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重生竟被火葬场》 1、第 1 章 隔世初见 “兰师兄,多谢你、来送我最后一程。” 兰氏宗门里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昭云初身中数箭,周遭接二连三响起欢呼声,响彻云霄,唯有一人蹲在身前,昭云初的目光中有诧异,艰难挤出笑意。 “走到这一步,皆因我未能及时制止你杀戮无辜所致。” 兰卿晚替他整理散乱的鬓发,神情温和,仿若当年在湖中泛舟月影下举杯对望时那般未曾更改。 “你曾说过自己始终一人,那这最后一程,便让我陪你一起走吧。” 语气平静,兰卿晚眼里却浮出泪光,昭云初竭力伸手攀上他的肩膀,整个人失力地向前倒去,只能让黑暗将自己一点点吞噬。 这辈子,自己什么都没有,却什么都想要,临终了,众叛亲离,却赶不及对兰师兄说一声抱歉。 为了报复,自己拖整个兰氏下水,毁掉了兰卿晚的希望,没想到最后陪伴身边的,居然是他。 …… 黎明前的夜色依旧浓重,向来阴云密布的月泽城,天际忽地划过两道流星,紧接着,遮月暗云随风浮开,显露出满空繁星。 突如其来两星降,惊了满城风雨,村民纷纷迈出家门,聚在街头巷尾议论,直到天边红云翻滚而出,才陆续散去劳作。 无人注意到,卧在顾府客房里的一位眉目张扬俊朗的少年,他的右臂上裹着的布带,已被渗出的血给浸染。 他紧皱眉宇,额角布满汗水,深陷梦魇之中无法清醒,虚幻中熟悉的画面却能清晰萦绕耳际,重重叠叠,仿若时空倒流。 待新日的阳光柔柔打在人脸上,昭云初感应到光亮,挣扎地蹙了蹙眉,终于惊醒过来,“兰师兄!” 脱口而出的呼喊并没有回应,他脑中恍惚片刻,顾不得判断当下的环境,立马起身,身上顿时吃力,却焦急地抬手推门而出。 天边晨雾尽散,朝阳已从远山尽头升起,晨光斜映院中,幽静而寂然。 “兰师兄!兰……” “小兄弟你终于醒了,怎么不加件衣裳就出来了?” 他正急着找人,院门处忽然传来一声招呼,转身一看,竟是……顾瞻? 无暇顾及心中疑惑,昭云初抬脚就奔过去,险些跌倒,“兰师兄呢?你也救了他吗?” “师兄?昭宗门的其他弟子都在前厅准备用午饭呢!昨晚从山下救回你的时候见你箭伤不轻,我就命人单独备了一间客房给你养伤。” “昭宗门?山下?” 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昭云初缓缓退开一步,抬眼打量四周的屋宇,并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而眼前的顾瞻看起来年轻几分,似乎并不认识自己。 到底怎么回事? “小兄弟,你记不清了?” 顾瞻见他站不稳,随即搀扶着坐到树下石凳上,“在下顾瞻,家父顾涵,此地为在下府邸。昨夜昭宗门在赶往参加比武大会的途中经过山林,遭遇埋伏,昭掌门已不幸遇难,你是最后一个逃下山的弟子,可还有印象?” 昭云初听着这话,目光直直盯着顾瞻,流露出茫然的神情,沉寂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似的,蹙起眉头,“你在开什么玩笑?” 以为他是被昭掌门的死打击到了,顾瞻深深叹了口气,“小兄弟,你振作些,先去前厅用饭吧,你的师兄们很多都在。” 昭云初听得整个人都恍惚了,任由顾瞻领着自己走,直到亲眼看见似曾相识的场景,才不可置信地往后跌了一步。 自己居然、居然重生回到了三年前?! “诸位请在此处安心养伤,有何需要尽管提。” 顾瞻朝屋里头的昭宗门弟子们打过招呼后,就把昭云初拉到桌前坐下,盛上鸡汤递来,“你看起来气色很差,赶紧补一补。” 昭云初回想起前世顾瞻也是这般热情,还提出游园邀请,知道是有意招揽,只是当时自己对逛园子没什么兴趣,就拒绝了。 记得当年醒来后顾府没几天就陷入混战,他在这其中也受了伤,伤痛宛若附骨之蛆害他练功颇有阻挠,似乎……兰师兄也说他是从后园假山下的水牢里出来的,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既然重回此地,他必定不会重蹈覆辙! “哼!这小子没爹生没娘养,平日玩蛇弄蝎上不了台面,今日算他有福,还能得顾少主青眼!” 昭云初被吵得回了神,看顾瞻还不打算放下筷子,不免有些好笑,“你看我像是不能自己夹菜的?” 上一世过惯了人人喊打的日子,面对这种人,他的第一反应也绝不是感激,反到是本能地警惕。 意识到自己热情过盛,顾瞻轻放下筷子,随即转了话题,“还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呢?是周宗门的本家弟子吗?” “姓昭,昭云初。” 少年嚼下嘴里的饭菜,目光稍稍斜去,低低吐字—— “他们说得没错,我确是捡来的。” 话音刚落,周围就发出不小的嗤笑声,皆是说他不识好歹,有人解围偏偏自甘下贱,听得人有些刺耳,可昭云初却不甚在意地喝汤。 前世自己经历了武林中那么多是非恩怨,比起那些看他仇恨贪婪或是轻蔑侮辱的眼神,和你死我活的厮杀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也是无趣。 但他喝下半碗,话音一转,“要不是昭宗门无人顶梁,也难为顾少主将我这蒲柳当成宝。” 无趣是无趣,但老子就是不乐意。 一番话说得摇头晃脑感慨万分,本就张扬俊朗的面容更是颜色逼人,声音大得生怕旁人听不见,明眼一看就是演的。 先前说话的弟子被他呛得脸涨得通红,分明是极怒的边缘却也哑口无言,只能狠捏碗筷。 原因无他,这个捡来的野种,的确是门派青年才俊中当之无愧的翘楚。 这般说,分明是嘲讽他没实力!简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受的了! 昭云初轻哼一声,单手抚在胸口上,意识到贴身武器还没取回,于是玩笑般开口,“承蒙顾少主照顾,我身上就一把玄铁制成的匕首,你看上了?” “这匕首像是特制的,顾某不好夺人所爱,正好物归原主。” 随手掏出匕首,顾瞻眼角微弯,又邀请道:“后园景致颇雅,昭兄弟可愿随我逛逛?” 这番盛情招来周围好一阵议论,昭云初明目张胆翻了个白眼,没心思置气,眼下找到兰师兄才是要紧!于是掷下筷子,领会地扬起嘴角,“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后园本是兰宗门基业,覆灭后才变成顾府,前世重振兰氏后,兰卿晚又将这里改回了兰氏布局,自己并未参与。 现下流水环绕,中心有假山群参差错落,昭云初见状愣了一下,眼睛瞪得像猫儿一样。 坏了!对此时顾府的布置并不熟悉,这下倒好,找不着入口了! 推测无果,昭云初只好随手拍在假山石上,留下一道划痕标记后迅速转身,免得引人注意。 跟着又走上两步,顾瞻随即惆怅地瞥了眼假山,“十八年前,家父还是兰宗门的弟子,如今只剩下家父和我们这些后人维持,不复当年盛况。” “所以,顾少主是打算将昭宗门弟子迎入府中了?” 昭云初顺了他的意把话直说出来,果然,顾瞻满意地点头,“昭兄弟爽快人,你若有意,顾某即刻安排……” “不是我无意。” 直接打断顾瞻的话,昭云初状似尴尬地摇摇头,“要说过人之处,我也就脚底抹油的功夫好些罢了,怕不是你们要的人选。” 说的话有点出人意料,顾瞻语塞地皱了皱眉头,踱着步思索而笑,“昭兄弟有何要求但说无妨,或是昭兄弟看不上我府中的实力?” “嘁!顾少主多虑了。” “昭兄弟……” 顾瞻还想再游说,可转念一想,又道,“比武大会在即,昭兄弟不妨登台切磋一番,到时自然明白我顾府的好处。” 天色渐暗,昭云初于长廊中闲逛,想入夜后再进后园查探水牢的入口在何处,不知是否内伤未愈的缘故,晚风吹拂过,眼皮愈发沉了。 只因脑中闪过前世葬身火场的画面,恐惧和无力感卷席而来,昭云初拧起眉宇,一张俊逸而青涩的脸紧绷到发颤。 慢慢睁开眼缝,他下意识抬手伸去。 “公子,你怎么睡这儿了?” 突然听到声音,昭云初这才彻底醒了过来,缓过最初的晕眩,看清是巡夜的仆人,才用力抹了把额前冷汗,“乘凉时睡着了。” 昭云初笑着站起,抬头看到月色已出,转身就要下长廊,“天热,我去后园里走走。” “后园岔路多,可要小的引路?” “不用麻烦,顾少主带我逛过。” 昭云初轻轻摆手,那仆人也不再拦,等人继续往前巡逻,昭云初立马往后园走去。 假山一带并不设烛火,像是刻意让人忽略罢,月光洒落而下,白日里明朗的亭台水榭,在斑斑光影中变得时明时暗,连假山小道也难以看清。 昭云初靠着记忆寻找所经之处,摸到假山石上划下的一道痕迹,才确认了自己白日里观望的位置,它右前方的假山洞若能走通,许就是水牢入口! 昭云初一路往假山群里走,摸着前方的手忽然一滞,左右探了探,才惊觉前面是一堵凹凸不平的石墙。 怎么会……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退开步子,正当他将信将疑地要绕开,脚下触感颇硬,敏感地察觉是踩到什么。 当即俯身用力拨开表面的杂草,摸到一块圆饼状的石砖,显然是被人有心固定的。 迟疑地收回手,昭云初起身尝试踩向周围,果真,不止一块石砖! 昭云初来回踱步试探,一次次踩在这些地砖上,终于到某一刻,他顿住自己的脚步,开始有意识地在脑中勾画出熟悉的步法。 石门挪开时发出震耳响声,昭云初被扬起的尘土呛得避在一旁,看到门后石阶。 果然,是水牢的入口! 脚下突然一震,四方接连着错开了道口子,巨齿状的尖锐闸刀冒出,他心中一惊,迅速跃到石阶避险。 可黑暗中箭声四起,昭云初躲开数次,才猜出其中奥秘,转而翻身落到下方空地,一脚踩在圆饼石砖上,机关骤停。 没错,这是按兰宗门阵法改制的,若是不知破解机关之法的人闯入,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了! 好在有惊无险,已不像前世那样是个愣头青的昭云初稳了稳身子,快步往里头查探。 “嗖嗖——” 疾如闪电的暗针袭来,昭云初及时错开身子,在细针划过眼前之际,抽出贴身匕首将其斩下。 动作干净,利落,稍有迟疑,就会中针。 这几针太过精准,不似机关,难道是……兰师兄? “嗖——” 分神之际,对方再次出击! “喂!快住手!” 昭云初闪躲一边,还不能确定里头是谁,只好小心称呼,“老兄,我是误入进来的……” “误入?” 声音却平和得听不出情绪,昭云初听着洞中熟悉的回声,微微睁大了眼睛,抑制不住内心的波澜,“是!我迷路了,打扰老兄了!” 一记掌风伴着内力袭来,出招之快,刻意逼他往暗道深处去,昭云初猝不及防被震到墙根上,胸口一阵闷痛。 嘶,这该死的熟悉感,上一世练功可没少被兰师兄打中。 若不是默念兰氏心法护体,以他此时的内力,只消一刻便会运功不畅,周身麻痹。 里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昭云初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可一回头,石门肉眼可见地闭上了最后的缝隙! 完了,这下子出不去了! 刹那,眼前烛火骤起,映亮了这条幽深的通道。 昭云初小心翼翼地捂着胸口四处张望,就听到沾水的细微脚步声。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隔着一排厚重的铁栏,里面的身影在烛火的映衬下,逐渐清晰起来。 男子寡淡的眉宇间含着英气,只素衣披发,外搭一件轻纱制成的广袖长袍。 他整个人立在那儿,一如记忆中那般,飘逸而出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 2 章 互报姓名 兰师兄…… 兰卿晚在大火中与自己一同赴死的场景恍如昨日,那时想要说的话太多,却根本来不及,如今再次见到,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眸中微有流光闪烁,捂着胸口的手动了动指尖,昭云初不自觉伸过手去。 似乎面前的人太不真实,只要他敢妄图多靠近一分,就会像梦一样化为虚影。 只是不等触及对方,牢里的人抬手用力往铁栏上一扣,手上的白玉扳指与铁栏击出清脆响声。 被惊得回神,昭云初猛地缩手,只见对方轻瞌双眼,正低眉凝视着自己,以审问的语气道:“你到底是何人?” “呃,这个说来话长……” 我说是你上辈子扶持上位的师弟,你信吗? 昭云初犹豫片刻,微微垂眼镇定下来,掩饰好自己的情绪,从怀里掏出昭宗门的令牌,“我是昭宗门的弟子,昭云初。” 眼下兰师兄并不认识自己,还是不要过于冒进,知道他身在何处就好,慢慢再做打算。 这水牢里边虽然空旷,但生活所需却一应俱全,甚至于笔墨纸砚都有,果然,顾涵考虑得还蛮周全的,这段时日没让兰卿晚吃什么苦。 昭云初这次安下心来,盘坐在铁栏外,按着今世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下自己的来历。 “这么说,昭宗主已经……” 兰卿晚伫立原处,听完了他遭袭的整个经过,与兰氏当年的遭遇竟有不少相似之处,如此险境,眼前的这个少年竟能死里逃生? “昭宗门与兰氏交好,这些年与顾氏也往来颇多,你既是昭宗主弟子,为何我从未见过,也不曾听闻过?” “我……我不受人待见,没几次露过面,自然没人记得。” 这缘由倒是不用现编了,昭云初咂咂嘴,对从前的经历并不想多提,笑哼一声,“凭什么就能让你见着?” 这话本是自嘲,可在兰卿晚听来,却是另一种意思,思衬片刻,才解释道:“我是兰氏的弟子,前辈们相聚,我时常跟随左右。” 边说着,兰卿晚凝视他的目光微亮有了探究之意,稍挪了几步,停在离他近些的位置,才重新握上铁栏,不自觉慢慢缓下了语气,“你的身手能入水牢,我应该是有印象的,所以才……” “我的身手?” 径自笑答着拍拍大腿,昭云初悄然收回了视线,睁大着俊眼胡说八道,“我哪里知道?不过是听见有猫叫发春,好奇心过来误打误撞,我也不晓得碰到了什么机关。” 方才的台阶处有石墙挡着,隔着这道铁栏,兰卿晚应该看不到他用了什么招式吧? 指了指刚才摔倒的地儿,昭云初调侃他,“呐,就我那三脚猫功夫,侥幸逃进来,还不是让你给打趴下了!” 看里边的兰卿晚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他趁机打断了对方的思路,想着眼下更要紧的事,“老兄,你能告诉我这儿的玄机吗?” “什么玄机?” 兰卿晚看到昭云初着急的样子,语气放缓,“是想探个究竟去寻那猫?” “我是说要怎样出去!” 当即揉了揉眉心,昭云初知道兰卿晚是故意在不着痕迹调侃自己,靠着石壁把头歪向铁栏一侧,睁着死鱼眼看向里面的人,“你若是告诉我怎样能出去,我会感激你的。” “你当如何感激我?” “帮忙救你出去!” “你能弄断这排铁栏?” “……” 昭云初愣了一下了,他只是想找个托词套出离开的法子,前世兰卿晚是得到了顾涵的钥匙出来的,现在还没到时候,他也拿不到钥匙啊! “顾师叔把我困在这里小半年了,什么法子我都试过。” 以为昭云初在苦思冥想,兰卿晚摇了摇头,抬手抚过面前冰冷的铁栏暗叹,“石水封住了连接处,没有钥匙,根本奈何不了它。” “又不是犯什么大错,顾涵至于这么折腾,把你关在这个地方!” 昭云初小声嘀咕着,虽知道顾涵是为了保护兰卿晚,但为什么偏偏要坐牢呢?真是麻烦! 兰卿晚听他说着,亦是摇着头垂了眼,稍侧过身去,“顾师叔他每隔几日就会来一趟,但却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叫我在此安心静等。” 昭云初偷偷瞥了眼里头困顿不已的人,闪过去找顾涵避祸的念头,但自己眼下处境,若是搬出前世今生的说辞,说不定不仅救不了兰师兄,还要被当成疯子抓起来。 何况,从前世的经历中了解到,兰卿晚此时身上还中了慢毒而不自知,要想尽快解开此毒,看来,还是得去参加明日的比武大赛。 “算了,也不为难你了。” 兰卿晚显然不是真期待一个小小少年能搭救自己出去,随手一指,“通道最右侧转个弯有扇石门,顾师叔每次都是从那儿出去的,你走吧。” “石门?” 昭云初顺着他所指望了望,的确有条隐秘的转弯处,许是见到了熟人整个人都散漫了起来,不想费心思,转而问道:“那要怎么破解?别又碰到什么要命的机关。” 兰卿晚见他贪懒,并不信他是全凭运气进来的,只是不愿过多探究他人私隐,抿唇笑了笑,悄然回身往里去,“你怎么误打误撞进来的,就怎么误打误撞出去。” 徒留下昭云初一点不可置信。 分明上一世还说自己是他最重要的师弟,什么事都抢着帮自己做呐! 这小气性倒是忘了两人如今初次相识,师兄师弟都还未喊上呢。 “老兄,你叫什么名?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昭云初怕自己和兰师兄太熟了,往后嘴上不留意喊出名,反倒遭他疑心,可转念一想他现下处境,赶忙又补充道:“放心,我不会传出去的,你也别把我来过这儿的事说出去啊!” “兰卿晚。”牢里的人怕他听不清似的,顿了顿,再次传出话来,“我叫兰卿晚。” …… 自那日过后又来到比武大会当日,浩浩荡荡的人群接踵而至,穿过一片竹林抵达湖畔,擂台就在湖中央。昭云初跟着顾涵的人刚到,就看到身着紫衣华袍的男子持着长鞭入场。 周掌门,周同寅。 是他做鬼也忘不了的仇人之一。 看他前呼后拥之下,满面春风得意,气派十足,昭云初的拳头忍不住一点点攥紧,前世的恩怨厮杀历历在目,想他与兰卿晚联手亲自处决这个世仇时是何等快意,即使最终自己与兰卿晚葬身火海,也半点不曾后悔。 “周宗主有礼了!” 顾涵快步踏过去,一下打断了昭云初的思绪。 无论有多想再次手刃周同寅,此时并非良机。 看着周同寅走近,昭云初只能深吸一口气,刻意隐去眼中的阴狠底色。 “顾老弟,果真你家的孩子懂事,不像我家的延锋,一日日的就知拉弓打猎,旁的事一点不操心!” 周同寅朝迎上去的顾涵客套几句,顾涵就随口奉承,“周掌门过奖了,令公子人中龙凤,在这两年的比武大会上可是出尽风头,谁又能比得呢!” 说罢,对方却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昭宗门弟子时,脚步停驻了下来,“听闻顾老弟前几日救了昭宗门家的弟子,今日比武大会,我也正好瞧瞧,有没有可造之材。” “这……” 一语既出,顾涵犹豫地皱起眉头,侧过身与顾瞻对视一眼,并未给出明确的应答。 周同寅见他不愿割爱,神情些许不悦,但仍笑着反问:“怎么,顾老弟府里的兰氏子弟各个出类拔萃,昭宗门活下来的才多少,也如此惜才?” “周宗主误会了!” 顾瞻听出了周同寅话里的施压,适时跳出来打圆场,面带笑意地恭维着面前的人,不想他与父亲起争执,“若无您这些年的扶持,顾氏也没有今日,家父又岂会计较这些?等比武大会后,一切请您定夺。” 昭云初并未抬头,但也能听得出周同寅的盛气凌人,在这种场合都敢明目张胆的抢人,怪不得顾涵会急着反驳。 “你别跑,把酒还来!” 正看戏呢,沿湖酒肆忽的一声叫喝,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还不待众人探究发生何事,只见林中风卷飞叶而过,青竹微斜,身着深绿长衫的女子疾步踏过水潭,激起波纹四荡。 又轻跃上岸,在被人追上前隐于片片竹叶之中,传出不屑笑语,“是你自己非要赌酒,既然输了酒自然归我!前辈行走江湖,愿赌服输啊!” “哪有一局定胜负的,至少比上三局!”后脚追至竹林中的江湖大汉只闻声音不见人,气得挥刀斩下一排长竹,“到底是小女子,若有胆量怎不敢出来再比上一比?” “啊!” 林中大汉突然捂脸惨叫,日头正盛,众人反应过来时,大汉已被一支飞镖割伤侧脸,伤口里渗出了清晰可见的血渍。 三局胜负已定,江湖大汉即使觉得丢面子,也没道理在林中继续叫嚣。 有这等轻功的女子,是月雁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 3 章 引火烧身 昭云初跟着围观的人凑上前去,方才虽未看清楚长相,但那上乘的轻功他可一点没忘,前世自己就是朝对手下死手时,被她轻功偷袭,再一脚击落水中,狼狈至极。 前尘往事叫他暗自记了月雁秋一笔。 今日的江湖大汉他也认得,是周掌门之子的亲信胡焰冲,出了名的嚣张,平日也没什么人敢招惹,遇上月雁秋,算他和自己一样倒霉。 昭云初忍不住幸灾乐祸了下,不小心笑出了声,但意识不妙立马闭上嘴,只小眼神一瞥前方的胡焰冲,本还指望他没听到,可对方已经提刀转过身来。 “哪来的小崽子,凭你也敢笑,找死!” 胡焰冲的脾气真是说打就打,运足了力,刀挥起的声音擦过耳边,昭云初眼疾手快跃起翻身,蹬步至上空,顺手攀在一根竹子上,假装害怕地朝下看去。 还真是老样子狗脾气! 看到那又一排竹子歪歪斜斜倒下,离得那么近,再慢一步,昭云初定要被那把大刀劈成两半了! “这昭云初打小就不让人省心,连周宗门的人都敢嘲讽,活该要让人教训了!” “就是!听说这胡焰冲一身蛮力,只要被他打中一次就会伤及五脏六腑,几个月都下不来床!” 围观的人群越发多了,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起来,其中不乏昭宗门的师兄弟准备看笑话。 自己现在内力受损,光凭在昭宗门所学根本的确应付不了,前世也是讨饶让对手放松警惕才有机会占上风,但胡焰冲这架势分明是要砍了自己泄愤。 再看向一旁人群里的顾瞻,缓缓摇着折扇,手中还端有杯茶,明明已看到胡焰冲的刁难,却不打算出面周旋。 顾瞻的心思他也猜到了八九分,自己就是成了刀下鬼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看来也指望不上了。 真是,等忙完了这一段还是抓紧把武功修习回来,这束手束脚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小崽子,你也跟个娘们似的跑上去做甚!给老子下来受死!” 胡焰冲叫嚣着大步迈近,再次挥刀,自己的位置并不算太高,眼看着是根本躲不过他的进攻,但昭云初侧身一闪,借着背对掩盖住脸上的淡然自若。 几片竹叶夹于指尖,一瞬飞出,胡焰冲未料到他会突然反击,匆忙避开,竹叶如针般定入泥中,昭云初趁机运功脱身,移步空中换位,接连以竹叶佯攻。 此等移步变幻之快,武林中人少见,扰乱了胡焰冲的判断,在被竹叶遮挡视线的空隙,昭云初抓住时机腾空侧翻,踢中胡焰冲背上的穴道让他失力,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飞那把大刀,掏出匕首朝人捅去! “啊——” 比刚才还要惨烈的叫声传出竹林,胡焰冲一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右眼,因痛苦而用力挥掌打向昭云初的胸口,被昭云初反定住肩上穴位使其失力,趁机蹬了一脚,极速向后仰身翻去,直至单膝跪地停稳,与胡焰冲拉开了距离。 此等漂亮的反杀引来了阵阵惊呼,谁也没料想,周宗门的亲信胡焰冲会败给一个无名小卒,还被中伤一只眼睛! 昭宗门里的人更是诧异,就连几位年长的师兄都收起看热闹的表情,个个面露难色。 “昭云初使的那几招,你们谁见过?” “这不是咱们师父教的,指不定是昭云初在哪儿瞎逛偷学的呢!” 顾瞻一旁状似不在意地摇着扇,目光却已牢牢锁住林中的少年,意外之余,眼底亮起了隐隐笑意。 “你、你……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 胡焰冲哆嗦着沾满鲜血的手扛起大刀,忍痛朝昭云初靠近,经过方才的打斗,昭云初这会儿只觉得自己眼前黑一阵白一阵,随时都可能要昏过去,心中也是被这会儿的自己给气笑了。 当年的时候他有这么弱吗?这残缺的心法这点儿能力都支撑不住。 正当他打算默念兰氏心法凝神自救之时,四周散落的竹叶骤然随风旋起,于上方聚成一团,又直直攻向胡焰冲,逼人退开。 “前辈还是算了吧。” 月雁秋的身影随后轻落于昭云初身前,腰间晃着酒葫芦,深绿长衫随风轻浮,蒙着面纱,一双桃花眼对着胡焰冲眯了眯,意味深长道:“已经让一个后生晚辈伤了眼,再打下去,恐怕整张脸都保不住!” 胡焰冲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指着她咬牙切齿了半天也没开口,倒是她爽快,“晚辈月雁秋,后会有期。” “咚咚咚——” 随着锣声响起,旁边的两个小跟班赶忙顺势跑上来,昭云初看到他们搀扶着胡焰冲退场,才松了口气,面色一瞬古怪了一下,但也随即面向身旁的人,“晚辈昭云初,谢女侠救命之恩。” 说着就要跪下去,被月雁秋扬手扶稳,“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可是有伤在身?” “是,在下昭宗门弟子,前几日中了箭伤。” 昭宗门在山里遇埋伏之事,这几日已传遍武林,月雁秋闻言,目光微有凝滞,“既受了伤,为何还要来比武大会?” 自然是来找你的,找你身上的东西! 昭云初暗自想到,当然,这话不能对她说。 “今日比武大会佼佼者众多,开锣声还没响就这般热闹!” 正当昭云初在想找理由时,顾瞻快步走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像是很满意昭云初的表现,顾瞻收了折扇,将手里的茶奉上,“方才使的招式行云流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轻飘飘的一句夸奖,就打算将置他生死于不顾的事带过,与自己还真像,昭云初低眼瞧着那杯茶,哼笑一声,只觉讽刺得很。 “顾少主这茶看起来不错,我到茶馆里休息会儿再尝吧。” 昭云初并不正面答复,自己的疲累是真的,心法有问题也是真的,眼下没有力气打擂台,顾瞻也不勉强,“那顾某就先入场了,昭兄弟请便。” 朝昭云初道别后,顾瞻顺带对站在一侧的月雁秋也拱了拱手,才转身离去。 “少主,昭云初把周延峰的亲信给打了,您还要收他为门客?” 走远了些,跟随顾瞻的仆人才担忧地询问,“若是周延峰日后记仇,把这笔账记在咱们头上,那……” “日后?” 顾瞻挑了挑眉,停下脚步,回看家仆的眼神里,难得流露出杀意,“父亲的大计就在这几日,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昭云初与胡焰冲结仇,才更会为我所用。” 仆从听罢,才明白顾瞻适合打算,领会地点了点头,“少主思虑得是。” 顾瞻缓缓敲着扇子,回想着林中的打斗,“昭云初使的移步换位和游龙引凤的招式并非昭宗门所学,说不定,他会给我带来更大的惊喜。” “但他毕竟只是个小少年,救了他的那名年长女子一看就出手不凡,少主为何不招揽她?” 家仆不理解顾瞻为何要舍近求远,比起培养昭云初,留住那月雁秋显然更划算。可顾瞻却立马抬手否决了他的提议。 “此女子不知来历,非等闲之辈,不是顾氏能控制的人。” …… 月雁秋看着走远的顾瞻,看明白了情况,转而轻言道:“与其寄人屋檐下,你可愿意做我的徒弟?我可传你避魔清心法。” 啥? 昭云初听着一愣,皱了好一会儿眉头,才惊讶地差点没控制住掉头就跑,再次确认,“收我做徒弟?!” 此法难得,前世兰卿晚在养伤时提到过,若能得到它,恢复内力就快多了,还能让本身的武功更上一层楼。 眼下离顾府大乱的日子越来越近,以如今的武功难保他们不会像前世那样身负重伤,为得到这避魔清心法,他才一定要来这儿找月雁秋。 但问题是他上一世兰氏绝学未能突破最高层,后来又被武林江湖称作第一魔头,早就对这种避魔清心法见之头疼,他这一世是想夺了这心法给兰师兄用啊! 让一个大魔头学这玩意儿,这跟直接让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你考虑一日,若愿意,即可脱离顾府。” 不等人回话,月雁秋眨眼就消失于林中,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虚梦。 昭云初缓过心神,感慨于世事难料,又不自觉皱着俊脸撇下嘴角,他可不乐意学这劳什子自己打自己啊! 纵使昭他不愿意再跟前世一般学会这门心法又费劲再废了,但眼下这心法对他和兰师兄还是万分重要的,如今机会到手,怎么也不能拒绝。 算了,兰师兄都还没出来,想那么多做什么。 已有把握得到避魔清心法,昭云初稍稍放下心,转身打算去竹林外的茶馆休息会儿。 “看公子穿的衣服,是昭宗门的吧?” 刚出竹林,突然一声询问,打断了他的思路。 昭云初抬眼看到来人打扮,是顾家家仆,点点头就要进茶馆去,忽而脚步一滞,这张面孔,他见过! 记忆瞬间回到前世顾府大乱那晚,一名家仆趁夜里要对他下手,幸亏睡得浅才躲过一劫,但一运功就四肢发麻,只能勉强靠兰氏心法支撑逃离。 骤然间瞳孔紧缩,面前的人,不正是朝自己挥刀大砍的家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 4 章 智斗死敌 昭云初仔细回忆着那晚的记忆,时至今世,他只能判断自己中的毒是类似于散功粉的药物,却不晓得究竟是谁要他的性命。 见昭云初停在门口不动,那家仆热情地上前引路,“我家少主已在楼上为你们设了雅间休息,请随小的来!” 昭云初微微眯眼打量了一番,扬起嘴角时,隐去了余光里的冷意,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看着面生,前几日怎么没见过?” “小的平日都在后院打杂,今日比武各位贵客免不了受些伤,少主交代要多带些人照顾着,小的才临时被调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 昭云初听着,知道这番说辞真假难定,却不能在此时打草惊蛇,敷衍地点点头,跟着上楼,径自推开雅间的门。 “嗯?他怎么来这儿了?不是该和顾少主进场的吗?” “许是刚刚在林子里被吓坏了,腿软了吧!” 雅间里坐了大半昭宗门弟子,昭云初也懒得搭理,走进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方便等会儿观战。 “公子,这是小的让人提前准备好的茶水。” 昭云初才坐下,那家仆就将沏好的茶端过来,警觉一瞥,目光凝在那杯茶水上。 记忆追溯到前世,自己是比武落水后才被顾瞻接来茶馆更衣,但那个时候自己满心都是被月雁秋击败的愤怒,根本没注意到递茶的是谁。 如今他反倒是不知怎么入了月雁秋的青眼,提前来到茶楼,这毒原来是这时候就开始了吗? 而其余的昭宗门弟子,后来上场比武,过半都运功不畅,被周延峰打成重伤致死,难道……是因为服食了茶水的缘故? 昭云初接来,侧目往周围扫了一圈,看昭宗门弟子都已尝过,不等他多想,面前的家仆又道:“公子,现下不烫不凉,茶香正好,您尝尝?” “他们都有配点心,怎么我这桌只有茶?”昭云初揭开茶盖,有模有样地闻了闻,指了指门口,“难得有这么好的茶,你让楼道里的伙计拿盘点心来。” “是是是,小的疏忽了,这就去催!” 昭云初悠闲地斜靠上窗台,却紧紧盯着匆匆转身的家仆,反手将茶杯一晃,将茶水撇出窗外,又用衣袖遮掩假意饮茶,动作利落,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瞧他那样,还没真正成为顾家的门客呢,就朝人摆起架子来了!” “但愿他能在擂台上打赢,不然往后也难再享受了!” “嘁,要不是他净会使阴险的手段!怎么会赢了那大汉!” 周围的人议论着,昭云初注意力却在那家仆身上,等人回来瞧了他空掉的茶杯,才稍稍松了口气似的,“伙计已经去拿了,小的还要去楼下招呼其他人,就先告退了。” 昭云初只轻挥了挥手,等人走了,目光才转向窗外,眼底转冷,愈发阴沉晦暗。 前几场比赛与第一世无异,不过是一些江湖侠客先热热场,各大宗门都在观望中,还未下场,眼看有几位昭宗门弟子耐不住了,昭云初想着是否趁现在也去打几场做个样子。 无意间看到人群里的绿衣身影,昭云初下意识抚上额头挡住俊脸,不知怎的心中有点心虚。 算了,有月雁秋在,他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各位兄弟休息得如何了?我家少主请各位入场,准备与周宗门的弟子比试!” 昭云初正默念着看不见我,顾家的弟子突然进门,叫昭宗门里的弟子意外,沉默间面面相觑,好容易有个年长的站出来,“这才刚开场,怎么就和周宗门对上了?” “周宗主热情相邀,我家少主也不好拒绝。”说话的弟子看起来也似有些为难,只好激将道:“但周家公子放话,各位若不上场迎战,就当众宣布你们不战而败了。” “岂有此理!谁说我们败了!我们师兄弟还没有怕死到这个地步!” 激将法对这帮人果然有用,昭云初看着一个个起身出门的人,果然还是赶着去送死,他懒得提醒这些嘴碎的傻子,只想靠着门框欣赏好戏。 但可惜他刚想重新坐下,远处的月雁秋就将目光扫过来,似乎疑惑他为什么不下去,并且微微迈开步子,似乎想来找他。 昭云初嘴角一抽,不想让月雁秋对自己过分关注,只好不情愿的跟着宗门弟子飞跃到湖中心的比武台边缘。 好吧比起来被月雁秋追问,还是跟这群傻子混一起好点。 “啊——” 一行人刚入场,就有人被踹飞落水,昭云初瞧着已经上台的周延峰,风驰电掣之间,身影翻跃,踢腿横扫而过,将蜂蛹而上的昭宗门弟子打得当场落水。 “周、周少主真是威猛啊!” 昭宗门里伤势较小的弟子被一举击溃,出手之重,几乎要了他们性命,饶是顾瞻也被周延峰的架势惊得捏了捏手中的扇子,在周同寅身旁赔笑,转眼对入场的人侧身引路,“各位英雄豪杰,请!” 请往坑里跳吗?怎么不喊自家的弟子上! 昭云初暗自白了顾瞻一眼,目光又转向台上的周延峰。 此人好斗成性,对手越不服他打得越狠,自己要不装晕? 嗯这块地砖不错,花纹雕刻得是美轮美奂啊。 “诶诶诶——师弟!你怎么了?” 昭云初看到旁边的人腿软地往地上一倒,还尿了裤子,把周围的看客都给逗笑了。 “还没上台就吓成这样,难道顾少主救回来的人,都是软骨头吗?” 周同寅在席上发笑,顾瞻扯扯嘴角,手里的扇子捏了又捏,尴尬一礼,“小弟子年幼,其他人断然不会这般,只是他们伤还未好全,可否手下留情?” “也不要说我欺负他们有伤在身,就一起上吧!” “谁不敢上谁孙子!” 周延峰在台上挑衅,昭宗门弟子面上挂不住,话已至此,几人就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上去挨揍了。 昭云初无奈地抚了抚额,跟在后面一齐跃上擂台中心。 可还没等他们摆阵,眼前寒光一晃,周延峰手中显出的长刀已横过前排的弟子,几番躲避,昭云初及时翻身随后排的人散开。 一排的弟子见血封喉,横七竖八地倒下,着实是吓人。 “周少主什么意思?” 被溅了一脸血的弟子气急败坏地重喝,“比武也得按规矩来!” “打得赢我再说规矩!” 周延峰放话时并未停止与昭宗门弟子过招,招招致命,显然不留余地,昭云初随他们退后,被逼至擂台边,看着几人被重击吐血。 纵然昭宗门人多,也架不住周延峰的身手,一名弟子抵挡不成,手臂当场被长刀削下,又被踢入水中! “周、周少主饶命!周少主……” 几人自知打不过周延峰,纷纷开始弃剑求饶,只可惜还未跪下去,脖子已被砍断半截。 沿岸一片惊呼,昭云初假装受伤,本想一起装晕,但他目光一扫,眉头紧皱,终于意识到问题不简单,周延峰刻意为之,不是只想比输赢! 场上包括他在内还剩两名昭宗门弟子,警惕地扶上腰间的匕首,昭云初目光紧盯着前方的人,他懒得赢得比赛,但不代表他愿意被人当成软柿子捏! 他悄悄运转功法,随时打算反击。 “延峰,快些结束,后面还有其他人要比呢!” 周同寅在席上催促,可周延峰看到满场尸体,放声大笑,得意万分,随即从腰间取出一条布巾,向手下要来长弓,“爹,耽误不了多久,我来点有趣的!你们俩听好了,我只射两箭,射完结束!” 蒙眼射杀?! 昭云初心中一紧,前世周延峰和兰师兄对战时就见识过他的耳力,哪怕隐蔽假山群中,稍有声响都会被盯上,多方同时有动静才可能干扰成功。 看向另一个弟子,握剑的手都在抖,看来打配合战是指望不上了,遇到麻烦,还是兰师兄顶用! 又瞟了瞟周边悬挂铜铃装饰的麻绳,麻绳两端固定着台上的支架,眼看周延峰蒙上布巾,往弓上架好一支箭,昭云初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能把比武大赛玩成猎杀的,恐怕也就周延峰了。 瞳孔中映出前方举弓的人影,身旁的人脚下站不稳地向后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一瞬被瞄准! 长箭飞出刹那,昭云初脚踏石阶,一跃移影飞空,弹出指尖穿线的银针,射向麻绳瞬间,彩铃晃动,发出一连串的碎响。 昭云初趁机轻轻落于擂台边的鼓架上俯视下方,眼神渐冷,杀伐的血气到底同样激起了他的血性,毕竟上一世他大魔头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与此同时,颈上中箭的弟子直直倒下。 因铃声干扰,周延峰一时判断不出昭云初的方位,第二支箭迟迟没有射出,昭云初也不着急,轻轻扯动两端铜铃,打算慢慢耗尽对手的耐心。 借势脱身,一时间,原本无悬念的胜负局势变得微妙,一直静观的顾涵默默捋了捋胡须,侧望身边的人,低声询问道:“这少年,叫什么名字?” 顾瞻目光定了定,若有所思地俯下身,以扇遮面,确保无旁人听见,“昭云初,是最后一个从山下逃出来的人。” “原来是他,略有耳闻,听说天赋不错?” 顾瞻倒是没听过少年的名气,露出困惑的神色,也只能从昭宗门弟子的态度上判断,“是吗,我也观他武功不错,但似乎与同门关系并不睦。” “砰——” 谈话间,昭云初所处的位置发出一声响,明显是有人刻意提醒,昭云初被瞄准前一刻,当即旋飞离开,反手投下手中之物,浓雾乍起,场外人无法再看清擂台上的情形。 虽没人看清是谁出手,但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公然使诈,偏帮周延峰,就算胜了也胜之不武,人群里议论声渐渐大了,周同寅却没听见似的,目光只盯着台上的一团迷雾。 擂台上的脚步声不小,虽昭云初及时用烟雾挡住了场外人的视线,可烟雾一旦散开,就没办法再隐藏自己的位置,顾涵与顾瞻对视一眼,皆无法确定昭云初是否能应付得了。 就在众人替命悬一线的昭云初捏把汗时,忽的射箭声响起,周延峰听到明显的箭穿骨肉的声音,便胸有成竹地扔开弓箭,低笑着,静看大风吹去周遭残余的烟雾。 只等烟雾中的身影逐渐清晰地显现在众人面前,周延峰面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周少主,承让。” 周延峰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将挡于身前的人放倒,中第二箭的依旧是方才的弟子,而他,安然无恙! 方才在雾中,隐约听到耳边风似的飘过一个声音—— “我会杀了你。” 那语气缓慢而笃定,是错觉吗? “你叫什么名字?” 问出口时,周延峰的语气已然压沉,少年却并不畏惧他眼神中愈烈的杀气,紧抿的嘴微微扬起,眼底流露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鸷气息,拱手敬谢,—— “昭云初,承让了。” 那张清俊的脸也在湖光潋滟中摄人心魄,俊朗得锋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5章 顾府大乱 随着昭云初和周延峰离开擂台,各个宗门才正式下场对决,昭云初跃到岸边,猛地吐了口血,站不稳地跌跪下去。 做戏做全套,被下毒就该有被下毒的样子嘛! “昭兄弟,你还好吧?” 突然搭来一把手,把他扶了起来,不用看也听得出来是顾瞻的声音,昭云初摇了摇头,勉强站起来,眼角余光扫过周同寅,捂上胸口,“我运功不畅,怕是要缓上半日。” “昭兄弟本就有伤在身,是该好好休息调养。”顾瞻挥了挥手,召来人手,“带昭兄弟回府,你们小心伺候!” …… 今夜的顾府比平日要热闹些,在比武大会上招揽的门客汇聚一堂,寻欢作乐,大多都不拘谨。 昭云初捂着胸口与顾瞻一番客套,缓着步子出了会客厅。 回想方才再次看到那个家仆时的情景,自己舞了剑装作运气不顺的样子,才顺利提前离场,没让人怀疑。 想跟他玩心眼,还嫩着呢! …… 癫着脚步入后园,回头确认无人跟随后,昭云初慢慢站直,注意到小路灯火昏暗,比先前少上许多,像是避免引人前往。 自觉蹊跷,昭云初警惕地放慢脚步观望四周,直到假山群附近,隐约瞥见一身影从水牢方向飞出,立马闪到墙后,透过花窗窥视。 那出口正是自己上次离开的地方,看身形,此人应该是顾涵。 怪不得今晚宴会没看到他,原来人在这儿呢! 他这会儿来找兰师兄,应该就是告知灭门的仇敌究竟何人。 当年周同寅以扶持兰氏遗孤之名,从顾涵身边带走年仅五岁的兰师兄,得知自己认贼作父,兰师兄才会心智大乱,腹背受敌时造成重伤。 昭云初回想着第一世的情形,那晚自己正为成了顾涵的门客而彻夜狂欢,酩酊大醉,等周同寅包围顾府,家仆刺杀才匆忙逃进后园,撞上了正在与周延峰打斗兰师兄。 当时情形混乱,周延峰上来就把自己射伤,他不得已用兰宗门招式打中周延峰的胸口自保,也正因此举,才在昏迷后被兰师兄拼死救走。 那时的重伤几乎要了他们半条命,这一世无论如何,他都要避免此等险境! 月渐斜移,昭云初左顾右盼了会儿,确认无人,这才运功跃过水面,附着于石墙上,悄悄叩了几声。 深夜的假山群里,夜莺啼啭,别无其它。昭云初穿过长长暗道,朝着光亮方向望去,不见有人,忙奔至铁栏前往里探了探,“兰卿晚,是我!” “啪——” 一声碎响,也不知是何物被摔了,昭云初一顿,侧身便见了跌坐在铁栏边上的男子,垂着头靠向内墙,只这一眼,就让他瞬间瞪大了瞳孔。 兰卿晩的手上已浸透了血污,血流顺着指尖一点点滴落石桌,晕开了一块血渍,却似无知觉一般,紧紧掐着掌心里的花瓶碎片。 “你流血了,快把手里的东西丢了!” 身上的灰袍上染了血污,成了灰红交汇的颜色,昭云初赶忙蹲下身晃了晃兰卿晚的肩膀,看人无动于衷,只好伸过手用力抓上兰卿晚的胳膊,将那些带血的碎渣甩出去。 一边小心清理着残渣,昭云初抬了抬眼,看着兰卿晚失魂落魄的模样,只那眼神空洞得有些瘆人。 眼下并不是与他相认的时机,昭云初思索片刻,撕下一截衣料包上他的手,沉声道:“我虽不懂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但不要一意孤行,让亲者痛,仇者快。” “亲者……” 兰卿晩眼底红得厉害,虽戴着面具,可从他干涩的声音里,不难听出他的崩溃,“我还有什么亲者?” “你的同门师兄弟,也算你的亲人。” 昭云初不能明讲顾府里遗留下来的兰氏子弟,眼前的人失力般脱了手,低垂着脑袋,仿佛被巨大的悲怆搅得思绪纷乱。 “师门里最年幼的师弟,父亲临死前要我护好他,可我那晚却只顾自己丧亲之痛,没有及时去寻,也许他早已曝尸荒野,我居然还认贼作父……” 兰卿晚嘴里絮絮叨叨着,囫囵咽了一团,几乎随时都会扛不住昏过去。 “你振作点!” 轻搭上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昭云初本以为这一世能轻松解决了麻烦,可对着失魂落魄的兰卿晩,根本不懂该如何劝说。 “你走吧,尽快离开顾家。” 兰卿晚伸手虚虚摸上石壁,起身往里走,步子有些乱,只反复呢喃着―― “是非之地,离得越远越好。” 昭云初听着突如其来的交待,一时语塞,本就是要带他一起走,但眼下兰师兄的情绪这般…… 一时半会儿怕是听不了劝,算着时辰,刺杀自己的家仆也快来了,自己必须要弄个清楚,还是先处理好再来接兰师兄吧。 回到住处的昭云初心不在焉地在院里走着,不知以兰师兄现在的情况,自己的计划是否还能行得通,想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会儿,可刚翘脚一坐,屁股一凉,就打了个激灵跳起来。 扒着自己被弄湿的衣服后摆,瞧见凳上有残余的水渍,不免疑惑地抓抓脑袋,这两日又无下雨,怎么会有积水? 仔细闻到了些味儿,才猜着是什么,左右不知是谁干的,只得踢了脚石凳出气,“哪个酒鬼把酒洒了,也不收拾!” “酒?什么酒洒了?” 谁?! 听到女子的声音,昭云初后知后觉抬起头,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一跳,立马退了几步,抬头定睛一瞧,“月、月雁秋?!” 树上的人也顾不上应他,心疼地收起手上倾了大半的酒囊,还不待他看清,纵身一跳,树枝摇摆之间,转瞬落坐石桌上。 “前辈你什么时候来的?” 月雁秋懒懒瞟了一眼,随手抓过桌上摆放盘中的苹果,嘎嘣嘎嘣地咬起来,“怎么,不欢迎?” “欢迎,非常欢迎!我还等着拜师呢!” 昭云初喜出望外地上前,时间紧迫,就怕她赶不上! “拜师?顾瞻已经收你做门客了。”月雁秋一下扔了手里的苹果,拍拍手,“今日来也是要和你说清楚,我可不要顾家的门客做徒弟!” “为什么?” “避魔清心法难成,要超脱世外,静心修习,顾家门客成日被周宗主驱使,自然不适合。” 听懂月雁秋的意思,昭云初松了一口气,“那我不做顾家的门客,总可以了吧?” 回答得干脆,倒让月雁秋有些意外,“我听说顾瞻把你奉为上宾,你真舍得离开?何况,昭宗门被灭那日,还是他救你回府养伤的。” “救我?” 昭云初听着,忍不住嗤笑出声,脸上一瞬泛出冷意,“他不是救人,是挑人。” 月雁秋饮酒的动作一顿,定定望着少年,神色里多了几分探究,“你倒是看得开。” 静默了片刻,月雁秋神情里多了些玩味,随即飞上树,“既如此,你这徒弟我收了!” 昭云初看她飞上去,赶忙上前几步,抬着头追问,“那前辈什么时候教我避魔清心法?” “不急,拜师礼还没成呢!等你离开顾府再说,若要寻我,画个葫芦就行。” 说话间,月雁秋已往屋檐飞去,昭云初匆忙追上屋檐,已看不到半点人影。 没有避魔清心法,若是再受重伤,又要遭老长时间罪了,昭云初有些气急地锤了下瓦片,“老狐狸耍我呢!” 知道这一夜并不平静,昭云初也不想再回屋休息,待在屋檐上算着时辰,只瞄见那家仆持刀鬼鬼祟祟进了院子,他才悄悄翻身下去。 等的就是你! 指尖毒针飞出,正中对方脖颈,只等人双腿被麻痹到无力站稳,跪倒在地,目光才对上伫立于门外的身影。 夜风从院中穿过,少年的衣袂在轻拂舞落,月华倾洒,映出他清俊的面容。 毒已蔓延,来人双眼似被灼伤,血泪很快糊了视线,原本紧捂着颈上毒针的手渐渐失力,爆出一根根青筋,衣上渗出块块大小不一的血块,想咬舌自尽却面部抽搐不能自控。 此毒由自己研制,被命名为“吸髓露”,麻痹全身经脉后,毒入骨七分,待慢慢溶解五脏六腑至骨髓,才能彻底毙命,过程之煎熬,唯有亲身体会者才知。 昭云初看着人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朝自己慢慢蠕动,柔凉目光里,终于露出满意的笑意。 看人动作艰难,昭云初蹲下身来,手心里摊出一粒药丸,终于轻语道:“说出幕后主使,就让你死得容易些。” “周、宗、主……” “原因?” “昭宗门被灭那晚、有、有人用了兰氏招式,宗主有令、所有存活弟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听完含糊的回答,昭云初眸光微动,记忆追溯到那晚,昭宗主死后,自己情急之下用的兰氏招式逃离,联想到周延峰比武大会上的行为,前后因由就都能说通了。 没想到,周同寅竟然这么早就察觉了! 往人嘴里扔进药丸,听到院外嘈杂声起,昭云初不再踌躇,点燃烛火扔至帘上,随即抽身飞离屋舍。 远处已有火光,昭云初翻身勾住一处檐角雕栏,瞧见招待宾客的地方围满了持剑的周宗门弟子,却没有人上前去救火,看这情形,大抵免不了一场屠杀了。 昭云初望着领头的顾涵,缓缓掐紧掌心,咬牙转身奔向了后园。 这时候,兰师兄应该用顾涵给的钥匙离开水牢了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6章 昏迷药吻 “嘭——嘭——” 刚入后园没多久,脚下忽的震晃,水中先后迸出的两人飞落在假山群两侧,内力催生出的水柱如瓢泼大雨而下,刹那推倒周围假山,砸中了一些受伤的护卫。 兰卿晚脸上的面具已脱落,单薄的衣袍上染了大片血污,散出的内力压迫逼人,如一只浴血火凤立于群峰之上,随时都有可能将眼前一切彻底倾覆。 而周延峰手持长剑,带着手下做好围杀的准备。 昭云初看着对战的两人,追着前世记忆探到胡焰冲带人埋伏的地方,及时藏到假山后,凌空翻下,双手扣住两名瞄箭之人的脖子。 “胡焰冲,冤家路窄啊!” 昭云初朝他轻轻抬眼,手指一扭,直接了当地下了死手。 看着两名手下被拧断脖子,甚至连挣扎叫喊都没有,就像木偶一样被丢开,胡焰冲有些错愕,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昭云初?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眉峰挑起,抽出腰间匕首一甩,转成骨扇瞬间跃起,在月华照映下,轻薄的扇尖闪出冷光,堪比利刃。 招式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击,胡焰冲和一众手下就血溅当场。 收了骨扇,昭云初单手抹去脸上沾染的污血,俯身摘下他腰间的周宗门令牌。 远处突然声声轰响,乱石飞撞而来,昭云初迅速躲过,看到倾覆而下的水柱,兰卿晚空中积蓄的内力震荡,将周延峰一掌击中! 紧接着,两人一齐坠下假山群…… 兰师兄! 顾不得各处角落里还有其他潜藏的护卫,昭云初急忙朝假山群奔去。 顾府后园连着的是地势险峻的山崖,稍有不慎就会打下去,兰师兄本就因兰宗门被灭真相受了刺激,又耗了大量内力,连他都能感觉到兰师兄真气紊乱,何况是周延峰! 月光正盛,映得乱石上的孤影极为明显。 兰卿晚已弃剑在一旁,静静跪坐在那儿,像摇摇欲坠的枝头枯叶,一张脸苍白到近乎无色,嘴角的血污滴滴落下,连带着洁白的衣襟口子都沾染斑斑点点。 整个人逆着光,虚弱像是快要魂散,融进月光之中。 而重伤的周延峰,尚有余力拖着大刀前行,眼看就要朝兰卿晚斩去。 昭云初动作快过思考,几乎是同时向前冲去,冷风呼啸耳旁,一瞬持起兰卿晚的佩剑,挥剑刹那,刀剑交错,在半空中摩擦出刺耳的尖锐回响。 “你是、昭云初?!” 周延峰惊得瞪大了眼睛,想起这是白天擂台上的少年,不明白这会儿怎么还没死,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敢伤他……我会杀了你。” 与昭云初对峙着,盯着他狠得骇人的目光,脑中倏忽闪过比武大会上的那个声音,难道…… 不可能!这个少年当时怎么可能无声无息接近自己! 周延峰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心中一震,仿佛意识到面前的少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这般疾行,喉咙里喘得厉害,昭云初硬抗住周延峰压下的内力,手臂不住地颤抖,生死时刻,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太多话。 趁周延峰还未回神,昭云初长剑拼力一顶,抬脚将人踹开,揽过兰卿晚一跃而退,急急刹在岩石边,跪坐下去。 低头看着昏过去的兰卿晚,前世一同葬身火海的画面闪过脑海,昭云初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人,半点不敢松手。 额头青筋暴起,他抬头扫向赶来的十几名护卫,剑面映了猩红的眼底,里头似风暴凝聚,显示出猎鹰追食般锐利的眼神,昭云初动了决一死战的念头。 “少主!属下即刻护您回去疗伤!” 一名护卫上前就要拉起跌在假山前的周延峰,可他却死死盯着崖前的两人,颤巍巍地伸手指过去,“我不走,放箭……放箭!我要他们、现在就死……” 一声令下,崖边很快就被围了大半,顿时飞箭就齐刷刷地朝两人射来,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夜未褪尽,月光笼罩着横尸遍地的后园,伴随崖边涌起的内力,如看不见的屏障,竟阻隔了所有射来的箭! 而中心的少年立于崖边的秃石上,护着怀里的人,单手熟练调动着空气中流动的内力,煞气之重,森冷骇人,箭根本触不到他们分毫。 “这、这是什么武功?!” 一排护卫亲眼看到箭浮在半空,面面相觑,有些畏缩地往后退了退,想要请示自家少主,但在他们身后的周延峰看到这一幕,不可置信地咽了咽喉咙。 外泄的内力轻薄,却控制精准,能短时内抵挡远攻,这样的绝学,难道是…… “兰氏心法?!” 周延峰楠楠出口,目光在昭云初身上来回打量,根本不敢相信除了顾涵和兰卿晚,竟还有人能驾驭,且是这样年纪的少年。 “你究竟是什么人?” 昭云初没有回答,反手用力一推,将控制在半空的箭尽数打回,听着垂死挣扎的惨叫,眸光里渗出嗜杀的快意。 一片混乱中,昭云初眼尖地瞥到要临阵脱逃的周延峰,手中毒针利落飞出,刺进他的后背。 此毒断经切脉,应该足以让周延峰从此卧榻长眠了。 盯着周延峰想挣扎的手陡然垂下,昭云初终于颓下身子,掌中仅剩的内力也很快消散,猛地窜起一口血吐出,眼前晃过阵阵空白。 他撑到现在已是极限,好在离开顾府的密道就在假山群里,他还是赶快带兰师兄离开得好。 再不逗留,昭云初缓着气揽紧了人挪步,隐匿在月色之中。 …… 鸡鸣时分,天边微亮,街道冷清无人,医馆的门突然被“砰砰”砸响,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来了来了,别敲了!” 里头的老者被这动静吵醒,裹衣赶来,刚取出门栓,大门就被踹开,正当老者提气打算骂上两句,就被横来的匕首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 “想活命,就闭紧你的嘴巴。” 老者眼珠子盯着衣上带血的少年,直到匕首又抵近几分,才赶忙点点头,嘴巴哆嗦着应答:“是、是、听小爷吩咐……” 得到回复,少年反手收起了匕首,托着昏迷的人匆匆迈过门槛,伸腿往后一踢把门关回去。 “老头,去倒杯水来。” 昭云初抹去脸上的汗,喉咙里干得要命,托着兰卿晚走了他一个时辰,这会儿真是累得不行了! 扶人坐到椅子上,等老者端了水来,昭云初迫不及待仰头喝完,眼角余光瞥过去,继而问道:“你就是这家医馆的大夫?里头还有人吗?” “这医馆是老朽一人经营的,孩子都在外地谋生。” 老者半躬着身子,脑袋低低地朝向地板,不敢抬头看,生怕错了一句老命就交代了。 昭云初探不出周围还有其他人的气息,看他还算老实,于是目光转向他身后的那排药柜,接着起身过去,在桌上放置一腚银子,“接一盆清水来,再准备好熬药的罐子。” “小爷是要……” 老者抬头瞧见少年自顾自地打开各个柜子抓药,有些错愕,蓦地被人一眼瞪来,赶忙低头往里屋去取东西。 昭云初收回凌厉的眼神,仔细选着药材,眼下他的内力稀薄,自身尚且难以恢复,更帮不了兰卿晚,也只能靠喝药来调养了。 但这种时候他谁也信不得,配药只能自己来,好在前世兰师兄开药铺子时教过他些药理,配个药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老者架起药罐接手后,昭云初从盆里拧干湿巾,坐回兰卿晚身边替他擦拭脸上的血渍,早就察觉到他的身子时冷时热,这会儿探了探额头,果然是又起烧了。 