟疑和不知所措都被交给了尤眠。 看他依旧是不愿意敞开心扉,尤眠猛地从榻上起身。 “我们冷静冷静吧。” 他一边整理着自己刚才因为亲吻而凌乱的衣衫,一边往外走。 听到这句话,无情犹如被人当头一棒,耳边都响起了一阵嗡鸣声。这是什么意思? 他误以为两人因此吵架,顿时转身想要拦下往外走的尤眠,但对方大跨步向前,根本拦不下。 “诶?这是?” 尤眠一出门,一股寒风裹挟着雪花打在他的脸上,将刚才在房间里的温暖和暧.昧瞬间驱散。 他推门而出时还撞上了追命,对方原本没发现什么,但一进房间看到坐在软榻旁的无情后瞬间反应过来。 嘶——他这么多年来还从未在大师兄脸上看到过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大师兄,你们……吵架了?” 追命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开口。 听到他的声音后,原本坐在轮椅上眼神黯淡的无情这才抬起头。 “没事。” 白衣青年脸上的表情都快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全写出来了,但面对追命的关心,他也只好扯了扯嘴角。 感情上的事情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无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和追命描述,他也不想讲自己的感情事情告知他人。 对此,追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至于离开书房的尤眠,他并没有继续留在神侯府,而是回了自己家。 这段时间他很少回来,基本上都是王小石住在这里。 “呼——” 他从神侯府一路走回来,风雪交加。寒意将他的大脑冷静下来,不由得想起刚才在无情书房里发生的那一幕。 “啧。” 冷静下来之后,尤眠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太无理取闹的,搞得他很急色一样。 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头脑一热,等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把话说出来了。 他又不能将说出的话吃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往外走。 尤眠啊尤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他站在屋檐下,都没推开门回房间。 一路走回来时落在头上和肩膀上的雪随着他在原地蹦跳的动作簌簌而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了邪。 王小石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时之间不免停下了脚步:“你刚回来?” “嗯。” 听到有动静后,气急败坏的尤眠总算是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模样。 他转身看着许久未见的王小石,对方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从眉骨一直眼神的额角。 “怎么回事?” 尤眠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哦,这个啊。” 王小石根本没有将眼尾的伤放在心上:“不小心弄得,不用管,果断时间就好了。” “你呢?” 他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就推开了紧闭的房门:“你房间我没怎么动,只是打扫过。” 王小石拍掉身上的雪花:“你怎么从神侯府回来了?” 他还以为尤眠不回来了呢,正想着去神侯府找对方。 “嗯……” 尤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他这里比不上神侯府,没点炭盆的屋子一进去就能感受到一股寒意,从天灵盖灌下去,直直到达脚后跟。 刚才吹了一阵冷风的尤眠顿时打了个喷嚏,从温暖的地方猛地吹了一会儿冷风,希望明天他不会生病。 一想起苦得不行的中药,尤眠瞬间抖了抖。 “你想吃什么?” 王小石撸起袖子,他会做饭,这段时间要么是在金风细雨楼吃饭,要么就是回来自己做。 闻言,尤眠只好随意说了几个菜名,等对方离开房间之后才泄了气。 这算什么事啊。 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平日里听着助眠的风雪声在此时听来十分得惹人烦,搞得他根本冷静不下来。 所以他这是和盛崖余冷战吗? 那……什么时候和好? 尤眠往旁边一坐,双手托着下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心里暗自想道:“要是楚留香在就好了,他是情场老手,肯定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越是这么想,尤眠心里就越是烦躁,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无情面前抓着对方的衣领疯狂摇晃:“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他快要忍不住喊出来,但又只能憋在心里。 一连两天,尤眠和无情都没有见上一面。 这还是自从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吵架,也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这么古怪的现象很快就被其他人发现。 神侯府,距离无情书房外不远的距离,追命胳膊搭在冷血肩膀上,另一只手摸着下巴:“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年轻人,都会这样。” 铁手双臂环抱,听他语气似乎很有经验。 “哎——” 追命简直是比当事人还要着急,大师兄好不容易动心一次,半年都安安稳稳地过来了,怎么现在闹别扭了? 就在这时,许久未见的王小石竟然登门拜访。他一进来就径直往这边走,很快就看到了聚集在一起的追命三人。 他们站在一起望着书房的方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策划着什么阴谋诡计。 “师兄。” 王小石开口问好,随即便遥望了书房一眼:“无情师兄在书房?” “嗯。” 追命微微颔首,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王小石和尤眠是好朋友,于是压低了声音询问对方的近况。 “一直没出门。” 听到追命的话,王小石顿时明白对方也在为这件事情而感到苦恼:“不过……” 他话音一转,“不过”两个字刚出口就看到了紧紧盯着他的追命三人。 吓得王小石后退一步,脸上都有些惊魂未定:“不过明天就是尤眠的生辰。” 这件事情还是他昨晚才知道的,当时尤眠随口一说,估计对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闻言,铁手眼睛一亮:“要不……” 四人对视一眼,顿时凑在了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据此一概不知的无情此时正坐在房间里看卷宗,摊在面前的卷宗这一页已经停留了快半个时辰。 他很少这么心不在焉,这次两三天了还没恢复过来。 现在该怎么办呢? 无情叹了一口气,脑海里再次浮现起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视线下移,落在了放在桌子上的一颗绿色耳坠上。 这还是那天亲吻时不小心落在软榻上的。 一想到这个,他心里更加难受,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尤眠面前认错。 可……他届时又该说什么? 第一次,无情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不然也不会惹尤眠不开心,两个人也不会这么久没见面。 “笃笃。” 正当无情苦恼之际,紧闭着的书房门被敲响,他只好将刚才的苦涩遮盖下去:“进。” “无情师兄。” 敲门的人是王小石,他看起来成熟不少,也难怪尤眠会说对方变了。 无情再次想到尤眠,心里一沉,但表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情绪,看样子和平日里的冷淡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了?” 他开口询问,语气平淡礼貌。 王小石轻咳一声,想起刚才几人商议的事情,只好硬着头皮:“明日师兄有空吗?我……我过几天就要离京,想和大家一起吃个饭。” 这么拙劣的借口无情师兄真的会信吗?一时间,王小石觉得追命师兄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实在是太…… “好。” 还没等王小石将心里的话想完,一开始因为会拒绝他的无情竟然没有任何犹豫地同意了。 “啊?好……那好。” 青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那明日我订好地方再来请师兄过去。” 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在心里暗自想道:“看来追命师兄这个办法还不错。” “嗯。” 无情微微颔首,等王小石离开之后看着放在手边的那个翡翠耳坠陷入沉思。 既然是王小石组织的,那么身为对方好朋友的尤眠一定也会出席吧? 白衣青年寒星般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紧张,还没见面,他就已经开始想到时候该说些什么。 * 翌日,难得是个好天气,尤眠特意起了个大早。 他站在院子里,墙角的积雪还没完全融化,屋檐下还挂着晶莹剔透的琉璃。 “早。” 王小石听到动静后顿时从房间里出来,真是稀奇,平日里的这个时辰他早就去金风细雨楼了,今天怎么还没走? 听到动静的尤眠侧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 王小石不擅长在熟悉的人面前撒谎,因此说话时语气都有些结巴:“你今天起这么早?是要去摆摊吗?” 除了秋末冬初的那段时间出去摆过摊之后,尤眠就再也没出去过。天实在是太冷了,他宁愿缩在床上睡觉。 “不,只是没睡着。” 尤眠此话一出,王小石便猜出来了他一.夜未睡。 寒风呼啸,尽管今天出了太阳,但依旧是寒冷不已。尤眠都穿了好几件衣服,生怕被冻生病。 “我听说丰乐楼来了个新厨子,做饭很是好吃,不然晚上就去丰乐楼尝尝吧。” 这几天都是王小石做饭,也不是尤眠不想做,主要是对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他做饭难吃,严禁他靠近厨房。 因此听到王小石提议要去丰乐楼吃饭,尤眠自然同意:“好啊,你也不用劳累了,今晚我请你。” 他对待朋友向来大方。 闻言,王小石心里一喜,觉得今晚一定能让这两个人和好。 “好!” 他弯眸一笑,犹如一只活泼小狗:“那我先去忙了,晚上见。” 说罢,王小手术便背着他那把剑匆匆离开。着急的样子仿佛是金风细雨楼着火了一般。 “竟然还没消停?” 尤眠也没怀疑,真的以为金风细雨楼的那些事情还没结束,这才会让王小石如此着急。 要不……帮帮他? 不过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尤眠掐灭了,金风细雨楼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派,他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到时候再惹火上身,他一介小小平民,自然惹不起。 想到这里,尤眠长叹一声。 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耳垂,那天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他那些各种颜色各种材质的耳坠都落在无情那里了。 一想到无情,尤眠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都已经冷战三天了! 难不成真的要让他主动去和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尤眠并不想先低头认错。可他也不想和无情冷战,对方本就喜欢多想,这次恐怕又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说是无情最深情,在一起这么久,尤眠也算是了解对方。 哎,认错就认错嘛,他身为猛1,当然要负起自己的责任了。 第56章 和好做了 不知节制 夜晚的汴京城和白日是一种不同的繁华, 灯火通明,宛如白昼。长街两边的夜市也十分热闹,冬日的寒冷并不会消减行人的热情。 来来往往的人中, 一道黑色身影融入其中。此人正是尤眠,他双手缩在袖子里,还带了一条毛绒围脖。 这么冷的天, 能将他从房间里喊出来实属不易。 他打了个哈欠,原本带着少年稚气的五官已经悄然长开。此时已经不能再称呼他为少年了,而是青年。 尤眠总算迈入了二十岁的大门, 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对此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寒风刺骨,他低下头, 恨不得将整张脸都藏匿在毛绒围脖中。白皙的脸颊、清丽的面容,似乎不适合穿一身黑。 但望向青年的那双眼眸时, 却又觉得他穿黑色再合适不过了。 与寻常人穿一身黑会显得冷厉不同, 尤眠穿黑给人一种安静, 仿佛是秋日的湖面。 他抬手摸了摸被冷风吹得生疼的脸颊,心里疑惑不已:“王小石怎么没回来?该不会是直接去了丰乐楼吧?” 这么一想还挺有道理,毕竟金风细雨楼事务繁多,他懂。 尤眠呼出一团白雾, 步履匆匆地往丰乐楼的方向去, 恨不得能长翅膀飞过去, 这样就不会这么冷了。 丰乐楼本就是汴京城最繁华的酒楼, 平日里的人都不少, 今天也热闹得很。 大概是王小石提起吩咐过,因此尤眠刚踏入丰乐楼,就又一个跑堂立刻迎了上来:“您便是尤眠尤公子吧?二楼雅间请。” 尤眠轻抬眉梢, 没想到王小石竟然安排得如此妥当。 他微微颔首,丰乐楼里暖和得很,他便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抬手解下了毛绒围脖搭在胳膊上。 “您请。” 跑堂在一间紧闭着的雅间门口停下,微微弯下腰来示意尤眠独自进去。 还没进去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里面的安静,心里有些疑惑。 王小石又不是什么特别安静的人,怎么可能会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还是说他现在还没到? 尤眠一边疑惑着,一边抬手推开了房门。刚抬眸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那道白衣身影。 开门声不算小,原本背对着门口的无情侧过头去,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你……” “哼。” 刚进来没多久的尤眠轻哼一声,无情顿时卡住,原本在心里计划好要说的话也顿时堵在了喉咙。 “王小石。” 黑衣青年咬紧牙关,看到无情的一瞬间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一整天都没见王小石。 看来这是对方计划好的。 说不定追命几个也参与了进去。 青年双臂环抱,进房间之后就未曾上前一步。因此,本就有些忐忑的无情更加紧张,点漆般的眼眸中浮现出几分踟蹰。 他误以为尤眠还在生气,方才冷哼一声是不想见到自己。 “是不是王小石让你来的?” 黑衣青年倚靠在门口,看着多日未见的无情,心里也有些不自在。他略微下移视线,目光恰好落在对方的腰间。 一掌宽的腰带将无情劲瘦有力的腰肢勾勒得清清楚楚,这幅翩翩公子的模样,腰间却配挂着一个丑陋的小猫玩.偶。 看到这个熟悉的玩.偶后,尤眠心尖忍不住一软,没想到对方真的一直都戴着。 他在心里轻叹,随即起身跨步走到了白衣青年面前。 望着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无情总算是鼓起勇气,一直想说的话脱口而出:“抱歉……” “对不起。”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随即两人都顿住,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尤眠盯着无情那双清凌凌的眼眸,随即偏过头笑了一声:“我本来还以为你在生气。” 这一道简简单单的笑将两人之前的隔阂顿时消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亲昵。 无情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一直紧提着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地。听清楚对方说的话后,他连忙否认:“我没有生气,只是……只是担心你在意。” 他抬手握住尤眠垂在身侧的手,目光柔和下来,说话时的语气都带着三分的自责:“我并不是不喜欢,只是我害怕。” “害怕什么?” 尤眠深吸一口气,抬脚勾来一把椅子坐下,与无情平视:“因为腿吗?” 他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直接点明,说罢便认真地看着无情,很是认真地倾听着对方接下来的回答。 沉默再次弥漫开来,被点破的无情呼吸一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分明来之前已经在心里排练了许久,但真的面对心上人时,那些话就这么从脑海里消失了。 “对。” 沉默许久,无情只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一个“对”字。 听到肯定的答案后,尤眠长呼出一口气,似乎早已猜到了这一点。 “我不在乎。” 他蹙起眉头,反手握住了无情的手,但并不是十指相扣,而是在对方的手上狠狠地打了一下:“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难道觉得我会因为你的腿变心吗?” 眼看两人接下来又有了要吵架的趋势,无情连忙抬手将激动得快要站起来的尤眠摁回去:“没有。” 他一手摁在尤眠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抬起轻轻地在对方的脊背上抚着:“我不是这个意思。” 望着无情的眼睛,尤眠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他明白,但是他就是接受不了。 倘若自己真的在意这一点,当初就不会答应在一起了。 为了防止双方再次发生矛盾,激动得脸都红了的尤眠转身倒了一杯冷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将心里的躁动消减不少。 “抱歉,我刚才失控了,并不是在怪你。” 尤眠冷静下俩之后呼出一口浊气,从进来到现在,他觉得自己都快成一个打气筒了,呼出的气足以吹起十几个气球。 “没事。” 无情摇摇头,并不在意这些。 他一开始并没有猜到王小石的计划,等到了丰乐楼看到空无一人雅间后才反应过来。 在尤眠来到之前他就已经猜到此次聚会只有他和对方两个人,因此刚才一个人的时候才会那么紧张。 他不希望自己和尤眠因为这些事情产生隔阂,也不想和对方分开。 “崖余。” 尤眠的声音将无情的思绪唤回现实,他抬眸看去,青年正侧目看着他,眼中激动得神情已经平和下来。 “你伸手。” 对方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无情也没有迟疑,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十分果断地伸出了手。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尤眠突然握着无情的手腕将这只手拉到自己的嘴边,随后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狠狠地在对方手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可不轻,瞬间就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牙印。 好在尤眠心里有分寸,并没有咬出血。 虽然不懂为什么要咬自己,但无情在被咬的时候并没有将手抽回来,甚至十分乖巧。 “这样就算和好了吗?” 望着青年的眼眸,无情蓦地露出一抹笑,眉眼弯弯,萦绕在周身的冷傲犹如春水消融。 “嗯。” 尤眠低着头,他咬完之后才反应过来,顿时觉得自己有病一样。刚才分明在说别的事情,他突然拉着对方的手咬一口,和狗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无情不会被狗咬,只会被他咬。 修长苍白的大手上,那个椭圆形的齿痕十分明显,即像是一个印记,又像是在宣誓主权。 尤眠脸颊“唰”地一下红了起来,丝毫不见方才气势汹汹的模样。 这个时候他倒是安静下来,刚才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去哪儿了? 若是放到平常,无情定要打趣他。可两个人现在刚和好没多久,他不太敢打趣,万一再吵架怎么办? 希望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道。 至于腿的事情,他们很默契地没有再提。无情是还没想好究竟要怎么讲,尤眠则是担心会刺激到无情。 “笃笃。” 在一片寂静之中,紧闭着的房门被敲响:“两位客官,现在是否要上菜?” “他们真不来了?” 尤眠轻咳一声,连忙和无情拉开了距离,一本正经地询问——如果能将他通红的耳朵藏起来的话。 “嗯。” 无情微微颔首,他对三个师弟也算了解,早已猜到今天这一出是他们伙同王小石一起想的。 不过……还不错。 望着身边的尤眠,无情嘴角微微上扬。 “上菜吧。” 尤眠抬手摸了摸鼻子,浑身的不自在。 此时又像是回到了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亲昵中又夹杂着几分的尴尬,更多的是暧.昧。 在这种气氛下,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 外面很快就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端着菜肴的跑堂鱼贯而入。 “客官,您二位慢用。” 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二微微一笑,在上完菜后突然端出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阳春面。 “您的长寿面。” 此言一出,无情瞬间愣住。 他清晰得知道今天不是自己的生辰,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今天是尤眠的生辰! 可他什么都没有准备! 反观尤眠,听到这句话后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天他随口提了一句之后王小石就面露沉思,想必那个时候就有了这个计划吧? 尤眠在心里轻哼一声,眼中却浮现出了点点笑意。 尽管从来都不过生日,但朋友的真心祝贺他自然不会强行推回去,于是微微颔首:“放下吧。” “您慢用。” 跑堂悄无声息地离开,临走前还贴心地将门给关上。 看着面前的阳春面,尤眠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正当他低头要吃面时,突然想起来身边的无情。 真是奇怪,从上菜开始对方就一直很安静。 他转头看去,在摇曳的烛光下瞥见了无情微缩的瞳孔:“怎么了?” “你……今日生辰?” 这句话说到一半,无情便闭上了眼睛,一副要完蛋的样子。 “噗——” 尤眠忍俊不禁:“对啊。” 他撂下筷子:“你该不会因为不知道,所以觉得自责吧?” 见对方一语点破,无情只好微微颔首示意,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没有准备礼物。” “不需要。” 尤眠一口回绝,清丽漂亮的脸在暖黄的烛光下散发出蜜一般的光泽,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我不过生辰。” 他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吃着还热乎的长寿面,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早已习惯。 也正是如此,无情才会这么在意这件事情。 怎么能因为尤眠早就习惯而当真旁若无睹?更何况他与对方的关系还那般亲密。 一瞬间,无情脑海里浮现出许多想法,但最终都被摁了回去。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等他们一顿饭吃完恐怕就到深夜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礼物。 “不必挂怀——” 尤眠拉长了声音,他是真的不在意。 他擦了擦嘴:“把王小石他们叫过来吧,这么一桌子菜也吃不完。” 桌子上几乎都快摆满了,王小石分明知道只有他和无情在,竟然还点这么多菜。 “好。” 无情点头之后匆匆离开,看样子是去丰乐楼的伙计去传话了。 雅间里,尤眠擦了擦吃过面的嘴,整个人向后仰靠在椅子上,简单束起的长发顺势垂落在地面上。 “哎——” 他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刚才不是已经和好了吗?怎么又叹气了? 无情回来的时候,尤眠已经无聊得单手托着下巴快睡着了。 “困了?” “饱了。” 吃饱之后容易犯困,尤眠睁开双眼,冲着无情勾了勾手指。 见状,白衣青年靠近他,面容沉静:“嗯?是有什么事吗?” 他尾音刚刚落地,一个轻飘飘的吻就落在了唇角,转瞬即逝。 尤眠的每一次主动亲吻都是这样,很短暂,几乎让人没有时间反应。 烛光摇曳,柔和地打在两人脸上。过近的距离让他们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以及那双熟悉眼眸里的感情。 周围好似点满了炭盆一般,空气都热了起来。 尤眠微微拉开距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先是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只熟悉的大手,温暖干燥,犹如冬日里午后的阳光。 此时这抹温暖的“阳光”落在了尤眠的颈后,带着薄茧的指腹轻微摩挲着指下细腻的肌肤。 “这次不闭眼了吗?” 每次接吻,尤眠都会慌忙地把眼睛闭上,从一开始的青涩,到如今的熟练,从未改过。 闻言,身着黑衣的青年慢慢闭上双眼,纤长的眼睫不断颤抖着,犹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突然,落下来的不是吻,而是微微泛着粉的指尖。 无情忍不住抬手轻轻触碰着尤眠的眼睛,指腹自眼睑下滑,落在脸颊、落在唇角,最后停在了对方凸起的喉结上。 随之而来的便是痒,尤眠喉结上下滚动,在此期间无情的手并未挪走。 “你……” 尤眠忍不住张嘴催促,但刚说出一个字,一个炽热的吻便落了下来,直直地印在唇上。 烛光下,两道呼吸紧密交缠着。 冬季的衣物较厚,尽管如此,无情还是一手揽过尤眠的腰,将人紧紧地压在自己怀里。 衣物摩挲的声音在周围安静的环境下有些暧.昧,总给人一种别有用意的暗示。 尤眠闭着眼睛,从一开始地承受到后来的迎合,换来的并不是安抚,反倒是更加激烈的吻。 唇枪舌战之中,他不免渐渐失力,整个人彻底瘫软在无情带着淡淡冷香的怀里。 此时,这股熟悉的冷香也因为刚才的亲昵变得缠.绵,和着无情逐渐升起的体温,形成了一种新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味道。 尤眠嗅着这股味道,抬手忍不住推搡起抱着自己的白衣青年:“等等……喘不上气了……” 他声音沙哑,说话间还带着几分可怜。 闻言,食髓知味的无情只好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胳膊,一垂眸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红.唇。 尤眠原本的唇色是很健康的粉红,但此时由于摩挲吮吸和啃咬,已经变得红肿不堪。 “嘶——” 他刚刚扯起唇角,一股淡淡的痛意传来,抬手一抹,嘴角果然破了。 “他们等会儿就来了,看到……” “他们不是本来就知道吗?” 白衣青年目光灼灼地盯着尤眠的脸,此时脸上的春情似洁白梨花沾染了猩红血迹。 一时间,能言善辩的尤眠不免有些哑口无言。 知道是知道,但被人看出来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他自然有些不好意思,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亲都亲了,总不能让他把嘴巴一瞬间恢复原状吧? 这么一想,尤眠便不再觉得不好意思。 “今晚……” 无情忽地开口,语气踟蹰,试探道:“回神侯府吗?” 这几天尤眠不在身边,他睡都没睡好。这几个月的同床共枕已经让两人熟悉了对方的存在,不止是无情没睡好,尤眠也是如此。 “再说吧。” 面对无情的询问,尤眠只是随口一回。 再说吧?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想回去? 一时之间,无情也有些摸不准对方的心思。 尤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其实他自己也有些纠结。他们就这么容易得和好了,若是当晚就睡在一个房间,这样会不会被别人议论? 不过…… 尤眠坐在一旁想了许久,正当他要回答无情时,门外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只好先将要说的话给压了回去。 “生辰快乐!” 王小石刚推开房门就来了这么一句,与此同时,还特意准备了礼物。不仅他一个人这样,就连紧随其后的追命三人都准备了礼物。 一时之间,只剩下无情一个人毫无准备。 白衣青年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四个师弟,嘴角噙着的一抹笑很难猜出是什么意思。 不过,除了尤眠之外好像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 追命大大咧咧,往旁边一坐便来回打量着尤眠和无情,见两人和好之后顿时喜笑颜开。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如喝一杯!” 尤眠酒量不佳,无情又从不喝酒,因此饭桌上喝酒的只剩下了他们几个。 酒过三巡之后,王小石率先醉倒,举着酒杯迷迷糊糊地对着尤眠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大意是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自己是他来到汴京后的第一个朋友之类的。 边说还边抬手想要揽着尤眠的肩膀,胳膊刚伸过来就被一只手给截住。 “怎么都喝这么多?” 尤眠面露无奈,望着周围的几人,小声地和无情说道。 “待会儿差人把他们送回去就行。” 面对尤眠的担心,无情倒是挺有经验,之前也曾和追命几个出来聚过餐,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那好。” 听到无情的话,尤眠这才放心下来。 事实证明,无情说的并不假。散场时,除了追命看起来还好一点之外,另外几个醉得简直不成人形。 尤其是王小石,这是他第一次和几个师兄一起喝酒,根本没有把握好。无论是嗜酒的追命,还是之前走镖时经常喝酒的铁手,他都喝不过。 最后也只和冷血惺惺相惜。 望着趴在桌子上的王小石,尤眠无奈一笑,抬手招来了一个跑堂:“将他送回去吧。” 付了钱之后就看着身强体壮的跑堂搀扶起王小石离开。 而瞥见他这一举动的无情,心里顿时明白了,于是脸上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他目光灼灼,就算尤眠反悔想要拒绝什么都来不及。 “哼。” 黑衣人轻哼一声,可眼中却充斥着一抹笑。 无情的房间和几天前离开时一模一样,就连尤眠当时随手放在床头的发带还保留着。 “我先睡了。” 回到熟悉的房间,困意顿时袭来。 这几天睡得不安稳,尤眠经常半夜惊醒,望着身侧空荡荡的床铺,再次枯坐到天明。 今晚总算是能睡一个好觉了,他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更别提洗了个热水澡之后本就容易犯困,尤眠扬声和准备沐浴的无情说罢就直接钻进了被窝。 “呼——” 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起来,整个人都仿佛回到了无情的怀抱。 烛光摇曳,将床榻上渐渐睡过去的身影照亮。平缓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响起,片刻之后却被一只带着潮湿水汽的手给打断。 这只手还带着热水的温暖,贴在脸上时没有丝毫的不适。 因此,睡梦中的尤眠颇为眷恋地将脸颊紧贴在对方手掌心,似乎还蹭了蹭。 这么乖巧的模样成功地让无情露出了一抹笑,随后手掌向下滑,悄无声息地探入衣领之下。 迷迷糊糊间,尤眠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头乌发。 微凉的发丝垂落,有不少还落在了他身上,凉得他身体一颤。但很快,他的思绪就被另一种感觉吸引过去。 “崖余?” 尤眠睁开惺忪睡眼,疑惑地看着半揽着自己的青年。 “嗯。” 无情低着头,薄唇印在尤眠心口,呼出的热气尽数打在对方洁白的肌肤上。 “!!!” 尤眠猛地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将人推开——但没成功,被无情单手钳制住。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眼前的这一幕吓得尤眠连话都说不好了,整个人都震惊不已。 清醒之后,胸口的触感更加明显,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擦过,又像是柔软的果冻在上面留恋。 他何曾见过这种场面,顿时,裸露在外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上一层红,自胸口一路延伸到脸颊。 “礼物。” 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无情露出这幅模样,简直让人挪不开眼睛。 更别说身为恋人的尤眠了,眼睛都快粘到对方的胸口了。 看起来清瘦的一个人,衣服之下却是这么美好的一具身体。 两人都正值壮年,之前就经常擦枪走火,更别说今晚各怀心思的坦诚相对了。 尤眠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整个人犹如一块饼似的瘫在床上。他侧目看向身侧的无情,结结巴巴道:“你……你该不会是因为前几天……” “不是。” 无情停下手里的动作,无奈地抬眸看着他。大约是他现在惊讶中又夹杂着担忧的样子太过有趣,青年眼中的无奈渐渐地被笑意取代。 “你在想什么。” 他抬手轻轻拂过尤眠的鬓发,语气温柔:“你说了,你不在意。” 既然知道爱人并不会嫌弃自己的腿疾,无情心里一直憋着的担忧总算是消失。 而且……他确实很爱尤眠,已经不是喜欢了,是爱。 想占有,想控制,想将人融入身体。 望着无情的眼眸,尤眠握紧双手,随即翻身压在无情身上。那双清透的杏眸中充斥着一股干劲儿。 “放心吧,我一定会小心的,绝对不会伤到你。” 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无情还有些疑惑,但看到尤眠接下来的动作后,他短促一笑。 原来人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比如现在。 无情眼中带着笑意,任由对方解开自己的衣带,衣衫凌乱时更显得这张脸俊雅漂亮。 “你笑什么?” 尤眠的动作一顿,迟疑地抬头看着仰面躺在床上的无情。 对方眼中的笑意似乎蕴藏着其他的含义,但现在做的事情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一瞬间,尤眠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紧蹙着眉头。就连摁在无情腹部的手都停了下来,一副不想明白这件事情就不继续的样子。 见状,无情只好稍稍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而是微哑着声音开口:“怎么不继续了?” “那……那痛了你可要开口。” 尤眠一脸认真,尽管觉得无情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他还是将两人的衣衫褪.去大半。 接下来…… 对于这种事情,尤眠简直就是一张白纸。因此,他只好和无情面面相觑。 “呵。” 躺在床上的青年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苍白的脸颊此时也泛着淡淡的粉红,平日里清凌凌的眼中也夹杂了几分情.欲。 他抬手抚摸着尤眠的脸颊,语气轻柔:“怎么不继续了?” “我……” 青年张了张嘴,却发现他好像也说不出来什么,只好干巴巴地转移视线:“难道你会?” 反问出这句话之后,尤眠便转过头来盯着无情,似乎是想要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想要的结果。 那知无情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顿时一口答应:“会。” 尤眠:“???” 什么? 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话,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被自己压在床上的青年,对于对方刚才回答的那一个字明显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为此,无情轻咳一声,双手下滑落在了尤眠的腰上。 干燥温暖的掌心紧贴在劲瘦的腰腹上,甚至都能体会到掌心下脉搏的跳动。 再次开口时,无情的声音都有些沙哑,看向尤眠的目光都暗沉下来。 对上这个目光,原本还想着看无情接下来要做什么的尤眠瞬间警惕起来,犹如一只被猛兽盯上的猎物。 “等等!” 他坐起身来,试图逃离,但紧紧扣在腰间的两只手将他稳稳地控制在原地。 之前因为顾忌着无情的腿,尤眠很少触碰对方的腿,可现在却是直直地坐了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怀疑自己的体重会不会压坏对方的腿,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无情的腿早就没有知觉了。 “你你你……” 他这次是真的慌乱得不知道再说什么,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是那个承受方。 烛光下,两个人的任何变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尤眠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已经感受到了某处的蓬勃:“你不是……不方便吗?” 烛光摇曳,将他白皙的脸颊照得晦暗不明。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外面似乎有了落雪声,被风敲打在屋檐和窗户上时能够听见“砰砰”的声音,足以见雪花究竟有多大。 无情听到尤眠的询问后短促一笑,秀气中沾着一点灵的手指继续向下滑。 四大名捕之首能够在江湖上闻名除了办案的本领之外,还有一件出众的本事——机关暗器。 平日里无情看守在小楼时就会摆弄一些精密的机关暗器,那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不止是好看,而且还十分的灵活。 这人腿不行,但腰很好。 房间内,烛光似乎在随着呜咽声摇晃晃。外面刮起的风不断地吹打着窗户,“砰砰”声不断。 渐渐地,声音似乎与房间里的某种动静重合在一起,听的人面红耳赤。 一双漂亮的手无力地垂在一个苍白的脊背后,手指还因为颠簸的动作时不时地紧握。 而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后背上满是抓痕,红色的指痕在苍白的背上煞是显眼。向上看,还能瞥见对方肩膀上形状圆润的齿痕。 尤眠闭着眼睛,纤长的眼睫上挂着珠子般的泪水,整个人一边抽泣着,一边将脸颊埋在无情的肩膀上。 脸颊与细腻的肌肤紧密相贴,但因为运动时的汗水而变得滑腻。 “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尤眠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床头外的蜡烛快要燃尽。 他收紧双臂,紧紧地抱着无情,说话时的声音都哑了。 “你明天……还要点卯……” 青年睁开眼,靠在紧抱着自己的无情的肩膀上,侧过头只能看到对方的一小片侧脸。 苍白如月的脸上此时布满了情.欲,棱角分明的下巴处还悬挂着几滴汗水。 “好了。” 听到尤眠的催促,无情紧着声音,揽在对方腰间的手却暗自用力。待他松开手后,对方的腰上顿时出现了明显的指痕。 尤眠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被马车狠狠地碾压过一般。之前他还觉得无情体力会不如他,可现在看来,对方的身体简直好得不得了。 “睡吧。” 困倦中,他似乎感受到一直汗津津的手轻轻地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满满的温存。 烛光晦暗不明,一只修长的手拿着剪刀剪烛花,一阵烛光摇曳后,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更加明亮。 无情侧目,侧躺在床上的尤眠眉目舒展。 翌日,接近傍晚时雪才停了下来,外面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踩上去嘎吱作响。 寒风不断呼啸着,窗户纸都被吹得哗哗作响。 房间里倒是温暖如春,炭盆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暖意熏得人昏昏欲睡。 撩开阻隔视线的纱帘,里面床榻上微微鼓起一个包,不露头不露脚,仅仅露出了一根洁白的手臂,上面零落着几处红粉吻痕。 “嘶——” 突然,床上隆起的包动了动,随即探出一个长发凌乱的脑袋。 尤眠费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刚坐起来就立刻又趴了回去。他双手紧攥着被角,欲哭无泪,觉得昨晚跟着无情回来简直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当时怎么就不能拒绝美色呢! 尽管做出这一点有点困难…… “哎——” 尤眠长叹一声,缓了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下床。穿衣服的时候,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顿时面红耳赤。 这人……这人怎么能这么不知节制。 第57章 武林大会 好多熟人啊 之后的几天, 尤眠恨不得和无情分床睡。第一次已经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只要一看对方,他就忍不住双.腿打颤。 无情有些生疏, 但他手指灵活,因此尤眠并没有太过痛苦。 如此逃避只是因为……快感太过了,他有些承受不了。 今天阳光不错, 无情坐在窗边抬眸望着不远处趴在榻上的尤眠,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无奈。 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太过分了? 回忆起那晚的事情,无情掩藏在乌黑发间的白皙耳朵已经变得通红。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 食髓知味,难免有些过火。 无情想到这一点,蓦地自责起来, 看向尤眠的目光都是带着些许愧疚的 。 这道目光也被尤眠察觉到,青年趴在榻上, 侧过头望了过来, 眉眼间带着些许的疑惑。 等看出对方眼中的情绪后, 尤眠下榻后慢慢走了过去。 几天过去,他身上的酸痛已经好多了,最起码走路时并不会感到疼痛。 “怎么啦?” 青年站着,平日里能坐就不能站的人竟然会选择站着。 “抱歉……” 无情低垂下眉眼, 冷不丁开始道歉, 搞得尤眠摸不清头脑。 不过,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顿时露出了一抹笑来:“你不要自责。” 青年叹气, 抬手就捧住了无情微凉的脸颊,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那双水润的杏眸中似乎充斥着浓浓的情意。 “其实我没事。”他轻咳一声, 似乎是觉得在白天说这种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次数太多。” 话刚说到一半,尤眠的脸颊已经变得通红。 青年低着头,脸颊又烫又红。他原本是想低下头不让无情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却忘了两人一坐一站,他一低头,对方刚刚好看清楚他的表情。 