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游戏》 1、突然回来 周韫从融城回来只联系了好友白覃。 从机场出来,周韫和她通了电话,推着行李箱看熟悉的车慢慢停下,副驾车窗露出白覃欢迎的笑脸。 周韫把行李箱放好上车,车子缓缓驶离航站楼。 白覃将车载音乐关上,温声道:“你说你回来临时决定就算了,还不让我来接,在融城待一段时间,喜新厌旧我了是吧?” “少一个人知道少点事。”周韫靠着座椅,连续打了两次哈欠,“你的事怎么样了?” 不提还好,一提白覃头发根都快竖起来了,面露凶光,准备吃人的架势:“真不要脸,虽说我是小门小户工作室,但维护自家人方面绝不退步,听说对方来头很大,请的律师团都是宿沅顶尖团队。” 周韫闻言,沉默片刻:“产品经理和设计师都怎么说的?” “老袁你知道的,工作室建立到现在,他算是半个股东,产品研发方面他只会比我更上心,”白覃看了眼左视镜降低车速避让车辆,“至于秦放,你见过,闷头设计别的一概不管。” 周韫没在第一时间作答,对白覃的话深究过后给出推测:“对方比你们约定时间提前了一个星期,晟弘既然没提出异议,说明有签约意向,与其阻止签约,不如先找到内鬼。” 白覃轻叹:“所以说有备而来,恰巧那几天监控出现问题,想揪出内鬼比我追宿沅首富还难。” “那也不一定,”周韫难得开玩笑,“宿沅首富就是晟弘闻总,你把人家追到手,不用担心签约问题了,一路绿灯。” 白覃抽空瞪她一眼:“我是多想不开去追闻澍,那些传言吓都把人吓死。” 闻家在宿沅是较为特殊的存在,政商都有人,不单单是只有钱的事,这种身份的人敬而远之不会错,真玩起来也是给人提鞋的份。 周韫望着窗外一时无言。 正好前方红灯,白覃将车停下,憋了一路的话最终没忍住,“话说,你这次怎么突然回来?搞得跟突袭检查似的,得亏你不是我老板,要不然我得吓死。” 白覃调侃完,缓了缓,神色正经起来:“你回来这么突然,应该还没和他们说吧?” 周韫眼睫微垂,半晌才道:“没必要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次回来也不算突然,周韫张了张唇想和白覃解释一二,脑海中浮现一张张邮件,里面的内容她甚至可以倒背如流。 几封匿名邮件,并不在同一时间发送到她邮箱,没有规律性,以至周韫没法找出端倪。起初以为是恶作剧,直到那些照片出现在眼前,她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 花了一笔钱请专业人士根据邮件追踪对方ip,那人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举,ip在国外,超出她可以轻易查到的范围。 手机振动不断,周韫思绪被打断,看了眼屏幕,来电显示的名字让人心下一沉。 白覃看出她迟疑,作为朋友,该安慰的时候会安慰,该劝说的时候也该劝说,“接吧,总不能躲一辈子。” 周韫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把手机放在耳边。 “回来不打算说一声吗?”舒蕙抬了抬手示意美甲师停下,“将你养大一场,没想到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你回来。” 两年前一个日记本搅动天翻地覆,而把本子拿出来的人是周韫未来嫂子——姜千盈。 如果可以,周韫希望大学时候和她没有任何瓜葛。 姜千盈在拿走日记本前,以不住校为由搬出了宿舍,为此周韫还难过许久,毕竟从大一开始除了白覃,属姜千盈和她关系最好。 日记本交到舒蕙手上那天,周韫正值大四实习期,每天起早贪黑跑,就为了省下在外租房的住宿费。 舒蕙电话打来时,她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坐地铁回学校,接到电话要求她立刻赶回去。 周韫以为是家里出了大事,打车回的周家。 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法忘记推开门进去的那一刻,客厅沙发坐满了人,进去的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她身上,无一例外的愤怒与责备。 姜千盈并不在,但姜家两位长辈都来了,坐在一旁双人沙发挺直背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周韫急匆匆赶回家,连口气都没喘过来,舒蕙将日记本扔在茶几上。 “哐当”一声,玻璃杯禁不住突如其来的冲击,滑出一段距离,从茶几沿边顺滑掉入地毯上。 满杯水洒得到处都是,玻璃杯撞上沙发腿,清脆的撞击声也阻止了杯子继续滚落。 周韫记事以来很少见到舒蕙动怒,多是严肃的姿态,虽板着脸倒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她甚至还没问一句怎么了,舒蕙先发制人:“日记本是你的吗?” 周韫瞥了眼,眉心瞬拢。日记本上贴着一张拍立得照片,是她生日那天和周域的合照,她把照片贴在日记本软封皮上,能和她日记本重复的概率几乎没有。 舒蕙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心里有了答案,起身时顺手拿走茶几上的日记本,慢慢走到周韫面前。 “这里面写的内容都出自你手?” 空气中的浮尘似乎也随着周韫的呼吸飘动地越来越慢。 她盯着熟悉的日记本,回答不上来。 舒蕙把日记本拿到她面前:“你对阿域的心思是不是真的?” 日记本的出现,意味周韫内心深处的秘密彻底公之于众,以一个从未想过的方式尽人皆知。 她尝试张开唇和舒蕙解释,哪怕是扯谎,起码不至于让外人看周家笑话。 “妈……” 啪—— 响亮的巴掌声和她开口几乎同时进行。周韫右脸偏向一侧,火辣辣的痛很快从脸上四散开来。 周伯岑适时开口:“舒蕙,事情还没搞清楚,听孩子说。” “还要怎么搞清楚!”舒蕙落下巴掌的右手微微发颤,指着周韫尖声指责,“你的字迹我最清楚,你怎么敢对阿域动歪心思的!你知不知道你们身份!” 周韫不发一言。 事到如今她解释不了,日记本是她的,内容也是她写的,这一巴掌更是她该受的,舒蕙并没有错。 看了半天热闹的俞颖,打圆场道:“是啊,伯岑说得对,你听孩子解释,也许是误会呢?” 舒蕙重重吐口气,把心头燃烧的怒火生生压下,展开日记本最后一页,伸手指给周韫看,“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 周韫瞥了眼,近乎傻眼。 -要是盈盈和周域订不了婚就好了,这样我就有机会了,只是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反对。 这一段文字,周韫从未写过,却离奇出现在日记本最后一页,落下的位置也很微妙,在最近一篇日记末段写下的话。 她写日记从来不写朋友,更别提会写下盈盈,这样亲昵又极少叫出口的名字。 日记本里从头到尾只记录自己和周域,从未提过第三人,那是情感的另一种宣泄,并没有对别人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它暴露于阳光下的那一刻,杀伤力不容小觑。 周韫不想平白被扣黑帽,拿过日记本仔细端详那句话。她非常确定没有写过,且字迹和自己平时所写还是有点出入,只是乍一眼看以为出自同一人手。 “这不是我写的。”周韫实话实说,“不是我的字迹。” 舒蕙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张口问询,一旁的俞颖起身来到舒蕙身旁,盯着周韫看了会儿,把日记本从她手里抽走。 随意翻阅的过程中,俞颖温声道:“小韫,你还小对阿域有这样的心思不可耻,毕竟一起长大,阿域一表人才,能力出众,你对他动了歪心思很正常,可你有没有想过,周家儿媳的身份讲究门当户对,不是近水楼台。” “阿域得知这件事后已经主动打电话和千盈解释,可见他对周姜两家联姻多重视,你这样做不是叫他为难吗?” 周韫脑子乱哄哄的,俞颖说的那些话她都没听进去,唯独记下周域打电话和姜千盈解释。 “我哥说过他和千盈没关系,怎么可能打电话解释?” 俞颖笑出声:“你这孩子看来是真没长大,他们不日就要订婚,阿域没告诉你,是千盈要他暂时保密,等婚期定下来再同你说。” 所以,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别人都知道唯独隐瞒了她。 周韫打量屋内所有人,竟生出以一敌四的错觉。 左侧是将她领回家的养父母,本该是最亲近的人,此刻神色微冷,眼神中不言而喻的怀疑戳得周韫心尖犯疼。 右侧是好友姜千盈的父母,本不该出现在这儿,更不该以长辈之姿掺和周家家事,却以周家未来亲家的身份,拿着日记本进行逼问。 “小韫?”白覃看了眼前方车辆,又看了眼周韫,“周韫?” “嗯?”周韫从记忆中抽离,回过神来,“怎么了?” 白覃提醒她:“想什么这么出神?手机通话中,怎么一直不说话?” 周韫才想起和舒蕙的电话并未挂断,敛下情绪,回:“临时决定回来,所以……没联系。” 舒蕙端起桌上的红茶抿一口,话中质疑不难听出:“是忘了还是本就不打算联系?” 日记本导致周韫和养父母关系恶化,舒蕙为了周姜两家顺利联姻,对周韫的态度不似从前。 恶语相加,横眉冷眼。 周韫明白,她在用细碎的折磨方式叫她放弃,收起不该有的念头。 后来周韫实习的公司因分公司急需有工龄的职员过去,开出比本部工资高的福利条件欢迎大家前往。 宿沅是数一数二的大都市,而融城是一座新兴之城,说白了发展中,绝大多数人拼了命想留在大城市有更多发展前景和机会,即便给出略高些许的薪资,对有上升想法的打工人来说,并不愿意去。 但机会往往给有需要的人,对周韫来说,前往融城是逃离宿沅,逃离周家最好的选择。 整个部门只有她一人前往,周韫还记得当时递交转司申请表的时候,经理看她的眼神除了不敢相信,还透着一种“她疯了”的诧异。 舒蕙等许久没听到她的回复,打开天窗说亮话:“小韫,你知道今晚是家庭聚餐吗?为什么要赶在这时候回来?” 周韫慢慢握紧手机,望向窗外时,唇嘲弄勾起:“不知道,您放心,我不会去,如果没别的事先挂了。” 没等舒蕙回应,周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白覃开着车,心思全都在周韫那儿,察觉气氛不对,关心道:“刚下飞机,人才落地,我看你订飞机票她怕是就接到了消息,算准了时间给你打电话。” 待在融城两年,看似和周家联系不再密切,周韫却明白,想真正切割,要么姜千盈嫁进周家,要么她结婚。 她单身一天,即便人不在宿沅,舒蕙那颗心仍七上八下,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只会生根发芽,朝开花结果的方向生长。 白覃在一旁为她打抱不平,周韫耳中回荡的却是舒蕙电话中提及的事:今晚是家庭聚餐。 寻常家庭聚餐,舒蕙不会如此防备,怕是姜千盈也在,周域必然到场,说不定姜家长辈也在。 她若是过去,除了两家都不痛快,还有可能影响到周域和姜千盈好不容易和好的感情。 无怪乎舒蕙打来电话,不是询问,是提前通知她今晚有重要的事,最好识时务。 “你说至于吗?事情过去两年了,你哥和姜千盈能不能成不是他们自己相处?搞得好像你一出现,他们感情就破灭了一样。” 白覃越说胸口火越旺,捶了下方向盘,“说来说去还是怪姜千盈,真是绿茶婊,她之前肯定早就瞄准你日记本就等合适时机下手,真够恨你的,把日记本交给你养母,还在后面写上那样一句话,换谁都认为你狡辩,为了让周家厌弃你还特意学你写字风格,太有心机了!” “再说你哥,大家都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居然没告诉你?”白覃想不通,“按理说姜千盈那会儿和我们关系不错,你哥和她在一起有什么不能公开的?你是周域妹妹,她和你哥在一起居然对你隐瞒,这两人偷偷摸摸搞地下恋情,大家都知道偏偏就你不知道,换谁谁都生气!” 身为朋友,白覃自然向着她说话,周韫却沉默了,良久无声地盯着窗外,街景飞速掠过,她的目光没有聚焦点,空洞无神。 半晌,周韫像是回应又像是自言自语:“归根到底,错在我,不写日记,不动不该有的心思,不会有这么多事。” 白覃瞥向她,安慰的话这两年她说过许多,周韫性子她了解,即便伤春悲秋也不会叫人察觉。 “别想了,管别人怎么说,你又不为别人活,谁敢当你面叽里呱啦给我揍他!” 周韫轻笑:“打不过,你是散打冠军我战斗力不行。” “散打冠军?”白覃疑惑的小眼神对上周韫调侃的目光,多年好友的默契,秒懂,“去你的!” 何为散打冠军:揪头发,互踢,外加嘴炮。 这是白覃对外战斗招式,也是周韫戏谑的点。 谈笑间,周韫手机振动频率越来越密,平日安静如鸡的手机今天格外忙。 “怎么不接?”白覃转动方向盘驶入下一个路段,“不会是……” 她没提那人的名字,周韫轻嗯一声,目光垂落手机屏幕上,灰暗的屏幕因来电重新焕发光彩,向右滑动的箭头闪烁微白的光,提醒她接电话。 终究没能坚持住。 周韫接了电话,不过不再是先出声的那一位。 “回来不打算和哥哥说吗?” 电话里的声音低沉熟悉,距离上次听到周域的声音已有三个月。 换作以前,周韫一定是接起电话说个没完的那一方,此刻,静默的可怕。 周域合文件的手微顿,“小韫?” 喉咙滑动几下,周韫尝试找回声音,顶着略微干涩的嗓音和他打招呼:“哥。” “嗯,我在听。” 周域挥手示意秘书把文件一并取走,起身来到落地窗前,高层之下尽是蝼蚁之感。 他不着急她的回应,伫立等待。 周韫张了张唇还是没出息地说了谎:“我没回来,临时取消了。” 白覃忙碌中不忘给她竖起大拇指,周韫清楚那不是点赞,而是佩服她有种,敢在周域面前说谎了。 她心里也没谱,尤其手机那头长久静默,周韫把手机拿开点,确定还在通话中。 “哥?”她尝试唤他。 “小韫,回宿沅第一件事是对哥哥说谎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家庭聚餐 周韫不擅长撒谎,撒谎对象是周域,只会是一种结果:戳穿后的尴尬。 她早该想到的,既然电话打来,必然是知道她已在宿沅,哪怕飞机起飞前他没有问候一句。 周韫轻咬口腔内肉,微微的痛意驱散了车内暖和引发的困意,瞒不下去了,“工作需要,待不了多久就没打算说。” “嗯,”周域轻沉的嗓音徐徐漾开,“晚上家庭聚餐,我来接你。” 舒蕙质问的话言犹在耳。 周韫像自发开启了防备机关,回绝的速度很快:“还要忙工作的事就不去了。” 周域微勾的唇一秒敛下,声色依旧却多了几分质问之感:“你们公司是打算把员工所有时间都占用吗?” 太过熟悉,熟悉到一字一句的用意都能察觉出意思。周韫知道他不太高兴了。 “多点工作经验挺好的,顺便积累人脉,以后自己要是想做老板这些都是财富。” “有周家,有我,你的人脉只多不少。”周域听到身后动静,抬手让秘书先等,“雁西区的房子每天有人打扫,那儿离你公司近,我让人安排好。” “谢谢哥,”周韫抿了抿唇,“我答应白覃最近住她那里。” 她和白覃的关系周域最是清楚,怀疑谁都不会怀疑白覃。 周域看等候已久的秘书指了指文件,“好,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 周韫没有应下,她在慢慢习惯不去依附别人的日子,提前适应没有周域在身边,一个人好好生活。 电话挂了,白覃为她叹息:“非得这样吗?你和周域多少年的感情了,因为一个姜千盈产生隔阂会不会太不值了?” “没有姜千盈也会有王千盈,结果都一样。”周韫转眸和她对视,虽是问她,眸底的确定给了答案,“总归不会是我和他。” 白覃不作声了,她也是普通人家,以周家身份背景来说,门当户对是他们圈子共同意识,硬挤进去的下场除了惹来嘲笑和讥讽,还有自卑感慢慢放大。 周韫父亲当年因救周域的亲妹妹周思晴溺水身亡,周思晴比周韫还小两岁,自己一个人跑去海边玩沙子,看见有小螃蟹,追进了海里。 海浪不会尊老爱幼,平等对待每一个向它发起挑战,试图靠近它领域的人。 周思晴被海浪卷走,周韫父亲沈毅杨是最早发现的人,出于救人心切,将周韫交给其他人照看,自己孤身跑去救人。 陆陆续续有人发现海里有人影起伏,逐渐反应过来,识水性的游客们自告奋勇跑去救人,奈何救生圈也好,长绳也罢,随着海浪汹涌,频率密集,水性再好的人也不敢贸然下海救人。 很快,沈毅杨抱着周思晴开始体力不支,而周韫只记得海边站满了人,攒动的人头黑压压一片,尖叫声此起彼伏,她挤不进去。 等到救援团队赶到现场,费了很大工夫才把周思晴救上来,救生圈和长绳缠绕一起绑在她身上,沈毅杨不见踪影。 打捞工作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沈毅杨,所有人同情地看向周韫,她孤零零站在那儿还在等父亲回来接她回去。 有好心的阿姨带她去餐厅用餐,让她再等等,肯定能找到。 那些重复性安慰的话周韫听了不下百遍,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却无人给她带来最想听到的消息。 即便耶稣背起十字架胜了世界,撒旦依旧掌管人间,站在上帝右手边,指挥并安排每一件恶事的诞生。 晚上十一点,医院传来消息,周思晴还是没能挺过黄金时期,于十点五十三分宣布死亡。 此次事件引发社会关注,搜救人员进行为期五天的海上搜救工作,最后找到沈毅杨尸体,经由海水汇流,尸体漂出宿沅市。 附近渔民最先发现将尸体打捞上来,报了警。 周韫小姨程雪君从国外风尘仆仆赶回来,陪同周韫处理沈毅杨身后事。 本是出去旅游竟出了人命,程雪君也难受,沈毅杨是她敬重的姐夫,姐姐在世时,她时常羡慕姐姐能找到沈毅杨这样的好男人。 三年时间不到,姐姐癌症去世,姐夫意外去世,小孩子懵懵懂懂好忽悠,她已是成年人,悲伤无从宣泄,还要强撑处理大大小小事宜。 沈毅杨身后事处理完,程雪君打算带周韫回芬兰,她工作重心都在那边,周韫留在这儿没人照顾。 周家感恩沈毅杨为救女儿牺牲,执意收养周韫,并承诺周韫后半生他们周家负责。 程雪君独身在芬兰,暂未拿到永居,周韫带过去确实多有不便,与周家商议后,同意了周伯岑提出的建议。 自此,周韫留在周家,周伯岑为显对她的重视,将沈姓改为周姓,意为家人。 七岁到周家,那栋别墅承载了周韫太多美好的回忆,安静时,她也后悔过,若是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也许一切不会变。 姜千盈不过是推手,始作俑者归根究底是她自己。 对周域的情感就像走向歧途的人,想退,发现身后已无退路。 - 白覃带她先去的工作室,回来路上,老袁给她打了电话说有要紧事。 周韫不想因己之事耽误白覃工作,她最近碰到这样的事够心烦了,还能来机场接她。 工作室是一个独栋二层楼,整体色调以白蓝为主,坐落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成了一处幽静的办公场所。 白覃开这家工作室是大二时期开的,她常说碰到老袁是这辈子最大的幸事,解决了当时经济上的困顿。 