眼看天渐大亮,街上来往的人越来越多,嘈杂声不断,昭云初忍着困意等老者盛出两碗药。 “老头,你喂他。” 兰卿晚此刻昏得沉,昭云初放下湿巾,接来一碗药单手捧着,那股苦味甚是难闻,昭云初纠结地皱了皱眉,也只能仰头闭眼一口闷了! “哎呀!” 汤匙落回碗中发出脆响,昭云初被老者的动静惊得回头,“你不好好喂药叫唤什么?” “这、这位爷喂不进去,您看,这几口药都流出来了。” 一听兰卿晚喂不了药,昭云初立马近前来,汤药果然都顺着嘴角流开了。 这可不行! 昭云初不敢耽误,一把揽起兰卿晚靠在自己肩上,朝人挥手,“再喂!” 接二连三地喂,可都咽不下去,看到昭云初眉头越皱越紧,老者也紧张得不行,喂得着急,直接呛得兰卿晚咳起来。 “你个大夫连药都不会喂!” 昭云初急得推开人,忙拍起兰卿晚的后背,仔细瞧着人没有大碍,才回过头,“把药放这儿,你去找两套干净的衣服来,别在这儿碍事!” “是、是、老朽马上去找!” 将手里的汤药搁置桌上后,老者擦着冷汗,迫不及待就撩开帘子钻进里屋去。 眼瞅着人进了屋去,昭云初目光落在那碗苦药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兰师兄,这药再苦,你也勉为其难喝下去吧! 想着罢,昭云初单手端起药碗,思索片刻,才低了头去,不过稍稍犹豫,还是重重堵上了他的嘴。 汤药苦热,兰卿晚本能地要挣开,颈后蓦地被人扣住!被迫仰头一刻,口中缓缓渡进了浓浓苦药,直至入喉。 紧闭双眼的人蹙起眉,喉咙里发出一丝呜咽,掌心触及到他颈上的体温很热,诚然已察觉到兰卿晚的不适,昭云初手上的力道稍有放松,指尖往上揉向他的脑后,轻轻摩挲起来。 指腹与发丝摩擦发出细微声音,一番安抚似乎让人渐的放松下来,眉心稍展。 等咽下流淌喉间的汤药后,昭云初适时松手退离,刚补充进下一口汤药,衣领忽的就被揪去,兰卿晚昏迷中下意识的动作,将人扯了回来。 “母亲……” 昭云初沉默地听他在耳边一声声唤着至亲,声音嘶哑,如哀求一般。 指尖忽然触到温热的湿意,联想到他刚了解到灭门的真相,许是做了什么有关的噩梦,胸口一闷,便也笑不出来了。 神情如此脆弱,与平日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相差甚远,也只有现在这样昏迷的时候,他放下了所有戒备,流露出孩童时才有的依赖,惹人心疼。 耳边充斥着他的低唤,昭云初盯着他苍白的唇,因沾了汤药而显出点点光泽,仿佛在诱人前往。 微颤着目光,鬼使神差般,昭云初再次轻抚上他的脑后,诱哄一样按揉着,缓低下头,终于松了唇,将汤药再次送入他的口中。 药入喉间,昭云初手上的安抚一点点加大了力度,闭眼时有了流连探索的意味,竟无意识地吮吸下去。 动作太过敏感,昭云初刹那间清醒,齿间触电似的一颤,舌尖尝到了微咸的甜味。 “嘶——” 睁眼退开时,看到兰卿晚唇上被咬破的一道小口子,不禁屏住呼吸,连带着心跳声都清晰无比。 昭云初心里蓦地涌起一股巨大的罪恶感,挣扎着要按下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再次看向兰卿晚时,眼神里有懊恼。 好端端的,喂药就喂药…… 自己刚才在对兰师兄做什么?! 一瞬掐起自己手心,直至指间发白,才稍稍松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7章 取帖出城 街道旁的医馆闭门一整日,直至最后一截香已落灰燃尽,席座上的少年才收了功。 “阿嚏——”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昭云初揉揉鼻子,布衣上的药味太重,点了香都掩不住! “您已经给这位爷已经喂了两次药,打更的都出来了,可他怎么还没醒?” 老者过来添灯,瞧兰卿晚还昏睡着,气色过于微弱了些,心中不安,“这是受了多重的伤,还能醒吗?” 闻言,昭云初抬眼朝老者睨去,透出些许愠色,等人乖乖闭嘴,才收回目光。 这老头,嘴里真是蹦不出一点好话!平时若是碰上脾气暴躁的病人,估计都会被打吧? 接着从席座上站起,上前握起兰卿晚的手来把脉,探出他体内混乱的真气已经平稳很多,昭云初暗自松了口气,冷哼一声,“放心,不会叫他死在你医馆里。” “是、是!这位爷吉星高照,定会平安无事!” 老者摸了把汗,刚想退去里屋,就听昭云初发话,“我们换下来的衣物,现在就去烧掉。” “明白、明白。” 老者领悟地点点头,衣物上都是血,就是不说也迟早要处理掉的,于是放下灯,转身就去。 “咳、咳咳——” 老者才离开,席上昏睡的人突然咳出声,发困的昭云初一下提了神。 兰师兄醒了?! 昭云初回头,瞧着兰卿晚眉宇紧蹙,似乎被困在梦魇里难以清醒。 梦里浑浑噩噩的,兰卿晚在一片黑暗里走了不知多久,许是因为有光亮的缘故,他的意识渐的集中起来。 记忆回溯到顾府后园厮杀时,长风刮得凛冽,如虎狼狂啸,可却仿若褪成背景,眼前最后的画面只剩了朝自己快步赶来的少年。 仿佛很久以前就见过了,他是谁呢? 睁眼时分,看到了席榻前的模糊身影,与梦境里的少年渐渐重合,兰卿晚齿间微动,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干涩得挤不出声音。 昭云初看到他眼珠子动了又动,眼角眉梢里流露出掩不住的兴奋,立马过来扶人坐起,端起桌上的碗,“来,赶紧喝点水!” 兰卿晚晃着神,等碗抵在唇边,因干渴本能地就喝了下去。 昏迷前的记忆越发清晰,不知后面到底发生了何事,等喝完了水,兰卿晚迫不及待地抓上眼前少年的手腕,“周延峰、他……咳、咳咳……” 听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说得又急,被水呛了下,昭云初赶紧放下碗稳住人,“你放心,他成了活死人,醒不过来了。” 已经过去整整一日,听外边街头巷尾的议论,顾府一如前世被灭,顾涵被周同寅所杀,顾瞻投靠周宗门活了下来。 唯一不同的是,周延峰现在成了瘫痪不醒的废物。 前世诛杀周同寅时让他侥幸逃脱,等再冒头时,周延峰已联合武林中人与自己针锋相对,使过不少绊子,既如此,这一世就定不能再放过他了! 周同寅这会儿正沉浸在痛苦中,却不知究竟是谁干的,报仇无门的悲愤,昭云初想想就觉得万分痛快。 “……活死人?!” 兰卿晚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怔愣片刻,从少年脸上看出几分得意,意外之余,不确定地猜测道:“你干的?” 兰卿晚一问,昭云初思绪回转,低头对视的目光沉了沉,犹豫之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是,还得多亏了你将他打成重伤。” 心中猜测得到证实,可兰卿晚却越发疑惑,虽早就知道昭云初有些本事在身上,但这岂是易事?何况当时还有许多护卫…… 昭云初从他的沉默里察觉到了困惑,思衬着这时候提兰氏心法是否合时宜,踌躇着动了动嘴,“其实我……” “叩叩——” 突然有人叩门,打断了昭云初的话,老者匆忙从里头出来,考虑到屋里有人,停下了开门的动作,只大声询问,“是谁啊?” “大夫,我家孩子这几日闹肚子不见好,您能帮忙开副药吗?” “这么晚了,不方便。” 大夫被少年眼睛盯得死死的,也不敢开门放人进来,可外面的妇人抱着孩子苦苦求着,叫他为难,于是走近昭云初,“小爷,都是街坊邻居,可否让老朽为她抓副药,我包好送出门口就行。” 听到外头陆陆续续有小孩的哭声,兰卿晚听着不忍,扯上昭云初的衣袖,稍稍坐直了些,“稚子可怜,大夫去忙吧。” 老者得了一人准允,点头赔了个笑,又看看另一人,“您看……” 昭云初也烦躁,不想惊动附近的人,挥挥手,示意他去忙,“动作快些,不该说的别说!” “好好、老朽很快就好!” 得到同意的老者忙不迭地转身去药柜前忙弄,昭云初看向兰卿晚,低声笑语,“你倒心软,不怕被人发现。” 塌上的人却摇摇头,目光朝着门外,声音很轻,“只不过是寻常百姓,无冤无仇,何苦为难他们?” “一直在这儿待着也不清净,我们要尽快出城。” 昭云初提醒着兰卿晚,如今城中并不安全,随时都有可能被周宗门的人发现。 “之前为何不先出城?”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昭云初深吸一口气,微笑眨眼,“我没有照身帖。” 离开密道后,本来他是想直接带人出城的,可摸遍兰卿晚全身上下,居然没有出入城门用的照身帖! 前世是兰卿晚带自己出城的,也没仔细交代照身帖的事,这会儿叫他去哪儿弄两个假的身份凭证? “城门前主街的李木匠。” “什么李木匠?” 昭云初正心里抱怨顾涵顾头不顾腚,兰卿晚突然提了个人,让他摸不着头脑。 “李木匠,他有。” …… 大清早的街道上人并不多,马车前行的声响很快引起了城门口守卫的注意。 “这么早,干什么去的?” 少年驾着马车停下来,从怀里递出两份照身帖,“昨天俺带兄长来城里看病,家里还有活要忙活,起个大早赶回去呢!” “外乡人?” 守卫摊开照身帖瞄了少年两眼,“李幺福?” 少年保持微笑,点头。 “李大寿呢?” 少年撩开帘子,回头冲里面陷入沉默的男子指了指,“大寿,我兄长。” “行,走吧。” “好咧!驾!” …… 终于离开是非之地,少年兴致极高,轻快的驾马声传了一路,直到远离城门,进入林中小路,仍然未停。 “我说……” “啥事,大寿?” 安静了许久的车厢里突然传出声音,驾马的少年顺口来上一句,“管俺要水喝?” “昭云初,你正常一点。” “噗——” 被唤了真名,少年猜到他难以接受这样的身份设定,故意打趣道:“哎呀,要符合照身帖的描述嘛!为了出城将就一下!” 记得前世是兰卿晚取名,太雅致了,反倒不像小镇里的人,惹得入镇时守卫询问,这一世他索性让李木匠取个实在点的。 “既已出城,你往后打算去哪儿谋出路?” 车厢里的人问得理所应当,倒叫驾马的人有些猝不及防,沉思片刻,依然笑着回答,“我还能去哪儿?昭宗门和顾府都没了,我伤得也不轻,当然是拿着照身帖去小镇当李幺福咯!” 虽是轻松的语气,但却十分注意着车厢里的动静,就怕兰卿晚不带上自己。 等了好一会儿,里头的人终于应声,语气里含着不确定,“在小镇里可当不了门客,你想清楚了?” “小命都差点没了,还哪敢指望这个。” 昭云初心中没底,干脆来点软的! 一把拉住缰绳停车,掀开帘子,他回头往里探,眼神里透着委屈,“我这么辛苦救了你,你不会弃我于不顾吧?你就忍心看我露宿街头?” “我……” 突然被人质问,那语气和眼神像极了小媳妇,仿佛自己只要不愿意,就成负心汉抛弃糟糠之妻似的! 心底默默叹了一声,明明知道昭云初是故意这般说的,但救命之恩却是事实。 “好吧,你随我一同入镇,等养好伤再做打算。” “这还差不多!” 成功拿捏兰卿晚的昭云初嗤笑一声,露出得意的小表情,朝他摊开手。 兰卿晚不解,看着他的手心,“怎么了?” 昭云初用力吸了一口气,“闻到包子味儿了没有?前面有个铺子,钱袋给我去买点吃的,还要赶一两天路呢!” “你是顾府门客,没钱吗?” “才当了两个时辰的门客,我找谁拿银子去?” 前世他可是主动把钱袋子给自己呢,这一世还得自己伸手要,唉,还是怀念前世的兰师兄! …… “快吃包子啊!店家茶水卖完了,我刚刚还顺道摘了几颗野果。” 昭云初怕兰卿晚吃不习惯,从怀里掏出一把新鲜的青果,往衣服上擦了擦再塞到他手里,“这果子看着熟得很,应该很甜,你配着吃就不会太干了。” 前世兰卿晚素爱吃甜食,可惜铺子里没有糖包,也只能先吃些果子凑合。 兰卿晚看他啃着包子,再看看自己手上比脸还干净的钱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昭云初倒说得直接,语重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一路要花销的地方多,我帮你保管着,免得你以后被人骗。” 不用以后,他现在就觉得被骗了! “快快快,大师今晚就要作法了,听说他有块仙石法宝,可灵了,你还不赶紧收摊赶过去?” “是啊,听说那仙石包治百病,咱们脚程到那儿都要天黑了,你还磨蹭!” 前方突然有农家路过铺子,嘴碎的催促声引起了兰卿晚的注意,“什么大师作法,仙石法宝?” “没什么,近来有些地方闹旱灾,村民们花钱请大师作法,请神仙降雨而已。” 昭云初轻轻带过,转身坐回驾马的位置,前世在他昏迷的那几日,兰卿晚也身受重伤,没注意这档子事,这辈子他也没打算在这半道上耗时间。 但下一刻,车厢里的人斩钉截铁道—— “世上哪有神鬼仙石,这定是江湖骗术,断不能让他们这样坑害百姓!” 昭云初一掌拍上脑门,真想仰天长啸,难道这就是越不想发生的事越容易发生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8章 月下美人 小小的村院里已布好祭台,在场的都是村民,此刻正对着祭台前所谓的大师虔诚叩拜。 那道士甩着拂尘,闭眼念叨着什么,只是旁人听不懂,也不敢上前打扰。 等了许久,他终于念完了,领头的村长起身来朝他一礼,“大师,请问神仙何时能下雨?” “时辰未到,您莫要心急。村民们奉上的祭品需供上一夜,以示诚心,贫道一会儿还要以仙石护法,大家需回避,以免冲撞神灵。” 道士说得严肃,昭云初趴在围墙上听着院里的动静,叼着根草嗤笑一声,对旁边的兰卿晚低语:“这些村民真是好骗,连个跑江湖的假道士都信。” 昭云初说完,看到院里的人三三两两地退出来,那道士转身带着两个小道童进了里屋去,一个跃起,随即翻上了檐顶,兰卿晚反应也快,随行身后。 “你要做什……” “嘘——” 昭云初食指比在嘴上,示意他噤声,接着蹲下身去,伸手就挪开了脚底的瓦片,“看看。” 轰―― 兰卿晚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抽了抽嘴角,硬生生憋着一句“非礼勿看”,不知如何开口阻止他这种翻墙窃听的行径。 不过底下的道士和道童传出的话很快就打断了他的思绪,低头看他们包裹起财物,絮絮叨叨聊了好一会儿,原是道士在各村落骗了钱,今夜就想带着钱跑路。 “太过分了!” “你要做什么?!” 身前的人欲跃下去,昭云初拉得他及时,把人给拽了回来,“你不会是想直接下去找他吧?” “自然是,你没听到他的话吗?” 兰卿晚紧皱眉头,明显不想被阻止,昭云初只好哄着,“真要想阻止法子多得很!你稍安勿躁,我来。” 他太了解兰卿晚的性子了,既然劝不动,只好替他解决。 安抚了罢,昭云初继而凝了内力于指尖,朝底下的门板处掷去。 “砰――” 一声炸响,底下的两个人抖了个激灵,见门突然无端炸开,不知是何情况,正要出去查探,房内烛火瞬间灭去,周遭黑漆漆的,只有灌入的冷风在耳旁呼呼作响,蓦地一下瘆人起来。 “尔等贪婪,竟敢假称神仙,在此骗人钱财!冒犯庄严法相!” 四壁回音,道童下意识往屋里供着的神像瞅了眼,指上去,“师父,是、是这个在说话吗?” “放肆!” 一声重喝,道士和道童顿时心虚得腿软,跪下去不停磕头,“神仙显灵、神仙莫怪罪!” “明日且去还了村民钱财,不要坏了自己的阴德。” 说罢,见底下的两人不再有动静,昭云初把瓦片盖了回去,拉着兰卿晚跃下去,“这下可以安心赶路了吧?” “要不要再看看?还有他们的仙石,还没看他们拿出来过。” 兰卿晚还是不太放心假道士会不会归还村民财物,踌躇不定,昭云初揉着自己的膝盖,听来就是白眼瞪天,“哪有什么仙石,大概就是编的,他们已经吓得半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 兰卿晚还欲再说些什么,面前的人行路不得,竟踉跄一下扯住了自己的胳膊,“你怎么了?” “……腿压太久,麻了。” 在屋檐上为了能看清楚,就一直是伏跪的姿势守着,自己也给忘了,跳下来那一会儿用了老大力,腿能不麻吗? 想来是自己坚持要来了解情况造成的,兰卿晚欲言又止地看向他的膝盖,不过片刻,下定决心般扶上他的胳膊,“那我背你走吧。” “啊?你要——” 昭云初话音未落,兰卿晚已转身扛过了他的手臂,捞起腿往背上一托,就当真把人背了起来。 “喂喂喂――” 昭云初震惊,自己堂堂一个大魔头,又不是腿受伤,本来只是想讨个乖,被自家师兄背着走,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你放我下来吧,我缓一下自己可以走!” 昭云初歪过头看向背自己的人,显然兰卿晚是不会懂他心里有多尴尬,用力把他身子往上掂了掂,语气轻松又从容,“马车离这儿没多远,背你过去很快的。” 昭云初无奈,只好重重地吁了口气,走了好一会儿路,等看到路边的马车,兰卿晚才缓缓屈了膝盖把人放下去,“慢点,站稳了。” “嗯,好――” 才一下地,昭云初立马跟脱了笼的猫一样跳开,没肯让兰卿晚再挨近,“你可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傻得很!” 进一步,跑三步,昭云初轻轻跃上马车,兰卿晚也纵着,只是在车前护了护,“你动作缓些,小心再摔下来。” …… 田间的夜风徐徐拂过马车,夹着淡淡草香,少年品一口甜酒,借着月光静静注视从河边归来的素衣男子。 平和的神情难得卸下了平日的防备,好似在欣赏一幅画,又好像在怀念某一段时光,好不惬意。 “我到河边洗脸的功夫,你哪儿弄来的酒?” 兰卿晚看到少年单膝曲着,倚坐在马车上饮酒,目光对视,只见少年往后指了指,“村口土地庙祭台上的,不喝白不喝。” 其实不止是酒,他四处翻找时发现桌底下还藏有一包裹的干粮,也不知是谁藏的,正缺粮食,既然无主,他就感谢天赐了,但还是难得“好心”还给人留下几块大饼。 说得轻巧,朝他抛去一壶,等兰卿晚下意识伸手接住,昭云初笑着缓缓往后倚去,单手托上脑后,“良辰美景,美人美酒,当一醉方休。” 少年不拘小节,兰卿晚瞥了眼路口的土地庙,并不十分惊讶,倒觉着是昭云初会做的事,一笑了之,只是有些不解,踱步近前,“良辰美酒不假,美人在哪?” 听他问,昭云初微微歪头,目光聚焦在他脸上,蓦地就笑了,“兰大公子温润如玉,风华绝代,不正是美人吗?” 突然被调侃,意识到他拿自己打趣,兰卿晚一瞬哑然,手里握着酒壶的力道微微加重,不自觉移开目光,望向田野,许久才轻言:“真是孟浪!” …… 隔天清晨,道士在村口归还村民财物的事儿很快就传开了,美名其曰神仙怜悯,命他赐还钱财。 远处的马车停驻许久,等少年去摘了果子回来,看到车厢里的人还在探窗观望,只轻轻叩响窗扇,将人拉回神。 “这下总安心了吧!” “你装神弄鬼,真就把他唬住了。” 兰卿晚侧身相看,言语调侃着窗外的少年,目光却温和,“你昨晚喝得多,今日换我来驾马吧。” “别!我精神好得很,倒是你,内伤比我重多了,路上能省点力气就省着吧!” 一把将手里的果子全抛进窗里,兰卿晚接得快,将果子包进一块布里,顺带着将一旁的包裹托起,问向窗外的昭云初,“这个包裹你是何时备下的?里头装的是什么?” “呃……” 逃难关头难得捡了好东西,昭云初才想起昨晚忘了同兰卿晚说,一把按住他的手,“这里头的干粮是破庙里的无主之物,我昨晚收来想着路上吃,现在灾荒闹得凶,你可别随便拿出来!” “是、这样吗?” 兰卿晚有些犹豫,本想再细问些什么,昭云初就催促道:“把它压在果子下面藏好,我们要启程了。” 话音刚落,他随即攀上车,扬起马鞭,“坐稳了!” 马车扬尘而去,不远处的稻田晃动得厉害,两个人影猫似的急急窜进破庙又窜出来,正是昨日的两个道童。 “这下遭了,师父让咱们保管的东西丢了!应该是他们拿的!” 其中一个道童捡起路边喝空的一酒壶,眼巴巴看着行驶已远的马车,欲哭无泪地跌坐地上,扒扒另一个道童的衣服,“干粮倒是小事,包在小袋子里的东西,可是前辈交代师父这段时日一定藏好的,要不我们去追?” “人家是马车咱们怎么追啊?再说咱们追上了他们也不一定给啊!”另一个道童倒是脑子转得快,用力拉起身边的同伴就要往回走,“还磨蹭什么,赶紧告诉师父吧!” …… 马车压过田间小路,一路沿河驶过,好容易遇到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昭云初才停在阴凉处,打算歇息会儿。 轻掀开帘子一角,见兰卿晚正坐在边上闭目养神,走近些听见清浅的呼吸声,才确认他是睡着了。 身子还没好全就赶路,也是难为他了,昨晚还逞强要背自己,真是的! 视线下移,注意到他唇上破开的一道小口子,脑中瞬间晃过在医馆那晚喂人喝药的情景,不自觉闪了闪目光,想要将那些画面挥去。 这番窥探不知是否扰到了睡梦中的人,兰卿晚睁眼时,昭云初慌忙别开脸去,手上随意抓起包裹,显得自己很忙的样子,“我们在这儿吃点东西再赶路。” “那我去河边洗洗果子。” 兰卿晚从窗里瞧着不远处的小河,水面荷花绿莲,水下游鱼清晰可见,想来水也干净,不等昭云初坐好,便跃下马车去,“你驾马辛苦,先休息会儿。” 少年抹了把汗拿起包裹,倒也不事事争先,心烦意乱地应了一声,就低头去掏干粮。 这等冒犯兰师兄的事,还是永远不要让人知道得好! 于是昭云初竭力转移注意力,开始解开包裹。昨晚黑灯瞎火,也没仔细看里头的东西,这会儿一瞧,东西倒是不少,除了烧饼和几块馒头,还有几片风干肉! 啧啧啧……看来藏包的人,还挺讲究的! “哐当——” 正翻着包裹,里头有一小袋子突然滚下去,听声音,像是什么重物。 难道是银子? 昭云初俯身捡起掂了掂份量,灾荒时期,无论干粮还是钱财,可都是硬通货! 于是,他满心期待地打开袋子,本都在算着能买多少粮食了,可掏出来一刹那,瞳孔瞬间放大…… “外面起风了,你也下车来用食吧,会凉爽些。” 车外突然传来兰卿晚的声音,昭云初下意识将东西塞回小袋子里,压到包裹里头,震惊的目光还未敛去,就对上了兰卿晚的视线。 “你怎么了?” 撩起帘子的兰卿晚见他双手紧捂着怀里的包裹,神色紧张,不解发生了何事,就要上车来,却被昭云初伸手拦下。 “没什么……” 昭云初不知如何解释刚刚看到的东西,迟疑了片刻,往包裹里抓了抓,“昨晚摸黑拿的,没想到一间破庙里还有这等好东西,叫我意外!” 兰卿晚瞧着他拎出的两片风干肉,确实是干粮里少见的东西,寻常人家大多是准备烧饼一类。 “的确稀有,但你这反应,我还以为你是瞧见了什么怪物。” 担忧的神色慢慢缓下,兰卿晚转而浅笑着摇摇头,“下来吃吧。” 等人放下帘子退去,昭云初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不住紧了紧手里的包裹。 这袋子里的可不是怪物,是兰氏碎散的其中一块炎龙药石! 上辈子各路宗门明争暗斗都想拼凑齐的东西,其中一块居然藏在个小破庙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9章 乞丐偷包 眼下诸事不便理出头绪,昭云初打算先遮掩过去,于是用食后继续赶路,流水无声,行路漫漫,终于赶在天黑前,抵达了临江镇。 “到了。” 马车停在一家带铺子的老宅前,临水的巷子,走过卖糕的老婆子和对门做衣的裁缝,摆夜宵的小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 前世和兰师兄在这儿生活近两年,一切都和记忆里没有半分区别,单静静地看着,仿佛已退回那触不可及的时光。 “怎么不下车?” 明明已经到了目的地,车厢外却迟迟没有动静,兰卿晚轻撩起帘子,探出身来,见昭云初望着前方街道出神,不解地询问,“你在看什么?” “只是觉得这地方有趣,好像,会发生很多故事。” 说罢,昭云初轻言一笑,眼底流光隐去,转身跃下去,随即伸手扶人,“你先下来开门,我来拿包裹,沿途村镇大多萧条,别不留神被抢了。” “怎么可能?” 兰卿晚搭着他的手下来,从怀里掏出李木匠给的钥匙,对昭云初的话并不当真。 怎么不可能! 昭云初想起前世刚入镇,刚好赶上外地灾民涌进来,街巷铺子里但凡能吃的东西都被抢光,他们路上买的口粮平白被一群小乞丐哄抢,当场瓜分吃完,他气得想出手教训又被兰卿晚制止,这一世可不能再白白送人了! 何况,包裹里还有那么重要的东西。 还好这一世自己没有受重伤,加快了行程,赶在了灾民到之前,还是看紧自己的粮食为好! “公子,行行好,赏点吃的吧?” 两人正聊着,兰卿晚刚开了门,突然有小孩的声音传来,低头一瞧,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 “一边去!哪来的乞丐,这里没有吃的。” 昭云初看是小乞丐,迅速一把拎起小孩放远些,抓起牵马的缰绳就要拉马车进门,却被人往回一扯,“等等。” “干嘛?” 猜到兰卿晚又要多管闲事,昭云初抬手就想拉他进门去。 “不过是个孩子,吃不了多少的。” 兰卿晚伸手摸摸小乞儿的脑袋,又看向昭云初,“看他这样可怜,去车里取些给他吃吧。” “不给!” “就一块烧饼。” “都说了不给!” 昭云初和人僵持着,无奈皱了皱眉,稍稍靠近兰卿晚,低声提醒,“这些小乞丐都是一伙一伙的,给了一块,就会有一堆小乞丐来讨吃的。” 兰卿晚听着,将信将疑地看向昭云初,眼神里有犹豫,忽然腰上被人一扯,拉回了他的思绪。 “好个小兔崽子,竟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兰卿晚后知后觉钱袋被小乞儿扒走时,昭云初已经追出去了,他赶忙上前拉住人,“算了,跟个孩子置什么气,何况袋子里也没有钱。” 昭云初一愣,才反应过来已把里头的钱拿去屯粮了,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往马车那儿走去,掩饰地回嘴,“我当然知道!就是气不过罢了……” 掀开帘子,目光往里头扫过,昭云初立马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中计了! “你又要去哪儿啊?” 兰卿晚见昭云初又要往小乞丐逃跑的方向去,神色严肃得很,以为他还在计较,正想劝说,可昭云初一回头,只压低声诉道:“装干粮的包裹不见了!” 准确来说,是药石不见了。 “好好的怎么会不见了?” 兰卿晚似乎不太相信,愣了愣神,才转去马车再瞧了瞧,果真是没了。 “刚刚的乞丐只是诱饵,牵着咱们鼻子走呢!”昭云初握拳一砸车板,磨了磨后槽牙,“定是有同伴,趁我们不注意拿的!” “可是不对啊……” 兰卿晚从车里取来装果子的包裹,自觉有蹊跷,“如果是抢食,为何只要那一包?” 是啊?那包裹里剩的粮食不多,既然冒险偷粮,为什么不都拿走? 昭云初摊开包裹看了看里面半点没少的果子,瞬间反应过来—— 拿走包裹的人,难道是专门为了药石?! 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昭云初始终无法确认到底是何情况,倒是一无所知的兰卿晚看得开,收好包裹,宽慰道:“不过是些干粮,算了。” 牵起拴马的缰绳往里走,兰卿晚看昭云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好拉了拉他的胳膊,“先进去吧。” 两人前后进了门,直面一块空落落的院子,兰卿晚不过回扫一眼,随后将目光落定厅堂前悬挂的匾额处。 上面刻着“金兰之交”四字,他凝视良久,原本还算平和的神色渐的沉了下去。终于在转身之际,挥袖用内力将那一处斩裂,匾额坠地,发出沉重的响声,惊得马有些骚动。 昭云初被惊得回过神来,赶忙拉紧缰绳,看向地上砸坏的东西,知道那是曾经周延峰送给顾涵的匾额,如今看来,当真讽刺,斩了也罢,他拿去当柴烧! 天色渐暗,昭云初把马拴好后,也不多问,直接把匾额抱起扔进厨房堆柴处,又进到前面的厅堂把灯点起,随手一摸就粘了灰,方能看得清布置,虽也不缺摆件,却蒙上了厚厚的尘土。 利落地卷起袖口,昭云初到院子里打开水缸,舀水、洗抹布、擦桌椅,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兰卿晚有些意外。 “我刚顺手烧了水,要等会儿才能喝。快过来先吃点东西,赶了一天的路,我都要饿死了!” 昭云初解开包裹摊在桌上,边吃饼边思虑着接下去一段时日的吃喝问题,“我明天赶早去隔壁街的集市买些米面肉菜回来,还有蜡烛灯油什么的……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说话这会儿,才发现兰卿晚不知何时开始直瞅着自己,昭云初摸摸嘴巴,没粘东西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对这里很了解。”兰卿晚情绪低落,勉强抿唇一笑,拿起饼来吃,随口道:“好像已经在镇上生活了很久似的。” “咳、咳咳……” 昭云初急急咳嗽,匆忙掩住嘴,兰卿晚不知他怎么突然呛到,轻轻拍了他肩膀几下,“你怎么了?” “没、咳咳……没什么,吃太快了。” 昭云初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嘴里的食物嚼了又嚼,自己对这里的一切都太习惯了,竟忘记稍稍遮掩下。 已经到了临江镇,不如就告诉兰师兄前世的事? 想了又想到底该怎么说,终于等人快吃完时,才试探性地开口,眼中隐含着些期待,“兰卿晚,如果我说我梦到上辈子就在这儿住过,你信吗?” “上辈子?” 兰卿晚看向昭云初,脸上从开始的疑惑慢慢转变成平静,把昭云初的话当成了打趣日常,“你又在开玩笑了,世上无神鬼,又怎么可能有前世今生?” “可我……” 昭云初还想再试试说服兰卿晚,可他明显没有心思去听,一时叫自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唰——” 一支银针飞过,兰卿晚及时截住,两人下意识往院中屋檐处看去,一道身影已跃下屋檐。 “是何人?” 兰卿晚起身欲要追去,昭云初自知是顾涵的人,也没什么好追的,于是瞄了眼他手里的东西,“来者轻功极好,你我不一定追得上,针上有字条,要不先打开看看?” 昭云初一提醒,兰卿晚想起自己有伤在身,也只好取下绑在上面的字条,“明日辰时,隔壁街李记药铺李大夫,顾涵所托。” …… 依照字条所言,兰卿晚来到那家药铺前,昭云初手中的篮子里装满了各种食材,仍在一旁左右相顾,顺手接过兰卿晚手里提的菜,“既是找你的,我再去看看哪里能买到米,一会儿直接回去做饭了。” 这次自己不便在场,贸然跟去反而奇怪,反正都是聊的事上辈子都听过了,他现在还是抓紧囤菜吧! “……辛苦你了。” 兰卿晚看他起大早就在买东西,一刻没停下,自己又不太会挑菜,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拿点东西,“如果回去得早,我也来帮忙炒菜。” 昭云初笑得僵硬,自己这位师兄真是天真!他煮的粥又糊又焦,炒菜还险些把厨房给炸了,命里就没有厨艺这项天赋。 “我也不能白住你的宅子,就当是抵租房钱吧。” 不想再回忆那一道道讲不清味道的菜,昭云初赶忙拱了拱他的肩膀,“快去忙你的吧,别耽误正事!” …… 与昭云初分开后,兰卿晚走到抓药处,问着抓药的伙计,“我找李大夫。” 兰卿晚面不改色地将手里的字条递过去,那伙计一瞧,接去转过身,将字条递给了掌柜,他回头瞅了眼柜外站着的人,把手里的活递给了伙计,转而近前来。 一礼后,朝里间摊了摊手,“公子药方里有味药进了新货,疗效甚好,放置在里头还未碾碎,公子可要进去看一看?” 兰卿晚瞥眼往那侧门瞧去,躬身施礼,“那就有劳带路了。” “兰师弟,来得好早。” 才进屋,侧门刚被关上,里屋就传来一男子的声音,无窗无光,案上摆了一盘棋,却无人对弈,伴有一盏微弱的烛灯。 隔着道薄薄的纱帘,映在那男子身侧,折扇轻摇,手托瓷杯,正饮着清茶,身前忽暗了下来,抬头就见那逆光于门前之人。 “是……大师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10章 接管药铺 兰卿晚听出了男子的声音,是兰氏的大弟子兰空辞。 快步上前确认,只见对方手里摇扇的动作一顿,慢慢放下手里托着的茶杯起身,“多日不见,师弟清瘦不少。” “顾师叔他已经……” “我知晓了。”兰空辞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着引人入座,“顾师叔早有交代,若有不测,让我在此接应你,为你解开周同寅下的慢毒。” “无避魔清心法,谈何容易?”兰卿晚苦笑,眼中微颤,即使这些日子刻意不去想,也无法抹去心底的悔恨,“怪我识人不清,错信他这么多年,才导致不能精通兰氏功法,辜负兰氏前辈们的期望。” “前辈们不会怪你的,师弟。” 兰空辞从掌心里摊出一块碎石,上面印着部分炎纹,兰卿晚自然认得,明显是兰宗门的标志。 当年兰宗主情急下用剑斩碎的炎龙药石,被分成数块,顾涵、兰卿晚父亲、兰宗主之子、兰宗主皆有一块。 兰氏覆灭后,兰宗主那块被周同寅占有,兰宗主之子下落不明,其他几块也不知藏于何处,十多年来难以集齐。 “这是顾师叔留给你的,加上你父亲留下的那块,一齐泡入水中沐浴,足够你解毒,内功也能更进一层。” “不可!” 拒绝兰空辞递来的药石,兰卿晚当即否定了他的提议,神色严肃,“顾师叔守了十多年都不曾用,就为了有朝一日能集齐所有药石,传给宗主之子,重振兰氏,我不可如此自私!” 感慨于兰卿晚对兰氏的忠心,兰空辞眼底微有水光闪烁,缓缓点头道:“顾师叔果然没有托付错人,可是师弟,宗主之子寻了十多年都没有下落,顾师叔已经被周同寅害了,兰氏子弟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可是……” 兰空辞打断他的话,开始做着最后的交代,“师弟,这段时日好好调养,我还要回城中,药铺就交给你打理了,如何跟兰氏子弟联络,掌柜会教你。” 一听他还要返回,兰卿晚立马伸手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城中情势凶险,师兄为何还要回去?” “正因凶险才要去!阿瞻被迫归降于周同寅,但我担心他的处境,必须要陪着他才安心。” 兰空辞看着面前的师弟,眼神坚定,将东西反手压在他掌中,“顾师叔已经不在了,不能连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 面对兰空辞放置自己手中的药石,兰卿晚陷入了沉默。 正午时分,日头正盛,昭云初擦了把汗,将清洗地面的脏水向门外水沟扫去。 这顾涵也真是的,晓得弄个大宅子,怎么就不晓得让人打扫打扫呢,费他这么多功夫! 正要回去喝口水凉快凉快,回头见了朝家门走来的人,心事重重地,眼中无神,周围来往的人似乎与他无关。 “怎么去了趟药铺,魂都丢了?” 昭云初对着人晃晃手,将手里的扫帚放置门内一侧,上前把人拉进门,“外头那么热也不走快点,要是中暑再昏过去,又白白受罪!” 他当然知道兰卿晚在纠结何事,复原药石缺一不可,他这位师兄怎么可能用它来调理身体,看来还是得尽快联系上月雁秋。 思绪被昭云初打断,兰卿晚这一会儿刚回神,注意到厅堂里的家具都已被擦干净,想要说些什么,手里就多了个东西。 “来,我刚晾好的水,喝点。” 把人推坐在厅堂的长凳上,昭云初塞了碗水到他手里,自己喝下另一碗解渴,“我饭菜在锅里温着,就端来。” “我帮你一起。” 兰卿晚才坐下又要站起,昭云初按着人坐好,早就见识过他把自己辛苦做好的煲汤打翻的本事,还烫伤了手,这辈子说什么也不打算再让他靠近了! “你好好吃饭,就是对我下厨最大的认可。” “可是不能让你一个人辛苦。” “只是做饭,不辛苦。” 看着自己精心制作的美食掉地上会心碎! 昭云初保持笃定的笑容,对兰卿晚进厨房这件事不抱任何期待,才是明智之举。 犟不过他,兰卿晚只好安静下来,等昭云初前后端上一盘盘精致素菜,色香味都不差,脸上渐的流露出意外的神情,“你还会做这些?” “不赖吧?” 昭云初隔着布端来热呼呼的小盆,放置桌上,随即盛上一碗到他面前,语气里掩不住得意,“各大米铺都断货了,我只买到些糯米,就包上白糖芝麻做成浮元子,你尝尝!” ……浮元子吗? 入口丝丝甜味,兰卿晚颤了颤眼,静默了好一会儿,他含着口中的甜食,脑中晃过一段儿时的回忆。 母亲揉搓糯米包馅料的画面历历在目,连日日教习剑道的父亲都不知道的偏好,她总能时时惦记着,可自从兰氏灭门后,就再无人记挂了。 “很好吃。” “那就好,多尝几个!” 午间的阳光透进天井,斜映厅堂前,兰卿晚静静看着面前一同用食的少年,身上的燥热一点点散去,仿若时间走慢,周遭的人和事都变得安宁了。 “早上我在药铺里,见到了一位同门师兄,因我有学过药理,他让我暂代打理药铺,等会儿就要过去,你可要跟去看看?” 眼看这顿饭快吃完了,兰卿晚适时提起,一早上都在忙自己的事,打理家宅的活儿一点没帮上忙,心里甚是过意不去,“药铺附近有家酒楼,晚饭我们去那儿吃吧。” “药铺我去逛逛,晚饭回来吃得好,去酒楼吃太费钱了。” 昭云初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兰卿晚的提议,接下去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得很,他可不想再像上辈子饿得天天喝稀粥! “那、我买点甜酒回来下饭?” “可以!” 菜可以不吃,酒不能不喝! 连日赶路,又忙了半天,难得能闲下来,昭云初翘着腿,坐在药铺的竹椅上喝起茶来。 洪掌柜和伙计小连方才匆匆打个照面就出去了,明着是送药,实则去传递情报,当然,这都是昭云初根据前世的经验猜测的,一时屋里头就剩了他和兰卿晚。 瞄了眼在一旁磨药的人,昭云初正想上手帮忙,就有一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着迈进门槛。 “大夫,我家老婆子身子不大舒服,午饭都吐了,劳烦你快些诊治!” 兰卿晚听闻,随即轻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引他们坐下,“我诊下脉。” 昭云初偏头看着,听兰卿晚仔细地问询老人病症,一时出神,接二连三的病人到来扰了清净,后知后觉兰卿晚有些顾不过来,才放下手里的茶杯,来到兰卿晚身侧,轻拾起桌上写好的药方。 “怎么了?” 兰卿晚不解他拿药方要做什么,昭云初扫过一眼,拿着它转身走向药柜,“我帮忙抓药,你专心诊治就好。” 昭云初懂药理? 兰卿晚看他纯熟地抓药,不上称就直接包进纸里,叫他错愕之余,不免有些担忧。 “还不快给病人诊治?” 昭云初持笔准备将药钱入账时,发现兰卿晚还坐在那儿干看着,忍不住催促,“后面还有好几个人。” 被人提醒,兰卿晚稍稍坐好,打算接着给病人诊脉,但还是不放心地来一句,“你有看不懂的要问我。” “晓得啦。” 这还用问? 昭云初暗自嗤笑一声,上辈子看过他写的成百上千张的药方,平日又额外教了许多,别说帮忙抓药了,就是治病解毒都学得七七八八。 但学医,他是真的容易掉头发! 等把最后一个病人送出门,兰卿晚终于闲下功夫,静观昭云初边划拉着算盘边记账,来到柜台前时,看到他在账本上写下的药钱,比预想得要清晰明了,不由得露出欣赏的笑意,“没想到你也学过药理。” “不然你以为昏迷时喝的药是谁配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兰卿晚想起在医馆的情形,一路赶来临江镇,都还不曾好好向他道一声谢,自觉是疏忽了。 “当时涉身险境,若不是你照顾,恐怕我也无法顺利来这儿了。” 兰卿晚少有欠人情的时候,难得向人表达谢意,竟有些腼腆地垂下眼,“我当时昏得沉,隐约记得把药吐了几次,怕是不好喂药,辛苦你了。” 说到喂药,昭云初一听他这话,笔尖微抖,滴了墨点沾在纸上,昭云初暗自咬了咬牙,整颗心都悬了起来,试探地抬头凝视面前的人,嘴角勉强扯了个笑,“你、你有印象啊?那你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兰卿晚思索着抿了抿唇,回想不起太多的记忆,只好轻轻摇头,略带歉意地看向面前的少年,“我记不太清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 听到兰卿晚否认的回复,昭云初缓缓安下心,写完最后一笔账,赶紧转移话题,将账本转了个向递给兰卿晚检查,“你看看有没有记错?” “不用了,等会儿洪掌柜回来会核对的。” 兰卿晚轻放下账本,思衬着,道出心中的想法,“你往后还没想好往后要做些什么,可愿意来药铺帮忙?” “工钱多少?”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11章 杀鸡儆猴 李记药铺多了个财迷少年,闲时磨药饮茶,偶尔在集市周围偷偷刻葫芦图案,忙时可抓药记账,给掌柜和伙计空出了不少时间。 可随着连续几日灾民不断涌入,药铺也变得越发忙碌,算盘都快被昭云初划拉出火星子了,终于把入不敷出的账本丢到兰卿晚面前。 “照灾民这样赊账这样下去,你这药铺迟早得倒闭!” 昭云初说着,手里划拉算盘的动作仍没停下,嘴里嘀嘀咕咕,“还不算药铺经营的成本钱,这一天天的,要亏掉多少才是个头。” 兰卿晚盯着桌上的账本,神情越发严肃,昭云初见状,长叹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你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吧?” 兰卿晚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而后点点头,“药铺账上还剩多少钱?” 昭云初得到满意的回复,也不想让他太内疚,欣慰地给出安抚,“其实还是有剩点钱的,够维持一段时日,你不用……” “灾民温饱都成问题,更无钱看病,那明日起,我们药铺就进行义诊。” “好,义诊好……义诊?!” 思路没跟上的昭云初惊恐地瞪大眼睛,差点心梗,“感情我给你算了这么久的账,你是一点没担心药铺会破产啊?!” “你听我说……” 兰卿晚瞧着昭云初怒指的账本的模样,忙起身拉上他的胳膊,安抚地拍起他的肩膀坐回去,解释道:“我并非是指药铺完全义诊,只针对一些病情较重的灾民,每日十人左右,亏损的费用不影响到药铺的经营,你看如何?” 每日十人? 昭云初脑子里快速划拉一笔账,虽然还是会破些财,但也总比接下每日所有涌进来的灾民好。 但话是这么说,做起来可不简单,昭云初与洪掌柜对视一眼,他常年待在药铺,会有何情况发生,他再清楚不过了。 洪掌柜意会地接过话来,朝兰卿晚道:“公子,此举本意是好,可若是病得不重的灾民赊账,又该如何处理呢?咱们开医馆的,难不成要把病人轰出去吗?” “这……” 无这方面的经验,兰卿晚一时想不到应对之策,正犯难着,昭云初一把摊开药材记档,几页翻过去,对药铺里的存货有了大致的了解。 “调整各类药材供应的斤两就好,我们每日分出十人的量用于灾民义诊,其他用于收费诊治,就是有灾民想浑水摸鱼,趁机赊账,我们也没有多余的药材,只是……” 昭云初目光从药材记档转向身旁的人,“如果你突然大发善心,悲天悯人,这招就没用了,咱们到头来还是得去喝西北风。” 此计可行,兰卿晚忽略了昭云初话里的讥讽,转而看向洪掌柜和伙计,见他们也赞同地点了头,于是面露浅笑,致谢般拍了拍少年的手。 昭云初低眼瞥着他覆来的手,转而扬起唇角,犟嘴道:“反正亏的又不是我的钱!” 第二日起,李记药铺门口立起义诊的牌子,将看病的人分成了两拨,偶尔会有口角之争,但终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药材用尽,病人闹也没办法。 眼看药柜里的药一个个见底,洪掌柜开始备货,可往常进药材的商家也趁灾情抬价了。 “这些人真是昧良心!” 洪掌柜将此事报给兰卿晚,气愤之余,也犯了难,和伙计对视一眼,于是提议,“既已尽人事,不如,药铺先关门几日吧?” “是啊,没药吃看了病也没用。”伙计赶紧点头附和,期待地看向兰卿晚。 倒是昭云初淡定得很,知道兰卿晚的性子不可能放任不管,在一旁先听着就是。 瞧兰卿晚沉默良久,踱步到窗边负手而立,目光坚定地转向窗外,“药价贵,那我们就定期去隔壁澹水镇的后山采集,将药材补齐,辛苦各位了。” 不辛苦,命苦! 洪掌柜和伙计相顾无言,哀怨地把希望转向剩下那个不吭声的人,昭云初双手一摊,直接让他们悬着的心死了。 …… 考虑到兰卿晚内伤未愈,铺子里不能没人帮忙,昭云初认命地一个人背上药篮子进山,沿路崎岖,树木丛生,不便施展轻功,只能靠脚力往里走。 采药不易,昭云初也不知是不是箭伤感染,摘得久了胳膊便开始隐隐发麻。 荒山野岭也不好处理,他小心捂着胳膊找了块平滑的山石坐下,竟觉自己甚是好笑。 自己从前如此惜命,却为着兰卿晚的这点事,大热天跑到山里来采药救那些素不相识的人。 果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这样想着,也不怪自己现在是这样的劳碌命,等胳膊上的酸麻感淡了些后,正准备下山,眼尖地注意到了有些树上标记的弓箭状的图案。 赶忙上前仔细辨别,最终得出结论—— 是周宗门的人! 他知道兰卿晚消失的这半年,周同寅一直四处寻找他的下落,顿时警惕起来,仔细探着周围无人,才抽出匕首,划下兰卿晚教过的标记,向北划向。 此为对接暗号,意为此处无人,向北边寻。 …… 由于小镇上的米粮缺货多日,各大酒楼小店都纷纷关门,于是大家合计着昭云初这边做饭送到药铺一起吃。 每日瞅着快空了的米缸,昭云初除了埋怨顾涵不多存点,就是算着赈灾粮运来的日子。 得了,一日两顿,煮一锅粥凑合着吃吧! “哎呦!” 昭云初心不在焉地煮好一盆粥,开门正要去药铺,刚要拍门的伙计小连就直接跌了进来。 “干什么?饿得要去投胎啊?” 昭云初一把拉人站好,虽不知是什么事,但现在也没什么比无米下锅更糟心的事了。 “不是,我们的药不够用,有病人带头闹事!” …… “人都在药铺里却没药治,你们还说什么义诊!”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其他镇也有医馆和药铺,你们上那儿去看病也成。” “说的什么屁话!去趟隔壁镇至少要一个时辰,病人经得起这样折腾?” 洪掌柜和病人嘈杂的对话一一传进了昭云初耳朵里,他目光寻过一圈,找着了站在药铺门口的兰卿晚,想出面又插不上嘴,只能上前扶住被推搡的洪掌柜。 昭云初一个伸手勾揽,把两人带回药铺里,将食盒放下,注意到兰卿晚的脸色有些苍白,知道是内伤的缘故,“你们待在这儿,我来解决。” 肩上的手劲不小,动作却很缓慢,昭云初安置好两人,脸色冷峻得没有一丝表情,扭头便迈出门去。 “砰——” 昭云初立定门口,面对一群起哄的人,直接一掌打向街道旁的大树,掌风带着内力划过众人头顶,凌厉无比,都是些没练过武的人,看到树从中间被击断,歪来倒去的,很快就砸向地面,吓得那些嚷嚷的病人顿时噤了声。 “你们闹什么?” 声音不大,语气却沉得吓人,仿佛随时都会爆发了似的。人群里你推我,我推你,好半天才拱出个人来冒头,“我们也是着急治病,但一直不给药怎么成……” 昭云初双手环在胸前,斜斜往门边一靠,抬头瞅了眼挤在最前边的几个人,“是没有,不是不给。再说了,你们没药治病,关我什么事?” 显然,昭云初是不怎么待见这帮人,对他来说,兰卿晚这些日子义诊换来这样的对待,不值得。 人群里另一个人大着胆子继续辩得厉害,“你们是开药铺的,救死扶伤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想办法找药材,放着病人不救,求你们也不给开方子,真该遭天谴!” “你说什么,小爷我没听清。” 昭云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随手掏掏耳朵,继而悠悠转向那人,看清后,眼神里难得拂过杀意。 “你们不救人会遭天啊——” 冲前一个扣手,昭云初轻松提溜起人衣领就往地上摔,一脚踩在他背上,“求人看病,还敢诅咒?活得不耐烦了,啊?” “唉呀!小爷莫动气,莫动气……” 旁边的老婆子被这架势吓得扑上前来,双手扒着他的脚告饶,“这是我小儿子不懂事,说话没个轻重,您不要同他见识啊……” 昭云初嫌恶地皱眉,他这还没把人怎么样呢,这老婆子哭哭啼啼的,真叫他烦! 正要一脚踹开,无意瞥见药铺里的人匆忙走来,才不得不作罢,昭云初一把扯下老婆子的手,低哼一声挪脚退开。 “好好说就是,怎么动起手了?” 兰卿晚经这番折腾,说话明显气虚,等掌柜出来重新维持,昭云初才冷眼进药铺,拉着兰卿晚坐下,“人善被人欺,对这些人,不能任由他们胡来。” “昭兄弟你别怪公子,他先前一直在安抚大家,也有解释药材短缺的事,没有让步。”小连帮忙倒了两杯水来,递到二人面前,“都是病人不肯消停,公子是大夫又不能说什么,被闹得内伤都要加重了。” “公道自在人心,问心无愧就好。” 兰卿晚轻声说着,昭云初缓缓摇头扶额,自家师兄真是蠢得没救了,“你们这些正人君子最爱讲公道,可这世道,有的是欺软怕硬,若是连自身都无法保全,公道又在哪里?” 捧着杯子正要喝茶,听着昭云初的话,垂眼微颤,兰卿晚眸光微微动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12章 教训恶霸 接下去数日,药铺里清净不少,有门口断了一截的树为例,谁也不敢上门闹事,兰卿晚仍然在义诊,有合适的药就给,昭云初上山采集不到的,也没人再说什么。 一日,清晨的主街道上,老早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昭云初领着三个人从里头挤出来,心满意足地往家走去。 千呼万唤,赈灾粮终于来了! 有一个算一个,四个人必须拿满粮食,但凡少一个人来,都是对大米的不尊重! “来来来,倒这儿!倒这么点你找死啊!” 几人走着,转角看见十几个大汉提着棍子守在街头,过往的人都老老实实地往一个大缸里倒半袋米。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公子你们刚来不知道,这些人是镇上的地头蛇,整日游手好闲,两月前的赈灾粮刚到,他们就守在路口让百姓给他们一半,不给就打,这次也一样。” 伙计小连在一旁解释着,无奈叹口气,“咱们还是先把米带去药铺吧,别从这儿走了,免得被盯上。” 一声哭喊,街头突来的混乱激起一片沸腾,有个大汉当街打了几个不肯给米粮的小孩,气势老大,威风得让行人纷纷侧目议论。 昭云初观望着,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前世就因不肯给粮食,和他们交过手,招来不小的麻烦。 这辈子遇上的事情本就不少,还是别再招惹他们得好,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走上几步,发现兰卿晚还停在那儿,昭云初疑惑回头,“怎么了?” “你们先把粮食带去。” 兰卿晚把手里的粮食夹进小连和掌柜胳膊下,“我想起有东西忘在家里,去拿了就来。” 嗯? 昭云初正思索着兰卿晚能有什么东西没拿,掌柜就在边上催促,碍于手里抱着东西,只好先跟着回药铺。 兰卿晚沿着街边走近,看着事态越发紧张,竟无一人上前制止。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孩子不懂事,你要打就打我们罢!” 孩子的父母此时已挡在孩子面前求饶,大汉一口唾沫喷下去,“以为老子不敢是吧!” 棍子在半空举起的声音正要落去,只一针飞梭而过,大汉的胳膊失力垂下,素衣男子走上街头,脸上少有地露出愠怒。 “哪来不怕死的小子,敢管咱们的闲事!” …… 一行人在药铺里放下几袋米粮,昭云初携起一杯茶,径自坐到门边翘起二郎腿休息,听到沿岸的街坊邻居碎言碎语,议论着地头蛇的行径。 昭云初懒懒斜暼一眼,饮了口茶,为着不多事,这辈子没打算找他们麻烦。 只听几个路过的人聊起来,“你们瞧见那些地头蛇了吗?被打得直趴地上呦!” 被打了? 昭云初听着意外的热闹,正想笑,只听他们谈到―― “打他们的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李大寿,对对对!就是那家医馆的大夫!” “噗――” 昭云初猛呛了一口水喷地上,两只眼睛朝街转角处瞪得老圆。 十几个地头蛇全落荒而逃了。 那狼狈的模样被周围的老百姓好一顿笑话,待那对夫妇回过神来,欲谢兰卿晚路见不平之恩,却发现人不见了。 “你们这些正人君子最爱讲公道,可这世道,有的是欺软怕硬,若是连自身都无法保全,公道又在哪里?” 街头转角,晨起雾清冷,素衣男子步步前行,几缕长发散飞风中,忆起昭云初所言,寡淡之色下,不禁紧握起掌心。 人心难测,他真的不懂。从前他只知闭门练功,自从知道兰氏灭门真相至今,又经历了这些事,不过短短一月,却对尘世产生了莫大困惑,善恶究竟如何分明,当真是说不清了。 他看不见,恍惚中,隐隐听得一声轻笑,比晨风还要温柔地吹来。 药铺门前,昭云初伸了胳膊来挂了他肩上,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兰公子啊,我听说刚才街头出了个好戏,大夫李大寿痛打地头蛇,怎么样,你刚从那边过来,仔细把戏说了我听听?” 昭云初的声音很是让人舒心,将他一瞬从混沌中拉了回来,仿佛世间纷杂诡谲,却还有能保存善念的角落,让他甘愿去守住身边的温情。 “想必你已听得够细了,我向来不会说故事,不说也罢。” 兰卿晚动了动手指,轻轻拉上了昭云初的胳膊,稍稍侧身,无人知他的眼底含了些什么,只寡色淡然间,一笑释然,“我有个想法,要说与你听。” “什么?” “有些难民没有领到赈灾粮,我们在药铺前搭个粥棚吧!” 轰—— 昭云初仿佛被五雷轰顶,震一震小心脏就要碎了。 他起这么早忙活,到底是为了啥! “昭兄弟!昭兄弟你撑住,小连快掐人中!” …… “为何不能搭粥棚?” “灾民那么多,我们才拿了几袋米,你以为他们是耗子啊,能吃几天?” “可是……” 药铺难得少人清闲,两人在柜台前争论许久不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可是什么呀可是?” 被兰卿晚天真的想法搞得头疼,磨着后槽牙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定在前方,也不看兰卿晚,“哼!兰大公子从前不问世事,如今身在市井总是菩萨心肠,也不想想能撑多久!” 他讥讽的话里有几分扎人,兰卿晚听着,自知一时脑热,没考虑周全,正要上前解释,就被人轻易避开触碰。 昭云初转身踏步而去,兰卿晚才意识到他真不高兴了,下意识跟出去。 “昭云初,你等等我。” “你跟着我做什么?” 听到兰卿晚在后边唤,昭云初自觉放慢了些脚步,嘴上却还不肯服软,“我吝啬小气,是个坏得不得了的恶人,兰大公子也不怕和我走近了坏你的名声。” “我没有这样想。” 兰卿晚跟上脚步,晓得他在使性子,叹了气,转而轻扯了他的胳膊回来,要他停下,说道理予他听,“我知道你是好心,怕我们之后会食不果腹,但那些地头蛇存心刁难灾民,好些都是孩子,我们若不想法子施救,他们岂不太可怜了?” “那些孩子和你非亲非故。” 昭云初脱口而出,后知后觉这话依兰卿晚的性子是不愿听的,只好深呼吸一口气,单手叉腰背过身去,不再吭声。 安静的氛围里透着沉重,压得人有些不适,昭云初打算先走为妙,刚抬脚,就听兰卿晚轻诉,缓缓道出,“我最小的师弟,在一岁的时候就走丢了,我往后看到小孩,都会想,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关心,若是他遇到了灾荒,有没有饭吃,这样想着,我便舍不得坐视不理。” 