闻言,无情也有些不好意思。从这番话听来,他似乎是一个急色的人,其实…… 好吧,确实是有一些。 “我之后会注意的。” 白衣青年抬眸,苍白如月的脸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粉,让尤眠不由得回忆起那一晚。 “嗯……” 尤眠红着脸应下,颇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他接下来根本没有时间和无情亲热——陆小凤来了。 自从上次见面,似乎已经过去大半年了。陆小凤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准确地在神侯府找到了尤眠。 当时尤眠正在院子里堆雪人,突然一个雪球砸到了他脑袋,雪花四散。 “!!!” 正当尤眠以为是追命在捉弄他,一边转头一边抓起一把雪准备回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树上的陆小凤。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他手里的雪球已经砸了过去。 好在陆小凤眼疾手快,看似不经意地抬手,实则稳稳地接住了冰凉的雪球。 “哇,刚见面就有如此大礼。” “我可没砸中你。” 尤眠起身,拍了拍衣角沾着的碎雪:“你敢擅闯神侯府,信不信我喊人把你抓起来。” “那你喊吧。” 陆小凤晃着腿,丝毫不害怕尤眠的恐吓。 两人一高一低,对视上后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尤眠轻咳一声,微微抬起下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陆小凤:“你来做什么?” 闻言,陆小凤从树上纵身一跃而下:“难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说罢,他自己又继续往下讲:“有热闹看,去不去?” “什么热闹?” 尤眠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十分谨慎地反问一句。 外面的温度冷,虽然他穿了很多衣服,但刚才在院子里玩了这么久的雪,不止手指,就连鼻子都被冻得通红。 陆小凤凑上前来,微微低头压着声音,模样很是神秘:“少林寺,去不去?” “少林寺?” 尤眠一顿,他之前去蝙蝠岛的时候倒是遇见过几个少林弟子,不过少林寺倒是没去过。 算下来,少林寺距离汴京城也不算太远,一个来回也花不了太长时间。 只是…… “少林寺有什么热闹?” 尤眠不解,他在神侯府也没听说少林寺最近有什么热闹。 听到他的询问后,陆小凤更加来劲儿。先是咳嗽一声清清喉咙,紧接着又再次拉近两个人的距离,最后才压低声音。 这幅奇怪且神秘的样子不得不说,当真是吸引到了尤眠的注意力。 他侧耳过去,以为自己能听到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八卦。 “武林大会。” 尤眠:“……” 在听到这四个字之后,他无语一瞬,随即便抬手将陆小凤的脸推开。 “这算什么热闹。” 见他不感兴趣,陆小凤有些诧异,于是继续解释:“你真不去?那里可是有很多高手的。” “那些高手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尤眠兴致缺缺,觉得还不如留在家里睡觉。 而且去少林的话,无情有公务在身,肯定不去。这么一来的话两个人就要分开好久,他们才和好没几天。 陆小凤认真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很快就猜出了什么:“哦——原来是同行的人不对啊。” 他抬手摸着自己唇边的两撇胡子,长吁短叹:“想我陆小凤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想和我同行的人多了去了……” “那你去找他们啊。” 尤眠微微一笑,搓了搓已经开始发热的手就转身往回走。 见状,陆小凤连忙跟上,笑意盈盈:“我这不是想着去少林经过汴京,刚好叫上你嘛。” 身后青年喋喋不休,颇有一种他不答应就不罢休的趋势。 尤眠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微笑地看着陆小凤,眼中却写满了警告。 “哎。” 看他这幅模样,想必是不会答应了。 陆小凤低下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浊气,垂头丧气的样子仿佛是尤眠欺负了他似的。 看着看着,已经出口拒绝的尤眠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双臂环抱:“好吧……” 他答应的话刚刚说出,还没等他将接下来的话讲完,陆小凤就立刻将刚才的气馁一扫而空:“就等你这句话!” 见陆小凤这么高兴,尤眠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骗了一样。 “该不会是现在就出发吧?” “明日。” 陆小凤微微一笑。 听罢,尤眠转身就走。 “诶诶诶!你该不会反悔了吧?” “我可不是那种人。” 尤眠在门口将站在鞋上的雪花跺掉,推门进去后一股热意扑面而来。房间里竟然点了两个炭盆,已经不算是温暖如春了,甚至都有一些热。 “无情大捕头不在?“ 陆小凤十分自然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好奇地看着将厚重外衫脱下来的尤眠。 “他外出办案了。” 尤眠有时都觉得自己的房子买早了,他这几个月一直住在神侯府,很少回自己家。 还好可以让王小石住在那里,不然他真觉得自己这个房子性价比太低。 尤眠要去少林寺的事情目前只有陆小凤知道,他原本要等无情晚上回来告知对方一声的,哪曾想天黑时回来的竟然是金剑。 对方似乎是一路跑来,说话时还气喘吁吁的:“公子,大爷他连夜出了城,让您先休息。” “出城?” 尤眠眉头一皱:“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要五六天。” 一旁的陆小凤听到后眉梢一挑:“那你刚好可以和我去少林一趟。” 尤眠无奈地白了他一眼,随即便让金剑帮他给无情带个口信,就说自己去了少林。 等金剑离开后,青年直接收拾好东西准备和陆小凤离开。 夜风挺冷,吹在人身上似乎刀割。 “先去我那里住一晚吧。” 尤眠抬手揉了揉被风刮得生疼的鼻子,话刚说出口才想起来自己那里似乎没点炭盆。 一开始住在那里的王小石好像有很多事情在忙,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了。 “没事,我要求不高。” 陆小凤抬手揽着尤眠的肩膀,笑嘻嘻的。 两人在尤眠冷冰冰的家里将就了一.夜,第二天就租了辆马车往少林寺的方向去。 陆小凤平日里出行要么靠轻功,要么骑马,很少坐马车。 只是尤眠并不会轻功,他手里的钱已经足够在系统商城兑换轻功了,不过在他看来,根本没必要花那么多的钱去兑换一个自己根本就不感兴趣的轻功。 马车里,尤眠靠在一旁半闭着眼睛,似乎有些困倦。 陆小凤精神地很,在一旁对接下来去少林寺的门派了如指掌。从丐帮说到点苍,每一个人都点评一番。 尤眠却将其当成睡前故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门派。 “古墓派?” 青年双臂环抱靠在马车上,说话时眼睛都没有睁开。 “对,就是古墓派。” 陆小凤见从上车开始就昏昏欲睡的青年总算来了兴致,误以为他不了解古墓派。 古墓派不是避世不出吗?这次怎么会来少林? 距离上次相见已经是一年前了,这么一想,尤眠倒是有了几分感慨。 “这就不得不提全真教了……” 陆小凤说得有头有尾,看样子对于江湖上的事情了如指掌。 “你更适合去做百晓生。” 话音刚落,尤眠便抬手在陆小凤的肩膀上拍了一笑,嘴角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怪不得平日里很难见到对方的影子,原来是经常在江湖上到处乱逛。 “哼。” 陆小凤摸着下巴,那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尤眠。回想起对方刚才听到古墓派时的反应,他不由得有些疑惑。 难道是和古墓派有仇? 想到这里,一身紫衣却搭配着一件破旧红披风的陆小凤下定决心,到时候在少林他可一定要保护好尤眠。 毕竟是他将对方从神侯府带出来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且不说无情,恐怕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若是其他门派,陆小凤还多多少少有几分信心。但这个古墓派鲜少现世,就连门派内的武功都没几个人见过。 若是真对上,恐怕还很难取胜。 一旁的尤眠打了个哈欠后再次闭上眼睛,根本不知道陆小凤已经在脑海里胡思乱想了多少。 雪化尽之时,两人总算是到了少林。 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下,至于想上去,这就要靠两条腿了。 望着山顶上自林间露出的屋檐一角,尤眠双手叉腰,微眯双眼。 等他爬上山,恐怕就要累死了。 周围还有不少江湖人士,或是门派弟子,或是江湖闲散人士。 这么多人汇聚在一起,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武林大会吗? 一时间,尤眠心里满是疑问。毕竟之前聚贤庄的英雄会也是打着正道的名号,但所做之事却是那么龌龊。 “喏,那就是丐帮的新任帮主。” 陆小凤估计也想到了当初在荥阳的时间,好巧不巧,他们身侧不远处的几人就是丐帮弟子。 闻言,尤眠顺着陆小凤的目光望了过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被几人围起来的青年。 那人身上的衣服打了许多补丁,但长相出众,气质不凡。 “那个人就是丐帮帮主?” “对。” 陆小凤前段时间和丐帮打过交道,因此对于这位新任丐帮帮主有所了解,但不深。 “前任帮主去世之后,帮主夫人也紧跟着殉情。” 他提及这件事情时,语气颇为惋惜。想必丐帮的前任帮主,以及其夫人也是侠肝义胆之人。 尤眠望着那位丐帮帮主,莫名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但他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又谈何而来的眼熟呢? 大约是见过的好看的人太多,而长相出众之人难免会有些相似。 青年在心里想道,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 登到山顶时,尤眠气喘吁吁,整个人都快挂到陆小凤身上了。他一手拽着陆小凤的衣服,一手叉着腰:“呼——累死了。” “你这身体也该好好锻炼了。” 两人分开时尤眠就有下盘不稳的破绽,现在还是如此。 闻言,青年将手从陆小凤肩膀上收回:“之后再说。” 他口中的这个之后,恐怕是遥遥无期喽。 陆小凤摇摇头,环顾寺院四周,顿觉神清气爽。刚一踏进来就嗅到一股檀香,偶有钟磬声响起,惊起一群鸟雀。 两人被安排在了一间房,少林寺的客房不少,但架不住来这么多人,几乎大半个武林的人都来了。 如此盛况,距离上次都有几十年了。 尤眠一路走来,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心存斗志,只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游客。一会儿看着恢宏的建筑“哇”一声,一会儿看着堆满铜板的许愿池蠢蠢欲动。 跟在他身边的陆小凤身上都没讲,而是笑意盈盈,仿佛一个带着孩子的家长一般。 “听说这儿的斋饭不错。” 紫衣青年摸着下巴,说罢便看向了一旁闲庭信步的尤眠。 “是吗?那一会儿去尝尝。” 就在这时,一道格外刺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将两人的目光顿时吸引过去。 “啧啧啧,你是没看见,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宛如仙女下凡一般!” “呦!李兄,那你可是大饱眼福啊!” “哼,不出三日,我定能将她拿下。” 正大言不惭的人留着一把羊胡子,倒三角眼,塌鼻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这番话的。 陆小凤和尤眠对视一眼,刚想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离开,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名字就从边传了过来。 “小龙女,一听这名字就清冷出尘啊。” “我倒是觉得她身侧的那个姑娘更胜一筹!啧啧啧,那身……” 附和那位李兄的人一脸畏缩,话还没说完,一颗石子猛地打到他嘴上,硬生生地讲门牙打断。 “啊!” 他抬手捂着嘴,低头一看,一颗沾着血的牙齿掉落在手。 “谁!谁敢偷袭!” 此人四处张望,随后便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尤眠和陆小凤身上。 那个身穿紫衣却配了一件红披风的面露诧异,看样子应该不是他。反观他身边的那个白衣青年,面露寒意,竟然还敢看过来。 “你竟然敢偷袭我!” 话音刚落,他便抬手撸起袖子想要给尤眠一个颜色看看。 见状,没明白尤眠为什么会突然出手的陆小凤连忙收起脸上的诧异,刚想开口,尤眠却抢先一步。 “偷袭?”白衣青年嘴角微勾,那双水润柔和的眼眸中充满了笑意,“我这时光明正大。” 说罢,他手指一弹,另一颗石子准确无误地打在了那个李兄的嘴上。 “啊!” 又一声惨叫响起,将枝头的鸟雀都惊飞。 尤眠眼中的笑并未到达眼里,反倒是带着几分讥讽:“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茅房成精啊。” 青年很少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此言一出,原本就心生怒意的两人顿时炸了起来。 “你个小白脸!” “哦——我说是什么,原来是给那两个女的出头。”那位李兄冷哼一声,嘲讽道,“怎么?难道你是她们两个的姘头?” 听到这句话,尤眠脸上连一抹笑都荡然无存,那双眼眸中渐渐显露出一抹寒意。 此时的他看上去有一瞬和无情颇为相似,身上的寒意让被盯着的人浑身一颤。 “看来只打嘴并不管用。” 面若好女的青年眉眼弯弯,却笑得格外渗人。 “我看,还是把舌头割了吧。” “呸!你敢威胁老子!” 那个姓李的人“唰”地拔出腰间长剑,直指尤眠,看样子是真想将这个白衣青年给剁成肉沫。 不过,还没等他继续说什么,注意到这边的几个少林弟子迅速赶来:“施主,寺内不可私斗。” 那两个人见少林弟子过来,顿时畏缩起来。 “分明是他……” 姓李的人抬手指着尤眠,语气颇为不满。但众人望过去,只见那白衣青年面露笑意,模样很是无辜。 这一看就不是主动惹起祸端的人,那几个少林弟子微微颔首,随即便厉声训斥了那两个出言不逊的人。 见状,尤眠眼中划过一抹遗憾。 他原以为还能教训教训这两个人,既然现在不方便,那便算了。 “你刚才……” 两人离开后,陆小凤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询问:“你该不会和古墓派的人认识吧?” “朋友。” 尤眠微微颔首,没有丝毫遮掩。 不过,哪怕那两个人出言侮辱的不是古墓派的人,他恐怕也会出手。 这么恶心的两个人竟然也能参加武林大会。 一时间,尤眠眼中满是厌恶。 周围的檀香渐渐弥漫开来,偶尔还能看到一阵蓝灰色的香烟在空中消散。 回到休息的地方后,尤眠将带来的一个小包裹往床上一扔,随后便躺了下来。 少林寺确实是比其他的地方安静不少,和着时不时的钟磬音,只是闭着眼睛,很快就困意袭来。 “诶,这么快就要睡?不是说要去尝尝斋饭吗?” 陆小凤收拾好,站在尤眠床前,语气颇为无奈。 平日里都是花满楼迁就自己,没想到和尤眠在一起,竟是自己迁就对方。 闻言,呈“大”字状躺在床上的尤眠睁开双眼,先是赖了一会儿床,这才艰难地爬起来。 这人怎么这么爱睡? 陆小凤无奈地摇摇头,觉得再和尤眠待一会儿,恐怕自己的年龄就要再增加几岁。 两人去尝少林寺的斋饭,去时斋饭已经剩的不多,刚好够他们两个人吃。 传的多么多么好吃,但不知是不合胃口,还是出于什么原因,尤眠并没有吃多少。 “明天武林大会就要正是开始了。” 陆小凤感慨一声,看起来还有些兴奋。 “我还以为你会参加呢。” 对于武林大会了解不深的尤眠开口,而陆小凤听到之后顿时笑了出来:“我无门无派,怎么参加武林大会?” 这次举办的武林大会以门派为组,尽管是一对一,但最后的奖励却是以门派为主。 至于像陆小凤和尤眠这种没有门派的,就算参加了也只是获得几句称赞。因此,陆小凤当时去找尤眠时说的是“看热闹”,而不是“拿第一”。 闻言,尤眠摇摇头:“没意思,难道说没有门派的人就不厉害了吗?” 他回忆起自己遇到的这些人,楚留香三人、路小佳、阿飞……他们都是独自一人,可又有谁敢说他们武功不行? “就当看个热闹。” 陆小凤抬手搭在尤眠的肩膀上:“估计会有一些想要扬名的人来参加,说不定还会遇到你认识的人呢。” 此言一出,尤眠顿时来了兴致。 而且,他脑海中还浮现出一个身影来。 这个人应该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吧? 第二天,武林大会准时开始。在围观处,一位身穿浅蓝色衣袍的青年格外显眼,眉目精致,气质不凡,似乎是哪位富家公子。 此人正是尤眠,他来得有些晚,视线好的位置早就没了。他现在站得地方有些偏外,好在他长得还算高,勉勉强强能看到比武场上的情况。 至于陆小凤……这个人不知道去了哪儿,反正尤眠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他。 青年的视线在周围看了看,竟然还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 其中便有已经一年未见的古墓派三人。 尤眠长相出众,很难不注意到他。因此,坐在前面的几人一眼就望见了台下混杂在观众中的尤眠。 杨过冲着尤眠挤眉弄眼,不过一年未见,对方已经张开了不少,似乎连个头都往上窜了窜。 而李莫愁也瞥见了他,眼睛顿时一亮。 武林大会已经开始,若是现在离席,定会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因此众人皆是在本门派的位置上好好坐着,就连小龙女也低声嘱咐了一番有些好动的杨过。 至于李莫愁,这个师妹看上去温柔,实则骨子里有些叛逆。 她自然不会在乎这些繁冗礼节,顿时从台上一跃而下。 身上的黄杉随风而动,雪肤乌发红.唇,还真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在场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纷纷看了过去。 发现此人是古墓派的之后,眼神都变了。 古墓派成立至今,这恐怕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之中。此门派所用什么功法,武功究竟如何,想必此次武林大会上就能见识一番了。 “你来了怎么不过来找我们?” 李莫愁来到尤眠身边,动作十分熟练地一拳锤到尤眠胸口。 “嘶——” 尤眠连忙抬手捂着胸口,李莫愁那一拳看似轻飘飘的,但真打下来还有点痛。 “这不是不知道你们住在什么地方嘛。” 蓝衣青年面露无奈,和身侧的李莫愁相处很是熟稔。 这也让不少暗中观察着古墓派的人心生诧异:“这个青年究竟是谁?竟然和古墓派这么熟悉?” 当然,众人之中有一部分曾参与过歼灭蝙蝠岛活动,一看就认出来了此人就是和神侯府一伙的尤眠。 仔细算来,这位尤眠也是一个传奇人物。不仅无门无派,甚至还只是一个摆摊为生的摊贩。却不止和神侯府有联系,就连闻名江湖已久的盗帅楚留香和“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都和他是朋友。 也曾有人查过,这个尤眠第一次出现便是在危城,之后再次出现便是在兰州,与楚留香一行人共同打败石观音。 难道此人是什么隐世门派的传人? 当然,尤眠并不知道这些,他微微侧目,阳光落下来,在他耳边的蓝宝石耳坠上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 李莫愁与他一年未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不是说古墓派不能出活死人墓吗?” 见了李莫愁,尤眠心里的疑惑总算是有人解答了。 他认真地看着李莫愁,眼中满是好奇。 李莫愁没想到尤眠还记得自己当初的一句话,于是弯眸一笑:“你猜是谁的主意?” 这个问题也不难,古墓派满打满算也就四个人。肯定不是孙婆婆和小龙女的主意。如此看来,不是李莫愁就是杨过。 “杨过。” 尤眠语气笃定,没有丝毫犹豫。 “嚯,你怎么知道?” 李莫愁还是有些单纯,还以为这个简单的问题能够难住尤眠,没想到对方没有任何犹豫就猜出来了这是杨过的主意。 “你想知道?” 尤眠看出来了李莫愁的好奇,顿时微抬起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该说不说,这两个人待在一起,顿时犹如小学生一般。 尽管都很聪明,但一个涉世未深,一个很容易被身边人感染。 “难道不能说?” 两个人站在一起,丝毫没有关注比武场上的打斗。而是在台下纠结着如此幼稚的问题,看表情,还一个比一个正经。 “一两。” 尤眠伸出一根手指在李莫愁面前比了比。 这还是他有史以来喊出来的最低价格,不过也难倒了李莫愁。 自从出来之后,她一开始胡乱买了不少根本没什么用的东西,一看就是被骗了。因此,她和杨过的钱袋子都在小龙女身上。 眼看着李莫愁露出了为难之色,蓝衣青年连忙话头一转:“不过看在我们是好朋友的份上,我就免费告诉你。” “好啊好啊。” 李莫愁格外认真:“谢谢你。” 望着这双认真的眼睛,尤眠莫名有些心虚,抬手摸了摸鼻子后才故作镇定:“因为杨过和我说了。” 他这自然是在骗李莫愁,毕竟来到少林寺之后,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不过李莫愁却信了:“哼,他竟然遇见你不告诉我们。” “可能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吧。” 李莫愁听罢,在一阵喝彩声中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 “噗。” 见她如此深信不疑,尤眠总算是破功笑了出来。 平日里只有别人逗着他玩儿的份,如今遇到李莫愁,总算是有人比他还迟钝一些了。 当然,尤眠知道对方的迟钝是建立在鲜少入世上,笑过之后便和对方解释。 “哎,原来是这样。” 李莫愁并未生气,毕竟除了师门中人,尤眠是他唯一的朋友。 在两人说话之际,比武场的的对决已经分出胜负。赢得人满脸自得,此人正是嵩山派的一个弟子。 尤眠的视线从对方身上掠过,很快就收了回来。 “下一场,古墓派杨过对全真教赵志敬!” 闻言,尤眠眉梢轻挑。他知道杨过和全真教的矛盾,也知道这个赵志敬和杨过的事情。当时在全真教时,他还见过对方。 “真是冤家路窄。” 他微微摇头。 “杨过武功怎么样?” 尤眠上次见杨过时也不清楚对方的武功究竟如何,只知道赵志敬只教给对方一些无关紧要的口诀。 “赢全真教的那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李莫愁的语气,似乎对杨过很有信心。 