周韫打算去找周域,白覃说不想因她的事让别人误会她们之间友谊不纯粹,情愿每天起早贪黑忙着找合伙人,绝不松口找周韫说一句怂话。 周韫是工作室常客,老员工都认识她,许久未见,看到她和白覃并肩而来,颇感诧异,不过也就两秒,很快抬手打招呼。 老袁刚好下楼和她们碰上,“周韫?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周韫微微一笑,“白覃接的我,有段时间没来工作室了,正好给你们点了披萨,一会儿送到。” “咱们今天有口福,”老袁朝白覃抬抬下巴,“上去聊聊。” 白覃轻轻点头,和周韫投来的目光短暂交流,“你不是说困了,正好我办公室有咖啡。” “好。”周韫亲昵挽住她,“尝尝和速溶咖啡有什么区别。” 袁利转了身往回走,一层一层的台阶踩上去和皮鞋交织出难听的噪音,留下浅显的鞋印。 周韫看在眼里未明说:“对了,之前听你说监控有问题,修好了吗?” “这事交给老袁负责了。”白覃顺嘴问了句,“监控好了吗?” “没呢,之前帮咱们安装监控的师傅最近单子多,可能需要再等两天。”袁利安抚道,“没事,最近公司重要文件我都带回家去,比放在公司安全。” 白覃办公室在二楼右手边第一间,袁利则是左手边第一间,基于先前周韫说要喝咖啡,谈话地点放在白覃办公室。 办公室进门左手边是一张长条置物柜,摆放煮茶所用的茶具以及胶囊咖啡机,再旁边就是一盆文竹,长势很好。 “你们聊,我自己找就行。” 周韫伸手示意他们谈正事要紧,等他们落座后,走到置物柜前打开第一层抽屉,里面几乎被各种牌子的咖啡占满,品类众多。白覃之前说自己主食是咖啡,所言不虚。 找咖啡的空档,周韫侧耳聆听后方交谈的内容。 袁利:“我们研发的app为什么会提前走漏消息,就是因为有内鬼,我去外面接电话亲眼看见秦放和豪利项目经理私下见面。” 白覃眉头紧锁,声调拔高几许:“不可能!秦放性子多冷你不知道?平时连公司团建都是能推就推,当初别的公司挖他给了两倍薪资都没同意,你说他是内鬼?” 袁利对她压了压手:“你别激动,我是亲眼看见才有此一说,视频为证。” 周韫取出一袋咖啡豆,轻手轻脚走到白覃身后,等袁利点开视频播放。 屏幕中的男人确实是秦放,那一身理科男穿搭风在咖啡厅里异常显眼,再加上堪比鸡窝头的发型,独一份的存在。 画面中,坐在秦放对面的男人一身西装,发蜡喷得很厚,隔着屏幕都能看出根根分明的发丝一丝不苟趴在脑袋上。 视频约莫是偷拍,男人和秦放交谈的内容听不清,两人聊了会儿,男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秦放面前,他并不是第一时间接过,和男人说几句话后低头沉默片刻,再抬头时,伸手拿走了卡。 视频到此为止,袁利把手机拿回去放回兜里,神色略沉重:“这件事别说你,我看到的时候也不敢相信,秦放是老员工,工作室创立之初就在,或许是有难言之隐吧。” 白覃静坐不言语,双手慢慢十指交握,一时给不了答复。 周韫淡淡插嘴:“问过秦放了吗?” 袁利摇头:“我第一时间联系的白覃,事情还是她来做主比较好。” “没听本人解释就下决断会不会过于武断?”周韫伸手覆在白覃肩上,“视频只是拍到秦放和豪利经理见面,具体说了什么都不清楚,万一两人之前就认识,私底下约见面无可厚非不是吗?” “周韫你还是社会阅历太浅,不知道面对巨大金钱诱惑时,能坚守底线的人几乎没有,”袁利重新看向白覃,“你怎么看?” “你的猜测不无道理,但周韫说的话也有道理,法官宣布审判结果也给被告申诉的机会,我们直接给秦放定罪,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说不过去。” 袁利缓缓靠向沙发椅背,眉头紧锁:“板上钉钉的事还听他狡辩吗?” 周韫覆在白覃肩上的手动了两下:“我一外人就不参与你们工作上的事了,正好去茶水间煮咖啡去,你们聊。” 茶水间在一楼,周韫从楼梯下去并没有转道进茶水间,闲庭散步的模样走到前台附近,“你们看见秦放了吗?” 前台小姐姐仔细回忆:“好像出去了。” 周韫笑笑:“还没回来?” “好像没回来,”前台沉思数秒,“对,没回来,你找他有事?” “不是什么大事,帮朋友问问秦放专业方面的事,那我等他会儿,你先忙。”周韫客气地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要喝咖啡吗?” “我最近减肥,咖啡都是早上喝得多,这个点我就不喝了,谢谢周韫姐。” 周韫转道去了茶水间,放下咖啡袋,微微侧脸留意后方是否有人来。 确定无人过来,周韫推开了茶水间通向外面的单扇门,离开工作室。 走远后,周韫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到豪利研发四个字,摁下拨号键。 - 约见地点在工作室外的一家咖啡店,视频中出现的那家店。 周韫提前到达,坐在秦放坐过的位置,静等人过来。 五分钟后,身后传来男人抱歉的声音:“周小姐不好意思,应该我先到的,等久了吧?” 男人从周韫后方绕过来,瞥了眼对面座位,眨眼间隐下情绪,挂上不得罪人的笑脸,伸出手:“上个星期在融城多亏周小姐引荐,不然我也没机会能进豪利这样的大公司,今天不管怎么说,周小姐一定给个机会,我请客,聊表谢意。” “董经理不必客气,”周韫坦白来意,“我听说豪利最近和晟弘有接触?” 董耀辉大方承认:“确实有接触,豪利若是和晟弘这样的大公司有生意往来,以后生意拓展方面自不必说。” “董经理说得有道理。”周韫环顾四周,“我记得附近有一家西餐厅挺出名,董经理若是有时间,就当久别重逢小聚片刻。” “当然可以。”董耀辉起身,绅士地做出邀请周韫先行的手势,跟在后方开始打量前方曼妙的背影。 周韫脱下了风衣搭在臂弯处,白衬衣摆塞进黑色西装裤里,微卷的长发垂至腰后,她所走过的地方空气中似有淡淡香气。 身形高挑,职场女性的穿搭尽显气质二字,一举一动分外吸引人,尤其那张浓颜脸,明明妆容简单,仍难掩五官精致。 董耀辉发现,他们走出咖啡店这段路程,有不少人打量周韫,这也让他颇为长脸,毕竟美女在旁,他的形象莫名高大许多。 咖啡店出来向北步行十分钟左右,店面位置比旁边几家更靠后点,店主将尤克西餐厅铁质招牌用横插杆延伸出长度,招牌悬挂其上,比隔壁几家又显眼几分。 临近下班点,店内已有几桌客人早先过来占位。 店员帮周韫开的门,礼貌又热情:“你好,有预约吗?如果没有这边可以帮你安排,请问几位?” “两位,没有预约。”周韫环顾店内,指最靠里的空座,“那边有人预定吗?” “暂时没有,女士想坐那桌吗?”店员随手抽走柜台上菜单用臂弯夹住,右手往座位处引,“确定那桌的话,我带两位过去。” 董耀辉没什么意见,坐哪儿都一样,跟在周韫身后,时不时打量店内环境,装修上来看怕是消费不低。 落座后,店员将两份菜单分别放于他们面前,替他们各自倒了杯温水,“我们店内牛排都是招牌,可以根据平时喜好来选,不会踩雷。” 董耀辉打开菜单,一份牛排的价格是融城三倍,不愧是宿沅,消费水平一般人待不下去。 周韫将他打开菜单后刹那间的惊愕收入眼底,不亢不卑道:“这顿我请,就当提前庆贺董经理和晟弘签约成功了。” 董耀辉略显慌乱,匆匆端起水杯,以茶代酒:“周小姐太客气了,这次签约若是成功我肯定就能转正了。” 周韫抿了口水:“你现在不是经理吗?” “啊?”董耀辉猛喝了口水,“挂名而已,副经理对我转正的要求就一个,签下晟弘立马转正。” 周韫莞尔:“先点单吧。” 不是他请客,董耀辉点起菜来顾忌便少了,点了店内最贵的牛排和每日限量的浓汤,想点红酒又不太好意思,便说自己点好了。 周韫只点了份牛排。 “感觉来西餐厅吃饭的人都喜欢点红酒。”董耀辉用手指了下隔壁桌刚上的红酒,“周小姐平时喜欢喝红酒吗?” “还好,”周韫知道他暗指,不接话茬,“董经理从融城来到宿沅,转正后举家搬来宿沅吗?”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目前工作还不够稳定,等稳定下来,再考虑让家里人也过来。”董耀辉实话实说,“像我们这种普通家庭肯定和周小姐没法比,周家在宿沅那是圈子里的人,若非工作上有需要,我们平时是接触不到的。” 周家确实是上流圈的人,普通人想接触很难。父亲离世,让周韫进入这个圈子,但她很清楚,不是圈子里的人别硬挤。 上流圈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没当面蛐蛐算是给周家面子,背后指不定怎么论断。 董耀辉的话听起来丧气得很,掺杂少许对阶级的渴望和无奈。周韫不喜欢这种谈话,无端的负能量叫人难受。 她斟酌道:“宿沅几大家听起来风光无限,他们头上还有一座山,翻越不过去。” “这倒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闻家身份显赫,政商都混得开,要论阶级,那才是跨不过去的大山。” 在贵胄云集的宿沅,闻家处于金字塔顶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周家身份矜贵,在闻家面前也要避上一避。 晟弘总裁便是闻澍。 这位含着金汤勺出身,时常叫人感叹命运不公,没他会投胎的言论层出不穷。 周韫对这位闻总不熟悉,见过几次面,没说过话。 酒会上,闻澍身边围拥的人络绎不绝,走了一批又来一批,都希望能在这位大佬面前露个脸,稍微记住点也是好的。 对于职场菜鸟阶段的周韫来说,她还没有端起酒杯前去介绍自己的资格,到现在她连闻澍正脸都不曾见过,见过的几次都是他与人说话时微转的侧脸。 周韫唯一有印象的是他的侧脸,鼻峰高挺,下颚线分明。 “不瞒周小姐,我代表公司去过晟弘几次,还没见到过闻总,”董耀辉一脸期待,“回头正式签约能见到就好了,我也能递张名片过去。” 周韫也不知怎么了,或许是对面那双期待的眼眸充满野心,激起她浇冷水的冲动,温热的唇说出冷硬的话:“闻澍不接名片,能让他伸手接过的名片都是和他差不多的人。” 董耀辉像被电了,头皮发麻,双眼瞪圆盯着周韫,确切来说是透过她看向斜后方。 周韫以为他不太能接受,显得自己忒刻薄,刚想张口把话圆回去,身后传来沉磁的嗓音—— “是吗?” “你很了解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蛐蛐被抓 周韫僵硬回头,对上男人垂下的视线,那双眼狭长冷厉,只一眼,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周韫神色微变,方才的能说会道好似是错觉。 和周域儒雅英俊不同,闻澍是骨相脸,浓眉深目,棱角分明,透着不通情理的冷硬,是一眼望去很有攻击性的帅。 他着一身笔挺的黑色暗条纹西服,宽直的肩膀撑出西服本该有的立体感,硬阔的身形于腰部收窄些许,往下是包裹在西装裤中阔步而行的长腿。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人,因他停下,其他人自发站在后方等待,衬得他更像是前来领地巡视的国王,带着最忠心的骑士前往,而周韫就是那不知天高地厚,背后蛐蛐国王的平民,被当场抓个正着。 闻澍的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平移至对面男人身上,漫不经心地打量,像关心民众似的,薄唇微启:“你要递名片?” 董耀辉还未转正,公司并未印他的名片,此刻是他距离闻澍最近的时候,机会太过难得,以至于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急色询问周韫:“周小姐,有名片吗?我给自己联系方式写上,拜托!” 第一次见递给对方名片拿别人的凑数,周韫不理解,但见他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实在于心不忍,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他,又顺手递了支笔。 “谢谢!”董耀辉拔开笔帽,执笔的手隐隐发颤,指腹用力捏紧笔身,在名片反面写下歪歪扭扭的名字和一串号码,双手递交出去,“闻总,我目前是豪……” 他未说完,名片被抽走的同时,闻澍人也跟着离开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介绍自己的话卡在喉咙进退两难。 闻澍的到来将店里的气氛带到了一种难言的尴尬里,店内还有其他客人,交头接耳询问有没有知道那位气宇轩昂的男人是谁。 周韫耳边刮过一阵八卦的风,激动而又热烈。 -那男的谁啊?看起来好帅,是不是明星来这儿拍戏啊? -不知道啊,好像没见过这个明星,是不是不红? -那张脸要是不能红,内娱现在红的算什么? 讨论声停,紧随其后是心照不宣的笑声,周韫能听见,董耀辉自然也能。 一派和谐的等待用餐氛围莫名地增了几分窘迫。各有各的尴尬,彼此对视上又很快挪开。 董耀辉端杯喝水回忆刚才所言所行是否太狗腿。 周韫将借给他的笔放回包里,低头忙于收拾,脑海中掠过闻澍垂眸扫来的目光,是她不曾见过的危险,确切来说是居高临下的审视,那双冷锐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大脑或许正搜检是否熟悉。 以他的能力,用不了一分钟便有判断。 他们未曾见过,更没有过接触。 空白的交际线,意味没有情面可言。 他的眼神很快淡冷,似乎在看一位可有可无的人,以至于董耀辉刚递出名片还没来得及把名字说全,闻澍径自离开。 周韫甚至怀疑等到了看不见的地方,董耀辉的名片会出现在店内某桌旁的垃圾桶里。 浩浩荡荡一群人进西餐厅,又黑压压一片走进中古风的推拉门后,消失在大厅。 董耀辉收回目光,瞥见店员,伸手叫来:“那边也是你们店范围?” 店员循着他手指方向,点头:“是的先生,那边是包厢区域,不对外开放。” “不对外开放?”董耀辉倔劲儿上来非要弄清楚,“刚才他们怎么进去了?” 店员耐心解释:“闻先生是我们老板请来的,是贵客。” 董耀辉不问了,讪讪岔开话题,询问自己点的餐什么时候送到。 店员表示去看看后厨情况一会儿回来告知。 人一走,董耀辉端杯把最后三分之一水一饮而尽,干涩的喉咙仍难受得很,抬手松一松领带,“看起来闻总挺好说话的。” 周韫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为了缓解尴尬不得不瞎编的理由。 “我是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闻总,”董耀辉像中了彩票大奖,整个人飘浮起来踩不到实处,声调轻快欣喜,“他居然接我名片,也算是刷脸成功,周小姐,你可真是福星!” 是对他来说的福星吧,对她来说是彗星。 周韫不想说话,心七上八下,整个人自胸腔散发出烦躁的气息。 耳边是董耀辉仍处于激动中的滔滔不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幸而店员回来时,身后跟着帮忙推餐车的另一位店员,将他们所点的菜品轻拿轻放摆上桌。 二楼包厢门外站着一排保镖,与外面冷清相比,屋内肉/香四溢,一份煎好的牛排精致摆放于白色餐盘里,周边是绿色蔬菜和少量水果作为点缀。 女人单手撑住厨台,墨绿渐变长袖针织连衣裙勾勒出极好的身段,涂着牛血红指甲油的手柔嫩白皙,食指轻轻点触台面,发出沉闷的动静。 “闻总这是打算闹绝食?” 闻澍站在窗前,倚墙而立,把玩手里的名片,翻转后,名片正面的字样映入眼底。 他盯着名片上的字样,未曾抬头:“什么时候喜欢这个牌子的衣服了?” 女人一怔,唇角笑意微凝,“不好看吗?” 女人双臂微张,姣好的身段展露无遗,歪着脑袋笑看他:“不好看?” 闻澍夹着名片的两指向手心转动,名片收于掌心,眼尾懒懒扫去,这个角度看上去侧脸分明。 温清与的美是公认的,家境和自身能力有目共睹,身边追求者从没断过。 闻澍身边异性不多,她算是他身边少有的异性朋友,通俗说,情商高的人说话做事不至于惹人厌烦。 裙子好不好看的问题,闻澍不会回答,随手将名片放进衣兜,缓步靠近吧台桌。 灰黑餐垫上摆放着刚煎好的牛排,甚至贴心切开。 闻澍拿起刀叉,切小块放入口中,咀嚼完毕给出答案:“可以上菜单。” 温清与红唇上扬,双手撑于操作台边沿,眉眼间笑意明媚,看向他的眼眸清莹秀澈,“闻总都说不错,这款新品估计会是下月爆款。” 闻澍动作利落切开牛排,“品尝费记得找宋冕结。” “我这是小本买卖,和晟弘没法比,闻总也好意思收费吗?”温清与倒了杯红酒轻轻放置他手旁。 闻澍轻哂:“自古以来坐贾行商的人还有另一种说法。” 温清与扬眉,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端起红酒浅尝一口,唇齿间酒香四溢,淡淡的玫瑰香萦绕舌尖。 玫瑰象征温柔,但从他口中所说的话却未被玫瑰影响,淡漠平静:“奸商。” 温清与低头笑出声:“哪儿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好嘛,回头我送两瓶珍藏的红酒就当品尝费了。” 闻澍没有回应,专注力似乎放在餐盘的牛肉上,刀与叉交织出切割的声乐,混杂在舒缓的音乐里。 温清与沉默须臾,似无意询问:“刚才在二楼看见你和一位客人说话,认识?” 刀划出一道刺耳的噪音。 闻澍放下刀叉,端起高脚杯,修长指节扣在透亮的杯口:“你想知道什么?” 温清与和他相识多年,自诩对闻澍还算了解,但偶尔也会产生怀疑,她真的了解他吗? 若是真了解,他一言一行的意思宋冕可以很快领悟,而她只有那么几次猜得中。 闻澍这人,他的绅士看人而行,就像此刻,稀松平常的回问好似朋友间正常的对话,神色淡漠,看不出有情绪的样子,但温清与知道,他已有不悦。 静默片刻,温清与笑着开口,声色细柔:“我不过随口一问,还以为是你朋友刚好遇上。” 闻澍放下酒杯,神色很淡:“见过几次。” 见过几次但没有说熟悉与否,温清与细心观察他,无功而返。 闻澍是擅长隐藏的好手,他若不想让人猜到,聪明如诸葛也无从看出端倪。 从他进来到站在窗边,手上拿着一张名片,不论在做什么,温清与都知道。 当然,包括楼下发生的事。 此刻,一楼正厅用餐区域,周韫端起温水缓缓靠向椅背,视线落在董耀辉身上,不动声色微微下移,将他今日穿搭从下到上打量两遍,目光在那双皮鞋上定格两秒,快速挪开。 “最近宿沅天气不好,前几天绵绵细雨下个没完,走在路上浑身黏答答的,”董耀辉将牛排挨个切好,抬头笑了笑,“周小姐是特意看天气预报赶着晴天回来的?” 周韫不答反问:“我看到这边新建一栋写字楼,应该是这边规格最高的。” “嚯!那肯定啊,就是晟弘投资的,大公司大手笔,毋庸置疑。”董耀辉说着话叉子用力扎进肉里,“周小姐打算买?那恐怕没有了,早先不少人听到风声,知道是晟弘投资,都抢着要,没卖完也租完了,毕竟晟弘名字一亮就是品质的代名词,跟菜市街碰到新鲜活鱼一个道理,哄抢完了。” “看来我没机会了,”周韫轻轻笑,“董经理也出手了?” “啊?”董耀辉咀嚼频率慢下来,“出手什么?” 周韫拿叉的手目的明确指向他的鞋,“看董经理的鞋,应该刚从工地回来。” 