江水拍岸,浪潮溅起水花的声响颇大,掩饰着少年心中突来的悸动,从小在昭宗门生活闪过脑海,竟不自觉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感,“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小师弟过得不好呢?日日吃残羹剩菜,受人欺凌,你还会施舍那些孩子吗?” 昭云初觉得自己胸口闷得有些透不过气,仍旧静静地,等待着兰卿晚的答案。 “会,就当为他积德吧,少受一些苦,也是好的。” “兰卿晚,你真是一个傻子。” “什么?” 昭云初没有转身,抬头向着江潮,让风吹散眼底聚集的微热。 许久,才回过头,对上兰卿晚的目光时,脸色缓和不少,提出不可避免的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大张旗鼓地搭粥棚,保不齐就有人来偷来抢。” 几乎是给了一个明示,兰卿晚一愣,联想到那些地头蛇,领悟地点点头,但依旧不打算放弃,“我懂你的意思……我先想办法找粮食吧。” 昭云初翻了个白眼,看着他又使不起脾气,只好转身往前继续走,兰卿晚赶忙拉过他的胳膊,“你还要去哪儿?” “回家做午饭!” 想办法?除了那帮地头蛇,谁还有那么多粮食?! …… 小镇后半夜,树梢上蝉鸣声嘈杂不休,忽然一道身影风似的席卷而过,枝叶摇摆纷落,昭云初翻过几座家宅,轻落在一处树上蹲着。 底下的院里围坐着的一群人便是地头蛇团伙,正在吃酒聊天,旁边堆着一袋袋各处搜刮来的米粮,与前世的场景一般无二。 “今日去临江集市的几个兄弟被人打了,收来的大米也给街道百姓分了,大哥我定不会罢休,等打听清楚是哪来的,咱们带上家伙一齐打上他家去!” “听说是集市那儿一家药铺的大夫,他身边有个小伙计功夫好像不错,把一棵老树都给打断了。” “哼!凭他功夫再好,就是神仙下凡,到了咱们这地界,也得给他打趴下!” “砰——” 一群人喝得高兴,正要夹菜,一双脚重重踩下,连带桌上的一小壶新酒也被踢向空中,将整桌酒菜弄得一片狼藉,院里顿时骚乱,个个从桌底下抄家伙,朝突然造访的少年挥起粗棍。 “你是谁?报上名来!” “呵呵……” 昭云初及时接下空中的酒壶,旋身坐于长椅上,仿佛没听到他们喊话般,一手将瓶盖抛去,用力闻上一闻,仔细品鉴着,“果真好酒。” 随即仰头大饮特饮喝个精光,完了还倒过来在众人面前挑衅地晃了晃,“可惜就只有这么点!” 在他们的地盘上如此嚣张,为首的人气得龇牙咧嘴,一把掀了桌子,“兄弟们,上!” 昭云初眼锋一扫,在粗棍触及之前跃起,等人反应过来,他已瞬移到上方,匕首旋开之时,根根长针从折角缝隙飞出,细如雨点,直入膝盖骨髓,院中顿时发出阵阵惨叫,凄厉骇人。 少年随风而落,千机线在手,轻轻一提,将连着的针在骨髓里移位抽出,让院里的人疼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不是要把我打趴下吗?怎么都不吱声了?嗯?” 昭云初看着他们抱着渗出毒血的膝盖,扭曲的脸上冷汗直冒,于是漫步似的前行,将滚落地上的另一壶酒捡起,嘴角扯开瓶盖吐去,小饮了几口。 “你、你就是那个伙计?!” 为首的人话音颤抖,额头青筋爆出,倒在地上连坐起来都办不到,只能试图往后挪动,眼里只有痛楚和恐惧,“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针上的毒药足矣废了双腿。” 昭云初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这一看,他从头到脚都在发寒,又转了目光去,拍了下身旁的一堆米袋,“想活命吗?那这些东西,我就笑纳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13章 殊途陌路 扛着一麻袋米粮穿行在街道上,面向安置灾民的空地,一顶顶帐子里挤满了人,最外边的一个,躺着十来个小孩,饿得抱肚子翻来翻去,没一个睡着的。 昭云初行至帐前,静静凝视了会儿,一个个瘦成了皮包骨,真难看! 没记错的话,前世来抢包裹的,就是这几个。 孩子们被走路的声音惊动,睁眼就看到了门口的少年,因逆着月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抛了一小袋东西进来,随即往前,隔几顶帐子就从麻袋里扔一包出去。 幽幽的眸里深得看不到光亮,似乎像海上的风浪,将要带着海水翻覆所有,颠倒一切,直到扔完抬眼一刻,对上拎着一袋米粮的素衣身影。 ……兰师兄? 倏忽间抬眼,彼此眸中,浮光如星。 今晚的月色很亮,洒下来,长长的斜影打在昭云初的身后,仿佛要让他的心思半点不得藏匿。 脑子里最先出现的是兰师兄责骂自己杀人的画面,那张脸生来带着善意与怜悯,却从没有想过,只靠他自己一人,是改变不了多少事的。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两人浴火而亡的画面,即使他最终选择屠杀武林,兰师兄也依然没有离他而去。 可若无那份善意与怜悯,兰师兄于他而言,也同他人无异了。 他和兰卿晚,明明是这么极端的两个人,却仿佛连着彼此的命运,走向了人间烟火。 即使,可能只有短短两年。 于夜风中,他远远看着迎面而来的人,不自觉地抬脚走到了跟前,眼底显出笑意,“兰大公子哪儿弄来的粮食?” “掌柜说地头蛇有两处存放粮食的院落,今晚他们聚在一处饮酒,我就去了另一处。你呢?” “地头蛇在的那一处。” 好吧,他突然觉得那些地头蛇有些可怜,另一半存货也被兰卿晚拿个精光。 短暂地同情了会儿,昭云初又看了看兰卿晚身后,一个个灾民捧着的盆里都倒进了米粮,有些意外,“都拿到这儿来分,不打算开粥铺了?” “不开了,这样就好。” 兰卿晚轻轻摇头,理解了昭云初白日所言,许多事并非自己想得那般简单容易,尽力而为,也当保全自身。 想着方才提到昭云初是去另一处,兰卿晚不免有些担忧,于是缓缓开口,“你直接抢了粮食,那他们往后若是来……” “我还顺便废了他们双腿。”不等兰卿晚问完,昭云初就告诉他处置结果,果不其然,等来他的不可置信。 兰卿晚几乎是下意识皱起眉头,神色从惊愕慢慢变成凝重,“你太过分了!他们不过是寻常人家,与你无冤无仇,警告他们一番即可,气不过打一顿就是了,怎么能如此残忍行事!” 声音很低,却能听出他的愤怒,意料之中的事。 “兰卿晚,你打算一辈子生活在这儿庇佑百姓吗?” 昭云初难得没有发作和人争执,直视着他的眼睛,比起前世两人吵得面红耳赤,试图从兰卿晚的角度出发去分析利弊。 “现在不抢,下一次他们还会抢,不仅抢粮食,还要杀人放火,强收过路费,保护费,强抢妇女。” 昭云初注意着他的神情,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稍有缓和,就指向旁边的帐子,语气十分肯定地道:“如果不废了双腿,他们以后只会变本加厉。你在乎的这些人,一辈子都要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 话说得明白,兰卿晚被噎得无言以对,久久之后仍无法接受,只能茫然地垂下眼,向后退着步子,“昭云初,我们不是一类人。” 昭云初站在原地盯着他独自离去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消隐黑暗之中,才挫败地把麻袋扔了地上。 …… 月光落在江岸边的路口,映着少年被拉长的落寞斜影。 “谢谢老爷爷。” “我也没剩多少了,快趁热吃吧孩子!” 昭云初于夜色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已经在外头晃荡了一日没回去,正远远看着沿岸的临江集市,就听到路边低低的对话。 是摆夜摊的大爷将煮好的点心递给缩在路边的一个小孩,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衣裳,光着脚,不难看出也是流浪的灾民。 昭云初驻足而视,目光落在那煮锅的火炕上,渐的思绪回溯到上一世的某个场景。 那晚的火光在夜里格外醒目,映得空中暗云如浮火,药铺里浓烟滚滚,甚有漫延之势,烈火烧灼房屋的爆破声里夹杂着叫喊,引得周围的邻居提水前来扑火,而作恶的地头蛇早已跑得老远。 两个年轻人将被熏晕的掌柜和伙计背出,顾不得满身狼狈,只顾救人,可救得太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面前咽气。 兰卿晚整个人伏跪地上,无人看清他此刻的神情,只从他紧紧握着拳头和不断颤抖的身体感受到深深的自责。 画面太过清晰,揪着人心口拧得发疼,昭云初猛然眨眼回神,刻意压下心底涌起的情绪。 停在树上的夜莺发出隐隐鸣叫声,昭云初抬头望着夜空,感受到周围一片静谧和安宁,才缓了缓神,不自觉瞥了眼前方早已关门熄灯的药铺。 兰师兄,真是不懂自己的苦心! “客官,要买浮元子吗?” 昭云初正想继续散心,摆夜摊的大爷就冲他吆喝起来,昭云初这才注意到他锅里煮的东西是何物。 他才不买!浪费自己的辛苦钱! 见他不吭声,老大爷指了指剩下的浮元子,“就剩这些了客官,若不要我就收摊自个儿吃了。” “我买!” 嘴比脑子快,昭云初下意识就掏了铜板按在台上—— “我全要了,分两碗。” …… “大晚上不休息,还买夜宵吃,有我的份吗?” 提着两份点心走在小道上,缥缈空灵的女声入耳,昭云初心中一惊,抬头看去,绿衣随风拂过,女子斜倚屋檐,仿若仙人临世一般。 月雁秋! 瞧昭云初呆愣着,来人懒懒收回目光,“才多久没见,连喊人都不会了?” “怎么会!” 昭云初连忙扔下出头,三步并两步地跃上去,“前辈,我等了你好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和你一样,躲周宗门的人去了。” “为什么?” 月雁秋瞥了他一眼,缓缓向后靠了靠,换个姿势坐得舒服些,“胡焰冲死了,周延峰昏迷不醒,有人推测是我干的,我可不得躲着?” 说罢,月雁秋翻了个白眼,磨起后槽牙,想了这么久还是想不出头绪,“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怎么好端端地就赖我了?把一口那么大的锅扣我头上!” 呃…… 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昭云初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继续聊,立马转了个话题,“那前辈不妨就待这儿吧,正好可以授我避魔清心法!” “正要说这事!” 经他一提醒,月雁秋想起自己此行目的,于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朝昭云初站得笔直。 “这是做什么?” “拜师啊!” 她大老远赶过来,不就是要抓紧把徒弟收了嘛! “你不拜师,我怎么传你避魔清心法?” “现在?”昭云初往周围看了看,不确定地问,“在这儿?” “不然呢?” 昭云初想得出神,月雁秋倒是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快拜啊,你还等什么?” …… 夜已浓,江边小船的灯火已熄,只听得见层层浪花打在江岸边的声音,待月藏云后,街景便越发看不清了。 万物静默,只有少年一人思索着独行。 虽然他的确很想要那个东西,但月雁秋收徒如此随意,也不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理不清头绪,少年停下脚步,定神瞧了眼面前的大门,抬手比出叩门的动作,又一下止在半空。 不知道过了一日,这时候兰师兄消气了没,若是没有,搞不好自己还得吃个闭门羹,那多没面子?这大晚上的,可别又吵起来,街坊邻居听到他挨骂,那丢脸可丢大发了! 少年犹豫地抬着手,在空气里比了又比,始终没叩下去。 …… 屋中烛火已灭,可榻上之人经一天劳累,却半点睡意也没有。 傍晚在药铺忙完后,去了地头蛇们居住的地方探过,本想看看他们伤得如何,是否能治,可却看见他们瘫坐椅上,还对自家父母妻小提棍打骂,惹得围观的邻居议论纷纷,对他们过往的恶行如数家珍,认为这都是上天给的报应。 “如果不废了双腿,他们以后只会变本加厉。你在乎的这些人,一辈子都要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 昭云初下的定论徘徊脑中,难道,真的是自己想错了吗? 他一日未归,是自己说的话太重,伤到他了?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他睡不着,一人在榻上静坐了许久,夏日炎热,窗扇半开,可他只觉夜风甚凉,将他吹得愈加清醒。 “叩叩——叩叩——” 外门处突然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叩响,兰卿晚一怔,直直坐起,朝窗外看去。 这时辰,难道是昭云初回来了? 不待多想,兰卿晚已下了榻去,快步经过院子,朝外门去。 可开了门,外头空无一人。 是自己听错了? 兰卿晚揉了揉眉心,怀疑是否自己忙昏了出现幻觉,一低头,就看到了碗浮元子,眸底倏忽亮了亮。 ……昭云初吗? 蹲下身去,默默捧起地上尚热的吃食,兰卿晚深吸了一口气,不死心地再往左右探了探,仍是空荡荡的街道,一无所获。 他不知的是,视线之外的少年坐在屋檐上,目光跟随他捧着浮元子入屋的身影,正大口大口吃着另一碗浮元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14章 顾瞻来访 这几日药铺里很安静,甚至有些无聊,倒不是没病人上门,而是昭云初不在,兰卿晚又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思恍惚,连喊他动筷子吃晚饭都没反应过来。 洪掌柜想要缓和一下气氛,随口道:“小连,你炒的菜味道真不怎么样,还得多请教请教昭兄弟啊!” “是是是,他炒得好吃。” 伙计接到他的暗示,忙点了点头,凑到兰卿晚跟前,“公子,昭兄弟什么时候回来啊?” 两人一唱一和的,兰卿晚听到他们提及昭云初,手里的碗险些没拿稳,刚拾起的筷子又放下了,默默起身,“不知道。” 自那晚昭云初送了浮元子来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自己倒是也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掌柜看他坐到一旁去磨药,以为兰卿晚还在为昭云初的事生气,犹豫再三,打算再劝一劝,“要我说昭兄弟的做法,过是过了些,但道理没错,那些地头蛇霸道惯了,不是打一顿就能一了百了的。” 见兰卿晚不反驳,掌柜给了伙计一个眼神,两人对了对眼,接着伙计帮腔,“是啊,公子,你就看在他日日帮忙照看药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让他回来吧?” “前些日子病人闹事,也是昭兄弟给解决的,这次去找地头蛇他们,也是担心他们将来报复,毕竟公子你还有内伤,不能事事周全。” 洪掌柜说着好话,想起往年发生过的事,不由地摇头,“从前那帮人找一些米粮店老板的麻烦,也有不肯给的,当夜就被烧了铺子。” 伙计跟着点头,寻思还有什么可以说的,眼尖地瞅见门边一箩筐的草药,连忙指了指,“他还采药过来呢!” 听了这许多,直到伙计提到草药,兰卿晚磨药的动作一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份量还不少,可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何时送来的?” “天刚亮就送来了。” “送来了什么?” 门外突来的询问,引得几人陆续转身,目光聚拢一处。 摇扇的男子迈过门槛,随手等摘下遮阳的斗笠,露出系着一块白布的清秀面容,对人轻唤,“师弟,你在此养病,叫我好找!” 见惯了他穿锦衣华服,今日着一身湖蓝色短装出现,如此低调,明显是为了掩人耳目。 “瞻师兄?” 手中的草药脱落散开,兰卿晚也顾不上收拾,紧着步子来到门前,不知发生了何事,“大师兄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师弟放心,我在府中装病,通过密道快马加鞭赶来的。大师兄正在府里替我掩护,瞒个三四日不成问题。” 顾瞻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目光往外扫了一圈,从容地带着人往里走去,“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掌柜,劳烦你守在外面。” 候在边上的洪掌柜闻言,明白地躬身一礼,“是。” 伙计在屋内点起一缕檀香后退去,顾瞻目光落在未动的棋盘上,轻轻落下一子,不禁感叹,“近来诸事变动,父亲过世,都无心和大师兄好好地下盘棋了。” 提起顾涵,兰卿晚脸色微沉,奉上一杯清茶,“瞻师兄请节哀。” “周宗主格外关切,连丧事操办都要一一过问。”顾瞻轻旋茶盖,原本平和的眼中渗出似有若无的寒意,低声自嘲一句,“我自然是要节哀。” 而后饮上一口茶,将眼底的情绪散于热气之中,视线落在坐于一旁的人,“师弟,我父亲委托于你的那块药石,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自当继承顾师叔的遗志,死守药石。” 听到兰卿晚坦言,没有丝毫犹豫,顾瞻明显一怔,目光锁在他脸上,似乎在探究什么,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大师兄想让我再劝劝你,既你坚持,那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只一点,要妥善保管,不可让旁人有可乘之机。” “我藏于宅中,无人知晓。” 兰卿晚应着,顾瞻慢慢放下茶杯,谨慎一问,“方才我在门口听你们说的昭兄弟,是谁?你们同住宅中?” 突然被问起昭云初,兰卿晚眼神微有松动,稍有垂睫,刻意忽略掉这两日的状况,才微一颔首答复:“是昭云初,顾府的门客。当晚我重伤周延峰后昏厥,是昭云初及时出现,让周延峰昏迷,带我离开顾府的。” “是昭云初伤了周延峰?你亲眼所见?” 听到此事,顾瞻拍桌而起,手中的折扇险些滑落,眼神里充满震惊,不等兰卿晚回应,又踱步思索,“他为何会出现在那儿?” “瞻师兄……” 面对诘问,兰卿晚眼角微微抽动,眸光里透出一丝不安和紧张。 “师弟,你不用在意,也许是我多虑了。” 顾瞻注意到兰卿晚神情有些恍惚,咬咬下唇,还是缓和道出,“那晚他喝醉了说要回屋,后来屋中起火,等周宗门的人扑灭后发现里头有一具焦尸,大家都还以为是昭云初。” 视线始终停留在兰卿晚脸上,充满了探究之意,“你们此前并无交集,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那儿,还要冒死救你?何况那晚顾府被周同寅的人马团团围困,他是如何带你离开的?”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出来,兰卿晚终于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然一缩,眼神渐的空洞,嘴欲言又止地抿起,本能地抵触继续往下深究的思绪。 “关于昭云初的过往,他有和你提过吗?” 对上顾瞻的眼睛,兰卿晚紧了紧缩起的掌心,有不好的预感,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过往,怎么了?” “我也是听昭宗门弟子议论的。”顾瞻转身坐回位置上,指尖在棋盘边弹动几下,才徐徐讲道:“他幼年时,曾用毒蝎,活生生把他的师兄给毒死了。” “怎么可能……” 兰卿晚第一反应便是质疑,顾瞻亦是点点头,端起茶杯吹了吹,附和着,“是啊,此事不知真假,一个少年怎么可能如此阴狠,平日里也不见他会做类似的事。” 话及此,针刺进喉咙一般,兰卿晚微微张口,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想起昭云初废人双腿之事,愈加背脊发凉。 “对了。”顾瞻饮了口茶,悠悠抬起头,“我也想和他叙叙旧,刚刚伙计说,昭兄弟最近在山林里采药?” …… 月华初上,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在山中落下斑斑光点,两道身影以轻功疾行其中,蒙着脸,靠着月光仔细看着树上的标记。 果真,是周宗门的暗号,已经对接过几次了。 “瞻师兄,你确定是昭云初吗?” “来报的探子说,那人用的是一把贴身匕首,身形描述与昭云初相似。”顾瞻应着兰卿晚的话,不能给出明确答复,“你我还是亲自确认一番,免得冤枉了昭兄弟。” 饥荒时期,各处打家劫舍的事不少,晚上也没什么人会来山上,若无月光,这一带便又黑又静,飘着淡淡的山雾,无形之中酝酿出些微煞气。 两人脚程甚快,但脚步着意放轻许多,在采药处附近转了一圈,依稀听到脚步声,两人立马警觉,相顾点头,前后轻跃上树,小心探听着前方的动静。 无论来的是周同寅的人还是昭云初,他们都不能暴露。 周围静得无声无息,浓雾裹挟,暗云遮月,便什么也探不清,只能听见落叶被踩踏的细碎声音,兰卿晚目光紧紧盯着出现在小路上的身影,不住收紧了手心。 直到暗云被风驱散,一束幽光重新投进山间,模糊的身影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兰卿晚瞳孔猛然放大,仿佛心跳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昭云初溜达着,注意到新出现的周家暗号,于是放下箩筐擦了把汗,蹲到树前研究起来。 上面每次图案都略有不同,是为了防止被外人破解,恰巧昭云初就是其中一个。毕竟上辈子都是兰卿晚亲自刻的,他只是了解一些,没有认真去记后面的规律。 索性也就不想了,昭云初掏出胡焰冲的令牌,庆幸自己当时留了一手,对应着牌背面的规律,抽出匕首照着刻起来。 等刻完站起来,昭云初拍去手上的木屑,重新背好箩筐,在转身离去之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周同寅之前派出来找兰卿晚的人,都被他往北边引了,怎么一波一波地没完了?就非得找到人不可? 脚步渐行渐远,树上的人从枝叶缝隙中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修长的手指抓在枝干上,慢慢攥紧,被木刺扎出丝丝血渍,即使如此,也半点不肯松手,好似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缓解心底的痛苦。 “师弟,他已经走了。” 身旁一声提醒,兰卿晚跃下树去,目光死死盯着昭云初方才刻下的暗号,脑中交织着这段时日以来相处的画面,嘴唇咬得发白,终于失力地松开,闭上眼。 “师弟,虽然昭云初把他们引开了,但他刚刚掏出的令牌,的确是周宗门的人才有。” 顾瞻往他手里塞入一包东西,“这药可废了他的内力,为了兰宗门,想办法让昭云初服下。” 睨着手里的东西,兰卿晚眼中的光渐地暗淡下去,声音无力,“瞻师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客栈休息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15章 放弃下毒 他又一次信错人了吗? 前有周同寅,后有昭云初,一个一个,为了药石,又或者其他,都在欺骗自己。 落寞的身影行走在街边,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巷子里,脚下滚过一颗碎石,兰卿晚茫然抬头,一眼望见正坐在台阶上打石子玩的少年。 视线交汇之际,几乎是同时,少年刚站起来,他便慌了手脚,转身就要离去。 “兰卿晚!” 昭云初瞧他看到自己就要走,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拦在他面前,怕又惹人不高兴,讨好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还没气消啊?” 看他偏过脸去不吭声,昭云初心里是真有些慌了,正想着要如何哄人说话,眼角余光一瞥,注意到他指尖在滴血,忙托他手来,看清上面的几处血孔,一瞬皱眉,“怎么受伤了?” “不用你管。” 兰卿晚听着,立马侧身一抽,缩回了自己的手藏于袖中,就要绕过他走开。 “怎么能不管!” 昭云初可不愿放人走,没心思去想怎样让他消气了,再多的话堵在心口里也是之后的事,用力拉上他的胳膊,“先把伤口清理好,你要还气的话我走开就是了!” 兰卿晚听着他的话,胸口愈发闷了,只觉有些透不过气,连带着脚都站不稳了。 昭云初见他没挣扎,忙连拉带扯地带着兰卿晚朝家里去,掏出兰卿晚先前给自己配的钥匙开门,“小心点,你进去坐会儿,我去一趟药铺拿布和膏药,省得你再走一趟。” 兰卿晚靠在门边,看着少年奔向隔壁街,目光缓缓转向厨房,无人知晓,他心底此刻在做怎样的抗争。 …… 屋子里点起烛火,昭云初替他检查着,掌心里的血孔里扎着木刺,清理的时候就不敢沾水了,只是挤出脏血,用布巾擦净,这会儿烛灯下看来,似没那么快好。 “兰卿晚,这刺伤得养上几日。” 轻轻往伤口上涂抹膏药,洒了药粉,昭云初又用布裹上两圈,“你暂且别碰水,洗漱洗衣的事,都让我来。” 顿了下,昭云初知道兰卿晚还没开口让自己回来,怕他不高兴,又补充道:“或者我不在,你让小连来帮忙。” 兰卿晚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为自己包扎,仔细绕开伤处,忆起方才在山林里看到的一切,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 可昭云初专心包扎,察觉到他手上一颤,才慌乱地停了动作,托住手腕处,探着他低声问道,“很疼吗?” 昭云初,实在太可恶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刻意接近他?如果是利用,为何要伪装得这么好?为什么…… 兰卿晚眼底透出一丝挣扎和无奈,逼迫自己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年,没有进一步做出其他举动。 昭云初不知他是问哪件事,但看兰卿晚眉目间笼罩着憔悴,这状态明显是受了些刺激,也罢,上辈子不肯认错也是把他气得半死,现在还是收敛些罢。 “如果你是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包扎,那我是担心你的伤会很疼,如果是我找地头蛇他们那事,也是怕他们给你找麻烦。” “我是否会疼,有何麻烦,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本是喃喃自语,无意间对上了昭云初的目光,触电般,神情闪躲地偏开脸,眼底闪过一丝纠结和挣扎的意味。 昭云初猜想他还在气头上,精神疲累,也不敢再多烦他,只起身理理衣服,“明日让洪掌柜帮你换药,我就先走了。” 都说女人难哄,可他觉得,像兰卿晚这样正义又古板的男子,更难哄! “……等等。” 就在他要走过院子,欲抬手开门时,兰卿晚喊住了他。 本想着今晚去哪儿猫一会儿,兰卿晚突然开口,虽有些意外,昭云初还是很乐意地转回来,“什么事还要我效劳的?” “你吃晚饭了吗?” 兰卿晚问了句,见昭云初停在那儿没反应,目光闪躲地偏开脸,“如果饿了,厨房里还有米糕,洪掌柜让我带回来的。” 昭云初听他这么说,唇边不自觉呵笑出声,他身上有钱,自然是饿不着的,这明显的挽留,他嘴上还是卖个乖吧! “我流落在外,无人收留,肯定是饿肚子的。” 昭云初说着就进了厨房,兰卿晚随即站起来,心一瞬提到嗓子眼了,忍不住想进厨房去,可看着昭云初端着盘里的米糕走出来,又停止了脚步。 “你怎么不吃?” “拿来和你一起吃啊!” 昭云初将盘子放了桌上,抓来一块,是硬的,明显口感不会太好,于是看向兰卿晚,“你晚饭就吃这个吗?” “是……” 兰卿晚整个人绷紧了神经,藏在袖里的手微微颤抖,生怕让他察觉出异样。 “忘了你没下过厨房,这样又冷又硬吃下去,对你的胃不好,下次一定要热一热再上桌。” 说的是平常话罢,兰卿晚却听得神情微滞,僵着身子,连一个字也应不出口。 昭云初瞧着米糕,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拿起就要往嘴里塞,手腕蓦地被人扣下。 等反应过来时,兰卿晚已将他手里的米糕抓走,一下摁回碗里,退着身道:“这样吃对胃不好,那就别吃了。” 走得匆忙,昭云初来不及拉扯回他,只抓了抓空空的手,吃不吃倒是其次,只觉得是自己又说错话了,“我随口说说的,你给的什么都好吃。” “不行!” “我真不嫌弃……” 兰卿晚才不管他在后面怎么喊,关起厨房的门,将一盘米糕全倒了去。 靠着门板沉静了许久,才抬起一只手抚到额边,眉宇间流露出懊恼之色。 刚才,自己差一点就要…… “兰卿晚,你别生气啊!开个门!” 门外的人不停拍打着门,扰得他不得安宁,兰卿晚皱起眉,转身开了门来,语气里掩不住地疲惫,“会吵到邻居,我也累了,你去洗洗睡吧。” 闻言,昭云初掩不住嘴角的笑意,缓缓点头,“好,遵兰大公子的命,小的这就去洗漱!” 夜将过半,兰卿晚在屋内挑着灯芯,心思全被昭云初搅乱了。 烛火燃至天微亮,屋里的人才沉沉睡下,夏日的雨来得急,一声惊雷,雨水就从天井淅淅沥沥地滴落,打在窗沿上,扰人清梦。 想到院里还晾了衣服,他匆匆起身披衣,刚推开门,就看到少年包揽了一叠衣服收在廊檐下,正拍打着衣上的水珠,后背被雨水打湿大半。 这样的场景,让他有些恍惚。 听到开门声,少年回头瞧他从廊下绕过来,忙开口阻止,“我来整理就好,衣服收得及时,没怎么打湿,你再睡会儿吧,早饭还没熟呢!” “怎能让你一人忙!” 兰卿晚下意识走到了他跟前,一起收拾衣物,昭云初见他坚持,也不多说,只注意到他手上的伤,“伤口没起肿,等会儿我帮你换药,你这只手别碰到水。” 提起手上的伤,夜里刻意想忽略掉的事,都伴着猝然清醒而愈加钻心。 一瞬的晕眩,兰卿晚站不稳地伸手摸寻着墙壁,掌心微热,惊动之下,已被人搀扶到厅堂里坐好。 “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昭云初看他脸色有些发白,探上额头无事,又把了把脉,奇怪道:“也没发烧,好端端的是怎么了?” 他担心着,想拿袖子去替人擦擦汗,却被歪头躲开,一怔,不知是什么意思。 抵触他许是虚情假意的关心,兰卿晚用力缩回手,吃力地退抵墙边,想要回屋去,“我没事。” 昭云初还欲扶一把,就见兰卿晚避过触碰,摸上屋门,缓缓摇头,“我休息会儿就好,你、你去忙你的。” 听出那声音似有些哑,不知究竟是何缘故,却不敢再勉强近前,于是暂且退开应道:“那你休息会儿,等饭菜做好了我送你屋里吃。” 兰卿晚看着他走进厨房,才咬起下唇,将自己的脑袋埋下去。 昭云初,到底是不是周同寅的探子?! 若不是,为何要留在自己身边…… “砰砰——开个门!” 兰卿晚一人在屋中呆坐,不过一会儿,就听到洪掌柜的声音。 昭云初快步去开了门,让人进到廊下,“这么大清早过来做什么?” “昨晚我睡得早,早起听小连说你来拿药,给公子治伤用,走得急也没说是什么伤,我这不担心嘛,过来瞧一眼。” 洪掌柜收了伞放置一旁,接着指了指兰卿晚的屋,“公子醒了吗?” “刚醒,但脸色不好,他这两日做什么去了?” “这两日……” 洪掌柜思索着,好像除了顾瞻来此碰了面,也没别的什么事,可这似乎也不方便告诉昭云初。 “掌柜,你进来。” 迟疑了会儿,屋子里的人就唤了他,洪掌柜拍拍昭云初的胳膊,“没什么事,我先进去看看公子有什么吩咐,你接着忙。” 等推开虚掩的门,洪掌柜看到静坐席榻上的人,气色的确很差,上下打量了一番,注意到他被包扎的手,忙进了屋去,关切地道:“公子这是怎么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16章 几欲崩溃 “顾师兄秘密来访,事关多人安危,别告诉他。” 兰卿晚没有答复洪掌柜自己的伤从何而来,只微微抬头,紧张地叮嘱,“至于我的伤,他若问起,就说我是不小心跌倒,扎了手。” 交代得如此严肃,洪掌柜自然知晓其中的厉害,微微躬了身子,“是,那我回去也嘱咐下小连。” 等起了身,洪掌柜目光往外一瞥,瞧着他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乐呵着捋了捋胡须,“其实昭兄弟打听也只是担心公子,听小连说,他昨晚找药可急了,话都赶不上多说一句就跑。”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兰卿晚听着,并不做声,洪掌柜并不知他的心思,左右估摸着许是不想牵连昭云初罢了,于是笑着感慨,“人生难得一知己,看到你们和好,我也放心了。” 知己? 兰卿晚应声抬眼,往厨房看去,眼里已有过动容,转而又黯淡下去,显得有些呆滞和麻木。 洪掌柜惦记着昭云初平日如何与兰卿晚相处,许多事明明不用劳心劳神,却还是帮了,于是试着提议道:“昭兄弟既然对公子真心相待,把他收入兰氏也未尝不可。” 洪掌柜自顾自说着,看到昭云初端了饭菜过来,于是退出门去,“既然公子无大碍,那我就先回药铺了。” “等等!” 昭云初退着身子挡了一下,朝洪掌柜示意,“厨房里的饭菜装点去药铺,省得我再跑一趟。” “怎么,都回来了,还不去药铺啊?这我可得扣你工钱!” “你这人怎么这么抠门!我这几日采药一点没落下,还比之前多采了好多。” 昭云初想要同人争上几句,又碍于手里端着饭菜,一只脚叉墙上拦住洪掌柜,他反应倒快,直接绕到另一边跨出去,拿捏着他打趣,“公子手受伤了,我和伙计要出去跑腿,药铺里没人看着,也没人磨药,你不去就只能公子去咯!” “你……” 看着人离开家门,昭云初又追不了,只好悻悻进了屋,真是,想睡一天懒觉都不成! “还是我去吧。” 兰卿晚看他眼下乌青未退,大概是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勉强他估计也不会去。 “算了,我在哪儿待着都一样。” 昭云初把饭菜送到兰卿晚面前,拿出药来,边准备给人换药,边交待着,“你好好休息,看你这几日伙食这么差,就吃几块米糕,我已经做好了下一顿饭菜,你热一热就能吃了……要我早点回来帮忙?” 刚单手端起碗,想起昨晚之事,兰卿晚便手抖了下,险些把粥撒出来。 满腹心事,兰卿晚思绪徘徊在昭云初的身份上,这会儿心思才被拉回来,默然放下手里的碗,“不用了,我会生火。” 他得去找瞻师兄一趟。 …… 临江客栈。 顾瞻在窗前坐着,时来时去的急雨打落窗沿的声音搅得得人心烦躁,听到兰卿晚没让昭云初服药,不禁揉了揉眉心,“师弟,你还在犹豫什么?” “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他一定是探子。” 兰卿晚立定身旁,收紧了目光,视线投注在面前的人身上,“我不能仅凭推测,就毁了他。” 闻言,顾瞻重新抬起头打量他,从昨晚那般郁郁寡欢的,还刺激得伤了手,想从前兰卿晚常年独自修习兰氏功法,除了去探望的兰氏中人,身边就再无一亲近之人了。 原以为兰卿晚不喜与人深交,如今瞧着,昭云初在他心里的份量,当真是不太一般。 想着,看到有些许雨水溅落了他衣上,顾瞻用扇子轻轻拂去,“既如此,师兄也不勉强你了,你气色这么差,还是回去休息吧。” 顾瞻轻描淡写的答复,叫兰卿晚意外,眼底闪过一丝不安,“瞻师兄,你是要……” 他一问,顾瞻折起扇子敲了敲手,蹙起眉头,凝视他的目光渐的严肃起来,“师弟,当真如此在意他?” “瞻师兄到底打算做什么?” 兰卿晚问得急了些,身子倾前朝他走近一步,未察觉到自己已经失态,顾瞻摇了摇头,反觉有些好笑。 “我不能拿兰氏开玩笑,也不能拿你的安危开玩笑。” 顾瞻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背过身去,神色渐渐变得凌厉,温和的语气里有了压迫的意味,“我会再继续暗中调查昭云初,如果有了决断,我会自行处理,师弟,就不用操心了。” “瞻师兄……” 态度明确,兰卿晚蓦地呼吸一滞,半张着口,想要辩驳,顾瞻却不给他机会,抬手阻止他再劝,“师弟,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 …… 在家中厨房生着火,兰卿晚反复思量顾瞻的话,总觉不安,想着快到吃饭的时辰,不如自己去药铺送饭,直接问清楚罢。 “公子,开门,我来拿饭了!” 洪掌柜? 兰卿晚刚把饭菜装进食盒,就听到门外的声音,便快步去开了门,“怎么是你来拿饭?” 洪掌柜听兰卿晚这样问,一愣,反倒觉着疑惑,“顾少主吩咐,让我安排昭云初去山里采几味药,怎么,他没和您说吗?” 一听是顾瞻,兰卿晚立马警觉,眼底有惊慌,“好端端的,瞻师兄让他采什么药?” “不晓得,既是顾少主吩咐,我照办就是,告诉昭兄弟是急缺的药,病人等了好几日,他听完嚷嚷几句就去了。” 洪掌柜看他神色不对,才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忙提醒兰卿晚,“昭兄弟这会儿估计已经快到了。” …… 雨后阴凉,只是四处残枝落叶,山路就不太好走,昭云初背着箩筐上山,连续寻了几味药后,正打算找块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余光一瞥,前边常走的路上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因怕在同个地方采药过多导致荒废,他往往会轮着采摘,这一带他记得从未动过,怎的有几块长草药的地方,像是特地被清理了? 离得并不近,昭云初下意识想要看清楚是否自己眼花了,刚前进几步,感触到埋于脚底落叶下的硬石,立马警觉跃起! 几乎是同时,山林四处“嗖嗖”出箭,几乎没有死角让人逃离。 一时被困,昭云初所在之处卷起数尺落叶枯枝,将周遭的利箭尽数挡下,反插泥地之中。 十支火力极猛的长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昭云初凭耳力辨声,在山石间不停闪躲,直到眼前的山石被击穿,被碎裂的石块砸中胸口,身侧一箭射来—— 昭云初紧持匕首回旋落于山岩上,用兰氏心法将自己护在内力维持的风阵中,衣袍已被鲜血浸染,他捂着肩上的伤口,抓紧扎进肉里的一截断箭,咬牙一拔,瞬间溅了满脸的血色。 此等精妙的阵法,明显是兰氏中人所制,但眼下已顾不得是谁干的,是否会暴露,昭云初只能先自保了。 可箭上有毒,他越是运功,六脉就越絮乱,连风阵都失控得厉害,意识渐的模糊,整个身子撑不住地跪下。 突然飞弹声起,昭云初正咬牙维持风阵,长剑划过半空,飞弹爆破的声音震耳欲聋,紧接着周围硝烟弥散,他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到有人靠近。 那人身手轻盈,出剑利落,将各处投出的飞弹一一打回,炸毁了周围的机关,于散开的烟雾中浮现一道素衣身影,正朝自己赶来。 ……兰师兄?! 风阵顷刻间散去,昭云初凭仅存的意识努力朝人伸出手,直到眼前一片黑暗,来不及再说只言片语,彻底陷入了昏迷,从山岩上跌下。 素衣身影飞过,兰卿晚及时将他托在怀里,两人疾速旋飞落入一片泥地之中。 落叶漫天,周遭已是颓败死寂,兰卿晚两指探到他的鼻息,回忆方才看到的一切,心底的疑虑都化成震惊,仿佛堡垒塌陷,颤抖着抚过那张昏迷的脸,连眸中的水光都在闪动。 昭云初为什么会兰氏心法? 一个这样年纪的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明明已猜出了什么,兰卿晚偏要再次往他的肩上探出手去,剥开衣领,确认那不确定的的答案。 只待指腹触及,亲眼看见那胎里带来的一点红痣,整个人便僵住了。 顾瞻落在了前方,远远看着兰卿晚跪坐的背影,快步走近后,却是一个字也出不了口了。 兰卿晚揽着人,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襟上染湿了一片,而他一句话也没说,太过平静,甚至连泣声也没有。 “师弟……” 顾瞻踌躇着,没想到今日布局会是这样的结果,想要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兰卿晚听到顾瞻的声音,不住抿了抿唇,微微偏头睨去,目光里隐含着悲楚和愤怒,“你不是说要调查吗?为什么要对他下死手?” “我……” “为什么?” 兰卿晚抖着眼睛,声音微弱,心里已如巨浪翻涌,即将倾覆一切,“他刚刚用的是什么,瞻师兄你看见了吗?如果他死了……” 惨白着一张脸,兰卿晚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慢慢垂了头,埋到怀里的人身上,再没有一点力气。 昭云初是兰御宁,就是他们寻找多年的小师弟,兰宗主唯一的儿子,许许多多的声音在脑子里来回翻腾,父亲的遗言,兰宗主的嘱托,似乎在一瞬间,就要将他淹没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第17章 终于相认 一缕熹光从窗缝间透进,最后一截香已落灰燃尽,街巷随着人们早起忙碌而热闹起来,而屋内,却安静无比,只听得榻前轻微的呼吸声。 兰卿晚侧坐榻前,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汗,两鬓处的几缕青丝垂落,沾了山泥的衣物还未换下,整个人透着疲惫。 可即使如此,也仍紧紧守着睡在榻上之人,不敢休息,也不曾离开半步。 “你是、昭云初?!” “你敢伤他……我会杀了你。”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小师弟过得不好呢?日日吃残羹剩菜,受人欺凌,你还会施舍那些孩子吗?” “会,就当为他积德吧,少受一些苦,也是好的。” “兰卿晚,你真是一个傻子。” 昭云初与自己对话不断在脑中涌起,同昨晚在山林中所见一幕来回交织,苦寻多年的师弟竟是陪伴自己多日的人,自己又在那样的意外中才认出他来。 他说得没错,自己真是一个傻子。 兜兜转转十八年了,或许从他们在水牢中相遇开始,就注定了这场重逢。 “抱歉,现在才认出你。” 差一点,他差一点就要下毒,害死自己的师弟。 轻握上他的手,只能闭上眼,掩下自己的懊恼。 梦中的景象蒙了一层重重的尘雾,连推门踏步,都会激起尘土,昭云初轻抚手边之物,从木桌到碗筷,从被褥到桌子,宅中每一物都是那样熟悉,又是那般遥不可及。 他仿佛走了好久好久,从大火冲天的地方走到这儿,想要找寻什么人,却什么也寻不到。 而雾中慢慢透进了光点,从零星扩散到刺目晃眼,直到自己周身慢慢温暖起来,有声音在唤他,飘渺熟悉,牵引着意识,让他不得不掀动眼睫,皱起眉挤开一条眼缝,去仔细探一探。 入眼的是模糊的画面,木窗半开,午后的微风拂进,他看了好一会儿,等眼底晕开的水光淌开,才清晰认出是在自己卧房。 而榻前正伏着一人,身上沾泥的素衣未换,正握着自己的手闭目着,眉间微蹙,脸色比平日要憔悴些。 “兰、兰卿晚。” 一声嘶哑的低唤,把人给惊了,兰卿晚异常敏感地抬起头来,目光触及昭云初,恍惚了片刻,下意识地紧了紧包覆着的手。 “……你醒了就好。” 直直瞧了他好一会儿,直到昭云初再次唤人,确认是真的醒了,兰卿晚才慢慢缓过来,双肘撑在榻边,额前抵着双手交握之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被握得愈紧,昭云初有些吃痛地想要挣开,却因兰卿晚的话懵了。 兰卿晚察觉了他的不适,松手托上他的脑袋轻轻安抚着,温柔至极,像是怕惊扰了少年,只得无奈倾前抵上他的额头—— “我真傻,你先前暗示那么多,我居然没有听懂,对不起。” 昭云初定定注视着离得这样近的兰卿晚,那双眸子里泛出泪光,语气里竭力掩饰着苦涩,叫人听得难过。 昏迷前的记忆慢慢涌入脑海,理解了兰卿晚指的什么,不自觉地,伸手拥住了面前的人,掌心来回轻抚那微微颤抖的肩背,想要给予一份安心。 卧房里静默无声,昭云初靠在他肩上,只觉那呼吸间都带着悲伤的意味,默默将一贴身之物塞入他手心里,“我向来不懂怎么安慰人,这礼物送你吧,能不能开心点?” 指腹摩挲着昭云初送来的东西,兰卿晚微微低头,看到的是一枚断了半截的铜钱纹样饰品,眼中露出明显的诧异。 “你可别嫌弃它,昭宗主说把我捡来就有的,我宝贝了好多年。” 昭云初依旧搭在他肩上,前世也没送过兰师兄什么东西,这辈子难得送一次礼物,可不想被嫌寒酸,于是接着解释道:“原本也是完整好看的,就是被一个师兄给摔成两半了,我找人修过几次,实在拼不回去,只好一直收着……” “我不会嫌弃。” 兰卿晚一点点收紧掌心,仿佛失而复得了某样珍视的东西,失笑地抚了抚少年的脑袋,“这原本,就是我父亲在你周岁酒上备下的抓阄礼物,寓意多福多寿。” “什、什么?!” 说得平缓,倒把昭云初给惊了,一下坐直,低头去瞧了眼那块断了半截的铜钱纹样饰品,赶忙又掏出另一半来,将两块合在一起,摆过去给兰卿晚看,“你确定?”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昭云初有些哭笑不得,还以为这是自己父母留的,值点钱才要送兰师兄,没想到本来就是人家亲爹给的。 “那、我换个东西送你,我再想想……” 昭云初迅速把这时期身上有的东西都想了个遍,打算把这饰品收起来,可兰卿晚却伸手取回了那半块,如获珍宝似的摊在手中静看着,脸上浮出清浅的笑意,“这个就挺好,我很喜欢。” 可…… 昭云初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兰卿晚心情转好些,也就不再坚持了,这会儿才搭上他的胳膊,解释道:“其实你刚才问的,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不敢确认。” 昭云初一开口,兰卿晚想到方才所问,有些茫然地看向面前少年,“你有兰氏武功秘籍和药石,为何不敢?” “我没有什么药石。” 属于他的那块药石,不仅此时没有,而且上辈子到死为止,都没找到。 “你兰氏剑法学得那么好,秉性又好,我先前惹你不高兴,仅凭一份秘籍,要是弄错了或是你不认,岂不是要让人笑话我?” “我不会……” “你先看看这个。” 兰卿晚想要反驳,昭云初已取来放置榻旁的贴身匕首,摊在兰卿晚面前,开始拆解,“这把匕首名唤舍念,是昭宗主用玄铁制成,偷偷赠我防身用的,手柄处是空心的,秘籍就藏在里头。” 不紧不慢地讲解着,将里头的一小卷秘籍取出,递到兰卿晚的手里,“除了饰品,这份秘籍也是自我被昭宗主收养时,就藏在项圈里,他从不让我以这秘籍里所学示人,以免遭来杀身之祸。” 晨光下,秘籍里的内容看得清晰,昭云初仔细看着兰卿晚,依照上辈子的记忆近身探询过去,“兰卿晚,这个、能确定是兰氏的吗?” “宗主亲笔,怎会不确定?” 兰卿晚并没有过分惊讶秘籍的出处,目光依旧停留在秘籍上面,好一会儿,才覆上少年的手—— “你往后该称我,兰师兄。” 晨光柔和似水,透过窗扇投入卧房,映出淡淡窗纹花影,安静得只听得见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若是往常聊天,昭云初定是回应,且说笑个不停的,可现下却是沉默地看着自己,没什么动静。 “怎么不说话?” 兰卿晚不大适应,不知是否自己说得太快,让昭云初适应不了,踌躇着搭上他的肩膀,“若是你一时改不了口,我也……” 昭云初摇摇头,悄然垂下眼,似乎在怀念着某段无人能过打扰的时光,“没什么,只是感觉喊你兰师兄,是个很遥远的事情。” 方才并非刻意不说话,只是闹了几日别扭,终于相认了,想要重温一番同自己师兄在一处,是何感觉。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听他不介意,兰卿晚才稍稍放下心,问出心中疑惑,昭云初没想到他会突然聊起这个,眼神闪了闪,怕自己露出破绽,故作轻松地笑着,指了指他手上东西。 “水牢里看到你的扳指,上面有和秘籍里一样的炎火纹案,想着应该有关,你当时又说到小师弟走丢什么的,但我连自己何年何月出生都不确定。” “你是宗主的儿子兰御宁,肩侧有一颗红痣,今年十九岁,冬至出生。” 兰卿晚平和地诉说着,像是想要补齐他对身份的认知,“也不怪你,想必你闯入水牢,也和林中一样,是用兰氏招式破解机关的,我竟从来没深想过。” 提起机关,脱离前一世的记忆,昭云初终于耐不住性子了,要问个明白,“所以,林中的机关,是你设的?” “不是我。” 兰卿晚矢口否认,微微撇开脸,让人难以发觉他黯淡下去的神情,“是兰氏子弟发现了周宗门暗探留下的标记,为擒拿他们设的。” “原来你们也发现了!” 昭云初颇有些意外,自觉有些好笑,他还傻傻的要引走,没曾想兰氏的人正要抓,“早知道我就不用那么辛苦,还天天跑去刻暗号。” 本还沉浸在欺骗他人的懊恼之中,听得目光一滞,“你是怎么知道周宗门暗号的?” 你上辈子教的啊! 昭云初很想这样吐槽,但避免被当成疯子,还是乖乖答道:“离开顾府前,我杀了胡焰冲,顺道拿走他的令牌,上面有暗号。” 语气里颇有些得意,兰卿晚神情一顿,得知令牌的来由,再次抬头时,眼底已泛起微微涟漪。 本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昭云初是周同寅的探子,也定要说服他回兰氏,但他若不是……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带我离开顾府的吗?” 他问得很轻,生怕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兰卿晚相问,昭云初悠闲地往后靠去,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那几日我除了发现水牢,也发现了密道。” 窗外阳光初升,映得兰卿晚悄然消散了心底的疑虑,望向昭云初的神情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 许久许久,才倾身揽过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出—— “能找到你,真的太好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第18章 怕蝎往事 “轰――” 午后雷鸣微响,落雨飘空,天气难得凉爽,兰卿晚打了一盆清水坐到榻边,昭云初尚在午睡,因伤势的缘故,睡得比平日要沉些。 “只是感觉喊你兰师兄,是个很遥远的事情。” 静看向这个少年,早上的话语徘徊耳际,叫他亦有些无措。 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带给自己莫大的震撼,也叫他惊慌,以至于到现在仍然后怕。 目光落到少年残留湿意的衣上,轻抚过去,晨间情不自禁伏泣在他肩上的场景涌入脑海,叫他自觉失态了。 “嘶——” 无意间触及伤口,只按了一下,昭云初本能地挥手躲开,怕人碰着似的做出后退防御的动作,等意识清醒,才看清面前的人。 “……兰师兄,你做什么?” 意料之外的反应,兰卿晚愣了愣,才觉自己方才之举可能弄疼了他,一时失措,尴尬地撇开脸,想要隐藏自己的心事,“你肩上的毒虽已解了,但伤还未好,我想给你换药。” 听他说着,昭云初目光扫过放置一旁的清水和药物,明白他想做什么,才缓缓吐了气,轻轻挪回原来的位置,捂上伤口,“这点伤我自己来就好。” “还是我来帮你吧,师弟。” 兰卿晚知道这箭伤有多重,用力就会扯到筋脉,便拨下他的手去解缠在肩上的布,“你我之间,不必这样客气。” 听到他的称呼,昭云初先是一愣,而后缓缓放松下来,看向兰卿晚的目光里有愧疚,“你这样叫我,我一时间还真不习惯!” “慢慢就习惯了。” 兰卿晚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专心上着药,生怕再弄疼他,并未听出他话里的感伤,“好在这几日天气凉爽些,伤口不易受感染。” 昭云初安静坐着听他说话,垂在榻上的手动了动指尖,小心地举起靠近,似乎面前的这个人只是梦境,只要惊扰到,他就会化为火中的灰烬。 终于,昭云初搭上了他的肩膀,温热的体温让自己清楚地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切存在的。 只是在前世最后一段时日,兰卿晚每每喊他,都带着失望和崩溃的情绪,现在听起来,总叫他想起兰卿晚无助又绝望的眼神。 “兰师兄还是喊我现在的名字吧。” 昭云初的话来得有些突然,兰卿晚包扎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过去,有疑惑,也有不安,“你是、还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 “不是。” 昭云初笑着摇了头,“你别多心,江湖里的人不知道我还活着,我只是怕祸从口出,平白添麻烦罢了。” 兰卿晚听着他的话,虽觉得理由有些牵强,但也不多勉强,“既如此,那便依你的。” 替他用衣角遮好伤口,想到他醒来的动作,迟疑着,还是问起,“你方才反应很大,似乎很忌讳别人碰你?” “你不知道,我从小被昭宗门里的人欺负的时候……” 忆起前世,少年的语速慢慢缓了下来,眼角余光轻瞥向面前之人,“多得像家常便饭,十几年下来,就养成习惯了。” 不知怎的,兰卿晚听着他这回复,只觉那笑中,隐含了几分伤情,与他的性子格格不入。 “谁欺负你了?” 脱口而出的话里有急切的意味,兰卿晚想要多了解他一些,似乎,自己心中的疑团答案,就藏在其中。 脑中闪过毒许多画面,昭云初下意识闭眼,散落额前的碎发遮了他的脸,挡去了他此刻眉宇间的神情,再抬头时,只轻轻摇头,“兰师兄还是别听了吧,怕污着你的耳。” 兰卿晚听出了他话里的苦涩,动了动唇,抚上他的脑袋,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想再问下去,“你好好休息吧,什么都不用想。” 如此温情,让人忍不住贪念,四目交汇,昭云初眸光隐隐颤动,想要诉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现在这样,就好。 “公子,药熬好了。” 伙计突然端药前来,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那热气里冒出的味道甚苦,搅得昭云初远远一闻就不住皱起眉头,兰卿晚看出了他的不情愿,亲自接过捧到他面前,“良药苦口,喝了伤能好得快些。” 