说话间,杨过与赵志敬已经上了比武场。 “呵,我说你跑哪儿去了,原来是躲进活死人墓了。” 赵志敬乃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但此人心胸狭窄,虽然也算是杨过的第二任师父,但对其颇有意见。 之前他就看不起杨过,此次相见竟然是共同比武。 赵志敬此时还将自己当做杨过的师父,话里话外颇有压对方一头的意思。 “切。” 杨过也厌恶赵志敬,上台之后还不肯正眼看他,就连行礼都十分敷衍。 “目无师长!” 赵志敬咬牙切齿,没想到杨过听到他这句话后竟然微微转过头来直视着他:“你算什么师长?我乃古墓派弟子,师父正在那边坐着。” 杨过拱手冲向小龙女坐着的方向,随后便微微抬起下巴:“你废话还是那么多,出招吧。” 话音刚落,赵志敬便提剑冲向了站在他不远处的杨过,下手没有丝毫留情。 他出手极其猛烈,仿佛此时不是比试,而是在面对仇人一般。 杨过比他年轻不少,若论武功,自然是不及他。 不过杨过所练武功,还多多少少有些克制全真教的武功。不过对了十招,赵志敬便已经看出来了。 难道这就是古墓派的招式?! 他心中大惊,只是一个入古墓派不过一年多的杨过就能和自己对上这么久,那么其他人呢? 杨过咬牙,手里紧握着剑,用的真是古墓派的玉女剑法。虽然他武功比赵志敬低,但出手时竟然比赵志敬还要快上几分。 “这就是古墓派的功夫?看上去竟然比全真教还要厉害几分!” “这少年年纪轻轻,竟然能和赵志敬打上几个来回,当真是年少可畏啊!” 台下的议论声传入台上两人耳中,杨过知道自己很难赢赵志敬,但依旧认真对待。 而赵志敬本就轻视杨过,当初猛听到和自己比试的是之前的弟子杨过,心里顿觉被侮辱。现在台下的人又将两人相提并论,他眼中更是嫌弃之际。 因此,赵志敬下手更加迅猛,招招致命。 在场之人武功高强的不少,一眼就看出来赵志敬下手有多么狠辣,纷纷皱起眉来。 坐在台上的小龙女见状,本就清冷的脸上更加寂静,望向赵志敬的眼神都夹杂着几分不满。 “这个赵志敬,当真如师侄所说那般过分!” 台下,李莫愁将这些看在眼里,隔空瞪了赵志敬一眼,随后便担忧地看着杨过。 尤眠眉头轻蹙,根据之前杨过所说的,赵志敬此人心胸狭窄,万一一会儿耍手段呢? 他抬眸看着台上的两人,暗自握紧了双拳。 “砰!” 杨过手里的剑艰难地挡下赵志敬一击,却也后退数步。 眼看他已经落了下风,在场的人都以为他要开口认输。谁曾想赵志敬竟然再次出招,剑风簌簌,快得只能看到剑的残影。 他根本就不给杨过开口的机会! 见状,尤眠和李莫愁以及小龙女三人纷纷目光一冷。 尤其是小龙女,自己弟子被人针对,很难不让人生气。 美人薄怒,在场的人视线纷纷落了过去。 难道古墓派要出手阻拦不成?可武林大会一旦开始,哪有师长插手的道理? 更何况大家比试时都是点到为止,全真教这么大一个门派,赵志敬又是第三代弟子中最厉害的那个,还比杨过年长不少,应当不会做出那种被人不齿的事情。 一道利刃刺入血肉声响起,杨过脚下步子一转,动作轻灵。 他捂着被刺中的肩膀,看向赵志敬时的眼神都嫌恶不已。 眼看迎面还有一件,杨过一手提剑格挡,随即开口:“我输了。” “古墓派杨过对全真教赵志敬,全真教胜!” 杨过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果然是前任师父,晚辈受教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诧异,没想到两人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顿时,赵志敬方才的穷追不舍在众人看来就变了一层意思。 “就算看在之前的师徒情分上也不该下狠手。” “啧啧啧,为人师表……” 赵志敬脸色顿时一黑,杨过这是故意的! 第58章 风雨欲来 又是你 尤眠看着受了伤的杨过下台, 随后才将视线放在赵志敬身上。 怪不得当初杨过对其有百般厌恶,今日一见,此人确实心胸狭窄。众目睽睽之下还要搞这种小手段, 难道就不在乎周围人的看法吗? 青年抿唇,黛眉微蹙。 就在这时,下一场比试已经开始:“青城派余人彦对战少林云心。” “我去看看师侄情况如何。” 李莫愁眼含担忧, 匆匆和尤眠说了一句话后便离开,甚至都来不及等对方回复。 尤眠的一个“好”字还堵在喉咙,眼前早已没了李莫愁的身影。 哎—— 他叹了一口气, 只好抬眼继续看比武台上的对打。这次竟然是青城派,对于这个门派,他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 全因当初在去往蝙蝠岛的大船上有青城派的弟子口出狂言, 原以为蝙蝠岛的事情解决之后就不会再见到这群人,没想到对方会来参加武林大会。 蓝衣青年低垂眉眼, 看着台上的余人彦, 轻轻挑眉。 不过,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位少林弟子身上。对方嘴角含笑,看起来很好相处。虽然相貌平平,但那双眼睛确实无比明亮。 尤眠双臂环抱,原本姿态放松, 但看到那少林弟子动手后, 他脸上的笑缓缓消失。 青年慢慢站直身子, 双眼微瞪, 那双水润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云心。 来的路上陆小凤讲了不少人, 但从未提及过这个云心。因此,刚开始的时候尤眠以为对方的武功只是一般,可一个起势就能看出来这个云心的武功不低。 若是说一开始尤眠只是对这个素心感到几分诧异, 但越往下看,他脸上的表情就越严肃,就连微微放松的身子都渐渐绷紧。 这个云心不简单,他的武功尽管有所遮掩,但尤眠还是看出来了些许不同。 能让他眼熟的武功并不多,思来想去,他蓦地一顿。 难道是他? 青年抬手摸了摸鼻子,只是他并没有真正见过那个人,还是从楚留香口中得知。 这么想来,他看云心武功眼熟也很正常。 尤眠起身离开,不知道在想什么。台上已经分出了胜负,余人彦惨败,云心赢得轻轻松松。 身为青城派掌门余沧海的儿子,余人彦的武功并不高,就算上去的不是云心,换做其他的一个小有名气的人都能将余人彦打得落花流水。 坐在台上的余沧海脸色格外难看,似乎觉得自己儿子在这么多人面前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林弟子很是丢脸。 周围议论声不断,并没有人发现尤眠在刚才从观众席中悄无声息地离开。 一声钟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竹林旁还有未化尽的残雪,尤眠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遇到。 “陆小凤跑哪儿去了?” 尤眠嘴里嘀咕着,手中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一根笔直的竹枝,正一边走一边在手里晃来晃去。 “我隔着老远就听到有人念叨着我的名字。” 不见许久的陆小凤总算是现了身,嘴里还叼着一颗草,说话时表情潇洒,看起来像是从哪里鬼混回来的一般。 “怎么?不过是一会儿没见,你就想我了?” 尤眠:“……” 青年一言不发地看着逐渐走近的陆小凤,眼中的嫌弃不像是假的。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眼神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你刚才去哪儿了?” 陆小凤将嘴里叼着的野草吐掉,表情无辜:“去和一个老朋友叙叙旧。” 这人在少林还有朋友? 尤眠有些疑惑,不过他并没有问这个,而是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能看出来有人是否易了容吗?” 这个问题…… 陆小凤一抬眉梢:“基本上能看出来,除非那个人的易容比司空摘星还要厉害。” 司空摘星便是陆小凤的一个好朋友,不仅轻功和盗术了得,就连易容的本领都很厉害。 不然也不会有一句传言在江湖上流传: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人见过司空摘星的真面目。 闻言,尤眠微微一笑,抬手伸出食指冲着陆小凤勾了勾。 “你这跟叫狗似的。” 陆小凤一边嘴上吐槽,一边靠近:“怎么了?” “你一会儿帮我……” 尤眠压低了声音,和陆小凤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商议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竹林小径,长相出众的两个青年小声地密谋着什么,披着红披风的青年听罢对方说的话后眼睛都瞪大了,略微打开距离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你确定?” “正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才让你去看看。” 尤眠双臂环抱,耳垂上挂着的鲜红玛瑙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晃,更衬得他白皙的脸如雪一般。 “好吧。” 陆小凤点点头,同意了尤眠的建议。 虽然这个提议听上去有些骇人听闻,但万一是真的呢? 尽管陆小凤平日里看起来不着调,但其实是一个十分可靠的人,在重要时刻能够给予人极大的安全感。 “那就有劳你了!” 尤眠微微一笑,随后眼睛一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法子:“我先回去,待会儿见!” 说罢,他就匆匆跑开,着急得样子像是前面着了火。 陆小凤无奈叹气,只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尤眠所说的待会儿见竟然会让他大跌眼镜。 * “下一场,古墓派尤眠对战全真教赵志敬!” 在场认识尤眠的人在听到这声播报后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会是古墓派弟子。 他之前不是和神侯府的无情走得很近吗?难道不是神侯府的人? 站在台下的陆小凤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他认识尤眠这么久,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难道他们不是好朋友吗?这件事情都要瞒着他?怪不得昨天听到那两人口出狂言时对方会这么生气。 陆小凤抬手捋着自己那两撇胡子,直到亲眼看到尤眠上台,心里的震惊已经没有消散。 “请赐教。” 台上,一身蓝衣的尤眠微微一笑,抬手行礼。恰好有一阵风吹来,将他头上束发的发带吹起。 若是看气质,这人还真像古墓派的人。 不过刚才怎么没看到他?赵志敬在心中猜测,眼神狐疑。 而参与了蝙蝠岛行动的人还在震惊,但仔细想来,他们还真没人见识过尤眠的武功,只知道对方和神侯府已经楚留香几人相识。 众目睽睽之下,尤眠手中长剑即薄又窄,形似一条长长的芦苇叶。 赵志敬并不清楚尤眠武功究竟如何,但看他年纪轻轻,最多是比杨过大几岁,心里便有些轻视。 古墓派也就这么几个人,看来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瞥见他眼中的轻视后,尤眠只是微微扬起嘴角,眼中没有丝毫的怒意。 “得罪了。” 赵志敬迟迟不动,但尤眠并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比试开始后顿时提剑而上。 他手里的那把剑好快,眨眼间就已经刺出八剑,而这八剑还是刺向了不同的方向! 仅此一招,赵志敬便明白眼前的青年不容小觑。 他认真起来,迅速出招挡下对方的快剑,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看到的和实际感受到的截然不同。 在外人眼中,赵志敬抬手就挡住了尤眠刺出的长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对方这一招究竟有多么难缠。 看似锐不可当,但当他的剑迎上去时,那一股巨大的力气似乎消散了。 而他只感觉到一股拉扯感,似乎剑掉进了沼泽一般。他越是用力,对方缠得越紧,仿佛能够吞噬他的力气一般。 赵志敬警惕起来,心里的那点儿轻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警惕。 台上,几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看到尤眠出招后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诧异。 这究竟是什么招式?他们竟然都没有见过! 之前杨过和赵志敬比试时用的就是古墓派的招式,但这个尤眠所用的一招一式和杨过所用的截然不同。 仔细看,倒是还有几分武当和少林的影子。 尤眠侧腰一转,赵志敬的剑堪堪擦过他的腰带。 青年丝毫不慌,手腕一沉,手里的剑猛地向下挑开了对方的剑,动作洒脱,看起来毫不费力。 寒风中,蓝衣青年的姿态十分轻盈,似一只快要随风而去的风筝,又好像在空中飘荡的轻纱。 这倒是和古墓派的夭矫空碧的轻功身法有些相似,但仔细看却有所不同。 尤眠的招式更加玄幻莫测,让人根本猜不到他下一招会从哪里打过来。 他练的是石观音的《男人见不得》,本就是一种绝世秘籍,乃是石观音将天下武功融会贯通后编写而成,看上去自然好看飘然。 场上没人见过石观音出手——除了尤眠和楚留香。 自从练习此秘籍,尤眠有楚留香和无情解惑答疑,又有阿飞冷血切磋,和清北名师多对一辅导没什么区别。 因此,哪怕赵志敬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中的第一人,和尤眠对上百招之后竟然隐隐落了下风。 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他怎么会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赵志敬已经隐隐猜到了接下来的结果,拿着剑的手有些不稳,似乎要脱手而出。 就在这时,他握紧手中剑用尽全力向下一劈,将尤眠手里的剑斩落在地。 见状,台下一阵哗然声。 就连赵志敬眼中都划过了一抹欣喜,以为自己这次要逆风翻盘。 “呵,区区小辈。” 他扯起嘴角,全然不见刚才的慌乱。 反观尤眠,手里的剑断成两半之后竟然丝毫不慌,而是手一松,将手里另半截剑洒脱地丢在场上。 “认输也不丢人。” 赵志敬左腿微微向前,做出起势状,手中长剑在惨白的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话音刚落,他甚至都不等尤眠回答他,径直提剑而上。 “哗!” 台上传来一道布料伸展声,众人只觉眼前一白,等看清楚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后,尤眠手中缠绕着的绸缎已经将赵志敬气势汹汹的长剑裹了起来。 “忘记告诉你了,我并不是只用剑。” 蓝衣青年迎风而立,手中白绸似月光落下。方才众人听到的那声响正是他出招时的动作。 正如方才赵志敬出手先将他武器劈断一样,尤眠手腕猛地一拽,像是被蛛丝包裹起来的利剑顿时飞向半空。 长剑脱手,赵志敬心里一凉,立即纵身一跃。 他的动作很快,整个人化作一只身姿矫健的鸟雀一般飞向半空。可一道白绸半路杀出,利索地捆在他腰间。 “难道还不认输吗?” 尤眠后退一步站稳,一边用力将赵志敬从半空中扯下,一边轻笑着将对方刚才说过的话还了回去。 “砰!” 重物坠地,荡起一片尘土。 “咳咳咳!” 赵志敬整个人被甩在地面,还没等他缓过来剧痛,自己又被灰尘呛得直咳嗽。 一抬眼,面前已经多出了一道蓝色身影。 眨眼间尤眠已经到了他面前,缠在双手上的白绸柔顺地堆积在地面,似是落了一捧雪。 赵志敬咬紧后槽牙,自喉咙涌出一股血腥味。他强行咽下,误以为尤眠是为了杨过报复他。 “我输了。” 他咬牙切齿,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 “古墓派尤眠对战全真教赵志敬,古墓派胜!” 一声令下,刚包扎好伤的杨过一跃而起,连忙鼓起掌来。 这幅模样很正常,但在全真教那些看不惯他的人眼里,简直就是耀武扬威! 至于赢了赵志敬的尤眠,观他面色丝毫未改,就连眼神都如同湖面一般。 尤眠与台下的陆小凤对视一眼,随后收回了视线。 “你小子,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古墓派的弟子。” 陆小凤见人下来,立即抬手在尤眠肩膀上“邦”地来了一拳。 “嘶——” “怎么?受伤了?” 听到青年的痛呼,陆小凤连忙收手,担心地看着面前的人。 “没。” 尤眠逗完陆小凤,随后便递给对方一个视线。 “八.九不离十。” 陆小凤:“虽然离得有些远,应该不会出问题。” 听到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尤眠无奈扶额:“实在不行看看我和他能不能排到一起。” “倘若是真的,那你可真要小心。” 尤眠口中的那个“他 ”指的是少林弟子云心,而他不久前拜托陆小凤的事情就是让对方看一下云心有没有易容。 为此,他还特意去找了小龙女,暂时假扮成古墓派弟子参加武林大会。 一年之前,李莫愁便提议过,当时尤眠好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一年后,又特意过来提及这件事情。 女子抬手,直接一拂尘打在了尤眠背上:“你故意的?” 见状 ,青年只好解释一番。 他怀疑少林弟子云心是之前早已死去的妙僧无花。 只是小龙女以及李莫愁并不认识无花,就连杨过也只是觉得这人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准确地来说,尤眠也并未见过无花,对于此人的了解全是因为楚留香。 他怀疑云心也只是因为对方的招式看起来太过熟悉,似乎于自己所练的《男人见不得》有些相似。 可《男人见不得》整个江湖只有两个人会,一个是他,一个是已经死去的石观音。 难道云心是石观音的弟子? 这个猜测太离谱,尤眠立刻就摇头推翻。 之前从大沙漠离开的时候,曲无容曾提了一嘴。那个楚留香以为已经死去的无花之前一直住在石林洞府,只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尤眠觉得对方应该是看到楚留香和石观音打了起来,所以趁乱离开了。 或许无花并不知道尤眠在学《男人见不得》…… 一瞬间,尤眠脑海中闪过千百种想法。刚才在台上和赵志敬对招时,他还特意用了石观音常用的几招。 只要是和石观音有关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要是楚留香在就好了。” 望着少林寺高.耸入云的大树,蓝衣青年长叹一口气,双手叉腰,表情很是无奈。 “这不简单?” 陆小凤拉长声音,抬手将胳膊搭在尤眠肩上:“写封信不就好了。” “我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尤眠无奈摊手,尽管自己和楚留香是朋友,但对方来无影去无踪的。自从上次在东海一别,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对方的消息了。 “香帅向来喜欢热闹的地方,说不定也来了武林大会,只是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听到这句类似于安慰的话,尤眠摇摇头,扯出一抹笑:“希望如此。” * 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很多,第一天比下来也不过一小部分。 此次武林大会维持小半个月,对此,已经吃过饭躺在床上的尤眠打了个哈欠:“这大半个月就待在这里?” 他翘着腿,双手垫在脑后:“各大门派都来了这么多人,也不怕自己不在,门派出事?” “除非有人想不开,不然谁会敢挑战整个武林?” 陆小凤无奈一笑,他行走江湖这么久,还从未见过敢挑战整个武林的奇才。 房门紧闭着,少林可不会给他们准备炭盆,屋子里也就比外面好了一点儿。 尤眠起身将床头矮几上的蜡烛点亮,随后缩在被窝里暖床。少林寺的被子像是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般,刚开始盖在身上的时候不像是棉被,倒像是冰块。 他哆哆嗦嗦,一边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起来,一边冲着旁边的陆小凤说道:“今天好累,快点睡吧。” 房间里的床不大,仅能躺下一人,不过有两张床,他们两个睡刚刚好。 闻言,陆小凤起身要吹灭蜡烛,却被尤眠拦下。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陆小凤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怕黑。 身为好朋友,陆小凤自然不会再这种时候开口打趣,便转身翻身上.床,片刻后就呼呼大睡。 他睡着的速度比尤眠都快,不免让人咋舌。 深夜,少林寺内似乎还飘荡着一股浓浓的檀香,偶尔还能听到风吹动檐角风铃的声音。 禅房里,尤眠裹着被子熟睡。他微微蜷缩着,似乎有些冷。 突然,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明显。听上去好像是屋顶某块砖瓦掉落下来。 这动静并没有惊醒尤眠,对方还翻了个身,低声道:“好大的风。” 青年说着梦话,对此没有丝毫的反应。反倒是一旁的陆小凤猛地睁开了双眼,望着在摇曳烛光下忽明忽暗的屋顶。 风大?他看未必吧。 假如真有这么大的风,怎么会只垂落一片瓦? 陆小凤眼睛一转,随后便再次闭上眼睛。 房间里除了蜡烛燃烧时的噼里啪啦声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动静,安静到能够将屋里的两道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 寂静大约维持了一刻钟,万籁俱寂之际,原本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蓦地打开一条小缝。 寒气直往里钻,借着快要燃尽的蜡烛,窗户缝突然间露出一只眼睛,此时正悄无声息地窥探着房间里熟睡的两人。 竟然是陆小凤。 这只眼睛将平躺在床上的陆小凤看在眼里,随后小心翼翼地将窗户重新合上。 此人有些难对付,棘手的程度和楚留香有的一拼。 他合上窗户后刚转过身准备离开,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面白如月的青年,不仅肤色雪白,就连身上也穿着一身白衣。 “!!!” 深夜里,在心虚的情况下猛地看到这一幕,再胆大的人都要被吓到。 “你刚刚在看什么?” 青年缓缓开口,声音又轻又柔,很是诡异。 “你你你……” 这人刚才偷看时还轻车熟路的,现在竟然哆哆嗦嗦起来。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躺在屋子里床上的尤眠。 看清之后,他不断狂跳的心这才缓和下来。 没想到刚来就被发现,男子的脸色一白 ,随后便哈哈一笑:“我不小心走错了,真是不好意思。” 一边说着,还一边若无其事地往旁边走。 “走错了?” 尤眠微微一笑,抬手将想要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的男人捉住:“丐帮的?” 他甚至都不等对方开口,一语道破此人的身份。 之前尤眠也和一些丐帮的人交流过,因此,看到此人身上的衣衫打着许多补丁,他便猜了一嘴,没想到竟然猜中了。 眼前的人不管是穿衣打扮,还是腰间挂着的一个酒葫芦,看上去都很像丐帮弟子。 