董耀辉顺着她指明的方向瞥了眼,唇抿成一条线,“不……” “我联系董经理的时候,听到手机那边传来搅拌车运转的声音,”周韫慢条斯理切开牛肉,“电话联系后,董经理不出五分钟到达咖啡店,是在工地吧?” 喉咙里的牛肉莫名柴得很,董耀辉生咽了下去,放下手里刀叉:“周小姐的话挺有意思,你想打听什么?” 周韫将小块牛肉放进口中:“别紧张,就是想问问董经理要是去了晟弘开发的写字楼,估计是有熟人,想托你关系问问还有没有多余的办公场地。” 董耀辉眯了眯眼,故作漫不经心地端起杯子喝水,余光从周韫脸上掠过。 “周小姐,你想多了,我没去工地,至于鞋子上的泥不难理解吧,宿沅接连几天都是雨天,走路没注意踩到脏污的地方,这不是很正常吗?” 董耀辉抽张纸巾擦拭嘴,态度不似刚才热络:“今天这顿饭周小姐既然说请,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款待。” 话落,董耀辉起身拎起一旁的公文包离开店里。 周韫没去看他离开的方向,独自一人坐在位子上把点的餐吃完,叫来服务员,让其把董耀辉那份没吃完的餐全部打包。 结款柜台在玻璃门旁,周边绿植环绕。收款的店员和周韫确认桌号后,微笑说明:“女士,你这桌餐不用付钱,我们老板说请你了。” 尤克餐厅周韫第一次来,她朋友不多,若是有人开店不至于不给消息,可以吃白食的前提也得搞清楚缘由。 “方便问一句你们老板姓什么吗?” “姓温。” 周韫短暂沉默的时间里,搜寻认识的人中是否有温姓的朋友,得出没有的结论。 收款机有两面,周韫透过显示屏看到消费数额,什么话都没说取了现金放在台上。 “女士,我们老板说……” “我不认识姓温的人,也许你们老板认错人了,我就不占别人的便宜了。” 周韫说完推开店门离开。 回去路上,白覃刚好打来电话,周韫询问她要不要带点东西吃。 “我哪儿还吃得下去,秦放这小子到现在都没回来,袁利说别是跑了,给他打电话不接,”白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小韫,一会儿我可能没法送你了,我准备和袁利去晟弘找闻总。” 再听到有关闻澍的事,周韫下意识摩挲手机:“你们找他做什么?” “袁利的意思是我们找闻总把事情说清楚,豪利窃取我们成果,晟弘若是和他们签约,万一事情捅开了,对他们晟弘多年来维持的好形象势必有损,闻总肯定会三思签约的事。” 三思…… 周韫眼前闪过闻澍垂眸扫向她的眼神,目光凌厉,几分审视。那种人做事情或许会三思,却也有着商人唯利是图的果决。 除非白覃他们能拿出板上钉钉的证据证明豪利窃取成果,否则何谈闻澍会信一面之词。 周韫慢慢转过身,盯着尤克西餐厅被风吹动的招牌,道出事实:“你们就算去了未必见到闻总,晟弘每天大小事一堆,没预约公司前台只会官方说辞搪塞你们。” 人着急上火,大脑思考能力会降低一半,若非周韫提醒,白覃都忘了,晟弘闻总岂是他们想见就见到的,怕是直接拦在公司大门。 “我想想办法吧,看能不能找熟人递句话给闻总身边的秘书,有他传话应该可以。” “或许有别的方式可以见到闻总,”周韫最后确定,“你们是想阻止豪利和晟弘签约,再给你们点时间找出内鬼是吗?” “我和袁利就是这个意思,”白覃有点着急,“小韫,我先不和你说了,去找找看有没有人和闻总身边的秘书认识。” “你要是放心这事交给我,”周韫抬脚往回走,“你有更重要的事做。” “什么?” “去工作室附近正在建设的写字楼看看,留意进出口有几个,想办法拿到一小时前进出工地的监控视频,如果拿不到问问看门的保安有没有见过袁利和董耀辉。” 白覃听到袁利的名字一惊,烦躁褪去,大脑还在适应周韫说的话,左手撑住额头,眉头紧锁:“不是……什么袁利?怎么还有董耀辉?他们两个去工地约架了?” 周韫注意到前方那道颀长有型的身影,来不及解释:“先按照我说的做,你叫上信得过的人,我回来前别让袁利离开。” 周韫匆匆挂断电话,向前方身影奔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腿过于长,她从小跑改为奔跑,在保镖拉开车门快要上车的前一秒大声喊他:“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闻澍侧眸望去,抬手制止保镖准备阻拦的行为,原地等待她喘着气跑来。 周韫举着钱包的手在距离拉近后慢慢放下,眯着眼睛仔细打量闻澍,故作近视眼需靠近才能看清,“不好意思,我好像认错人了。” 她歉疚道:“我没戴眼镜,那位男士和你一样穿了一套西服,打扰了。” 周韫戏很足,从头到尾状态在线,以至于保镖对她的说辞没有多怀疑。 她转身准备离开的刹那间,身后传来闻澍语气挺欠的话—— “周域说他妹妹视力很好,比他都要好。” 周韫刚迈出的腿慢慢退回原位,慢放镜头般缓缓转过身来。不远处,闻澍已先她一步转身正面而立。 他们之间隔着保镖,周韫却看到他唇角意味不明地扯动一下:“你们俩谁说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再次交锋 周域和闻澍有接触不奇怪,都是商圈里的大拿,偶尔谁谁家公司开庆功会办酒宴,都会请有身份的人过来。一来是为了彰显自己在圈中人脉,二来是为了维系关系,毕竟再亲密的关系,长时间不走动也会生疏。 周域和闻澍即便不常见,参加酒宴的次数多到数不胜数,双方或许见过不少次了,几次下来交谈几句话不是没可能。 周韫才发现自打周域接管硕腾以来,他的好友圈似乎不再是过去那些人,而过去的朋友们确实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 为了硕腾,周域选择认识圈内更有名望的人,为硕腾扩展生意链无可厚非,认识闻澍是迟早的事。 西餐厅舒缓的音□□过窗户飘散开来,一首英文歌,讲的是一位饱经爱情之苦的女人寻求真爱,遇到的男人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一位,英文歌词露骨直白地表达女人对美好爱情的向往,调子清幽婉转,隔着一段距离,竟有种靡靡之音的错觉。 周韫此刻没有静下来品味音乐的闲心,更别提感同身受女人经历的爱情苦痛,她面临的不是美好向往,是不远处“高山”扫过来的眼神压迫力。 承认意味自己说谎,有刻意接近之嫌。 不承认,意味周域说谎,平白影响他在外形象。 周韫不想因己之事生出事端,和闻澍以后再见面的概率不大,承认说谎丢人丢自己,不牵扯旁人就行。 “我说谎。”她应得干脆。 除闻澍外,随从的保镖纷纷看她一眼,挺意外有人大大方方承认说谎。 闻澍偏头看向别处,不接她话茬也不出声询问一句为什么说谎,高大身影伫立在车旁,像是极有时间跟她玩。 这种折磨人的功夫早些年周韫见过,周伯岑曾在书房以同样方式逼对方自乱阵脚,不费吹灰之力让人主动缴械。 周韫缓了缓,走上前去,有分寸地站在保镖身旁,“闻总,有关豪利最近和晟弘谈的合作有问题,豪利的飞书app从框架到内容都是窃取嘉联成果,他们在原有基础上稍加修改,进行二次包装和晟弘谈。 “一直以来晟弘在宿沅的名声都是上星,我想闻总应该不想晟弘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因豪利沾上污水对吗?” “对吗?”闻澍转过头来,那双眼睛瞳色墨黑,狭长锋锐。 周韫分辨不出他是听进去了,还是压根不信。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 “拦路,撒谎,告知还是威胁?”闻澍拂开面前保镖,在她面前站定,挺阔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在身形之下。 稀薄的光线被他遮挡,周韫陷入昏暗中,空旷之地生出逼仄环境里的窒息感,她避其锋芒,微微侧过脸看向墙根缝隙里顽强生长的野草。 闻澍轻嗤:“看来周家家教不过如此。” “与周家无关!” 周家是周韫的底线,无论如何,周家养她长大,再有矛盾也不能抹去养育之恩。 她的反应恰巧让闻澍抓到弱点,亮锃的黑色皮鞋向她逼近,一步步将她逼到墙角,踩在那儿坚韧生长的杂草上。 “和周家无关,”他眉梢轻挑,二次攻击,“那就说明周域没管教好妹妹。” 如果说周家是她的底线,周域就是那埋在深处的炸弹,谁靠近引线,她整个身体都会绷紧,以全副武装的姿态,随时冲锋陷阵。 “闻总,我的事和家人无关。”周韫转过脸盯着他,和刚才避让的样子不同,多了几分据理力争的倔劲。 闻澍不为所动:“抄不抄袭不归我管。” “豪利三日前来晟弘谈合作,嘉联若有心几天时间足够来晟弘百次,别给不上心找各种借口。” “嘉联为了找证据才耽搁了,”周韫有条不紊地说,“何况闻总并非想见就能见,飞书这样的小型研发应该入不了闻总的眼,嘉联就算为飞书的事和贵公司预约,想必也要一个月后了,到那时豪利和晟弘的签约早就完成了,并非不上心是找不到最便捷的方式见到闻总。” 微微吐气:“我承认刚才是故意的,因为这是最快捷的办法,哪怕效果微乎其微,试试总比不试好。” 闻澍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几秒:“你在嘉联有股份?” 周韫摇头否认。 “员工?” 周韫继续摇头。 “既然什么都不是,你的立场和身份都不足以让我信服。”闻澍似觉得有趣,眉梢轻挑,“这么刻意的接近,你是第一个,至于你说的问题也不是不行。” 周韫欣喜,张唇准备说声谢谢。 “三天时间,嘉联找到证据,让周域来和我谈。” 周韫欣喜的劲儿还没捂热,坠机般直愣愣沉下,皱起眉:“我哥和嘉联没有关系,他怎么和你谈?” 要周域出面,且不说她,白覃第一个不答应。 闻澍神色淡淡,嘴角勾起一丝极浅的笑。他身上的领带不知何时取下了,白衬开着两颗扣子,当着她的面伸手进西服内里,从中取出一张名片。 名片在闻澍指骨间夹着,他声色低沉,咬字清晰,做最后的陈述: “你哥把你宠成公主,可你在我这儿只是一张印有名字的名片。” 他甚至没给她拒绝或反驳的机会,名片重新塞回她垂在腿侧的手里。硬纸材质突兀闯入柔嫩的手心,刮起一阵微痛, 话很难听,却是反驳不了的事实。 他没指着鼻子说:你在我这儿就是路人甲乙丙丁,远没有那么大面子。 闻澍交代完这句,脚步未有停顿,利落上车离开西餐厅附近。 车辆从周韫眼前驶过,防窥玻璃看不清里面的人是何表情,周韫想,大抵又是一张倨傲的冷脸。 车消失在前方拐口,周韫收回视线,低头看手里那张塞回来的名片。 还真是应了那句:说话是门艺术。 闻澍一个行为涵盖千言万语。名片重新塞回来暗示他不接无用之人的东西,对他来说董耀辉也好,她也罢,都是一张印有名字的名片,没有实质性的作用。 周韫知道商人唯利是图的道理,在闻澍眼中,她和董耀辉都是拼命挤进上流圈的人,是吸附他们的水蛭,不会给任何进一步接触的机会。 这也是闻澍点名要周域去谈的原因,本质上,他们才是一类人。 周韫眺望远处,波动的情绪慢慢敛下,捏紧名片直至变形。往回走的路上,将团成团的名片掷出一条抛物线精准落入垃圾桶内。 立秋后的宿沅早已褪去那一身“出轨色”,城市绿植仿佛集体进入“恋爱疲软期”换上了青黄相接的颓色。 周韫回到工作室已是十五分钟后的事了,前台换班了,旁边的置物柜上摆放一排外卖,其中还有周韫先前点的披萨。 按理说她点的披萨早该到了,还放在那儿无人问津有点怪。 “怎么没人拿外卖?”周韫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忙于工作,“你们白总正给他们开会?” “不是。”前台悄悄告知,“我听楼上好像吵起来了,声音很杂,不知道具体是谁在吵。” “我上去看看。”周韫走几步又折回,“秦放回来了吗?” “回来了,刚回来没多久。”前台八卦道,“周小姐,楼上吵架的人该不会是秦放吧?” 事情没搞清楚前周韫通常不会下定论,“应该不是,你先工作。” 她独自一人先行上二楼,白覃没联系她,想必去工地调查过程并不顺利,她得拖点时间。 周韫刚踏上二楼廊道,剧烈的声响此起彼伏。重物倒地的“哐当”巨响,文件夹摔落在地的“啪嗒”声,夹着男人粗喘的呼吸,混杂一起,已然可以猜到办公室里腥风血雨。 玻璃门碎裂一地,走廊随处可见的文件夹和保温杯,散落满地的文件纸,还在来回晃悠的保温杯。 周韫靠近后,办公室内混乱不堪,一地狼藉。 文件柜,电脑桌,包括电脑,倒塌的倒塌,碎屏的碎屏,像是经历一场末世浩劫。 室内自发形成两个阵营,以袁利为首的旧臣和秦放为首的新兵,都挂了彩,谁也没多讨几分好处。 周韫抬手叩响门框,动作很轻,但在这种环境下,她的出现以及发出的任何声响足以吸引室内所有人目光。 袁利不停看她身后。 “别看了,”周韫跨过地上狼藉来到两军交战的分界点,“白覃有事出去了,过会儿回来。” 袁利警告性地用手指着秦放:“你小子别不承认,都拍到你和豪利的人见面收了对方钱,要是心里没鬼,你倒是解释去见他做什么?!” 秦放拿手背蹭了蹭破皮的嘴角,向来话少的人,即便吵架仍奉行惜字如金的作风:“无可奉告!” 站在袁利身后的男人怒指秦放:“我看你小子是无话可说吧!嘴硬的东西,就得给他打服才会说实话!” 旧臣们对男人的说辞纷纷附和,很是赞同以武力解决公司内部矛盾,但他们没有决断权,如何处理还得看身居要职的将军定论。 “打吧,最好再闹大点,”周韫指了指自己脸,“挂彩严重点方便我报警处理,你们也给警方省下不少事,过来直接定性互殴就行。” 含沙射影的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惶惶不安,冲动过后,再看一地战果,方才知晓事情闹得有多大。 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一起奋斗多少日夜,结果合同没签成,内部打得头破血流,连一致对外的过程都不曾经历,先内部瓦解了。 袁利既是老员工也是半个股东,公司上下对他毕恭毕敬是常态,身边狗腿子只多不少,今天闹这一出确实超出他意料,男人不似女人耍嘴皮子的功力深厚,都是暴脾气的主,说两句不痛快,干脆动手。 以至于办公室弄成这副德行,周韫的话像盆冷水兜头浇在他头上,余火渐灭,指了指办公室倒下的桌椅板凳,示意他们去收拾。 袁利目光落在秦放身上,打也打过了,闹也闹过了,准备走。 周韫先他一步挡住去路:“老袁,等会再走,白覃说有重要事告诉大家。” “她有什么事?”袁利看她挡路抬脚往另一侧走,“我还有事处理,回头我再听她说。” 周韫后退一步站在门框下,碎玻璃踩得“哒咚”作响,她挡住唯一可出去的路,目光坚定:“白覃说的事有关你们和晟弘签约,难道你不知道晟弘得知豪利窃取嘉联成果的事吗?” “什么?!”袁利喉结滚动,为自己失态道歉,“不好意思,我乍一听到这样的事有点不敢相信。” “正常,毕竟你是嘉联半个股东,激动无可厚非。”周韫感到兜里的手机振动不断,当着袁利的面接通电话,“怎么样了?” 白覃:“十分钟到,别让他走了。” “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谁是内鬼 人对危险感知总是迅速准确,袁利回头看了眼秦放,提议:“我看他脸上破皮了,带他去楼下药房买点药膏擦擦。” “你,”周韫指办公室里刚扶起椅子的女人,“麻烦你跑一趟药房,处理外伤的消毒物品和药膏,白总会给你报销。” 女人下意识去看袁利。 “嘉联控股最多的人是白覃,你听她的话还会有错吗?”周韫微微侧身给女人让出些许位置。 袁利给女员工使了个眼神,女人这次倒是没犹豫,去椅子那儿找到自己的包,拿上钱包出去给秦放买药。 周韫听着女人高跟鞋踩踏的声音,从走廊直线传来,声音由近及远,渐渐消失。 周韫倒是没想到公司听袁利话的人挺多,在她明确表示覃控股最多,女员工还是选择听袁利的指示,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一家公司,哪怕是工作室,身为老板约束不了底下员工,就像过去的君王管束不了手握重兵的将军,长此以往,主次不分,很容易出事。 周韫在周家待了这么久,受周伯岑不少熏陶,先前觉得太过管束会让员工不舒服,那时候她所站角度是打工人,此刻把自己置于白覃的位置看待,就能明白周伯岑管理公司的能力确实很好。 袁利不大痛快,碍于周韫和白覃关系,难听的话得三思再说,以自认为委婉的方式对周韫表露不满:“你从融城回来不用忙于工作吗?就算不忙工作都不回家看看吗?” “还在假期,我会回家看看但不是现在。”周韫不绕弯子,“老袁,别紧张,我不是你们嘉联员工,今天发生的事与我无关。” 公司内部自然不会多嘴跑去白覃那儿说三道四,唯一不可控因素就是眼前这位周家千金,她要是跑去白覃那儿添油加醋,他还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有她口头承诺,袁利不便再多说,旁敲侧击问:“你刚才说晟弘知道豪利窃取我们的成果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周韫缓缓抱起双臂,斜倚门框,和办公室里丧着脸的员工们不同,她更像是手持尚方宝剑,代替白覃盯着他们的一等大员。 她越是不把话说明白,其他人越好奇,明明豪利和晟弘签约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怎么突然晟弘就变了主意。 前段时间豪利的人尾巴快翘到天上了,就差没拿鼻孔看人,事情反转突然,起码对嘉联还沉浸在成果被窃,求助无门的失落情绪里,这件事情的走向给他们带来惊喜和诧异。 袁利想问清楚,微张的唇发出一个“你”字,后续便被白覃的到来打断,那些话随喉结滚动咽回肚里。 白覃身后跟着另一位男士,周韫对他有点印象,公司难得和秦放处得不错的人,叫张津铭。个头挺高,一眼扫去一米八五没跑,加之身材魁梧,跟在白覃身后,像是她雇来的保镖,随时撸袖子揍人。 办公室内狼藉遍地,即便进行过粗略打扫也是不能看的。 白覃回头和张津铭对视一眼,他点点头从她身旁穿过,力道很大,单手扶起桌子,找来电脑,“谁的?有密码。” 有人认出是自己的,从人群中挤出来,有种上课被老师点名的慌张,匆匆跑来输入电脑密码。 张津铭把u盘插进去,和身后的放映屏连接。两分钟后,画面出现一辆搅拌车,司机从窗口探出半个身体和看门的男人抬手打招呼,电动伸缩门缓缓打开,司机缓慢开车驶入施工场地。 周韫非公司员工,自觉退到人群后方,看他们神色各异,视线集中前方放映屏,唯独有一人是其中异类,小动作不断,松松领带,解开扣子,衣袖又挽高些许,浑身难受的好像连续几日加班没时间洗漱,身体不停动着。 张津铭已从人群中退出来,和周韫视线相对,她轻轻点头,和他换了位置,破损的门有他魁梧身躯杵在那儿,谁都走不了。 讨论声渐涨,有关让他们看工地施工做什么的言论越来越多。 “叫你们看就看。”白覃厉声喝斥,吵嗡嗡的声音猝然噤声。 袁利以口渴为由从人堆里挤出来,低头降低存在感,不算太瘦的身材今日走得异常灵活,斜眼去看身旁围拥的人群,即将到达门前。 “袁经理,急着去哪儿?” 张津铭双臂撑于门框两侧,任凭天大本事也没办法跨过眼前“巨人山”。 “你小子搞什么?我去倒杯水喝还犯法了?”袁利板着脸,浓眉紧锁,“张津铭你是不是管太宽了?都管我头上了?” 