拿得越近,昭云初的眉头就拧得越紧,犹豫着接过,看了看兰卿晚,还是用力地闭上眼,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视死如归之态饮下去。 药喝过半,昭云初实在是受不了那股奇怪的味道,递回药碗给人,“这药里加了什么,腥味这么重?” “这腥味是公子特地给你掺进解毒止痛用的蝎子酒,我煎了一个时辰才好的!” 伙计解释着,可昭云初听到“蝎子酒”,胃里顿时止不住地犯起恶心,背过去就呕,只挡手抵住欲探过来的兰卿晚,“把药拿走!” “这可不能吐啊!” 伙计匆忙接过药碗,想劝让昭云初忍一忍,“这里头的草药不易得,有几味还是公子今日清晨去山里采回来的。” 昭云初忍着恶心回头瞧一眼兰卿晚,怕他误会,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兰师兄,我刀枪剑弩什么没经历过,受伤喝药都不带喊的,我就怕蝎子。” “这……” 兰卿晚大抵也信他是真喝不下去,却想不着什么好办法,只能拉开伙计,端过药碗,好言相劝着,“你多少再喝一点吧,喝慢一些。” “兰师兄……” 昭云初抿了抿嘴巴,很勉强地低头看了眼那浓浓的汤药,想到蝎子,头皮发麻地往后缩了一缩,还尝试着想要拒绝。 只是还没开口,兰卿晚就拿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勺来,“你自己要是下不了决心,我喂你吧。” “唔――” 猝不及防一匙药入口,昭云初被迫咽下,整张脸都拧巴到了一起,还不等他喊苦,昭云初又是一口喂进去,搅得他被满嘴的药味熏得不敢呼吸。 若不是兰卿晚亲自喂,昭云初定是要再呕出来了,看面前的人作势又喂进一口,昭云初本能地恐惧了,只能用力扣下他的手腕,“兰、兰师兄,我真喝不下去了……” 注意到昭云初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抓着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兰卿晚有些慌地拿远药碗,“小连你先把药端走!” “……是。” 伙计见状,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再劝喝,当即端了药碗就走。 昭云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挣扎着闭了眼睛,兰卿晚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榻前不停轻拍着他的背,“如果难受就吐出来吧。” 在混乱的思绪中,听到兰卿晚的声音,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稍稍减缓了些反应,低头靠在人身上,嗓子里堵得慌,好半天才咽了咽喉咙,“让我靠一下就好。” 兰卿晚抵上他湿热的脸颊,不知是汗还是眼泪,托着他的身子擦拭,心中不禁困惑,蝎子酒不是猛药,他为何反应这么剧烈。 “对不起,兰师兄。” 平复了好一会儿,昭云初缓过脑子里的混乱和胃里的不适,才蹭了蹭兰卿晚,抬起头来,勉强坐稳了些。 对比初醒时的精神,昭云初此刻的声音明显虚弱很多,兰卿晚听着担心,“没事,你先好好休息,别说了。” “兰师兄你听我说……” 昭云初扯上兰卿晚的胳膊,怕人走开了,呼吸不稳,只目光擒着他,“我不是故意糟蹋你的心意,我怕蝎子,是因为小时候被吓过。” 因着怕兰卿晚介怀的缘故,昭云初难得愿意向人提起许久以前的事,一番拉拽,将人带回了榻前坐好。 “我从小没爹娘护着,平日里师兄弟们总要我做最脏最累的活儿。自打八岁那年,昭宗主把秘籍的事告知,许我每日下午到后山去偷偷练功法开始,就惹恼了一些师兄。” 紧紧握着兰卿晚的手,目光投在兰卿晚的眸子里,昭云初回忆起给他留下了终身阴影的事情—— “有一晚,我的被褥里被塞满了蝎子,我当时害怕极了,想冲出房间,结果一个十来岁的师兄闯进来,将我死死堵在门口,又抓了我往床上推,我的双手被蛰得流满了血……” 昭云初低下头,努力回忆着当时双手是疼得如何钻心的,兰卿晚听出他声音愈加急促,像是面临着巨大的恐惧,突然有了强烈想要抱紧他的冲动。 “好了云初,别说了,我、我已经听懂了……” “兰师兄,听我说完。” 昭云初瞧着面前的人,既然已经开口,就要说得清楚,免得兰师兄这辈子也依然不理解自己,稍稍失力按紧掌心里包揽的一双手。 “当时任凭我如何哭喊求救,都没有一个人过来,我只能掏出匕首用力捅到师兄身上,等他痛得松手再把他推到地上,一刀一刀扎下去,血溅了我一身,直到他晕厥,我才停下来。” 昭云初说着,声音像被什么挤压了一般,又干又涩,“那些蝎子被血腥味吸引过来了,开始一点点撕咬他的身体,我只觉反胃,吓得跑去昭宗主,最后晕倒在半道上。若非昭宗主及时赶来,只怕我也要命丧当晚了。” 说完罢,昭云初像是忍了许久,低下头,闭眼长长虚了一口气,自嘲般轻哼了声,“从小到大,我做过许多你听都没听过的事,我并不是什么高洁傲岸之人,我只懂得如何求生。” 与瞻师兄先前所叙述之事相合,今日听得原味,兰卿晚只觉自己心口堵得紧涩。 原来如此,竟然是如此。 本该被悉心照顾长大的孩子,却因自己没有及时寻回,而遭遇了这些…… 彼此离得这样近,安静了好一会儿,昭云初都等不来兰卿晚一句应答,脑中晃过前世他看自己杀人时的痛苦神情,轻咬了咬唇,轻轻睁眼望着自己握住的那双手,“兰师兄,你很失望吧?千辛万苦找到的师弟,是我这样一个人。” 周围依旧无声,直到昭云初松开手,不等他抬起头,肩膀被人环过,已落入了一个略带压抑的拥抱,温热的呼吸萦绕在颈侧,似含着细若蚊吟的哽咽。 “无论你曾经历过什么,往后的所有,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你什么都不用怕。” 窗外的风徐徐吹进,拂过他的眼睫,兰卿晚嘶哑的气音低旋耳旁,昭云初眸光似有闪烁,连带着眉尾微抖,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谢兰师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第19章 情愫蔓延 屋里的气氛很安静,仿佛连院中树上的蝉鸣声仿佛都消隐了,兰卿晚陪着榻上的人,眼中蕴含了期待,“等过些日子你身体好些了,我就教授你兰氏剑法,你天资聪颖,想来是不会差的。” 听着兰卿晚的打算,昭云初神情微敛,只不过短短一瞬,便悄然隐去。 前世的兰师兄,最后已然是后悔与自己同修兰氏绝学,才会自废修为,这辈子,他还会再后悔今日的决定么? “你在想什么?” 兰卿晚瞧他久不开口,不知他是否在犹豫,想要鼓励一番,昭云初倒先回话了,“兰师兄要教我剑法,自己的内伤也该养好。” 说罢,昭云初翻身打开床头的置物箱子,从层层衣物下面掏出一卷藏本,摊开上面的字给兰卿晚瞧。 避魔清心法?! 上面的字赫然在目,兰卿晚吃惊不小,拉上昭云初的衣袖刚要询问,他已主动解释,“这是在比武大会上认识的月雁秋赠我的,说要收我为徒,但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也找不到人。” 兰卿晚听着,翻来几页阅览,只觉精妙,“避魔清心法实属难得,顾师叔苦寻多年无果,我曾被周同寅下过毒,每每修习兰氏心法总会相克,有了它,不仅可以治好内伤,连毒也尽可在数月内化解了。” 看出兰卿晚眼神中有欣喜,昭云初也不打搅,往后轻靠去,眼底盈着满足,衬得一张俊俏的脸多了几分成熟魅力。 夏日的燥热悄然散去,入秋的落叶随风飘落林中,昭云初的伤已大好,这日天气凉爽,兰卿晚同昭云初进山去采药。 见坡上的草药长得密集,兰卿晚加快步子在前方开路,昭云初紧随其后,一路悠哉地哼着曲子,顺道摘些熟了的野果子,打算回去做成冰糖点心给兰卿晚尝尝。 才摘了几个,察觉有东西在草丛里挪动,昭云初仔细一探,哼曲的声音骤停,只因眼尖地瞥到了匍匐在兰卿晚身后的东西,正吐着信子,而兰卿晚还在辨认草药。 “兰师兄小心!” 昭云初当即将果子砸进草丛,果断往兰卿晚身边去,可却发现丛里还有…… 忽地被人扑倒滚开,兰卿晚也察觉到丛里的异常,正要出手,昭云初已爬起身去。 “该死的蛇,这时候跑出来!” 昭云初捏住它,拿着锄头摁在石头上几下跺死,才手麻地将它丢了一边,坐到山石上准备处理伤口。 方才见他抓住蛇,兰卿晚心才安下,又被提了起来,伸手过去紧张地摸索着,语气有些急,“云初,你伤到哪儿了?小腿吗?” “嗤――” 昭云初看了他在自己腿上乱摸一通,只管揪住他的手,笑着答,“兰师兄别急,被蛇咬一口而已,没事。” 他说得轻松,兰卿晚却半点没放心下来,就要他给自己检查。 昭云初只好乖乖卷起裤腿,咬伤处冒出黑血,明显是有毒,“……这蛇还真有些毒。” 昭云初紧掐着伤口防止毒性扩散,瞄过周围草丛,怕再有毒蛇偷袭,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微凉的触感突然压在小腿上,昭云初腿脚一颤,想要抽身,却被人双手按得死死的,半点动不了。 “兰、兰师兄……” 全然被替自己吸出黑血的人给惊了,愣在当场,等连续吸了三四次,看表面的血变成鲜红,清得差不多了,昭云初忙俯身用袖子给他唇角沾的血擦尽,“何必冒这样的险?一点蛇毒而已,药铺有药可治。” “这蛇毒性不小,怕你挨得难受。” 兰卿晚回应时,昭云初定定地瞧着他,唇畔仍有残余血污,便用拇指轻拭而去,指腹间的触感甚是柔软,刹那让人联想到某个喂药的瞬间。 只擦过这下,兰卿晚一怔,对这番举动觉得熟悉,恍惚了好一会儿,蓦地像是回神了,随即偏过脸去,匆忙站起,刻意背过身去,“走吧,我们下山。” 昭云初缩回手,指尖不自觉慢慢摩挲,似出了神般回味着,望向他的背影时,有那么一刻,眼底闪过晦暗的流光,却转瞬即逝。 “也罢,反正药也采得够多了。” 跟着兰卿晚要站起身,但不知怎地,一用力腿却麻起来,又有些微黑血从里头渗出来,“嘶——” 突然一声唤,兰卿晚回头注意到昭云初的腿在发抖,想到了什么,便将衣料一角撕下,往人腿上系紧,“蛇毒怕是已经侵入体内,我马上带你回药铺上药!” 接着,兰卿晚也顾不上许多,紧张地拉过昭云初的手扛到肩上,带上箩筐,“你坚持一下,会难受要和我说。” “好……” 不等昭云初反应过来,已被人背起,兰卿晚施展轻功,踮过几块山石就往山下去。 药铺里近日大多是治咳嗽风寒的,好在这时中蛇毒的病人也有,因而多少剩了些。 洪掌柜看着兰卿晚神色匆匆地背了昭云初回来,连装药的箩筐都直接丢到一边,也赶紧上前帮忙,等了解了情况后,赶忙端出剩余的解毒汤药,“我这就去热一热,公子且等着。” “好,有劳掌柜了。” 兰卿晚道谢后,弯腰摸上少年的小腿,感觉到他腿上已有微肿,不由得抿唇轻咬,神色里透着些微内疚,“怪我不好,只顾着采药。” 昭云初看在眼里,只笑着凑下来道:“只是蛇毒,没事,兰师兄安心。” “如何能安心?你是为护我才被毒蛇咬的。” 抹着药,兰卿晚一本正经地答他,神情半点没缓和下来,反倒愈加不安了,“你的箭伤才好不久,现又这样……” “兰师兄也在山林里救过我,咱俩这算扯平了,好吧?” 明明是宽慰人的话,在兰卿晚听来,却有些刺耳,抖了抖手里的动作,微低下头呵了一声,似在苦笑,“我这师兄做得差劲,与我一处没得好,难怪你想着扯平。” “我哪有这样想!” 昭云初冷不丁被他冒出的话惊了,急着要表情,谁知一动就牵扯了小腿上的伤口,麻得又坐回凳子上,只好干瞪着兰卿晚,“兰师兄平日里温和,编排起来,真是会伤人。” “我、随口说的……我未想伤你。” 兰卿晚被他的话搅得有些不知所措,等他稍稍缓了一些,才覆上他的手应着,“你别放心上。” 低眉一瞬间,昭云初眨了眨眼,似乎是这一动作太过温情,让他失了神。 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小小的药铺里,一坐一蹲,彼此相望交握的画面,被定格在了一处角落里。 等喝完药,因昭云初还脚麻得很,兰卿晚再次将人背起,想带他回家先休息。 “兰师兄,你慢些,太颠了。” 闻言,兰卿晚稍稍缓了些步子,将背上的人垫高了些,昭云初才接着开口,“我脚已经不怎么疼了,不必这么赶。” “没关系。” 兰卿晚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稍稍作安,嘱咐着,“我担心你余毒未清,还是让掌柜包了份草药,晚上睡前再喝一碗,你现在尽量别说话。” “我腿都不麻了,怎么还要喝啊?” 昭云初有口难言,虽不怕喝药,但是那也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不喝药我也会好的,兰师兄何必多费药材?” 兰卿晚看他像个孩子一样不愿喝药,着实是无奈到想笑,“中毒了自然是要喝药,你以前生病时难道都不喝药么?” “我当然不喝药!” 他自从做了兰宗主,生病可都是吃调好了味的丹药,虽不怎的好吃,但总比吃药好多了。 至于小时候,昭宗主常年闭关,他是不敢生病的,毕竟除了他也没人会救。 “哪有不吃药的,又不是得道神仙。” 兰卿晚打趣着,昭云初不想再提往事,只管伏在他背上问,“那兰师兄苦修兰氏绝学,是想得道吗?” “为何这样问?” 兰卿晚不解他的心思,难得笑话,却也温和,“你不会就为了不吃药,想得道吧?” “才不要。” 当神仙,可不就只剩自己,一个人活得天长地久,又有什么意思? 昭云初脸上褪去了寻常稚气,显出些微与外表不符的神情,缓缓眨了眨眼,脱口而出,“如果兰师兄成不了仙,我费那劲做什么?” 微微弱弱一句话,听得人怔愣,不再言语,只片刻之后,唇角扬起了淡淡弧度。 …… 天黑时分,凉意渐起,兰卿晚抱着新买来的厚实被褥,脚步轻缓地来到昭云初的卧房。 因服了药的缘故,他难得睡得熟,并未因更换被褥的动静被吵醒,只是懒懒地翻了个身,侧卧榻上,弄乱了一缕额角鬓发。 兰卿晚轻放下被褥,将被角轻轻掖好,才坐到榻旁,俯身撩开他撇在脸上的那一缕发丝。 被拭去唇上污血的记忆浮过眼前,与当初昏迷时的模糊感触相似,自己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只觉得苦药入喉时,被托着脑袋安抚过,像儿时母亲从前喂药时一般温柔,叫人留恋。 喉结不禁轻滑了下,食指轻轻触碰他脸颊,半垂眼睫的眸子里映着他俊逸的睡颜,隐含着渐渐泛起波澜的潮涌,似在遐想着什么。 顷刻间眸光闪动,兰卿晚刹那又清醒,失措地缩回手,与少年拉开些距离。 面前的是自己的师弟,刚才……在想什么呢? 目光渐的茫然起来,兰卿晚抿了抿唇,挫败地捂上脸,对自己方才的举动暗自懊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第20章 分头行动 暴雨断断续续下了多日,灾荒终于有了缓解,直到月圆之时,星光闪烁,沿江一带夹杂着燃放鞭炮后的味道,夜晚的街道车水马龙,行人们走街串巷,临江镇上一片热闹。 昭云初也将早备好的一串鞭炮铺到门前,一点着火就钻回门里,凑到兰卿晚跟前替他捂紧耳朵,等鞭炮放完,才拉着人进屋继续吃着酒菜。 今晚难得买了好酒,兰卿晚少有碰,不到一坛就脸色泛红,昭云初也想着他的伤刚好,不敢劝酒,于是自己抱着一坛独饮。 兰卿晚怕自己坏了他的兴致,趁着过节的气氛,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从里屋给取了出来。 “前段时间我托洪掌柜找人制了一把剑,昨日刚刚制好,你看看喜不喜欢。” 昭云初没成想兰卿晚会特地为自己准备礼物,意外之余,当场起身,到院里把剑拔了出来,来回舞了几个招式,在月下闪过流星般的光影,而后注意到上面刻着两字—— 离殃。 “这把剑和渡尘好像,名字也好,我很喜欢。” 前世的剑是兰师兄嘱咐,他才自己找了店打造的,只为应付练习,连名字也懒得取,远不及现在这把上乘。 “喜欢就好。” 兰卿晚听到他的回应,略微不好意思地笑起,“我对剑研究不深,你不嫌弃,倒让我安心。” “兰师兄有心,我哪里会嫌弃。” 昭云初欢喜地收了剑,走回桌前蹲下,也将自己的礼物送到他手中,“兰师兄,这是我攒工钱买的玉石,送你。” 手里蓦地被塞入一块冰凉的玉佩,兰卿晚摸着他的赠礼,仔细瞧着,只有拇指大小,上面雕了个“安”字,眸子陡然亮了亮,“很好看。” “那当然,我亲自刻的,你可以挂到剑柄上去。” 昭云初注视着眼前的人,连同他握着玉佩的手一同包裹进掌心,“我希望兰师兄,永远平安。”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有文采的祝福词,只是他对兰卿晚最大的祈盼。 “谢谢你。” 兰卿晚握着赠物,酒意之下,脸色绯红,微微俯身贴近些,低语道:“我希望你也一样。” 昭云初的眼中掩不住的错愕,微颤着眼睫,鬼使神差地,被这气氛给迷了心,他竟笑起来,“兰师兄,以后每年中秋,我们都一同过,好不好?” 话一脱口,他便后悔了。 好好的,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孤独一世,竟贪恋到这个地步。 兰卿晚却不知他的懊恼,受着他的心意,不曾多想,微笑着轻声应,“嗯。” 只这一个字,他纠结的心思瞬间便尽数散去。 能得兰卿晚这样的答复,仿佛前世的诸多遗憾,能稍稍弥补了。 若是当初也能这般,该有多好? 可已然是不同的轨迹,眼前的人,尚未经历过前世的绝望,而真正经历过那些的兰卿晚,才叫他愧到骨子里去。 “公子!昭兄弟!不好了,出事儿了――” 洪掌柜的声音突兀传来,打破了原本温馨的气氛。 他迈过门槛就关上门,因着急跑得有些不稳,一个踉跄跌在桌前,喘着气就把飞鸽传书来的密信塞到兰卿晚手里,“周宗主要、要对梅雨村的高老前辈下手!” “高老前辈不是归隐多年了吗?怎么会被周同寅盯上!” 信来得突然,兰卿晚一点准备也没有,又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赶忙摊开密信,在烛光下挨着昭云初一同细看。 密信中的高老前辈,即高凌芳,顾涵的至交好友,在梅雨村归隐多年不曾出,只因顾涵过世去吊唁了一番,就被周同寅注意到了,怀疑他知晓顾涵的药石藏于何处,在吊唁后特地盘问了许久。 兰空辞和顾瞻担心高老前辈的安危,在他回去路上安排护卫相送,可昨日刚到就断了联系,兰空辞和顾瞻身边有周同寅的人,也不便有所动作,只能让探子通过密道出城,再传了信来。 “高老前辈与药石无关,我这就赶往梅雨村打探情况!” 昭云初看兰卿晚担忧得很,回想起前世他内伤未愈就逞强去救人,差点暴露踪迹,不禁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心底顿生出些烦躁。 这个该死的周同寅,一天到晚搞事情,让他们养个伤都不得安宁! “云初,你留在这儿专心练习功法,等我回来。” 兰卿晚交待着,还是有些不放心,自知救人不易,顾虑着昭云初的安危,又道:“倘若……有何事,洪掌柜会带你离开。” 那哪成! 虽然今世兰卿晚的内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一不小心还是容易暴露。 昭云初斜眼一瞥,抽来他手里的密信放到烛火上点燃,眼角划出一抹上扬的弧度,意有所指地开口:“兰师兄,你失踪这么久没回周宗门,想必有些人也急了。” 他一言,兰卿晚瞳孔骤然一缩,昭云初看到他眼神的变化,才接着道:“你也察觉了吧?周同寅如此大张旗鼓地对顾瞻的人动手,就是在放出风声,你出现了,就证明这段时日你与顾家交往密切,是故意消失的。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兰氏子弟,来一个抓一个。” “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面对兰卿晚的质问,昭云初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语气里有着意味深长的笃定,“当然要救,只是出手的人,不能是你,也不能是其他兰氏子弟。” “昭兄弟的意思是……” 洪掌柜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擦了擦脸上的汗,等个法子。 昭云初一歪头,朝兰卿晚挑眼,“兰师兄,周宗门的暗语,你应该很熟吧?” …… 梅雨村离临江镇并不算太远,两人以轻功连夜赶路,两日也就到了。 这一带多是山林,村落都聚集在山脚下,两人绕山而行,待月华初上之时,才悄然接近梅雨村。 昭云初回忆起前世高凌芳所居院落附近有许多护卫,埋了许多炸药,这种陷阱,根本不是他和兰师兄能轻松解决的。 脑中千头万绪,昭云初与兰卿晚探查着往下山的小路前行,等能够看清高凌芳居所时,昭云初随即转身看向身旁的人,主动拉上他的手。 “兰师兄,等会儿我按计划引开护卫,你趁机把高凌芳救到山中小路,这里比大路隐秘得多,我们从山路撤离。” 兰卿晚在路上已经听了他大致的计划,虽然可行,但极为冒险,下意识地反握住他的手,“你对周宗门的招式并不熟悉,若被认出是假的,不用心法未必应付得过来,还是我去吧!” “不行,你在周宗门里待了那么多年,他们肯定都认得你!” 昭云初直接反驳了兰卿晚的提议,先不说兰卿晚不知道炸药的位置,前世他那剑法一使出来就直接暴露了,逼得他们不得不将人尽数杀光,而且还没救出高凌芳! 说罢,昭云初抬头看了看即将被乌云遮去的明月,眼下难以看清周围,正是混进去最好的时机。 不再耽搁时间,昭云初探了一眼村里的情况,又紧紧握了下他的手,将一颗弹珠塞过去,凑在他耳边道:“兰师兄信我。” 不等兰卿晚答应,昭云初起身迅速跃下山坡,夜霜尚浓,他轻易隐入屋舍间的小道,让人难辨身处何处。 昭云初一路拐进村头,以屋舍遮挡行踪,一声哨起,周围立马有了动静。 通过辨音判断出了周围护卫的位置,昭云初再次吹出口哨声,翻过一块篱笆墙,巧妙避开他们经过的小道,确定这一带埋藏炸药包的位置。 不一会儿,村头隐隐传出断断续续的口哨声,释放抓人的信号,将大部分护卫都吸引了过去,进入了埋有炸药的范围。 兰卿晚在后山上看得担心,但还是依着昭云初的计划,等护卫离开了高凌芳的屋子,才起身跃下,从窗口直入家宅。 落脚轻盈,没有惊动看守的护卫,屋宅已被翻了个底朝天,兰卿晚藏到布帘后,通过屋中昏暗的灯光,瞧见了一个被捆在椅上昏昏欲睡的男子。 看起来年近半百,面容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相似,只是生了皱纹,在胡须的衬托下沧桑了许多。 那个就是高凌芳前辈了。 兰卿晚指尖弹珠飞出,瞬间击中窗台! “砰——” 裂成碎片的弹珠掉了地上,只在风中飘散着里头散出的粉末。 夜里传出的声音太突兀,其中三名护卫警惕地上前去查探,可一靠近,就被混在空中粉末迷得难以站稳。 “喂,你们怎么回事?” 跟在后头的护卫看到两个人颠颠倒倒地走路,一把拉住他们,正要训斥,可侧方暗影闪过,一掌将高凌芳坐到椅子移开,吓得他急急退去,不过站稳脚跟的功夫,三名护卫就在剑光舞动间被斩杀倒地。 这番动静惊醒了椅上的男子,护卫刚要吹哨,那道暗影已旋步近身,一把剑横在自己肩上,出招之快,让他根本来不及出声,就被割破了脖颈,倒在边上。 “你、你是……” 突然闯进个蒙面人杀了护卫,让高凌芳有些搞不清状况,来人警惕地扫过四周,确认无人后,一剑斩断束缚椅上之人的绳索。 “高前辈,我是兰卿晚,前来救您离开的。” 不多废话,兰卿晚解释清楚了罢,领着人往外探去,见此刻小路无人,立马扶着人出去。 经了这一会儿,大部分都护卫都开始往村头围守,随时准备击杀前来营救的人。 可一行人在村头附近兜来兜去,恐怕最大的困惑,是为什么口哨声响个没完,又不知是谁在放信号,直接打乱了原本的行动。 等他们再绕回原处,看到守着高凌芳的人被杀倒地,而高凌芳不翼而飞,才意识到中计了! 隐在暗处的昭云初正得意地看着一群人被戏弄后的慌张模样,刚想撤离,几次哨声急急响起,就望见各处房屋里涌出不少村民打扮的人,乌泱泱地冲了出去,而方向异常明确地直指山林。 这些人便是伪装成村民的杀手,前世大意,才会让他们有机会近身使出暗器。 不知是兰卿晚露出了什么破绽,昭云初几步轻跃,等追上那群人,才发现地上发亮的东西,沿着兰卿晚撤退的方向撒了一路。 这是放光石磨成的粉末! 昭云初猛然间意识到问题所在,正想着如何应对,忽的一支暗箭飞来,匆忙翻身跳下屋檐。 “有内贼,抓住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第21章 前世记忆 跟得太近,昭云初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盯着手持武器杀来的一群人,只能转身退逃到埋有炸药的位置。 既如此,一不做二不休,昭云初打出一个烟雾弹,趁浓雾散开之际,引爆导火线,极速奔逃! 爆炸声炸响一刻,昭云初被震得脑袋有些懵,等烟雾被风卷散,看到尚有许多人离得远而没被炸伤,已悄然执起敌方掉落的弓箭,跃上屋檐,快步抄到他们前头去…… 空中的戾气和杀戮味颇重,昭云初持着弓,欣赏完自己“一箭双雕”的杰作,抬手将被千机线锁住骨髓的人勾回檐下。 那人像木偶一样做出各种诡异的姿势,发出厉鬼般的惨叫后,终于垂头断了气。昭云初看着,唇角高高扬起,眸光里都渗着享受嗜血的快意。 “这、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远处,剩下为数不多伪装成村民的杀手躲在一排屋檐后,瞧着面前各种死状的护卫,个个面露惧意,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年,究竟和周宗门有什么仇,要给他们这样的死法。 “别管了,这家伙不好对付!快往山里撤吧,先抓高凌芳回去,禀告宗主再说!” 一行人很快聚拢,纷纷朝着山路赶去,想要临阵脱逃,殊不知屋檐上的少年早已注意到他们,再次举起长弓,在长箭上涂抹毒汁,因着剩下长箭不多的,只好尝试下这距离,能否“一箭三雕”。 到底周同寅派来的人多,漏网之鱼,必须斩草除根! 很快,原本以为顺利逃脱的杀手们注意到,身后的人开始一个个惨叫着倒下,形成大势,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 “救命啊!救我……” 有些人将死,扯住一起跑的人,一片慌乱中,昭云初很快追上来,这样的情形哪里还能顾得上救人,几个杀手索性一脚踢开,各自逃命去。 几声凄厉的惨叫声传开,昭云初忽而看到山路里出现一个熟悉身影…… 兰师兄?! 原来是兰卿晚把高凌芳护送到山中小路后,也发觉了地上的放光石粉末,是沾在高凌芳脚底的。 他刚运功打散地上的痕迹,就听到爆炸声,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只能着急追来找寻,可却看到一群逃进山路的村民。 ……怎么回事? “救我、救……” 不等他多想,三个村民打扮的人被串在一支毒箭上,像多脚的蜈蚣似的,艰难又杂乱无章地往前爬,嘴里吐着白沫,眼珠冒血,爆起青筋的手欲要扯上兰卿晚的衣服,可不等话说完,就直接咽了气。 “啊——” 又是一声惨叫,兰卿晚抬头,瞧见远处少年的箭不断射向朝自己逃来的村民,迎面倒下。 “住手,云初……” 接二连三地看到这样的场景,冲击着他的思绪,与某个梦境似的片段重合,恍惚间,脑子像被乱针扎刺般,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兰师兄,你看周宗门里这些老不死的跪地求饶的模样,杀他们就跟打死蝼蚁一样,多好玩!” “兰师兄,血债血偿,我不过是诛杀周宗门余孽,置喙之人,皆可杀!” “我罪孽滔天?那也是兰师兄你一手造就的!是你教我血债血偿,精进修为,围剿周宗门,这些年来复仇的桩桩件件,不都是你教的吗!” “住手、住口……” 记忆里的声音此起彼伏,兰卿晚像是梦魇一般,克制不住地颤起身体,眼中充满恐惧,一时间,长剑握不住地落了地,双手死死捂起耳朵,想要隔绝那些声音。 “兰师兄,快把剑捡起来!他们不是村民!” 昭云初已将箭全数用尽,眼瞧着中箭的杀手滚下山坡,可一看到兰卿晚弃剑跌倒,像是听不进自己说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瞥见两个杀手正朝他的方向去,刹那狠狠蹙下了眉头。 “嘁!” 立马弃了长弓,昭云初极速赶进山路,飞跃到兰卿晚上头,又凌空翻下,反手扣上那两个杀手的后颈,反手扭断。 待他落地回身,剑光霎时闪过眼前,刺入胸口…… 月华流盈,剑上所刻渡尘映得泛寒,折射出淡淡流光。 晚风沙沙作响,兰卿晚指尖微抖,一抹血意染得“渡尘”二字,画面悄然与过往某一刻重合,直逼记忆深处。 烈火焚身的触感仿如昨日,连带着当初自废修为的决意,都一点点腐蚀心口。 经年流转,当头棒喝,那些记忆仍凌迟着自己,莫大的刺激使他几乎握不住剑。 而面前的少年,已及时出手握住剑身,阻止了他再进一步刺深。 “兰师兄……” 刻意掩去了胸口的刺痛,少年全然不在意身上的伤,好似一点痛感都没有,他如此轻唤,只是怕刺激了现在浑身发抖的兰卿晚。 蓦地,渡尘抖而落地,眼眸微湿,兰卿晚慢慢倘下的泪,刺了少年的眼睛,不自觉朝他探出手去。 触及眼泪一刻,倏忽被揪住了手,少年眼看着他颤起唇口跌跪下去,像是要说什么,可千万话语堵在喉间,竟不知该说什么,甚至连放声哭泣都做不到。 少年明显慌乱,单手捂着伤口随他倾身而去,想要安慰,只觉手上力道愈发加重,兰卿晚绷紧了神经,陡然松下,身子一斜,彻底晕厥过去。 …… 一切嘈杂和纷乱都随着意识沉睡而褪去,如浮云遮月,转眼又幻化成一座死寂的后园,巨大的铁笼里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息,里面每日都会有尸体被拖出来,简直如地狱一般。 “笼里的那些残废,老的老小的小,没跑两步就不行了。” 少年于高台看座之上,迎风而立,仔细端详着手里的长箭,漫不经心地架上长弓,朝里头随意挑了个蠕动的“靶子”射去。 轻易得手,只远远看着那东西挣扎了会儿,便成了不再动弹的死物,丝毫不遮掩眼底的冷漠,只低声评论道:“无趣。” 身旁的下属有些心悸地抬头偷瞄了一眼,又赶忙奉上新的长箭,如实禀报,“周宗门子弟和门客的亲眷所剩无几,实在是搜查不出新的可疑人物。” “我呸!你个半路捡回来的野小子,算哪门子的宗主!也不看看你使的都是些什么手段?各大宗门谁看得上你!” 底下突然冒出个人来,受了一身的伤还十分有力气,怒指着昭云初开骂,是个不怕死的了。 “周宗门里是没人了,但江湖上说三道四的不少,去把他们带来吧,既觉得本宗主阴毒上不了台面,就让他们亲自体味一番。” 昭云初听完底下的人放话,随口吩咐着,他轻快的语气好像在开玩笑,一张俊美的脸上剑眉飞扬,眼神却刹那转成凌厉,令人望而生畏。 话音刚落,又架起一支箭,目光锁定方才说话的人,再次拉弦松手。 “铛——” 半空中的箭被渡尘截断,少年面色骤然一变,知道来者何人,眸光微暗,被搅了兴致,不悦地将长弓丢掷一边。 “没想到兰师兄被封了经脉,身手还是这么好。” 少年夸赞的语气很是温和,仿佛并不气恼他截了自己的箭,可紧盯笼中活物的目光却如狼阴鸷,像是随时要扑下去将猎物撕碎扯烂。 兰卿晚收回渡尘,一路从阶下赶来,与少年仅隔几步之遥,当即被近身护卫拦下。 “宗主面前,不可无礼。” “无妨。” 一旁的下属出言提醒着兰卿晚,他这样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欲要过去将人带走,少年忽的抬手制止,目光示意护卫退下。 直视过去,看到烈阳之下面色憔悴苍白的兰卿晚,唇角微微扯动—— “你毕竟是本宗主,最敬重的师兄,扶持之恩,不敢忘。” 这段时日来,兰卿晚身形消瘦不少,脚下虚浮,如同秋日里败落的凋叶,少年觉得有些扎眼,不自觉收紧掌心。 “师弟,不要再滥杀无辜了,好吗?” 兰卿晚发白的唇微颤着,眼底湿红,喉咙里挤出的只有气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化烟而去,少年下意识蹙眉,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你坏事做尽,罪孽深重,不怕来日遭到报复吗?” 兰卿晚怔怔站在那儿低喃着,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双冷漠孤傲的眼睛转过去,忽而绽放出危险的流光。 “你是说,这些人无辜,我罪孽深重?” 少年笑语相问时天真似孩童,忽然尾音转冷,“我自小因灭门而流落在外,受尽了苦,不无辜吗?” 一声反问,换来的是兰卿晚的沉默,不甘心地磨了磨牙,拍案起身一刻,少年伸手用内力将底下那不怕死的人吸上来,用力掐在掌中,才换来兰卿晚惊慌的反应。 “你要做什么?!” 少年低头看着笼里的人,无视兰卿晚的问话,残忍无比地笑出声,“兰师兄,你看周宗门里这些老不死的跪地求饶的模样,杀他们就跟打死蝼蚁一样,多好玩!” “师弟!” 急急一声呵斥,兰卿晚想要上前阻止,可少年悠闲退开一步,手上的力道加重,明示他不许前进,明显被激怒了。 “我罪孽滔天?那也是兰师兄你一手造就的!是你教我血债血偿,精进修为,围剿周宗门,这些年来复仇的桩桩件件,不都是你教的吗!” 话如霹雳盖下,兰卿晚的脸上仿佛失去了所有血色,不自觉咬起颤抖的唇,眼睫慢慢闭上眼,眉心骤然拧紧,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苦痛。 看到面前的人哑然无言,少年眼神里有了报复的快感,可下一刻,兰卿晚跪下的身影映入眸中,直让他僵了扬起的眉眼。 “是我的错。” 兰卿晚失了力般,眼神空洞,声音听起来悲凉而沉重,透着无尽的悔意,“是我没有及时寻到你,才会让你流落在外,让你变成这样,也是我的错……” 少年听着,胸口莫名渐的腾升起难以言喻的悲怆,压抑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却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有怨,有恨,就惩治我吧,放了这些人,他们与你的苦难无关。” ……无关吗? 可看到他们活得好好的,就觉得自己过往愈加可怜了。 少年盯着掐在手里的人,心里蔓延着说不出的酸涩,手背青筋尽起,反手扭断脖子的声音传出,他轻轻一丢,将掌中的人丢回笼中。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哭声,少年凝视趴在地上紧紧抱着那人的老妇,声声哭自己刚死去的儿子,真是太刺眼了,他得不到的东西,仇家怎么可以得到? 箭已上弦,即刻准备射去,眼角剑光却突然闪过,尖锐的刺痛感破入胸口! “宗主——” 少年截住渡尘,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兰卿晚,他受刺激般微微颤抖着身子,看到剑身上滴出血珠,脱力地松了手。 目光涣散,身如木偶,后知后觉自己对少年动了手,兰卿晚踉跄几步跌在地上,慢慢抬眼,聚焦看向面前的少年,仿佛在等待他的处决。 周围的人显然被这一幕吓到了,顿时骚乱起来,下属呼喊着上来搀扶,慌得指向兰卿晚,“快来人,把他押入水牢!” “住手!” 少年阻止了周围的人去伤兰卿晚,从中剑开始,目光就没离开过他,此刻用力拔了渡尘,眸光里渐渐染上了一层水雾,他想要一个理由。 可兰卿晚什么也没说,挥掌自伤的画面,就这样撞入少年眼中。 怔在原处,直到兰卿晚晕厥倒地,他一点也不理解兰卿晚为什么要这样做,自废修为,从此在武林中,就成了可以任人宰割的羔羊。 “把他送回房里去,找人看着他,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他出院门半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第22章 竟是重生 眼前的兰宗门一片死寂,周遭热浪翻涌,尸体堆积如山,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唯有一身中数箭的少年跪坐其中。 脚步因忍痛而沉重,一步一步走近,透过烟尘,终于看清了少年的模样,他眸光闪动将熄,唇口淌血,已是垂死之态。 “兰师兄,多谢你、来送我最后一程。” 临了了,蹲在少年面前,听到了他最后的遗言。 昭云初,兰御宁,一个他拼命护了三年的师弟,竟是以这样的姿态与自己诀别…… 眼睁睁看着人气绝身亡,万事休矣,只能揽紧少年的尸身,似乎被莫大的痛楚席卷,从心底漫出了绝望。 他曾说过,最害怕一个人待着,可大多数时刻,他都是孤身一人的。 那这最后一程,有自己陪着他,就不用怕了。 “兰师兄?兰师兄你醒醒……” 一世的经历走马灯般件件凝固在眼前,清泪滑落之时,几声低唤伴随着微光出现,像是要把他带离那个火光冲天的世界。 声音太过熟悉,兰卿晚竭力追逐着光,终于挣扎地撑开眼,将困住自己的黑暗尽数打散,因水光盈目,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光景。 兰卿晚茫然地眨了眨眼,下意识想要探寻些什么,掌心微热,惊动之下,已被人搀扶坐好。 模糊的光影渐的明朗,眼前的少年面容一点一点清晰起来,与梦中气绝之人重合,叫他看得再难以平静。 隐忍了一世的情感顷刻涌入心底,兰卿晚忍不住探出手,想要抚上这张脸确认什么,等感知到温热的鼻息,与梦中了无生气的少年不同,只觉喉咙从干涩到生疼。 ……是你吗? 想要呼唤的声音也变得哽咽含糊,颤抖着只能发出微弱的呼唤。 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何会在水牢相遇,为何他要救自己离开顾府,又跟着一路相护,连同在镇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明了了。 自己是那个已经自废修为,与他一同湮灭火海的兰卿晚。 托上少年侧脸的手缓缓向颈后轻轻擦去,蓦地倾身拥了过去,兰卿晚抵上他的肩口,双手克制不住地环过后背,越发用力。 幸好…… 昭云初,也是那个昭云初。 兜兜转转,幸好,他们,还是他们。 失而复得,如何再舍得松手。 “兰师兄,你怎么了?” 昭云初突然被人搂得这样紧,本能地僵起身子,不知是何情况,可也知兰卿晚少有这样的时候,猜测着许是在山里受到了惊吓,也只能软下身来,轻拍了拍他微颤的背安抚着。 “没事了,我们已经把高凌芳救出,现下是在回去途中的客栈里。“ 说罢,昭云初推了推他的肩膀,想要扶人坐好,可兰卿晚又固执地收紧胳膊,只埋首在人肩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隐忍着哭腔轻声回应,“知道了。” 好容易等到人心绪慢慢平复下来,昭云初松了口气似的发笑,“昨晚好端端的是怎么了?竟让渡尘误伤了我。” 昏倒前最后的记忆晃过脑中,兰卿晚倏忽睁眼,低头注意到昭云初被包扎好的掌心,接着伸手扯开他的衣领。 “兰师兄,你做什么?” 昭云初欲要拢回衣领,却还是让兰卿晚看到了用布扎紧的伤处,即使包得厚实,还是渗出了斑斑血渍。 “我伤口还疼呢,兰师兄你别乱碰……” 一听他说疼,兰卿晚指尖微颤,陡然垂下胳膊,神色渐的凝重,只睨着昭云初,“伤得深吗?” 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懊恼和心疼,昭云初怔愣片刻,才失笑着松了些力道,将兰卿晚的手轻轻按在胸口的位置,“没事的,多养几日就好了。” 手被人包覆着,感触到少年有力的心跳,兰卿晚目光一点点上移,直到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不由地向前抵额,缓缓闭上眼,想要宽慰自己难以平复的心绪。 …… 在客栈里将养了一日,除却用餐,两人都在屋中入定调息,直至入夜才起。 少年觉着天冷了,关上窗,让店小二烧来一壶热水喝,“兰师兄,那位高大叔抠门让咱们挤一起,要不我出钱再去要一个房间吧?” 眼看兰卿晚在铺床,昭云初心里不住腹诽高凌芳小气,自己和兰师兄甭管多要好,从来也都是各睡各的屋,现在两个人要挤一块,自己睡相万一很差丢脸不说,还会扰到兰师兄安寝。 “没关系,高前辈有问过我,我想着你有伤,同你一间屋子方便照顾。” 兰卿晚答复着,上榻后瞧昭云初仍抱着空碗坐在凳子上,略显疑惑,“怎么还不过来休息?明日要赶早回临江镇。” “没什么。” 经人催促,昭云初陪笑着放下碗,转而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走到榻前,往兰卿晚刻意腾出来的位置坐过去,脱了鞋打算躺下。 “你不脱外衫吗?” 兰卿晚注意到昭云初衣服裹得有些紧,眼一瞥他被包扎的手,“是不方便吗?” “我只是觉得有些冷,今晚穿着睡……” “冷怎么不早说呢?” 昭云初话未说完,就被人握住了手,兰卿晚将他的手包覆进掌心拢了拢,眉头微微发紧,显然是担心了,“莫不是昨晚背着我走了一路,出汗着凉了?” “我哪有那么娇弱!” 昭云初想抽回手,可是兰卿晚却不肯松开,叫他犯难,纠缠了好一会儿,只得先投降。 “行,我冷,兰师兄说得对,我可能是有些着凉了,但又没发烧咳嗽什么的,保暖睡一觉就好了。” 昭云初低下头去蹭他的手,证明自己没发烧生病,兰卿晚一时哑口,不知如何辩驳,但就是紧着他的手不放。 昭云初看兰师兄这架势,也不知是有什么打算,僵了半天的胳膊有些泛酸,只好挨近了些,有几分调侃的意味,“兰师兄,你总不会要抓着我的手过夜吧?” 兰卿晚也被他的话问倒了,但还是没松手,低着头呢喃,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同他说话,“盖一床被子睡,会暖和些吧。” “嗯嗯……啊?!” 他冷不丁冒了这一句话,让昭云初有些懵,而后看到兰卿晚一副想到好点子的样子,将自己身上的被子铺到脚边去,又把他的被子扯了一半覆到自己身上,“脚上别受冻,身上就不那么冷了。” 是不冷,可是很挤。 一床被子本就不大,两人只能侧着身子面对面躺着,兰卿晚闭着眼打算休息,他就跟个傻棍一样,规规矩矩地杵在那儿。 昭云初觉着自己两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了,他堂堂一个武林魔头,上辈子好酒好肉,绫罗绸缎,暖屋温泉,什么没享受过?现在居然要和兰师兄挤一床被子! “怎么还不睡?” 昭云初怕扰到人休息,不敢有大的动作,也不知兰卿晚闭着眼是怎么察觉到自己还醒着的,刚想提议分开睡,不等开口,兰卿晚的手已覆上伤处,“是还疼?” 微热的气息拂过脸侧,两人咫尺之距,离得这样近,昭云初顺着他低垂的眉眼,目光顺而往下落到了那微启的唇上,竟像遭了痒似的,不自觉咽了咽喉咙,“不、不疼……我胳膊压麻了。” 说罢,昭云初随即翻身,直接背对着兰卿晚,阻止自己的脑子继续胡思乱想。 手上脱离浅浅的触碰,在空气中虚握了握,像是想抓住些什么,直到夜里的凉意透过缝隙灌入少年颈后,惹得他轻微一缩,兰卿晚回过神来,忙掖好被褥,不想让人受凉。 月影朦胧,缟素般的光华透过窗缝投映在榻前,渐的酣睡声起,一切都归于宁静,只夜里的冷意渐浓,少年梦中迷糊,感触到背后的温度,就转身拥了过去。 兰卿晚睡得本就清浅,突然被人环住身子,猛然一僵,睁了眼睛,有些不适应地想要抬手推开,可借着月光,不经意间看清了少年熟睡的脸,他眉宇微紧,挪动着身子想要寻个好位置取暖的样子,好似一只怕被人抓伤的小猫。 平日里的昭云初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仿佛就没有他干不成的事,少有露出这般略显脆弱的模样,惹人怜悯。 “我自小因灭门而流落在外,受尽了苦,不无辜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小师弟过得不好呢?日日吃残羹剩菜,受人欺凌,你还会施舍那些孩子吗?” 他曾说过的话萦绕耳际,兰卿晚不知怎的,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只在少年无意识贴蹭过来时,收紧了垂放一侧的手心,克制着自己已然紊乱的气息。 月渐消隐,华光初上。 “叩叩叩——” 清晨里扰人的叩门响起,昭云初半梦半醒地揉眼,刚挣开一条缝,见着些光,就直直对上兰卿晚的脸,一时有些愣了。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晚与他同眠,后知后觉自己抱着兰卿晚,惊得一下坐起。 这、自己的睡相竟……这么差的吗? “你们两个醒了没有啊?” 门外的人突然喊起来,眼看兰卿晚皱起眉头也被吵醒了,于是掀开被子先下榻,匆匆跑去开门。 “你们年轻人怎么这么贪睡?” 高凌芳瞅着昭云初衣服穿得皱巴巴地来开门,自觉失礼,略微嫌弃地摇摇头,背过手去,“老夫刚刚托老板买了马,你们快点收拾一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第23章 共骑一马 高凌芳手脚倒麻利,在他俩吃早饭时就备好干粮,只等昭云初他们出来,将拴马的缰绳抛过去。 “你俩骑这匹马,接好!” 昭云初看到有东西过来,下意识抬手就去接,却在半空被兰卿晚给截走,抓了个空。 “兰师兄?” 不解地看向身旁的人,昭云初刚喊了一声,就被他挽了胳膊往前去,“你手上有伤,不便驾马,还是我来吧。” 被拉着到了马匹前,眼瞧着兰卿晚上马,怎么想都觉得别扭,于是转头朝高凌芳喊话,“喂,高老头,三个大男人你就买两匹马?” “两匹马也是老夫出钱买的,你叫唤什么?”高凌芳才不管昭云初抱怨,自顾自地骑上马去,才回嘴道:“再说了,你不是受伤了,正好坐你师兄后面,省钱又省事!” “你——” “好了云初,放尊重些!高老前辈到了临江镇还要安顿,路上能省就省些吧!” 兰卿晚打断了他俩拌嘴,俯下身来朝身边的少年伸手,“上马吧。” 瞥着兰卿晚的手,昭云初有些不情愿地背过身翻了个白眼,时间不好耽搁,被人拍了拍肩膀,又只好转回来搭过他的胳膊,翻身跨上去,直坐到人身后。 “抓好,别摔了。” 听兰卿晚出言提醒,坐在身后的昭云初哭笑不得,歪头凑到他肩上抱怨,“兰师兄,我不是小孩,不用提醒也知道。” 低声出语,倒更像是撩拨,说话间,微热气息呵在耳廓上,只觉让人微微发痒,随即被人环紧了身子,像拥抱一般。 这般接触,蓦地让人勾起昨晚入睡前的记忆,兰卿晚一怔,有些不自然地撇开脸。 “你也知道自己老大不小了,这要是都能摔下去,以后你也别混江湖了!” 高凌芳在前头趁机再怼了他一嘴,说完就驾马奔去,把昭云初气得龇牙,一手揽紧兰卿晚的腰,一手指上前去,“兰师兄你看高老头!到底谁不尊重谁啊!” 突来的吵嚷拉回了兰卿晚游离的思绪,无奈地摇摇头,拉下他的手,拽去缰绳,“走吧。” …… 几人吵吵闹闹地前行了大半日,行至山中小道才缓下来。 兰卿晚偏了偏脸,察觉到靠在自己肩上的少年已昏昏欲睡,便寻了块阴凉地,朝前方的人喊道:“高前辈,我们大概日落前就能抵达临江镇了,不妨稍作休息吧?” 说着,又往前骑了几步,接着解释,“云初伤还未好就急着赶路,怕是吃不消。” “也好,那就在这儿休息半个时辰吧。” 高凌芳应着兰卿晚,又瞄了眼耷拉在他身上的少年,捋着胡须嘀咕道:“小兔崽子,才这么点路就跑焉了。” “你才焉了!” 昭云初不服气地怼了他一句,又眯眼打了个长长呵欠,身上确实不太舒服,他也倦了,懒懒依着兰卿晚的后背。 兰卿晚听高凌芳打趣,忍不住抿唇低笑,注意到身后的人也不怎么回怼,可见确实疲惫,有些心疼地搭上他环着自己的胳膊,“云初,下马吧,我们在这儿休息会儿,我给你检查下伤口。” “不劳兰师兄挂心,我又不是什么娇惯公子,过去就算是昭宗门里的人把我五花大绑,我也照样呼呼大睡……” 昭云初才不愿服软,含含糊糊地应着,不知不觉也懒得再张嘴,翻身下地,随兰卿晚拉着自己找了一处坐下,欲要替他检查伤口。 “兰师兄,让我靠着你睡会儿就好。” 因困意不浅,少年堪堪垂眼,挡下他的手,朝他的肩膀枕过去,习惯性地蹭了蹭,寻了个舒服后,便放松了整个身子,“这伤等回药铺再说。” 低低喃语,闭眼时,温热吐息拂过耳际,突来的痒意恍如电流般袭走全身,兰卿晚颈间一颤,低头看着被人虚虚握着手腕,本轻易就能挣脱,闪了闪目光,只是缓缓搭在膝上。 而就在少年半梦半醒之间,抚在脸上的温热触感让他稍稍醒了神,只因知是兰卿晚,他未有刻意睁眼或是避开。 近在咫尺的呼吸有些凌乱,只觉得抚来的动作很是轻柔,他不知兰师兄是想做什么,昭云初一贯地镇定,手心也紧张得生了些汗,只等他扶着自己的身子,让脑袋枕在他的腿上休息后,才暗自缓了一口气。 刚才自己那么紧张,是怎么了? 回忆着方才的状况,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从脑中晃过,还未细想,身上忽而盖了件外衫,昭云初不由地眯了条眼缝去偷看。 兰卿晚也闭目养神了,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意,自己平日没少看这张脸,唯独现在,他却不解这笑意里,是藏着些什么。 …… 午后的阳光西斜偏去,骑马的身影被拖得老长,缓缓停在药铺前。 “说来也是那家米粮铺的老板不走运,饥荒刚好一些,好不容易运了货,居然被山贼给劫走了!” 昭云初脚刚着地,顺道接过渡尘,方便兰卿晚下马,忽而听到路人聊起米粮被劫的事情。 “何止啊!听说他的小儿子也被一同掳走了,就他一个人翻了两个山头逃回来了。” “什么山贼这么猖狂?” 高凌芳倒是耳朵灵,半道来听的传闻都能插上一嘴,昭云初懒得搭理,转身拉过兰卿晚的胳膊,一同进了药铺。 等他都换好药了,高凌芳才义愤填膺地迈进来,“真是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抢粮劫人!你们说怎么办?” 昭云初并不做声,悠闲地喝着茶,虽然前世为了安葬高凌芳,耽误了回镇的时间,错开了此事,但他倒是习惯了这种状况,只等兰卿晚一句话。 偏头看向身旁的人踱步窗前,缓缓放置手中的茶水—— “也罢,我去一趟吧。” 山中夜霜颇重,岩石上的青苔滑顺,极不易行走,昭云初陪在兰卿晚身边,吸取之前被蛇咬的教训,格外仔细地探路。 好一顿折腾,才寻了块平地生起火堆取暖,打算休息片刻。昭云初熟练地挑着火,兰卿晚在边上帮忙挪了些枯枝添进去。 知晓昭云初向来是不爱管旁人闲事的,却还是为了自己执意跟来了,兰卿晚猜测着他是否在生闷气,好半天才道:“其实我一人来也可以,你好好休……” 一声长叹打断了兰卿晚的话,昭云初扔了手里的木枝进火堆,对他这遇事必管的性子一点办法没有,也甭管是否会暴露,会不会得罪什么人,都不考虑,长此以往,就怕会他会像前世那样吃不少亏。 反正劝也是劝不住的,除了陪他在这儿吹冷风,也没别的法子,好在今日也不觉着怎么冷了。 “我的伤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担心兰师兄义行天下,一番好心反遭来祸端。” 不过他也没资格说什么,兰卿晚上辈子遇到自己,连兰宗门都保不住,对他来说恐怕就是最大的祸事了。 自嘲地笑了笑,昭云初便将提前备好的水袋从腰后取下,扒开塞子送到兰卿晚手里,“来,喝点水,走了这么久。” 兰卿晚托着水袋,定定地面向昭云初,确认他没有在生气,才低头饮下一口。 等他喝完,昭云初再接回水袋,仰头将里头剩余的水饮尽,这番举动叫人有些意外,兰卿晚微微低下头,眸子浮动起柔和的流光。 “啊――” 远处一声小孩的尖叫惊动了整个林子,昭云初下意识拉住起身的兰卿晚,“兰师兄小心,我在前面开路。” “救、救命啊!” 林中不断传出一声声叫喊,昭云初赶在兰卿晚前面疾行,远远见枯枝泥地上有粘着血迹的脚印,顺着山路的方向去。 而周围的草丛里明显有声音逼近,两人对视一眼,昭云初拔出匕首正要上前,兰卿晚已快他一步腾空跃起,落至大树上,“云初别动手,我先试探一下!” 折断一截树枝,兰卿晚运起内力将它飞掷进草丛,草丛里立马张开一张地网,将那截树枝勒得死死的,刹那间泥地周围突然崩起十数条麻绳,就要将身处其中的人网罗住! “云初,快离开!” 平地上的视线观测不到周围的暗器,兰卿晚及时挥剑从一侧斩断麻绳,给了昭云初反应的时间,急急退步跃离地面。 下一刻,藏于各处角落的飞镖纷纷弹出,连兰卿晚所在的地方也不得幸免! 遭了! 瞳孔瞬间放大,本能似的,昭云初没有任何犹豫,扑过树上的兰卿晚侧滚开来,用内力化出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屏障,将兰卿晚阻隔在危险之外,以飞扬的尘土掩去他的视线。 靠近的飞镖瞬间反弹到附近的树干和泥地里,昭云初倏忽抬眼,看到的是终于从灌木丛中冲出来的一群人。 “兄弟们,扒了他的衣服,有钱分钱,没钱把他剁了喂狗!” 领头的一吩咐,打前阵冲锋的男子手速之快的,立刻领命,将夹于十指间的飞镖尽数朝他掷去,昭云初一个翻身闪躲,男子正得意,转瞬脖颈间抵来一抹冰凉,竟是自己掷出的飞镖!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老子的道?” 昭云初戏虐的声音响在身后,揪起男子的衣领的手顺势往上扣去,利落地锁在他喉间。 其它跟在后面的人看到第一个冲锋的人这么轻易就被擒住,有几个拿着刀不敢上前,倒退着步子想要逃。 昭云初当即跃至这群山贼身后,直接断了这些亡命之徒的后路,又随手擒住两个冲在最前边的,用力踢弯对方的膝盖,反甩出去,接连滚到路边撞倒几个山贼。 趁乱踩上几人头顶,昭云初一举跃向上方,离殃出鞘,昭云初翻剑而起,挡开攻来的大刀,立即转身跃到树上。 “啊——救、救命……” 本想速战速决,小道上一声急呼,正是方才听到的声音,昭云初顺而望去,看到了一个小少年,被两个山贼像捉小鸡似的揪住。 “你们几个先带臭小子回去,他的事要紧,这里交给我们对付!” 领头的人冲后边的人喊话,转头瞪向昭云初,磨了磨手里握着的双刀,像是胜券在握一样,大声发话,“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谁抓住他,老子赏十两银子!” 十两? 啧啧……可真是瞧不起人啊! 指尖弹珠一瞬投出,浓雾乍起,昭云初轻车熟路地使出移步换影这招,在烟雾的掩护下,轻易避开了重重攻击。 只要确认没设机关,凭这些山贼,也妄想活捉自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第24章 不许这样 “啊——啊——” 才出几招,还未确认对方身处何处,领头的人胳膊忽然一痛,昭云初已反扣住他的的手,让人动弹不得,又笑得人畜无害,“十两银子就想买我的命,只怕你要不起呢!” 一群山贼在浓雾中挥刀乱砍,直到风吹雾散,才看到处于中心位置的少年,手里握着的剑挨在领头脖子上。 “你们还是别上前得好,小心我一紧张,伤了这家伙!” 昭云初说完,又拽着领头往后退了几步,围成一圈的山贼担心领头的安危,勉强止了步又不敢轻举妄动。 