尤眠手下稍一用力,此人顿时“哎呀”一声喊地跪倒在地:“轻一点!我真是走错了 !” “是吗?” 另一道声音自背后响起,正是陆小凤。 他手里拿着一块碎掉的瓦片踏月而来,垂眸看着面前嘴硬的男人:“走错还能走屋顶?这真是前所未闻。” “哼,我看还是把他送官,说不定是什么逃犯。” 尤眠站在月光下,更显得他浑身散发着一阵寒意。他说罢,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活似吃人的精怪。 眼前这人也不是丐帮多么要紧的人,胆子本来就不大,此次过来还是拿了不少好处。 因此尤眠和陆小凤什么都没做,只是恐吓他一句,这人就连忙将自己要来做什么全说了出来。 “只是看看?” 据此人所讲,是有一个陌生人给了他三两银子让他来这边看看尤眠是不是一个人,哪曾想竟然会是这种场景。 尤眠听罢,微微眯着双眼,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认识的人可不多…… 突然,青年灵光一闪,随后低下头望着跌倒在地上不敢站起来的丐帮弟子:“你回去就给他说,我就是一个人住。” 陆小凤明白他想做什么,轻挑眉梢后只露出了一抹笑。 “这……” “嗯?” 尤眠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此人面前一晃,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丐帮弟子还深吸了一口,结果下一秒听清楚尤眠说的话后浑身一僵,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 “这是十香迷魂散,只要吸入它,不出两天就会浑身酸痛,紧接着,浑身经脉寸断。” 青年长得温柔,但说出的话竟然如此骇人! “我……我……” 丐帮弟子果然被他吓到,结结巴巴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月光下,尤眠垂在脸侧的耳坠格外吸睛。 “好!我答应你!” 此人一咬牙,立刻起身逃走。 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旁边将一切都看在眼底的陆小凤抬手摸着下巴:“我怎么没听说过十香迷魂散?” “因为——” 尤眠双臂环抱,在陆小凤好奇的目光下故意拉长声音:“这是我编的。” 陆小凤:“……” 他无奈摇头叹气:“你觉得会是谁?” 提到正事,尤眠脸上的表情正经不少,眼中似乎含着一层霜:“还能有谁?我今天就惹了两个人。” 一个是在明处的赵志敬,一个便是藏在暗处的云心。 不管是他们两个谁来,都正中尤眠下怀。当然,他更希望来的人是云心。 两人返回房间,本以为背后的人听闻尤眠一个人在,会立刻过来。却没想到他们两个在床上躺着都快睡着了也不见一个人影。 尤眠翻了个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睡吧,他恐怕不会来了。” 青年话音刚落就闭上了眼睛,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 对此,陆小凤似乎已经熟悉了。自从他认识尤眠开始,对方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现在还算好的,若换成之前的尤眠,恐怕都会不管不顾,大不了死路一条。 这等觉悟还真令人刮目相看。 房间里,呼吸声平缓绵长,身侧的人还真睡着了。 * 一.夜无话,第二天尤眠醒来的时候陆小凤眼下一片青黑,活似被人揍了两圈。 “哈哈哈哈。” 尤眠先是放声大笑,随后才关心问道:“你这是?” “没良心的。” 陆小凤见他嘲笑自己,连忙翻了个白眼。 “我这不是担心某人为人所害,一晚上都没敢闭眼。” 听到这句话,方才嘲笑陆小凤的尤眠连忙跑到他面前,赔着笑:“辛苦我们陆大少爷了。” 他恭恭敬敬地倒了一杯隔夜茶递了过去,眉眼弯弯,乍一看笑得还挺谄媚。 陆小凤轻咳一声,被他这幅恭维的模样哄得心花怒放。 “走了,去看热闹。”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竟然会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里还期待着尤眠这幅表现,但当对方真的这么做了,他竟然会先败下阵来。 “走吧。” 尤眠脸变得极快,将茶杯搁下后率先出了房间。等陆小凤紧跟其后出来时,他手里已经多出来了一把长剑。 他昨天和赵志敬比试时,对方将他的剑劈断。如今只好又从系统商城买了一把——还是便宜的那种。 尤眠可舍不得用贵的,实在不行,他都打算两根白绸打到最后。 两人起的不算晚,但到比武场时,周围已经围满了人,打眼望去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脑袋。 “好多人啊——” 尤眠今天换了身袖口绣着墨竹的白衣,胸.前还有零散的几片竹叶。这身衣服和古墓派的三人站在一起融洽不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古墓派弟子。 “怎么?有发现吗?” 李莫愁一甩拂尘,瞥见尤眠的身影后顿时开口询问。 她对于那个无花很是好奇,尤其是听了对方的所作所为后,恨不得当场教训对方一番。 尤眠摇摇头,不过他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了他们,随后打了个哈欠。 “反正最后沉不住气的应该他他们。” 青年嘴角微微上扬,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少林弟子中的云心。 对方气质出众,就算尽力隐藏,但与周围的人相比还是会有些许的不同。 他再一看,陆小凤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入了少林那边。 想起对方昨天说的朋友,他立刻露出了一抹浅笑。 朋友好啊朋友好,刚好可以利用这个理由过去瞅瞅。希望陆小凤回来的时候可以带来好消息。 台上的两人打得火热,几乎大部分的人都在认真观看,是不是地点评几句。 唯有尤眠,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云心。 他坐在杨过身边,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现在这幅模样,不管是表情还是小动作,都和办案时的无情一模一样。 若是崖余在就好了。 尤眠无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就被一只手拍了一下。 “你在想什么?” 在外人眼中看来,尤眠就是在发呆,双目空洞,脸上还没有一点儿笑。 “没什么,你的伤怎么样了?” 杨过咧嘴一笑:“没什么大碍。” 他向来觉得自己皮糙肉厚,在活死人墓里经常摔来摔去。某次想学姑姑那样躺在绳子上睡觉,结果刚坐上去就摔了个脸朝地。 还被李莫愁看到了,当场嘲笑杨过。 “没事就好。” 尤眠微微一笑,抬眼望向不远处,眼神猛地一亮。 对方也看到了他,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那双明亮的眼中写满了笑意。 “你认识那个人?” 杨过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白衣男子。 穿白衣的人很多,如小龙女一般飘然出尘,如阿飞那般冷厉孤寂,又如无情那样清冷。但能将白衣穿出个人特色的人可不多,楚留香就是其中一个。 果然如陆小凤所说,楚留香和他一样喜欢凑热闹,定然不会错过这次武林大会。 有楚留香在,事情就好办了。 尤眠勾起唇角,视线一瞥,落在了云心身上。 对方低垂着眉眼,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距离他仅有三步的距离,正是在和其他人聊天的陆小凤。 “峨嵋派高亚男对丐帮南宫灵!” 这道声音将尤眠的思绪拉回现实,等听清楚对战的两人是谁后顿时眉头一皱。 南宫灵不是丐帮帮主吗?怎么会亲自上台比试?高亚男只是峨嵋派的弟子,真要算起来,和南宫灵对战的应当是峨嵋派掌门人。 对此有疑问的人不止尤眠一个,不少人都疑惑不解。 “南宫灵虽是丐帮帮主,但年纪与这些小辈相差无几,上台比试再正常不过。” 有人开口为南宫灵辩解。 尤眠一听这道声音,顿时挑了挑眉。 竟然是老熟人。 他挪移视线,落在了说话的男子身上。对方身边还坐着一个脸色苍白容貌出众的女子,看样子,两人应当是夫妻。 这正是之前在荥阳有过矛盾的李玉函和柳无眉。 令尤眠诧异的是,已经快大半年了,柳无眉的情况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差,脸颊都毫无血色,甚至还瘦了不少。 他摇头,看来这两个人并没有下定决心戒掉毒瘾。石观音已经死了,那片罂粟花海也被毁了,残存在世上的花粉估计都没多少。 再过一段时间,柳无眉的情况估计会更糟糕。 届时她既没有戒掉毒瘾,又没有花粉给她吸食…… 尤眠叹气,不过眼中并没有同情,对于李玉函夫妇,他之前曾可怜过,但事实证明,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可怜。 两个做尽坏事却觉得自己没错的人,无需可怜。 可怜他们还不如可怜可怜那些被石观音无端残害的人。 第59章 爆发前夕 首富? 李玉函和柳无眉来少林并不是为了参加武林大会, 毕竟拥翠山庄在江湖上已经十分闻名。 当然,最重要的是拥翠山庄并不是一个门派,就算是要参加, 也找不出足够的人来。 他们两个也是来看热闹的,只不过他们要看的热闹,和陆小凤所说的热闹究竟是不是一样的, 那就不得而知了。 尤眠收回视线,台上,南宫灵长身玉立, 尽管身上的衣服打了许多的补丁,在穿在他身上丝毫没有削弱他的气质。 犹如他的名字一般,很有灵气。 “请赐教!” 高亚男在江湖上也算是大有名气, 对于南宫灵,她只是略有耳闻。对方的武器是藏在袖中的两柄短剑, 虽是短剑, 但依旧不容小觑。 “请。” 南宫灵面露笑意, 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怒自威。 高亚男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剑,随即足尖一点,整个人鸟雀般轻盈地冲向南宫灵。 她手里的剑很快, 眨眼间就已经到了南宫灵的胸.前。 只听得锵然一声, 一柄短剑出现, 将高亚男手里的剑快速挡下。 两人所用皆是短剑, 高亚男以清风十三式闻名江湖, 因此得名清风女剑客。 不过几招下来,她便看出了南宫灵的武功不低,不在她之下。 两人打得火热, 在场的人看得目不转睛,甚至还有人从中窥见了几分剑道。 尤眠不动声色地起身,随即便消失在台上。 “楚大哥。” 青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台下,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面前的白衣男子。 “好久不见。” 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他们确实是很久没见。 “没想到你竟然会来这里。” 楚留香自诩了解尤眠,以为对方对这种打打杀杀的比试不感兴趣。与其说来参加武林大会,他更愿意相信对方去参加比睡大会。 闻言,尤眠只是无奈一笑,随后便连忙将自己遇到的问题告诉了对方。 听到无花疑似还活着的消息,楚留香并没不诧异,好像早就知道了。 “我这次前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他在一个月前遇到了一个老朋友,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一些辛密。只是还没等他调查清楚,这位老朋友就已经撒手人寰。 “难道是和无花有关?” 楚留香微微颔首,当初他是亲眼看着无花死去,一直以为对方是真的没了气息。直到当时听到曲无容的那句话,他才意识到当初无花是假死。 两人多年好友,听到这句话时他难以描述心中是何等感受。 之后,楚留香便对无花的消息多有留意,只是一直没有音讯,直到一个月前。 想起任慈临终前的那个眼神,他顿时长叹一声。 “那你觉得无花会易容混进来吗?” 尤眠听罢,对于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信心。毕竟无花是那么谨慎,那么阴险狡诈的一个人,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会。” 听到尤眠的迟疑,楚留香斩钉截铁道。 他十分笃定,似乎已经知道了无花现在身在何处。 “看来陆小凤说的热闹不小啊。” 尤眠抬眼望向比武台,高亚男惜败。 南宫灵拱手行礼,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冒犯了。” “南宫帮主武功高强,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高亚男丝毫不气馁,觉得刚才那一战打得酣畅淋漓,自己浑身都轻松不少,在剑术一道上隐隐有了突破。 “南宫灵的武功竟然在高亚男之上。” 尤眠喃喃道,之前在蝙蝠岛的时候,他曾见过高亚男出手,对方一手短剑使得虎虎生风,没想到竟然会败给南宫灵。 此时,南宫灵已经下台。他抬眸往不远处望了一眼,随后便收回了视线。 他这是在看什么? 尤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了在人群中冲着他眨眼的陆小凤。 这两人该不会也是朋友吧? 青年在心中想道,随后便抬手拍了一下楚留香的肩膀:“接下来怎么做?” 他蹙着眉,脑子一团浆糊。 太多事情混杂在一起,尤眠都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似的。 “我已经知道该去问谁了。” 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隔着人群与一双明亮的眼睛对视上。 无花? 尤眠陷入沉思,以为对方是知道了谁是无花。 希望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刚说出这句话,尤眠便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他向来说好不灵验,说坏却准得很。 应该不会出事……吧? 尤眠顿时没了信心,抬眼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随即长叹一声。 比武场上的对决还在继续,偶尔有武功高强的两人对打,简直目接不暇。 青年在比武场看了一会儿后便没了兴致,和古墓派的三人提了一嘴后便起身回了禅房休息。 他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除此之外就剩下窗外的风声了。 禅房外栽了几棵竹子,虽是寒冬,但竹叶依旧保持着碧绿的颜色,只是叶子周围泛着枯黄。 风吹竹叶的声音也很催眠,尤眠抬手扯着被子,翻身便呼呼大睡。 他来去自由,立场时也有几个人注意到了他。 背对着房门的青年呼吸绵长,裹在身上的被子快要将他整个人都给蒙进去。 寂静之中,一道细微的声音从门口响起。但进房间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根细长的竹管。 一阵轻烟飞入房间,约摸一刻钟之后,房门才被人推开。 床上的人还在熟睡,似乎没察觉到危险已经悄然降临。 随着陌生人的脚步逐渐靠近,周围的气氛似乎也渐渐紧张起来。 尤眠闭着眼睛,纤长的眼睫在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一片阴影。他呼吸绵长,面朝墙壁睡得正熟。 一道寒光落在床上,随即,泛着银光的匕首用尽了力气向下刺去。 就当匕首要刺入尤眠身体时,原本应该中了迷.药昏迷不醒的青年猛地睁开双眼,随即抬手稳稳地握住了偷袭人的手腕。 “嚯!真是吓人。” 虽是这么说的,但他眼中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反倒是慢悠悠地坐起身来,宽大的衣袖因着这个动作下滑,露出了一大片洁白的肌肤。 “我可等你等的好久。” 青年唇角微勾,饶有兴致地看着站在床边面露惊讶的壮汉。 “是不是好奇我吸了迷.药为什么没有昏迷?” 尤眠拉长尾音,将对方的胃口吊起后蓦地弯眸一笑:“我不告诉你。” 话音刚落,他抬手挡住对方迎面一拳,松手后从床上一跃而下。与此同时,他袖间猛地飞出一根白绸,将准备转身继续行凶的壮汉捆的结结实实。 “哎。” “我昨天不是在上了比武场吗?怎么就派了你这个武功一般的人来?”尤眠疑惑道,眼中满是好奇。 这幅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被刺杀的是别人。 “你早就知道了?” 壮汉嘶哑着声音,凶神恶煞地盯着面前的青年。 尤眠微歪着头,脸侧的耳坠顺势贴在脸颊上,两种颜色碰撞在一起,衬得他肤色霜雪一般。 “这很难猜吗?” 他一手扯着白绸,一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身着白衣的青年面容清丽温柔,但坐姿却是大大咧咧,不像是世家公子,倒像是土匪头子。 “说吧,谁派你来的。” 尤眠向后一靠,微抬起下巴,睨了壮汉一眼。 “没有人指使我。”壮汉冷笑一声,“是我看你不爽。” “看我不爽的人很多,但痛下杀手的可没有几个。” 尤眠冷下脸,手微微用力。布料收紧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很是明显,原本就被紧紧捆着的壮汉脸色胀红,隐隐有些呼吸不过来。 如今的尤眠可不像是之前那么单纯,如今审讯起人来还有模有样的。 但壮汉咬紧牙关,宁死不屈。 倘若他姿态放松,说不定尤眠还真的会相信他背后没有人指使。可他现在浑身紧绷,一副心虚模样,怎么让人信服? “哎,既然你不讲,那我就猜了。” 尤眠眼睛紧紧地盯着壮汉,微微眯起双眼:“究竟是赵志敬还是无花呢?难道说,是大名鼎鼎、伉俪情深的李玉函和柳无眉?” 随着一个又一个人名讲出来,青年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大,随即露出一抹了然的神情。 “原来是他啊。” 尤眠声音轻柔,眼中闪过一抹寒意。 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得让壮汉心惊胆战,难道他真的猜出来了?这人当真如此厉害? “虽然知道是谁,但我可不会放了你。” 尤眠起身,衣摆在空中划了一个圈,随后又似海浪一般垂下。 他咧嘴一笑,表情和昨晚威胁那个丐帮弟子时一模一样。 听到这句话,壮汉额角渗出冷汗,就连看向尤眠的眼睛都瞪大了。 “砰”一声巨响后,身着白衣的青年拍了拍手,猛地关上门后就转身离开。 “唔唔唔!” 锁起来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挣扎声,似乎还有求救的声音。不过锁门的铁锁可是尤眠从系统那里拿来了,除了他手上的钥匙,其他人根本打不开。 除非那人力气大,能将锁给掰断。 尤眠脸上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想到这么久了,那两个人竟然还记恨着他。 难道非要让他出手吗? 尽管混迹江湖这么久,但尤眠手上的人命并不多,他骨子里还是一个热爱和平的人,打打杀杀并不适合他。 “柳无眉啊柳无眉……” 一声冷笑自寂静的竹林中响起,恰有一阵风吹起,似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 一旁,楚留香找上的人并不是无花,而是不久前在比武台上险胜高亚男的南宫灵。 “香帅前来所为何事?” 南宫灵站在窗前,听到动静后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突然出现的白衣人。 他知道楚留香一个月前潜入丐帮看望了任慈,不过任慈被他下了毒,神志本就不清醒,楚留香应该不会知道什么。 看上去光风霁月风度翩翩的新任丐帮帮主,背地里竟然残害父母,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恐怕南宫灵就要被千夫所指。 “你……” 南宫灵心一惊,隐隐猜到了什么,眼神立刻变了。 而楚留香则是微笑着,他似乎一直都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仿佛这世间所有都入不了他的眼。 * 尤眠绕到比武场,他看了一眼众人,随后走到杨过面前低声说了些什么。 闻言,杨过面露吃惊,万万没想到尤眠竟然要做出这种事情。 “那你小心。” 他之前曾听说过那两人的名字,但众人畏惧的不是他们两个,而是他们背后的势力。 “放心。” 尤眠抬手拍了拍杨过的肩膀,虽然他不一定能一对二,但至少可以自保。 青年转身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李玉函和柳无眉,恰好对方也在看他,十分惊讶他竟然还活着。 尤眠扯出一抹笑,随后张口无声说了一句话。 说罢,他还十分无辜一笑。 柳无眉本就惨白的脸在读懂尤眠说的话后顿时一白,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着,恨不得现在就将尤眠给千刀万剐。 他们亲眼看着尤眠潇洒离去,对视一眼后也连忙跟了上去。 “这次看他怎么跑。” 虽然柳无眉现在身体差了许多,但武功可不算低,不然当初在石观音手下办事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畏惧她。 心狠手辣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词似的。 李玉函眼中满是杀意,当初在荥阳若不是那个白衣剑客跟着尤眠,他们夫妻两个一定能将对方擒住! 哼,现在倒好,没人跟着他还敢如此挑衅,当真是活腻歪了。 尤眠自然能猜出来这夫妻俩会怎么想,他这么做就是故意的,故意引他们两个上钩。 若是直接杀了他俩,估计拥翠山庄也不会放过他。所以,必须得让众人看清楚他们两个的真实面目。 自己动手哪有别人动手好? 青年嘴角含笑,步履轻缓,仿佛是在后花园游玩一般。 “哎——我还以为柳无眉你已经毒发身亡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他转过身,抬眸看着身后的柳无眉和李玉函,说出的话让这两个恨不得现在就动手。 “看来你们手里剩下的花粉还不少?” 尤眠在石凳上坐下,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这幅模样,难道真的不知道柳无眉和李玉函要做什么吗?还是说他不在乎? 一瞬间,柳无眉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 这里略偏僻,基本上没有人过来,杀了尤眠的话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 呵,他倒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地方。 “看来你是一心找死。” 李玉函冷哼一声,上次被骗五百两的事情他还没忘呢!虽然拥翠山庄很有钱,但花五百两买一条没什么用的铁锁链,他还真成了冤大头! “我从来都不找死,你这话说得,可真是冤枉我了。” 