袁利身为工作室经理兼股东,说话自然硬气,等半天,瞧张津铭是不打算挪窝了,脑门蹭蹭冒火:“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有毛病?!” 一嗓子出来吸引办公室所有人目光。白覃站在电脑旁,冷眼旁观袁利和张津铭争斗。以前怎么没发现袁利还有另一面? 张津铭个头大,动起手来不会处于劣势,但他不想给白覃增添麻烦,忍着袁利一再挑衅的言行。 有人不知情由,只瞧见张津铭一个劲儿退让,袁利步步紧逼,甚至动手。才和秦放动完手又和张津铭拉扯,再闹下去他们这儿成宿沅新动物园了。 几人眼神交流一番上前拉架,女员工胆子偏小,拉架的事交给男员工,她们能做的把室内造成危险的东西拖远些以防造成二次伤害。 周韫看着前方人头攒动,再看看白覃没眼看的偏头看窗外,此刻最难过的人当属白覃,信任的人背叛,一手建立的工作室分歧不断,过去大家窝在厂房改造的办公室,氛围好到胜似一家人。 工作室发展更好了,薪资待遇提高了,环境越来越舒适,人却不再是过去那批人,毫无情谊的空壳身躯。 “来得不巧,贵公司原来在忙。” 突然插入的公式化男声,不费吹灰之力打断对峙的两人,室内所有人视线齐齐投向廊道出现的身影。 男人着一身考究藏青西服,手上拎着名牌公文包,从头发到所穿的鞋,精英男形象不言而喻。 白覃最先认出来,拨开挡路的职员,持续一秒的震惊霎时变为欣喜,手已然先伸出去,声调微高:“宋总助,你怎么来了?!” 宋冕握住她的手,客套解释:“闻总听说贵公司打算开发一款日常生活app,要我过来问问情况。” 室内交头接耳的小动作渐起,白覃愕然的同时回头看了眼周韫,好友间一个眼神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原来如此,”白覃反应迅速,“本该是我们带上资料去晟弘,没想到还要宋总助亲自过来,烦请宋总助随我去办公室详谈吧!” “有劳带路。”宋冕话落朝狼藉的室内扫一眼,视线最后定格周韫身上,沉声邀请,“周小姐,刚才来的时候碰见小周总,他托我把东西转交给你。” 周伯岑处于半隐退状态,慢慢放权给周域,对外大家称呼他为周总,周域是新官上任,又有周伯岑先入为主,圈内称呼小周总。 周域的性子不会委托闻澍身边的总助,他对闻澍谈不上多讨厌,但绝不会拜托他帮忙。 宋冕的话看来另有含义。 众人视线相随,周韫不便细问,微笑应下:“好,麻烦宋总助。” 由白覃带路,叫上袁利和张津铭一同前往,五人沿着廊道一路向前,到白覃办公室,由她开门依次进入办公室内。 白覃是最后进去的,进门前侧身朝不远处探头探脑的职员们做出抹脖子的动作,大拇指向内沿着脖子划动,动作结束,八卦群体鸟兽散。 等她进去后,准备关门。 “白总等一下,”宋冕抬腕看时间,“闻总临时有会议要开,我没办法久留,不如你带着资料,叫上公司研发团队重要人员随我前往晟弘,晟弘的设备想必更能体现你们的产品优势性。” 白覃怔愣,她不傻,渐渐回过味来,脆声应下:“应该的,宋总助稍等片刻,我马上安排好。” “十分钟时间够吗?”宋冕指了指表盘,“实在是工作在身。” “理解,够了。” 白覃给张津铭使眼色,那小子是上道的人,下一秒拉开门去找研发团队重要人员——秦放。 袁利一心想知道晟弘为何今日来找嘉联,看白覃出去,脚步一快追了上去。 办公室内仅剩下周韫和宋冕二人,谈不上尴尬,更像是刻意为之后的结果。 宋冕做事滴水不漏,说的话亦是如此,或许连白覃都没发现他是有意支开所有人。 窗户半开,立秋后的风不再裹挟夏日独有的热浪气息,透过窗户吹进来,一下又一下隆起衣摆。 周韫默默注视面前分寸拿捏极好的秘书,不愧是闻澍身边得力助手,和他连性子都有几分相似。 不明说,等你主动提,这是不愿轻易把话语权交付别人,逼对方先乱阵脚的方式。 因为清楚,周韫更觉得闻澍这人需要远离。他亲耳听见豪利窃取嘉联成果,第一时间并没有给她任何答复,却在半小时后,让宋冕代为出面邀请他们前往晟弘,若她没猜错,豪利的人怕是也在去晟弘的路上了。 三方对峙,不论结果,他都是受益方,玩得一手好算计。 有求于人,又急于想证明清白,周韫唯有主动点明:“宋总助,我哥哥委托你带的东西应该在楼下吧?” 宋冕神色正常:“的确,正好白总还需要点时间收拾资料,周小姐先随我下楼去拿。” 周韫跟在他身后先行下楼。 一楼,一辆曜石黑莱肯停放工作室门前,它的出现成功引来附近写字楼下班打工人们艳羡的目光,张扬醒目,静停于此,除了有钱还有身份。 周韫疑惑看向宋冕,他倒是为人坦荡,伸手示意她看前方。 莱肯车门从前侧缓缓打开,周韫脑子里莫名闪过一句话:从前面开车门的车都不普通。 一张熟与陌生参半的俊隽脸庞出现在她眼前,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亲自来接 宋冕为她解惑:“周小姐,闻总希望能听你亲口解释嘉联白总前往晟弘投资施工工地调取监控是什么意思。” 周韫微怔。 白覃调取监控如此顺利,要么顶着晟弘工作人员的名字没有阻力地拿到视频,要么就只能是…… 周韫下意识看车内侧脸分明的男人,疑惑慢慢放大,她要做的事连白覃都是临时通知,闻澍怎么提前得知? 车内那人指骨分明的右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视线懒懒扫过来:“等我下车请?” 哪敢! 周韫走下台阶上车,也不知道座位先前被谁坐过,位置更为靠后,刚坐下,后背空了一截,小幅度调整位置,人还是陷入整张真皮座椅里,侧面看怪怪的,像窝进蛋壳的小鸡崽。 闻澍虽未正面看她,余光将她一言一行尽收眼底,指腹轻触车载显示屏,副驾座椅缓慢向前调整,连同椅背推进和他同等的位置。 周韫尴尬侧脸,看看窗外,工作室门前还没出现熟悉的身影,随口找个话题缓解:“闻总,谢谢你给嘉联机会。” “应该是嘉联给我机会。” 一道清沉的嗓音裹挟几分嘲意,周韫舒展的眉心不经意动了。 她转回头,脑袋略歪,可以清晰看见他说话时的神情,疑惑追问:“什么意思?” 闻澍重新启动车,暂未鸣笛,下班群体自觉避让,包括刚驶出地下车库的车辆。 车辆平稳地驶入晚高峰长龙车流中。车窗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纷杂喧嚣一概屏蔽,却更显车内静谧。 闻澍停下车,等前车重新出发,也有时间回她:“她去施工工地调取监控,你以为底下人不会上报?” 那点疑惑得到答案,周韫想过会是底下人通知了晟弘相关负责人,不过这样的事会传到闻澍耳边,莫名有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以他的工作量不像是插手这类事的人。 周韫怕他误会,没帮上忙反倒给白覃添乱,把事往自己身上揽:“调取监控是我的主意,和白覃无关,我想帮她找到公司内鬼,找出和豪利有来往的那个人。” 闻澍视线从另一侧偏过来,瞧她神色紧张的样子,又看回前方。 “找到了吗?” “有怀疑人选,但我们还没来得及问他,闻总的人就过来了。” 闻澍目视前方,指腹在方向盘上轻点,说了句:“嗯,我来得不巧。” 陈述还是自嘲?亦或是回应她刚才话中的明指? 周韫摸不清他的想法,在简短的一句话里窥探对方内心,不太现实。 她干脆把话说完:“初步判断是公司管理层的人和豪利有牵扯,不过我更好奇闻总安排宋总助来嘉联,应该不单单是为了白覃调取监控的问题吧?” 前车和他们慢慢拉开一段距离,闻澍踩下油门跟在后方,答非所问:“你说呢?” “……” 我说你有病,你承认吗? 周韫腹诽两句,佯装不知,马屁不忘拍:“闻总心思肯定不是我能猜到的,一定有你的原因。” 闻澍唇微勾,对她拍马屁行为不甚在意,“周小姐,你应该挺恨我。” “啊?”周韫粉唇微张,“我为什么恨你?” 闻澍睨了眼后视镜,声音很淡:“不系安全带,出了事情,好赖上我?” 周韫低头一瞧,惊觉上车后忘记安全带的事,顶着尴尬,右手撇向斜后方拽过安全带插进固定槽里。 上车后,窘态辈出,周韫要是能掐指算卦,定要好好算算今天到底是哪儿不对。 她刚想说一声谢谢提醒,通知消息到来的振动音突兀响起。 ——我听宋总助说你坐的闻总车? 周韫盯着新消息迟迟未回复,食指摩挲手机边不知道怎么回复能既有效又不会让人产生怀疑。 思前想后,周韫回过去。 ——宋总助说我哥委托他带东西,我也是下楼后才知道东西放在闻总车里。 白覃那边倒是安静了,看来这句回复还是有几分可信度,否则以白覃对八卦的敏锐嗅觉,早就等她回复完,抛来第二条消息。 “融城怎么样?” 周韫摩挲的指尖忽停,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你应该问圈子里谁不知道。”闻澍回得直接,符合他一贯行事作风,雷厉风行自然也不近人情。 愣住的人是周韫,从未想过两年前的事再听别人提起,不是出自酒会上世家公子小姐,而是来自最不可能的人。 周韫微微吐气,情绪缓和后,正面回应:“那也是我的事。” 她像是提前猜到闻澍会再提刚才的问题,抢先一步答:“融城很好,闻总若是想投资可以考虑。” “周小姐。” 前方红灯,闻澍缓缓踩下刹车,等车停稳后,语气无波无澜却足够震慑:“你喜欢周域与我无关,只提醒你一句,别把小聪明算计到我头上,晟弘不是你利用的一环。” 对于投资商而言,尚在建设的工地就像襁褓婴儿,未到带出去让亲戚朋友看看的时候,白覃突然到访,又以晟弘工作人员名义调取监控,即便出于个人目的,对晟弘来说很难不往坏处想。 这件事,事出紧急,周韫确实想得不够周到,哪怕和宋冕说一声,和他们贸然前去,观感上还是有所不同。 “是我考虑欠妥,”周韫诚恳道歉,“希望没给闻总造成困扰。” 没有过多狡辩,没有诉说自己为了朋友逼不得已,更没有将自己就此塑造一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形象。 闻澍挺意外她坦荡认错,解释缘由。 车里安静下来,他不再阴阳怪气,注意力集中开车,好似一辆车里仅坐了他一人。 周韫松了口气,看似平静的外表,内心如潮涌至。 闻澍说圈子里谁不知道,所以日记本被发现那天,周家不可能会声张,姜家长辈为了两家联姻,暂且隐忍,想来也不会敲锣打鼓让其他人看笑话,唯一不可控的人,是那位姜家掌上明珠,姜千盈不是容忍的性子。 以她的能力,想达成某种目的,不用自己出面,有的是人前呼后拥拍马屁做事。日记本内容由她散播出去的概率最大。 这次她回宿沅,周家知道了,那位大小姐想必也知道了。 车辆行驶在平缓路段,电线杆串联着每根树木,用力一拉,拖拽出形状不一的树影。 穿过这片绿化区,晟弘总部的高楼逐渐显露出来,巍峨矗立,在周边写字楼衬托下,更像是众小弟簇拥的大哥,气派肃穆。 周韫透过右视镜发现一路跟随的后方车辆和他们分开,闻澍的车有独立车道,自动升降杆识别他的车牌,油门踩下,莱肯好似急于归家的游子,飞箭似的冲进地下停车场。 从外观看,周韫知道晟弘不是一般公司,财力方面毋庸置疑,亲眼所见停车场,才知道财大气粗这话无论何时形容有钱人绝不会出错。 偌大的地下停车场,只停了闻澍一辆车。 周韫下车后,环视四周,确定只有闻澍一辆车。 空荡静谧的环境,脚步声尤为明显。 闻澍走在前面,发挥长腿优势,几乎是她两倍跨越幅度,周韫头一次对自己身高产生怀疑,小腿卖力跟上,饶是如此,还有微末距离。 四开玻璃门感应有人员靠近,语音播报:请识别。 周韫想,这下总要停了吧? 闻澍脚步未缓,朝玻璃门快步走去。 即将靠近的刹那间,识别成功,玻璃门缓缓打开。 周韫怕门打开时间有限,小跑跟上他,忽略了前方可能会停下,险些撞上他。 堪堪稳住身形,传来一阵笑声,持续时间不长,她越过闻澍,看清不远处的男人倚墙而立,歪头和他们抬手打招呼。 标志性的笑容唤醒周韫些许记忆—— 池家少爷,池学然,周域如今好友圈成员之一。 以前酒宴上周韫见过他几次,周域介绍彼此认识时,简略打了招呼,脸熟人不熟。酒会上,大家说着老生常谈的场面话,转身即忘,依稀记得这位池家大少爷性子不错,别的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意外会在这儿遇见他,闻澍的询问正好解了她疑惑。 他不冷不热的态度问了句,池学然恍若没瞧见冷淡模样,还在摆造型,“我想你了,不就来找你了?” 周韫看看他,再看看闻澍。 一个笑靥如花,一个冷若冰霜,再配上池学然那句话,怎么不算是小情侣吵架,有一方过来低头呢? 圈子里的传言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佐证。 闻澍摁下电梯,无意一瞥,意外发现她略有故事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 “周韫。”他很少全名叫她,更多的是戏称周小姐。 “嗯?”她敛下好奇的心,将自己快速包装成状况外形象,“怎么了?” 闻澍淡冷的嗓音暗藏警告:“收起你脑补的事情。” 周韫脸色微红,虽说未言明,但被人轻易戳穿想法的瞬间,仍有一丝羞于启齿的窘慢慢爬上心头。 “闻大总裁,别吓着小韫妹妹。”池学然放弃pose,从容绕过闻澍身后,来到周韫身旁,低头看她绯红的脸颊,啧啧两声,“她可是周域宝贝妹妹,你悠着点,别谁都欺负。” “怎么?”闻澍横眉,“我还需要给周域面子?” 周韫听出那句潜台词:区区周家也配在闻家面前摆架子吗? 池学然熟稔地揽住周韫肩,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指着那张红焖虾脸,有理有据反驳:“人家都快被你吓哭了,你闻大总裁管公司上下就算了,还管人家思想?别太霸道。” 闻澍掀眸扫来,那双眼深邃冷锐,压迫感与生俱来,不发一言,自有让人闭嘴的气势。 刚好电梯到了,池学然小声安抚:“他就是那臭脾气,别搭理他就行。” 周韫轻轻点头,出于礼貌叫了声:“谢谢学然哥。” “哎哟,这声学然哥好听,小韫妹妹你再叫一声。”池学然满眼期待,“我就想要个妹妹,可惜独生子,每次听周域提起你,别提多羡慕了。” 闻澍已然走进电梯,看门外磨磨蹭蹭的两人,视线从池学然身上滑过,又落在周韫犹豫的脸上,轻哂:“你妹妹还少吗?” 池学然回头瞪他:“我哪儿来的妹妹?” “确实,”闻澍主动为他澄清,“我记错了。” “闻大总裁怎么还玩起来当面造谣这套了?”池学然伸出绅士手邀请周韫先走,“小韫妹妹,你先进。” “谢谢。”周韫在他保护下走进电梯,一抬眼,和闻澍垂下的视线不期而遇。 电梯只有三个按钮,地下停车库,一楼,以及总裁办公室。 周韫站在两人中间,左右都是身高高于自己不少的硬挺身姿,她像卡在石头缝里的野草,风往哪里吹,她往哪儿倒。 池学然说:“对了,温大美人回来有段时间了,怎么没看她跟你出来?” 周韫得到第一条信息:温大美人,女,和闻澍关系应该不错。 闻澍平静回应:“她为什么要跟我出来?” “呦,撇清干系啦?”池学然盯着前方照出人影的电梯门,玩笑开得放肆,“你俩可是圈内公认的郎才女貌。” 周韫默默梗起脖子,获得第二条信息:温大美人和闻澍可能是暧昧关系,gay传言或许是假。 闻澍眉梢轻挑:“圈内谁公认的?” 池学然关键时刻从不怯场,拇指指向自己,应的坦荡:“我。” “你是公证处?”闻澍盯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侧眸睨了眼周韫,夹在他和池学然中间,肩膀仿佛被迫拢起。 电梯空间不算小,站三个人绰绰有余,闻澍知道她并非嫌挤而是降低存在,唯恐话题牵扯自己。 出电梯前,闻澍长腿已迈出去一步,蓦地转身退回,刚好停在周韫身旁,“你应该是他认识的第三十七位妹妹。” 周韫意外他会退回来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微微转头,亲眼所见池学然堪比调色盘的丰富神色。也就闻澍敢怼天怼地,换作旁人,遇上池家少爷谁不上赶着巴结。 池学然力挽形象,指着自己笃定评价:“小韫妹妹,别信他说的,自己异性缘差就诋毁别人,嫉妒!” “学然哥,你怎么来晟弘了?”周韫总觉得他的出现太过巧合,像是一早就等着了。 空气中飘散着一缕心虚的味道,再配上池学然讪笑的神情,周韫心里的猜测慢慢有了答案。 她没挑明,等池学然主动承认。 “小韫妹妹,你也知道你哥性子,他是真的关心你!”池学然铺垫好开始说正事,“你哥知道你回来肯定是为了嘉联的事,他一早猜到你会来晟弘,这不是叫我过来帮衬点,免得闻澍太过不近人情。” 果然,周域什么都知道,不明说不等于不愿插手,而是在等她开口。 耳边是池学然为周域开脱的说辞,周韫听不进去,他话太密,以至于想插话也有难度。 “学然哥。”周韫抬手制止,“就算你在,闻总的性子你比我了解,涉及晟弘生意方面的事,他只会不近人情,你先回去吧,我哥那边我会解释。” 池学然沉默片刻,收起吊儿郎当劝说姿态,难得正经:“你哥是为你好,何况嘉联未必非得找晟弘合作不是吗?你们家硕腾就是最好的合作对象,又有你哥管着公司,对嘉联也是好事,再不济你不想麻烦你哥,那就和我们池家合作,回头我让秘书去嘉联看……” “学然哥,”周韫温声打断,“我不是嘉联老板,无权干涉她做任何决定,不管是周家还是池家,你们好意心领了。” 池学然笑意微敛,盯着她良久无言,大抵是她太过清冷,和他过去接触的女性不同,他整个人透着些许不自在。 这种难言的尴尬持续一分钟后,池学然略带探询的口吻问:“你不想找池家可以理解,连周域你也不想找,该不会打算和周家断了关系吧?” 周韫的心像是被山上的古钟狠狠撞了一下,低沉悠扬,回声不断。 ——你该不会打算和周家断了关系吧? 她…… 确实有过想法。 走廊传来不统一的脚步声,伴随几句你来我往的嘲讽,人群慢慢走出拐口,身影露出。 周韫看到一拨人分为两队,以白覃为首的嘉联,以董耀辉为首的豪利,纷至沓来。 两方挑在明面上的较劲,很像过去香港电影里火拼的镜头,正式开始前,两队人手持趁手武器,龙骧虎步走来,会面后,彼此放下狠话,谁也不肯怂一分。 宋冕的出现成功熄灭剑拔弩张的氛围,公式化的口吻传达闻澍意思,两家公司人员前往会议室进行商谈。 周韫准备和白覃进去,被池学然拦住,她扬眉不解。 “进去后听着就好别参与,你哥不希望你和这件事牵扯过多。” 池学然没忘记来之前周域再三嘱托,要他看住周韫,说她是为了朋友可以豁出去的性子。他挺感动的,胜似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试问这样的感情如今还有多少人能做到? 周韫忍到现在,心头的烦躁已到了临界点。 舒蕙的电话,池学然受周域委托,他们唯恐她会闯祸,一步步试探,究竟什么样的答案才能让所有人满意? 周韫神色渐冷,说出的话裹挟质问:“如果我哥是不想我的参与影响他和姜千盈的关系,大可直说。” “什么?” 周韫深吸一口气:“姜家控股豪利百分之五十六,是公司掌权人,我哥和姜千盈的关系,他自然不希望我出面,免得让姜千盈心里不痛快是吗?” “不……” “他和姜千盈的关系两年前隐瞒我,我不评价,如今我再回宿沅没有别的目的,小姨过段时间回来,不想让她误会我和周家关系恶化,仅此而已。” 池学然被怼的说不上来话,他一向能说会道,胡扯一把好手,今天算是碰到对手了,挠挠头想缓和气氛:“那什么……你哥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担心你得罪闻澍回头不好收场。” 