领头被钳制得死死的,脱身不得,只好愤愤道,“你是哪来的野小子,竟敢在这座山头耀武扬威,小心我们老大带人宰了你全家!” “啊哈哈哈哈……” 昭云初一愣,被这话给逗笑了,宰他全家?兰氏中人就是再落魄无依,也轮不到他们来处置吧? 轻哼一声,竟忍不住笑地颤着喉咙慢悠悠道:“可以啊,就怕你们老大不敢呢!” 说着,昭云初用剑刃在人颈上抹开一道细细的血痕,眼中已显露出阴鸷的底色。 不等领头作出更多反应,手劲就突然加大,伴随一声惨叫,昭云初就将这领头的胳膊直接给拧折了,把人丢到地上去。 一把舞出剑花,昭云初懒得再和这些山贼客气,趁他们还未回神,直接出招相逼,让他们猝不及防退势而去。 兰氏剑法他学了个大概,却不似兰师兄一般留有余地,次次狠绝,让这些山贼的武器都脱了手,被他用剑撩向空中。 一群山贼哪里有见过这样的招式,被昭云初打得措手不及,一不留神,就不见他踪影,接连几掌击中后背,震荡了胸口,山贼们个个急血霎时喷出,溅在了草丛里,再无法还击。 周围的山贼倒了一片,昭云初这才收了剑,轻捂上自己胸口,方才胜在出招利落,却扯到了伤处,明显有撕裂的痛感。 远远听到小少年的哭喊声,昭云初抬头望去,不再耽误,只快步追上几个山贼,手中匕首旋成薄扇,运起内力掷出毒针,直入几人咽喉…… “云初,发生什么事了?!” 里头纷杂尖利的声音混在烟尘之后,兰卿晚被隔在外,不知情况,想要用内力强行突破阻隔,又怕反噬到昭云初身上,只能大声呼喊。 想到昭云初还有伤在身,自己帮不上忙,等得越久,就越是焦急不安。 许久许久,林间终于变得安静,静得连风与草地摩擦的声音都显得清晰,兰卿晚察觉到周围没了阻隔,慌忙往里寻去。 “云初,你没事吧?” 烟尘渐散,满地的尸体横在山路上,血腥之味甚重,入目惊心,兰卿晚得以看清他所处的位置,着急地伸手探前摸上他的身子,“有没有伤到哪儿……” “嘶――” 因打斗不少,靠在树下休息的昭云初觉得胸口有些疼,刚想撑手起身,就感到掌心疼痛,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包扎手的布条晕开了血迹。 兰卿晚抚上他的掌心,隔着包扎的布料,轻轻滑过伤口,指尖像是被烫着了似的一缩,突然联想到了什么,慌忙探手上前扯开了他的衣领,果然,同样溢出了一块刺目的血色。 “没事,只是用力过猛,伤口有些裂开了。” 昭云初下意识拢起衣领,遮得刻意,不想让人看见。 “以后不许再这样!” 突来的呵斥声里含着细微的颤音,昭云初被骂得有些懵,抬头对上兰卿晚眸底微红的目光,瞧他紧抿着唇,似乎在隐忍某些情绪,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许再这样……” 再次开口的时候,兰卿晚已双手轻托上昭云初的脑袋,低喃的声音很是失力,像枯叶被风拂起,又落回泥中。 昭云初根本不明白,方才看不见情形时自己有多恐惧,失去的痛苦,已经不想再经历了。 隐含水光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兰卿晚内心挣扎着,那股恐惧已从心底蔓延扩散,喉中亦如被堵了般几乎发不出声来。 落入掌中的泪滴微凉,昭云初眸光微晃,心底的某个地方忽然像是猛然被刺痛了一下。 “好,我再不这样了。” 昭云初顺着话答应,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地碰上了他的面颊,缓缓地摩挲眼帘下的湿意,尽管擦眼泪的举动看起来从容,可是指尖的轻抖,还是暴露出自己的心慌意乱。 鬼使神差般,昭云初轻轻抵到他额上,想要安慰,于是适时玩笑,“兰师兄担心我,那以后别随便救人了,这小命,还是值几个钱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兰卿晚哑声低斥着,无心听他调侃,此刻目光里除了不安,再容不下其他情绪,惹得昭云初嘴上不敢再放肆。 好容易心绪缓和了些,兰卿晚才解开他手上脏了的布条,撕下身上的衣料拉过手重新包扎,“我马上带你回去上药。” “等等兰师兄,还有一个人要带走。” 昭云初另一手指向前方,兰卿晚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地上横倒着一个小少年,努力想要抬手,只有十来岁的模样。 “是个孩子!” 兰卿晚着实意外,轻放下昭云初的手,朝小少年快步走去,把人托起来。 小少年干咽着,想起方才自己在混乱中被山贼发现,差点抓回去的场景,心有余悸地注视着前方的人,是他及时出手解决山贼救下自己,一时默然,只觉得这个人骨子里透出的股子狠意,让人不自觉不寒而栗,却也叫他敬慕。 “谢、谢你救命之恩……” 昭云初站起身来,单手拂去身上的落叶尘土,听到答谢有些意外,低眼凝视着这个小少年,快虚脱了似的,于是过去翻开他的领口,身上果然有被拷打伤痕,想来是清楚山贼老窝的情况。 不知是疼痛过度还是失了体力,小少年一句话没说完,身子一歪,就要往边上倒去,昭云初眼疾手快,伸手抓了他肩膀,“喂?喂喂――” 摇了他几下没有反应,想是已经昏了,兰卿晚也紧张地对他把了脉,又探过鼻息,才松了口气,“他只是太虚弱了,我们先带回药铺吧。” “带回去……怎么带啊?他现在又走不了路。” 昭云初看到兰卿晚把人扶坐起,还不待多问一句,他已上手背了人起来,“他既不能走,我背他下山。” …… 下山的路的确不好走,昭云初跟在后头倒也还算轻松,兰卿晚三两步跳着往下去,背上的小少年被颠得醒过来,翻了好几个白眼,若不是肚里空空,定是要呕到吐的。 “能不能、慢、些走……” 背上的人明显怕被兰卿晚给甩出去,稍稍清醒一些,就扣紧了双手紧紧按在他肩膀上,“我、我……要、吐了……” “你吐一个试试!” 昭云初跟在后面,当即动了要把人抓来就地丢下的念头,就怕他脏了兰卿晚的衣服。 小少年被吓得不轻,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摇头,含糊不清道:“不敢不敢……恩人别怒!” 冷哼一声,昭云初斜暼一眼,语气里藏不住的蔑笑,“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娃子从小娇生惯养,矫情得很!” “我……” 小少年本就体虚,被他这一顿嘲讽,直接羞红了脸,连辩驳的话都不知怎么说出口了。 赶了一路,两人终于把人带回临江镇,刚到药铺,就被洪掌柜给认出来了。 “这不是那家米粮店老板的小儿子宁南清吗?” “还真是他!” 伙计跟着凑上来瞧,甚觉意外,“那老板正哭他这死鬼儿子呢,我这就去喊他来!” “兰师兄,赶紧把人放下吧!” 屋里的人忙活里外着,只有昭云初惦记着兰卿晚背了一路,迫不及待地把人往长椅上一丢,给兰卿晚递来茶水。 “你别忙了,我给你上药!” 兰卿晚等不及喝上一口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进里屋,“掌柜,准备好药和干净的布来!” 在屋里折腾了好一会儿,等掌柜出去,昭云初才看向给自己胸口包扎的兰卿晚,嘴上不住挂起笑,“我还以为兰师兄只关心救人,原来这么惦记我的伤啊?” 本是玩笑话,兰卿晚听着,手上的动作稍停,静默片刻,才抬起头,脸上的笑意有些苦涩,徐徐反问,“难道你一直觉得,我不关心你吗?” 问得认真,昭云初原本轻松的目光蓦地凝滞,一时半刻地,没能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我、我没这个意思……” 眼看兰卿晚眉宇间微有皱起,昭云初终于投降地拍拍他的手,“我只是在打趣,当然明白兰师兄最心疼我了。” “你真的明白吗?” 兰卿晚怔怔垂下眼去,似乎陷入了迷茫。 不懂兰卿晚到底在纠结什么,昭云初只好收起调笑的神情,沉思着要怎么回话,兰卿晚反倒是想通了什么,缓缓舒展开眉宇。 “倘若真的明白,往后有事就别撇下我,叫我担心。我说过的,不管是好的坏的,我都愿和你一起承担从今往后的所有。” 兰卿晚简单的一番话,包含着深意,昭云初听得惊讶,稍稍张了口,坐着不动,只是太过隐忍。 第一世杀人无数,从来都是千夫所指,他不冤,但即使重头来过,也不敢再指望兰卿晚能懂他屠杀周宗门的心思。 若是前世也能这样,该有多好? 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面前的兰卿晚,哪知道这番话,足以抵去自己上辈子所有的心伤与彷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第25章 相伴有依 面对一瞬环来的拥抱,兰卿晚有些无措地坐在席榻上,两手张在半空,任少年埋首枕在肩上,“云初……” “兰师兄,让我抱一下就好。” 昭云初低头埋进兰卿晚的颈窝里,他说不出更多的话,也不敢多说,努力挣扎着,让自己不要被人察觉出自己的心思。 他这一作势,倒越发像个得了宝贝不肯撒手的孩子了,也不管他抱自己抱得有多紧。 兰卿晚缓过最初的怔然,慢慢松下双手,哄孩子似的抚上了他的脑袋,“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昭云初伏在人肩上,连目光都失了焦距,仔细听他的话,生怕错过一个字,挑眉微颤,小心开口,“兰师兄,如果我过去或者将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兰卿晚听着,并没有即刻回复,只隐隐叹息,稍作用力,将他扶起坐好。 昭云初患得患失地僵着手,紧抓在他胳膊上,仔细他的反应。 两人咫尺之距,昭云初大气不敢出,目光盯着他的眼睛来回转,忽而听他道,“我在身边,你以后不会了。” 稀薄的月光投至门前,将屋中二人的淡影映下,昭云初安心地松开眼前的人,想着那句话。 是啊,只要兰师兄能待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 夜里风凉,往窗里一吹,昭云初冷不丁地就打了个哆嗦。 不经意间瞧见角落里有壶酒,顺手取来,“掌柜什么时候在这儿藏了壶酒,正好给我解解馋!” 昭云初咬下塞子摇了摇就往嘴里灌,兰卿晚是闻着了,便覆过手去拿开酒壶,“你还有伤,切勿贪饮。” “我好久没喝了,这酒闻着倒香,兰师兄纵我一回?” 昭云初凑近他,手肘拱了拱他的肩膀撒娇,不等人再劝,反托起他手里的酒壶抵到人唇口,“天冷暖身,咱俩分一半吧,就当是为顺利救人庆贺一下?” 昭云初眼巴巴地瞅着人,兰卿晚招架不住,默默摇了摇头,只好伸手接来酒壶。 他是不善饮酒的,只小口啜引,也不知究竟喝了多少,便以袖拭唇,“酒太烈,还是别喝了,山贼未除,这几日还有得忙的。” “山贼而已,没多大危险!” 说起方才在山中遇到的那批人,昭云初发出一声嗤笑,眼里话里都满是不屑。 前世他多少武林高手都杀了,这等山贼,连热身都算不上。 “没有危险,你把我挡在外面做什么?” 兰卿晚忽然提起林中之事,叫昭云初一时语塞。 当时情急,怕有机关陷阱,自己下意识就把人推开了,这会儿想来的确反应过大了,“我不是怕有机关伤到你嘛!” “你的安危也很重要。” 昭云初话未说完,就反被兰卿晚拉过手去,隔了裹布,轻轻包覆掌中。 只看他眉头微微发紧,低垂着眼,泛红的脸上微显醉态,“你说你不怕疼,可方才上药的时候,手却一直在发抖。” “我哪有!” 昭云初想要抽回手,可是兰卿晚却不肯松开,被阻隔在外的惊慌尚未褪去,方才又说了那番话,可面前的人还说得像儿戏一样,让他怎么能放心? 明明是需要关心的,却总是表现出无所谓的姿态,终是叹了气,却还是没松手,“至少在我面前,是可以怕疼的……云初。” 烛光幽暗,晃在昭云初眼中摇曳,末了,瞳孔微颤,他震在当场,眨了眨眼,吞咽一声,不太敢应他的话。 前世的兰师兄,从未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脑中猛然晃过前世火场里的身影,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庆幸手上有裹布,不若,定满是冷汗。 漫漫雪夜,昭宗门里有个小孩抱着碗,用力啃着早已冷去的包子,粗布制成的衣服裹得小手和粽子一样。 难得过年添菜,没被师兄弟们克扣吃食,只是他极少上桌同他们吃饭,就怕被捉弄,碗里突然出现虫子的事不是没有过,只好躲远些把东西吃完。 他知道过年的时候会有各路宗门来串门,弟子们爱比试,获胜的多是被人好吃好喝招待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因此他从前会在昭宗主出关过年时跟在后头,想寻个机会试一试,终于有一回昭宗主答应了,他表现得也相当不错,可事后就被师兄弟盯上了。 直至在那次师兄被毒蝎蛰死后,昭宗主就再没让他在众人面前露过脸,他只能躲在厅外偷偷看着师兄弟们比试,听到里头传出的夸赞声时,神情都是死寂的。 他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错的人是师兄,但惩罚的却是自己? 长大后更不明白,是周同寅灭了兰宗门,才让自己从小孤苦无依,任人欺凌,他要周宗门血债血偿来弥补,又有什么错? 他好不容易才登上兰宗门的宗主之位,也并无亏待扶持他的各位师兄,为什么他们也和江湖上的人一样,不断地来指责自己? 仿佛他生来就该孤身一人,接受悲惨的命运,既如此,哪怕是虚伪谄媚,只要肯服从他的人,就赐下锦衣玉食,至于江湖里忤逆自己的人,都杀光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彻底与江湖正义对立,可那又如何呢?至于最终死于火场嘛,成王败寇,他认了。 可是,就在他对这个世间都不再抱有任何期待的时刻,兰卿晚出现了。 他只身一人走进火场,与所有逃离的兰氏中人背道而行,来到自己面前。 “你曾说过自己始终一人,那这最后一程,便让我陪你一起走吧。” 一句话,几乎颠覆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 这样一个人走进自己身处的灰暗之中,烈火浓烟之下,呼吸都快控制不了,可他话中的平和,却让他安心。 这个糊涂师兄,之前究竟凭什么管他杀人如麻,又来管他孤苦等死? 可是,也正是这样一个糊涂师兄,让自己对尘世,有了那么些许盼头,无论如何,自己总归不再是一个人了不是? 思绪渐的纷杂,让他忍不住想要多问上一问,可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暗,越来越冷,让他忍不住缩起身子,直到将他卷入了黑夜。 恍惚之中,只感觉自己好像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于是,他伸手紧紧抓住,生怕周围再次冷下去。 一切都是那么模糊不清,他无意间动了动手,似乎碰倒了什么,发出些微闷响,直到张开眼的一瞬,才懵然从混沌的梦境中,一点点清醒过来。 “你醒了?” 入耳的声音很轻,含着一丝哑意,抬眼时,看到的是酒壶被碰倒,兰卿晚及时放好。 此刻天刚刚破晓,周围静得很,昭云初看着兰卿晚正揉着一侧肩膀,从靠着的席榻上坐起来。 单看这一幕,便晓得自己昨晚多半是靠着他睡的,估计兰师兄的肩膀都被枕麻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昭云初赶紧下榻,想起昨晚的事,随口一问,“也不知那小子怎么样了,得抓紧向他打听山贼的事。” “昭兄弟昨晚睡得倒快,公子替宁南清处理好伤口后没多久,米粮店的宁老板就到了,哭了好一会儿才接他回去呢!” 听到屋里有动静的伙计走进来,帮着整理席榻,将夜里的事说了一通。 “有这事儿?我怎么一点没听到?” 昭云初有些惊讶自己会睡得这么沉,可不是件好事,要是遇上危险还了得? 眼睛一瞥桌上的酒,有些怀疑,但又不确定自己能被半壶酒给灌倒了。 伙计倒是眼尖,上前来摇了摇酒壶,听到里面所剩不多的声音,赶忙问上昭云初,“这酒,昭兄弟给喝啦?” “一壶酒而已嘛,是你的酒?还是洪掌柜的?我回头再买一壶还了就是。” 昭云初不以为意地瞅了他一眼,伙计却着急道:“这可是高前辈带来的药酒!说近来睡得不安稳,这酒闷一晚上效果极好,你、你怎么就喝了呢?” “高凌芳的酒?” 昭云初一听,上手抓来又闻了闻,“怪不得我睡得沉,原来是特地调的!味道还真不错!” “好了云初,回头给高前辈赔个不是,现在要紧的是去看看宁南清。” 一回头,兰卿晚已梳洗完毕,没让人继续调侃,昭云初乐着,将酒壶放到桌上,胳膊肘搭上他的肩膀,“好,但再急也得吃个早饭嘛!” 米粮店里今日热闹得很,宁老板的街坊邻居听闻他找回了儿子,都纷纷上门去打听情况。 昭云初同兰卿晚站在米粮店铺前,瞧着这扎堆的老头老婆子,正想该如何进门,就被里头的人注意到了。 “李大夫!哎呀,你们来了怎么也不说声?快请进!” 宁老板赶忙亲自迎客,出来就是一个大礼,欢欢喜喜地让人退开一条道,“两位恩人过来,怎么不让伙计提前来说声?我好备下茶水点心招待不是!” “宁老板父子团聚,宁小公子又还在养伤,我们也不想叨唠。”兰卿晚回着礼,随他进了店铺,又将手里的一包药递过去,“宁小公子气血不足,昨夜匆忙,特地又备了一份补药来,他现在醒了吗?” “真是有劳李大夫了。”宁老板接来补药,接着道:“小儿已经醒了,只是还需调养些时日才能康复。” “方便我们去看看吗?正好也想问下山贼的情况。” “那是自然!” 宁老板听兰卿晚要探望,忙侧开身子,正要往院内引,宁南清就自个儿赶出来了,还未站稳,就疾声道:“恩人,山贼的老窝就在那座山的石洞里!” “石洞?” 昭云初仔细会想着山中地势,不等他确定位置,宁南清就上前来扯着自己的胳膊,“是,石洞外遮掩得极好,到处是机关。” “那你是怎么跑到山里的?” 他吃力地站着,目光对上昭云初,逃跑前的记忆已清晰起来,声音虚得很,“我当时在洞里遇到了个坐轮椅的大叔,他偷偷喂了我一包假死药,让我蒙混成快死之人被丢出洞口,我这才有机会逃出来,但他们可能又发现我逃了,才顺着脚印来抓的。那个大叔交代我,下了山就去找李记药铺的人来救他。” “坐轮椅的大叔?” 昭云初看向兰卿晚,这样指名道姓地要他们去救,是兰氏的人吗? 可兰卿晚也茫然地朝他摇摇头,思索片刻,察觉此人并不简单,“虽不知是何人,但那些山贼设的机关与宗门类似,说不定……” “他们为何一定要抓你?” 昭云初听出了兰卿晚的意思,当即打断他的话,免得暴露了身份,一把按了按兰卿晚的肩膀,提醒着他点到为止。 兰卿晚看着他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又看向宁老板,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米粮已经得手,山贼为何还要孩子?” “这还不简单,绑票呗!” 昭云初想得明白,山贼土匪嘛,这种事他听过不少,靠近兰卿晚,沉声解释,“估计是想再用孩子换些银两,若不给再撕票也成。把他打死宁老板不知道,照样可以勒索钱财,但如果他跑下山了,可就一分钱都捞不成!” “真是畜牲……竟为了钱财对一个孩子下手。” 听着这番话,兰卿晚怜悯地看向小少年,眉宇间透着心疼,叹息着摇了摇头。 山贼如此猖獗,若是任其发展壮大下去,指不定要继续坑害多少百姓。 回头看向昭云初的时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管那人是谁,剿匪刻不容缓,我们即刻进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6、第26章 突然说亲 山贼的老窝并不好找,还得着意避开陷阱,寻至傍晚,兰卿晚和昭云初才到宁南清所述的位置。 两人找了块山石遮掩,观察着周围地势,瞧见一块被老树藤缠满的山坡,周围天然堆砌着巨石,连着山腰,与宁南清描述的洞口极像。 “泥地上有车压过的痕迹,想必是运送东西的必经之地。” 兰卿晚注意到坡下的泥地与旁处不同,昭云初左右张望,确保无人后,随即转身背靠着山石坐下休息,“既然洞口找着了,那我们且在这儿等着。” “等什么?” 兰卿晚见他悠哉地翘起腿喝水,正想劝他别放松警惕,昭云初一把递了水袋过来,“山贼总不会一直窝在里面,总有出来活动的,咱们守株待兔,总比硬闯遇上埋伏轻松得多。” …… 月上树梢,石寨里正热闹,一群山贼饮酒作乐,互相吹吹牛,到快醉死才肯回屋睡觉。看他们喝得正起兴,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昭云初穿着山贼的衣服接连窜了一段路,斜眼瞥见个端酒肉的,冷哼一声,几个跃步攀过了石壁,一掌劈晕喝得微醉的山贼,单手接过他手里的一坛酒,往里头倒了药去。 这帮人倒是耍得开心,叫他们在外头等到天黑,才等来一个! 还是快些解决这帮家伙,免得让兰师兄在外头吹冷风。 心里叫骂得起劲,走到守在山贼头子屋外的人,脸上当即挂了笑,“几位兄弟,后边哥几个让我给你们送些好酒来,大家伙儿快来喝几杯,这大晚上守得辛苦,快暖暖身子。” 一顿招呼,吃酒的山贼就全围了上来,人手一碗倒了酒就喝上,昭云初看着这些人,慢悠悠地后退到一块石凳上坐下,眼瞅着他们一个一个地晕过去。 抬脚踹开了挡在身前的山贼,昭云初弯腰扯下了其中一人挂在腰带上的钥匙,轻松开了机关门入了石洞后方。 有了宁南清给的情报,知道头目休息的位置,昭云初也省得一处处打探找人了,本打算找到那个坐轮椅的人就去和兰师兄汇合,可来回兜了一圈也找不着。 “真是的,给老子死哪儿去了?” 昭云初一手拍在桌子上,用腿勾出张凳子来坐,左右打量着有没有遗漏的地方,一不留神,就把凳子下连着的线给碰到了,顿时扯动了洞里的挂铃。 这儿居然也有机关?! 不等他出门,周围立刻围上来一批人。 “甭管你什么来头,赶闯当家的卧房,就是死路一条,小的们,上!” “找死。” 本就因找不着人有种被耍的感觉,昭云初见他们冲上来,眼一眯,已揉起手腕,他可没有兰师兄那么好的性子,既然是主动送上门的,杀人这等事他向来做得顺手。 …… 夜半三更的,石洞里已被放倒了一片人,昭云初脚下踩着个小头目,听他哭喊求饶,不住又用力挪了挪脚,“说啊,你老大在哪儿?” 都说只有山贼土匪打家劫舍的份,寻常百姓见了是躲之不及的,可事实证明,昭云初不是良民,山贼遇上他,连窝都保不住。 昭云初见他不肯说,也不气恼,蹲下身去,匕首一下刺进脚下之人的胳膊上,像玩泥巴一样搅了搅,“说不说,嗯?” “啊——啊——我说、我说……” 昭云初刺得人死死的,咯着他的骨头,把人疼得死去活来,才停下手,“快说!” “在山顶上!老大数月前抓了个受重伤的江湖人士,打断了他的腿,那人教了咱们些设埋伏的法子,老大就留着他的命在那儿养伤,昨日发现他用假药放跑了那个做肉票的小孩,今早为这事就上去教训他了。” 清风徐拂,月上淡云渐散,光华轻洒,昭云初出来寻不见兰卿晚,却注意到石头上留下的刻痕—— 山顶见。 自己才刚打听到,兰师兄怎么倒先去山顶抓人了? …… “我为虎作伥,实属无奈之举,若不帮他们设机关,恐怕今日就不只是断腿了。” 山洞里的声音沧桑而低沉,回声阵阵,绝望的呜咽声卷在狂肆的夜风中,不一会儿,哭声突然响起,如厉鬼凄鸣,昭云初听到动静,倒是省得再找地方了。 洞口外受伤的山贼不少,昭云初也懒得去辨哪个是头目,直直往声音传出的洞内赶去。 抵达洞内设了烛火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持剑的熟悉背影。 “兰师兄!” 隐隐看到他身上有血迹,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山贼的,赶忙小跑过去从后托住他的身子,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你伤到哪儿了?” “……我无事。” 确认了他没受伤,昭云初这才稍稍放松,注意到他匆匆往前,如此着急,让人不解。 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只瞧见一个明显受过重刑的男子在轮椅上无声地淌泪,身上的鞭痕红得扎眼,膝盖上勾着铁索,将两条坏死的腿绑在椅上,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 “何子音?!” 一眼认出此人是谁,昭云初眼中有不小的震惊,难道山贼说的那个江湖人士,就是他? 兰卿晚意外于昭云初能喊出他的名字,微微偏过脸来,“你、认识?” “算不上认识,他是顾瞻这两年新招揽的门客,我在顾府见过一面。” 昭云初应着人,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不知道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于是拉住欲要过去的兰卿晚,警惕地朝人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用问吗?” 轮椅上的人出语凄凉,面对两个英姿勃发的年轻人,面色越发惨淡,“顾府大乱,我重伤逃出城,被迫落草为寇,可叹我苦修三十余年的武功……” 说得激动,何子音咬着牙用力锤了捶自己毫无知觉的大腿,“在顾府里还未施展过什么拳脚,就落得这个下场!老天爷不公啊!” “云初!” 兰卿晚听得不忍,上前点了他的穴道,让人昏睡过去,才下意识抓上昭云初的手,神色严肃地凝视面前的人,“我先背他下山,他受了太大的打击,需好好医治。” “好。” 昭云初点着头,用力回握了下他的手,交代了下大致的情况,“我已经按你说的,把大半山贼弄晕倒了,眼下还是赶快下山,报官处理吧!” 兰卿晚听他说着,轻点了点头,抿了抿唇,将情绪稍稍压下,“粮食呢?找到了吗?” “找到了,就在下面的石洞里。”昭云初答着,想起石上的刻痕,心中有疑问,“兰师兄是怎么知道来山顶的?” “你进去后没多久,我听到两个巡山的闲聊,便先来了。” 知道兰卿晚急着铲恶除暴,但这样不商量就擅自行动的做法,叫他有些生气,但还是软下语气,“兰师兄,以后要做什么先同我说一声,别让我担心。” …… 这一日的临江镇格外热闹,一辆辆囚车经过,老百姓们都在街边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听说天不亮官府就上山去剿匪了,这下附近的村镇都能太平不少。 “这些当官的,从前不管,咱们替他打了个七七八八,就急着去抢功了。” 昭云初坐在酒楼的窗边看着下面的街景,低笑着嘲讽一句,随即拿酒起来喝。 “为官之道,向来如此,但宁某一家,绝不敢忘二位的大恩。” 坐在对面的宁老板听到昭云初抱怨,以为他是真不高兴,于是捧起酒杯,以表宽慰。 “宁老板过奖了,举手之劳罢了。” 兰卿晚携起酒杯回敬,看向一旁气色转好些的宁南清,由衷为他感到高兴,“小公子能平安归来,又拿回粮食,该是我们来祝贺你。” “哪里哪里!” 宁老板饮下一杯,接着向一桌酒菜摊手,“今日这桌聊表心意,还请二位不必拘束,若是不够,我再加些菜。” “那感情倒好,店小二,再来两坛酒!” 昭云初听宁老板说完,倒不客气,直接扬手要了东西,兰卿晚一旁着急拉下他的手,“不可无礼。” “无妨无妨,恩人若是喜欢,我进城运货时,再挑上几壶好酒送到家去,慢慢尝!” 宁老板见他这样倒是开心,等店小二送来了酒,沉思片刻,转而又朝人笑起,“李大夫风华正茂,不知可曾定过亲啊?” 话里有明显试探的意味,叫昭云初听得吃酒的动作一顿,眨眼间歪过头去,见兰卿晚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愣着,于是脱开他扒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低笑出声,替他先开了口,“听宁老板这话,是要为我哥哥说亲啊?” “啊?这……” 昭云初问得直接,宁老板有些意外,兰卿晚倒是回过神了,看过来时再次朝他伸过手去,欲要阻止这个话题,“让你别喝,醉得说胡话了。” 可昭云初手腕一转,巧妙避开了他的触碰,径自又往自己杯里倒了酒。 手里落了空,兰卿晚瞧他像是刻意不听劝一样,一口饮尽杯中酒,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过了这一会儿,宁老板倒是松缓许多,以为是做弟弟的性子急,忙倾身对他们着重介绍,“不瞒二位,我族中尚有一位晚辈待字闺中,正当妙龄,生得可爱,与李大夫,可谓是郎才女貌啊!” “是嘛?” 眉尾微挑,昭云初对着人露出意外的表情,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去帮腔,可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兰卿晚已拱手做了礼,把话挡了回去,“宁老板过奖了,在下初来镇上,前途不定,还未有成婚的念头。” 着急打消说亲的想法,惹得宁老板疑惑,“李大夫年纪轻轻已打理了一家药铺,怎么能说是前途不定呢?” 兰卿晚听着,一时语塞,不自觉地看向身边人,想要他帮着说句话,可昭云初却仿佛没听到般,只顾自己夹菜吃,之好低了低头,再次回绝,“在下无才,药铺的经营并不顺利,若是此时娶亲,只怕是委屈了姑娘。” “李大夫真是过谦了,医者重德,何况我也不是嫌贫爱富之人,若真有难处,帮衬也是应该的。” 宁老板好生安慰了一番,真以为兰卿晚是怕高攀才推辞,还想着如何说服,瞧一眼旁边的昭云初,“李大夫人品出众,此番姻缘天造地设,你说是不是?” 没想到低头吃饭也能被宁老板拉上,偷瞄了眼身边的师兄,瞧那神色紧张的模样,昭云初暗自翻了个白眼。 好端端的问自己做什么?若是不同意,反倒是成坏人了。 暗自磨了磨牙,嘴角却微微上扬,戏谑地抬指勾起酒杯晃了晃,“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世上唯有美酒和美人不可辜负,先见见也……” 眼角余光瞥过去,注意到兰卿晚面容上隐隐浮现一抹愠色,想是不愿自己干涉他的私事,随即话音戛然而止。 也罢,反正自己也不想搅和这档子事! 可眼看自家师兄脸色有越发难看的趋势,竟然闷了一口酒下去,怕他是真不高兴了,于是昭云初眼珠一转,笑着给宁老板递话,“这事倒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改日再聊吧,倒是一桌好酒好菜,应当好好享用!” “这……” 宁老板来回瞧着这兄弟二人,总觉着哪儿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既然给了台阶,也只好顺坡下了,笑着摊手招呼,“是,先吃菜,吃菜!”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7、第27章 酒后动情 后半场的酒席,任两人谈笑风生,兰卿晚倒是半点不想搭话,生怕再被扯进去似的,除了吃菜喝汤,一口接着一口酒往肚里灌,很快喝得脸上晕红一片。 昭云初终于看不下去了,与宁老板谈笑间,随手夺来兰卿晚手里的酒杯,“哥哥酒力不好,别贪杯了。” 本以为依他的性子,不喝也就是了,没曾想他眼盯着酒杯就一把夺了回去,“你能喝,我怎么就不能?” 话里明显带着置气的意味,叫昭云初也不好当着宁老板的面再拦,咬了咬牙,只好拉上兰卿晚的胳膊站起来,朝人笑道:“宁老板,今日酒足饭饱,哥哥也醉了,我先带他回家。” 昭云初应付得仓促,好在宁老板也喝多了,一句话糊弄过去,宁老板也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被小儿子扶稳后,醉醺醺地上前搭了搭昭云初的肩膀,“恩人,你也是年少正当时,放心,你的婚事我也记着呢……改日,咱们再接着喝,不用跟我客气!” “好、好……” 想着送兰卿晚回家,昭云初也不管他说了什么话都满口应下,“改日再说,改日再说……” 话音未落,拉着的人突然一个扬手,脱离了自己的帮扶,兰卿晚脚步轻浮地往楼下去,让他好一阵担心。 夜里路上人少,兰卿晚向来注重仪态,今晚却晃晃悠悠地走了好一段,昭云初追上人,抬手用力揽住他的肩膀,“兰师兄……” 这一路上喊他多少次了都不吭声,难道就为了说亲的事? “宁老板是来给你提亲,又不是来结仇的,你方才那样推三阻四,人家指不定以为你有什么隐疾呢!” 昭云初本想逗一逗他,可当他不经意间瞥过去,恰好迎上了那张眉宇紧皱的脸,兰卿晚轻咬着唇,像是被他的话气到了,眼神里流露出藏不住的哀怨,令他心头一颤。 好一会儿,像是因什么而妥协了似的,兰卿晚堪堪垂眼,稍稍偏开脸将人推开,有气无力地道:“别说了。”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 昭云初并没有被推躲远,一手拉回兰卿晚往家门站好,另一手掏出钥匙来开门,嘴里止不住絮叨,“我只是成全宁老板的好意,倒让你这么不高兴。” “你还在说……” 兰卿晚听着似更不舒服了,径自推开门,用力掰开昭云初的手,埋怨的意味极重。 瞧着他今晚的状态真不太对,也不知究竟是怎了,昭云初关上门后继续跟上前,防止他下阶时跌倒,凑到他耳边哄着,“好了,我以后不说了,只要是兰师兄不喜欢的就不要,是兰师兄喜欢的,就是天下奇珍我也给你找来!” “……只要是我喜欢的?” 话说得理所应当,听得人耳根一颤,兰卿晚停下脚步,朝昭云初微微偏过脸,却不敢直视,隐藏着眼底的悸动,“油嘴滑舌。” 虽是斥责的话,语气却不重,昭云初自然是听出他心情好了些。 于是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了天上的月亮,想到什么,便携来墙角酿好的酒,顺势转了话题。 “兰师兄,江湖里的人常说,在月下醉酒舞剑最好看,你兰氏剑法这么好,不如在院里耍耍,让我也饱个眼福?” 一句夸人的玩笑话,兰卿晚却认真听着,等昭云初扬起酒壶,顺手要饮时,被他给截下,一把按住了手。 “别喝多了,云初……” 昭云初一个嗤笑,想这兰卿晚都醉了还要拦自己,无奈捂脸,起了微微困乏之意。 “平日里不见你学得多上心,若是喜欢,往后我督促你多习剑法就是。” 兰卿晚的话来得有些突然,昭云初愣上一愣,保持着倚靠墙壁的姿态,抬头瞥向他,渐的收紧了目光,轻呵呵吐字,“兰师兄的话,倒是像个师父会说的。” 调侃着往前迈了一步,昭云初身子倾向兰卿晚,伸手伏在他肩上,“我自小匕首用惯了,剑法使得不好,怪不得兰师兄嫌弃。” “我没有这个意思!” 兰卿晚不想他误会,伸出手连忙扶上他,有些不稳地颠了颠,昏着脑子也没怎的斟酌字句,“我是担心你往后会吃亏,才想着让你多学一些……” “我知兰师兄是一番好意,可每次你都叫我要手下留情,这次剿匪也是,那我学这么多剑法有何用?” 昭云初看得出兰卿晚也醉得厉害,话说得模糊了,没得打趣,只好撑着他,一个推门,先扶他往屋里边去再说。 刚放下酒壶,不待他把人送到榻上,兰卿晚忽然用力一推,昭云初脚下不稳,踉跄着后退,身上的人顺倒过来,闷声把他抵到窗边的墙上。 兰卿晚倾在他身前,只双臂下意识地圈过来,挨得这样近,连彼此呼吸都能听到。 “是啊,我让你手下留情,是不想你再葬身火海。” 夜风吹灭走廊上的烛火,昭云初眼前一瞬陷入昏暗,连带着停顿了脑中所有的思绪。 兰师兄,他、在说什么? 难道…… 好容易适应了夜的昏暗,借着清幽月光,兰卿晚的脸在眼中一点一点清晰,昭云初盯着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兰师兄……” 唇上被抵上一根食指,兰卿晚想要昭云初安静听他说话,待食指慢慢划向耳后,他单手轻抚着脸颊,伴随而来的,是他的声音―― “以后你乖一点,别气我了。” 越往后说的话越含糊,直到唇上暖意覆来,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暗云滚动,终于卷噬了夜里透出的月华,周围黑沉而寂静,唯有冷风长袭,窗纸发出窸窣碎响。 什么也看不见,黑暗中,昭云初紧紧扣着窗沿,指尖因用力过度而颤抖。 “你曾说过自己始终一人,那这最后一程,便让我陪你一起走吧。” 赴身火场的那一幕太过深刻,已无数次在脑中重现,亦在梦中无数次地想要同他说上几句话,最后却都只能在梦醒后独自茫然面对黑暗。 恍如经历了一场噩梦,到最后失去意识,他才明白,前世的那个兰师兄彻彻底底地死了,而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上他一面。 但现在,眼前的……是谁? 温热的身体靠得紧,心脏跳动有力,皮肤完好,无一丝烧伤残痕,可方才的话听得真切,将心底熄下的火苗重燃。 是兰、兰师兄吗…… 揪起他的衣襟,唇口微抖,无声唤了一次,才发现,自己竟连那个名字,都不敢喊出声,只怕又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幻觉。 任他晃神怔愣,醉酒之人不知意,无意识地贴上脸颊一侧,渐渐显露了隐含深处的意图―― “云初……” 听着低旋耳际的呢喃,返回临江镇途中在山林小憩的模糊情形一瞬忆起,连同往日许多细碎的片段交织脑中,昭云初怔在原处,眼看身前的人拉下自己揪在衣上的手。 耳边的摩挲愈重,他几乎是腻在自己身上,披发从肩膀滑落,垂在身侧,在手心里旋过一个弧度,发尖扎着掌心,磨出微弱的痒意,惹得昭云初不自觉五指收紧。 兰师兄,居然对自己…… 敏感地察觉到他在黑暗中逐渐升起隐秘的心思。缩起的手被他轻轻探进掌心,而后手指又穿过指缝,扣了上去。 两人的酒意未褪,浅尝辄止的接触已不能被满足,他手上忽而用力,拉着昭云初旋过身,随后推坐榻上。 束发垂散榻中,昏暗的光线之下,他抚脸的动作很是轻柔,满足的浅笑似蛊咒般让人着迷,昭云初只磕着眼,几乎要陷入进去了。 吻落额间,隐着醉中人埋藏至深的情愫,昭云初敛下眼睫,感触到修长的手一点点游移,擦过肌肤,轻柔而缓慢,似想剥离身上被扯松的衣物。 指尖触碰到衣襟一刻,昭云初瞬间醒神按住,阻止了兰卿晚下一步动作。 两世为人,早已并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前世当上宗主后去过烟花之地,什么场面没见过,可若是兰师兄,便都不一样了。 “兰师兄,你想要我?” 身前的人怔然一顿,缓缓低下头,若即若离的呼吸喷洒耳廓,流连轻吮,丝丝发痒,又缓缓松开,就着脸颊轻轻舔舐。 这样的吻,过于炙热和缠绵,一字不曾否认,无声道尽了他的心意。 昭云初抿起唇,缓缓包覆上他的手。 眼前的,是他最渴望见到的兰师兄,别说是要自己这个人,就是即刻拿命去抵他的安然欢喜,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怎样都可以,只要…… 他是兰师兄。 “你喜甜,我喜酒,若你肯喂我一口甜酒,我就是你的了。” 附过耳去,低声诱哄着,昭云初携来桌边的那一小壶酒,等兰卿晚主动沾染了酒香贴过来,昭云初唇角勾起弧度,微微开齿,迎进含酒而来的示好。 甜酒醉人,昭云初缓缓咽下,终于松开他探进衣襟的手,教人如何探索,兰卿晚哪里有经历过这些,很快就受不住地扯动喉结。 见他如此,昭云初又含进一口酒偏头轻啄,为着方才的使性讨乖,舌尖轻撩唇畔,又缩回来,“酒很甜,兰师兄也尝尝。” “云初,唤我的名字……” 尝得甜意,不禁沉浸其中,他晕红着脸,贴在人耳边私语。 随着昭云初的深入,他微微打颤,而时重时轻的力道搅得呼吸越发急促,勾在颈后的指尖深深掐陷下去。 “嘶――” 月色悄然透过窗子投入屋中,在墙上映出交叠的淡影,昭云初唇冷不防被咬破。 微微睁眼,盯上兰卿晚满是热汗的脸,初次贪欢,眉心微蹙,一片醉容紧绷得不行。 “阿晚,你疼疼我。” 昭云初抿了抿唇上的咸味,托紧了他劲瘦的软腰,低笑着往人怀里蹭了蹭,又眷恋地徘徊在他脸颊碎吻,倾尽所有地讨人欢心。 夜渐冷了,可屋里头已暖得一塌糊涂,不知不觉中,天已微亮,清晨里的鸟鸣催醒了榻上的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8、第28章 师兄欺人 昭云初眼皮动了动,从被窝里探出半个头,睁开一条缝,昨晚折腾到后半夜,身上乏力得很,见着窗外的天色尚早,想要再睡个回笼觉,刚往被窝里蹭了蹭,就感觉到自己脑袋下垫的好像不是枕头。 一转头,就看到了身边未醒的人,浅浅地呼吸着,墨发披散微乱,这样侧身熟睡,只一条手臂被自己枕着。 怎么会睡成这样的?该麻了吧? 昭云初在被窝里动了动,小心地把他的手臂收回被窝里,也没见有什么反应。 兰师兄一向睡得轻,起得最早,所以平时都是他催着自己起床练功,今日竟这般沉。 昨晚之事回想起来,仍觉得不太真实,若非看到兰师兄在自己身上用力留下的抓痕,还真会怀疑是一场梦而已。 兰师兄,终究是回来了。 可千思万想,怎么也没想到,兰师兄竟会对自己有这样的心思,而自己昨晚居然就接受了。 两个男人相守一处,他们还是同门师兄弟,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想着,不由地用指尖轻轻触碰他的眼睫和唇畔,指腹来回摩挲几下,顺着那轮廓,忍不住撩开他散在额前的墨发,眼中懊恼的神情渐渐转为欣喜。 可只要兰师兄愿意,又有什么不可以? 往后是不是,真的可以如自己所愿,一辈子独占他一人? “阿晚。” 回忆着兰师兄昨夜让自己这样喊他的名字,在身下享受温存的情态,便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忽而察觉到他的喉咙有细微的颤动,猜到是要醒了,昭云初下意识退开,眼一瞥被人脱在榻上的素色中衣就抓了过去。 兰卿晚睁眼醒来的时候,晕着脑袋,只模糊看到一个正在穿衣的背影,直到视线越来越清晰,才疑惑着轻唤了声,“……云初?” 他撑着手想要坐起,动作稍有牵扯,体内就隐隐不适,腰上乏力得很,低头瞧见到散乱一床的衣物,昨晚零碎的记忆闪过脑海,兰卿晚被刺激得彻底清醒了。 昭云初手上系着衣带子,听出他的语气不太对劲,动作一顿,转身相看,向他确认着什么,“阿晚?” 昭云初颈上和胸口的痕迹显眼得引人注目,反应过来自己处于何种境地,兰卿晚终于意识到那不是梦,震惊过度,唇齿扯动着,好半天才揪起被褥,“荒、荒唐!” 这等反应着实出乎昭云初预料,一时哑然地抿起唇,不住皱起眉头,“你昨晚把我压到墙上,现在说‘荒唐’?” 话里含笑,微有颤音,昭云初神色渐的透出委屈和恼意,“兰师兄……你是欺负我年纪小吗?” “我……” 昭云初说得真切,与迷乱的记忆重合,听得兰卿晚迟疑地抬眼,“我怎么会……” “你把我衣服都扯坏了,还想抵赖?” 被昭云初说得语塞,兰卿晚才注意到他身上的中衣被抓破了一个口子,语气都弱了许多,“我不是有意……” 心生内疚,想要伸过手去,可安慰不是,不安慰也不是,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了,兰卿晚这会儿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昭云初看他捂上额露出神伤的表情,仿佛这件事的冲击太大,不禁咬了咬牙,垂眼半阖,敛去心里的失落,当即抓起自己的衣物,背过身去穿戴。 云初…… 兰卿晚听到动静,顷刻抬眼,注意到昭云初收拾的动作极快,整理好衣物就快步离去,甚至他还没来得及喊住人,屋门就被重重关上。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兰卿晚双手慢慢环抱住自己的肩膀,身上残留的不适感,让他不自觉想起昨夜蚀骨的纠缠,像不可遏制的暗流一样,搅乱了他的思绪。 他怎么能对自己的小师弟…… 往日里再多的心思,也从来没想过做出什么越矩的事,可昨晚,他怎么能允许自己这么做呢? 自己这个师兄当成这样,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弟,兰卿晚一点点低下头去,越发无助地咬起下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仿佛苦胆入口,苦涩无比。 厨房里,昭云初手脚麻利地生起火来做早饭,把米掏干净了准备下锅时,还是忍不住用力甩下去,全当撒气了。 兰师兄,怎么就这么气人呢!敢做不敢当! “叩叩——” 外门忽而被叩响,昭云初听着,边往外走便整理好卷起的衣袖,快步经过院子往外去。 开门看到的是洋溢着满脸笑容的伙计,手里拎着两袋米粮就搬进来,“昭兄弟刚醒啊?这是宁老板早上让人送的米粮,我和掌柜也各一袋,说是谢我们照顾他小儿子的。” “行,我搬进厨房就好,你先回药铺忙去。” 昭云初这会儿心情郁闷得很,只想快点打发人走,单手拎了两袋米起来就要关门,伙计却好奇地探过头,“都这时候了公子还没醒吗?闻着你身上的酒气,看来昨晚宁老板请的酒你们没少喝啊!” “是,兰师兄他喝醉了,今日且休息一天,你和掌柜帮忙照看好药铺。” 昭云初顺着他的话答道,再次想关上门之际,又被人堵上门板,“咦?你不是醒了吗?怎么也不去?” “我要照顾兰师兄。” “啪——” 再懒得和伙计磨叽,昭云初一把关上门,又往兰卿晚的卧房探了眼,才闭上眼长长叹了气,拎着米粮去厨房继续忙活。 把早饭端进兰卿晚卧房的时候,他已经洗漱好了,正靠在榻上休息,只是长发未梳,有些凌乱地散了几缕在肩上。 看到人进屋,不自觉垂下眼,心虚得不敢对视。 昭云初并未多说什么,也未多看他一眼,只管把饭菜端到榻前的柜子上,转身就要走。 “云初!” 袖尾一瞬被拉住,兰卿晚身子倾前,看着少年的背影,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不习惯少年对自己这样的态度,下意识地就伸出手了。 昭云初回头瞥了眼榻上的人,凝视片刻,确认兰卿晚并不打算说些什么,便用力扯回袖子,转过脸去,“兰师兄若是没想好,倒也不必拉着我。” 兰卿晚的手抓了空,双眼满含着愁绪,只盯着少年,长而密的睫羽不曾眨一下。 “昭兄弟,开开门啊!” 前后半个时辰不到,伙计的声音再次传来,昭云初略显烦躁地前去开门,刚一开,来人就小跑入屋,“公子,隔壁街的老婆婆咳嗽得厉害,掌柜请您去药铺诊……” 瞧见兰卿晚躺在塌上,一副准备用食的模样,喘着气就问起,“这酒劲这么厉害吗?” 他进来得突然,兰卿晚一点准备也没有,又不知如何说辞,只得吞吞吐吐应他:“不、我、我是……” “兰师兄没事,酒后有些头晕乏力罢了,休息休息就能下床。” 昭云初站在房门前,简单一句话唬弄过去,适时转了话题去,“什么老婆子?咳得很严重吗?” “就是卖绣花荷包的那个,她家老头儿子都死了,就剩她一个,病了挺长时间,义诊时公子给她开了药,现在估计是药吃完了。” “我记得,那位老婆婆可怜……” 兰卿晚回忆起那位老婆婆的病,抬手就要掀开被子下榻,“她的咳嗽是时疾,最怕忽冷忽热的天,我这就去!” “不必着急。” 昭云初及时出言拦下,兰卿晚不知所以地看着少年,接着听道:“我去吧,配个药不难,你安心休息。” 给一个老婆子治病倒不是什么大事,昭云初抓好药后,洪掌柜就让伙计把老婆子送回家去。 昭云初眼见还没登记入账,正要上前,洪掌柜就拦了他下来,“这位老人孤苦,公子说过,这段时日先免了她的看病钱,他自有打算。” “这……” 昭云初再瞧一眼自己开的药方,“这都是上好的药材,怎么尽干些赔本生意?” “也不是什么大事,听公子的吧!” 洪掌柜拍拍昭云初的肩膀,接来他手里的账目,自打昭云初进门就察觉出他心情不好,这会儿忙完了倒想问一问,“昭兄弟,昨日还高高兴兴地去吃酒,今日是怎么了?老绷着张脸。” “我哪有绷着脸,你眼花了吧?” 昭云初翻了个白眼转身坐到椅子上去,翘起腿,打算喝杯茶降降火,可洪掌柜看得不对,“你不是要照顾公子吗?这会儿药铺里没事,要不你先回吧。” “药铺这会儿没事,等会儿又有事,一大早敲了两回门。” 昭云初心情难得这么差,逮着掌柜和伙计撒气,“我才不要来回跑,累死个人!” “那公子的午饭怎么办?” 自打饥荒过去后,街上的小吃摊多了,他们也不再由昭云初送饭,只他在家顾好两师兄弟的饭菜就好,今日倒是奇怪了! 伙计一提兰卿晚,昭云初刚转好些的脸色瞬间又沉下去了。 他们俩今天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来的? “饥荒的日子过习惯了,忘了这世上有种东西叫饭馆子吗?” 昭云初说罢,闭眼静了静,才随手从袖子里掏了一叠铜钱,看都没看就塞到伙计手中,“中午去隔壁街的饭馆子给兰师兄买份糖醋鱼,他喜欢偏甜少刺的,让老板仔细选骨刺少的鱼,烧熟后多浇点糖汁。” 叮嘱得仔细,倒让洪掌柜和伙计确认了昭云初有状况。 平日里他可是每一个铜板都省着用,致力把钱财都用在维持这小小的药铺上,怎的这一下饭菜都不做了,倒肯花这冤枉钱? “昭兄弟,你不会是和公子吵架了吧?” 洪掌柜一语命中,让昭云初的脸色变得更快了,终于找着了缘由,不等人发火,洪掌柜立马识趣地退开几步,又指着伙计,故意大声道:“记得没?叫你平日不上心,公子要骨刺少的鱼,烧熟后多浇点糖汁,多亏人家昭兄弟记得呢!” 搁这阴阳怪气谁呢! 昭云初一把掷下茶杯,抽出一旁盒子里早已收起的凉扇,用力给自己扇起来。 洪掌柜看着他使这小性子,在旁边小声指点着伙计,“看见没,这昭兄弟对上公子,火气再大也就这样而已。” “那他俩为啥闹别扭?” 伙计一知半解地挠挠头,洪掌柜一斜眼,“你问我,我问谁?” 就他们明目张胆讨论的这会儿功夫,昭云初扇得风更大了。 药铺里还真是时不时有病人来,昭云初索性心安理得待到傍晚,才在洪掌柜和伙计的热切询问下准备打道回府。 临行前,洪掌柜主动送上浮元子交到他手上,认真道:“甜的,两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9、第29章 互表心意 提着浮元子刚进门,就瞧见扶着墙面走出卧房的兰卿晚,未梳的长发披散身后,外搭着浅白色的素衣,似还未缓过疲累的模样。 “你怎么下床了?” “……云初?” 昭云初把手里的吃食放了院中桌上,一把将人横抱起来,稳稳地往屋里走。 等迈入屋中把兰卿晚放到榻上,就听他道:“我想你在药铺忙着,想先去煮饭。” “哪用你思量这个?” 昭云初去院里把吃食拿进来,捧了一碗到他手里,“掌柜买了两份浮元子让我带回来,趁热吃吧。” “……好。” 对于昨晚的事,两人似乎心照不宣地避开不谈,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得尴尬。 兰卿晚吃进几口,在这样的氛围里有些食不下咽,便就近找了个话题问起,“那位老婆婆,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一样是时疾引发的咳嗽。” 昭云初闷头吃着浮元子,并不打算抬头看兰卿晚,只边吃边提醒他,“义诊早已结束,你怎么不收她的药钱?药铺经营也不容易,之前的亏空到上个月才勉强补齐,如今可没有多余的银两来补贴。” “我并非是想一味地贴补她。”兰卿晚放下碗,对着人解释着,“你先前所言有理,我自然会顾好药铺的经营。” “那你还……”昭云初疑惑抬头瞧了他一眼,意外对上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又下意识低头避开,眨眼间理了理思绪,继续吃起浮元子,“掌柜说,你有打算?” 昭云初闪躲的反应落了兰卿晚眼里,心里紧得有些酸涩,微抿着唇,兰卿晚低头用汤匙搅拌了好一会儿浮元子,才刻意撇开隐秘的情绪,继续方才的话题。 “那位老婆婆平日里靠绣些荷包营生,我是想等灾荒过去后,看看有没有经商之人来我们这儿看病,好给她介绍些生意门路。这样一来,她也有了更好的生计,就不愁付治病的钱了。” 昭云初听着,言之有理,虽然兰卿晚乐善好施麻烦了些,但总比替人兜底得强,既然已有主意,接着问起,“那你现在找到人了没?” “嗯,我有去找宁老板问过,他说有个朋友需要刺绣手艺好的老师傅,我正想着找时间让老婆婆带上绣品去见见。” “行,你做主就好。” 理解了他的意思,昭云初不再多聊,说话这会儿功夫,吃得也差不多了,伸手拿过兰卿晚的汤匙小碗,悉数整理收拾好,拿着东西就要起身,“你休息吧。” “……云初。” 昭云初正要往外走,突然又被抓了衣袖,借着初升的月光,让人看清了他倏忽皱起的眉宇。 兰卿晚试着将人扯回,可昭云初不为所动,意识到他真的是在刻意回避自己,无奈地长叹一声,“能不能先坐下来?” 昭云初眼下被人扯得用力,想轻易走开是不太可能了,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只好背对着兰卿晚坐在榻边,但手里的东西没放下的意思,随时准备走人。 兰卿晚见他仍是不愿面对自己,不自觉揪紧了手里的衣袖,神色黯然地睨了他好一会儿,薄唇几度张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昭云初察觉到身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不放,这种感觉并不舒服,但始终没有催促,只等人自己愿意开口。 “对不起。” 终于,身后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道歉,昭云初眼底流光微闪,呼吸稍滞,背影却依旧保持不动,等待着兰卿晚接下去要说的话。 “我昨晚喝得太醉了,我不知道自己会越矩对你……” 身后传来的声音比方才要低上许多,似乎连做了什么都说不出口,昭云初听罢,蹙眉闭眼的一瞬,将隐隐的失落敛进眼底,不自觉咬下唇,昨晚被咬的破口尚未愈合,刺痛感再次伴随着咸意蔓延开。 “是吗?” 昭云初再次睁眼抬起时,目光依旧低望着前方,不愿示弱,声音里有明显嘲讽的笑意,“原来兰师兄是这样想的。” 兰卿晚本还想着该如何解释,他的话里含着一丝心伤的意味,听得自己忽的喉间一疼,如刀子突然划过,可还未来得及深想,手中的袖子一不留神被抽空,等回神时,昭云初已然起身。 “云初……” 兰卿晚猜到他要走,心中有不太好的预感,着急喊人,倾身上前去拉上他的胳膊,可昭云初先一步走开。 伸手未碰到人,兰卿晚身上吃力,一个重心不稳,就要跌下榻去。 “小心!” 昭云初眼疾手快地回身扶稳人,神情里浮现着掩不住的担心,可兰卿晚却没心思坐回去,一只手抓上自己胳膊,就不打算放开的意思,直直地盯着自己。 默叹了一口气,兰卿晚的固执劲又上来了,叫他一点办法没有,只好迁就着人把手里的东西放置一旁,又坐回榻边,面对着兰卿晚提醒道:“先坐好。” 兰卿晚似乎还在恍惚中,坐回去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唇,像是想解释什么,却欲言又止地垂下眼去。 昭云初看他如此,不想再这般耗下去,只轻轻握上他的手,模仿着昨晚的动作穿过指缝,轻易就能与他十指相扣。 稍稍用力,轻语道:“你昨晚,就是这样抓着我的。” 语气平静,萦绕耳畔,兰卿晚近乎失神地听着,终于一吻落在额上,才稍稍偏开脸,意外之余,似还在迟疑什么。 “云初你、真的不介意吗?你我皆是男子……” 昭云初听到这话,有些无奈地闭眼叹一声,轻轻环过他的肩膀,惹得兰卿晚背脊一阵僵直,可昭云初只孩子一样抵在他肩上,“只要兰师兄喜欢,又有什么可介意的?” 