坐在不远处的青年微微一笑,随后起身看着他们两个:“既然人都齐了,我们干脆直说。” “我手上并没有石观音用来控制人的罂粟花粉,之前就已经说过了,这是毒药,一旦沾上就很难戒掉。” 尤眠的脸色猛地一冷:“解毒只有一个办法——自己戒掉。” 这番话他当初在荥阳已经说过一次了,虽然李玉函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再重复一遍,但听到后忍不住再次反驳。 “你和楚留香练手杀了石观音,谁知道你们手上有没有毒药?呵,说不定你们私下里还对其他人用过。” 被诬蔑的尤眠丝毫不恼,而是慢悠悠地朝他们走去:“那按你这么说,你的妻子柳无眉身为石观音的弟子,手上沾的人命恐怕比谁都多吧?那她也是罪该万死喽。” “无眉是无辜的!” 李玉函对于柳无眉的信任简直是盲目的,就算柳无眉杀了那么多人,在他眼里也只是有苦衷的可怜人。 这幅双标的模样让尤眠不由得冷笑一声,就连看向他们两个的视线都带着鄙夷:“拥翠山庄的庄主恐怕还不知道他的儿子和儿媳是这种人吧?” “废话少说!” 李玉函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根本就懒得听尤眠说这些,直接拔出腰间长剑冲了过去。 见状,尤眠脚下一转,步法轻盈似仙,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躲过了李玉函刺过来的一剑。 青年衣袂翩飞,在青翠竹林间还真像羽化而登仙的仙人。 面对李玉函手中锋利的长剑,尤眠丝毫不慌,他甚至都没拿剑,只是凭借步法躲避。 柳无眉眼中闪过一抹狠意,担心时间一长会出什么差错,于是立刻起身也加入了战局。 面对两人的围攻,一直只守不攻的尤眠总算是拔出了腰间的剑。 他这次用的竟然是软剑,以柔克刚,对上李玉函的剑时稍用巧劲儿就将对方的力道化开。 “我猜猜,柳无眉隐姓埋名来到中原,一开始肯定不是为了李玉函吧?” 尤眠一边阻挡着两个人的围攻,一边还笑吟吟地说出柳无眉的秘密。 他旋身躲开两剑,脚下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出现在两米开外。 柳无眉一剑刺空,立刻就认出来了尤眠所用的是石观音的轻功。这人不过一年,进步就如此之大。若是假以时日,岂不是要变成第二个石观音? 想到这一点,她下手立刻变得更狠,简直是将尤眠当成了石观音的替身一般。 她恨,恨石观音,也恨尤眠。 但仔细算起来,尤眠似乎也没做什么事情。但在柳无眉眼中,一口咬定对方身上肯定会有解□□,她不相信尤眠和楚留香杀了石观音之后不会对石观音的东西心动! “咻!” 利剑破空声一道借着一道,尤眠上一秒刚躲李玉函的一剑,下一秒就险些挨柳无眉一剑。 尽管如此,他还是继续往下讲,唯恐自己死得太慢一般:“我猜你一开始是为了收集中原的情报吧?说不定拥翠山庄的老庄主知道自己儿媳是个奸细后会第一个杀了你。” 尤眠的嘴堪称他的第二个武器,听得柳无眉眼中冒着怒意:“闭嘴!” 见柳无眉如此愤怒,尤眠立刻哈哈大笑:“看来我说对了。” 这些当然不是他猜的,这都是当初从大沙漠出来的时候,从黑珍珠以及曲无容口中得知的。 说不定柳无眉还以为曲无容也死了,但对方自石观音死后就孤身一人浪迹江湖去了。 青年弯腰躲开一拳,垂下来的手腕一转,手中的软剑长鞭一般拍到了李玉函身上。 只听得“刺啦”一声,李玉函身上的锦衣玉袍顿时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将伤口周围的衣衫染得通红。 “你找死!” 李玉函气恼,眨眼间就已经出了三剑。 只是他的武功还没有柳无眉高,尤眠躲过之后还嘲笑了他一番。 两人练手竟然还没立刻打败尤眠,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对方都快将两人所做过的恶事都抖落出来了。 “噌!” 柳无眉一个飞跃,眨眼间已经出现在尤眠背后。 此时李玉函已经一剑刺向了尤眠的胸口,若是挡下这一剑,他就顾及不了身后的柳无眉。 “哼。” 柳无眉剑十分快,誓要一剑刺死尤眠。 就当她眼中提前露出一抹笑意时,一根冒着森森寒气的冰针飞向她,将她手里的剑打歪。 “好一对坏事做尽的夫妻!” 一道女子声音自远处响起,眨眼间,那么鹅黄色的身影已经站在了尤眠背后。 此人正是李莫愁,她望着柳无眉,眼中满是怒意:“你们害了这么多人,怎么还恬不知耻地觉得自己无辜!” 李莫愁冷哼一声,一把拽过尤眠,手上一推就把人给推飞。 尤眠:“!!!”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哇!” 陆小凤起身,连忙扶住了不会轻功的尤眠:“天降尤眠,哈哈哈哈。” 他爽朗一笑,两人落地之后,周围已经多出了许多人。 少林方丈、峨嵋派枯梅大师、点苍派以及五岳掌门…… 几乎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将他们方才的对方听得清清楚楚。 柳无眉以及李玉函顿时脸色一白,他们方才被尤眠挑起了心里的杀意,激动之下根本没发现这些人的到来! 当然,这也是尤眠特意吩咐杨过的,让他们来的时候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以免打草惊蛇。 这些人武功哪一个不比李玉函和柳无眉高?自然没有让他们察觉。 “石观音,你就是那个魔鬼的弟子!” 其中一个小门派的掌门愤然向前,抬手指着柳无眉:“我儿就是死在你们手里!” 他儿子虽然武功不算高强,但长得极好,多年前突然说要跟心上人浪迹天涯,去年只有一具尸体回来。 这还是楚留香好心将那些受害者送了回来,不然他们还真如死去的石观音一般死在了大沙漠的漫天黄沙之中! 柳无眉瞪大双眼,但李玉函立刻挡在她面前:“那时你儿子贪图石观音的容貌,死了岂不是他自作自受?” 此言一出,原本指责柳无眉的老者顿时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无耻小儿!” 他原本看在拥翠山庄庄主李观鱼的面子上不想和李玉函闹得太僵,没想到对方竟然口出狂言。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顿时蹙起眉头,尤其是嫉恶如仇的枯梅大师:“哼,李观鱼就是这么教导孩子的?” 说话间,她望向李玉函的眼神已经染上了几分厌恶。 “阿弥陀佛。”少林方丈双手合十,“两位手下冤魂无数,此次还是做个了断吧。” 话音落下,柳无眉顿时明白了,原来这一切只是尤眠的布局!怪不得从一开始对方就刻意将他们的往事讲出来! 此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围着柳无眉和李玉函的皆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前辈。 就算他们两个武功再怎么高强,恐怕也难以逃离这些人的围攻。 “你们自诩名门正派,可我们夫妻二人又何尝不是苦命人?” 李玉函睚眦欲裂,眼底泛上了一层红。 但这番话对于在场的人来讲根本没什么作用,尤其是听完了他们所做的那些恶事的杨过:“哇,好久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了。” 少年直言不讳,看向李玉函的眼神满是鄙夷。 杨过之前在全真教的时候就嘴毒得不行,现在见了李玉函,顿时觉得全真教的那群牛鼻子道士都算是好人了。 与杨过性格有些许相似的枯梅大师向前一步,随机开口:“先将这二人拿下,等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再上拥翠山庄告知李观鱼。” 她眼眸微眯,仅存的那只眼睛尽管因为年纪变得浑浊,但依旧没人敢直视。 听到这句话,李玉函心一惊。 这些事情他父亲李观鱼并不知道,倘若一切都被捅破,恐怕他爹第一个饶不了他。 “呦,现在知道害怕了?” 杨过站在尤眠身边,看着面色发白的李玉函,无情嘲笑。 “你!” 李玉函似乎还想垂死挣扎,但顷刻间就被枯梅大师和少林方丈两人拿下,就连柳无眉都没能躲过。 “你们这群心狠之人!” 在李玉函眼中看来,他们和棒打鸳鸯的恶人没什么两样。 听到这些话,尤眠不免摇了摇头。都过去这么久了,李玉函竟然没有一点儿变化。 在面对和柳无眉相关的事情上,对方仿佛降智了一般。 他此次能成功,全凭一开始就激起了两人的杀意。随后又在他们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故意继续激怒他们。 “没受伤吧?” 见李玉函和柳无眉被控制住,杨过这才有机会询问尤眠的情况。 “没事。” 尤眠摇摇头,他对上这两个人尽管有些许吃力,但并没有落下风。 这还要多亏那么多朋友和他比试。 谁又能想到,一年多前死活不愿意习武的人,现在也能勉勉强强称得上一句高手。 青年将软剑重新缠在腰间,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意气。 随着迈入二十的步子,尤眠之前过分的柔软似乎减少了不少,整个人柔和中又夹杂着几分凌厉,似一朵凝了冰的花。 亲眼看着李玉函和柳无眉夫妻俩被押送至少林的禁闭室,他这才放松下来。 “咦?楚大哥呢?” 尤眠抬眼仔细看了看,扫视一圈都没有发现楚留香的身影。 “我也没见过。” 杨过无奈耸肩,陆小凤也是。 “真是奇怪……” 青年抬手摸了摸鼻子,眼中划过了一抹无奈。 对方不是说知道要去找谁了吗?难道现在还在僵持着? 一开始尤眠就误以为对方要找的人是无花,根本就没有想到对方找的人会是南宫灵。 丐帮新任龙头,不仅武功出色,就连容貌也是不凡。难道他有什么古怪之处? 对此,了解最深的莫过于查了这件事情将近一月的楚留香! 他从任慈去世后便顺着对方临终前给出的几句话查,这一个月以来几乎是彻夜不眠。终于等他顺着线索查到了南宫灵身上,对方却咬紧牙关一字不说。 楚留香很是疑惑,背后那人究竟是谁?竟然能让南宫灵下狠手杀了自己的养父!逼死自己的养母! 甚至他都已经将证据摆到了对方面前,他却只字不提。 背后策划一切的人对南宫灵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一时间,楚留香都已经分不清眼前的南宫灵和大家传言中的是不是一个人了。 如今正值武林大会,楚留香又不杀人,只好先从南宫灵那里铩羽而归。 刚从南宫灵那里出来便得知李玉函和柳无眉被关了起来,还没平复下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这又是发生什么事了? 等听到事情的经过后,楚留香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没想到尤眠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一人挑战李玉函夫妻两个! 虽然他知道尤眠最近武功有了精进,但柳无眉可是石观音手下大名鼎鼎的画眉鸟。 “他真是……” 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眼中却是出现了笑意。 看来他之前那句话说的太早,尤眠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可以独当一面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少年了。 等楚留香找到尤眠的时候,对方正缩在床上熟睡。 心真大…… 白衣男子无奈叹气,抬手将半开着的窗户关上。 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估计一会儿醒来又要生病了。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习武,尤眠的身体比之前好了不少。 至少吹了一会儿的冷风,醒来的时候也仅仅只是有些鼻塞。 “看来是有好心人给我关上窗户了。” 青年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院子里围在一起的几人。 听到他说的话,“好心人”开口:“之前只是知道你睡得沉,但没发现竟然睡得这么沉,有人进房间了都不知道。” 尤眠撩起衣摆在他们身边坐下,拿过杨过倒好的热水抿了一口:“这不是知道是你嘛。” 说罢,他还弯眸一笑,眉眼弯弯的样子似乎又回到了两人刚见面的时候。 那时在沙漠的,周围一片枯黄,唯有灰色石块后露出的一抹姝色。 一时间,楚留香眼中划过几分惆怅,似乎是在怀念之前。 当真是奇怪,他这么一个浪迹江湖多年的风流浪子,竟然会怀念往昔。 尤眠托着下巴,手中把玩着杯盏:“武林大会还要多少天才结束?” 他蹙起眉,觉得现在没什么意思了,简直是归心似箭。 听清楚他的抱怨后,陆小凤露出了一个诡异且暧昧的笑:“哎——果然是年轻,只是分开一小会儿就忍不住想念了。” 这句打趣听懂的人都露出了一抹笑,唯有不清楚的杨过一脸迷茫。 见状,陆小凤一挑眉,很有兴致地开始和杨过讲述尤眠“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 杨过的表情从迷茫到惊讶再到呆愣,最后心如止水。 “啊——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呆呆的杨过,在场的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涉及到了对方的知识盲区。 毕竟杨过比尤眠还要小上几岁,对这种情情爱爱不甚了解也正常。 不过等大家对此一笑而过后,尤眠放下手里的茶杯:“都快春分了。” 春分,又是一年来到。 眨眼间,尤眠都快到这个世界两年了。 有时睡醒时他也会恍惚,觉得这只是梦一场。 “是啊,春天快到了。” 陆小凤感慨一声,随后转过头来看着尤眠:“我有一个朋友,所住的地方每逢春天就百花盛开。” “陆兄所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江南首富花家的花满楼吧?” 楚留香勾起唇角。 “首富?” 一长串的话,尤眠只注意到了这两个字,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见状,陆小凤和楚留香都知道对方心里估计想着要怎么骗……要怎么赚花满楼的钱。 “你也不必想那些坑蒙拐骗的办法,花满楼最心软了,你只要去他面前装装可怜,他就会给你钱了。” “散财童子吗?” 尤眠听到陆小凤说的话后顿时笑了出来,心里对于对方口中的那个有钱的好朋友也有了些许好奇。 花满楼……但是听名字就觉得对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青年抬手摸摸下巴,在心里嘀咕着:“等开春了要不就去江南看看?” 第60章 死亡前夕 秃头 尤眠和无情的事情似乎给杨过带来了不少的冲击, 尽管在当时他露出了一副了然的模样,但在尤眠看来,对方应该还是没有消化完全——离开的时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看着杨过飘飘然的脚步, 猛地笑了出来,似乎是觉得对方这样有些有趣。 既然如此,那等这些事情结束之后就都告诉他们吧。 青年抬手摸着下巴, 眼中满是一片深思。 只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一想到这里,尤眠便不由得长叹一声。 虽然李玉函和柳无眉的事情解决了,但这二人并不是此次武林大会最让人防备的。 无花…… 这个人假死究竟想做什么?现在又混入中原参加武林大会, 难不成是想要一统江湖? 尤眠先是笑了一声,随后一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该不会……真是他想的这样吧? 青年眼中的情绪逐渐复杂起来, 但很快,他又将自己这个想法给推翻。 若是想要统一江湖, 那无花为什么不以原来的身份呢? 尤眠摇摇头, 转身回了房间, 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当是一个小插曲。 他坐下刚想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刚刚离开的楚留香竟然又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尤眠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对方。 “来和你商量件事情。” 闻言, 青年坐直了身体, 眼神有些诧异。 楚留香很少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有事情的话基本都是直说, 很少用到“商量“”这个词。 因此, 听到这句话后,尤眠脸上的表情正经起来。 “什么事情?” 他开口询问。 “你有没有那些可以让人口吐真言的药?” “口吐真言?” 尤眠蹙起眉,他又不是大夫, 怎么会有那种药呢? 大约是看到了尤眠脸上的疑惑,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我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他来找尤眠问这个问题,主要是想到了当初在沙漠时,对方曾拿出过一面诡异的镜子。 “你想要给谁用?” 尤眠没有继续提这件事情,而是反问了一句。 他以为楚留香已经找到了无花,想找这种药也是为了给无花用。 但他万万没想到,楚留香竟然说出了一个令他目瞪口呆的名字。 “南宫灵。” “南宫灵?难道他是无花易容的?” 听到这句话,楚留香微微摇头:“不,他所做的这件事情与无花没有关系。” 在尤眠认真的目光下,白衣男子缓缓开口:“他杀了前任丐帮龙头、也是他的养父,任慈。” 怪不得南宫灵这么年轻就成为了丐帮新任龙头,原来是用了这种手段。 “所以你怀疑是有人指使?” “对。” 南宫灵自幼被任慈抚养长大,但在几年前突然开始下药,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只是楚留香不明白,那个人到底有多么重要,竟然能让南宫灵一个字都不肯说。 若是换做其他人,定会将南宫灵抓取严刑拷打。 但楚留香不一样,因此,他也无可奈何的找上了尤眠。 “这种药我听说过,我找找有没有吧。” 尤眠的回答并不肯定,他讲刚倒的水一饮而尽,随后翻开了系统商城。 真是凑巧,这种只是在江湖上传言的药,系统商城真的有。 只是…… 尤眠起身回了房间,而楚留香依旧坐在外面。 他抬眼望着青年的背影,常常带着笑意的眼眸猛地暗沉下来。 刚认识的时候,楚留香就曾想过这个问题——尤眠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可不是江湖上有的,甚至放眼整个世界,都很难找到。 不过,楚留香并不打算刨根问底。他和尤眠是朋友,同时也将对方当做晚辈。这件事情知道就好,没必要深究。 回到房间里假装找东西的尤眠看着系统商城里的吐真丸,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 这个价格可不低。 尤眠盯着系统面板上的几个字,随后一咬牙付了款。 像他这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可不多了! 青年颇为肉疼地拿出一个半个巴掌大的小瓷瓶,竟然敢要他五百两! 这可是五百两,不是五十两,也不是五两! 刚刚富裕起来没多久的尤眠险些被榨干,若不是当初从蝙蝠岛分了不少金钱,他恐怕就要身无分文了。 看着手里的吐真丸,尤眠不由得想:“南宫灵有钱吗?” 丐帮听起来很贫穷,但丐帮帮主应该会有钱吧? 实在不行就趁早武林大会人多,再宰一笔大的。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太好了,甚至都在想究竟要坑骗……要和谁做生意了。 一刻钟后,尤眠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的小瓷瓶正是价格不菲的吐真丸。 楚留香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有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从来没有用过这种东西,可不知道效果如何哦。” 将手里的瓷瓶递给楚留香后,尤眠双臂环抱,好心解释一番。 “没事。” 楚留香微微一笑,那双明亮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笑意:“多谢。” 面对楚留香的客套,尤眠只是轻哼一声。 俩人如此熟悉,说谢谢之类的话就显得生分。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爽朗一笑:“等武林大会结束请你喝酒。” 在尤眠开口之前他率先接着向下讲:“果酒,很柔和。” 话音刚落,他便抬手冲着尤眠挥了挥。 望着楚留香离开的背影,青年似笑非笑。 希望能尽快结束吧,离开汴京城这么久,仔细算算已经一个多月了。 无情竟然没给他写一封信! 难道是不想他吗? 风声起,吹得不远处的竹林哗哗作响,一如尤眠此时的心情。 * 武林大会最后一天,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古墓派尤眠竟然能坚持到现在。 其他几位要么是早已闻名江湖的少侠,要么就是门派弟子中第一人。可偏偏尤眠这个名字之前都没人听说过,如同嫌少有人知道的古墓派一般。 尤眠进场时还有不少人刻意地转过头来看他,打量的目光包含各种情绪。 青年丝毫不在乎,他只盼着这武林大赛能快点结束。 “也不知道接下来对战的是谁?” 杨过站在他旁边,他要环顾一周之后,侧过脸来对着身旁的尤眠担忧地说道。 “不用担心。” 对此,尤眠倒是很松弛:“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认输。” 如此质朴的话,在整个武林大会上显得格格不入。相比于那些要争个名次的人,尤眠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下一场,古墓派尤眠对战少林云心!” 此条消息一出,原本懒懒散散坐在位置上的尤眠顿时直起腰来,就连困倦的表情都变得认真。 “你小心。” 李莫愁知道这件事情,因此在尤眠上场前特意嘱咐了一句。 古墓派并不需要很高的名次,更别说对方还是她朋友,自然是希望对方可以平安归来。 “嗯。” 尤眠今天穿了件红衣,鲜血一般的耀眼。与对面一身不染纤尘的云心相比,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古墓派尤眠,请赐教。” 红衣青年足尖一点,动作十分轻巧地跃上比武台。 对面的云心双手合十,垂眸低念了一声佛号。 尤眠表面上看似轻松,实则心里正在暗自警惕着对方。 无花的武功很高,但尤眠并没有和对方交过手,这些都是从楚留香的口中得知。 望着对面的云心,青年的视线缓缓地打量着他,不知道心里想到了什么,眉梢略微轻挑。 他的这个小动作并没有逃过云心的眼睛,尽管如此,云心依旧是一副平淡模样。 见状,尤眠觉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很有趣。 青年一撩衣摆,手腕一转,握住缠在腰间的软剑拔出。 利剑出鞘时还能听到一道类似于滴水的声音。 单从尤眠的起势来看就能知道他的武功不低,这人在沙漠时分明还不会武功。 云心——现在应该喊他无花。 无花嘴角含笑,心里却是一片冷凝。 石观音死在楚留香手上,但起因却是因为尤眠。尽管无花对于石观音的感情并不深,但此时看着对面明显成长起来的尤眠,他心里还是起了杀意。 日光下,长剑折射出的光芒很是耀眼。 