周韫正在气头上,说出口的话似刀片:“我看闻澍挺好的,起码不会刻意隐瞒。” “哎!”池学然话都没说完,瞧着远去的背影跟翩翩起舞的蝴蝶似的,翅膀硬了,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牵扯,以前周域说的话她哪儿有不听的时候。 正懊悔答应帮忙,手机铃声跟前来索命地厉鬼一样突兀响起,吓得池学然心脏骤缩。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没好气接通:“干吗?” “见了,不听我的,我还被阴阳怪气一顿。” “哦对了,她回宿沅是为了她小姨,好像是过几天会来宿沅。” “那肯定啊,小韫心思细腻,不想让她小姨发现自己和周家关系变差了呗。” “兄弟,我说真的,你和姜千盈那事做得挺不地道,当时大家都知道你们关系,偏偏瞒小韫一人,换谁都不爽吧?” 电话那头的周域眉心轻动,多年来静如水的性子仿若被人丢下一颗小石子,泛起层层涟漪,石子穿透平静的湖面,沉闷的落水声在静谧的环境里,尤为明显。 他和姜千盈的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若非刻意隐瞒,小韫或许不会去融城一待就是两年。而今再回来,他以为她是想通了,没想到是因为程雪君。 算起来,程雪君确实因工作原因有两年没回国了,以前每年都会回来看看。 周域先挂了电话,摁了内部电话,让秘书进来。 林骏升进来时手里还带了最新的文件,轻轻放置周域面前,毕恭毕敬的态度:“域总,这是要签的文件。” 周域不急签名的事,钢笔笔帽在他手中拔开又扣上,反复几次,他沉声道:“去帮我看看程雪君回国航班确切时间,那天时间空出来,我陪小韫去接她。” “是,我立刻着手去办。” 林骏升走几步后停下,转过身来,离办公桌有一段距离,态度依旧:“域总,姜小姐来了。” 周域翻文件的手未停,仿若没听见林骏升的话。 鲜明的态度,林骏升干的又是眼力见的活,当下便不再问,脚步放轻离开了办公室。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真相公布 晟弘办公室内前所未有的热闹,和平常有条不紊汇报工作的氛围不同,这会儿闹得不可开交,谁都认为自己不是过错方。 周韫坐在远处,看两侧座位,右侧是白覃,左侧是董耀辉,双方各执一词。嘉联以对方窃取成果死不承认为切入点,豪利以嘉联诬陷作为辩驳点。 而坐在主座那位,怡然自得靠着真皮椅,低头不知在翻阅什么文件。 周韫想,真不愧是大老板,吵成这样还有闲心看文件,不受影响,这份淡然确实少有。 她刚肯定完,“啪嗒”一声打断了争辩的几人,连同吵嚷的氛围霎时烬灭。 所有人目光转向发声源,神色不一望着主座那位,决断权说来说去在闻澍手里握着,他们喊破了喉咙,晟弘拒绝一切白搭。 董耀辉看准时机,抢先一步开口:“闻总,嘉联说的事完全就是碰瓷豪利,作为公司研发团队的一员,我可以为自己说过的话担保,绝对没有弄虚作假,但嘉联就不一定了,胡搅蛮缠的皮包公司,主营业务恐怕是讹钱敲诈。” “信不信我给你嘴撕了!” 白覃是火暴性子,来之前特意给公司同事做了思想工作,到了晟弘切忌冲动,用智慧让豪利的人闭嘴,劝说一圈,没想到她是公司最先破防的人。 嘹亮嗓门一吼,气势上够了,形象上大打折扣。 白覃今日穿的还是一套灰白两色的西服,本该是温文尔雅的淑女形象,硬生生死于大嗓门下。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原本落在闻澍身上的视线不约而同转移她身上,除去嘉联等人爱莫能助的眼神,豪利的人低头窃窃私语,不用猜,光是看投来的眼神就不可能是好话。 形象已毁,白覃干脆真实到底,纤纤玉指握成拳使出武松打虎的拳力,一锤锤在会议桌上,尾指部位又疼又麻,忍着难受痛斥对面:“说什么说,对你们这种人没一嗓子吼死你们,算给你们体面死法了!” 董耀辉急于转正,任何机会都是助他攀升的梯子。拦下公司想应战的女同事,亲自对付:“白覃,这是晟弘不是你们嘉联,想称老大也得看看主座的人是谁。” 一句话,白覃从火线引燃到最后成了哑炮,全程没超过一分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是至理名言,听老祖宗的不会有错。 董耀辉急于拍马屁,白覃能听出来,想跟她玩一石二鸟的计谋嫩了点。 她随后坐下,态度诚恳,微微侧身和主座那位垂眸不语的男人表明歉意:“闻总,刚才我情绪不好,一时没忍住,您作为成功的商人一定能理解自己的东西被贼惦记又偷走的无语,尤其你知道贼是谁,还不能对他动手,更是憋屈。” 一番话通过白覃红润的唇说出,像淬毒的苹果,表面看不出异常,实则内里大有文章。 董耀辉要反驳,座上那位终于开了尊口,沉磁的嗓音透着少许不耐烦:“叫你们来是处理工作。” 两方人自觉噤了声,彼此眼神交流都是对各自的提醒。 周韫坐在末端,看他们尴尬闭嘴的模样,像社会上闹事的群众,任凭你当时多猖狂,警车到来那一刻嚣张火焰立时浇灭。 闻澍的话有着相似的作用。 周韫目光微移,落在主座男人身上,他冷硬的下颚透着不近人情的意思。 西服撑在皮椅上,就在这短暂时间里,他已换了内衬,黑衬领口开着两颗扣子,衣袖随意挽起,臂上拢起的青筋似蜿蜒的山脉,曲折绵亘,只一眼看,很有力量感。 打量的视线不受控制缓慢上移,黑睫微瞭,撞进他幽沉深邃的眼眸中,好似自带吸力,将她的瞳仁完全占领,映出他轮廓分明的脸,透着一股抓到她偷看的玩味。 “闻总的意思是两家公司既然各自有理,总归有一个说的是假话,晟弘不签有问题的公司,请两家公司各自证明。” 宋冕的话打断周韫视线,也打断那一刻仿佛被勾了魂的异样之举。心脏搏动的频率从小幅度的线条变为明显的抛物线,若是有心电图机,那张检查单或许可以看到此起彼伏的“山脉式心跳”。 董耀辉最先开口,将来时备好的资料放在会议桌上,“这些资料是我们豪利对这款app,从准备研发到确定再到最后产品做出来的例图,每一张都有明确时间标明,如果这都不能证明,我想这世界怕是也没公平可言了。” 他话音落下,跟在身旁的工作人员把一早备好的资料打印数份发放给在场所有人。 董耀辉等每人拿到手后,继续说:“嘉联不过是工作室,豪利是实打实的公司,人才济济,一个大公司没必要偷师工作室,嘉联若是想和晟弘合作,拿真本事出来好过碰瓷。” 嘲讽的言论一句接着一句,周韫盯着手里那张证明产品研发过程的时间表,赶在白覃反驳前温声开口:“董经理说得对,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她坐于会议桌末端,一出声惹来众人目光移向后方,处于两侧位置的中心,一个自带话语权的座位,和闻澍一头一尾交相呼应。 “时间表上连产品灵感的时间都有记录,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周韫指着其中一行点了点,知道董耀辉看不见,心善地用笔圈出来,递给豪利随行的人,由她代为转交。 董耀辉看到圈出来的时间和对应的字,当即应下:“这有什么好刻意的?标明产品灵感时间本身就是对的,要不然谁都说产品灵感是自己的。” 周韫轻笑点头:“也就是说董经理承认这张文件纸上标明的灵感来源时间没有弄虚作假是吗?” “没错。” 周韫和白覃对视一眼,“董经理既然说得肯定,不妨看看嘉联灵感来源时间和设定。” 白覃将一早准备好的u盘递给宋冕,在他帮助下,u盘内容清晰出现在大屏幕中。 上面有关于飞书研发过程,文件时间以及秦放录制视频诉说自己设计这款app的灵感来源,在什么样的契机下决定设计一款有关生活类的app。 文件时间早于豪利一个月,秦放视频录制时间比文件还要早一个月,也就是说豪利给出的所有证明都在嘉联时间后。 董耀辉一巴掌用力拍上桌子,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眼眸扫过对面所有人,最后定格周韫身上,掌心震得很疼,仍不忘指着周韫开骂:“你既不是嘉联又不是豪利的员工,出现在这儿合适吗?!” “柿子拣软的捏?”周韫从容起身,双手撑于会议桌沿,盯着董耀辉一字一句拆穿他强撑的镇定,“嘉联提供的所有证据可以拿到司法部门检验,董经理提供的资料一样可以,只要你们豪利愿意。” 董耀辉气得脸色涨红,眉眼垂下几分,左顾右盼的偷感打量身边人。 闻澍掀眸扫来,落在董耀辉身上不过两秒,大概都忘了他长什么样子,眼皮微瞭是为了看清他长相。 “董经理,嘉联既然给出的证据优于豪利,你这边打算如何应对?”宋冕适时开口,“如果豪利不能证明研发app时间早于嘉联,晟弘会取消合作。” “不是,宋总助,你不能因为他们拿这么点东西就觉得豪利说谎对吧?”董耀辉据理力争,“他们说可以把证据送到司法部门进行检验真假,这些都是空话,真送去一定会走关系,假的也变成真的,他们……” “董经理,我想你先看一段视频再决定要不要嘴硬,”周韫将一支录音笔放上会议桌,“请看完再发表你的言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戏瘾挺大 视频画面直接切入到两个男人从搅拌车下来。 袁利谨慎特意换了一套衣服,戴着鸭舌帽,董耀辉应是赶时间,要么就是对见面地点绝对放心,衣服没换还是身上这件。 两人并肩向沙堆旁走过,画面进行了倍速调整,视频中的背景已切换成一间活动房后方。董耀辉接过一份文件,打开翻阅几页,似乎在确定是不是自己要的东西。 视频右下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董耀辉终于合上文件,从西服内侧衣兜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 袁利收钱速度很快,离开得也很快。 董耀辉等他走远了,换另一条道离开。 巧就巧在袁利离开时碰上工人搬运东西,没注意后方来人,手臂一挥,帽檐不小心打落,露出袁利那张不悦的脸。 他几乎没有犹豫,火速捡起帽子重新戴好,工人右手放在太阳穴,大抵是在和他道歉,他恍若未闻,闷头走自己的路。 董耀辉画面清楚得多,拍下完完整整一张脸,似乎并不怕自己会被监控拍到。 画面截止至董耀辉离开的背影,三角箭头出现在屏幕中间位置,会议室内死一般沉寂。 嘉联的人愤愤盯着袁利,豪利的人诧异看着董耀辉。 周韫拿起桌上录音笔,朝董耀辉慢慢走去,绿灯常亮,正常使用中,平整的一头对准董耀辉,嗓音温柔说话内容却很冷:“董经理,视频你看了,接下来你所说的内容既是实话也是证据。”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董耀辉无所适从,他像动物园中的猩猩被人随意观赏,不能还手更不能还口。 一道道投来的视线掺杂不明的意味,董耀辉敏感的内心正逐渐放大,耳边似有空灵之声在告诉他,这些人都在看他笑话,他们都想他翻不了身,一辈子如烂泥般待在普普通通的小公司,靠拍马屁混口饭吃。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密,吵得人大脑嗡嗡响。董耀辉抬手捂住左耳,右手食指慢慢指向周韫,将所有怒气和矛头对准她:“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他的异常,众人都看在眼里,豪利跟来的人怕董耀辉冲动,纷纷起身围到他身旁,尽量劝说人冷静下来。 七嘴八舌并不能劝阻董耀辉发疯,只会是另一种结果,让处于烦躁的男人更加暴躁,用力推开碍事的同事,不顾别人是否受伤,好似为了完成某种设定,看准周韫直愣愣冲来。 方才拥挤的人群经由董耀辉一阵发疯全部散开。周韫眼前攒动的人头猝然消失,她像失去盔甲的士兵,毫无任何防身物暴露于敌军长矛之下。 一切发展太快,她来不及做出最快反应,本能闭上眼侧过脸,以求躲避第一下最猛烈的进攻。 肩膀好似被完全拢住,温热有力。周韫甚至能看见一晃而过的侧脸和他微抬的手臂。 办公室内唏嘘一片,谁都没敢动一下,死死盯着闻澍手里的东西,吞咽似乎成了他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每双眼看不进去任何东西,只有闻澍手里那把枪。 黑洞洞的枪口顶在董耀辉眉心正中,拇指微动,扳动保险,清脆的拨弄声足够震慑在场所有人。 董耀辉发疯迹象像极了塞入冷冻室的活鱼,猖狂不到一分钟,偃旗息鼓,眼珠子往上看,盯住抵在脑门上的那把枪,仿佛警匪片看多了,双手缓缓举起。 闻澍透过他较真的眼眸窥探到不服输的意思,顶在眉心的枪用力下压,声色淡冷:“给你三秒,收起你的疯戏。” 周韫站在闻澍身后,堪比第一视角下的清晰度。董耀辉眼底不服输的狠意经由闻澍一句话冲散了,举起的双手缓慢放下,人也正常不少:“闻总,私藏枪/支在国内是犯法的。” “大可去告。”闻澍手中的枪稍稍挪开。 所有人,包括周韫在内,都以为闻澍会收枪止住不可控走向。董耀辉更是面露得意之色,好似在说自己赢了连闻澍都怕他。 嘴角刚牵出一抹将现未现的笑意,一声巨响如惊雷般响彻晟弘总部大楼,周围看热闹的人彻底傻眼,错愕和惊吓的表情同时出现在脸上,眼睁睁看董耀辉捂住胸口节节败退,不受控制倒进办公椅。 他的手死命捂住胸口大口喘气,濒临死亡的挣扎,五官因疼痛拧在了一起,抬起有气无力的右手,指尖指明的方向却是周韫:“杀……杀人凶手!” 周韫气笑了,都快要死不活了还记得矛头对准她,还知道柿子拣软的捏,看他那副德行,真是活久见。 那双手似装了雷达探测器,精准无误指着周韫,她偏头,指尖也跟着动一下。 周韫故意躲在闻澍身后,踮脚从他右肩露出晶亮的眼眸,眉尾微挑,挑衅董耀辉。 他收了手,一副受了重伤,倒在座椅里起不来的样子。 豪利职员你推我搡派出分发文件的那位女职员出面劝说,她丧着脸比董耀辉脸色好不到哪儿去,靠近后,用力一拍:“董经理,你没事,快起来,别丢人了。” 周韫甚至能看到女职员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手上力道转移到董耀辉衣服上,试图把人拽起来。 那把枪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类似小孩子玩具枪,只是仿的过于逼真,抵在董耀辉脑门那一刻,大家本能以为是真的,闻澍又将保险放下,发出声似开枪的声音让人误以为中枪了, 董耀辉紧捂的胸口没有任何损伤,慢慢松开手,还是不太确定,胡乱抹两下,没有明显疼痛,手心更没有血迹。 他愣在座位上,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但很确定自己丢人丢大发了。 豪利跟来的几人都是没眼看,彼此面面相觑,若是可以恨不能遁走。 尴尬陡生,好歹是大公司,有这样的经理作豪利代表,说难听点,未战先败。方才劝说董耀辉的女人第一个站出来表明关系:“闻总,他暂时不算我们豪利员工,还没转正,原来的经理最近家里有事才让他暂代位置。” 撇清关系的同时,董耀辉眼眸凶光乍现,瞪着女人怒气值飙升:“你们什么意思?我是你们经理!” 女人刚想反驳,会议室外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要说的话,站在门外的人轻轻推开门:“闻总,前台说有急电。” 闻澍看了眼宋冕,他拨通内部电话,得知来人后把手机递过去:“闻总,豪利的人。” 一般来说,若是小喽啰,宋冕不会移交电话,想必这通电话的背后是豪利当家人。 闻澍垂眸扫过手机,声线低沉,有着不容置喙的果决:“直接说。” 宋冕沉默须臾:“豪利姜总。” 话音刚落,静下来的会议室重新焕发“活力”,探讨声细弱蚊虫,可若凑在一起便是嗡嗡不断,吵得人头疼。 闻澍指关节微曲,叩响会议桌,“豪利的人除董耀辉外,全部出去。” “凭……” 男人话未说完,被身旁女职员狠狠掐了一下,那些未完的话在一声“啊”中掐断。 豪利的人还算听话,闻澍一发话,东西没收拾,匆匆离开会议室。 门打开的瞬间,几人和公司老总打了个照面,事情办砸了,形象被毁得也差不多了,他们自知理亏,看到姜严彬第一眼不是狡辩是迅速低头等挨骂。 姜严彬不笑时衬得五官更为可怖,什么都没说,但扫过去的眼神好似什么都说了,最后化作一句:“滚回去。” 低沉的哑音是他给自己也是给公司的体面,总不能叫晟弘的人看笑话。 几人灰头土脸快速逃离是非之地。 姜严彬看都没看一眼,调整呼吸,敛下一切情绪,恢复以往不苟言笑的姿态迈步走进会议室。 他和闻家算旧相识,早年间和闻澍父亲接触较多,至于闻澍,见面次数并不多,偶尔倒是能在酒会遇见,不过各自有各自的奉承圈子,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机会几乎没有。 姜严彬自诩和闻澍父亲年纪相仿,见了面热情打招呼:“贤侄如今管着晟弘这么大公司,我是真羡慕闻兄,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 闻澍坐在皮椅上未曾起身,执笔在董耀辉带来的一堆文件里挑出一张文件纸,百无聊赖开始写写画画。 姜严彬的话说完了,他迟迟不应,周韫站在他身侧,最是清楚他在做什么。 他手法娴熟地用钢笔在a4纸上先画出了一个人脸轮廓,落笔干脆利落,没有断墨,片刻工夫,那张轮廓越来越清晰,周韫隐约发觉像一个人。 她的视线沉浸在那幅画里,也沉浸在闻澍逼真的画功里,她确实没想到堂堂晟弘总裁居然琴棋书画已占一项,难道另外三项也不错? 闻澍手中笔未停,头也不曾抬,倒是愿意说话了,不过一开口就是“老艺术家”。 “羡慕他什么?”闻澍勾出衣袖边缘线,“抛妻弃子?” 此话一出,本就透着怪异的氛围逐渐不可控,任谁都不会想到闻澍一点儿不忌讳身世,大方到可以随口一说的地步。 周韫算是会议室里除宋冕外,今天和闻澍接触最多的人,那张几乎看不见唇纹的薄唇,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像淬了毒,有点承受能力的人或许还能受得住,心理脆弱的人怕是被怼哭。 会议室里尚且还有旁人,甚至还有对家,姜严彬自认为是长辈,晚辈不留情面开怼,老脸挂不住,好似在告诉所有人,刚才他说的话是在套近乎,人家闻澍压根和他不熟。 “贤侄,我与你父亲早年关系不错,如今他去国外我们也时常联系,偶尔还会聊到你,他倒是说过你的脾气……” 啪—— 钢笔用力扣在勾勒一半的文件纸上。 周韫清楚地看见闻澍紧绷的下颚,那是男人不悦时下意识会出现的反应,更是怒火发出的倒计时信号。 姜严彬浓眉紧锁,盯着纸张上晃动的钢笔,声线高了些许:“闻澍,就算闻老爷子在,对我们姜家那也是客客气气,你三番两次甩脸子不尊重长辈是何意!” “不想尊重,”闻澍重新执起笔,钢笔在纸张上摩擦出清晰地沙沙声,“楼下有投诉箱,每星期五会送到你口中的闻老爷子手里,快的话一周处理,慢的话遥遥无期。” 周韫实在没忍住,偏头看向别处,唇角微弯。 才发现姜严彬这样的人就该闻澍治他,一治一个准。 姜严彬正愁怒气没处撒,面子丢了怎么找补回来,眼尖瞥见周韫偷笑,当下怒目而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战火莫名其妙烧到自己,周韫无语。