还以为他是接受不了把自己师弟给办了呢! 昭云初有时真是为他的古板而气恼,自己才一个晚上就想通了,他藏这份心思的时间可比自己长,居然还转不过弯来!自古豪门世家和江湖上不少人都好男风,偏兰卿晚要守那么多规矩!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兰卿晚的回应,有些烦躁地蹙紧眉心,流露出少有的认真神色,松开与他相扣的手,拉着抵到胸口。 “兰师兄若是介意,现在把我推开,我就当自己会错意,从此忘了昨晚的事。” 昭云初的声音不大,略有沙哑,甚至连语气也难得温柔,却要兰卿晚不自觉紧张起来,被拉住的手不住一颤,轻轻地屈成了虚拳。 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始于顾府相救之恩,而后流落此地相互扶持,自打知晓身世,后又恢复了记忆,便一门心思只想护自己的小师弟周全,对自己而言,照顾昭云初,仿佛更是一种责任。 记得被救下开始,昭云初便总是跟在自己身边,本是彼此过客,却慢慢习惯了同处,不知何时起,他们变得默契。 昭云初,很在乎自己。 这是他早就感受到的,与前世的相处不同,昭云初总是在身边照顾自己,不舍得让自己受委屈,亦或是担忧。 对自己,昭云初算是到了体贴入微的地步。哪怕他恢复记忆时失手将人刺伤了,也一笑了之。 但昭云初与前世的不同,自己是察觉得到的,那份真心很炙热,似乎无形之中将自己整个人都包覆其中。就像之前在林中遇埋伏,会毫不犹豫把自己阻隔在危险之外。 看到昭云初手上出血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害怕失去昭云初,才会气恼地吼他,“以后不许再这样!” 他每每因不通市井生活而受困扰,昭云初便会出现在身边分担,闹过矛盾,又在知晓他生气时,忙点到为止,又乖乖地听他劝告。 而他,也许比昭云初更早地……依赖了这样的陪伴和守护,只要有昭云初在,自己就总是会很开心,有了漂泊他乡也不会觉得孤独,彷徨的感受。他是明白的,这些不止是习惯,责任,那样地简单。 不过是心底的愿景有违人伦,担心吓着昭云初罢,只能隐匿着自己的心思,陪着就好。 他真的,彻彻底底被搅乱了心神。 而昭云初这儿,话说得潇洒,却凝着神,生怕他一个用力就真把自己推开,直到那放在胸前的手在掌心里轻轻摩挲,甚至反握过来,才默默吁了一口气。 一个动作远胜千言万语,昭云初埋头贴进他的颈窝里,放缓了语气,“只要兰师兄喜欢,我就什么都不介意。” “现在别这样唤我。” 一声“兰师兄”在此刻唤得显然不合时宜,察觉到兰卿晚的手一瞬缩紧,昭云初微微抬头,瞅见他渐红的耳朵,故意挨近了道:“那唤什么,阿晚吗?” 兰卿晚听着,怔愣片刻,而后回神,动了动唇,刚想要说什么,昭云初已抚上他的胸口,话中带笑,“阿晚,你心跳得真快。” 兰卿晚气息尚未平复,思绪被他这一声声轻唤搅得混乱难清,只下意识地握紧了与他相扣的手,低低开口:“别说了。” 在旁人看来,兰卿晚就是个清心寡欲的宗门公子,哪怕是昭云初,也一直是这么认为,哪里晓得他喝了酒后会显露这些心思? 且兰卿晚恐怕也是克制自己惯了,清醒后竟连鱼水之欢都这般…… 摇了摇头,现在自己心情大好,才觉着肚子还没吃饱,于是昭云初冲人笑起,“不逗你了,光吃几个浮元子怕是夜里会饿,我把早上蒸的饭热一热,再备点酱菜过来。” 昭云初不再拿他寻开心,乖乖等人缓过来些,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把汤匙陶碗拿走。 兰卿晚静静望着他出门的背影,自己的心意已被知晓,又有了肌肤之亲,便难以再装作若无其事,往后要如何面对这位师弟,心里当真是一片混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第30章 雨夜缠绵 兰卿晚神思恍惚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飘进淡淡米香,听到昭云初推门入屋的声音,他才下意识地抬了头去。 “来,吃饭。” 兰卿晚此时已稍平静了,忆起酒后之事,虽是模糊,却感觉自己好像说了许多…… “我、我昨晚酒后胡言,可是说了什么话?” 昭云初递出碗筷的动作一顿,自然猜到他想掩饰什么,兰师兄不愿让自己知道重生之事,那就装作不知道最好,省得再生是非,于是乖张凑前,“你一直叫我叫个不停,还说心慕我很久了,想亲我,还想上我……话说,为什么你觉得年纪小的就该被上?” 很好,这真假参半的话让兰卿晚脸红得不行,忍着不适直起身,夹了一口饭到他嘴里堵上,“你还是忘了这些话吧!” “嘶——” 筷子压在唇上,碰着了昨夜破开的口子,兰卿晚赶忙抽出筷子,这才注意到那处微带血丝的地方,“这是……” “还不都是你昨晚咬的。” 昭云初指尖拭去血丝,忍不住朝人抱怨一句,兰卿晚听得语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 这被人抓了小辫子的反应属实是好笑了些,昭云初嚼着嘴里的饭,一手却悄悄探进被褥,在兰卿晚的腰上轻轻按揉,多少想让他舒服些。 “呃——” 这番在腰上抚摸,直让他打了个激灵,不太适应地要拦下,昭云初却贴近耳旁,低声道,“昨晚是我不好,让你受累了,往后我不会再那样了。” 兰卿晚一怔,没太清楚他话里的意思。 昨晚确是醉酒造成的意外不假,可、可不是说,不介意、没关系的么? 难道,仅仅是指昨晚…… 是,自己会错意了? 这顿晚餐吃得心事重重,兰卿晚半点味道也没尝出来,昭云初看他一口酱菜没吃,只干嚼着饭,不禁揪了揪眉,“兰师兄,你不喜欢吃酱菜吗?” “没、没有。” 回答得吞吐,搞得昭云初怀疑是不是自己腌制的酱菜不合口,难道兰师兄喜甜,连酱菜都要改制成甜菜? 简单吃上一些,见人也没什么食欲,想着许是身体还不大舒服,昭云初便收了东西起身,突然被拉回来,“你要去哪儿?” 兰卿晚话刚脱口,昭云初低头望向他抓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收拾的东西,不解地反问,“这些碗筷不要拿回厨房吗?” 兰卿晚一愣,拉着自己的力道轻轻松了,没再拦着,只是微微低下头,闷声道:“你去吧。” ……莫名其妙。 昭云初不懂兰师兄哪根筋搭错了,收拾好东西,又到澡室去清洗了一番,终于回到自己房间,抬手伸个懒腰,累了一整天,还是早些睡觉得好! 深夜无月,团云压顶,周围越发闷热,直至惊雷之后的一场大雨打下,扰得人被吵醒了。 昭云初一瞬睁眼,因窗口昏暗不透光,什么也瞧不见,正想翻个身继续睡,才发觉自己的手被包裹在一个微凉的掌心里。 “……兰师兄?” 睡意朦胧,昭云初声音含糊,缓缓起身,在黑夜里摸寻到他的肩膀,仔细分辨出他侧坐榻边的轮廓,像是已经坐很久了。 兰卿晚静静地待在那儿,听着昭云初的声音,目光下意识在黑暗中追寻。 用完晚饭后自己在房里坐了许久,虽没有什么要紧事,但就是想等着昭云初忙完再次进来。 可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只隐约听到昭云初到廊下晾晒衣物的脚步声,没一会儿隔壁开关屋门的声响过去后,就再没有别的动静。 “往后我不会再那样了。” 兰卿晚脑子里冥思苦想这句话的含义,却始终下不了定论,纠结无果,便耐不住性子地下榻来到这儿。 自己的心意已然表明,索性什么也都不忌讳了,到底要昭云初把话说清楚些,否则自己今晚也是要睡不着的了。 可进屋后来到榻前,听到人浅浅入眠的呼吸声,又一下犹豫着是否要把人吵醒,还是等明日再问? 这般上赶着要昭云初给自己一个答复,倒像是怕被人辜负似的。 一时间,兰卿晚陷入了沉默。 纠结的这一会儿,昭云初已坐起身来,没听到他说话,又挨近几分,不经意间触到他的前额,“兰师兄,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兰卿晚依旧不曾说话,只感觉到他的额抵来蹭了蹭,手背偶有摩挲。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昭云初总觉着彼此的呼吸交织过密,时温时凉的触感洒来,惹得人隐隐发痒,像是在诱引一样。 “兰师兄……” 喉间扯动,凭着直觉在黑暗中前倾,虚吻了两次,未有排斥,才微微启唇,托着人颈后贴了上去。 兰卿晚先是一怔,却没有推开的意思,缄默无声间,像是明白了什么,顺和地接纳了他的亲近,一手从腰侧攀向他的后背,唇间溢出微弱的气声虚语,“这时候别这样唤我。” 比起昭云初的大胆热切,兰卿晚的回应是如此隐晦,甚至在这样瓢泼雨夜里,都没让人看到他的情韵,只有在昭云初更进一步时,另一手亦从胸前环到颈后,本能地想把人抱紧些,再抱紧些。 “阿晚……” 呢喃细语,贴身之亲,渐渐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吻,昭云初克制不住地托人入怀,唇齿相偎得愈加凶猛,直到激起昨夜缠绵云雨的回忆,耳鬓厮磨间,一把横抱起往他屋里去,置于枕榻。 电光闪过窗前,映得清晰剪影交叠而下,彼此的呼吸已然紊乱,昭云初这会儿已然明了他的意思,眷恋不舍地退开唇舌,指腹摩挲着他微微热起的脸颊―― “阿晚,我陪你,不走。” …… 雨后的清晨显得格外明朗,昭云初像只餍食的小猫,立在廊前伸展活动一番,只觉神清气爽。 烧火煮下米,他走到洗池边,开始摘菜。 “开开门,臭小子,是老夫!” 才刚摘了没两下,门外就传来高凌芳的声音,叫昭云初有些意外。 前几日听洪掌柜说,高凌芳安顿在客栈里,打算找个铺子开酒馆,这几日都在四处转悠不见人影,怎么突然跑家里来了? “呦!高老头,不是要开酒馆吗?” 昭云初快步过去给人开了门,随即回到洗池边,半点不想耽搁手上的活儿,边洗边问,“找着店铺了没?” “找是找到了,刚雇了个小工在打扫呢!” 高凌芳随口一应,注意到他在摘菜,便悠哉悠哉地踱步过去,往屋里探了探,撩须凑前问他,“你师兄他这么贪睡啊?” “嘘――” 昭云初双手忙着,只能用手肘拱拱他,待回头看了一眼,没听到卧房里有动静,才压低些声音,“兰师兄还在睡,你别吵到他。” “呦呦呦……瞧你这护人的劲儿!我可听说了,你们吃了人家宁老板好几坛酒啊,前几日还偷我的藏酒去!” 高凌芳瞧不上地怼了他两句,但还是好心提醒他,“秋高病多,他是大夫,更应该懂得保养身子,别成了像你一样的酒鬼!” “你不也是,逃命还藏了一壶走!” 他这一说,昭云初倒想起了这茬,不禁回味起来,“不过那酒香得很,后劲还挺大,元宵没几个月就到了,你再备几壶给我呗!” “哼,老夫这酒叫‘白云乡’,早先研制了一个多月的配方呢!你说要就要啊?我可不做亏本生意,拿银子来!” 高凌芳说着就朝人摊开掌心,昭云初没想到在守财这条窄道上还能棋逢对手,于是缓下脸色,给了他个大大的笑容,把他的掌心卷回去,“高老头,咱们都这么熟了,你看……” “你这臭小子,老夫酒馆都还没开张,分文未赚,你倒先让我贴本啊?” 高凌芳一把打掉他的手,昭云初见他不吃软磨硬泡这一套,只好甩了甩手,压低了声音,“你等着,我去拿钱。” 高凌芳一转头,看他开门时轻手轻脚的样,活像个伺候天皇主子的小将,只觉怪得很。 不一会儿,昭云初手里捧着个小袋子,从里头扣扣搜搜地数着铜板出来,塞到他手里,“别告诉兰师兄我找你买酒的事儿,免得他又念叨我!” “你怎么跟背着老婆去干坏事似的?你师兄管你这么严啊?” 昭云初收钱袋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到高凌芳摆出一副嫌弃样,直翻了个白眼去洗菜,用力翻起来,“你挖苦谁呢?赚你的钱就好了,管这么多!” 兰师兄对自己严格那是关心,关心好吧! “喂——你小子故意的是吧,水溅老夫衣服上了!这可是刚做的新衣服!” …… 外头的人聊了这么许久,屋里头的人也慢慢醒了,隐约记得昭云初躺在身边的,醒来却不见人影,到底是睡蒙了,才会半点察觉没有。 起身换衣时身上仍隐隐作痛,昨夜的记忆顷刻间浮于脑中,让他不禁失神作想,耳根渐热。 从前半分不敢动的妄念,竟在短短两日内全然颠覆,如今坦白了心迹,只觉得整颗心都安了下来,有了相依的归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1、第31章 惊险瞬间 兰卿晚缓着步子迈出去,出门便听到高凌芳点评饭菜的声音。 “醒啦?来,一块儿吃早饭,那臭小子在厨房盛粥。” 高凌芳正在厅堂里吃着菜,回头看到人出来,赶忙招呼起来,兰卿晚来到桌前行了一礼,“高前辈今日怎么来了?” “老夫是来送请帖的,顺带请你帮忙去寻一味草药入酒。” 高凌芳从怀里掏出一张红纸,递到他手中,“老夫在这儿也没认识几个人,酒馆立冬那日开张,不想太冷清,就请了你们和宁老板,可一定要来啊!” “是,谢高前辈盛情。” “酒香也怕巷子深,要我说,你得搞些花样,才能多招揽些客人。” 兰卿晚话音刚落,昭云初就端了粥出来,顺手扶着兰卿晚坐下,“元宵时候搬到店门口去吆喝几声,那时节冷得很,喝酒最能暖身!” “这话倒是不错,高老前辈可细琢磨一番。” 昭云初的话乍一听是玩笑,兰卿晚却觉得有理,拉着他一同坐好后,想起方才高凌芳所说的草药,便问,“高老前辈说的草药是什么?我去药铺里拿。” “老夫问过掌柜了,这草药在药铺里没有,倒也不难寻,山里头都有长,你瞧瞧我画的,这草药没名字,野丛里惯会长的,尝起来有股酸甜味。” 高凌芳从袖口里翻出一张薄纸,有所顾虑地叹口气,“只是老夫对附近山林一带不熟,又听掌柜说有蛇出没,就不敢轻易踏足了。” “所以你就把这苦差事交给我们了?” 昭云初嗤笑一声,抽来画纸瞧了瞧,“这草药没名没姓,又长在野丛里,和蛇做邻居,拿我们开玩笑呢?” “云初,不可无礼。” 兰卿晚一手轻按下他的胳膊,目光静静地注视了会儿画纸上的图案,才落回高凌芳身上,浅笑着答道:“高前辈所托,晚辈自当去寻,可若要长久供需,高前辈可愿从我们药铺采买?” 此话一出,旁边正乖乖吃饭的昭云初一个呛声,兰卿晚抬手去抚抚他的背,仍面向桌对面的高凌芳,不疾不徐地解释其中缘由。 “我与云初平日除了看顾药铺,还要练功,总会有不得空的时候,而药材是定时进山采集的,高前辈的酒馆往后经营,也需要有固定的补充,旁的药铺没有,我们可保证供应。” “说得也有道理。”高凌芳听着,思索了片刻,转而又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眼,有所顾虑地指着画,“那老夫先定个二斤的量,按你我的交情,可别要价太狠啊!” 嘁!刚刚还问他要酒钱呢,这会儿倒是要讲交情了! 昭云初一副看穿的表情摇摇头,继续喝粥,兰卿晚倒是面色不改,接着和人谈起价来,“高前辈不必多虑,这草药既是用来泡酒,那就按一壶酒的盈利来算,我只取三分利,您看如何?” “三分利,这……” 高凌芳听着,指尖开始掐算起来,嘴里絮絮叨叨,昭云初见人如此,再次摇摇头,转身从茶座上的边柜里取出一把算盘递过去,高凌芳立马接过,“谢谢嗷。” 厅堂里噼里啪啦好一通打算盘的响声,高凌芳才算了个大概,道:“可否再便宜些?” “这采药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昭云初曲起食指轻敲了敲桌面,随即搭上话,“三分利,我们也就是赚你个辛苦钱。” “这……”昭云初说得在理,高凌芳也不好一味杀价,眼瞅着算盘,终于是点点头,“好吧,那能否再加个东西?” 听人愿意接受,兰卿晚轻应了声,摊手示意,“高前辈但说无妨。” “再给我带条蛇回来,接下去寒冬腊月我用来泡酒,最能补身。” 昭云初磨磨牙,对着面前的这位大叔,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连这一点东西都要算进去,生怕多浪费一个铜板,简直比他还要抠门。 “好,举手之劳。” 兰卿晚答应得快,高凌芳也不再讨价还价。 这顿饭吃得快,高凌芳略坐坐便走了,只等兰卿晚送完客,昭云初一把关上门,顺手揽过他的肩膀一起往院里走,“兰师兄这回怎么反应这么快?” “什么?” 突然这么夸一句,兰卿晚不知所指何事,刚偏了脸去,就迎面被人吻了额角,昭云初舒展着眉宇,弯起的眼里带有笑意,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没想到兰师兄也在这生意经上开窍了些,我起先还以为你要答应白白替人干苦力呢!” 这般亲密的举动来得突然,昭云初一张俊俏的脸叫人看得有些失神,叫他记起昨晚枕榻上时是如何蛊惑自己的,一时间眼底黯然,浮想联翩。 兰卿晚不禁咽了咽喉咙,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低头避开那双勾着自己的眼神,缓了缓心神,才不紧不慢地回应,“我也是有考虑药铺经营的问题,总不能为了助人,一味地让大家跟着吃亏。” “这才对嘛!” 昭云初听兰卿晚这般说,竟有种自家师兄初长成的欣慰感,“兰师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可。” …… 自打来了这临江镇,昭云初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忙,从前要帮忙打理铺子,去采药,后面又要早起练剑,现在还多了高凌芳和何子音要帮忙照顾。 想自己前世作为大魔头死在火场也算轰轰烈烈,今世不会因为不停干活而劳累猝死吧? “这时节蛇应该不多了,我一人出来寻也无事的。” 已寻了两日,惦记着昭云初伤还没好全,这一日上山时,兰卿晚便开了口,“若是今日寻不到,你下次就别……” “不要。” 昭云初想也没想就回绝了他,那些蛇啊蝎啊的,机灵得很,若他不在,兰卿晚指不定一不留神就被咬了,哪里能让他一个人应付? 那个高凌芳还说草药好找,一连寻了三四处都没有,真不该只收三分利,应该收四分……不对,五分!要五分才对得起他们这么辛苦! “云初……” “你若是不肯,我也会跟着,不信就试试。” 别的都能让,就这点,昭云初没得商量,根本不听他讲道理,转了个身又继续前行,替他开路。 兰卿晚觉得昭云初现在似乎很爱对他使小性子,偏又是个不爱听劝的,让他有些困惑,边走着,兰卿晚拨开身前的杂草,“你从前不这样的,起码会听我道完缘由。” “那是从前不够了解你,才要听一听。现在你开头一句,我就晓得你心里在想什么。” 昭云初缓下脚步等他近了,侧身背手凑上前,“你是舍不得我辛苦,要我多休息。” “既然知道,你更应该……” “我没关系,以前更辛苦的时候都经历了,这点事,还没到扛不住的程度。” 昭云初简直不给人理论的余地,兰卿晚正要驳,就已被一双手紧紧揽住了腰,脸上贴来一吻,便瞬间紧了神色,只好抵着手在人肩上,“云初!” “我晓得阿晚你是忧心我。” 昭云初自从明白兰卿晚的心思,这几日就越发爱腻着他,虽没言明,可四下无人的时候,在他的默许下,昭云初是能亲就亲,能搂就搂。 现在身处山林,幽静又没有人打搅,昭云初自然不会白白错过这个机会,步步向前,将兰卿晚半推半扯地抵在了身后的树上,托过他的脑袋就闭眼凑去,轻轻覆在那淡色的唇上。 兰卿晚唇瓣半启,僵在那儿任人摆布,感应到他的探进,讨好似的舔在唇畔周围,这几日每每与他亲近都是如此,只是比起夜里寻欢时要轻柔上许多,兰卿晚似乎明白了什么。 先前白日里几次亲昵都没等到他放松适应,昭云初也不急,亲够了便满足地放开他,转眼又像没事一样同他说笑。 今日也是如此,在外面他紧张到不回应,昭云初也不会硬来。 终于慢半拍地领会了这份体贴,他渐渐缓了紧张,双唇微微打颤着张开,抵在宽肩上的手也向上划过,轻轻搭在颈后,没了半点阻力。 兰卿晚的暗示让昭云初实是意外,怕自己会错了意,昭云初几次探进一点又缩回来,等触到他松开的齿间,才大胆地加深了动作,与人来回纠缠,听到细如蚊鸣的呜咽。 林间很静,静得连落叶与草地摩擦的声音都显得清晰,昭云初单手托着脸色微红的兰卿晚享受着,本沉浸在满心愉悦中,突然听到这动静,一瞬睁眼。 锐利的目光锁上草丛里匍匐前进的家伙,继续吮吻着身前的人,只另一手抚上腰间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确地投中了丛里潜行来的小蛇! “呃?” 唇边悄然扬起一抹弧度,昭云初松开兰卿晚,目光从他绯红惊措的脸上,移向了丛林。 “草药没寻到,倒逮了条小蛇!” 昭云初迈步过去,一把抽回匕首,将被扎破头的蛇拎起来,戏谑地甩了几下,“叫它爱看热闹才没得命呢!也罢,这下高凌芳要的东西算是齐了。” 瞧昭云初这心思都在研究如何炖汤上,兰卿晚袖里的手揪得越发紧了。 真是好险! 方才自己都被挑逗成那样了,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而他居然还能分心抓这条蛇? “你说,锅里要加点什么佐料更香?” “把你加进去!” 兰卿晚话里有些懊恼,说完扭头就走,也不知是在置什么气。 “嗯?” 昭云初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蛇装进背篓里,快步跟上去,“兰师兄你等等我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2、第32章 醋坛打翻 这一日天黑后的江岸,几只小船亮起渔火,偶有渔歌传出,集市周围的街道渐渐静了下来。 昭云初坐于窗前,有一下没一下地合着歌敲下手指,挑望这番光景,懒懒地托起杯想饮茶,低头才发现杯中已空。 “这个比翼鸟的图案寓意也是极好,李大夫你瞧瞧!” 百无聊赖,昭云初偏头看向正给老婆婆介绍伙伴的兰卿晚,由宁老板牵头,他倒也不用说太多,只在一旁作陪就好。 这一会儿,他正盯着宁老板手里的荷包,眸子里带着些温情,昭云初目光朝那东西一凝…… 比翼鸟,兰师兄喜欢? 许是注意到身侧有目光注视着自己,他听人敲定后聊笑的空隙,便转了身来,目光对上的一刻,昭云初像是偷窥被人抓了正着,随即瞥开眼,摇起手中的杯子。 “都喝空了,在摇什么呢?” 听到兰卿晚声音时,他已经迈步到自己身后,一只手轻轻搭来,落在肩上,“是不是乏了?” “嗯,还有点饿。” 昭云初往后朝人身上轻靠着,捂手打了个哈欠,傍晚陪兰卿晚到老婆婆的这绣院里,听他们讨论绣样,与己无关,便找了这处吃茶,一坐都快半个时辰了。 “恩人饿了?” 本还与人谈笑风生的宁老板听到昭云初的话,殷切地过来,“是我怠慢了!刚好也谈得差不多了,那大家就近到舍下去用顿便饭吧?” “怎么好让你破费……” 兰卿晚听着,刚想要推辞,宁老板就抬手挡来,“李大夫不必客气,饭菜早就备下,至于酒嘛,等会儿高先生会直接带过去,恩人定会喜欢。” “饭菜倒是其次,高前辈的酒,多少得尝尝。” 昭云初一听有高凌芳酿的酒,眼底微光亮起,悠哉地起身搭上兰卿晚的肩膀,满是兴致地凑到他耳边,“哥哥,人家一番盛情,咱们不去吃多扫兴啊?” 冷不丁地被这样喊,兰卿晚耳根一颤,打了个激灵,顾着还有旁人在场,只轻抿起唇拉下他的手。 见人不反对,宁老板面露喜色,双手一拍,随手招来自己的小儿子,“南清,去请高先生,咱们两边都不耽误。” …… “好!恩人好酒量!” 酒桌之上,昭云初一壶酒下肚,颊边的酡红蔓延到脖颈里,一掌拍在高凌芳的肩上,手指弯弯绕绕地点着他的酒壶,笑出声时,连呼出的热气都带有浅浅的酒香。 “高前辈,你别的不说,这酒、酿得好!等你明日开张,我先定个十壶,你给我留到年节时候吃。” 高凌芳也喝得有点醉,被人夸得高兴,拿起空了的酒壶满脸自豪,又一转头,看他喝得起劲,只道:“瞧你囫囵喝下那么多,真是把我辛苦配了草药的好酒当水灌了!” “嘁!” 慵懒地眨了眨眼,昭云初回头揽住另一边的兰卿晚,“都像哥哥这样小口小口细细品,能品出什么呀? 兰卿晚蓦地被人揽住,抬眼见着少年一张泛红的醉容,嘴角上洋溢出醉染的笑意,有些炙热的神色注视着自己,只觉脸上生出几分热燥,忙错开目光,伸手将他扶起坐好,“你喝醉了。” “高先生这药酒暖身,多喝些也无妨。” 宁老板不想昭云初断了酒兴,见桌上酒都喝光了,转而笑对自己儿子低声道:“南清,让你嫆姐姐取酒来。” “什么嫆姐姐?” 昭云初喝得是有些醉,却仍然听到宁老板的话,一时有些疑惑,“你还有女儿?怎么之前没见过?” “不是我的女儿,恩人难道忘了,上回在酒楼,我跟你们说起过的那位姑娘?” 既然昭云初听到了,宁老板也不藏着掖着,索性大大方方地说出来,眼神在他们二人脸上来回扫着,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她还待字闺中,未许人家呢!” 嗯? 这么一说,倒把两人都给惊了,昭云初眼瞅着宁老板,想起那日在酒楼给兰卿晚提亲的事,一下就把搭在人身上的手抽回来坐直了些,眼神都清醒了,“那姑娘你真给接来了?” “是啊,她还带来了自家酿制的酒,恩人正好尝尝!” 宁老板答得和气,当着高凌芳和友人的面,就把撩开纱帘出来的女子引到兰卿晚面前,“嫆儿啊,这位就是李大夫,快来斟杯酒。” 此番意思再明显不过,让昭云初看得头晕得不行。 他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得了宁老板的引荐,那位嫆姑娘倒是大方见了礼替人斟酒,昭云初即使此刻背着身没往他们那儿看,也能想象这画面多气人。 “这位是南清弟弟的恩人吧?” 不等昭云初顺过心里那口气,那姑娘顺道连昭云初的杯子也满上了,让昭云初不得不先转回来,变脸极快,昭云初笑着瞄了眼这女子。 柳眉杏眼,笑得温柔,是个标志的美人,但上辈子比这漂亮的他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有多出挑,怕就怕兰师兄清心寡欲惯了,难得见到个美人,就心神荡漾。 想倒这儿,昭云初轻飘飘谢了一声,目光就转向一旁的兰卿晚,见人低垂着眼规规矩矩地坐在位置上,他才克制自己收回了目光。 得了,眼不见为净! “各位,我今日恐怕是喝太多了,想先回去休息。” 不等宁老板引嫆姑娘入座,昭云初已站起身,手衔一杯酒,对着一桌人比划着圈敬去,又仰头一口咽下,再倾着空杯以示喝尽,重拍了下兰卿晚的肩,稍稍俯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哥哥,要尽兴啊!” 说罢,便自顾自往外去,脚步还算稳,高凌芳便也没拦着,只兰卿晚要起身跟去,倒被宁老板给挡了过道,“恩人酒量好,离得不远想来也无碍,李大夫再喝些吧!高先生一会儿喝醉了还要您送呢!” 知道宁老板什么意思,兰卿晚是不想再坐了,可提到高凌芳,便犹豫了。 “那小子八成是担心自己醉了,在姑娘面前丢脸才跑的,你不用担心。” 高凌芳在这二人间打量了不止一回,像是看出了点什么,便挥了挥手,出言缓和着气氛,要人坐下来接着喝,“别辜负了人家姑娘的好酒,来,老夫也仔细尝尝!” “这……” 兰卿晚瞧了眼昭云初的碗,也没看他吃多少,竟走得这么快,莫不是、生气了? …… 昭云初脚步算快,没多久就出了门去,绕到外墙街道上去,来回踱步了会儿,本以为兰卿晚很快就会跟出来,谁知左等右等,竟一点动静也没有!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高凌芳的酒后劲太大,这样的天身上竟还热得发汗,昭云初难耐地用手扇了扇风,没多大作用,随即剜了一眼宁家的大门,且先回家去烧热洗澡水。 可都等他备好了,自家的大门还没被敲响,昭云初终于是忍不住了,直接返回宁老板家去。 兰师兄,你要是心里敢荡漾一下下,我就…… 一路快步赶过去,昭云初不停地开骂,直到宁老板家门前,远远看到兰卿晚和高凌芳踏出宁老板的家门,正在辞谢。 门口道别的除了宁家父子,还有那位嫆姑娘,对着兰卿晚又是施礼又是娇笑,昭云初翻身靠在一墙上,咬牙吐了生火时叼来的一根杂草。 这兰师兄生来好教养,拒绝人家的时候从不会放狠话。 宁老板请他们吃便饭是假,说媒是真,昭云初咬咬后槽牙,真是要被自己作的死气出内伤。 远远的,又听到了有人对话,昭云初猫在墙角眺去,兰卿晚承情谢了那位姑娘馈赠的一包东西,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忍住冲上去干一架的冲动,一砸墙壁,转身回家去。 好好好,兰师兄他真是出息了!今晚休想自己再搭理他!自个抱着枕头睡吧! …… 昭云初回到家里就舀了水去洗澡,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泡在浴桶里,还是不住抓了抓头皮,自己今晚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明明前些日子还起哄给兰师兄说亲的事儿呢,谁让兰师兄那晚醉酒跟自己……现在又不拒绝人家姑娘,真的太气人了! 似乎过了很久,等开门从澡室出来的时候,看到一起跟来的高凌芳,昭云初懒得打招呼,只管往卧房里去。 刚巧看到了手里托着盆子从厨房里走出的兰卿晚,里面装着浮元子,看那往上直冒的热气,定是刚煮好的。 难不成,刚刚那位嫆姑娘送的,就是这个? 这辈子第一次看到兰卿晚下厨,昭云初意外得愣在原地,高凌芳倒是不拘束,进来取了碗,像是看出了些什么,缓和气氛似的帮忙招呼,“你师兄煮了浮元子,你要吃不?” “呵,宁老板家的酒菜不够吃吗?还回来煮这个?你爱吃你吃。” 昭云初话里阴阳怪气,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进屋去,半句话也没应上兰卿晚。 “去哄哄吧,那小子使性子呢!哄哄就好了!” 高凌芳半推着兰卿晚过去,自己几口吃得热乎,放下碗离去时,不禁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3、第33章 烫伤师兄 兰卿晚托着陶盆入昭云初卧房的时候,昭云初正背身铺着床,听到他进来的动静,手里动作一顿,回头瞟了眼,看他把浮元子也带进来,眉头一皱,又抿了抿嘴边,继续低头忙自己的。 不气不气我不气…… “云初,吃点东西再睡吧?” “不想吃!” 昭云初觉得自己现在烦得很,就像一只炸了毛的斗鸡,只要谁靠近就啄谁,偏偏兰卿晚还是非要往前凑的那种。 深呼吸一口气,昭云初坐了榻上,弯下身,脱了鞋准备钻被窝,兰卿晚却不作罢,好性子地盛出一碗,用布垫了底端来,“我第一次煮酒酿浮元子,高前辈教的,你尝尝吧。” “都说了不……” 昭云初头也没抬,只管挥了下手打开,却没顾到那汤正烫。 “啪――” 突然一声砸地重响,等抬头时,碗已碎到地上,连带着浮元子也洒了,兰卿晚的左手瞬间被烫得红肿。 瞳孔骤然放大,昭云初惊得大脑一片空白,连鞋都顾不上穿,利落地拉着人往水池赶,直把那半截胳膊都浸入续了水的盆里。 等反应时,心跳得极快,连背上都生了冷汗―― 他不该对兰卿晚发火的。 屋子里,昭云初沉默地替他在起泡和红肿的地方上了药,又小心缠了几圈布条,整个过程半点不敢去看兰卿晚的脸。 只在扎起时,看到他手在颤,才一下缩回手,托住他腕处,探着人低声问道,“很痛是不是?” 兰卿晚脸上还挂着虚汗,听到他问,不禁动了动眉骨,而后又缓缓舒展开神色,轻轻摇头,“无碍,过几日就好了。” “我都说了不吃你干嘛还端来?” 昭云初越想越憋屈,心里又是气又是懊恼,偏偏还发泄不了,但一看到兰卿晚被烫伤的手,还是认命地闭了闭眼。 兰卿晚瞧着人此刻脸色极差,又听了他低声长叹,无奈地抿了抿笑,缓和道,“是我不周全,该等凉一些再盛出来的。” 昭云初才不爱听他这种话,心里愧疚得紧,“这一两日你的手不能碰水,你等我穿上鞋。” 穿鞋? 兰卿晚经他这一说,低头才注意到人还光着脚,方才拉他出去就没顾上。 不等兰卿晚接话,昭云初已快速穿好了鞋,拉起他的胳膊,“要换的衣服我等会儿去你房里拿,走吧,我陪你去澡室。” “什么?” 兰卿晚尚在晃神中,昭云初已揽着他往外走,叫他没跟上节奏,“你不是洗好了,去澡室做甚?” “帮你脱穿衣服搓澡啊,不然你一只手怎么洗?” 澡室里,兰卿晚右手划了下水试过温,昭云初看他就干站着不动,便直接上手去解他的腰带,兰卿晚不太习惯地把伤了的手腾在半空,一手覆在腰带上,“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难道兰师兄怕我偷看,还是趁机非礼?” 昭云初刻意撇开脸不去看他,眼下半点旁的心思也没有,只想赶紧照顾完兰卿晚去睡个觉,“你放心,你不愿意,我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我不是这个意思。” 兰卿晚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着急解释,只好腼腆地低下头,“只是从前沐浴,从未让人贴身照顾过。” 本来兰卿晚还有些忐忑,但昭云初说是给他搓澡,就真只是站在浴桶外拿着澡巾擦手擦背,连帮忙解衣裳都背过去不带看的,到了这一会儿都没挑句话来玩笑。 平日里坐不住的人安静洗着背,沉稳的人反倒有些受不住这越来越沉的气氛。 兰卿晚欲言又止地扯了扯嘴角,稍一撇向身后的人,平和相告,“今日在宁老板用完饭后,那位嫆姑娘送了一包赠礼。” 昭云初听到他说起嫆姑娘,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他们在门外道别的画面,手上的力道当即就重下几分,磨得兰卿晚有些发疼。 “嘶――”地一声出来,昭云初一抖,才注意到兰卿晚背上被自己擦得发红,却又讽刺道,“这嫆姑娘还真是有心,兰师兄怎么好不要?” “是啊,那嫆姑娘托我把东西转交予你。” 昭云初的醋味都已经散得满屋都是,兰卿晚的话紧接着就跟撞钟似的,直接把他打懵了。 “给我的?” “嗯,正是。那嫆姑娘说,自打听宁南清说起你如何救人的,就对你……她今日本想和你多说会儿话,你走得倒急。” 兰卿晚点了点头,昭云初觉得自己被彻底搞晕了,赶忙俯下身问起,“宁老板不是要你提亲的吗?” “嫆姑娘在桌上向他说清了,看起来是个有主意的姑娘。” 兰卿晚微微低首,似乎有些不情愿,却只能长叹而笑,“红豆相思,叫我不好拒绝人家,只能替你先接下了。” “红豆?她送的是红豆?!” 兰卿晚每冒出一句话,昭云初就感觉脑袋被敲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理解错了什么,“那你煮的浮元子是……” “浮元子是我回来时,经过一家宵夜铺子买的,想着你晚饭可能没吃饱,高前辈说可以试试做成酒酿味的,特地过来帮忙。” 怪不得…… 昭云初半张着嘴,又看了看兰卿晚安放在浴桶边缘那被包扎的手,一时咬牙闭目,不知该气自己不把事情问清楚,还是气兰卿晚不早说,才会白伤了手! “兰师兄……” 兰卿晚听到昭云初唤自己,语气腻得很,像是撒娇,正觉着怪,肩上就覆来一条干巾,边被擦拭着,听他耳旁提醒,“以后呢,在外边遇到什么事,都早些同我说,或者直接带上我出门,免得再闹出什么误会。” “呃……” 兰卿晚不解,眉间微紧,“你误会了什么?” “宁老板不是说了?兰师兄风华正茂,年轻有为,往后指不定有多少人会来提亲呢,你见多了花花草草,难免心动。” 昭云初说罢,仍旧没好气地轻丢了干巾在他肩上,转身去拿他的衣物,“洗澡水要凉了,兰师兄快擦身子吧。” 将兰卿晚换下的衣物拿到水池边与自己的堆在一处,转而拉着他的手进屋,边走边道,“你这几日要洗什么都让我来,尽量别沾水。” “其实我已经学会洗衣服了,没那么……” 兰卿晚本是不想太麻烦他,结果却恼了人,话未说完就被人甩了手,“兰师兄是嫌我粗手笨脚,洗不好你的衣服?也是,镇上待字闺中的好姑娘不少,哪个不是贤惠体贴的?不够你挑的!” “你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我根本……” 兰卿晚在一旁解释,昭云初不答,边清理方才的碎碗,又打扫了弄脏的地板,才舀水洗了把脸,进屋看到兰卿晚还站着,两手捏紧袖子,抿着唇不说话,真真是一副受冤枉的委屈样子,倒把昭云初瞬间就给逗乐了。 “我开玩笑的,兰师兄那么紧张做什么?” 从前也不是没有拿他取笑过,往常兰卿晚可不会这么较真,不过一笑了之,现在真是一点也不经逗! 昭云初无奈地坐在桌前,拍拍大腿,顺手舀起浮元子一口包进嘴里,开始吃起来。 兰卿晚伸手探了陶盆边缘,又想拿过昭云初手里的碗,语气有些低,似还没消方才的气,“已经凉了,别吃了。” 昭云初却及时捧着碗躲了,又包进一个,顺道又凑了他身后,嘴甜的不行,“兰师兄煮的浮元子,凉了也好吃。” 昭云初吃着汤圆还不忘讨好兰卿晚,哄他开心,又蹭在他肩上撒娇,眼睛都快贴到他脸上去了,“兰师兄,别生我气了嘛~” 兰卿晚被他的睫毛磨得有些痒,忍不住往后缩了一缩,单手虚挡着,又被他抓住,才无可奈何地轻捏了下他的脸,“你呀……” 昭云初见他终于不再绷着脸,忍不住弯眼笑,趁机啄了下他的指尖,兰卿晚毫无防备,被撩拨得紧,立即把手缩回袖子里。 昭云初也见好就收,把最后一口浮元子吃完,就连碗带盆地给托起来,“兰师兄先去休息,我洗漱完就回来。” 昭云初为着宁老板提亲,兰师兄又没有及时跟出来的事赌气,才在兰卿晚进门时没怎么好好说话,就是不想理人,只管怄气。 兰卿晚也呆,不懂哄一哄他,早说浮元子是路边摊上买的,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洗碗的时候,昭云初又纠结了会儿:自己怎么这么好哄呢,一碗浮元子就给解决了? 想了会,昭云初往亮着烛光的屋子瞥了眼:自己选的,唉―― 等他再回屋的时候,兰卿晚已经脱了外衣上榻,只是还没躺下,像是在等他。 昭云初有些不习惯,挠了挠头去吹灭烛火,才单腿跪上榻边。 他刚掀了被子往兰卿晚那儿凑过去,榻上的人就伸手帮他整理被子,边躺下边道,“早些睡吧,酒馆明日开张,我们明早还要早起,宁老板也会带他的朋友们去。” 昭云初本还沉浸在这温馨的氛围里,兰卿晚话一脱口,他脸笑容就当场僵在了脸上。 宁老板?那不是那个嫆姑娘也要去?还有他的朋友们?他们还要继续给自己添乱? 面对兰卿晚浑然不知的样子,昭云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选择背过身去睡觉。 兰卿晚本来是没多想的,可当摸到昭云初侧过身去了,觉着不太对劲,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云初?” “说。” 一个字清晰明了地表达了他此刻极为不爽,又不想发作的不耐烦状态。 兰卿晚终于意识到了他好像不太开心,却不晓得又出了什么错,试探地询问一下,“转过来睡吧?” “不想。” 昭云初极为吝啬地吐了俩字,还象征性地裹了裹被角,整个人埋进被窝里,切实摆出不想交谈的态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4、第34章 结发定情 “你又怎么了?” 烛灯已熄,只有微弱的月光投进,兰卿晚看不大清,说话却总能瞄准给他心口扎一刀子,完了之后还不自知。 这让昭云初真的是憋屈得不行,忍不住从被窝里冒出头来,“是我无理取闹了,兰师兄睡吧,免得明日赶不上见宁老板他们去!” 说完又把头埋进去,十足地和兰卿晚闹上了。 “我不是……” 昭云初听他这话气不过,又跟土坡鼠似的钻出来,“兰师兄不是,人家宁老板可不这么想,他来看高凌芳开张就罢了,他那些朋友与你我素无来往,好端端地一个个地要来?你也不想想是为什么!宁老板族里有姑娘,他朋友家里头就没有?” “你怎么就断定他的朋友们是为了这个来的?” 兰卿晚正是半懵状态,回想今晚在桌上,嫆姑娘表明中意昭云初后,宁老板的那位友人也提到家中有女,可也只是一句带过。 他当时正想着嫆姑娘爱慕昭云初的事,并未放在心上,他这会儿话倒说得明白,叫自己宽慰不及,“我一外来人士,一无根基,二无多少亲友,除了宁老板,还有谁会……” 昭云初本来懒得吵,看兰卿晚这又要讲道理的架势,直接给气得弹坐起来,“这里穷乡僻壤的,又不是宗门里挑女婿,他们看到兰师兄能文能武会医术,待人又和善,自然识货,说不定等宁老板那些朋友见过你,就会有媒婆来提亲,把门槛都踏破了也不一定!兰师兄,还不好好挑一个?” 兰卿晚听着他一股脑地吵了这番话,自觉不知如何辩,脸色微紧,连带着缩回了欲伸去安抚他的手,“云初,我不知他们是如何想的,但你日日陪在我身边,也该看到,我并无此意。” 被人硬扣帽子的滋味不好受,兰卿晚能不计较昭云初一回两回地玩笑,却做不到他真拿这种事来生气而不往心里去。 “你因旁人与我置气了一整晚,却又不同我直言,若是回回都要等到忍不住了来吵……云初,你是要同我生分了么?” “我、我哪里……” 昭云初本还想再驳一驳他,月光流转,瞥眼间注意到了他微微发颤的眉宇,知自己闹得有些过了,怕伤到兰卿晚,瞬间就住了舌。 又不想服软,只好平躺下捂上被子,闷出三个字,“我没有。” 昭云初想直接睡觉了事,兰卿晚却不愿了,好半天倚在枕上坐着不动,叫他没办法装睡,只好认命地重新坐起来。 先服软的人是最没出息的,昭云初一直这么认为,可在兰师兄面前也不是第一次了,也就懒得再顾什么面子。 凑过去时小心避开了他受伤的手,胳膊直勾了他脖子上环着,带着歉意抵在他唇上一吻,没肯让他躲开。 盯了一会儿,看着兰卿晚不情不愿地撇开脸,蹙着眉心似含着委屈的意味,只好拉了他未伤的手握在掌心里,“你若真生我的气,我现在就回自己房里去,不惹你心烦。” 他的声音不大,略有沙哑,甚至连语气也服软了,却蓦地在昏暗中让人紧张起来,好似自己一旦放手,他真的会走一样。 自己哪里有烦他,又哪里要赶他走?分明是他无理取闹罢。 昭云初话说得轻松,可低着眼,眉心却微紧,直到兰卿晚的把脑袋轻轻抵到了肩口,神思便一瞬怔了。 一个依靠的动作抵得过任何话语,昭云初深叹着气,单手揽过他的背,放低了姿态,“我以后不再同兰师兄闹这些事了。” 兰卿晚听着,亦轻轻靠进他颈侧,像是不想再起争执一样,耳语如丝微弱,妥协道,“你若是真介意他们,我明日不去就是。” “我介意的,从来只有兰师兄。” 低语间,昭云初有意无意地蹭过兰卿晚的颈窝,指尖也轻轻在他背上撩拨,“不过既然兰师兄愿意不去,不如再应我一件事?” “……嗯。” 兰卿晚应着,避了伤处,伸了胳膊环住他的身子,就听昭云初笑语徘徊耳际,“你不能再收姑娘的赠礼,给谁的都不收,好不好?” “好。” 兰卿晚应下了这一要求,等人没声了,还不忘再问一问,“还有么?” 昭云初本觉着有这些便够了,但兰卿晚问了,便将藏于衣中的绣品送到兰卿晚手中,“我本想向老婆婆买一个荷包来送你,她听我想要,直接送我了。” “这不是……” 等人摸出上面的比目鱼图案,昭云初转起眼珠,半玩笑半询问意味地开口,“兰师兄,你觉得这样的荷包,用来装什么好?” 之前送的那半块铜钱,算是自己给他唯一的礼物,若是兰师兄能放到这荷包里,自己也算是能安心了。 昭云初等着兰卿晚自己开口,眼神却出卖了表面的轻松,给自己留了退路,若是兰卿晚不明白,便只当玩笑揭过去,不叫自己难受。 “结发。” 静谧的屋子里声音低旋,昭云初的瞳孔一瞬放大,只因兰卿晚呢喃耳语,让自己心口都震了。 兰卿晚说……结发。 兰师兄他、真愿意和自己…… 愣了好久,昭云初才半信半疑地退开了些,手胡乱搭在榻边,吞咽了一次喉咙,才后知后觉去点起烛火,回头看向兰卿晚平静的神色,双手扶上他肩膀时都轻轻发抖,小心确认,“兰师兄,你明白结发……是、是什么意思吗?” “不是合婚么?” 兰卿晚本该笃定的神情被这么一问,略显得慌了,“你不是想装这个吗?是、是我会错意了?” “……没有。” 昭云初应得迟疑,忍不住抚上兰卿晚的侧脸,感觉喉咙里抑制得紧,只怕吓到他,才压下了满心的情绪,“兰师兄,你真愿意和我永远都在一块儿吗?” “我们不都已经……” 兰卿晚语塞,自己原以为这几日以来,他们之间已是心照不宣,却没想昭云初会是这反应。 兰卿晚解释着,看着面前的少年,终于了然了那份不安,轻锁眉骨间,流露出淡淡惆怅,“我不晓得你看重这个,以为你不会在意。” 覆上抚摸自己的那只手,兰卿晚低眼半垂,眸光随着烛火摇曳,像是在想些什么想得出神,而后又像是定了主意般抿了抿唇,勾来昭云初的一缕发丝,随即伸手携来榻旁针线篮的剪子。 “兰师兄……” 话音未落,剪发的声音格外清晰,在昭云初诧异的目光中,兰卿晚又撩起自己的一缕头发,利落剪下。 未有回应,他专注地捋顺着手里的两缕乌发,接着取过篮子里的红线,将两缕头发系在一处,继而携来手边的荷包打开,把乌发放入其中。 整个过程很流畅,没有一丝犹豫,甚至于将荷包拉紧后,指尖划过上面比目鱼的刺绣图案,抿起的唇不经意间释出浅浅的弧度,神色温和地凝着,似手里的东西是份难得的宝物,珍惜无比。 昭云初观着这一幕,眼底潋滟着微红的水光,生怕惊扰了他,直到他托上自己的手,连带把东西握入掌中—— “今日赤绳系定,白头永偕,以此为证。” 誓词字字如珠倾吐,兰卿晚神情虔诚而庄重,声音不大,于昭云初而言,却仿佛震耳欲聋。 昭云初喉咙发紧地咽了咽,不知怎的,眼底热得有些烫人,水珠顺着脸颊滚落至与他相握的掌中,才惊觉自己的失控。 “誓词说得不好吗,怎么哭了?” 兰卿晚贴近了人,抬手抚去他眼下的水痕,略微紧张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此举本是为定心,若是惹得人难过,倒是自己的不是。 昭云初没有说话,只低下眼去错开他的目光,缓慢地摇了头,陷入一片阴影中,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神态。 目光投注在掌心里的荷包上,眼底依旧动容,仿佛还未从方才听到的誓词中回过神。 兰卿晚,兰师兄,一个上辈子被自己毁了希望,毁了宗门的人,竟连结发定情的事都做了。 指尖默默地穿过指缝,渐的与人十指相扣,直至再无一丝空隙,昭云初才张了张口,沉着声向人最后一次确认道:“兰师兄,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想好了,你现在要反悔了,我不怪你,若是往后……” 自己本就一无所有,得到后再失去的滋味,他没有试过,也想象不出,只怕真有失去兰卿晚那一日,自己会不会什么都顾不得了…… 昭云初觉得自己胡思乱想到快要说疯话了,兰卿晚没被吓到,反倒抚过自己的脑袋轻轻按下,彼此额前相抵,要给一份安心—— “我不悔。”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昭云初抬眼与人对视,突然觉着,老天似乎眷顾了自己一次,第一次,生了感激,不止是感激老天。 他感激兰卿晚。 “谢兰师兄。” 颔首吻过他的额和眼睛,昭云初欺身上前的动作很是温柔,兰卿晚尚不知眼前的人想做甚,正沉浸在一片温情之中,就听他在耳旁徐徐低问,“兰师兄今晚可还能答应我件事?” “……什么?” “洞房花烛。” 不待作答,他已一吻落下,吞了兰卿晚未来得及出口的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5、第35章 酒馆闹事 高凌芳的酒馆一早开张,鞭炮挂在门前“噼里啪啦”地炸响,很快便吸引了街坊邻居来围观。 这段时日高凌芳走街串巷,给左邻右舍送了些酒尝鲜,这会儿正式开张,来买酒的自然不少,门口很快就被第一波客人围得水泄不通,后来者只能踮起脚尖,昂着头探着排队等待。 “呵!这高凌芳倒是会做生意,这两条街的客都被他给拉来了。” 昭云初随兰卿晚前来贺喜,远远地就被这一波客人挡了路,不禁有些遗憾,“早知道顾涵也别开什么药铺了,这酒馆赚的钱可比咱们多!” “顾师叔置办药铺虽为据点,但也为治病救人,不图腰缠万贯。” 兰卿晚听他一番唏嘘,并不认同,反倒出言纠正,“人各有志,莫要拿顾师叔的善念调侃。” “知道了,不说就是。” 昭云初最怕兰卿晚说教,听人起了个头,便知道若是自己怼回去,定是要没完没了的了,讨乖地勾上他的胳膊,“咱们从后院进去,喝高凌芳两口酒!” 说罢,两人便绕去了酒馆后门,看到门虚掩着,昭云初不禁乐起来,揽过兰卿晚的腰就往里走,“这没人看顾也不关门,高凌芳倒是不怕招贼,也省得咱们翻墙了!” “云初,不雅……” 出门在外,兰卿晚还是不大习惯地覆上他的胳膊,欲要他收回手,昭云初却又紧了一圈,“怕什么,这会儿又没人看见!” “我不正看着吗?” 昭云初正打趣着,角落里突然来一动静,把两人都给惊了,昭云初被人掐了胳膊痛得缩回去,忙不迭定睛往里一瞅,就见着了坐在轮椅上的人。 “何子音?你干嘛不出声?” “我也不知你们想翻墙。” 那人面色看起来依旧憔悴,手里托着一小酒壶,身上沾了些酒渍,像是方才被什么给吓到喷出来似的,兰卿晚瞧着,只想再用力掐一把昭云初的胳膊。 昭云初注意到兰卿晚那埋怨的目光,刚凑前想安慰两句,何子音就没眼看地转动轮椅背过去,吃力地往自己屋里去。 “我来帮你吧。” 兰卿晚看他行动不便,想要帮扶,何子音却抬手挥动着挡下,缓缓道:“不必了,我不想旁人打搅。” 昭云初一旁目送着他进屋关门的背影,悠悠靠在墙边,眼中的底色微黯了黯,“是个性子孤僻的人,兰师兄,咱们还是先走吧。” “身体受到如此重创,心结难解也在所难免。” 兰卿晚低头思衬着,好一会儿才一声叹息,随他一道往前走,“其实兰氏中有位灵心长老,善于移骨接筋,何子音这样的情况,若是他在,说不定能帮上忙。” “灵心长老?” 听到此人,昭云初不记得记忆里有这么一号人物,随即停下脚步,“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十八年前灭门时,他便带着一块药石不知所踪,这些年周宗门也遍寻无果。” 兰卿晚解释着,摇了摇头,语气里掩不住的惆怅,“虽可确定他没有落入周同寅之手,但我来镇上后也联系了不少兰氏子弟,依然没有下落,实在让人担心。” “那长老既然能躲过周宗门的追捕这么多年,说不定和咱们一样,猫在哪处避世。” 昭云初紧了紧兰卿晚的手,拉扯几下,“兰师兄别忧思过度了,说不定哪日他自己就寻来找咱们。” 说的是安慰人的话,昭云初却很清楚,上辈子重振兰氏后都没有出现的人,说不定早就作古了。 “你俩怎么从这儿来了?” 两人正走在过道上,碰巧遇上来取酒的高凌芳,见着能帮忙的人,他倒是动作快,一把塞了酒单子到昭云初手里,“你快去酒窖里帮我把这些酒取来,今日多帮帮忙,你定的十壶酒我给你打八折!” “你个死抠鬼!整苦力活才值这么点钱?” 昭云初接来酒单子,低头瞅着上面一长串的酒名,眉头都要拧成麻花了。 “云初,今日开张难免忙碌,咱们去酒窖吧。” 兰卿晚晓得他最怕吃亏,正想邀人转身,却被高凌芳着急拉回来,“等等!你不用去,我这里缺个记账的,你过来帮我拿笔登记!” “喂,你这……” 昭云初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兰卿晚就被拖走了,只听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烦得他头疼,“真是会坑人!” 忙了好一会儿功夫,昭云初已认真地趴在梯子上对酒名,时不时甩甩酒名单子确认。 就在他从高架上取来几壶酒抱在怀里时,梯子下突然伸来一只手,“大、大哥哥,我帮你拿酒吧?” 嗯? 声音熟悉且带着些青涩,昭云初歪头往下一瞥,看到这文文弱弱的小少年正扶着梯子,仰起脑袋往自己这么伸着手,还怕够不着,垫了垫脚。 宁南清? 瞧昭云初这么盯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尴尬笑起,“大哥哥,你把酒给我吧,方便你下梯子。” “接好了,砸地上了高凌芳可会让你爹赔的!” 昭云初把怀里的酒壶一个个往下递,完了后继续找齐清单里剩下的酒,顺着梯子下地,才看到已被整理进竹筐里的酒壶,一拍他的肩膀,“你手脚倒麻利。” 小少年意外被夸,红扑扑的小脸对着人笑起,主动帮忙抬起竹筐一起搬上前厅,眼看昭云初转身要走,又赶紧送上汗巾,“擦、擦擦汗吧?” 接来他的东西擦拭着,昭云初才真正开始着眼打量起这个小少年。 “你以前说话少,都快忘了你是会说话的!” 从前觉他身子瘦弱不大好,平日里倒乖巧听话,只是少有与人说话,今日不知怎的,突然这般主动和别人打交道了? “其实、其实我……一直很想当面和昭大哥你道声谢,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日我就自己先过来。” 宁南清话说得吞吐,满眼都是崇拜的神情,“那日你从山贼手里把我救下,我才有机会活命,难得能在这特殊的日子里和你说上话,我好高兴……” “特殊的日子?” 昭云初不理解地瞅着这孩子,寻思着也没什么特别的,“是指冬至吗?” “呃……啊?” 小少年好容易鼓起勇气来帮忙,寻着机会致谢,昭云初却没听到重点,小少年结结巴巴地吱声,“不、也不是……” “你这说话得练,怪不得你爹说你怕生,我又不会吃了你!” 昭云初掏掏耳朵,被他这说话腔调磨得没几分耐性了,四下观望着,突然看到朝这儿来的嫆姑娘,直接转了身要走人,“你去喊高凌芳来拿酒,我先去找哥哥了。” 被人重重拍过几下肩膀,小少年仿佛受了内伤,等人离开后,瘦弱的小身板就摇摇欲坠地晃了晃,正巧被嫆姑娘赶上,“南清弟弟,你怎么了?” 小少年如遭雷劈地垂下头,第一次郑重致谢,真的……好失败! …… “哥哥!” 昭云初远远地就朝柜台奔来,辨着声,兰卿晚的目光一下从登记本中转到他身上,眼角稍稍瞥过他身后的人,询问着,“怎么,都忙完了?” “宁南清那小孩来帮忙,自然快一些。” 昭云初知晓他看到了什么,故意凑到他身后,柜台下的手着重环在人腰上,“荷包都给我保管了,我自然要为兰师兄守身如玉。” “云初,手放开,人多不雅……” 兰卿晚拿手肘拱拱昭云初的肩膀,好在他不是真的想当众放肆,轻哼着放开,又突然一把摘去自己手里的笔,“我来吧,你去院里休息会儿,这活儿我熟……” “哪里来的穷书生,竟敢抢在我前头!找打!” 两人在柜台前夺笔呢,门外突然传来咒骂踢打声,吸引了好些人围上前去看热闹。 兰卿晚与身边的人对视一眼,尚不知是何状况,正打算上前去,远远就听见一清丽的女子声音在人群里冒出—— “在人家开张的酒馆前欺负个书生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怎不去打那些个被抓的山贼啊!” 嫆姑娘?! 听到这声音,兰卿晚与昭云初饶是有些意外,怎么这样的场合高凌芳还没赶来,一个小姑娘倒赶了个先? “呦呵!你这小娘子胆儿挺大诶,爹娘没看紧吗?就跑出来跟爷们撒野!” “就你也算爷们?打不赢我你喊我姑奶奶!” 听这对话就火药味儿十足,不打一架都对不起围观的这些看客,就在兰卿晚和昭云初赶去解围的档口,人群里就爆发了激烈的打斗声,叫人听得一个心惊。 那人声音那么粗,定是个大汉,该不会把她打残……了……吧……” 昭云初起先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往前凑,刚以为要见着个斗败的丫头,一挤进去,就看到个满脸包的男人趴地上,正颤巍巍地扶着腰爬起来。 而一旁的嫆姑娘一点事儿没有,反倒拍拍手,扶起缩在一边的书生,略有嫌弃地拉过他上前,“这家伙不讲道理,下回再遇上这样的野蛮子欺负你,就像我一样打回去就对了!” “小生、小生打不过!” 那书生根本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腿都软了,若不是被人硬拉着,估计都得跪下去,但嘴里还在死犟,“何况夫子说过,君、君子动口不、不动手……” “哪来那么多文绉绉的话!