台下众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台上比试的两人。 无论是这几天才展露头角的尤眠,还是武功高强但十分低调的云心。 这俩人打起来定会精彩万分,说不定还能从中领悟到一些武学。 在场的人不少都这么想,因此,尤眠出招时,几乎千百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他。 软剑似银练,在空中发出一道短促的响声。 刚开始尤眠的招式就十分迅猛,速度极快,快到众人只能看清一片银白色。 但他的动作偏偏又很优雅,不像是在与人比武,倒像是在跳舞一般。 绯红色的衣摆随着他出招时的动作在空中翻飞,似一团正在翻涌的火焰,又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无心沉静,身上洁白的衣衫衬的他更加冷静。 两人对打在一起,冰与火的对决一般。 破空声在耳边炸开,亲自上手之后,有面才体会到无花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青年手里的软剑仿佛有生命一般,冲向无花的时候气势汹汹,武功高强如无花也只是堪堪躲过。 尽管武功略逊于无花,但尤眠所用的招式似手压了对方一头。 “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如此造诣,想必之后在江湖英雄榜上定会有他一席之地。” 台下有人看着攻势越来越迅猛的尤眠,不由得为至今还一副淡然模样的云心捏了一把汗。 难道他是有什么底牌吗?若是现在再不出手,恐怕尤眠就要将他打败了! 一些少林弟子面露紧张之色,唯恐云心会受伤。 怪不得是无花,哪怕换了一个新身份,也能骗得这么多人的好感。 尤眠一剑刺空,台下一片唏嘘声,认为这么简单的一招,尤眠应该不会出错。 见状,无花总算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他眉眼间夹杂着一些诡异的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了尤眠接下来的动作。 长相普通的少林弟子微微抬起眼,他这双眼睛倒是出众,似一泓清澈的泉水。 但谁又能想到,这看似干净纯洁的人,内里竟然是那么得狠毒!那么得令人憎恶! 尤眠翻身躲过无花一掌,丝毫不恼:“你终于出手了。” 红衣青年抬手将泛着银光的软剑抛向一旁,随即笑吟吟地看着站在对面总算是露出了警惕模样的无心。 “接下来这一招恐怕你会很熟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除了他本人之外,只有站在台上的无花能够听见。 台下围观的众人也不清楚尤眠究竟说了什么,只是看到了一直维持着平静模样的云心表情有了些许的变化。 “他怎么把剑扔了?” “难道是想和云心赤手空拳地打?对方可是少林弟子!” 看清楚尤眠方才那个动作的人纷纷议论起来,言语间是对青年的不认同,甚至已经开始认为接下来输的人会是尤眠。 一片乌云游了过来,将天空中白.花.花的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 突然间,一道白绸自绯红色的衣袖中飞出。一红一白,两道对比得极致的色彩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无花后退一步,看似柔软实则锋利的白绸堪堪从他鬓边擦过。要不是因为他出家后没有头发,恐怕这一招定要削掉他一缕头发! 而尤眠所使的招式他当然清楚! 因为这就是石观音的武功,从尤眠上场开始,无花就看出来了这个一年多以前还不会任何武功的青年竟然进步如此之快! 呵!原来如此。 一瞬间,无花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向尤眠的眼神都透露出了几分戏谑。 这抹笑有些古怪,将易容得普通的无花衬托出了一抹邪性。 恐怕这就是无花的真实面目吧。 尤眠在心里如此猜测道。 “眼熟吗?” 众目睽睽之下,尤眠将石观音的招式用得出神入化,恍惚间,无花还以为自己真的看到了那个早就死在沙漠里的母亲! 母亲! 石观音竟然是无花的母亲! 这个消息恐怕全天下都没有几个人知道,无花看着尤眠这些刻意的行为,一时之间不确定对方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若是不知道,又为什么要做出这些行为?自己似乎没有招惹过他。 白绸飞舞,似飞雪一般飘在无花身侧。 这些绸缎将无花死死地困在原地,犹如牢笼一般。 眨眼间,那道隔着绸缎的空隙与他四目相对的红衣青年竟然来到了他面前。 尤眠刚才的动作太快了,所用的步法在场除了无花之外的人都很惊讶。 这似乎和之前古墓派另一个弟子所展示的不同。 只是现在尤眠已经顾忌不了这么多了,他抬手,十指纤纤,白皙又匀称。 就这么一只看起来漂亮精致的手,竟然使出了无比凶狠的一掌。 这一掌几乎用尽了尤眠的全部力气,还未出手,无花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杀气。 这人想要杀了他! 无花嗤笑一声,觉得尤眠实在是不自量力。 台上的白衣身影总算是出手了。 只见原本困在云心身边白绸毫无预兆地断裂开来,绸缎碎片因强大的内力向四周散开,化作漫天雪花飘飘摇摇地落下。 与此同时,原本出了一掌的尤眠竟然在半路换了一招。 台下的古墓派三人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担忧。 习武之人都明白,出招之后很难收回,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倘若强行逆转,轻则气血上涌,重则经脉尽断命不久矣! 尤眠岂会不知道这一点?这一招就是他故意而为之,为的就是降低无花的警惕。 “刺啦——” 一道莫名的撕扯声响起,与刚才的激烈打斗完全不同。有人以为是尤眠和云心两人谁的衣袖被对方扯掉,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那道红衣身影轻飘飘地落地,素白的手中正抓着一张肉色的人皮面具! 尤眠轻挑眉梢,笑吟吟地看着抬手阻拦却慢了一步的无花。 顿在原地的白衣青年瞳孔微缩,猛地抬起头来怒视着他。 这人如此狡诈! 原来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为了杀自己,而是冲着他脸上的面具。 方才人声鼎沸的比武场顿时寂静一片,静到能听到高台上少林方丈起身时佛珠断裂落地的声音。 尤眠抖了抖手里的面具,分明什么都知道,却装出一副诧异的表情:“这是什么?” 他展开面具,认真端详着,随后又抬起头来认真地打量着面露杀气的无花:“这面具没你现在长得好看。” “这就是你的计谋?” 无花咬牙切齿,他的计划本来万无一失,谁曾想竟然会败在这么一个人身上! 早知如此,当初在沙漠就应该将此人碎尸万段! 露出了真面目的无花握紧双拳,微微向前一步,似乎要趁现在将不远处的尤眠一击毙命。 可就当他要动手时,自远处飞跃而来一道白衣身影,风度翩翩,似神仙下凡。 率先传到无花身边的是一阵浓郁的郁金花香。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 这世上仅有一个人唯爱这个花香——楚留香! 无花在看到楚留香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楚留香在搞鬼! 这人逼死了他还不够,如今又要破坏他的计划。 曾经的好友如今相见已经没了温馨,反倒是一股浓郁的杀气。 楚留香看着无花,微微摇头。 他之前自然是将此人当做好朋友,可对方所做的事情却让他无法视而不见。 “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楚留香开口。 此言一出,原本就寂静万分的众人再次震惊。 没想到这次武林大会竟然如此精彩! 高台上的无花将着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冷笑一声,对于楚留香刚才所说的话嗤之以鼻:“执迷不悟?” 与还没记事就被送走的南宫灵不同,无花跟在他父亲天枫十四郎身边多年,知道他父亲究竟受了多少苦。 这些年来,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真实目的,没想到会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被楚留香不顾及之前的情面逼死! 假死后,他去投靠他的母亲——石观音。 本以为对方能够一统江湖,岂料对方竟然惨死在沙漠!仅仅是因为看到了一面镜子! 事到如今,无花一直不知道当初石观音和楚留香对决的时候究竟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议论纷纷。 两年前,无花失踪,少林寺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对方的踪迹,就连尸体都没有。谁曾想,两年后的今天对方竟然更名改姓出现。 而且还带着□□?之前的身份难道不能用吗?被江湖众人尊称“妙僧”,这身份岂不是比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云心好? 尤眠轻笑一声:“我看大家还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吧?诱骗少女?还是想要借此次武林大会的机会祸害江湖?” 青年平日里说话声不算大,但说这句话时却刻意抬高了声音。 他眉眼弯弯,对着无花挑眉一笑。 但这些对无花来讲根本没有用,他的真实面目在刚才已经被点破了。 现在为自己辩解已经无所谓了,这两人敢如此信誓旦旦,那便说明南宫灵已经暴露。 这个蠢货! 无花咬紧牙关,垂在袖中的手里正握着一个瓷瓶,里面装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药! 他微微眯起双眼,这毒药原本是想下在水井里的,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下毒,尤眠就揭穿了他的身份。 看来他的计划要失败了。 “无花,你为何要这么做?!” 高台上,反应过来的少林方丈忍不住开口询问。 当年天枫十四郎濒死之际将年幼的无花交给了他,他见这孩子可怜,这才收养下来。 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会变成这幅模样。 尽管刚才尤眠没有仔细说,但那句“蒙骗少女”已经够让所有人惊讶了。 谁能想到被江湖人推崇的妙僧无花会做出这种事情? “为什么?” 听到少林方丈的质问,原本面无表情的无花突然大笑起来。 “这都是你们欠我的!” 他双眼通红,眼中满是恨意。 还没等少林方丈接着往下问,大笑的无花便止住了话头,纵身一跃,整个人犹如白鸟一般。 “小心!” 尤眠脸色一变,话出口后刚转过头,楚留香便眼疾手快地扯着他飞下比武台。 “啊!” 身后传来一声声惨叫,尤眠回头一看,原本站在比武台附近的不少人捂着脸痛苦地摔倒在地。 其中不乏有武功高强之人,但对方的脸溅上无花手中的怪异液体后,整个人都像是走火入魔般暴毙而亡。 “天一神水!” 人群中,见多识广的人大惊失色。 “什么?竟然是天一神水?” “水母阴姬竟然和无花有联系!” 一听到这句话,尤眠蹙紧眉头,楚留香却是一副了然模样。 “果然,就是你偷走了神水宫的天一神水。” 白衣男子轻巧落地:“利用单纯少女为你盗得天一神水,你心里估计也不会感到丝毫愧疚。” 没能将天一神水撒到尤眠和楚留香身上,无花眼中不由得划过一抹遗憾。 尽管计划失败,但能拉上十几个垫背的也不错。 高台之上,狂风尽起,吹得无花那一身白衣哗哗作响。 他抬眼,扫视一番台下沾上天一神水后暴毙的十几人:“呵,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无花武功的确不低,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就算他有通天的本领,恐怕也难以逃脱。 这幅洒脱的模样让尤眠十分诧异,从刚才对手中他便看出来此人不像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闻言,楚留香轻叹摇头。 站在远处的方丈看着如今的无花,心里顿时一片凄然——难道当初他就不该收留无花吗? 无花白衣猎猎,见没有人动手,顿时露出一抹笑来。 这抹笑堪称繁花盛开,很是迷惑人,犹如他依旧是少林的妙僧,而不是一个坏事做尽的人。 “杀了他!” 台下有人扶着地上早已断了气的尸体,怒目圆睁,恨不得将无花碎尸万段。 面对众人的愤怒,无花似乎丝毫不看在眼里,甚至还轻蔑且挑衅:“杀了我?那你来啊?” 尤眠自楚留香身后走出,隐隐觉得不对。 他抬眸和身边的白衣男子对视了一眼,随后猛地出手。 白绸再次直直地冲向不远处的无花,试图将对方紧紧地捆起来。 可现在无花已经暴露,自然不用伪装。见尤眠率先出手,他直接运起浑身内力,将冲向自己的、气势汹汹的白绫绞断成一片一片。 但在此时,在一边旁观的李莫愁也出手。 鹅黄色身影化作一道疾影,眨眼间就已经落在了比武台上。 “哼,像你这种人,就算是碎尸万段也不解气!” 她之前听尤眠提及过关于无花的事情,心里很是气愤,为那些被无花蒙骗的女子抱不平。 现在正好可以动手,看她不把此人打得落花流水! 面对气极的李莫愁,无花眼中满是轻视。尽管被众人包围,他依旧泰然自若。 “你脾气太差,论排名也只能落得一个下等。” 听到这句话,李莫愁已经分不清现在自己的情绪,甚至还笑了出来。 大约是气到极致,人就会无语得笑出来。 李莫愁现在就是这幅状态,她一甩拂尘,甚至都懒得和无花对话,直接手腕一抖,数枚泛着寒气的冰针便直冲无花而去。 就在这时,原本被毁掉白绸的尤眠也紧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长剑,与之前的软剑并不相同,这把剑显得更加锐利,似一块寒冰打造而成。 眨眼间,红衣青年已经跃上比武台。 尤眠抬眼,和李莫愁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出手,皆是气势汹汹。 无花脸色一变,从刚才那一招,他就已经看出来了李莫愁的武功不低,如今再加上一个莫名其妙学会了石观音绝技的尤眠,他顿时有些吃力。 都这种时候了,还讲什么公平公正? 见无花状态不对,一群人都冲了上去。尽管其中还有武功不敌无花的,但这么多人,也够无花喝一壶了。 楚留香在一旁看着,他竟然没有出手。 望着台上早已判若两人的好友,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不由得响起昨晚南宫灵说出的那些话。 他给南宫灵下了药,正是从尤眠那里拿来的吐真丸。 这种奇怪的东西果然很好用,南宫灵尽管表情十分抗拒,但却不受控制地将他们的计划说了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他们的身份。 这才是让楚留香迟迟没有缓过神来的原因! 他早就知道无花和南宫灵都是被收养的,但根本不知道他们都是石观音的孩子! 无花和南宫灵竟然是亲兄弟! 怪不得,怪不得楚留香质问南宫灵的时候对方不肯开口。 “受死吧!” 台上,一个刚才因为无花而痛失好友的刀客举起了手中的大刀,以雷霆之势劈向被众人围攻的无花。 就当所有人以为无花要丧命之际,对方一挥手,一股诡异的紫色烟雾顿时在四周蔓延开来。 “小心有毒!” 经过刚才天一神水的事情,周围的人已经提高了警惕,见无花突然放出一阵烟雾,顿时以为是毒雾。 尤眠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屏气凝神。 他微微眯着双眼,眼前的紫色烟雾十分浓郁,几乎将大家的视线都遮盖住,很难在其中视物。 “不好!” 他在烟雾中瞥见一抹身影,以为无花现在要趁机逃走,连忙起身要追。 但尤眠不会轻功,很难追上无花。 “他要逃走!” 眼见自己追不上,尤眠连忙大喊。 周围的人多如牛毛,轻功好的人也不在少数,更何况还有轻功绝世的楚留香在。 两抹白影前后飞掠过树枝,恍如轻巧的白鸟一样。尤眠咳嗽着,抬手挥开面前的烟雾。 等他走出迷雾之后,无花和楚留香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被无花冒犯的李莫愁面容冷凝,似乎对此很是不满。眼看着她想要追上去,尤眠连忙抬手拦住了他:“楚大哥会把他带回来的。” 红衣青年面容柔和,说话时的语气都带着些许安慰。 听到这句话,李莫愁才略微停下脚步:“这人如此狠毒,之前竟然还会有人推崇他!” 尤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想这次事情是真的让李莫愁气急。 和他说的一样,片刻后,楚留香便抓着无花回来。 望着被点了穴的无花,李莫愁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盯着对方:“好啊你,还从未有人这么和我说过话。” 李莫愁看似温柔,实则性格中带着几分直爽。再加上她很少出古墓,仅有的几次还遇见了陆展元那种人。没想到此次来参加武林大会,竟然还能遇到如此恶心的男人! “呵。” 无花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因此面对李莫愁的愤怒,他也懒得和对方争论。 见状,一旁的尤眠走上前来。 青年围着无花饶了一圈,眼神打量,语气却是尖酸刻薄:“身高不太行,也不够硬气,最重要的是心思狠毒。” 尤眠慢悠悠地在无花面前站定,用他对待李莫愁的方式对待他:“而且还没有头发,你——” 青年拉长声音,随后笑意盈盈:“负分。” 向来都是给别人评分的无花还是第一次被评分,脸都快绿了。 就在这时,尤眠手一挥,手中顿时出现了一个摸样古怪的瓶子:“将死之际,我就善心大发。” 他抬眸看了一眼虚空的系统面板,再次说出那些让人愤怒的话:“生发洗发水,用了就还你一头乌黑长发。” 无花听到这句话后,脸色顿时青白一片。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尤眠便笑意盈盈地在他心上又插了一刀:“虽然秃头不是你的错,但秃头不止就是不好了呀。” 这番话尤眠是故意说的,他眉眼稍弯,为的就是让无花体验一下那些被他评头论足的女子的感受。 尤眠说的这番话甚至还没有无花当初写在那个小册子上的话难听。 眼看着无花怒视着他,尤眠轻哼一声,将手里的生发洗发水塞到了无花手里。 他趁着无花被点了穴,甚至还光明正大地将对方腰间的钱袋拿走。 “承惠……” 众目睽睽之下,尤眠直接抢钱,但无一人敢开口。 红衣青年掂了掂钱袋,叹气:“就这么点儿。” “咳咳。” 一旁的楚留香咳嗽几声,随后抬手搭在了尤眠肩头:“无花究竟要如何处置?” “杀了他!” “这种人就不该活在世上!” 一群人指着被点穴的无花怒骂,这对于无花来说甚至比杀了他还难受。 平日里淡然出尘的妙僧,此时竟成了人人喊打的穷凶极恶之徒。 乍一听很是令人唏嘘,倘若知道此人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恐怕也要骂上一句。 第61章 正文完结 第61章 正文完结 我们回家 少林方丈叹息一声, 毕竟无花是他亲眼看着长大。 只是如今这幅情况,就算他再怎么于心不忍,在场的人也不会饶了无花。 “以我所见, 不如送官。” 人群中有人嘀咕一声:“不然就这么杀了他,也太便宜他了。” 官府折磨人的手段并不少,比他们现在一剑杀了无花要难熬得多。 听到这句话, 不赞同的人却很多。刚才天一神水的事情就已经让他们气愤不已了,现在恨不得当场杀了无花泄愤,岂能让这等罪人多活几日? 对于这个话题, 尤眠并没有开口参与,而是低下头来看着手中从无花那里“抢”来的钱袋子。 这人做了那么多坏事,身上的钱竟然只有这么一点点。 尤眠抬手摸着下巴, 眼中划过了一抹遗憾,早知道就骗其他人了——虽然要价高, 但他那洗发水是真的能生发, 就算是剃度多年的少林方丈, 用了之后也能找出一头茂密长发。 啧啧啧,给无花还是亏了,若是卖给其他人,恐怕还能卖得更贵。 “这人就这么轻松死了。” 李莫愁在一旁气急, 她刚才早就想好了要怎么折磨无花。但她却说不过周围的人, 更何况, 武林大会显然已经办不下去了, 他们也该回古墓派了。 无花双目通红, 将周围讨论如何处置他的事情听得清清楚楚。 “这群人当真该死,早知道昨晚就在水里下毒!” 可哪有这么多早知道? 尤眠抬起眼来,与不远处的陆小凤对视一眼。 对方似乎也不想牵扯到这件事情, 听着各种各样的办法,无奈地叹了叹气。 说是来看热闹,但他也没想到是这种热闹啊…… “老夫这里有一味毒药,虽然不会置人于死地,但决对能让他痛不欲生!” 一个白胡子老头站了出来,手里正拿着一个瓷瓶。 此人其貌不扬,乍一看还没人能认出来他。大约是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可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虎躯一震。 毒药无名,是他刚炼制出来的。据说刚服下会浑身发冷,随后冷热交替,一个时辰后从头到脚犹如蚂蚁在咬一般瘙痒,紧接着又宛如被一寸寸打断骨似的疼痛。 最可怕的是,三个时辰后,被下毒之人会亲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肉一块一块掉下来。先从指甲开始,随后牙齿、头发、眼珠…… 尤眠原本没注意,等听到老者阴沉沉的描述后,顿时打了个激灵:“这人怎么这么可怕……” 如此一来,无花觉得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痛快! “好!就这么办!” 闻言,无花想要咬舌自尽,可他的动作没快过那个口口声声说要给他下药的老者。 对方直接掰开他的嘴,将毒药强迫地灌进他口中。 “咳咳咳!” 那老者用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无花,冷冷一笑:“你这种禽.兽,就算死了也会脏我女儿的路!” 他正是要为自己女儿报仇。 可笑的是,残害这么多少女的无花,根本就想不起来老者的女儿是谁。 尤眠缓缓呼出一口气,旁边的李莫愁倒是能与那些女子共情,看到老者将毒药灌进无花口中,顿时拊掌大笑:“活该!” “走吧。” 小龙女收回视线,抬眸瞥了一眼在一旁看热闹的杨过。 闻言,杨过连忙回过头来:“姑姑,我们就不能明天再走?我想看到这家伙死了。” 听到这番话,小龙女眉头一蹙,想要开口拒绝,但她师姐——李莫愁也十分可怜地看着她。 被徒弟和师姐盯着的小龙女顿时哑口无言,她们古墓派一共就出来了三个人,难不成要她一个人回去? “由你们。” 看似冷漠无情的小龙女微微侧过来,躲开了这两道目光。 见状,就连一旁的尤眠都笑了出来:“既然如此,那我也明天再走。” 他眉眼弯弯,转过头和陆小凤递了个眼神。 “热闹也看完了,我也该走了。” 陆小凤打了个哈欠,眨眼间就从数米开外到了尤眠的面前:“后会有期。” 两人来时是一起的,可与已经有了家室的尤眠不同,陆小凤是个浪子。 一个浪子是不会停留在一处的,他像风,潇洒又无情地从每一个地方经过。 “好。” 尤眠微微颔首,他了解陆小凤,自然也不会强迫对方必须和他在一起。 “后会有期。” “再见。” 披着破旧红披风的陆小凤摆摆手,动作十分之潇洒。 他已经与无数人说过“再见”,但很少和他们分别时说的那样。之前陆小凤还会有些怅然,但现在已经想通了。 而尤眠似乎还没习惯分别,和陆小凤说过再见后整个人都显得低沉下去。 人在江湖,分别再常见不得了。今天和陆小凤说再见,明天又要和楚留香已经李莫愁她们说再见。 “等今日过去,恐怕整个江湖都会因此掀起一阵巨浪。” 