两年前在周家,推开门的一幕时至今日都没法忘记。姜家夫妻俩极尽刻薄,若非他们执意要说法,或许她也不用跑到融城去,一待就是两年。 新仇旧账一起算的念头涌入周韫大脑,她不是两年前处处受限,只能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了。 周韫深吸一口气:“姜总,我出现在这里不需要你来置喙,闻总邀请我过来,我自然不能拂人家面子。” “闻总邀请你?”姜严彬掺杂怀疑的目光重新落回闻澍身上,虽说刚才有点小摩擦,但眼下他更急于知道答案,自动屏蔽那点不愉快,直言,“贤侄,你邀请她来的?” 闻澍终于停笔,缓缓靠向椅背,转动椅子和她四目相对,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慵懒劲,和刚才一言一行皆凌厉不同,此刻透着几分不务正业的痞气。 他微微启唇,周韫盯着他的唇,隐隐约约能感到不是什么好话。 “我什么时候邀请你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有他出面 话音刚落,除白覃和宋冕外,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周韫,既不是两家公司的员工也不是晟弘的员工,她出现在这里确实不太对。 白覃想为她说话,周韫伸手握住她手臂,轻轻摇头,等白覃忍下想解释的冲动,不亢不卑说明自己出现在此处的缘由:“闻总确实没邀请我,是我主动联系宋总助,告诉他有关豪利研发的产品涉嫌侵占他人成果。” 姜严彬要的就是她这句话,有了合理理由,自然有开麦的权利,因女儿的事对周家养女早已是见面水火不容的地步,她还敢承认不请自来,真是欠收拾。 “伯岑和舒蕙惯着你,那是顾念你父亲舍身相救,再大的情,养育你多年也算还清了,这些年你的吃穿用度,上宿沅数一数二的学校,还有专车接送,哪一样不是胜过普通人家?”姜严彬斜睨她一眼,冷哼,“不求你知恩图报也别干下作的事,你是帮嘉联吗?你是报复千盈,报复我们姜家,险些坏了你好事!” 室内还有旁人,白覃和周韫的关系,她知道这些事无可厚非,嘉联其他员工并非圈内人,姜严彬一番话对他们而言就像是开启了递给他们一把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谁愿意接过这把钥匙,意味谁愿意打开,释放里面的邪恶。 嘉联跟白覃过来的共四人,秦放性子冷不爱管闲事,张津铭情商高,重要场合分得清大是大非,另外一位是负责工作室资料整理的女职员蒋蓝,性子沉静,不是爱打听的人。 一个团队成与败,除去能力和产品外,人员配置也是取胜的关键,袁利特意托人联系上姜严彬秘书,有他在,他就有了撑腰的底气。 氛围尴尬又如何,他要的就是和稀泥,目标对象只要不是他就好。 “姜总,您刚才说她报复姜家是什么意思?”袁利借故转移话题,“难道说她是故意搞出一堆事来为的就是报复豪利签约失败?” 提及那件事,姜严彬神色又冷几分,看周韫的目光恨不能生吞活剥,狠狠剜她一眼:“她做的那些丑事说出来平白脏了周家多年来的好名声,白眼狼!” “那她……” “我是白眼狼,姜千盈算什么?”周韫越过白覃来到姜严彬面前站定,身高缘故,她虽矮了些许,气势不输,“背刺朋友的窃贼?” 此话一出,嘉联工作室的人向姜严彬投去疑问的目光,蒋蓝第一个站出来:“不是吧,我以为像姜总这样的成功商人,教育子女方面肯定严苛,怎么会做偷窃的事?” 白覃从旁点火:“也不能这么说,坏种不分阶级和家庭,越有钱做的事越脏,不入流的手段越多。” 女人们的嘴堪比那抹了蜜的刀,若是直来直去,那就是淬了毒的箭,任凭你耐心如何,听下来心里的火愈烧愈旺。 姜严彬身边多是阿谀奉承的人,从来就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阴阳怪气,寒着一张老脸,吃人的眼神转移到她们身上,“你们要是知道她做的那些恶心事,就不会维护她,年轻人我劝你们认清人多长点心眼,表面好内里坏,指不定背后怎么阴你。” 周韫忍了他许久,两年前她是过错方,被骂被嘲活该,如今她只想为白覃,为自己朋友做点事,平白牵扯前尘往事站在这儿挨骂,她受够了。 “闭嘴!”周韫第一次愠怒,“没有周家,我父亲不会死,有他在我照样生活无忧,至于你所谓的名校,走后门是你们姜家特长,我通过考试以高分堂堂正正进校,与其扯东扯西转移视线,不如先解决豪利盗用别人产品,被发现后死不悔改,需要你腆着一张老脸来找晚辈说情要好得多。” 字字诛心,熟悉如白覃,听周韫连珠炮弹似的怼人话语,和以往她见到的周韫不同,那份临危不乱的行事风格好像弄丢了,逼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另一人格。 姜严彬思前想后都没想到她会还嘴,巧舌如簧的样子看得叫人生气,尤其最后一句话,就像一个巴掌对着脸狠狠扇了过来,什么叫他一张老脸? 沉默在会议室里漾开,闻澍不动,其他人更不会也不便多说一句,他的地盘自然最大的判官就是他。 姜严彬等半天没看出闻澍想管的意思,既如此,他便亲自来管,周家总不至于为了养女找上门来,姜周两家即将成为亲家,周伯岑说不定还会感谢他替他管教无法无天的女儿。 男人粗壮的手臂高高举起,挥动的幅度是奔着周韫去的,宽大的手掌肥厚粗粝,每根手指粗短如萝卜,用上了十足的力道。 周韫能感到面前一阵风掠过,额前碎发扬起,黑暗映入眼前。 那双手出现的时机刚刚好,精准握住姜严彬挥过来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却比姜严彬更有力道,手背青筋凸起,两只手停于半空,暗自较量。 “你什么意思?”姜严彬脸色不虞,“你们不是没关系?护着她做什么?” “见不惯欺负弱小,”闻澍眉尾轻轻一挑,“何况还是比姜总年纪小的晚辈。” 他用力甩开,姜严彬不便再动手,把手背于身后,在西服上轻轻摩擦缓解疼痛,面上平静,不疾不徐质问:“闻澍,我劝你别什么事都插手,和她这种晦气人沾上,以后做事都不顺。” 闻澍侧过身,打量了眼周韫,好整以暇地问:“你还有这能力?” 他瞳色偏深,刚刚还一副英雄救美,仗义执言的大侠风范,此刻直直看进周韫眼底,让她只能正面回答。 周韫抿了抿唇:“我不知道。” 闻澍:“这样,我雇你,什么事都不用做,每天在宿沅几家大公司门前转转,争取让他们倒闭,晟弘做大做强就不费力了。” 他说得太过正经,以致于会议室内几人神色错愕,反应最大当属姜严彬,他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人生过得太顺,听不懂好赖话,长辈口吻提醒:“闻澍,你当我和你玩笑?” 闻澍又恢复那种淡冷无所谓的样子:“我像开玩笑?” 怎么不像? 以晟弘的财力早就是国内数一数二大公司,在宿沅更是强一档的存在,远超其他公司,强成这样还要做大做强,难不成打算称霸世界? 当然这些话姜严彬是不会说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道理他懂,眼下情况,闻澍摆明了嘴上不护着,行为明明白白偏袒,若再针对周韫,一会儿谈正事怕是不好商议,不如就此打住。 姜严彬懂得审时度势的道理,岔开话题:“贤侄,豪利和晟弘签约的事,我看就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若是咱们两家公司为这件事闹得不愉快,我和你父亲往后见了面也尴尬,何况……” “姜总,”闻澍沉声打断,“你没摆正自己位置,从始至终豪利窃取别人成果,差点造成晟弘名声毁于一旦,不过看在你说与那位是旧相识,我也不好拂你面子,和嘉联道歉,这件事既往不咎。” 周韫微怔。 打死也想不到闻澍会站在嘉联这边,她以为他会以看客身份等两方给出足够的证据证明各自清白后再盖棺定论。 姜严彬面子里子全无,他肯过来就是奔着闻澍顾及他父亲的面子,人算不如变化太快,着实没料到闻家父子二人关系恶化程度远比他知道的更加严重,看来外界传闻还是说轻了。 他不说话闻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手微抬,宋冕将一部手机放在会议桌上,刚好在姜严彬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这部手机可以直联老爷子私人电话,姜总若是对我的安排有异议,打过去就是。”闻澍抬腕看了眼表盘,“一分钟。” 周韫第一次看见姜严彬神色难看,在周家待了这么久,常听周伯岑谈起姜严彬如何如何,对他的每一句点评都是极高的,加之姜家和政界也有点关系,姜严彬行事作风即便过分也无人敢置喙,通俗点来说:有资本,为人强势,没吃过亏。 一分钟的时间,好似在这间会议室里变得无比漫长。 姜严彬的选择意味这件事最后的走向是闹大还是偃旗息鼓。 白覃双手环抱胸下,掌心溢出薄薄汗渍,潮湿黏腻。 她作为老板,要对底下员工负责,秦放辛辛苦苦一年,成果拱手他人,她身为老板就是失败,不必找各种借口。 周韫看出她紧张,抬手轻覆她臂弯,用口型给予信心:他会答应。 白覃强撑出一抹笑意,心里没底,不想让旁人为她担心,只能予以周韫自己没事的假信号。 一分钟时间到。姜严彬没有拿起会议桌上的手机,也没在第一时间和白覃道歉,而是盯着闻澍,近乎咬牙切齿的口吻给出承诺:“这件事我会让相关负责人前去嘉联表明歉意,豪利有错在先,合同不会签,这个项目正式终止。” 周韫虽不从事产品研发方面的工作,但姜严彬的处理方法还算合乎情理,起码保证了豪利研发团队对这类项目的终止,免去重新包装卷土重来的可能。 “满意吗?” 周韫因闻澍这句话回过神来,疑惑的“嗯”一声,尾音上扬,不太明白他话中用意。问她满不满意做什么?这话问得未免过于暧昧,好像他们之间有种亲密的关联,他所做一切都在给她出头。 直觉告诉自己,闻澍是商人,无利不起早,不会无缘无故站在嘉联这边,更不会不顾旁人异样眼光和自己扯上关系。 周韫转头把问题合情合理丢给白覃:“白总,问你满不满意。” 白覃透过她的眼眸读到一丝解围的讯号,温声应下:“闻总的安排自然让人满意,我先在此谢过。” 闻澍并未理会白覃奉承的话,将亲手所画的那张画转一下角度推到姜严彬面前,“看姜总三句话不离他,特给你画了一幅,记得带回去供起来。” 姜严彬低头扫一眼,只一眼,浑身气得发抖。那是一张闻仲和他坐在沙发品酒,旁边还有几个女人陪着,女人画得很潦草,以长发和背影概括,旁边配上那家酒店的名字,唯有他和闻仲一眼可识别。 这小子比他老子倒是心计城府多得多,给他最后的提醒,出了晟弘这扇门,豪利要是敢动手脚,这幅画的内容第二天就会变成“真实”出现在各大新闻报纸头条。 姜严彬这次轻敌了,大家都在同一个圈子,原以为闻澍多少会给点面子,谁料半张脸面都不给。 带走眼前烫手的画,姜严彬和秘书对视一眼,那人机灵地找了借口,还算体面地离开会议室。 豪利老板亲口承诺,这事也算有了结果,白覃对闻澍十分感激,有他出面处理,果然事半功倍。 “闻总,今天的事……” “白覃是吧?”闻澍低头把玩钢笔,“我和你朋友还有话说。” 明晃晃的逐客令,白覃听明白了,和公司职员挤眉弄眼一番,暂时没义气地丢下周韫,对她投以抱歉的讪讪笑意,领着手底下员工先行离开。 一同出去的还有宋冕,由他亲手关上会议室门。 偌大空间唯剩两人,众人的离开仿佛将室内的温度一并带走了,莫名冷的人起鸡皮疙瘩。 周韫下意识抬手轻轻摩擦衣袖,试图给自己增温。 不知道闻澍单独留下她的用意,今日之事确实因他解决得很顺利,不管怎么说都算欠个人情。 周韫轻咬口腔内侧薄肉,斟酌几秒后,柔声说:“今天的事谢谢闻总。” 闻澍停了转笔行为,抬头瞥过来,饶有兴致地端详周韫整张脸:“在这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周韫黑睫微垂,回得很快:“没有。” “是吗?” “嗯,以我的身份见到闻总可能性不大。” 她第一次见闻澍的时候,是在三年前。 那时候他被人簇拥而来,对他的认识多是通过各种传言认识:为人冷漠,身份尊贵,做事有自己的处事风格,横着走的那类人……等等。 总之,是一位极为难缠的角色。 时隔三年,周韫仍记得自己对闻澍的第一印象,走下台阶时,那双眼扫过附近之人,一层鄙夷的薄翳。 或许是扫过来的视线太过点眼,以至于后来她卯足全力也要赢下他。 冷冽的风毫不留情袭面而来,吹得皮肤透不过气来,僵硬麻木。 她从近道窜出来,轮胎滑出裹挟火星子的弧度,嗡鸣声震得听不见彼此声音,隔着安全帽的透明板,她挑衅地歪了下脑袋,无声胜有声。 赢下那场比赛,终结从无败绩的某人,那一天她的出现震惊全场。 闻澍就着扶手起身,高而挺拔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长腿踩着怀疑慢慢靠近,高深莫测的冷眸在安静氛围里盯着她不曾挪开:“去过四崎山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设下的局 “没有。”她回得笃定。 闻澍慢慢后退一步,漫不经心靠着会议桌沿:“一起。” 周韫从一开始的懵到慢慢品出他那惜字如金的薄唇溢出的话意,短暂沉默后,选择问清楚:“为什么?” 闻澍抄着兜:“我以为你会问四崎山在哪儿。” 周韫心一沉,笃定的口吻开始不受控制地崩塌,面前的“高山”离开桌沿,一步步向她逼近。 小腿撞上放置一旁的办公椅,周韫顾不上疼,灵机一动:“听……听我哥说的。” 四崎山之前并不叫此名,晟弘于三年前和政府合作,决定对此地进行开发,目前还未正式对外开放,更名为四崎山除了内部人员就只有参与赛事的club知道,周韫既不是政府工作人员也不是club成员,得知这件消息的可能几乎为零。 闻澍并未深究她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性,挺直背离她些许距离,容她呼吸:“去看看吗?对嘉联没有坏处。” 他总能精准找到她想要的,算不上盛情邀请,平淡口吻却能勾起周韫心底的欲望。 想去吗? 当然想。 嘉联想扩展生意链,和晟弘合作绝对是最优解。作为朋友,周韫不会忘记白覃对她的好,更不会忘记刚起步时,生意艰难,白覃仍在为她考虑,坚决不找她说一句软话,生怕她会找周域解决。 她们之间的友情并非只是大学舍友之情,还有时时为彼此着想。 周韫终究没扛住这句话的诱惑,同意和闻澍前往四崎山。 会议室外早已不见白覃等人身影,周韫环视一圈,还是没看见。 “宋冕和他们有工作要谈。”闻澍摁下电梯,门缓缓打开。 来的时候有池学然作陪,此刻仅剩周韫和闻澍两人。密闭空间里,她站在闻澍身旁,好像不说点什么有点怪,可若真开口又该说什么? 万幸,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的时间很快,等她想好要说什么后,电梯门重新打开,闻澍率先走出去。 周韫跟在后面轻轻吐了口气,不用聊尬的话题真好。 依旧是那辆显眼的跑车,周韫上车后,第一时间系上安全带,速度之快引来他侧目。 那是彼此都懂的眼神,她也不藏着,大方承认:“怕忘记,到时候闻总又得说我故意赖上。” 闻澍斜睨她,刚好看到手机屏幕亮了。有时候视力太好也是一种过错,无意间的一瞥,“周域”二字闪烁着微亮光芒。 他收回目光:“你哥。” 周韫低头看腿上的手机,进会议室前调了静音,此刻它只能发出微弱的光亮,但足以让她看清屏幕上的字。 池学然后来没进会议室,周域想必是知道了,他这人做事滴水不漏,不会赶在事情处理过程中打来,留有一定时间,掐得很准,知道此刻事情处理差不多了才会致电询问。 周韫以前对此并不反感,会为周域的行为盖上关心保护她的章,脱离周家两年,渐渐明白,也许是一种保护,也许是一种打着保护名义的监视。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甚至做好准备挨周域一顿骂。 “听舒阿姨说你回来了?” 手机那头传来熟悉却不是她想听的声音,周韫眉心微微皱起,对于姜千盈,她不想说太多,“我哥呢?” “今晚家庭聚餐,”姜千盈盯着换衣间紧闭的门,旁若无人的放肆,“你哥打电话让我过来陪他换件更正式的衣服,我想着你也回来了,要不要过来看看?没关系,是你哥付钱。” 这通电话的用意够明显了,周韫没法忘记两人过去的关系,每每想到曾以真心待她,换来的是姜千盈背后阴招频出,那段友情裂到无法修复,一想起还是深觉恶心。 周韫态度冷下:“有关系,我不会去家庭聚餐,你们用餐愉快就行。” 姜千盈抬手看了眼自己才做的精美指甲,唇角微弯,注意到前方换衣室动静,柔声劝说:“今晚毕竟是家庭聚餐,你若是来了舒阿姨肯定也高兴。” 话锋抖转,周韫扣住手机的右手轻轻摩挲,她太清楚姜千盈是什么人,猜到她可能在做的打算,“我哥在你身边吗?” 姜千盈望着从换衣室里出来的男人,点开免提,对上周域投来的不悦目光,知道他是生气自己随意接他电话,口型说:周韫。 他和一旁忙于整理衣服的店员抬手示意,信步来到姜千盈面前,视线慢慢落在手机屏幕上。 姜千盈抬眸盯着周域,一字一句回复:“他在换衣服。” 一句话间隔时间太久,很明显有诈,周韫不会上套,更知道手机那头的人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以极轻松的口吻回应:“既然是家庭聚餐,我带上男朋友过去应该可以吧?” 姜千盈嘴角笑意微滞,等半天,没有等来自己想听的话,却是一句和他们都无关的事。 她快速地捕捉到周域渐沉的脸,心里不大痛快,顺着周韫话题问:“什么时候的事?都不知道你交男朋友。” “你还没有过门,”周韫偏要提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嫁进周家后,我会和未来嫂嫂说的,如果没别的事,先挂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话音刚落,通话结束。 车内传来一声低沉的笑,这时候的笑意除了揶揄还能有什么。 周韫紧握手机,努力屏蔽闻澍带来的影响,情绪平复后重新解锁手机,指腹快速划动,在通讯录中找到一位熟悉人名,指尖悬停名字上方几秒,最终还是摁下,拨通了对方电话。 庆幸,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手机传来略微青涩的男声。 周韫斟酌再三说得比较委婉:“张津铭,能请你帮个忙吗?” “帮忙?”张津铭刚停好车,熄火后,关了免提把手机贴在耳边,“可以啊,韫姐要我帮什么忙?” “陪我去参加今晚的家庭聚餐。”周韫咬住下唇,难以在闻澍面前说得太过直白,磕磕巴巴几下后,找了一个对方懂自己也不至于面子全无的说辞,“需要应付家里长辈。” 张津铭拖腔带调地“哦”了一声,以过来人的身份表示理解:“韫姐你早说啊,是不是要我冒充你男朋友,躲过今晚长辈们围追堵截?” 周韫松了口气:“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我当多大的事,”张津铭看了眼表盘,“家庭聚餐什么时候?你顺便把地址也发给我,周家的聚餐应该需要穿正式点吧?” 