本姑娘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嫆姑娘看他这不争气的样子,瞧着就没劲,一把推到边上,“你扶墙站好。” “哦、哦。” 那书生老实扶上墙,猜到这小姑娘想干嘛,只抖着手劝道:“下手轻、轻点……” “别!姑奶奶!” 地上的人也突然注意到这小姑娘握紧的拳头,吓得直往后退,倒是周围的看客起哄得厉害,只等嫆姑娘再把人教训一番。 “本姑娘的拳脚师承临江镇镖局总教头,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教训人,你欺负白面书生,被打也不算冤!” “是是是、是我有眼无珠,不识好歹,姑奶奶,我再不敢了!” 那人听到嫆姑娘来头倒是识相,一下就朝那书生跪过去,“这位相公,我、我是酒瘾犯了,等不及要吃酒,下回再不敢了!” 书生瞧他这样,好气又好笑地僵在那儿,只挥挥袖子,不想再被人这样围观下去,忙催促道:“行!你且去吧,我、我不怪你了。” 周围的看客慢慢散去,倒是昭云初捂着肚子不断憋笑,被兰卿晚拉回酒馆里头,才终于忍不住拍手叫好,“宁老板族中的姑娘,真是出色得很,师承镖局教头……这一般的男子,还真是要被她治得服服帖帖,难怪宁老板要选兰师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6、第36章 意外庆生 门前的闹剧不等高凌芳出面就已收场,成了左邻右舍的谈资,饶是午饭时候才到的宁老板也听了个大概,却久久不见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南清,你怎么也不拦着点你嫆姐姐,尽让她瞎胡闹,多丢人!” 宁老板在门前教训着自家儿子,等高凌芳过来迎客,才彼此拱手做了礼,“高先生开张大吉,我特备下一份财神木雕相赠,祝你财源滚进啊!” “多谢多谢,宁老板有心了!” 高凌芳双手捧着一盒礼物,笑看身边的小少年,“宁老板勿要怪孩子,我那时在院子里忙,亏嫆姑娘教训那酒鬼,我才好继续做生意。” 细聊着,两人先后迈进门槛,高凌芳招呼着大家到厅里头吃席,昭云初率先坐下,刚给兰卿晚拉好凳子,恰巧听到宁老板对着身边一同前来的朋友笑谈,“这就是我同诸位提起的李大夫,怎样?配给闺女不差吧!” 他身旁几位友人和善地打量着兰卿晚,都露出欣赏的神情,昭云初抬头瞥了眼身边的人,兰卿晚已被突来的话题给震在当场。 昭云初脸上维持着笑意端起茶杯来,与人对视一眼,微扬的眉尾似透着玩味,似在告诉自己这位师兄,先前的猜想无错。 “云初……” 兰卿晚眼底有些慌地低声出口,手不自觉地在桌下抓紧袖尾,生怕他在这时候又起哄,又有些求助的意味,可昭云初却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在意,随即移开了目光。 左右踌躇着,兰卿晚终究按耐不住,不喜提亲之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说起。 “各位前辈!” 于是不等酒席开始,兰卿晚已撑桌站起身,对着一桌年长的人拱手行过礼,才郑重道出:“我早已立志一生行医,治病救人,永不娶亲,还请各位不要调侃在下,再勿提起此事。” 噗—— “大哥哥,你怎么了?” 昭云初刚一口吃进的茶险些喷出,因呛到而低低咳了几声,宁南清正好挨在边上坐着,伸了手在半空,想帮他拍拍背,被人抬手挡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来,小声询问,“没事吧?” “……没事。” 只觉得自家师兄不过是要找个由头拒亲,一生行医救人,永不娶亲,至于说得这么严重吗? 但几人看兰卿晚言辞恳切,不禁左右相顾,最终纷纷把目光转向宁老板,一时弄得场面有些尴尬。 “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咱们该为他高兴!” 谁也没想到高凌芳会在这时候跳出来圆场,还亲自站起身挨个过去斟酒,把话题绕开了去,“来来来,大老远特地赶来尝我的酒,我要好好敬大家一杯!” 那几人此行目的本在宁老板的话中透露得明白,却因兰卿晚的直接拒绝而有些下不来台。 可高凌芳话锋一转,给在场的人全了面子,只等大家面色缓和下来后,路过兰卿晚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嘀咕道:“别这时候扫兴。” 昭云初在旁观望着,被高凌芳使了眼色,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何意思,忙拉下兰卿晚坐好。 高凌芳见状,满意地点点头,等敬完酒,又借机把话题引开了去,“唉?嫆姑娘去哪儿了,怎么没上桌啊?我还要好好谢谢她,敬一杯呢!” “莫要拿那丫头取笑,今日冒冒失失的,定是觉得不好意思自个儿躲回家去了!” “谁说我躲回家了?” 厅外突然一声喊,嫆姑娘立马出现在大家视线中,后头还跟着个人,无论她怎么摆手都赶不走。 “你个丫头,这又是招惹了谁不肯放过你?” 宁老板见到人立马起身,上前就要训话,“你爹是怎么交代你的,全给忘了?” 嫆姑娘一脸委屈,回头指向身后的人,“叔父,我救了这书生,他就死活要跟着我……” 嗯? 她这一指,倒让大家把目光都聚到那怯生生的书生身上。 “小、小生有礼了。” 只看那人朝宁老板俯身做了揖,昭云初倒是认出来,这不就是早上被救的那个白面书生? 不等大伙儿想明白,那书生已开始对着宁老板解释,“小生今日被这位姑娘所救,被她当众拉扯过身子,于情于理,小生都该对姑娘负责!” 此话一出,叫厅堂里的人全给惊了,要负责……这不就是在求亲? “谁要你负责!我是看你手无缚鸡之力,帮你一把而已!” 嫆姑娘紧皱着一张脸,看他又靠过来,立马闪了宁老板身后去,生怕再被人挨到边。 “叫你再淘!” 宁老板嘴上训着话,手却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接着转回目光,面向书生,“这位相公,我敬重文人,但我嫆儿也不是什么随便就能许人家的,你贸然求亲,怕不合适吧?” “小生不敢无礼!” 且听这一番说辞,那书生从袖口里掏出枚玉佩,双手奉于宁老板,“小生安必行,家住镇下溪安村,若是姑娘首肯,就留此物为信,小生回去向父母禀告,两日后定让人来提亲。” “谁要你这玉佩?” 嫆姑娘听他说得真像那么回事,心里越发怵得慌,可宁老板对着光仔细瞧了眼,“质地还不错,能有这样的玉佩,想必日子还算富足。” “不瞒您说,家中祖上中过举,且有良田八亩,先前怕镇上商户趁机抬价,扰乱粮价不敢卖粮,此番前来,正是要看看情况,刚巧冬至想买些热酒暖身,才与姑娘有一面之缘。” “中过举人?” 宁老板对书生的背景有些惊讶,又转身试探地瞧了眼嫆姑娘,见她依旧不情愿地摇摇头,也只好叹息一声,将玉佩归还回去。 “安相公,镇上能相配的好姑娘多得是,嫆儿任性惯了,她若不喜欢,我也不好勉强。” “小生不想勉强……” 安必行低头接回玉佩,又朝厅里的人看了看,只好先退开几步,朝宁老板行礼致歉,“今日打搅了您的兴致,您可否告知家住何处?小生择日再登门拜谢。” “啧啧啧……” 昭云初一旁悄悄看热闹,嘴里磕着瓜子,低声朝身边的人调侃,“我原以为只有早上一出戏,没想到现下又有,也许往后更多,还是出连环戏!” “别嚼舌根了,担心再摊自己身上。” 兰卿晚可没他这么心大,想着那嫆姑娘不肯答应求亲时,真怕她拿爱慕昭云初来说事,那可真就把水越搅越浑了。 眼看宁老板好说歹说哄走了那书生安必行,兰卿晚才默默松口气,扯了扯昭云初的袖子,“别看了,坐好。” “嫆儿年纪小不懂事,让各位见笑了。” 宁老板领着嫆姑娘来到厅房里一道入座,不过自谦地说上一句,他的友人便摆了摆手,“嫆姑娘眼光好,一般的男子哪儿能入她的眼!” “小女子不敢,只是心慕武艺高强之人,那书生并非良人罢了。” 这对话意有所指,那嫆姑娘倒是大方爽快得很,朝众人欠身一礼,便把目光转向昭云初,“但细细想来,只怕是我一厢情愿,强扭的瓜不甜,罢了。” 这嫆姑娘果真是有主意的人,送出的红豆没有回应,加之早上昭云初刻意躲避的行为自然也逃不过她的眼。 到了这一会儿,反倒愿意主动说开,继而朝昭云初捧起一杯酒自饮,“值君生辰,祝你岁岁欢愉,朝朝快意!” 昭云初听她这番言论,正想着可以去掉一桩烦心事,酒杯刚饮下,方才突然反应过来,咋了咋舌,“生辰?” “属你嘴快!” 宁老板听她说露馅了,不过数落一句,兰卿晚面向昭云初时,已恬淡笑起,“冬至是你的生辰,都忙忘了?” 隐晦地提醒一句,叫昭云初记起自己的生辰,这段时日事多,果真是给忘得一干二净。 “他早在前几日就提醒我安排上了,怕你生辰冷清,特地让大伙儿在这儿给你一同庆生。” 高凌芳在旁边说笑着,还指了指桌上的吃食,“不然你以为这寿桃包子是给谁让备下的?” 一直想着凑热闹看戏,却没注意往桌上瞟,这会儿被人领着看,倒让昭云初怪自己反应迟钝了。 “来,这第一个寿桃属于你。” 兰卿晚从盘中夹来最顶上堆着的一块寿桃包,放置在昭云初的碗中,接着把桌上的那碗长寿面也捧来端到人面前,“这碗面需一根吃到底不能断,寓意长寿。” “兰……” 脱口而出的轻唤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一下顿了声,昭云初轻握上兰卿晚递来的筷子,少有这样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 上辈子还从没好好过次生辰,当上宗主那时,本是想大肆庆贺,发了许多请帖出去,却给反杀自己的那些武林中人可乘之机,引狼入室,最终导致兰宗门变成狼藉的火场。 生辰之日,亦是死期。 自打重生醒来,这辈子便没再想提起过,却不料想兰师兄惦记着,叫他意外,也叫他惊喜。 纵容有千言万语,已相顾无言。 于是少年微颤了颤眉宇,缓而低下眼去,在夹起热面条前,缓缓道出—— “多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7、第37章 蛰伏避险 酒尽人醉,哄闹了一晚上,随着夜渐走深,一桌人终究是各回各家去,寒日里的清冷月光散于昏暗的街道,在两人身后拖出斜长的影子。 席间的热闹尚在脑中回味,兰卿晚牵着昭云初的手漫步在青石路上,忆起上辈子昭云初继任宗主之位后操办生辰前,来找自己时的情形。 昭云初来问他是否愿意出席宴会,可当时自己被关押多时,早已无心见任何人,殊不知再次见面,已是死期。 “云初,今日在高前辈那儿庆贺生辰,你高兴吗?” 行至家门前,兰卿晚淡淡问出口,借着脸上微红的醉意,藏了许多情绪,“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人不多,也没有很热闹隆重……” “喜欢。” 昭云初回应时,手上回握的力道稍稍加重,随着兰卿晚停下的脚步侧过身去,虽是酒意四散,眼底却一片清明,“兰师兄的心意,我很喜欢。” 无关人多不多,隆不隆重,比起上一世他直接背过身去拒绝自己的邀请,兰师兄如今能记着生辰之日,比什么都好。 一双眼弯笑着凝向面前的人,昭云初单手撑在门板上,刚好将兰卿晚半围在中间,略微低眉,看到他不自觉地往后抵到门上,顺势凑近前去。 月色微弱,兰卿晚自觉那双眼里有火,低垂下去目光落在那泛着浅浅光泽的唇上,因沾染了酒香而撩人,夜晚里亲昵的画面闪过眼前,眼中渐渐浮起幽暗,渲染出一层暧昧的底色。 “兰师兄……” “什么?” 被人低唤,不禁喉结微动,兰卿晚想得出神,不得不承认,他觉着自己被诱惑了,明明昭云初什么也没做,但却莫名其妙被人勾得浮想联翩。 昭云初见他连耳根子都红了,得逞地浅扬唇角,不再逗他,收回灼人心神的目光,“今日你当众说,一生不娶亲……” 昭云初调笑着退开了些,凉意渗入彼此的空隙,叫他稍稍清醒些,心底却隐隐怅然若失,忽而被人引着自己的手捂进怀中,隔了衣服,摸出了那是个荷包,“昨夜才结发,兰师兄对他们撒谎了。” “我没撒谎。” 兰卿晚微微颔首倾前回复道,又抿了抿唇,侧开的目光渐渐笃定,不紧不慢地解释,“的确不是娶。” 昭云初挑挑眉,忽然绕过弯来,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觉被逗乐了,“噗嗤”一声笑出声,随手揽过人抱了抱,“好,兰师兄聪明!” “公子,你们才回来啊?” 这时候街上少有人走动,突然传来一声喊问,两人顷刻醒神,昭云初自觉松手退开,回头就看见洪掌柜小跑上阶。 “今日冬至,不是让你们早些关门休息,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兰卿晚询问着,洪掌柜呵了口热气搓搓手,示意兰卿晚先开门,等进了厅堂后,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晚上才送到的。” 待兰卿晚点上烛火,朝盒子上的密封条定睛一看,兰卿晚摘下来确认笔迹,“是大师兄送的。” “是,上面写得清楚,是赠昭兄弟的生辰贺礼。” 洪掌柜点着头,把盒子放置桌上,待昭云初上手打开,从里头取出一个小瓶,才道:“这里头的药能调养身体,助昭公子修习兰氏功法,每隔两日服食一颗即可。” “兰氏的医术大师兄学得最好,难得他为你调配此药,云初,你好好收着。” 兰卿晚听了此物功效,刚从旁提醒一句,昭云初也不做他想,既是兰空辞送的,服下就是,于是抖了颗出来吞下,再把瓶子装回盒中,同兰卿晚道:“等有机会见了面,我再谢他。” “总有机会的。” 兰卿晚递来一杯水给他,昭云初刚接过喝了口,洪掌柜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对了,公子,还有这封信他让人转交给你。” 伸手接来,他眼里有些不安,待密信启封,扫过几行,眉心一点点深陷,许久,才抬头与人相视,“大师兄让我们通知遍布各处的兰氏子弟,暂且掩好行踪,停止搜寻药石下落,也别找灵心长老。” “为什么?药石本就难寻,逃出顾府的人也不好找,这时候撤手……” 昭云初不解,眼下正是要抓紧联络各方势力的时候,正要提出反对,兰卿晚已把信摊过去,“信中说,自顾府大乱后,出逃的兰氏子弟和顾府门客追捕到的越来越少,周同寅加派人手追捕,已有几位门客被杀,悬挂头颅于顾府门前以示众人。” 嘁! 昭云初盯着信上的内容,神色渐的凌厉,一掌将那信拍到桌上,震得茶具微响。 兰师兄这半年多忙里忙外打探得紧,付出了多少心血自己都看在眼里,周同寅这老贼,成日惦记着兰氏的东西,活该他上辈子被自己千刀万剐,这辈子,也休想让自己手软! “昭公子息怒。” 洪掌柜在一旁想劝,兰卿晚忙托来昭云初的手,轻揉了揉掌心发红的地方,“来日方长,只要你和大家平安无事,兰氏就还有希望。” 他也复仇心切,可此刻最怕的是昭云初沉不住气,又像上辈子那样,想在没有药石相辅的情况下,短时日内强行突破兰氏功法第二层去复仇,以至于练得丧失原本心智,近乎走火入魔。 昭云初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覆过手去握了握,闭上眼深吸着气,缓缓坐下凳去,再睁眼时,眸底的怒意渐渐隐去,压抑着情绪,只冷笑出口,“今日我生辰得了这等消息,周同寅,是会送礼的。” 兰卿晚一旁听着,看着面前的人,隐约有了前一世的影子,心中的不安渐的蔓延,于是慢慢蹲下身去,“云初,无论如何,仇是一定会报的,你听我劝,千万别意气用事。” 昭云初低眼望向蹲在身前的人,慢慢磨着牙根,似在透过他,陷入了某段遥远的回忆。 “兰师兄,我心里有数。” 许久,才答了这样一句话,兰卿晚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昭云初已扶他站起身来,安慰地拍了他的肩膀,转而把密信送到烛火处点了,“今日是我生辰,别提这事了,洪掌柜,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昭云初睨着面前被火一点点燃成灰烬的密信,随手抛向院中,在半空划过一道光影,最终落于地上,被寒风吹散。 待洪掌柜离去,昭云初放下横栓,一步步走回院中,这会儿醉意早就退了,他们在这小镇里待了大半年,虽也有追查兰氏子弟和药石的下落,但日子还算安逸,倒是真让他险些忘了还有周同寅这个巨大的威胁存在。 周宗门的势力,就像一把闸刀,横在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前世自己拼死一试,突破了兰氏功法的第二层,但终究伤及自身,后患无穷。 这一世若想复仇,也唯有暂时蛰伏,联络各方势力,以待时机。 “云初。” 坐在廊下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唤,思绪就被拉了回来。 昭云初刚想回头,兰卿晚以从身后递了个东西来,定神一瞧,是只红纸折叠成的千纸鹤。 “这是……” 昭云初抖了抖眼睫,伸手轻轻捏住一角,正想问这是做什么用,兰卿晚已下了台阶绕来身边坐下。 “我小时候过生辰,母亲都会在纸上把心愿写下,然后折成千纸鹤,说这样心愿就会达成,我不信,可母亲第二年还是折了一只。今日,我也折一只送你,算是生辰礼物。” 他轻声诉说着这千纸鹤的含义,昭云初好奇地摊开看了看里头写了什么,“大仇得报,亲友相安。” 呵! 达成此愿并非易事,仅凭这一张纸,不过只能稍稍慰藉自己罢了,可是,这是兰卿晚的心愿…… “兰师兄,放心吧,会达成的。” 伸手揽过兰卿晚,昭云初歪头搭在他的肩上,像是在安慰人,也像是在鞭策自身,“明日起,你每日陪我多腾出一个时辰来练功好不好?” “好。” 一声应答,两人的手随即交覆握紧。 夜空暗云浮动,缓缓遮去月的淡光,院里也悄悄静下,昏暗中,只听得屋门关去的声音,便再无他响。 …… 年节将至,近来各大商铺里的年货渐多,兰卿晚和昭云初傍晚在集市里帮忙买了些腊肉给高凌芳送来,依照惯例来到后院,给何子音施针。 已经定期治疗了数次,也服过不少药,可情况依旧没有任何起色,何子音日渐消沉,这一次,索性闭门不出了。 “你们走吧,找不到灵心长老,我注定是个废人,这辈子再无任何希望了。” 何子音把自己困在屋里头,任凭大家怎么劝,就是不肯开门。 昭云初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拉开还想再上前去的兰卿晚,单手搭在门板上,另一手猛敲几下,“喂,何子音,不说要人照顾你吧,兰师兄一趟趟跑过来,没事就在查医书给你想法子,你不谢就算了,整天唉声叹气,搞得谁都欠了你一样!” “云初,你别刺激他。” 兰卿晚想要拉人过来,昭云初却不依,继续冲人喊,“你要想死还让我们救你回来干嘛?治不好腿,找周同寅报仇总要吧?你那机关术好好研究一下,不比那双腿有用?” 说得话非常激人,这要是个爱面子的,恐怕早就被昭云初气得抹脖子算了,偏偏昭云初吃定了他不会,可劲地放话。 这一通喊,里面倒是安静了好一会儿,搅得高凌芳都有点担心,嘀咕道:“莫不是寻短见了吧?” “寻什么短见!”昭云初挥了手,不屑地回头瞄了他一眼,“他在山贼手里受折磨的时候都活下来了,哪有那么不禁骂?” “你说得对,我不想死。” 正当外面争论不休时,屋里头传出幽幽话语,声音低沉而迟缓,“我不甘心,就这样过一辈子。” 话音落下,屋门发出“咿呀”的声音,里头的人滚着轮椅开了门。 明明与高凌芳差不多的年纪,却如垂死的老人般,头发白了大半,可目光如炬,看向昭云初时,喃喃道:“我放不下荣华富贵,我还想得人赏识,东山再起,就只能靠研究机关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8、第38章 赠七弦琴 初雪纷落,层叠的屋瓦被雪覆盖,檐下凝结出参差透明的冰柱垂挂着,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昭云初在院中习剑,忽而旋身翻空,尖峰逆转,斩断檐边一排冰柱,又舞起剑花,千雪飞天如白梅雨下,他于凛凛落雪与坠冰中轻盈着地,抬起头的刹那,目光清冽。 “这些日子你的剑术精进不少。” 兰卿晚在厅中观看,等他收了招,才步下台阶扫去碎冰和积雪,轻笑着调侃,“倒是方便我清理了。” “兰师兄亲自教授,哪敢学不好?” 回话间,昭云初再次跃起,翻身至离兰卿晚远些的角落才继续舞剑,以免误伤了他,“这几日连何子音都开始借着和高凌芳下棋,研究起机关阵法,我哪里还敢不上心!” 聊起何子音,兰卿晚倒是安心不少,“只盼他想通就好,无论他能不能帮上忙,总归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兰师兄这话错了。” 昭云初招式没停,旋身倒扣檐下房梁,目光对准前方的大树刺落几条枯枝,随即跃下地来,笃定出言,“人活着,是一定有所求的,他之所以还能坚持活下去,最大的支撑便是贪和恨。” “你觉得每个人都是如此?” 兰卿晚看着面前的少年,甚是关切地等待一个回应,昭云初朝他看了一眼,随即收剑入鞘。 “每个人要的不同罢了,比方说卖荷包的那个老婆婆,她现在有生意了,能吃得饱饭看得起病便知足,但不可否认,这也是有所求,只不过求得少而已。” 昭云初将离殃放置石桌上,上前握起兰卿晚手中的扫帚,正想帮忙扫雪,大门忽被叩响,兰卿晚一个眼神示意,昭云初便快步前去开门。 “大哥哥,早、早上好!” 宁南清站在门口,胳膊里抱着一个用布包裹得紧实的大东西,一张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喘着热气冲人笑道:“你托我父亲置办的琴做好了!” “先给我吧。” 昭云初听他说抱的是一张琴,赶忙接过来夹入胳膊里抱着,等宁南清一松手,才知道这琴究竟有多重,“这么沉的东西,就你一人抱过来?” “那倒不是。” 宁南清搓了搓手,随他一起步入院中,说起来时发生的事,“这张琴本是嫆姐姐扛的,谁知半道上遇到来拜访的安相公,怕又被缠上,就扔给我自己跑了。” “噗——” 昭云初从他口中听了这事,想想那画面就觉有趣,好些日子没听到安必行这个名字,还以为宁老板早就打发了,没想到这么锲而不舍。 宁南清看昭云初的反应像是来了兴趣,又接着聊起前些时候的事来,“这安相公三天两头地来,一回找不到人就来两回,每次来还找各种理由送礼,弄得我爹都不好意思不留他喝茶吃饭了。” “俗话说这烈女怕郎缠,没准再过些日子,你嫆姐姐就被这痴情郎给打动了。” 昭云初聊归聊,进到厅里把琴放了桌上,还是赶紧给他沏了杯热茶,“快喝点热的,别受风寒再给病了。” “谢大哥哥。” 宁南清谢了人,再捧起热腾腾的茶杯吸上一小口,这会儿功夫,兰卿晚已来到桌前,手轻轻搭在那包裹的东西上,询问起昭云初,“你并不喜欢弹曲,好端端的,你托人制琴做什么?” “是送你的。” 自打生辰那日后,昭云初便惦记着送给兰卿晚些什么作为谢礼比较好,思来想去,记得前世兰卿晚时常抚七弦琴静心,又时常搜集各种乐谱,想来是喜欢的,便攒了银子托宁老板去找行家制一张琴来。 昭云初拆解开厚布,将琴放置到兰卿晚平日写字的桌案上,“回头我再制张桌来放琴。” “……七弦琴?” 注意到琴的模样,兰卿晚意外于昭云初会为自己备这张琴,还不等反应过来,已被人拉到桌案前,托上他的手放上去,“来,你先试试合不合心意。” 修长的手在琴弦上轻抚而过,指尖不禁勾起细弦,空灵的琴音因弦颤而响起。 兰卿晚眼睫微抖,垂下的眸深沉而遥远,随着几指弹动而流淌出如溪流般细柔的琴音,他静静回忆起前世那段惆怅而寂寞的时光。 前世当上宗主后的昭云初每每来探望时,自己都在抚琴,听过不止一回,可却从不在意他的心境与痛楚,眼里只有报复和杀戮。 越是往后,两人越是无话可说,唯有琴音相伴,直到自己拒绝出席他的生辰宴,那张七弦琴被他一怒之下当场劈断。 再见面时,已是临死相别。 昭云初一向是不懂音律的,可却懂兰卿晚,他的琴声自然悠扬动人,可细细拨动出的尾音似在倾诉着什么,叫人听得心上难过。 “若是不喜欢的话,我收起来。” 琴声骤然一停,只留隐隐的尾音弥留耳际,指尖停留弦上,似在贪恋着什么,“我喜欢……” 怕人不明白,兰卿晚抬眼相看,对上面前之人的目光,“你的心意,我很喜欢。” 只轻声一语,昭云初蓦然想起生辰那晚,月下门前自己对他说的话语,一瞬间便明了了,眼底动容地闪了闪,只是哑着口,不知该回应些什么。 “李大夫喜欢就好,不枉费大哥哥一番心意。” 宁南清顾着喝热茶,并未察觉到二人间微妙的气氛,只等放下杯子,才想起出门前父亲所托,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红纸,迈着小步子上前,“李大夫……我爹说你字写得好,可否请你、请你帮着写幅春联?” 托着红纸的手微微发抖,怕人拒绝,宁南清不敢放到桌案上,兰卿晚瞧着,抬手温和地搭上他的肩膀,“你这么辛苦赶来,若是不嫌我才疏学浅,我自然愿意写的。” 既如此,昭云初便上前来搬开七弦琴,准备帮人研磨,可兰卿晚却先一步挡下,“我自己来吧,还要想一想写什么合适,你接着习剑,别耽误你。” “好。” 听兰卿晚要一人静心,昭云初也不想打搅,顺便朝边上的宁南清道:“你先回吧,等春联写好了,我送你家去。” 宁南清听罢,乖乖点头,又有点期待地看向昭云初,“那我在家等大哥哥来!” 等昭云初把这小少年送出了门,兰卿晚研着磨,只笑着摇了摇头,“宁公子,似乎很喜欢你。” “我好歹救了他一命嘛!” 昭云初听着他的话,到院中重新拾起离殃剑,拭去上面沾染的落雪,挥剑而起时,回头调侃起他,“怎么,兰师兄连一个小孩的醋都吃?” 兰卿晚听他打趣自己,只失声低笑,等笔尖沾了墨汁,才应,“怎么会?” 昭云初今世能得大家喜欢,与人和睦相处,他欣慰还来不及。 不自觉转身瞥向院中的身影,只见长剑出鞘,昭云初随即轻捷翻跃,剑刃直直挑起他脚下三块石子,长剑当空来回划过,疾飞如影,截来十几块破半碎石,又踢向他处,以内力击碎檐下一排残留的冰柱。 兰卿晚记得清楚,在林间认出昭云初的身份时,就使过这招,危机时刻自救的确能占上风。 没想到自己只教过一遍,昭云初却记下了。 看着那眉宇间透出一股张扬的飒意,衬得那张俊俏的脸上多了几分少年潇洒。 待昭云初再次举剑,兰卿晚才意识到自己失神已久,转而低下头去,专心写起春联。 眼下只觉岁月静好,且度且珍惜。 这般习剑练招近两个时辰,直到日近中午,兰卿晚送来汗巾替人擦拭,缓缓道:“我烧好了热水,衣服放在澡室,你先去洗澡吧,我煮面给你吃。” “嗯?” 昭云初稍有挑眉,侧身揽过他的腰捏了捏,忍不住好奇,“兰师兄什么时候学的,居然都会煮面了?” “不过是阳春面,好学的。”兰卿晚解释着,伸手拉下昭云初的胳膊,有些紧张地撇开脸,“青天白日的,别闹了。” “好,听兰师兄的……” 昭云初懒洋洋地应着,看似顺从地松了松胳膊,突然又圈紧了些,抵挡不及,彼此贴身亲近,昭云初附耳笑语道:“晚上再找你闹。” 眼看兰卿晚耳根渐红,昭云初在人反应过来掐自己之前,悄悄松开了胳膊,转身就往澡室去。 待衣物褪尽,昭云初置身浴桶中,感到胸口涌起的一股热意,便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运气调息。 近几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习剑或练功后,体内偶尔会涌起一股与自身内力相悖的真气流窜,虽只是片刻不适,却叫人疑惑。 难道又和前世一样,是因为修习过快,身体无法承受所致? 可自己这辈子并没有强行突破兰氏功法第二层,且每次练功都有兰师兄在旁,若方式有不妥,他也不可能让自己修习。 本想着将此事告知兰师兄,可他自上次收到密信后,本就不太安心,就怕他知晓了连练功都不准了,眼下又年节将至…… 昭云初下意识往窗外望去,听见厨房里忙碌的声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先和兰师兄过个舒心年再说,左右不过是自己多费些精力,也能压制过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9、第39章 昏迷呓语 除夕这日,从天亮便货船扎堆停靠江岸,漂浮江岸的船客赶着运送最后一批年货,竟无一时能休息,连着码头的集市一带也变得嘈杂热闹。 “云初,再往左靠一点。” 酒馆大门前,兰卿晚扶着梯子,帮忙确认春联横幅的位置,昭云初踩在梯上,按他说的将糊了米浆的那面红纸往左一压,牢牢贴上。 “擦擦手。” 待昭云初利落下梯,兰卿晚递来捏干的湿巾,转而进门去斟茶,听身后的昭云初不住感慨,“高凌芳生意真是好,到现在都待在码头没回来,倒让我俩在这儿帮他贴春联!” “岂止是现在,有人已定了年后的货,我这手从昨日起就没停过,光顾着记账了。” 何子音轻敲了敲桌面的账簿,“宁老板送的财神真是不错,替他招了这么多财!” “是啊,这是开了光吧,这么灵!”昭云初往供神桌上瞅了一眼,回顺手环过兰卿晚的身子,一副商量的语气,“兰师兄,赶明个儿,咱们也请个财神往药铺供一供吧?” “我们开的是药铺,求财不是咒人家不得好吗?” 兰卿晚先是觉得他的提议不妥,驳回一句,才后知后觉用力掰下圈在腰侧的胳膊,但昭云初明显是不忌讳的,只他还顾着还有人在场,不肯任其胡闹。 何子音猝不及防看到他俩在面前拉拉扯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于是深吸一口气,低头咳了咳,“我说,虽然我不介意你们这断袖之癖,但也好歹顾一下门口人来人往吧?” 直接挑明得突然,硬生生让兰卿晚涨红了脸,羞愤得恨不得直接找个缝钻进去,昭云初瞧他这样,赶忙乖乖撤了手哄人,“好好好……我不闹,兰师兄别气!” 扭头时脸色骤变,昭云初没好气地瞪向坐在桌前的人,“你不介意就别吭声,多嘴!” 何子音抬头瞥了一眼,才不把这话当回事,但又看出兰卿晚的脸皮薄,摇摇头,正打算继续记自己的账,就看到门口来了位熟客。 “高先生,我来取酒了!” 嫆姑娘一声招呼进了门,见了三人聚在桌前,点头见了礼,定身往四处瞟去,“高先生呢?不是约好早上我来取酒吗?” “他和小工去码头送货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何子音旋过笔尖,往柜台下的一竹筐指了指,“宁老板要的十壶酒已经装好了,拿去吧。” “谢何先生。” 嫆姑娘来到柜台前,清点了数量罢,何子音有些好奇相问,“怎么不是宁公子来取酒?” “南清随叔叔去码头接我爹了,今年我们都在镇上过年……” 嫆姑娘掂了掂竹筐提起,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熟悉到耳朵都要起茧子的声音—— “嫆姑娘,我来帮你吧!” “安、必、行……” 磨着后槽牙从嘴里挤出了来人的名字,嫆姑娘的手不住掐成拳头,僵了片刻,才勉强回头问候,“好巧,你也来买酒啊?” “不巧不巧,我听米粮店的伙计说你来取酒,正是来帮你的。” 安必行回了她的话,接着朝在场的几人拘了个礼,“各位,新年安好。” 就这会子空档,嫆姑娘拎着竹筐就大步迈出门,让安必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倒是何子音理解地摊摊手,“去吧,唉!” 远远听到安必行要帮嫆姑娘拎竹筐的声音,昭云初单手搭在兰卿晚肩上,闲闲聊起,“宁南清说得不错,这安必行追得挺紧,连除夕都赶来献殷勤!” “只怕是郎有情,妾无意。嫆姑娘喜欢的是习武之人,不是个文弱书生,不过也不能怪安相公。” 何子音一眼看得明白,倒是羡慕她的性子,不禁感慨道:“这小姑娘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在这镇上倒是少有,若我再年轻个二十岁,也会喜欢的。” “嘁!” 昭云初轻扣了口桌子,被何子音这话给逗笑了,“你都快四十的人了,说这话羞不羞?” “好了云初,这儿也忙完了,我们别再打搅人家记账,先回家吧。” 兰卿晚拉回人,往外看看天色,算着时辰,“我们做些菜,等会儿送药铺去。” “行,反正腊肉什么的昨日就切好了,蒸热就……” 昭云初率先迈出门,体内猛地又窜起一股真气,比之前来得强烈,只觉心口突然抽搐得厉害,手用力捂上胸前,猛地跌倒吐了血,脑袋随之晕眩起来,本能地喊住身后的人,“……兰师兄!” 兰卿晚不明情况,看到他突然吐血跪地,手背上青筋暴起,艰难地支撑着,一瞬慌了,匆忙上前托起人,指尖触到了他唇边血渍刹那,倏忽眉宇颤动,语气里掩不住地焦急,“云初,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会……” “我、我不知道,心口上好痛。” 昭云初说话间,又吐了口血,身体似被折腾得没什么力气,越发地虚软。 “快封了他的经脉!” 何子音听到动静,转着轮椅赶出来,瞧见昭云初脸色发紫地倒在兰卿晚身上,明显是真气紊乱所致,着急喊着已经被吓懵了的人,“快啊!你要疼死他啊!” 经人提醒,兰卿晚立马点了穴道,及时护住他的心脉,又用力托人起来,“云初,你先撑一下,我带你去药铺。” “我、兰师兄,我……” 一时被封了经脉,昭云初只感觉喘气都有些困难,想要说些什么都很吃力,只能被兰卿晚扶起身背上。 感受到背上之人喘息越来越虚,兰卿晚直接打断他的话,“先别说了,你稳住神。” 交待着人,兰卿晚一路奔着药铺去,直到将昭云初安置在里屋,才停下来喘口气,解开他的经脉后,交代一旁的洪掌柜,“我马上给他运功调息,你们在外看好药铺,别让任何人打扰。” “是。” 情况危急,兰卿晚不再耽搁,褪了鞋上榻,于昭云初身后入定,双手运起真气,反手就打在背上,输进他的体内。 而昭云初,方才全凭一口气硬撑着,感知到兰卿晚的真气在体内窜走,如溪流般慢慢淌进经脉里,再由手脚往五脏六腑里去,渐渐灼热,如火团包覆,将自己体内的那股真气逼至胸口处,实在是压得慌…… “噗――” 又吐了口鲜血,昭云初实在撑不住,往后倒了兰卿晚身上,眼前渐的昏黑,已看不清楚东西,那股真气是被打散了些,但这忽冷忽热的真气,也让他撑到极限。 “云初,你感觉怎么样?” 兰卿晚唤着面露虚色的人,手轻轻拍打他的颊边,只觉凉得很,见他胸口起伏得厉,一时半会儿有些难以接受昭云初这副模样,越发内疚地揽过他的身子抱入怀中,不停地搓着他的胳膊,不想让他昏过去,“怪我,不该答应你这些日子着急练功。” “我好点了,兰师兄,我眼皮沉,想睡一觉……” 昭云初很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前世频临死亡前,自己也是这样慢慢昏过去的,但他现在,真的快看不清东西了。 “好,就睡一觉。” 兰卿晚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有些抖,单手抚上他的侧脸,轻轻地靠过头去蹭了蹭,以往很少在白日这样与他亲昵,此刻却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等不难受了,你就起来……” “好。” 眼前只剩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了,身体也越来越凉,好像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昏沉,意识陷入到前世火场的场景里,直至温热的真气输入体内,才渐渐有了模糊的意识。 虚幻的光景不断重叠,让他分不清究竟身处何处,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着,偶然有眼泪滴落在脸上,带着淡淡温热。 是兰师兄,在为他哭吗? “兰师兄……” 哪怕只是喃喃呓语,心口已被牵扯,就像死前中箭一样发痛,半点声音发不出,只有微弱气音,兰卿晚抱着人,听到他喊自己,自觉低下头去,侧耳听他说话。 “对不起。” 昭云初冒着冷汗,在混沌的梦境里看到了前世出现在火场里的那个人,说出了当时来不及说出的话,“我毁了你的希望,也知道你恨我,才会连生辰宴都不愿意来……” 兰卿晚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本就发紧的眉心又蹙下几分,又听他苦涩诉道―― “我不想你陪我一起死,但我、很高兴你愿意……” 断断续续的低诉之语,如窗外炸响的烟火,轰鸣耳际。 最不愿表的情,最不想让人窥探的秘密,终究昏迷中诉出,他茫然地等着,想要听兰卿晚的回应。 可是没有,四周静悄悄的,他几乎什么也感受不到,以为只是梦罢了。 “我从没恨过你。” 突如其来的回应,激起了他微弱的意识,但终究听不到更多,整个人已然沉了下去。 凌晨的鞭炮不断绽放,兰卿晚揽着怀里的人,落吻额间,静静陪着他,“除夕安乐,云初。” …… 这般异状反复了好几次,直到经他脉疏通,兰卿晚才收功倾倒,倚在席榻边休息。 等洪掌柜端药进屋的时候,兰卿晚正在为他更换被汗打湿的衣物,因耗了太多真气,脸色苍白脱力。 “公子,你不要紧吧?” 洪掌柜近身到兰卿晚跟前问候,等他缓过来摆了摆手,才松一口气,转而看向昏睡在榻上的少年。 “昭兄弟好在已经没事了,就是怕这药不好喂,要不要把他喊醒?” 兰卿晚抬眼将目光投在那碗汤药上,迟疑了片刻,才双手接来,苦味甚重,的确是不好喂。 “洪掌柜,你和小连先去放鞭炮吧,我来想办法。” “好。” 应了声,只等洪掌柜退出门,兰卿晚才扶起榻上的人来,单手托在他脸上,轻轻摩挲着,回忆起曾几何时的梦境,抿入一口苦药,眉眼渐的低垂下去,随即覆上了他的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第40章 雪夜吻别 一连两日服过药后,熬到后半夜,昭云初体内的阴寒之气方驱散大半,身子渐渐回暖,兰卿晚这才稍作安心,躺在他身边睡去。 天明时分,已是初三。 洪掌柜见昭云初情况见好,于是将夜里新收到的密信交到兰卿晚手中。 原是兰氏子弟来信,景安城有人从古玩市场买到一块奇石,按坊间传闻描述倒像是药石。原本去寻的兰氏子弟在途中被周宗门的探子发现踪迹,为了不暴露药石位置,只能先引他们到别处,眼下并没有离景安城更近的可信之人能前往。 “公子,咱们这儿离景安城倒不算太远,快马加鞭四五日也能到,只是昭兄弟他……” 洪掌柜看向昏睡中的昭云初,眼中满是担忧,“之前行动都有他与您相伴,多个人帮衬也安心些,只是这次他恐怕要休养一段时日。” “只怕消息久了周同寅也会知道,药石下落要紧,云初身体不适也不宜远行,我自己去一趟吧。” “你要去咳咳、咳……去哪儿……” 榻上的人突然急喘咳嗽,像是才醒,兰卿晚听到这干涩发哑的声音,神色微惊,匆忙握上他的手,揽起他的身子安抚着轻拍后背,“云初,你醒了?” “公子,喂点水。” 洪掌柜趁这空档已装了碗水递过去,“快让他润润喉咙!” 兰卿晚接过碗,稍稍倾斜地送到昭云初嘴边,这般小心翼翼,生怕再呛到他,直到温凉的水慢慢顺流进去喝尽了,才拿开碗,用袖子擦拭他下巴上的水渍,紧张询着,“你感觉怎么样,心口还疼么?” “我好多了,先别管我。” 昭云初顾不得其它,咽了咽喉咙,一皱眉头抓下兰卿晚的手,揪着刚才的问题追问:“兰师兄,你要去哪儿?” 听他问得急迫,一脸不安,知道瞒不得了,只默叹着低下眼去,诉道:“景安城。” ……景安城? 去那儿做什么? 看出了昭云初神情里的困惑和担心,不等他问出口,洪掌柜已呈上密信摊到他面前,“昭兄弟,事发突然,关乎药石,公子不得不去啊。” 昭云初看到信中所述,似有吃惊,凝目许久,渐的抿紧了唇,面色沉下时,已定了主意,“那我陪你一起……” “不可!” 话音未落,兰卿晚已出言打断,昭云初提了气抬头,着急想要说服,一字还未出口,兰卿晚再次摇头拒绝,“云初,你现在不宜再运功,我此行万一有紧急情况要出手,只怕护不了你。” 缓缓道出自己最大的顾虑,兰卿晚抚了抚他的额头,“况且,此行一路颠簸,也不利于你恢复。” “可你一人前往,我放心不下。” 昭云初眉眼紧绷着摇了头,依然不同意兰卿晚的打算,脑中思索着还有何办法,他蓦地想到了一人,“月雁秋……兰师兄,我去找月雁秋,她好歹收我为徒了,我求她帮你!” “可她来无影去无踪,怎么找?” “她说过,多找地方画葫芦,她看到就会来。” 昭云初勉强支起身体坐好,紧拉着兰卿晚的手,眼中亮起神采,“你和洪掌柜他们在药铺周围多画几个葫芦,她一定会来!” “可是、要多久呢?” 兰卿晚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心中困顿,若是几日都不来,岂不耽误了大事? “我也不确定。” 听了他的反问,昭云初眼里的光瞬间弱了几分,却仍不愿放弃,倾身上前,试图让人接受自己的提议,“兰师兄,你等等看好吗?也许,她一两日就来了……” 见昭云初如此不放心,洪掌柜听着,也从旁劝上一句,“公子,不妨先听昭兄弟的,试等上一日看看?” 两人这般劝说,兰卿晚凝神对上了昭云初殷切的目光,迟疑不决,沉默了好一会儿。 “兰师兄……” 一声低唤似哀求般,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又紧了几分,终究是拗不过,兰卿晚闭了眼去,妥协地朝人点了头,“好吧,我且等一日,若她未来,再做计较。” 这个年过得仓促,本来昭云初老早准备好的食物,只能由洪掌柜和伙计匆匆煮熟备来药铺,午饭吃得简单许多。 昭云初又惦记着找月雁秋的事,每隔一会儿就喊来洪掌柜问情况,直到入夜,也半点也不肯放宽心好好休息。 兰卿晚点了香,在里屋中忙着给昭云初熬制药丸,动作很轻,对着人细细交待起来,“大师兄送的药先停了,等身体恢复再吃,这段时日别再运功练剑,若心口不舒服,就服我这个药。” “好。” 昭云初刚躺在席榻上,漫不经心应了人,熬得眼都疲了,目光依旧投向窗外,直到夜里的雪景都变得朦胧,高悬的月也渐渐小去,最终像一点细尘似的,在一片飘渺的黑夜中消失不见。 脑袋一瞬沉得要朝边柜上磕去,被及时伸来的手托稳。 兰卿晚静静凝视着他,敛下的眼睫藏着隐秘的情绪,指腹摩挲过那张睡得发沉的脸,许久不曾开口,缓缓俯身低头吻了下去,淡唇微软发凉,如窗外落雪般。 此刻仿佛万籁俱静,只有零星拂雪见证,这场沉寂而温柔的告别。 “掌柜,照顾好云初,我托了嫆姑娘师父帮忙,路上会托镖局的分局带信报平安,让他别担心,我半个月就回来。” 提上包袱步出里屋时,兰卿晚提醒着身边之人,忍不住侧身回望了眼榻上的少年,“我在香炉里加了些安神的香料,今晚进出门时动作轻些,别扰了他。” “是。”洪掌柜接来东西,听人吩咐,知道兰卿晚已等不及要去寻药石,根本劝不住,只叮嘱道:“这一路上无人照顾,公子千万小心啊!” “你们也好好保重身体,别雪天受寒了。” 兰卿晚回过头来,抬头拍了拍洪掌柜的肩膀,便不再耽搁时间,牵过伙计手里拴马的缰绳,快步朝后门去。 “咿呀——” 关门声响起,榻上的少年似乎被惊扰了,眉心微微蹙动,只是睡得沉,不消片刻,便渐渐舒展了去。 直到夜消雪停,里屋香炉焚尽,少年才从睡梦中幽幽转醒,脑袋本还沉得很,才眯开一条眼缝,在瞥见滞留席榻边的留信时,刹那睁眼,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兰师兄……” 听到里屋的动静,洪掌柜很快便进屋来,见到榻上的人已拆了信,眼中颤动,似还在发懵,正想上前讲明情况,昭云初已一把揪了人过去,“兰师兄自己去了景安城?” “是,公子于子时启程,连夜赶路去的。” 昭云初听得气恼,却听洪掌柜叹息一声,说得无奈,“公子怕耽误时机,也考虑就算等到月雁秋来,这是兰氏之事,她也未必肯趟浑水帮忙,我也劝不动啊!” “你怎么不喊我起来?” 昭云初指尖掐得有些发白,眼神少有地发凶,洪掌柜却扭头看向桌案上的香炉,摇了摇头,“公子添了香料,我就是喊也喊不醒的。” “怎么可能?!兰师兄也在屋里,他怎么没睡过去?” “公子提前服了解药。” 听罢,昭云初顺着洪掌柜的目光看向香炉,回想兰卿晚昨晚在桌案前倒腾了那么久,自己竟未发觉到异样,磨牙闭了闭眼,知道现在怪谁都晚了,一把松开洪掌柜,掀开被褥就要下榻去。 “昭兄弟你要做什么?” 洪掌柜看他抓来外衫要穿,动作匆忙,不知他的打算,就要拦下,昭云初却把人拱开,“我要去找兰师兄,一个晚上而已,我追快点也能赶上!” “万万不可啊!公子出门前千交待万叮嘱,要我们好好照顾你,你可别折腾自己啊!” “兰师兄也不听我劝,我还管他交待什么……” 昭云初再次被人扒住,一个掀胳膊的动作用力过猛,头突然好一阵晕眩,连带着心口又有些不舒服了,脚下癫得险些跌倒,幸好洪掌柜拉得及时,才扶到榻边坐好。 “昭兄弟你都这样了还怎么追?就听我句劝,好好养身子,公子他半个月后就回来了,到时你再想与他怎么计较都可以啊!” 洪掌柜顺着他的背,取来桌案上兰卿晚制成的一瓶药丸,“这是公子留给你的,不舒服就吃一颗。” 昭云初发作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呼吸不畅,只管把药吞下肚去,才抬眼瞅向面前的洪掌柜,“兰师兄说他去半个月就回来?” “是,他亲口这么说的,小连也听到了,公子还说,会托嫆姑娘的师父带信回来报平安,让你别担心。” 洪掌柜递上碗水,信誓旦旦地保证,只恐安抚不了这位少主子,平时里的性子就只有兰卿晚哄得住,换个人稍微得罪得过分些,简直就像是野猫子要炸毛似的。 昭云初接来水喝上几口润润嘴,总算是能顺口气了,听了洪掌柜的话,仍是郁闷地垂下头,双手插进后脑里搓了搓,眼底含着几分挫败和无力。 到底是他这回拖了兰师兄的后腿,不仅没帮上忙,还可能添乱。 现在只能求兰师兄早日寻到药石,快些回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1、第41章 失去下落 又一日午后,空中风雪卷袭而下,直扑院落,洪掌柜搓着双手将门帘掀起,进来添汤婆子,飞雪就裹挟着寒意直钻里屋。 昭云初坐于窗前椅上,托着掌心里刚刚折好的千纸鹤,随手放入桌角的盒子里,若是仔细看的话,盒里已折了不少。 他低着头发呆,额前未仔细打理的碎发上沾染些了点点白雪,气色好转的脸上,眼角下塌,好像有点困乏,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倦。 “昭兄弟,别吹风了,前些天镖局的人不是送信来了嘛,算着时日,公子六日前就该抵达景安城了。” 被人催促着,昭云初关上了盒子,向椅上靠去,“也不再来封信,不知道兰师兄现在什么情况了?” 洪掌柜往他手里塞入汤婆子,转而来放低些窗扇,拿兰卿晚的话来劝人,“也许是已经返程了,左右再过几日他就要回来了,公子信里可有嘱咐,要你注意保暖,别冻着了。” 说起兰卿晚,昭云初眨了眨眼,眼底流过恍思,又懒懒地低头瞧着手里的汤婆子,因歪头裹了一层绣了虎头的套子,并不烫手,便低声询起,“这绣花手艺怎么这么眼熟,哪儿买的,还绣了个这么幼稚的虎头?” “是那绣花的老婆婆送的,她听说你病了怕寒,特地缝制了个套子让我转交给你用。” 绣花店的老婆婆送的? 听人几句念叨,昭云初抬眼一愣,洪掌柜又仔细瞄了眼套子面上的纹样,赞叹地夸道:“这绣得好看啊,老婆婆说她从前给儿子缝的东西都是虎头,想你应该也会喜欢。” “嘁!” 昭云初听了他的解释罢,稍稍捧起手里的汤婆子,左右摆弄着端详一番,眼底在天光的映衬下盈着些微光亮,却朝人低低嗤笑,“我又不是她那早死的儿子,要她送个虎头套子,当哄小孩开心呢?” “别耍贫嘴了,快上榻休息会儿吧!” 知道昭云初说话就这性子,洪掌柜把汤婆子给他塞回怀里压好,“免得公子回来,说我没照顾好你。” 昭云初被人拉着坐到榻边,挠了挠耳朵,这几日待在药铺,事事被念叨,都要出耳茧子了,只好乖乖妥协,“好,我睡会儿就是……” “不好了不好了,昭兄弟,不好了!” 昭云初正打算脱鞋,伙计小连就撩开门帘跌进来,因情绪太激动,说话时连舌头都在打颤。 “站稳了好好说话!” 洪掌柜顺手拉他站好,却被扒住衣袖,瞧他这般慌张,只问:“到底什么事?” “镖局的人说,分局的卫教头怕公子人生地不熟,六天前陪他一起入景安城,说好的下午就回镖局,可一直到晚上都不见人回来……” “什么?!” 昭云初一听伙计的话,当即起了身来,几步到了人跟前揪了衣襟,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那兰师兄呢?” “分局的人连夜在景安城的客栈一一寻遍,到第二日晌午都没有找到他们两人,公子他、他现在、下落不明了……” 伙计一脸惊慌,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越发不敢看面前的少年。 “你在说什么鬼话!” 闻言,昭云初低声急斥,双手紧握成拳,早已青筋毕露,一双眼阴鸷地盯着面前的人,目光如一把刀子,“才去了几天,怎么就下落不明了?!” 眸中的腾腾火气弥漫,如此僵持了好一会儿,于寂然中缓过最初的震怒,才渐渐转冷,一根根手指松下,直至失力垂落。 “昭兄弟,眼下不是发火的时候。” 洪掌柜听闻这个消息,也如晴天霹雳,到底要尽快拿个主意,从旁提醒,“还是赶紧传信到顾府去,商议找人要紧!” “……不行。” 昭云初摇了摇头,似察觉了哪儿不对劲,一时却无法冷静思索,只闭眼捂上有些发昏的脑袋,迟缓地撑着椅子坐下,“顾府这段时日被周宗门的人盯得紧,不能贸然联系,以免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 洪掌柜焦急问着,昭云初只觉心乱如麻,揉揉眉心,待呼吸渐渐平稳,才轻抬眼睫,于沉默中,眼神也慢慢变得坚定,好似已有了决定。 …… “掌柜,这盒里的东西,你保管好。” 于家中厅堂内,昭云初低头凝视着掌中托着的木盒,语气难得如此郑重,等交到面前的人手里,手掌又覆在木盒上,像提醒一般施压,“家里没人,我路上带着也不便,只能交给你,别让任何人发现。” “是,我明白。” 洪掌柜稳稳接下木盒,抬头瞧着面前背起包裹的少年,满眼担心,忍不住伸了手去拉住他的胳膊,“路上不舒服要记得吃药,到了景安城就托封平安信回来,不要一人行动,若是实在找不到公子……” “我会找回兰师兄的。” 昭云初不等人说完,已打断了这段话,面朝院落就要离去,洪掌柜瞧着,明白地点点头,却还是不肯放手,嘱咐得紧,“无论怎样,都要回来,你毕竟是兰宗主唯一的孩子……” 静听洪掌柜把话说完,昭云初眼底微涩,眸光里却浮起灰暗的底色,将那涩意压下,用力拉下他的手,只有声音是温和的,“知道了,等我们回来。” 说罢,昭云初再不犹豫,大步迈前,出门上马,双腿一夹就挥鞭而行,风雪中束发飞扬,马蹄声渐远,疾驰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大雪覆盖的小道上。 …… 因多是山路,沿途给行人落脚的地方不多,昭云初连着赶了两天两夜的行程,直到天明才在一家开始经营的小铺前下马歇息。 “店家,来碗阳春面,再切盘牛肉。” 昭云初往桌上放了足量的铜板,看到边上煮热的茶水,随即从腰间取下喝尽的水袋,往里头倒满。 “好咧客官,这天冷得很,可还要再来壶酒暖暖身?” 昭云初瞟了眼柜台上摆着的一壶壶酒,手不自觉抚上心口,想着要事在身,还是摇头作罢,“不必了,面汤热些就行。” “好咧,客官稍坐坐,一会儿就上菜。” 店家收了钱,擦净桌上飘来的落雪,转身就去灶台前忙弄,手脚还算利落,正当把东西端上桌,一阵马蹄声响,又有新客前来。 “店家,来壶烧酒。” 那人出手阔绰,抛了一锭银子到灶台前,几步走到了桌前,突然招呼,“这位兄弟也在年节赶路啊?” 闻言,昭云初停下了吃面的动作,抬头匆匆扫了一眼,是个江湖人的打扮,昨晚就已隐隐察觉有人尾随,通过辨音不难看出此人骑马的声音与昨晚听到的如出一辙,这会儿出现,叫他不由得心生戒备。 弹指动了动手中的木筷,昭云初看着人,轻轻抿笑算作应答,继续低头吃面,只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想看看此人究竟是哪路的探子。 可那人只和昭云初打了个照面,就直接了当地绕到昭云初面前,“你、你是……昭云初?” ?! “咳、咳咳……” 他才在小镇上休养大半年,现在江湖上探子的水准,都已经低到问得这么直接吗? 昭云初被他这话呛得不轻,那人见着他如此反应,赶忙关切地拍拍背,直到被挥手挡下,才稍稍退开致歉,“是我唐突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 你才有事吧? 昭云初暗自翻了个白眼,右手已悄悄扶上腰间的匕首,来人都这般直接了,高低都得准备打一架。 “我并非有意惊到你,只是再次见到少主子本人,我……” “少主子?” 昭云初微微挑眉,依旧摸着腰间的匕首,那人见他并不相信的神情,赶忙解释,“大师兄都传出话来了,说你就是我们兰氏的少主子。” 昭云初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确认没有半分印象,眼中玩味多了几分,“我们好像没见过面,就算你知道消息,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在顾府的时候,我见过你,只是当时人多,你可能未注意到我。” 顾府? 别说是顾府,就是加上前世的记忆,也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昭云初越听眉头陷得越深,瞥眼睨去的眼神里,陡然多了几分探究,“你是什么人?” 突然被他这样盯着,恍惚间觉着那目光里有些杀意,那人本能地退开半步,又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只恭敬地行上一礼,自报姓名。 “弟子齐玉言,是兰氏的弟子,此次正是因景安城药石之事才奉大师兄之命在附近留守,以防少主子或其他弟子继续前行,被周宗门的人盯上。” 齐玉言…… 听着这个名字,昭云初不禁在心中冷笑,前世当上宗主后,有对过兰氏子弟的名册,大师兄亲口说过,齐玉言这个弟子,早在灭门时就丧命了。 那眼前的这个齐玉言,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牛鬼蛇神? 想归想,昭云初并未当场发作,只刻意忽略掉他话里的漏洞,顺着他的话,刻意露出惊讶的表情,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大师兄让你来的,那他还有交待你别的什么吗?” “他让我带您去找兰卿晚师兄。” 提及兰卿晚,昭云初脸上的笑容一滞,就算知道面前的人心怀鬼胎,也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关于兰卿晚的消息。 凝视着面前的人,昭云初神色渐渐带着压迫感沉了下来,连声音都低了许多,“你知道兰师兄在哪儿?” “他此刻已同其他弟子落脚在前边的水塘镇上,我们再行一日就能赶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2、第42章 藏身宁家 水塘镇? 昭云初心中念叨着这个地方,更是觉得荒谬,兰氏子弟的据点前世兰师兄已带他一一去过,并没有水塘镇,只因那处人烟稀少,只有一块密林,难以长久藏身。 昭云初听着,察觉出端倪,便从缜密的思绪里回神,刻意忽略他话里的破绽,没有再追问兰氏接头的暗语。 