楚留香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子。 “总比之前不知道无花真面目,听到这人失踪后还惋惜的好。” 尤眠听到楚留香的那句话,冷哼一声。 他对无花的意见很大,从看到无花的第一眼就不喜欢,总觉得此人实在是人面兽心。 “不说这些了。” 身为无花之前的好朋友,准确地来讲,是楚留香单方面觉得自己和对方是好朋友。 “你要回汴京?” “自然。” 说到这个,尤眠顿时眼睛一亮。 冬天都快过去了! 闻言,楚留香露出一抹笑来:“既然已经有人陪着了,那就好好的。” 说罢,他抬眼望向远处,天生微微上翘的嘴唇扬起的笑却是带上了几分怅然。 都说浪子潇洒自在,无拘无束,但有时也会感到寂寞。 不过楚留香有苏蓉蓉三个妹妹,陆小凤也有百花楼歇脚,倒也没有那么寂寞。 “等有空再见。” 尤眠微微一笑,随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连忙开口:“你前几天还说要请我吃饭。” 红衣青年抬手抓住了楚留香随风飘扬的衣袖,理直气壮。 原本还在感时伤秋的楚留香听到尤眠这番话后顿时笑了出来,故作疑惑状:“我说的难道不是请你喝酒吗?” 尤眠也装模作样:“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装得比一个真,搞得一旁的古墓派三人面面相觑。 红衣青年眉眼弯弯,杏眼中写满了真诚,仿佛记忆混乱的是楚留香一般。 最终,楚留香还是败下阵来。 “好好,吃饭。” 他潇洒挥手:“想吃什么?我请。” “丰乐楼,点最贵的。” “丰乐楼在汴京。” “我知道。” 尤眠双臂环抱:“怎么?不行吗?” 他微微抬起下巴,模样与之前刚认识时相比嚣张了不少。 不过,楚留香最喜欢尤眠的一点便是这个。因此,听到对方的话后也只是哈哈大笑:“行。” 仔细算起来,他也有段时日没有去过汴京了。 只是楚留香不知道的是,尤眠这么说不止是为了那顿口头上保证的请客,更是为了回去的路上有人陪着他。 不过,这一点他是不会往外说的,不然他在外的威风名声定会有损。 尤眠怕黑的毛病还没改,或许永远都好不了。之前的创伤若是能好,恐怕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敏.感的人了。 * 好好的一个武林大会最后竟然仓促收场,原本计划着一统江湖的无花也被关入少林地牢。 至于他的好兄弟——南宫灵,在被迫说出真相后竟然自愧地拔剑自尽。 这幅兄弟情深模样让楚留香唏嘘不已,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身为兄长的无花在知道这件事后竟然没有丝毫的想法。 在楚留香诧异的目光下,正在忍受着痛苦的无花狼狈不堪:“泄露计划的人,自裁也算是便宜他了。” 无花脸上满是冷汗,沾了灰尘和草屑,整个人都如同在地上滚了一圈。 他现在这幅模样,恐怕还没人能认出来他就是之前江湖上人人夸赞的妙僧。 “倒是省的我杀他了。” 听到这句话,楚留香脸上一片冰寒。 他为自己之前错看无花而感到恶心,认识这么久,他之前竟然没看出来对方是这么一个蛇蝎心肠之人。 似乎是看出来了楚留香眼中的厌恶,无花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群人迟早也要死!尤其是那个尤眠!” 楚留香转身离开,不愿再看到此时如同癫狂一般的无花。 “出来了?” 瞥见熟悉的白衣身影后,坐在外面的尤眠打了个哈欠。 里面的动静不小,他刚才将那些话都听了进去,却丝毫不在乎——毕竟无花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青年从树上一跃而下,身姿轻盈,与之前相比,进步很大。 看着尤眠灵活的动作,楚留香沉默片刻突然开口:“你还没学轻功?” “学这个做什么?” 尤眠本来就不是什么勤快的人,就连习武都是被逼无奈。要不然,单是系统商城那些功法就够他学的了。 闻言,楚留香无奈摇头,但也没继续劝。 只要尤眠现在开心快乐就行,却是没必要再闭着对方习武。待在神侯府总比行走江湖安全得多。 * 无花死了。 他的死状还真如那老者所说,死状凄惨无比。 如此渗人的场面,李莫愁看到后直呼痛快。 原本小龙女还想拦着她一点儿,但见人昨天实在是受了委屈,便放任她去了。 无花一死,原本就准备离开的几人便收拾好东西告别。 汴京城和古墓派并不同路,因此,几人只好在少林寺分道扬镳。 本就一年未见,短短地见了几天后,无论是尤眠还是李莫愁三人,都觉得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之快。 本就时间紧迫,这些天又忙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几人简单算下来竟然都没有好好聚过一次。 对此,杨过一挥手,爽朗一笑:“之后见面的次数多了去了,等我出师……” 还没等他说完,李莫愁还笑起来:“你才拜入师妹门下多久?这就开始想着出师了。” 听到这句话,杨过连忙转过头来看着身侧白衣出尘的小龙女,还没开口解释:“姑姑,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李莫愁这是在故意逗杨过,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小龙女都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杨过看着尤眠的大笑,顿时反应过来:“好啊,你们……” 他原本想好好说道说道,可一个是他师父,一个是他师叔,还有一个是江湖上的老前辈楚留香。 唯一和他平辈的也只剩下了尤眠,可对方那张嘴有时候毒得舔舔嘴唇都能将自己毒死,他自然不会去找不痛快。 见杨过吃瘪,尤眠脸上的笑更大了,甚至还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他收起略有些猖狂的笑,“你们路上小心。” 他倒是不用担心什么,身边有鼎鼎大名的盗帅楚留香保驾护航,应该担心一路上他不要再次化身奸商“坑蒙拐骗”。 “再见!” 李莫愁很少经历离别,为数不多的几次大半都在和尤眠告别。 这些天为了解决那些破事,尤眠假扮成了古墓派的弟子。她们也将他真的当做了自己门下的人照顾,分离之际,自然要比上次还要难过。 望着古墓派三人策马离去的背影,换了一身粉衣的尤眠轻叹一声。 “等之后你就会习惯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将尤眠的难过尽数看在眼里,抬手在他肩上安慰地拍了拍。 闻言,青年侧过头:“我又没有难过。” 他仍在嘴硬,楚留香将其看在心里,顿时露出了一抹笑来。 冬季将要结束,但温度依旧寒冷,风吹在脸上,犹如小刀一般将脸上的肉一点一点刮下。 一路走来,尤眠十分习惯地忽略掉了系统的每日任务。反正他已经积压了不少每日任务没做,多几个也没什么。 对此,系统一向是装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楚留香,看着尤眠归心似箭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分。 心里有了人便如同扎了根,无论走到哪里,到最后都会回到对方身,与他这种漂泊的浪子不同。 * 冬末春初,在雪还未化尽之时,离开了几个月的尤眠总算是回到了汴京城。 阔别多日,汴京一直没有变化,依旧是那么繁华。 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尤眠总算是呼出一口气来。 他眉眼弯弯,看着熟悉的汴京,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现在无情面前。 当然,他这幅模样全被楚留香看在眼里,对方不由得抬手摸了摸鼻子,故意打趣:“看来今天是请不了你吃饭了。” 说罢,他还故意咳嗽一声,带着笑意继续打趣:“明天?嘶——明天似乎也不行吧?” 听懂他隐喻的尤眠险些被口水呛到,不可置信地抬眸看着身边的楚留香:“明天一定!” 青年红了耳廓,尽管表面上还在维持着镇定,但此时的情绪还是被别人一眼看穿。 楚留香笑着摇摇头,他知道尤眠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于是双手环抱:“既然如此,那今晚我就住在你那里吧。” “好啊。” 尤眠买下的院子他自己很少去住,基本上都是留给王小石。 不过,应该还留有空房间。 他答应得十分果断,和楚留香分开后径直往神侯府去。 从少林回来的那一天他就忍不住寄了封信。也不知道无情收到了没有,还是说他们比信快? 第一次寄信的尤眠迷迷糊糊,因此也不了解具体情况。 踏入神侯府的那一刻,青年竟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似漂浮的浮萍有所依,又像落叶归了根。 他胸膛上下起伏着,心里忍不住蔓延出来一股激动。 “咦?” 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尤眠被吸引了目光,抬眸看了过去。 “金剑,无情在神侯府吗?” “在!” 金剑看到总算回来了的尤眠,眼里满是高兴。 这段时间大爷冷冰冰的——虽然之前也是这幅模样,但和尤公子在一起后明显软和了不少。 没想到等尤公子一走,大爷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因此,尤眠回来在金剑眼中看来是一件好事,一件特别特别大的好事。 “大爷正在小楼呢。” 平日里没有案件的时候,无情基本上会守在小楼。 听到金剑的话后,尤眠往无情住处去的脚步一转,抬手摸了摸鼻尖:“那我去找他。” “行。” 金剑笑盈盈地看着尤眠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对方几个月不见似乎是长高了。 这个想法在无情看到尤眠后也这么想,只是无情比金剑观察得更仔细一些。 “瘦了。” 白衣青年坐在桌子后,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时,竟然还因为在梦里。 直到尤眠笑着扑到他身边,双手摁在桌子上,上身微微弯下:“怎么样?我给你寄的信有没有收到?” 青年笑意盈盈,弯下腰时垂在耳垂上的浅紫色耳坠不停地在无情眼中晃来晃去。 “收到了。” 无情抬手,修长漂亮的手指疼惜地抚摸着尤眠的脸颊。 “少林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听到这句话,原本还高高兴兴的尤眠顿时泄了气,“我还想好好给你讲讲呢。” 没想到无情竟然已经知道了,那他还有什么说的? 此时的尤眠就像是在学校里遇到了有趣的事情,回家后想和家长分享的学生一般。 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眉眼间的遗憾,无情抬手握着他压在桌子上的手:“只是知道了大概,具体发生了什么……” 白衣男子沉吟片刻:“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当然。” 尤眠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喜笑颜开。 青年绕到无情身边,抬手拉过来一把椅子。正当他刚准备坐下的时候,一只熟悉的大手将他扯了过去。 “!!!” 尤眠根本没有防备,整个人都被无情拉到了自己怀里。 等反应过来时,青年已经坐在了白衣男子的怀里。 “做什么?” 尤眠蹙起眉,很快就抬起双手搭在无情的肩膀上。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不满,眼中甚至还带着笑意。 见状,无情轻笑一声,冷淡的眉眼都充斥着淡淡的笑意:“不可以吗?” 被反问的尤眠一顿,没想到无情竟然会这么说,顿时挑了挑眉梢:“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 白衣青年听到后只是微微一笑:“无师自通。” 听到这番话,尤眠忍不住眼角的笑意。 不过,他依旧故作矜持:“当然不可以。” 青年咳嗽一声,水润的杏眸往外瞥了一眼:“光天化日之下……” “你想到哪儿去了?” 身上带着淡淡冷香的白衣男子发出了一道短促的笑:“只是想和你坐在一起罢了。” 这句话将尤眠脑海里的各种旖旎顿时打散:“我当然知道。” 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险些一蹦三尺高。 见状,无情连忙收敛起来,生怕逗得过分,将人惹恼。 “不是说要和我将武林大会的事情吗?”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话题,干燥温暖的大手轻柔地在尤眠背部抚摸。 这只手仿佛有魔力一样,尤眠竟然很快就安静下来,开始喋喋不休地讲着武林大会发生的事情。 声情并茂,偶尔还手舞足蹈。 说到激动时,还抬手在无情肩膀上“邦邦”来两巴掌。 若不是无情身体不错,恐怕还真的要被他拍散架。 “有受伤吗?” 听完尤眠说书般的经过,无情第一句话便是关心对方的安危。 “没事。” 尤眠弯眸一笑,听到无情的关心后,心里如同充气的气球一般飘飘摇摇。 “李玉函以及柳无眉两人并不无辜,就算李观鱼是天下第一剑客也不必畏惧。” 似乎是从青年刚才的话中咂摸出几分担忧,无情淡淡开口,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一般。 “哇——” 尤眠抿着嘴笑:“好有安全感哦。” 短短的一句话,让原本面白如月的无情大捕头耳朵通红。 “嗯哼?” 尤眠微微靠近,瞬间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眼神缠绵悱恻。 “怎么了?不喜欢我这样说吗?” 青年伸出一根手指,纤细白皙的手指带着挑逗意味地在无情的胸口点了点。 突然,无情抬手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什么,但说出的话里却包含着浓浓的暗示:“明天有事吗?” 听到这句话,尤眠不免回忆起第一次时的缠绵,顿时觉得某处隐隐作痛:“有事!有事!” “明天楚大哥要请我吃饭!”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无情腿上跳下来。 “楚留香也来了?” “对。”尤眠没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味儿,还十分高兴地开口,“他和我一起回来。” “陆小凤那家伙早早地就走了,我陪他去参加武林大会,他竟然……” 尤眠接下来说的什么无情已经听不清了,他脑海里满是一种充斥着占有的叫嚣。 此时冷漠孤傲的无情,看似冷冷清清的外表下,完美地隐藏着一只猛兽。 在尤眠眼里,无情哪儿哪儿都好,光风霁月、芝兰玉树……这些词加起来都不足以形容对方。 因此,无情笑盈盈地看着尤眠,那双寒星般的眼眸,很好地将眼底浓郁的爱意遮掩。 “明天一起?” 尤眠思维跳跃,很快就扯开了话题。 见他表情恢复了原状,无情微微收敛起眼底的情绪:“嗯。” “如果不乐意的话也没关系。” “没有。” 无情微微颔首,抬眸时纤长的眼睫还微微颤抖着。 这幅貌美模样,看到尤眠心痒痒,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回忆起对方这幅清冷的面孔沾上情.欲时的动人。 “我先去休息了。” 如今还没傍晚,但尤眠一路走来睡得并不安稳。 “好。” 无情微微颔首,在尤眠离开的时候,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对方的手腕:“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困倦的青年留下这句令人无奈的话后匆匆离去,推开无情的卧房大门时动作娴熟不已。 他一进来就轻车熟路地往床上去,脱了外衫就往床上一躺。 无情的被子松软,每一处都沾满了对方身上的气息。躺在上面,伸手扯过柔软的被子将自己围起来,一时间犹如被对方抱着怀里。 在安心的气味下,尤眠很快入睡。 房间的采光很好,金灿灿的阳光洒入雅致的卧房,层层帷幔后的床上,锦被微微隆起。 阳光渐渐从书桌走到床边,从松软锦被中探出来的一只胳膊洁白如玉。 直到阳光从他指尖溜走,睡了将近一个半时辰的尤眠才醒过来。 一睁眼,外面的天都快黑了。被窝里暖洋洋的,刚睁开眼睛的尤眠打了个哈欠,像是中了迷药一般浑身无力。 要不再睡一会儿吧。 睡得久了,就算醒来也依旧觉得困倦不已,浑身酸软无力。 “刚想来喊你。” 不远处先是响起一阵轮椅行走时的声音,紧接着才是无情的声音。 对方的嗓音清凌凌的,初春刚刚消融的泉水一般,听到之后顿时将尤眠困顿的大脑变得清醒。 “刚醒。” 躺在床上缩在被子里的青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开口:“你的事情都忙完了?” “这些天没什么事。” 说话间,无情就已经来到了床边。 他很喜欢说话的时候抚摸尤眠的脸颊,温暖柔软的肌肤手感极好,精美的绸缎一般。 一开始,尤眠还有些不适合,经常躲开无情布满薄茧的手指。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他就习惯了。甚至还从中找到了几分乐趣,微微眯着眼睛,任由对方摸脸。 “起来吃饭了。” 神侯府的伙食不错,尤眠很喜欢。今晚厨房甚至还做了他最喜欢吃的糖醋小排。 “好——” 尤眠拉长身影,慢悠悠地坐起身来抓过衣服。 他半垂着眼睛,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见状,无情也只是十分纵容地笑了笑,甚至还觉得对方这样实在是太可爱。 当一个人觉得另一个人可爱时,那就说明他早已将人放在了心里。 * 翌日,丰乐楼。 望着窗外为数不多的残雪,尤眠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哎,若是陆小凤在,估计就有人陪你喝酒了。” 青年话音刚落,转过头来看着对面独饮的楚留香,眼中划过一抹遗憾。 “陆兄酒量不错,确实是该找个时间和对方大喝一场。” 楚留香爽朗一笑,天生微微上扬的嘴唇带着一抹笑意。 他丝毫不在乎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不喝酒,哪怕一个人独自喝酒也觉得十分快乐。 “你今天就要走?” 说实话,尤眠还以为对方会在汴京多留一段时间,没想到对方还真的只是陪他回汴京吃一顿饭。 “对。” 楚留香点头,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但他知道,他绝不会停留在这里。 望着潇洒肆意的楚留香,尤眠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好,祝你一路平安。” 这种客套话楚留香听过很多,但从尤眠嘴里说出来却十分让人心软。 “好。” 楚留香笑着,明亮的眼睛从尤眠身上挪到了另一个人身上:“无情捕头,多日未见,不知最近可好啊?” 一个名满江湖的大盗在向赫赫有名的名捕问好。 尤眠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另外两人看向他时连忙摆手。 他弯眸,眼睛十分明亮。 几乎每一个人见到尤眠的人,一开始都会最先注意到他的眼睛。 清透、水润,哪怕经历了这么多,依旧保持着一股少年气。 他单手托着下巴,随后轻叹一声:“我记得你说要去拥翠山庄,难道今天离开就是为了这个?” “不错。” 见尤眠猜了出来,楚留香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鼻子:“我与李庄主是也算是旧相识,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其实不只是楚留香,几乎江湖上绝大部分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去拥翠山庄看望一番。 这也是之前李玉函行走江湖有人经常礼让他三分的原因。 闻言,尤眠轻哼一声,对李玉函以及柳无眉实在是没什么好脸色。 对此,楚留香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敢爱敢恨也是青年让人喜欢的一点。 饭后,这次分别时,尤眠的表情看起来和之前好了不少,大约已经习惯了。 “再见。” 丰乐楼外,一身白衣的楚留香低头看着面前的尤眠,最终还是伸出手在对方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无情:“之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来找我。” 说罢,他便顶着无情的目光哈哈一笑,翻身策马而去。 “哎——” 尤眠不喜欢离别,这会让他觉得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都远离了他。 等下次再见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突然间,他垂在身侧的手被无情抬手握住,温暖的体温从干燥的掌心传来。 尤眠一顿,随即低头看去,正好与身侧的无情对视上。 “回家。” 这两个字对于尤眠来讲太过沉重,犹如一块巨石“砰”的一下砸到了他的心里。 “家”。 这个字好像很久很久没听到了。 尤眠一时间有些精神恍惚,就连无情的身影都看得影影绰绰。 “怎么了?” “家?” 心里因此掀起一阵巨浪的尤眠深吸一口气,随后开口询问。 “嗯。” 无情颔首,很快也明白了青年的疑惑,因此眉眼顿时柔和下来。 白衣男子腰间还挂着尤眠当初在保定城送给他的那个丑小猫挂件。 尤眠低头时刚好可以瞥见,心里顿时一软。 无情沉吟片刻:“我之前只是把神侯府当做一个办公的地方,甚至当成师门。这几年才将其真正当做了家。” 街上人来人往,行人中,两个长相不凡的青年一坐一站。 喧杂的吵闹声中,认真看着无情的尤眠却清晰地听到了对方接下来的话:“有你的地方就是家,我们的家。” 在听清楚这番话的一瞬间,尤眠大脑一片空白,似乎是有绚烂的烟花从他脑中炸开一般。 “绵绵,你愿意吗?” 无情问出口后眼中划过一抹懊恼,他本来是打算找个好时机再这么询问。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在大街上问了出来,绵绵不会觉得他…… 还没等无情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完,站在他身侧的尤眠便弯起唇角:“我愿意。” 说这句话时,尤眠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难过,又像是在高兴。 青年说罢,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了无情搭在他手腕上的大手。 仅此一滴。 尤眠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因为这件事情就当街哭出来。 但……在这个世界,他总算是有家了。 甚至,这个家在他心里的地位比那个充满着规章制度严格要求的家还要高。 “走吧。” 尤眠转过头,原本蒙上了一层水光的眼眸很快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滴泪只是两人的错觉一般。 他勾了勾无情的手指,抬眼望向了远处,语气轻快:“我们回家。” 春天到了,之前的冰冷已经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