正式点…… 周韫脑海中掠过姜千盈说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正装。” “行,我回去收拾收拾,争取不给你丢脸。” 张津铭挂了电话,手心汗湿一片,从副驾储物箱里抽两张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视线不经意落在后视镜里,下意识调整坐姿,左右转脸看看自己,这张脸还算……可以吧? 电话挂断,周韫心里轻松不少,望着窗外一掠而过的树影街景,微微出神。 “就为了气周域?” 她听到了,没回头,更不想解释。 闻澍专注开车,嘴也没闲着,时不时溢出几句阴阳怪气的风凉话,“张津铭就是今天跟在白覃身后的男人吧?” 周韫微微转头:“你怎么知道?” 她肯回复,话题自然而然开启了,闻澍眉梢微挑,对自己行事风格高度赞誉:“我会打无把握仗吗?” 是了,他让宋冕出面通知嘉联前往晟弘,又让豪利的人过去,想必在此之前对每一位员工的背景都有初步认识,诚如他所说不打无把握的仗。 既然旧事重提,周韫干脆把话敞亮了说:“你让豪利道歉,之后会和嘉联合作吗?” 闻澍转动方向盘,一本正经:“应该说嘉联除了晟弘,别无选择。” 因为豪利接下来会不留情面围剿嘉联,不论新的合作商是谁都难逃姜家这座大山凌逼。 周韫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微转的脸彻底转向他,身体完全侧过去,平静面容下难掩眸底愠怒:“所以你设局让豪利不得不放弃和晟弘的签约,姜严彬拿你没办法自然不会放过白覃,嘉联只能找你合作。” 前方红灯亮起,闻澍慢慢踩下刹车,转眸看她时,眼底势在必得的信心间接回复了周韫的话。 她迅速回忆从宋冕出现再到会议室内发生的一切,原来都是局,是他精心设下的局。 过往听过有关他的传言正一点点得到应验。 周韫为自己一时失误懊悔,居然会相信他当时的行为是站在他们这边,其实不然,他在为晟弘考虑利弊,如何以最小的方式赢得最大的收益。 话说到这儿,事情已经明朗,周韫主动询问:“你想怎么样?” 前方红灯正在倒计时,闻澍盯着闪动的红色数字,将一份一早备好的文件撂到她腿上。 是晟弘和嘉联合作研发的合同,条件要比给豪利的更低,嘉联若是同意,基本没什么油水可捞。 周韫捏着文件夹几近变形:“闻总怎么不干脆明抢呢!” 他斜睨她一眼,嚣张至极:“现在不算吗?” 这是周韫人生第一次陡生出无力感,阶级之分,身份有别,背景悬殊,都是悬在她头上的警报器,提醒她只是普通人,一个被周家收养的孤女,无权无势,斗不过面前这尊大佛。 这份文件拿给白覃看,只怕她的反应怕是要吃人,保不齐当面把文件摔到闻澍面前。 周韫折中道:“我不是嘉联拍板的人,这件事闻总最好找白覃说。” “找她或找你没区别,”闻澍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轻敲两下,“聚餐地址。” 他思维跳动太快,以至于话题转得毫无压力,难的是周韫,在他跳脱的话题中寻找一个平衡点,努力跟上他。 “你不是要去四崎山?” “不去了,”他踩下油门前,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我去看看今年奥斯卡花落谁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家庭聚餐 聚餐点在宿沅数一数二的饭店,以南方菜为主,在宿沅很受欢迎,用餐需提前一个月订位。 周韫解开安全带,透过车窗看前方停车位几乎全满,不想因己之事过于麻烦闻澍,主动说明:“闻总,谢谢你送我过来。” 她尝试去开车门,无果,回头看他。 闻澍倒是挺为她着想:“穿这件过去?” “嗯?”周韫低头看看身上这件衣服,确实有点职业化,“今天主角不是我,应该没什么人在意。” “电话里不是挺凶?”闻澍斜睨她,对她这身衣服不敢恭维,“凭你身上这件衣服今晚只能是陪衬,你愿意?” 电话里,姜千盈的话言犹在耳,她也不服输,谎称有男朋友。张津铭形象挺好的,虽和周域形象气质比略低了点,但是长辈们喜欢的类型。周韫就是清楚这点,才主动联系张津铭。 或许有他助力,周伯岑和舒蕙二人对她的“重视程度”能稍稍减弱,姜千盈不至于隔三岔五发疯,对大家都好。 周韫考虑再三:“不想徒增麻烦。” 话落,车门解锁的声音自耳边传来。闻澍性子便是如此,说一遍的话不会重复二遍,听与不听全在你自己,不会有任何强求。 周韫从车上下来,往餐厅正门走的路上和张津铭刚好遇见,见他和往日形象大相径庭,不吝啬夸奖:“你这样穿挺帅的。” “啊?”张津铭低头动了动鞋,几分羞涩,“我还怕自己穿得不够正式。” “很正式了。”周韫怕他紧张,柔声安抚,“就是普通的家庭聚餐,也许我们露个面就可以离开了。” 张津铭点点头:“时间短就好,我怕待的时间越久容易露馅,韫姐,你有没有需要交代我的话?我先记下,到时候你家人问起也能应对。” 周韫很感激张津铭能过来,不想徒增他压力,简单说了一下两人相识过程,交往时间,以及可能会问到的未来打算。 张津铭听得仔细,周边嘈杂,下意识倾耳靠近周韫,想听得更清楚。 男人身形高大,女人站在身旁更显娇俏,远远望去很般配的一对璧人。 姜千盈最先发现饭店门前肩与肩挨在一起的男女,故意提醒:“欸?那是不是小韫?” 经她提醒,陆续从车上下来的周家夫妻循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可以确定是周韫的背影。 俞颖借题发挥:“小韫都交男朋友啦?舒蕙你知道吗?” 周韫交男朋友的事于整个周家而言都是第一次听说,舒蕙回眸和周伯岑相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统一口径。 由舒蕙先说:“孩子大了,这事没和我说,回头我得好好问问。” 周伯岑附和道:“他们年轻人和咱们那时候不一样,讲究自由恋爱,我们做家长的都是最后知道。”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俞颖不好再多言,和女儿偷偷递了个眼神,姜千盈主动挽起周域臂弯,旁若无人撒娇:“小韫交男朋友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帮她瞒着周叔他们?” 周域睨一眼她的手,不动声色抽回,目光缓缓落在饭店门前并肩而立的背影,情绪隐藏得很好,问题回答的天衣无缝:“我若是早知道不会瞒着你。” 姜千盈嘴角笑意微滞,望着周域漆黑如夜的瞳眸,心却在发慌。唯有她自己清楚,他的目光除了警告别无其他意思。 俞颖拉过舒蕙说悄悄话:“我瞧千盈和阿域感情越来越好,选个日子把两个孩子婚期定了吧?” 知子莫若母,舒蕙虽不知周域和姜千盈私底下相处是何种情况,单看那副冷冰冰的神色,莫说定婚期,怕是要遥遥无期。 她的儿子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有自己主意,做事更是有自己章法,若通知他婚期定在某年某月某日,只会造成一种结果:今晚聚餐成了散伙饭。 前方两道忙于对台词的身影没留意身后逐渐靠近的一众人。 张津铭出于紧张,不知道第几下摆弄领带,松泛感没有,倒是感到脖子勒得越来越难受。 周韫注意他手动调节失败的领带结,失笑:“你再弄估计都快喘不过来气了。” “啊?”他尝试拽开领带,成了反面教材,领带仿佛成了死结,解不开也取不下来。 人一着急错处越多,周韫看他急得额角溢出薄汗,脸色涨红实在辛苦,伸手搭在他衣袖上制止:“我帮你吧。” 张津铭愣住,为自己的失误尴尬,又清楚当下拒绝只会让自己更丢人,“麻……麻烦你。” 周韫伸手检查了下领带打结的结头,男人手劲儿大,随便拽两下松泛的结口像粘上了粘黏剂,越用力黏得越紧。 周韫尝试为他解开,第一下指甲险些划到张津铭下巴,歉疚道:“你稍微低下来一点。” “哦,好。”张津铭像极了第一次和老师说话,局促,不太适应,目光落在别处,脸上温度正一点点攀升。 忙碌间,两人距离逐渐靠近,虽是在帮忙,隔着一段距离看起来更像是旁若无人拥吻的热恋情侣。 姜千盈故作惊讶:“真没想到小韫和她男朋友感情真好,热恋期就是不一样。” 俞颖唱黑脸:“不过还是要注意点,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观感不太好。” 就差没和舒蕙挑明说周家家教略有欠缺,瞧瞧教出来的姑娘做事没规矩,免不了又是攀比之风。 周伯岑接收到舒蕙眼神示意,沉声叫人:“小韫!” 领结终于解开,周韫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和张津铭小声提醒:“我家人来了。” 张津铭快速重新打好领带,面露微笑站在周韫身旁,等周家人走过来打招呼。 一众人里并未出现姜严彬的身影,要么回公司紧急开批斗会,要么迟点再来。周韫更倾向后者。 张津铭主动介绍自己:“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张津铭,是周韫……男朋友。” 周家夫妻二人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懂得礼仪周全,面对张津铭的问好,周伯岑点头回应,舒蕙则露出淡淡笑意:“你好。” 张津铭没见过周域,但听说过周韫还有一位哥哥,且这位哥哥一表人材能力出众,公司不少小姑娘对其爱慕,戏称最佳男友选择人。 出于礼节,张津铭秉持不给周韫丢人或被人误会怯场,大大方方伸出手打招呼:“你好,周总。” 周域在舒蕙再三要求下去西服店换了上个月就为他量身定制的一套西服。与生俱来的气质即便站在人群最旁侧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笔挺矜贵的深灰色西装穿在他身上更显贵气,两年未见,时间并未在他俊隽的脸上留下催促的痕迹,他的一言一行,甚至神色眼神与周韫记忆中分别不大。 儒雅,绅士,以及淡漠的疏离。 明明只有两年未见,周韫此刻还是生出一丝难以言明的陌生感。 她没有像从前一般主动打招呼,只是柔声叫了家里人,目光所到之处,温声叫人,从周伯岑到舒蕙最后到周域身上,极淡的口吻:“哥。” 她马上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挽住张津铭臂弯,往另一侧站了站:“时间不早了。” “小韫说得对,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进去,站在外面说话算怎么回事,进里头坐下来好好聊。” 舒蕙热情邀请姜家母女二人,问及姜严彬怎么没来,俞颖说公司暂时有事迟点过来,叫大家不用等他。 长辈们走在前头,周韫不疾不徐和张津铭走在最后方,两人都没说话。 周家人出现的那一刻,张津铭敏锐捕捉到周韫情绪慢慢出现变化,眉眼间的温柔渐散,有一抹淡淡的冷意萦绕其间。 碍于关系还不够熟稔,有些话不是他该问的,话太多只会招人烦,说不定对他还不错的印象也会打上“不咋地”标签。 初次见面,张津铭能感到周韫和前方几人关系飘散着怪异的味道,正常说话却不亲切,尤其外界常说周域待这位妹妹是极好的,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摘下来的地步,可今天见到本尊,周韫打招呼神色淡淡,周域甚至没有给一个笑脸,同样不冷不热地“嗯”一声以作回应。 和外界所传差别太大。 难不成那些传言都是周家花钱买的人设营销? 他还陷在怀疑中,聚餐包厢已经到了,幸而周韫及时拉住他,免于撞上前人的尴尬。 包厢整体色调偏冷色调,装修风格用上一句富丽堂皇来形容也不为过。明明几人用餐,桌子却是足够容纳二十人的大圆桌。 落座前,周域提议分散坐,正好位置足够,不用挤在一起。 由他开口,每个人落座后相距两个座位。 服务生递给每人一份菜单,并自信说出店内所有菜品深受好评,只要按照口味挑选即可。 另一位服务生推着红酒走进包厢,醒酒器,高脚杯,冷色调光线下折射出料峭之意,仿佛刚从酒柜中将其请出,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服务生询问周伯岑是否需要开酒,他点头同意了。 “给我吧。”周域霎时开口。 包厢内的人除周韫外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 他仿若没看见身上多出来的几道视线,从容接过红酒,接替了服务生的活。 离开座位,端着醒酒器,红酒摇曳,周域自降身份给所有人倒红酒。 从周伯岑开始,高脚杯中注入三分之一的猩红酒液,他轻声低语:“阿域,交给服务生就行,不必过于客套。” “这场聚餐是您和母亲计划一个月的结果,我表现得好点,不是正合你们心意?”周域将酒杯不轻不重放在周伯岑面前,前往舒蕙所在位置。 相较于周伯岑要面子的话,舒蕙倒是没多说,只道:“一会儿给你俞阿姨倒杯酒就好了,长辈面前表现一下就行了,晚辈们就不必了。” 周域将酒杯放在她手旁,没有应下,转道来到俞颖身旁,一碗水端平的架势将她手里的酒杯倒上酒,在她开口前已迈步离开,途经姜千盈身旁,给她倒了最少的酒。 姜千盈神色微僵。 俞颖很会找面子:“阿域对你还是关心的,知道你最近有点感冒,只给你倒了一点酒。” “千盈身体不舒服?”舒蕙听见了主动坐过来关心。 周韫位置刚好在姜千盈对面,舒蕙坐过来,一言一行映入眼帘。或许在她眼中,当年日记本之事姜千盈做得不错,免于周家一桩丑事的爆发,对于今晚她执意前来聚餐的行为,两相对比,更衬得姜千盈温顺懂事。 “谢谢周总。”张津铭受宠若惊,起身赶紧接过酒杯,“您太客气了。” “难得小韫愿意主动带朋友回来,不必客气。” 这道清磁的嗓音一响起,周韫从过往记忆中抽离出来,才发现周域已来到身旁,端起她手旁的高脚杯却从推车里倒了一杯鲜榨的橙汁。 随着他的举动,本就刻意营造的一家亲氛围逐渐出现裂痕。对面几人都未说话,那一道道投来的目光汇聚千言万语。 以舒蕙为首,秀眉微微拢起,几度张唇想说些什么,顾及张津铭在场不好发作。 俞颖和姜千盈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周家夫妇二人都在,轮不到她们说三道四,只能先忍着。 橙汁放下那一刻,周韫清晰听到杯底搁置的响动,心脏骤缩,眼睛垂向餐垫,尽量忽视来自周域带来的压力。 没事,她是最后一位,酒都倒完了,他也该回去了。 稍作安慰后,周韫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但很快因他的举动,那颗心重新跳动,愈发不可控制。 周域没有回到原来座位,拖开周韫身旁餐椅,径自坐下。 高挺的身姿,坐下那一刻余光被他的身影完全占领,周韫注意到他双腿交叠,低头在看手机,深灰色西装自带压抑感,余光所见唯有暗色一片。 对面的视线几乎统一落在周韫身上,像极了两年前推开门所见一幕。 陡生出逼仄的空间,窒息,无措,还有一点愤怒。 不巧,张津铭手机响了,刚准备替周韫解围,那吵得令人心烦的手机铃声很不合时宜的出现,他快速调成静音,是白覃给他打来的电话。 出于对工作的负责态度,张津铭歉意起身和众人解释是公司的电话,匆匆离开包厢出去回电。 他一走,似乎带走了周韫身旁唯一的温暖,孤立无援的状态撞的心脏很疼,强装的淡定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没办法做到真正的淡然。 张津铭的电话一时半会不会结束,周域不走,她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周韫抿抿唇,找了一个还算信得过的理由:“我去看看他是不是工作上有要紧事。” 微微起来的身体却在下一秒被人控制,周域温暖有力的手指摁在她屈起的膝上,他手臂长,动作幅度不大,对面几人看不出来,唯有周韫最是清楚,那双手用了多大的力。 “接个电话而已,”周域视线从另一侧偏过来,瞧着她略显紧张的样子,“分开一会儿不会有事。” 她以前很黏他,从小跟在他身后,依赖他也相信他,在他跟前是真实的样子,活泼开朗。 而现在,既安分又安静。 从融城回来后,那份曾经的亲昵正慢慢消失,她开始对他设防,开始对他有秘密,开始远离他…… 起初,他以为是赌气,过几个月就好了,她却在融城待了一年。 后来,他觉得自己太惯着她,以至于越来越喜欢使小性子,她却在融城又待了一年。 不管是第一年还是第二年,这期间,她不再主动联系他,更不似从前无论大小事都愿意分享。 她将自己完全包裹,缩进一个蛋壳里,你可以敲碎蛋壳,但所得结果必然是破碎的她。 周域忍着,放任着,只要她高兴,能和从前一样,使点小性子也无妨。可如今再看,是他太过放纵,纵得她谈恋爱,交男朋友,想离开就离开,想回来就回来,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剑拔弩张 俞颖终究没拉住姜千盈,看她霍然起身,小腿撞上餐椅,凳腿和地砖摩擦发出刺耳的拉扯声,她恨铁不成钢地轻闭眼眸,对女儿此举甚为不满,只能脸上挂着得体笑容,偷偷在桌底下去拽姜千盈衣服,劝她冷静。 腿上的痛感清晰传达到姜千盈敏感的神经,强忍心中翻涌的酸楚,红唇微颤,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温声道:“小韫既然要去找男朋友你就让她去吧,万一有急事,她坐在这儿干着急。” 周域冷厉的视线横扫过去,精准锁住姜千盈强撑的笑脸,淡薄的语气回应她的劝说:“接个电话能有什么事?” 俞颖是个人精,已然看出周域不悦的前兆,伸手用力拉住姜千盈右臂,使劲儿往座位拖拽,当着众人面拿出家长该有的威严管教:“千盈,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说话做事三思而行,阿域是小韫的哥哥,他们兄妹二人说话不需要你插嘴!” 俞颖数落的话说得很重,再配上那副冷下的脸,真有种教训女儿长记性的错觉。可惜周韫太了解这位姜夫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而这样的人通常统称为:见风使舵。 早年间见识过,如今再看只有恶心。 周韫不想去看对面责怪的眼神,每个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太过明显,正好张津铭还没回来,以此做借口离开是不错选择。 她用力拂开困住自己的那双手,樱唇微张:“我就不在……” 话音未落,肩上陡然多出的重量压得她坐回原位。起初以为是周域,直到微微侧眸,看清搭在肩上的手并非周域,也不是张津铭,是一双青筋显见,指骨修长的男士手。无名指指尖有一长串纹到手腕的外文纹身。 周韫对纹身方面了解不多,但眼前所见,清晰感到纹身师高超技巧,从第一笔到最后一笔,可以说是一气呵成,头与尾的拖拽感飘逸潇洒,绝非新手能达成的效果。 “不是说家庭聚餐,怎么没通知我?” 