若是无前世所知,这人知道这么多,他又着急找兰师兄,一时半会儿还真要被唬住了。 扭头见店家捧着一壶烧酒不敢送上前,只顺手接来,打开盖子轻轻嗅过,转而一下变了眼色,对面前的人扬起嘴角,“先坐下吧,别误了你吃酒。” “少主子若喜欢可拿去喝,我再买一壶就是。” 昭云初看他就要掏钱再买一壶,随即伸手拦下,“我酒量不好,等会儿还要赶路,先不喝了。” 不等人拒绝,昭云初已把酒壶放置到桌对面,招呼着便问候起来,“兰师兄他,可有受伤?” “我等通知得及时,他一切安好。” 观察着那人坐到凳上后慢慢舒展的眉眼,只是低着眼倒酒,像是有意不与他对视似的。 “那就好。” 昭云初并不急着此时发作,语气里有故意为之的欣喜,少年捧着装了酒的碗,喝得却心不在焉,昭云初又道:“兰师兄老爱在烈日下弹琴,晒得黝黑,这几日和你们待在一起,可有手痒聊起我送他的五弦琴?” “自然是挂在嘴边的,只是我们不如他风雅,听不出五弦琴的精妙……”少年这会儿声音稍有润色,却面露怯色,分明是有些心虚。 “是吗?” 昭云初目光里的探究渐的被笑意所取代,只是笑痕根本达不到眼底,“那我们可要快些动身,我亲耳听听比较有趣。” 一张桌子上的两人各怀心事地聊着,昭云初既然心底已然有数,此人根本没见过兰师兄,便能放心些解决了。 …… 骑马离开小铺不消一刻钟的功夫,两人已入了山林小路,昭云初在身后跟着他前行,眼看着那人速度慢慢缓下,直到停在路边捂着肚子摔下马去,才拉紧缰绳止步。 “怎么,吃坏肚子了?” 昭云初看似关切,却未下马,低头看着马下的人踢蹬着四肢想要起身,唇角微微上扬,只待那人口中喷出红得发黑的血,一声呵笑,“看来你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吃得下的。” 地上的人明显被他的话一怔,实在是意料之外,昭云初骑着马一步一步踱去,瞧着这个人慌乱地挣扎着往后挪动,“是你、你给我下毒?!” “此毒名为一香蛇胆散,服食者一柱香内便会穿肠烂肚。” 昭云初没有直接回应,他睨视眼前慢慢蜷紧身子的人,陡然转冷的眼底亮出锋利的光芒,“并且,此毒无解。” “你是在、拿到酒以后就……” 那人朝昭云初瞪大了眼珠,看样子是猜到了他何时下的毒,却是半分不能理解,含着满口血污,满头暴着青筋,不甘地发出嘶哑的声音,“为、为什么?” “一眼叫人看穿的把戏,就别来糊弄人了。” 昭云初说着,轻松下了马去,一脚踢远了那人手边的佩剑,“说出你的幕后主使,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像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识破,给自己下了剧毒,那人抽搐着浑身冒汗,昭云初猛然上来揪住他的头发,一根针刺入他的穴位,“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呼吸越发困难,正对上他如刀般锐利的目光,骇得全身如坠冰窖,“是、是周宗主……他让我先、先取得你的信任,打听药石……” 听到主使者身份的那一刻,昭云初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多少震惊的表情,但眼底的流光却变得愈加冰冷,继续问道:“兰卿晚呢?他在哪儿?” “我不知……我只奉命、在沿途等你出现……但药石的消息、是、是假的。” 那人痛不欲生地发抖,翻着白眼只想求死,昭云初还想抓紧再问些什么,那人就受不了地直接咬舌自尽了。 来不及阻止,看着这人气绝,昭云初猛然意识到,眼下的麻烦比自己预料的要棘手得多! 兰师兄或许不在周同寅手上,若是自己真傻傻跟去了水塘镇,只怕等待自己的,就将是一场布置严密的围杀。 按此人所言,自己和兰师兄藏身之处已然暴露,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回镇上带药石和洪掌柜他们离开! 敲定主意罢,昭云初再不耽搁,立即翻身上马,手中鞭子一顿狠抽,催促着马直直朝临江镇奔去。 …… 连着两日疾行,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如刀割人面般疼,寒鸦独立于干秃的枝头,发出嘶哑的鸣叫声。 昭云初扫视前方,暮雪在月下泛着银光,稍稍映亮了入镇的路,知道已抵达临江镇,才缓下速度,跃马而下,牵紧缰绳准备进入回家的小道。 环顾四周,虽这时辰邻居们是该歇息,但尚在年中,又是元宵,本该热闹些才对,可家家户户都大门禁闭,街道死寂得有些诡异。 突然听到从巷子里传出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只是呼吸太过急促,被昭云初轻易察觉,可是对方不像有内功的人,他倒也不十分紧张。 突然一只手直接伸来,抓了自己就要拉进小巷,举动如此突然,昭云初下意识缩回胳膊,只听那人赶紧压低声音道:“大哥哥,是我!” “宁南清?” 昭云初摸黑反抓住了小巷中藏匿的模糊影子,听出了这声音是宁老板的儿子,着实有些意外,“大半夜的你做什么?” “这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你现在不能回家也不能去药铺,快跟我来!” 宁南清仓促地拉过他的马,领着昭云初拐进小巷里,还不忘“嘘——”了一声,提醒昭云初放轻脚步,“我爹让我在路上守着,若是你回来了,先到我们那儿避避风头。” 这话虽说得没头没尾,昭云初敏锐察觉到镇上定是有异,瞬间拧起眉头,将马栓到巷尾的木桩上,用力拉起宁南清的胳膊,加快步子离开此处。 两人奔着宁南清家后门进去,见到宁老板,不等打个招呼,昭云初就匆忙上前问起,“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这我也不十分清楚。”宁老板也不敢耽误正事,顺着昭云初的话抓紧解释。 “今天白日里镇上突然来了一批江湖侠客打扮的人,说是奉什么周宗主的命令,进去药铺就把洪掌柜和伙计给抓了,又拿着您的画像逮着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你,个个持刀带剑,又有功夫,阵仗真是吓人得很啊!” 说及所见的状况,宁老板忍不住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就连酒馆里的高先生和何先生,也一道给抓去了。” “你说他们都被……” 昭云初听着,身子有一瞬间的颤抖,神情有些涣散,连带着大脑都在发懵。 且不说这些人与兰氏关系何等密切,药石还在洪掌柜那儿,若是他们出了意外…… 见他踉跄一步,宁老板欲要上前搀扶,昭云初已抬手挡下,撑在桌前闭眼缓了好一会儿,等呼吸慢慢平复下来,才稍稍睁开眼,看向宁老板,“他们被抓哪儿去了?” “不知道。”宁老板叹了口气,却直言关键之处,“但他们想抓的是恩人你,今日没有找到人,他们定会守在药铺和你家周围,我这才让南清和家仆几个盯着,避免你自投罗网啊!” 闻言,昭云初目光一凝,轻捂上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串联起路上遇到的探子,心中已有了推测。 药石的消息是假的,不过是为了吸引兰师兄离开,又想趁机在自己身边安插探子偷取药石,此计不成,就捉了洪掌柜几个去,明显是设下了个圈套。 只是这一连串的计谋能施行的前提,是自己受内伤不能与兰师兄同行,那么周同寅究竟是顺势而为,还是根本就是刻意下药设计的? 一连串事件触发的时机把控得如此巧妙,就一定是他们身边有人通风报信,但究竟是谁呢? “恩人,这些人都是江湖里厮杀惯了的,你们经营个药铺,怎么好端端会招惹上他们?莫不是之前治死过他们的人?” 宁老板从旁提醒着,见昭云初不答,只能出言献策替他周全,“好男儿志在四方,此地不宜久留,李大夫这大过年的是去哪儿了?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若是需要盘缠,我可帮你们准备些。” 昭云初摇摇头,事情就没宁老板想得那般简单,救不了洪掌柜和高凌芳他们,再丢了药石,他根本没办法给兰师兄一个交待。 “我……” “砰砰——” 昭云初正想说些什么,大门突然被用力砸响,深夜如此动静,一下激起了他的警惕,只见守门的家仆匆匆赶来,吓到牙齿都在打哆嗦,“东家,外头来了好多人在撞门,像是白日里去药铺的那些江湖人士,怎么办啊?” “这……他们怎么知道恩人在这儿?” 宁老板听是这些人,面色也紧张得不行,一把拉过自家的小儿子,推着两人往后边去,摁着人交待道:“南清,你带恩人去地窖里藏好,没动静了再出来!” “爹……” 宁南清被推着往前走,只紧紧拉上宁老板的胳膊,“爹,你和我们一起躲躲吧!那些人好凶,我怕……” “他们定是来找恩人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自然会走。若是家中无人,不是更叫他们怀疑?何况你嫆姐姐还没回来,我得在上面守着。” 宁老板安慰着人,眼神瞥向昭云初,一把推过去,“快,事不宜迟,你们赶紧下去藏好!” 昭云初扶稳被推来的人,分明从宁老板的眼里看到了泪光,他不相信宁老板不知道对上那些人意味着什么。 如果把自己交出去,才可能不会有危险。 可宁老板只是搭来一只手使力摁了摁自己的肩膀,便转身朝前院里去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3、第43章 以死相报 一行人闯入宁家厅堂的动静颇大,昭云初拉着宁南清躲在地窖的角落里,都能感受到头顶脚踏地板的震动,抬眼就能瞧见震下的落灰。 “各位侠士深夜来访,年中尚未开店,若要定粮食……” “少说废话!这个人你见过吗?” “这画上的人是李记药铺的伙计,几日前还见过,好像已经离开镇上了吧?” 不等昭云初再推测一番究竟来了多少人,就传来宁老板同那班人正面撞上的对话,随后传出刀剑出鞘的声音,听得旁边的人按耐不住地想要出去,被昭云初一手扣紧肩膀,老实待在原地。 “刚刚有人看见你儿子从后门领了个人回来,是他的话就乖乖交出来!” “哪个看走眼的胡说八道,我儿子大半夜的怎会随便领人回来呢?侠士可不要听他们胡诌啊!” 听宁老板的声音明显紧张许多,想是被这些人拔刀亮剑的架势给吓着了,昭云初警惕地盯紧上面的动静,呼吸都变紧了,只怕错过什么重要的情况。 只听上面有人冷哼着,往前的脚步声在地窖中听得十分清晰,一掌打在桌上,接着是一阵木头碎裂倒塌的声音。 “我们的人打听过了,他救过你儿子,但我奉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该帮的人别帮!” 昭云初警惕地听着,额角不经意冒出冷汗,说不紧张是假的,上面情势如此不妙,也不知道宁老板能不能应付得了,若是危及一家老小的性命,还真不一定就把他给供出来了。 “可我真不知他在哪儿啊……你们不上他家去找,大半夜闯进我家要挟,难道不怕吃官司吗?” “一个小小镇上的官,连山贼都除不了,能有几分能耐给周宗门吃官司?劝你老实说出他在哪儿,免得遭来杀生之祸!” 几句对话后,就再没有任何声响,上面也许已经陷入僵局,甚至有可能刀剑都指向宁老板,若是被吓破胆…… 昭云初思量着,盯着上方的目光收紧,一只手已握上腰间匕首。 自己内伤未好全,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和这些人直接对上。 “诸位侠士,我无可奉告。” 沉默了半晌,宁老板的声音传入死寂的地窖,昭云初的瞳孔一点点放大,眸光微微闪动,似被这句话给弄懵了。 宁老板难道不清楚公然反抗周宗门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吗?! 把他供出来,才有活命的可能。 上面一点动静没有,安静得吓人,昭云初几乎是猜到了即将发生什么,就打算要冲上去了,却突然被身边的人给推开,宁南清趁机挣脱了自己的钳制,着急去爬梯子,“我要去帮爹,大哥哥你留在这儿躲……” 昭云初被这话给惊了,匆忙回神,用力拽回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你回来!一点武功都不会帮什么帮!” 用力把人往里拖了几步,不想这小子平时连几袋米都扛不动,这会儿子劲儿居然这么大,连拉带扯都按不住! “我要去找爹唔……” 话才脱口,嘴就被紧紧捂上,昭云初扭过宁南清的双手掐在背后,将人压制在地上,一声低喝,“你嚷嚷什么!” 看到这小子眼眶红得湿润,他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上面还不知究竟什么状况,这小子又沉不住气,叫他两头顾不上。 被昭云初这么一喝斥,宁南清倒是不再喊了,却还在不停地扭动身躯,欲要挣脱开束缚,反抗得越发激烈。 “找死!” 正当两人拉扯之际,利剑刺穿身体的声音和咒骂声同时传入地窖,又听到有什么东西倒地发出的沉闷声响,惊得昭云初手里的动作一僵。 紧接着,家仆跪地求饶的惨叫声传出,鲜血透过地缝滴落下来,宁南清盯着血迹睁大了双眼,意识到上面发生了什么,倒吸一口气,一瞬死死咬住下唇,眼里蓄满泪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声。 “爹……爹……” 低噎的泣音入耳,听得昭云初心中蓦地狠狠一抽,缓缓低头看向压在地上打颤的少年,神情惊慌,一瞬间仿佛就要窒息了。 宁老板他被…… “宁南清,你、冷静些……”话才脱口,昭云初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眼底不经意起了层薄雾,涩得难受,此刻注视着这个孩子,竟找不到只言片语能安慰的话来。 “嘶——” 束缚着人的胳膊突然被死死咬住,昭云初看着他满脸泪水,一心想挣扎出去,只能沉下不断翻涌起伏的心绪,咬牙握紧了拳头,并不打算就此松手。 宁南清若是现在出去,必死无疑。 僵持了好一会儿,咬得连血都出来了,看到昭云初固执地不肯放开胳膊,宁南清渐渐松开嘴,哭得更凶了,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大哥哥,我只是想、去找爹……” 哭声很闷,昭云初听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话道歉,不知道如何哄一个孩子,还是因他失去父亲的孩子。 “你不用跟我道歉。” 迟缓地伸出手,他按着宁南清的脑袋埋到怀里,喉咙有些干涩无力,发出近乎气音的回应,“我、我会让你去找爹的,但是要等那些人离开以后再……” “叔叔!你们、你们把我叔叔……” 昭云初话未说完,上方又传来先后闯入厅堂之人的脚步声,听到位女子的声音,宁南清身子明显一僵,昭云初也下意识收紧了怀抱。 果不其然,下一刻,宁南清开始再次剧烈挣扎起来,“大哥哥,是嫆姐姐的声音!嫆姐姐在上面!她从镖局回来了……我要上去救她……” “不许去!” 昭云初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劝了,目光有些茫然地盯着上方的位置,本能地用手捂住宁南清的耳朵。 他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能力,现在冲上去,万一对方人手众多,他们就一个也活不了。 “你们私闯民宅,残杀百姓,简直、简直目无王法!” 又一声音传来,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叫安必行的书生,根本不知身处何种境地,竟还指责起来,怀里的小子也不安分地想摆脱束缚,昭云初眉头狠狠皱起,只能闭上眼,静等这一切熬过去。 上方陆续传出的惨叫咒骂声混作一团,又有人四处走动搜查各间屋子,折腾了好一阵子都没有找到他。 盼着他们就此离开,直到听见那些人强行带走了嫆姑娘和安必行的动静,昭云初这才缓缓睁开眼,失力般松下绷紧的神经,对着怀里的小孩出言安慰,“他们没有杀你姐姐,只是带走了。” “只是带走了?” 宁南清像是没听懂昭云初的意思,对他这轻飘飘的叙述感到不可置信,没了方才那样强力的钳制,宁南清慢慢退开步子,眼神里透着质问。 昭云初同面前的孩子对视着,后知后觉被人误解了自己的话,语气里掩不住的疲惫,“我的意思是,还有办法救。” 说罢,昭云初率先爬上梯子,打算替这孩子先开个道,上面会是什么样的场面,他不难想象,就怕宁南清见了,一时会承受不起。 等他领着人奔向厅堂,一眼就看到了躺倒在血泊中的宁老板和家仆。 眼尖地注意到宁老板动了动手指,昭云初快步蹲过去把人托起来,才看到腹部触目惊心的血口,嘴角克制不住地颤了颤,“宁、宁老板。” “恩人……” 宁老板努力发出声音唤着人,却咳出一口血,连呼吸都很吃力了,只握上昭云初的手,含泪的目光转向身旁,望着已然失声痛哭的孩子,努力地动着嘴,想要交待些什么。 “我明白。” 昭云初从那牵挂的眼神里看懂了所求,很清楚,这时候的宁老板已没有力气再说出话了,他用力抿紧了唇,低下头去,郑重地向人承诺,“我会替你照顾好他的,这辈子都会护着他,你放心。” 宁老板听到了昭云初的话,眼里的光渐渐混浊,“谢……” 话未说完,握着他的手缓缓垂落下去。 昭云初亲眼看着宁老板咽气,眼底像是被刀剜了下,刺痛急速的蔓延。 就这一瞬间,他好像理解了什么,又好像变得更迷茫了。 他伸手替人合上双眼,眸光渐的黯淡,脑中闪过前世的兰师兄阻止自己灭周家满门的画面,说他殃及无辜,可宁老板也只是一个小镇上的普通百姓,周宗门的人居然也不放过,落得这样的下场。 想想,只觉世人眼中的正义,荒谬得可笑。 宁老板到底是为因自己而死的,这笔账,定要算在周同寅头上。 “宁南清。” 再次开口的时候,昭云初目光转向哭得泣不成声是小子,迟疑地看着,还是决定说出来,搭过肩膀,语气里含着愧疚,“我、我暂时无法安葬你爹和家仆,要赶去救你姐姐和洪掌柜他们,你知道多少情况,告诉我。” 宁南清哭得眼前一片模糊,伏在宁老板的尸体前抽噎着,摇着头,“我不知道,这些事、发生得太突然,嫆姐姐也是为了、为了和镖局的人打听情况,才这么晚回家的……” 说得断断续续,昭云初听到了关键,微微拧眉,“镖局?” “嗯。”宁南清点着头,抹着眼泪,“嫆姐姐白日里、求了她师父、一起帮忙找洪掌柜他们的下落……” 昭云初大概听懂了宁南清在说什么,用力抚了抚这孩子的后背,寄希望面前的小子能振作些,目光再次扫过宁老板的尸身,沉着声道:“向你爹叩三个响头,我们现在去镖局,等救了人回来,再把他好好安葬。”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4、第44章 掌柜挡箭 空中暗云卷过,遮掩了本就稀薄的月光,檐角下两道贴墙行走的身影,在黑夜的遮掩下难以被发觉,直到离开小巷窜入隔壁街道的镖局后门处,宁南清才轻叩了叩门。 “谁啊?大半夜的来扰人睡觉!” 门里传出打着呵欠的问话,声音不小,外头的两人紧张地四下环顾,见没惊醒邻居,宁南清才赶忙压低了声音回道:“吴叔叔,是我,快开门!” “南清?!” 听出是谁的声音,前来的脚步加快了许多,只待开起一侧门,里头的站出个精壮的中年男子,手里举着一截蜡烛,仔细往外瞅去,见到哭肿了眼睛的宁南清,心疼地抚上这孩子的脑袋,“你怎么了?哭成这样?” “吴教头,事情紧急,还请让我们进去再说话。” 昭云初跟在宁南清旁边,随时注意着周围是否有人,在外多待一刻,都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踪。 外头漆黑一片,吴教头借着烛光才慢慢看清昭云初的脸,“你是……” “他就是我说的那位恩人。” 宁南清刚解释一句,吴教头不由倒吸一口气,立刻侧开身让出道,“快!你们先进来。” “谢吴叔叔。” 两人前后脚进了后门,吴教头左右张望着,不见路上有人看见,便立马缩回身子,关门插栓去。 …… “砰——” 茶碗摔地的声音在厅里骤然响起,吴教头听完宁家发生的事罢,已然是怒火中烧,“岂有其理!他们竟干出行凶劫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真是丢了习武之人的脸!” “吴叔叔,现在要怎么办?嫆姐姐还在他们手里……” 宁南清以袖掩去脸上的湿泪,吴教头看着,平日里豪迈惯了的人,也忍不住心疼起来。 “你放心,嫆儿到底是我徒弟,我不会不管,你别哭了,男子汉要想着报仇才是大丈夫!” 昭云初看着吴教头安慰了罢,重重拍了几下宁南清,转而又朝自己看来,目光打量得紧,沉默半晌,终于抛出话来。 “我听嫆儿和南清夸过你几次,入山剿匪,毫发无损,我一早猜到你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但我不想知道你身上有什么江湖恩怨。他们的人聚在后山一带,那儿地势险峻,偏僻小道众多,若是要救也不是没有希望,今夜镖局的弟兄会全力相助,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语气如此郑重其辞,让昭云初听着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待,“什么事?” “救了人后,我带嫆儿回镇,你带上你的人离开,去哪儿都成,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和我们联系。” “吴叔叔……” 吴教头说得直接,摆出明确的态度,一把拉开想插话的宁南清,“你对宁家有恩,宁老板因你而丧命,也算是各不相欠了,至于南清,我会照顾,你不在镇上,他才能活得更好。” 昭云初胳膊环在身前,背靠着墙,静静地听完吴教头说的话,听得只觉刺耳,话里话外,仿佛自己就是个谁粘上都会倒霉的灾星。 手不自觉用力掐入掌中,压下心底的起伏,和人对视着,眼底漫上几分苦涩的笑意,眨眼间,便悄然淡去,开口的声音微微沙哑—— “知道了,可以研究怎么救人了吗?” …… 大雪覆盖的山林已是白茫茫一片,未免暴露踪迹,一行人只能从狭窄的丛林小道上穿行。 沿途有不少杂乱的枯枝,昭云初动作迅疾,纵跃如飞,几个起落就领先了众人,又拔出离殃剑,锋锐剑刃划过四周,利落斩下挡道的枯枝残叶,为身后的人开辟道路。 吴教头带着镖局的人跟在后头,目睹了昭云初如浮光掠影般的行动,神情里有不小的惊讶,随即加快了脚步,同时催促着后头的人跟上。 行至吴教头所说的山腰附近,昭云初在地上用力一蹬,身子轻盈纵起,飞跃而上,自小道窜进一堆乱石后面。 “是在这儿附近吗?” 借着月光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昭云初问向身后跟来的人,吴教头拨开眼前的枯枝,探到前方凹陷的平地,连着一面陡峭的石山,此处山岩碎石颇多,哪怕穿着鞋踏上去,也十分硌得慌。 “是这里没错。” 吴教头探清了后,指向石山旁一处隐秘的转角地带,“白日我探过,那转角后面有个小山洞,洞口处把守着十几人,我不好贸然靠近。” 昭云初顺着他所指望去,不知山洞里除了洪掌柜他们,兰师兄是否也被他们绑到这儿了,若是在此,一并救了倒省事,怕就怕寻不到下落。 “确定只有这些人?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人,比如年岁近四十的?” 无论是周宗门的弟子还是门客,都不是好直接硬打的,何况自己现在的情况,运功能支撑多久还不一定。 但只要周同寅不在,强攻不成,智取还是有办法的。 “没有,我的人在附近轮流盯到入夜,都不曾见过新的面孔出入山洞,都是些年轻人。” 只等吴教头回话,昭云初已然有了主意,“那就好办些了,来!” 说罢,昭云初一个抬手示意,转身蹲到一面被雪覆盖得平整的地上,捡着枯枝画起地形草图。 “吴教头,等我牵制住这批人后,你们带着嫆姑娘和洪掌柜他们从小道先撤,去码头和宁南清汇合。” 昭云初讲述着,便随手扔去枯枝站起,“我扫清这些人后就赶过去,你们按计划渡江去嫆姑娘老家避一段时日,我带洪掌柜他们躲去别处,元宵已至,热闹好藏身。” 听完昭云初的打算,吴教头面向周围的弟兄们,见无人反对,仍不太放心,“你一个人能牵制住吗?要不要我一起帮忙?” “不用,按计划设下机关术后,只要我引他们进去,那些人一个也跑不了,就是有个别漏网之鱼,我也能应付。” 昭云初拒绝得干脆,向他抱拳一礼,语气笃定地道:“请各位相助。” …… “利用地势临时布置这些,看似简陋粗糙,却是环环杀机,一不留神小命就没了。” 一行人在丛林中分工合作,都用上了贴身带来的暗器,吴教头帮着昭云初拉起绳索,只道:“你这个人真不简单,李幺福这个名字是假的吧?但我惜命,什么都不想知道。” 昭云初听着,动作顿了顿,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意,“吴教头果然是聪明人,后半辈子,最好把我这个人给忘掉。” 在镖局已讲解得仔细,机关很快就布置好了,只等镖局的人纷纷撤开,昭云初一搭吴教头的肩膀—— “拜托了。” 随即隐身于前方树丛,紧贴一堆碎石,片刻后身子轻轻一跃,嗖地蹿向高处,悄无声息地向山侧疾行,又从山洞上方纵身跃下,瞬间长剑出鞘,利落斩杀两人。 等动静引来山洞里的那批人,昭云初即刻退逃,身形如电,很快就窜进了丛林深处。 吴教头蹲在暗处,眼看着那些人被引诱进丛林,陆续听到惨叫声后,立马起身挥手,“兄弟们,咱们上!赶紧救人!” 昭云初此刻正隐身于一株枯枝后面,看到他们中了机关暗器上的毒,接连在丛林中倒下,眼尖地瞥到有个人避开机关就要往山洞方向逃,立即运气掷出毒针,命中眉心。 见人当场毙命,山洞里的人又都被解了绑接出,才稍稍安心,胸口突然剧烈抽痛,昭云初当即伸手点了穴道,急急喷出一口血。 想是今晚损耗内力过多,可兰师兄的药已经吃完,眼下也只能硬撑了。 昭云初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渍,缓了缓心神,快步出了丛林,看到几人身上都有被鞭打的血痕,有些担心,“你们没事吧?” “昭兄弟?!” 被人救得匆忙,洪掌柜还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看到昭云初立马奔过去,“小伤而已,还能走,但我们已暴露了,要赶快藏身!” 昭云初在昏暗的夜里瞧着从山洞里被救出来的人,没有兰卿晚的身影,虽已设想过这种情形,但还是忍不住不安起来。 后知后觉还少了两个人,昭云初赶忙问道:“高凌芳他们呢?” “你要找的人在这儿!” 高空突然传出一声大喊,回声不小,昭云初背脊一凉,猛然抬头,看到一人被绳索束着手脚吊到石山上,月光拂过,让他大致看出了那人身形。 是高凌芳…… “放箭!”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沿着石山边缘突然冒出一排举弓的杀手,箭就立即朝他们射下! 遭了!中计了…… 昭云初倒吸一口气,脚尖在地上使力踩过,飞跃而上,凌空出剑,极速斩断周围乱箭,待落回地面,当即挥出内力以形成一层屏障,挡下了第二波箭攻。 “大家快躲进丛林!” 争取了这一会儿时间,吴教头已领着嫆姑娘他们躲过一劫,让丛林中杂乱的枯枝挡下长箭。 昭云初护着离他最近的两人,催促道:“小连,快带掌柜躲进去!” “好……” 伙计被吓得腿都要软了,扶着洪掌柜就要走,可刚退几步,洪掌柜就发觉昭云初嘴角流出的血,“小连,昭兄弟他内伤没好,要撑不住了!” 伙计听了这话,刚扭头看去,昭云初支起的屏障就瓦解了,他重重跪到地上,猛咳了口血出来,根本来不及躲上方的乱箭。 “小心——” 昭云初听到洪掌柜的声音,忍下心口刀划一般的痛感,刚想拔出匕首斩箭,眼前突然闪过一道身影,顿时血珠四溅,视线短暂地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掌柜!” “洪掌柜!” 众人被这慕染血的画面震到了,洪掌柜硬生生挡在了昭云初身前,被十来支箭贯穿了身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5、第45章 犹如困兽 洪掌柜如靶子似的被密密麻麻的箭射中,衣上大片湿腻,从胸腔一直到肚腹,汩汩的鲜血不住从伤口里渗出,将身上的布衣染红。 昭云初怔怔看着面前这一幕,眼中闪烁着被刺痛的光芒,仿佛心跳骤停了般,连呼吸都忘了。 “昭……” 听到吃力的低唤声,昭云初眼睫一瞬颤动,“你、你先别说话!” 昭云初忍下胸口袭来的闷痛,慌忙跪爬过去,托住面前的人,在下一波箭攻来袭之际,及时带人躲进了身后的丛林。 “掌柜,你撑着点……我马上救你……” 昭云初手捂在洪掌柜的胸口上,无措地握上一支箭头,试图拔去,又不敢下手。 下一刻,洪掌柜已伸手覆来,那掌心里满是老茧,有些扎手,阻止着自己的动作,昭云初随即抬眼,看向嘴角不断淌血的洪掌柜,唇齿吐着虚虚的气音,似着急想要说什么,昭云初顷刻领会,附耳过去—— “药石、藏在采药的山脚下,一家杨氏猎户连着后院的墙根处,家主不知情,你一定要、要取回……” 话说得断断续续,几不可闻,洪掌柜猛咳血,溅落几滴在昭云初颊边,他猛然偏过脸看去,想要抚上剧烈起伏的胸口,洪掌柜唯恐他没听见,又哑着嗓子挣扎出口,“听清、了吗?” 昭云初紧抿起颤动的唇,闭眼点着头,低头倒吸了一口气,早已闻惯了的血腥味,此刻人之将死,却叫他生出沉重的无力感。 “好好、活下去……” 遗言已毕,握紧自己的掌心顿时松了,周围响起伙计的哭声,昭云初没有睁眼,只埋下头去时,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从心底蔓延,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洪掌柜,只是一个兰氏中侥幸活下来的家仆,前世尚能在兰氏重振后隐居养老,可自己重生这一世,竟让洪掌柜死在乱箭之下! 前世自己死于乱箭中的画面突然闪过脑中,叫昭云初心中一惊,连带着额前顿时生出冷汗,睁眼时,溢出的几滴泪珠滚落至洪掌柜的脸上。 洪掌柜他……是替自己死的吗? “遭了!那一排人箭射光了,都下山往这儿来了!” 吴教头盯着石山上的情况,眼看那些人都施展轻功跃下,只觉不妙,立马拔出佩刀招呼着周围的人,“兄弟们,这帮家伙没点人性,跟他们拼了!” “慢着!” 昭云初轻放下洪掌柜的尸体,提剑起身时,寒风已掠去他眼角残留的水渍,不愿示弱地往丛林外大步迈去,沿途踩着被染红的雪地,凝视着虚无的石山上空,眼神里充满了恨意,只沉声交待道:“吴教头,劳烦你护送他们从小道离开,我来解决这些人。” “不行!” 伙计小连听到他的话,立马爬起身来,抹了把眼泪,拉上昭云初的胳膊着急劝说:“你和我们一起逃!” “他们来得太快,根本逃不走的。” 昭云初拨开伙计的拉扯,仰视着被吊在山上的人,“何况,高凌芳还活着,我得给兰师兄一个交待。” “你一个人能应付吗?” 吴教头见他像是真想孤身迎战,在身后匆匆提醒着,“虽你身手不错,但他们人多,只怕你寡不敌众。” “只有十几二十个人,我拿得下!” 昭云初说罢,加快了步子,不顾身后的一声声呼喊,双脚奋力一踩,直跃丛林之外,长剑出鞘时擦出刺耳的声音,他当即与冲来的那批人展开正面交锋。 出招之快,根本不打算给敌方机会出招,旋身挑剑一圈,将聚来的长剑掀落,又脚踏几人头顶掠过,一个蝎子摆尾的招式,把从后杀来的人踢向地面。 一窝人被打得措手不及,互相使了眼色就要退逃,昭云初迅速掌中运功,朝雪地伸掌猛然一抓,掉落雪地的十几把剑被召向半空,在内力的控制下转旋成圈,利刃在月下闪过剑光,形成巨大的阵法。 忽然剑锋直指同一方向,刺中逃向石山的杀手,无一遗漏。 此招耗损内力不少,昭云初忍下心口愈加明显的不适症状,见他们已中招,于是加快速度跃上石山,打算一举救下高凌芳离开。 “轰——” 就在昭云初靠近高凌芳之时,石山顶上突然一声炸响,碎石震落,大雪纷扬如雾。 昭云初分辨出雪中有人催发了内力,身形闪避,躲开碎石的攻击,根据声音确定方位,闪到对手背后,挥剑而去,直取对方要害,但藏于雪雾中的人却如同身后长眼,一个后空翻轻松避开,昭云初失手,眼中满是惊愕。 突然听到对方一脚蹬下山石,带着呼啸的风声朝自己袭来,昭云初及时侧身闪避,同时后仰旋身,抬腿横扫,挡下对方一招。 可不等他与人拉开距离,对方双掌猛然推来,一股无形的内力汹涌轰出,直接将他击下山顶! “昭兄弟……昭、少主子!” 伙计小连看到昭云初被人从山顶打下来,滚落到雪地里,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去,吴教头根本来不及拦。 昭云初勉强跪起身,被震得胸口剧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移了位,猛地窜上一口血喷出,将地上的雪染得红艳。 此刻听到伙计的呼喊,昭云初像是气极,回头一掌拍落对方伸来的手,嘶哑吼道:“叫你们走怎么还不走?!” 被他大声指责,伙计盯着昭云初,神情有些绝望,“四面都被周宗门的人围上,咱们、都走不了了……” 什么?! 昭云初下意识地往丛林张望,见吴教头他们都被逼到了丛林边缘,只听山顶上一声得意的长笑,目光骤然扫去,周围亮起不少火把,他终于看清了雪雾中与自己过招的人。 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打从他们进山,所做的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脑中轰然作响,几乎就要撑不住地垮下去,只眸光伶俐凌厉非常,咬牙切齿地道出那人名字—— “周同寅!” “哦,比武大会上一面之缘,昭公子竟然还认得本宗主?” 周同寅气定神闲地坐到下属搬来的椅子上,低着头,目光凝视了他好一会儿,“不对,该称你为兰少主,你父亲兰恒知给你办周岁礼时,本宗主还抱过你来着。没想到你流落在外多年,兰氏的功法招式,倒学得不错。” “我呸!” 昭云初抬头望着周同寅那副恶心人的嘴脸,因胸口传来阵痛,握着离殃剑的手还止不住地打颤,他恨不能像前世那样将这个仇人千刀万剐,除之而后快。 “啊——师父救我!” “放开我!你们这些人和山贼土匪有什么两样!” 丛林处一阵嘈杂,挣扎、叫骂声不断,明显吴教头他们已陷入混乱之中,先后两声快刀斩下的声音传入耳中,昭云初瞳孔瞬间放大,却没有回头,只听见吴教头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透过风雪散开。 “少主子,安必行和嫆姑娘,他们俩被……” 昭云初仿佛没有听到伙计的话,在周同寅的注视下,他吃力地站起身来,那张充满戾气的脸上,有着野兽受伤后被激怒的凶狠神情,只死死盯着上方的身影,活要把人撕咬嚼碎一般。 像是对他这样的反应尤觉不够,周同寅双手合上一击,手底下的人即刻领命而去,不多时,就有一些临江镇上的居民被绳索捆绑着,从石山的另一侧给拉出来。 昭云初定睛一瞧,其中竟还有集市上卖浮元子小摊的老头,和那绣花的老婆婆! “都是些小老百姓,你抓他们来做什么?他们和兰氏无关。” 昭云初瞬间蹙下眉头,略带鄙夷地质问,不知道周同寅这老狐狸抓这么多人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他们的确和兰氏无关,却和兰卿晚、和你有关。” 周同寅同他对视着,捕捉了昭云初语气里有些激动的情绪,眼中的玩味又多了几分,“他们都受过你们师兄弟的恩惠,对本宗主而言,他们和那些帮你的人,没什么两样。” 昭云初压制着自己的心绪听完周同寅的话,沉默了片刻,知道对方是想用这些人来要挟他,冷哼一声,随即问道:“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周同寅似乎觉得昭云初的疑问非常可笑,语气陡然沉了下去,透出阴寒的气息,“延锋已经醒了,但却全身瘫痪,你把本宗主的独子弄成了活死人,不该有什么惩罚吗?” 提及周延峰,昭云初的眼角因紧张而不由地抽动两下,他了解周同寅的为人,就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若是谁触到了自己的逆鳞,便会使尽一切方法让人痛不欲生。 心中的不安与恐惧慢慢放大,昭云初没有吭声,看着周同寅轻轻抬手,指向脚下碎石覆雪的山坡,一句话吐露得极为清晰—— “本宗主要你,一步一磕头地跪上山来!” 话如雷霆炸鸣,轰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昭云初抬头仰视着周同寅高高在上的姿态,知道这句话里极尽羞辱他和兰氏的意味,不住地用力攥紧掌心,本就泛红的眼底渐渐浮上不带掩饰的憎意,像是被逼深渊边缘的困兽,不甘又绝望。 “还不肯服软?” 周同寅神情里露出几分意外,嘴里发出几声讥笑,以绝对优势的谈判口吻道:“你磕一次头,本宗主就放走一个人,怎么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6、第46章 血跪石山 磕一头……救一人? 昭云初眼底残剩的水光隐隐颤动,似被周同寅提出的要求惊愕到,整个人僵在原地。 梗着身子,眼角余光瞥过那些被捆绑的人,又朝吴教头那处侧目,昭云初最终抬头直视高处的人影,暗淡的月光映着他的脸,眼神中压抑着被激起的怒火,“如果我不跪呢?” 气氛陡然降到了冰点,周同寅深凝着山下的少年,神色里有着因权威被挑衅而显露的杀意。 而后,周同寅一个挥手,山顶上的随从再次领命,随即扛上来一个麻袋,将里头不断挣扎扭动的人拖了出来,因嘴里塞着布条说不了话,只能发出含糊的呼喊声。 随从抵过一支火把靠近,借着火光,众人得以看清那张稚嫩的面孔。 是宁南清!!! “你以为,本宗主不知道今天有镖局的人在山里盯梢?不知道你们在丛里搞得小动作?不知道这个小孩在码头?” 昭云初看到周同寅一手掐过去,扼住宁南清的脖子,仿佛被击垮了般,脚下愈软,站不稳地向后踉跄半步,映着这一幕的眼底渐渐浮出了动摇的意味。 他所做的所有事,都在周同寅的预料之中,一切都是为了引自己入局…… 周同寅很满意昭云初的反应,像是要结束猫捉老鼠的玩猎把戏,掌心的力度一点点收紧,“这个小孩的父亲为你而死,尸体还晾在家里无人安葬,你很在意他吧?如果你不肯照做,这石山,就是他和这些人的葬身之地。” 说罢,周同寅一把揪起宁南清摔到跟前,抬脚踩到背上碾下去,被摁在雪地上的人顿时发出近乎哭泣的哀嚎声。 “周同寅……你配当哪门子的宗主!” 被吊在一旁的高凌芳被折磨得已经没剩多少力气,可看到周同寅如此作为,竟豁出最后一口气骂出了声。 “你为求长生之术,觊觎药石和功法,害得兰宗门还不够惨吗?还把兰卿晚从小养在身边牵制顾涵,现在竟连兰宗主唯一的孩子都不放过,他到底有什么错?你简直卑鄙得像地沟里的老鼠!你儿子瘫了是你的报应!” 周同寅坐在那儿听着高凌芳提及往事,比他如鼠,瞬间怒不可遏,隔空一掌打了过去,“找死!” “住手——” 昭云初看到周同寅被激怒,下意识地要上前,可不等他运起轻功,高凌芳就被周同寅一掌打中了胸腹,一个没有内功的人根本承受不住这一掌,五脏六腑都要震裂了。 “高凌芳……” 逆着光,亲眼看着高凌芳的头颅重重垂下,平日里那么爱说爱笑爱折腾的一个人,此刻成了一具死尸被吊在那儿,摇晃风雪中,再无半点生气。 昭云初张了张嘴,喉咙里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仿佛有只铁手紧紧地掐住自己的心肺,几乎要剥离他的心跳和呼吸。 “你若再不跪,下一个就是他。” 昭云初远远看着周同寅脚下踩着宁南清的身体,恍惚间,想起了前世自己继任宗主之位后,铸起围笼屠杀周家满门的场景。 时移世易,未曾想有一日,自己竟会败在周同寅手上。 “我跪。” 声音散在唏嘘的风声中,膝盖弯下触碰到碎石上一刻,他感受到命运弄人的痛楚,仿佛生咽药草,苦涩无比,想要吐出,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他眸光一点点变得灰冷,却不甘将眼泪流下,“你先放他下来。” “少主子!” 小连没想到他竟真的会向周同寅下跪,震惊之下,欲要扶他起来,几番用力,却根本拉扯不动,“周宗主是你的杀父仇人,少主子你不能跪他!” 周同寅终于看到昭云初服软,脸上浮现出倨傲的笑意,轻轻挪开脚,“好,本宗主放他下去,但他必须最后一个走。” 一个手势,就让人过来解绑,宁南清双手没了束缚,立马扯掉嘴里的塞布,连跑带爬地往山坡下的昭云初奔去。 “大哥哥!大哥哥、大……” 蹲到昭云初面前,宁南清早已是泪流满面,本能地伸手扶上他的胳膊,却什么也做不了,忍不住哽咽出声,“对不起,是我没用,没把自己藏好,才会……” “不怪你。” 昭云初拉下扯着自己的一双手,盯着周同寅的目光不曾移开半分,只沉声命令道:“小连,带他到边上去等我。” “少主子……” “你拦什么,你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小连扶起昭云初推来的人,刚要再劝,就被镖局里的人给喊住了,吴教头欲要制止,却被扒开。 “吴教头你别拉着我,我说的是事实!嫆儿已经死了,咱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根本就和这些人无冤无仇,凭什么要为他死在这儿!” 昭云初挨着骂,背脊微微发僵,垂下的眼掩去了浮起的酸涩,才慢慢倾前俯下身去,前额点地一刻,不由地闭上了眼。 是了,这些人的灾祸都是因他而起,宁老板是如此,洪掌柜和高凌芳,还有嫆姑娘他们,都是…… 小连看着他磕下头去,知在此情景下,再说什么都无用了,只得转过脸去,服从命令带着宁南清退到边上。 突然,长箭自高处俯冲而下闪过耳际,昭云初未来得及起身截下,伙计应弦而倒,正中心脏的画面就这样直直撞入他的眼中,宁南清托着人,被吓得手足无措,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磕得太轻,一点诚意都没有。” 耳边传来周同寅轻飘飘的一句话,与眼前伙计中箭而亡的画面冲击大得荒谬,昭云初怔在原地,伸在半空的手缩了缩,他克制不住地咬紧牙根,转回身重重磕向雪地,发出压入雪面的闷响。 “这才对嘛,好歹有点动静!去,放一个走。” 雪地本就冻人,磕得用力,雪中的碎石硌到额顶,擦出了些微血丝。 昭云初却顾不上了,直盯着周同寅的随从,将抱起嫆姑娘尸体的吴教头放了出去,等他们往下山小道上去,才转回头来。 “本宗主言而有信,接着磕!” …… 夜里的风雪未停,周同寅在山顶上喝着热茶,欣赏了几眼镇上为庆祝元宵放起的烟花。 听着脚底的山坡上传来的一声声磕响,转而又借月光瞟向山坡上的昭云初,他额头和膝盖上磨出了大片血迹,此等场景入眼,周同寅发出长长的舒气声,快意得不行。 昭云初又一次磕完头,脑子已被冻得发懵得厉害,腿上亦是麻到没有知觉,连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出现了几重叠影。 他数不清自己究竟磕了多少下,只觉胸口上的痛感越来越明显,呵出的气瞬间成了白雾,风吹散了汗又钻入衣襟,寒得刺骨,只能双手撑在坡上,稳住有些跪不稳的身子。 “大哥哥……” 宁南清瞧着昭云初跪过的雪地被血水浸染,拖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路,眼看就要撑不住了,想要上前去阻止,又怕激怒山顶的人。 山坡上突然没了动静,周同寅低头瞥了眼昭云初,目光又从平地上扫视过去,只剩一直守在边上的宁南清和一缩成团取暖的老婆子。 “唉!你们还是抓太少了,没意思。” 周同寅微摇了摇头,小声抱怨了下属一番,随即再次拉起长弓,提箭朝那老婆子射去后,再大声道:“磕得越来越慢了!” 昭云初还没听清周同寅的话,抬头突然看到射下这一箭,根本没机会出手施救。 老婆婆中箭的时候,昭云初看得模糊,只感觉一片血色在她身上晕染成块,鲜血的颜色刺人得很,听着宁南清无助的呼喊,昭云初下意识避开目光,不想再看。 已经快到了极限,他此刻没有余力再生出任何的情绪,只想磕完最后一次,让宁南清尽快下山去,远离是非。 可等回头时,周同寅新架上弓的箭已然对准了宁南清,心底猛地一惊,叫他瞬间清醒! 锋利的匕首与长箭交错而过,在半空中磨出一串火花,偏移了箭的目标方向,昭云初趁机纵身跃下石山,踢开靠近的随从,匆忙揽过宁南清滚到平地上。 “大哥哥……” 运功引发了内力失控,昭云初体内犹如被热火攻心,喉中急急涌起一股腥咸血味,他点上胸口穴位,强行忍了下去。 在敌人面前,他决不能暴露自己的劣势。 “折腾了这么久,竟然还能撑!” 周同寅看到昭云初出手成功救了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迈前一步,目光对上昭云初,刹那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昭云初不应,只听上方的人冷冷哼笑着,挥手示意四周围上去的随从们退开,讥讽道:“强弩之末,兰少主,你身边现在除了一个毛孩子,没有一个人能帮你,你再反抗,又能逃到哪里去?” 顿了顿声,只见周同寅随即从袖里抛了样东西出来,运起内力,朝昭云初掷过去,刚好落在一处厚雪堆上,没被砸坏。 他的眼神本已死寂一片,却在瞥见雪堆上那沾了血的半块铜钱饰品时,目光剧烈颤动起来,仿佛心脏被利刃狠狠刺下去。 兰师兄他、他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有血…… 脑中闪过许多可能,昭云初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等抬头眺看向周同寅时,声音嘶哑地吼道—— “你把兰师兄怎么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7、第47章 自断经脉 山间风雪呼啸不止,发出阵阵猛兽般的嘶吼声,昭云初半天等不来一句回应,再次喊道:“兰师兄怎么了?你不是聋子哑巴就回答我!” 周同寅瞧他如此慌神,脸上浮出了耐人寻味的神情,转而朝一旁的随从使过眼色,随从立马心领神会地退去,一下揪来绑在山上的男子,挟持着飞跃下去,甩手丢到昭云初身前。 那人被捆了手脚,背上被打得没一块好皮,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昭云初只从衣服上分辨是镖局的,等那人挣扎着抬起头来,宁南清才一眼认出,慌忙道:“卫江大哥?” “认得就好。” 随从拍了拍手,嫌弃地踢了一脚,“这人就是陪着兰卿晚进城的卫教头,有什么话,问他吧!” 宁南清先一步蹲过去替卫江松绑,昭云初听到与兰卿晚有关,唇口低低自喃着心心念念的名字,一下倾上前去,帮忙扶人坐起,凑近了些问:“兰师兄……也就是李大夫,他在哪儿?” 他睁大了眼睛,仔细瞧着面前的人,生怕错过一丝细节,等上片刻,卫江只是摇了摇头,虚喘着气,像是随时要昏厥过去。 “你、你快说啊!” 昭云初急得晃了人肩膀几下,被宁南清及时拉住,“大哥哥,别晃了,他经不起折腾。” 经人提醒,昭云初一愣,才勉强停下手,待卫江缓过气,才道:“我们入城那日就被盯上了,李大夫为了让我脱身,便主动引他们离开,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卫江伸手搭上昭云初的胳膊,流露出悲痛的眼神,“他们人手众多,恐怕凶多吉少。” 听了罢,昭云初盯着人的目光克制不住地打颤,眉宇间的痛苦尽显,心中生起莫大的恐惧,仿佛再次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且越勒越紧,令他喘不过气来。 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刺入了掌心,鲜血渗出,但他却察觉不到痛似的,忽然听到几声唏嘘,只用力眺向站在不远处的随从。 随从见他面色惨淡如霜,状似惋惜地叹了口气,“你的兰师兄也真是可怜,我们不过略施小计,就把他逮捕回来了,关在牢里受刑不说,还被宗主给轻易废去武功,啧啧,真是太可惜了。” 废去武功…… 怔然摇着头,兰卿晚前世自伤的场景猛然晃过脑海,他失了重心般就要倒下,说不出来的心疼,胸口堵得他几乎发不出声来,只剩微弱的气音,“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完全不敢去想,随从嘴里说出的情形,兰师兄秉承兰氏先辈遗志,苦心修习了这么多年的武功,一朝被废,会是怎样的心境。 他颤抖地握紧手里的铜钱饰品,仿佛要将满腔的痛楚挤压出来,却只感到更加揪心的崩溃。 “若不是他执意要护你,不肯顺宗主的意,本也不必如此。” 随从抬脚上前,离昭云初近了些,稍稍俯下身,接着道:“但你放心,只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宗主也断然不会杀了自己的养子,遭天下骂名。” “你们到底……” 随从的话里透出了十足的威胁,仿佛一条缠绕锁紧的毒蛇露出獠牙张口咬下,渗入骨髓般令人惊惶苦痛,昭云初扯着嘶哑的声音喊出口,连呼吸间也带着颤抖,“说,你们到底要怎样才会放过他?” 随从见他如此反应,才从容地直起身来,转身朝山顶望去,瞧周同寅挥手示意,便服从地退到一边。 “你自断经脉,废掉武功。” 自高处传来的声音回荡山间,如鬼魅在风中嘶鸣,听得他浑身一震。 什么?! 周同寅的笑容近乎残酷,昭云初的眼底此刻血色充盈,透着不甘与绝望。 他自小受尽欺凌,全凭一身本领得以艰难存活长大,这身武功是他的骄傲的底气,如今,周同寅却要他自断经脉? 这和杀了他有什么两样! 周同寅眼看他不作声,凌厉的目光稍稍松缓,却异常压迫,“本宗主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只要你照办,本宗主以周氏先祖的信誉担保,会放兰卿晚回顾府休养,保他下半生衣食无忧。” “我凭什么信你!” 昭云初抬眼怒视,单手扶上腰间匕首,猩红的眼中显露出拼死一搏的意味,叫周围的随从一惊,握紧了手中的剑提步缩近了些,打算随时击杀。 周同寅磨了磨牙,因昭云初不肯就范而恼怒,“本宗主可以废了他,也可以废了你,让你自己动手,是给你体面。” “呵!体面?” 昭云初虚喘着发出惨笑声,只觉周同寅的话太过滑稽无耻,“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留我一条命,无非是因为药石还没得手罢了,又怕哪日再让我趁机逃走,再找你报仇,才要废了我武功。” “你既然明白,就应该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药石本宗主可以没有,但斩草必得除根,只有拿你开刀,兰氏的人才会死了重振宗门的心。” 被人戳穿心思,周同寅索性也亮出底牌,运功飞下山林,“你今晚若不肯自废武功,明早,兰卿晚的头颅就会悬挂在顾府门前。” “大哥哥……” 周围的护卫围得越来越近,宁南清吓得缩到昭云初的身边,此时此刻已是穷途末路,他深知再难躲过一劫了。 就算自己现在拼死逃走,只怕兰师兄活不过明日,即使兰师兄有可能活着,也只会因自己而受周同寅更多的折磨。 到底是自己上辈子欠他的。 绷着脑袋咬牙闭了眼,昭云初垂了头下去,“让我见兰师兄一面,他若无事,我甘愿自断经脉。” 再次抬眼直视着周同寅时,仔细从那神情里捕捉到一丝心虚和犹豫,心忧则乱,他立刻紧张起来,发狠道:“难道兰师兄已经被你给……” “兰卿晚无事,不像你还未公开身份,他毕竟是本宗主的养子,若是死了,本宗主岂不是要背负骂名?” 周同寅步步紧逼,目光瞥过他旁边的小孩,继续谈判,“等你自断经脉后,本宗主会让你们见面,这个孩子,也可以放回镇上。” 知道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昭云初扶在腰间的手放弃了挣扎,脸上的汗和眼泪凝成了冷珠,磨着牙根,虽浑身已冻得发抖,但目光里已有了玉石俱焚的意味,“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你休想得到药石。” 别无选择,无论周同寅隐瞒了什么,他都要先见到兰师兄再说,哪怕……哪怕已经死了,他也要亲自确认。 并起五指抬手,昭云初目光对着周同寅,往自己掌心里凝聚起内力,与前世的兰卿晚一般的动作,挥向自己的胸口! 内力突然冲进体内,在筋脉间震荡流窜,如被刀割裂般的痛楚袭来,瞬间震出一口血,再撑不住地往雪地上倒去。 “大哥哥!” 宁南清手足无措地在一旁,想要扶他起来,却被他这幅模样给吓哭了,只双手紧紧揪着昭云初的胳膊,不知道该怎么办。 昭云初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热汗,只觉自己身上像怕满了虫蚁,正疯狂地啃噬骨髓,痛得像要死了一样,下意识地扒上宁南清的手想要起来,呼吸短促艰难,如一条脱水的鱼在拼死挣扎,却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最终仍是失力倒回地上,刹那间感觉天旋地转,失重的感觉仿佛是坠入了无尽深渊,宁南清的哭声也慢慢远去,眼前越发混沌,被黑暗吞噬着越来越微弱的意识,且无力抗拒。 周同寅瞧着他痛得昏死过去,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没了动静,紧绷的神色终于缓解了些许,深吸一口气,抬手道:“把他绑起来带走。” “那这个小孩呢?宗主要放他回镇上吗?” 一旁的随从等待着指示,周同寅眼神瞄过伏在昭云初身旁的宁南清,拧了拧眉心,“一并带走,以备不时之需。” “是!” 随从领命,正要带人执行,风雪中突然闪过一道绿影,浑厚的内力穿透风雪打下,硬生生在平地上炸开了巨大地坑,碎石翻飞,一众随从尽数被震倒。 周同寅一惊,抬头之时,那道绿衣身影已从空中落了石山脚下的巨岩上,因蒙着脸,让人看不清面容。 “又一个来送死的!” 周同寅趁着她还未出手,扬掌劈去,她心下一惊,御风错开掌风,一脚抵在周同寅肩上踩过,疾速旋身往下,与人对击一掌。 刹那间,内力催发的震动震得山岩碎裂滚落,绿衣身影趁机跃离,抽出腰间长鞭朝周同寅挥去,开始正面交锋! 周围的人瞧得清楚,那女子竟能与周同寅近身相抗而相持上下,且长鞭挥过之处便能击起漫天飞沙走石,身形轻盈难捉,此等轻功,绝非寻常女子。 到底是周同寅内力浑厚,接下数十招,到底将她的长鞭扯住。 “月雁秋,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同寅压低了嗓音,因此人的轻功猜出了她的江湖称呼,又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眼底显出少有的疑惑和震惊,“你是哪门哪派的?居然如此熟悉我周宗门的招式!” “我是什么人不要紧,昭云初是我刚认的徒弟,又是兰氏的遗孤,怎可再任你如此欺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