这道沉磁的嗓音一响起,周韫浑身血液似乎进入倒流阶段,电影中慢放镜头般迟疑地转过头,看清肩上那双手的主人,一位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竟站在身旁,略弯着腰,宽阔的肩膀抵在她纤瘦的肩上,姿势亲昵。 好好的家庭聚餐因他的突然到访彻底打乱。 周伯岑最先反应过来,起身时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脸上喜色明显:“闻总?!” 试问整个宿沅能有几个姓闻的?在场之人都是圈内数一数二的人家,周伯岑一叫闻总,舒蕙身为贤内助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跟着站起来:“原来是闻总,稀客稀客,快请坐。” 俞颖第一次和闻澍见面,以往道听途说过闻家不少传言,今天得以见到真人,确实愣了许久,更诧异的是这位闻总比周域只多不差。 姜千盈看看周域再看看闻澍,不偏不倚和后者投来的视线交会,垂在腿侧的手下意识握紧,呼吸缓慢下来,不曾有过的慌乱。 充满侵略和压迫的眼眸直直看向她,就像杀红眼的上阵将军,所向披靡,全无顾忌。如果说周域的眼神叫人倍感压力,这位大名鼎鼎的闻总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肆无忌惮的进犯,那是一种全面出击的施压,没几个人正面承受得住。 他的出现无形中给今晚聚餐带来了别样氛围,从一种怪异跳到另一种怪异,前者叫周韫难受,后者叫所有人难受。 周域和闻澍关系尚可,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虽惊讶,但情绪收敛是他们都会的必修课。起身,从容不迫地代替周家表达欢迎,并请他落座于张津铭旁边的位置。 闻澍偏头看了眼周域安排的位置,和周韫相隔四座。他眉梢一挑,自顾自拉开周韫身旁餐椅坐下。 众人疑惑两人究竟是何关系时,下一秒闻澍用行动给了他们答复。 他瞥了眼周韫和自己目前的距离,宽大的手掌扣上椅背镂空处,轻轻一拉,她平移到他的身旁,几乎能撞上肩膀的亲密距离。 一番操作看呆对面几人,而周域紧锁的眉从闻澍进来那一刻就没舒展过。旁若无人的亲近行为好似提醒所有人,他们之间关系不一般,明明十几分钟前还有张津铭这位正牌男友不是吗? 不止他们,周韫首当其冲从懵意中抽离,用仅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你干什么?” “不明显?”闻澍就此伸出左臂搭在她椅背后方,以占有之姿明明白白宣示主权。 他的行为无疑加大了包厢内其他人好奇,尤以俞颖为首,早已失了以往静观其变的行事作风,迫不及待询问两人关系:“小韫,你不打算介绍一下?” 周伯岑斜乜俞颖一眼,浓眉微蹙,对她不分主次的关系不太满意,搭在膝上的手挪至舒蕙腿上轻轻一推,不言而喻的提醒。 舒蕙知道他意思,以女主人之姿打断俞颖追问,面带微笑,亲切招呼闻澍:“之前听阿域提起过闻总,伯岑也在家里常说要是阿域以后能和闻总一样,公司交给他,我们也就放心了。” 客套话闻澍听过太多,对他来说早就屡见不鲜了,该怎么回应,应不应该回应,全凭他心情。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舒蕙噙笑的唇角逐渐凝滞。 周韫注意到俞颖和姜千盈对视一眼后,心照不宣的讥笑,两人面部表情变化很快,若非细心留意,不易察觉。 舒蕙再怎么说是她名义上的养母,照顾她多年,母女二人即便有龃龉也不能叫外人看笑话。 周韫心一软,转头去看闻澍,澄澈眼眸中掺杂几许哀求之色,“和你说话呢。” 眉心轻动,星眸微转,眼神提示正是舒蕙的方向。 闻澍将她微表情尽收眼底,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意欲不明地看她一眼,目光陡转到对面,和舒蕙客气道:“没想到我在周总这儿有如此高的评价,就是不知道在周韫这儿对我是什么看法?” 此言一出,缓解不过两秒的氛围因他重新高悬,而周韫就是踩在那根高悬的铁丝上左右晃荡,每走一步步履维艰。 她搞不懂闻澍为何会出现,张津铭为何还没回来,饭店为何还没上餐。 极力想要挣脱被众人注视的不适,但她低看自己了,今晚这顿家庭聚餐,她似乎成了主角。 姜千盈没忍住,酸言酸语道:“闻总和周韫什么关系?周韫男朋友不是刚才那位张先生吗?今晚她特意带人家过来让周叔舒姨认识,这通电话打的也是够久,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不会回来,”闻澍掀眸扫去,眉宇间萦绕一丝冷意,盯着姜千盈一字一句,“我让他回去了。” “这是为什么?”俞颖看了看舒蕙,见她同样好奇,自作主张问清楚,“周韫,你男朋友会不会太没有礼貌了?走了招呼都不打,没将长辈放在眼里吗?” 任何时候,只要有俞颖在,周韫总能切身体会无语是何感受。仗着和周家即将结为亲家,对周家的事指手画脚,对她这位养女更是从未尊重过。 周韫张唇准备反驳。 “我表达得不够清楚?”闻澍搁在椅背上的手转移到周韫肩上,指腹微拢,本就近的距离再无间隙,她被完全拢入怀中,“是我让他认清现实。” “现实?”俞颖愕然,“什么现实?” 闻澍轻描淡写道:“我对周韫感兴趣,你觉得他有几成胜算?” 这话嚣张至极,即便众人皆知闻澍身份矜贵,闻家富可敌国,但堂而皇之表露,和他们一贯假惺惺的低调不同,高调到让人无法接话,好似他对张津铭的态度此刻转嫁到他们身上。 女主角浑身僵硬,搭在肩上的手并未完全使力,却仿佛掐住她的命脉。周韫丧失了最基本的语言表述能力,垂眼盯着干净的鞋面,听闻澍唇枪舌剑,以一敌百。 对面几人被说得哑口无言,闻澍一句话堵住他们的好奇,再看周韫乖巧待在他身旁,不吭一声,无声中坐实了某种关系。 周域便是在这种时刻出声破局,符合他惯有的处事风格,无波无澜的语气:“闻总,小韫是我妹妹也是周家的女儿,不是你闲暇时候随意逗弄撩拨的那些人,周家虽比不得闻家,但也不会白白看着家人受欺负置身事外。” 冷空气似乎破窗而入,刮起凛冽的寒风,生生将包厢内残存的暖气吹得烟消云散。 周伯岑和闻家打交道的机会一只手数得过来,但不代表不了解,周域说完这话,他用力咳一声,更是狠狠瞪过去,恨不能直奔周域身旁捂住他的嘴消停一会儿。 舒蕙看出丈夫神色紧张,出声缓和:“闻总,阿域和小韫从小一起长大,哥哥待妹妹总是看得紧,见谅。” “我理解。”闻澍当着众人面,将那双手慢慢挪移到周韫纤细的后脖颈,轻柔抚摸,像对待百年一见的珍宝,“不过小周总这话说得好像对我很了解?” 周韫缓缓抬起头,眉心正中快拢出一个秀气的“川”字,对他的行为,正以一种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制止。 可闻澍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即便他看懂她的意思,照样我行我素,那双覆在她颈后的手往前一推,她的鼻尖不偏不倚撞上他的薄唇。 错愕占领周韫最后的冷静,她尝试推开,一抹温热袭面而来,那道低磁的嗓音暗含警告—— “不是要赢?” “我帮你。” 他炽热的拇指指腹贴上她左脸,露出下颚分明的侧脸让对面看得清楚,薄唇极快地扫过拇指,顺理成章完成亲吻的假象。 周域未曾动一下,余光却将身旁一幕完完整整收录,搭在膝上的左手早已握成拳,多角骨泛着淡淡青白色。他敛下波动的情绪,右手端起桌上红酒,仰头一饮而尽。 “长辈们还在。”周域放下酒杯,转头目色沉沉和闻澍四目相对,“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想闻总比我清楚。” 闻澍端起张津铭那杯还未动的红酒,呷了口酒,说:“我这人不喜欢藏着掖着,暗恋不是我风格,我要谁,立刻就会出手,九曲十八弯的心思绕来绕去只会把人拱手相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不同以往 那是男人间才懂的意思。 周域看向他的目光愈发深沉:“闻总,家庭聚餐就不必说这些了,感情的事两情相悦最为要紧,强求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周韫坐在中间,仿佛置身火炉之上,来自左右两边是不同程度的火,烧得她坐立难安。 这顿家庭聚餐已没有留下的必要,一时冲动下的决定和说辞,致使事情逐渐走向不可控。 周韫准备拉上闻澍找借口先离开,对面有人先她一步开口—— “没错,两情相悦最为要紧,”姜千盈眼眸含笑,盯着周韫,以未来嫂子的口吻开解她,“小韫以前在学校追求者很多,但她有自己的坚持,我曾问过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朋友,她没回答,今天再看,大约就是闻总这样的人中龙凤吧?” 两年前周韫领教过姜千盈四两拨千斤挑事的本领,可以说杀人于无形,一番话设下几个坑,稍不留神,全部坑都会踩一遍。 姜千盈的话细听之下很正常,若清楚她为人再细细分析那番话背后的用意,就会明白从第一句开始宣示主权,陈明她与周域两情相悦。 第二句开始,告诉大家周韫在学校异性缘很好,而包厢内还有长辈在,说这样的话只会给长辈们塑造私生活有点乱或不检点的形象。 第三句则是着重点明过去曾问过周韫喜欢类型,但她没有回答,为什么不回答?自然而然引众人重新忆起日记本事件,不回答的缘由当然是心有所属,而所属对象是周域。 最后一句挑事味道过于明显,逼周韫此刻要么承认和闻澍关系匪浅,要么否认让闻澍误会,毕竟圈内人尽皆知当年她对周域的心思。 周韫偶尔感慨姜千盈心机城府若是用在正处,想必大有可为,可惜她陷入情情爱爱中,满腔真心唯付周域,用现今的话来说:恋爱脑晚期。 包厢内的人都在等周韫给出明确答复,就像两年前,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员,却在进行一场和过去并无区别的逼迫,以及针对的对象。 颈后的手不动声色轻捏,疼不至于,却足够让周韫清醒,好似在说:她的身后并非空无一人。 她差点忘了,和两年前最大的不同,有了闻澍的存在。 这位不受任何人辖制,独做自己的幕后大佬,正坐在她身旁。 “优秀的人追求者自然不会少,与其问我喜欢什么类型,倒不如说时间在变,人的喜好和心性也在变,没有定数。”周韫缓缓起身,“工作上还有事,就不聚餐了。” 她没有去看对面几人是何脸色,只想尽快离开,注意到闻澍仍气定神闲坐着没有想走的意思,伸手拉住他手臂,以一种熟悉的口吻提醒:“你不是也有工作上的事?” “有吗?”他抬颚看她,眼底浮现一丝戏谑,“我怎么不记得?” “你记性不好。”周韫挡住其他人视线,拉着他的那双手用力掐下去,“宋总助联系我了。” 周域看得真切,拿出哥哥的谱,沉声开口:“既然闻总还有工作要忙,今晚的聚餐我们就不强留了,改天正式邀请,还请闻总到时候愿意赏光。” 周域的话说得很正式,每一个字飘拂在半空中钻进周韫耳里。早在两年前就知道的事实,如今再次经历他的无所谓,心脏仍不受控制抽痛了一下。 这两年,她和周域的联系越来越少,自打他正式接管硕腾以来,私人时间几乎也挪给了工作,周韫想过主动打电话,就像过去一样,说着身边发生的细碎小事,闲话家常般的聊,但那串手机号始终摁不下去。 渐渐地,她忙于工作,忙于忘记,忙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逼迫自己不去想有关宿沅的一切。 回来后,看到手机屏幕亮起那串熟悉的号码,即便装得再淡然,接通电话那一刻,呼吸还是缓了下来,去留意他说的每句话。 就像此刻。 氛围略微静默,谁说话似乎都不合适,但若一直僵持,家庭聚餐就变了味,还没吃都饱了。 周伯岑想出声打圆场,刚说出一个“你”字,闻澍已起身揽住周韫细肩,在他们注视下,一句暧昧回复轻松化解:“正好一起回去工作。” 他甚至连拒绝的机会都不曾给她,宽大有力的手掌完全拢住她肩膀,提醒式的用力一捏,她整个人肩膀一缩,视觉上看起来像是窝进他胸口。 当着几人面,周韫几乎是被强行架着出去,直到身后传来包厢门轻轻关上的声响,她扭动肩膀尝试从他手中挣脱,“你能不能……” “嘘,”闻澍垂眸看她,“后面有人。” 周韫小幅度转头,刚好撞上出来的俞颖,她佯装出来接电话的样子,时不时打量他们,戏挺足,只是太过想知道他们关系究竟如何,自己都没发觉即便是接电话,走出的范围距离包厢挺远了。 “我去和她说清楚。”周韫作势要回去找俞颖。 搭在肩上的手重新使力,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安抚她:“会有人处理。” 周韫怔愣片刻,还在想谁会处理,身后传来俞颖尖锐的嗓音,从她嚷嚷的话里,依稀能听到自报家门的狂妄和收拾别人的威胁言论。 周韫不想去看她是否狼狈,和这种人粘上极有可能甩不掉,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周围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驻足停留,看俞颖发疯般嘶吼拉扯,嗓门大,声音尖细,咋咋呼呼起来整间饭店都能听见。 人群中有人在问饭店经理怎么不出面处理,最后确实出来了,却不是处理俞颖,而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解散聚集的人群。 有人用手机拍下视频,拍摄进度被黑暗笼罩。人高马大的身躯像堵墙伫立面前,没有给拍摄者任何反应的时间,手机拍摄的视频被强行删除。 个别人站出来指责他们跟□□似的,经理主动解释缘由,围拥的人群终于散开,留下俞颖一人被几名保镖控制,动弹不得。 她原本还在想饭店从哪儿找来的保镖,看起来像是练家子,再看不远处准备离开的两人,反应过来,扯着嗓门喊:“周韫!你什么意思!” 刚迈出去的脚因这声洪亮嗓门不得不退回,周韫深呼吸平复好情绪,转过身看不远处被困的俞颖,神色淡淡:“听不懂。” 俞颖想伸手骂人,奈何周身保镖过多,动一下都成了困难,梗着脖子怒吼:“你别以为自己傍上大款就成人上人了,要不是有周家,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进上流圈!” “周家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我清楚!”俞颖极力想要从保镖中挣脱出来,终于可以伸出手怒指周韫,“你对周域的龌龊心思不就是为了牢牢绑住周家,一辈子都有保障,过惯了富裕生活,哪儿还瞧得上贫民窟的贱生活!” “我告诉你,假的终归是假的,周家给你提供再好的生活,穿上龙袍也不会是太子!知道周域为什么搬出周家吗?”俞颖发出一声极具嘲讽的冷笑,“就怕哪天你胆大包天用些下作手段勾引周域,他是聪明人,舒蕙也是,母子二人清楚你的为人自然是要避开!” 大厅围观人群散去,饭店工作人员不能离开,良好的职业素养也难免忍不住向周韫投来八卦的眼神。 那些意义重复的视线落在身上,似磨好的刀一点点凌迟周韫敏感的内心。 两年前忍下,两年后还在经受俞颖冷嘲热讽,再不反击,以后她会在更大场合旧事重提,践踏她自尊。 周韫垂在腿侧的双手慢慢握紧,转脸看闻澍,平素第一次想仗势欺人:“那些保镖都是你的人吗?” 闻澍轻轻闭眼。 “我可以暂用一下吗?” “随意。” 有了肯定回复,周韫深吸一口气朝俞颖走去,面色沉郁,从未有过的严肃。 坚定步伐走过来的一刹那,俞颖隐约感知到不对劲儿,仗着是长辈又有姜家撑腰,再不济也比养女强,说出口的话愈发难听:“干什么?我告诉你,今天家庭聚餐就是为了商议周域和千盈订婚的事,我劝你收起龌龊心思,别以为……” “把她摁住。”周韫打断她猖狂的话语,等保镖摁住后,二话没说对着俞颖那张脸狠狠甩下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清脆。 俞颖做梦都没想到她会动手,错愕过后尖叫声骤然响起,愤怒下的五官早已失了伪装的面目,狰狞可怖死死瞪着周韫:“你个小贱人居然敢打我!放开!我今天非得把你这张勾引人的脸撕了!” 周韫左右看了看,保镖在侧,俞颖难以脱身,右脸颊上的淡粉指痕出自她的杰作,她到底还是收了点力,若铆足全力打下去绝不是这颜色。 周韫眉眼干净温和,看她时眼眸凉薄:“当年日记本是谁递给周家,又是谁费尽心机想嫁给周域,桩桩件件需要我说吗?我要是你就会好好劝自己女儿,别太作,小心哪天遭反噬。” 她说话时语速很慢,俞颖没放在眼里,只当她是口头上吓唬自己,挣扎两下要伸手掐人,“你对周域的心思还需要千盈刻意做吗?日记难道不是你写的?你敢对天发誓说你现在对周域没有任何想法?你敢吗!” 尖利的吼完一嗓子,大厅门前摆放的鱼缸似乎震了两下,寓意驱衰旺财的鱼在缸内四下乱窜,色泽不一的鱼尾快速摆动,试图逃离危险之地。 和周韫目前处境一般无二。 俞颖就是想从她这儿得到最肯定的回答,如果得不到,接下来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离开宿沅,如吹枕头风,在舒蕙耳边滔滔不绝。 溢出薄汗的背突觉一抹温热,将略微潮湿的衣衫推进肌肤上,黏腻感迫使周韫抬头看向来人。 闻澍同样在看她,那双本就危险的瞳眸此刻添了些许冷厉,“清醒点,看看交手的对象是谁。” 他瞳色深,冷硬的下颚透着不近人情的决绝,直直看进周韫眼底,像盯准猎物的鹰。 “别让我失望。” 闻澍覆在腰后的手轻轻一推,周韫站在了俞颖面前,比先前更近的距离,近到好似俞颖随时能挣脱束缚,伸出恶爪狠狠掐住她脖子,同她拼个你死我活。 交手的对象…… 耳边不停重复这句话,周韫恍惚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以从未有过的轻松和从容面对俞颖,樱唇上扬:“以后你再敢骂我一句,当心我,试试看。” 俞颖僵愣原地,骂骂咧咧的唇张开又闭上,抿唇,又张唇,几次下来,那张嘴倒真没再骂了,不过吃人的眼神或许是她最后的倔强,好似那落在周韫身上的一道道视线可以将她隔空处死。 她承认最近两年,对周姜两家联姻的事越来越没底。俞颖可以确定的是自家女儿对周域是掏心掏肺的喜欢,可周家小子待千盈的态度捉摸不透。一天没有松口,心就没法定下来,否则她也不会逼问周韫这次回来对周域的心思到底如何。 可这死丫头说了什么? 竟然威胁她,要是再骂,她真去勾引周域! 周韫将她气得快要憋出内伤的愤恨表情看在眼里,心里淌过一丝痛快。两年前就该做的事却因为当时的愧疚,软弱,生生忍了这么久。 她表述的够清楚了,俞颖若是聪明人就该记下疼。 周韫转身就走,两步后,和闻澍所站位置并肩而立,面对不同方向。 她柔声说了句谢谢,话音落下那一刻,肩不小心蹭过他的手臂。 下一秒,臂弯上的力道将她桎梏原地。 “利用完就想走,”闻澍握住她手臂,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话却是对她说的:“除了公益免费,我这人不做亏本生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