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本神抬出去！》 1、第一章 又是一年除夕夜，白水村村民围聚在村庙前，等着里头供奉的神像被抬出来，开始一年一度的游神祈福活动。 左等右等，眼看吉时就要到了，庙里还没动静。 族老们等不及了，捣着拐杖叫嚷起来，“磨蹭什么呢，快把神老爷抬出来，误了吉时不吉利！” 村庙破旧狭小，村长白三带着四个等着抬神的壮硕小伙子挤在里面，连转身的空都没有。 庙中间供奉着一尊泥胎神坐像，不知出自哪位拙劣的手艺人之手，五大三粗，形貌十分粗陋。 神像前的小供桌上立着一只掉了漆的香炉，里面的三支香都快燃尽了。 地面上躺着两块筊杯，都是反面。 游神习俗，游神前要由抬神者依次掷筊杯，筊杯一正一反表示神老爷同意被抬，两正表示不置可否，两反则是坚决不同意。 四个年轻人已经依次掷了一遍，次次都是两反。 听到外头的催促声，四人面面相觑，白三抬手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催促道：“再挨个试试。” “啪——！” “啪嗒——！” 筊杯又被掷了四次，依然还是两反。 都到这个时候了，再重新选人已经来不及了！白三心一横，手动把一块筊杯翻了过来，念叨着：“神老爷保佑，神老爷见谅，这是咱村里最壮的四个小伙子了，以往都是他们抬您游村的，您快上轿吧！” 他催促四人，“快快抬神老爷上轿，不能误了吉时！” 这样也行？四人正犹豫着上前，突然平地起了风，众目睽睽之下，被白三翻正的那块筊杯又被吹成了反面。 白三只觉自己的胡子被猛地拽了一下，“哎哟”一声原地跌倒摔了个嘴啃泥。 几个年轻人一看，立刻不干了，“神老爷相不中我们，忤逆他老人家要倒霉的，我们可不敢抬了，村长再找别的人吧！” 四人忙不迭挤出了庙门，立刻把神老爷不愿意出来的事情告诉了大家伙儿，一时间议论纷纷。 年纪最大的一位族老愤然高声道：“我早就说过了，咱们村的神老爷换人啦！之前的神老爷高升了，走的时候给我托梦来着，新来的神老爷有脾气，得小心伺候，你们偏不信我！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人了就得换法子！现在可好，摸不准他老人家的脾气，游不成神咱们村今年就要倒大霉！” 白三摸着生疼的下巴走了出来，他也是没办法了，和众族老商量后，决定让全村的年轻人挨个去庙里掷筊杯。除夕游神是关乎村子一整年运势的大事，绝对不能耽误。 隔壁的黑土村已经敲锣打鼓热闹起来了，要是被他们知道这边游不了神，岂不是要被笑死！ “啪—！” “啪嗒——！” …… 白水村的年轻人依次走进庙里，筊杯一次又一次掷在神像面前。 附身在神像里的闵游斜睨着一个又一个进来的年轻人，满脸嫌弃。 “全是歪瓜裂枣！丑，真丑啊，一个比一个丑。粗鄙不堪！”闵游动弹了下，可惜双腿依旧毫无知觉，他只能把身子往另一侧歪了歪。 “眼睛太突。” “鼻梁太矮。” “都胖成猪了……” “一个男人如此瘦弱简直可笑！” 闵游刻薄地评价着每一个来到他面前的年轻人。 突然一股恶臭扑鼻，闵游猛地往后仰倒，“什么东西这么臭！” 神像前站着一个咧嘴傻笑的年轻人，一身污秽，臭气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连挑大粪的也想抬神？闵游怒从心起，一挥衣袖掀起一阵狂风，将这臭小子和筊杯都扫地出门。 众村民见神老爷又显了神通，明显是发火了，大气都不敢出了。 一通对比下来，闵游悲哀地发现，族长最开始找来的四个年轻人真的算是勉强能看的了。 想他堂堂前任大水神，生来矜贵，一向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一时不慎倒了大霉，招惹了灾星，这才被夺了神位、抽了神筋，贬到这鸟不拉屎的破村子里，做了这不入流的乡村游神。 乡村游神是个什么东西，做这玩意儿的都是些阿猫阿狗，连正经的神都算不上，今天有明天无的，靠着这些脏污的泥腿子的信仰活命。 他遭贬后，被人一脚从天上踢进了这破庙里的烂神像中，屈辱至极。 如今他神力近乎全失，还成了个半瘫，整日就只能闷在这里发霉。好不容易等到过年了，本想着趁此机会被抬出去吹吹风，松松筋骨，这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想他当年，身边的侍神们哪个不美貌如花，无一不精致整洁、喷香扑鼻。再看看现在，这些村民个个皮肤粗糙骨节粗大，言谈举止十分粗鲁，又极其穷酸，他到这里快一年了，没享受过几根香火，供奉更是几乎没有。 平时寒酸也就罢了，今日是除夕夜，大大小小的神都会汇聚到天界俯瞰人间，要是被他们看到他被一群丑东西抬着游村，他宁愿在屋里坐到死！ 只是，闵游愿意坐到死，白水村村民可不答应。除夕游神是一年中的头等大事，这件事办好了，接下来就会顺顺利利，要是办不好，整个村的人都会跟着遭殃。正所谓险情出急智，白三脑中灵光乍现，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闵游正生闷气，眼前突然一亮，眼瞅着进来四个身材精壮、容颜俊朗的帅小伙。再定睛一看，哪有帅小伙，分明还是最开始要抬神的四个小伙子，一人顶了一张彩绘面具，又来了。 闵游：……他们是觉得我眼瞎呢，还是觉得我傻？ 白三十分忐忑地又掷了一次筊杯，这一次，两块筊杯在地上犹豫着转悠了半天，终于不情不愿地都摆正了。 白三大喜，立刻高声道：“神老爷同意了！吉时已到，游—神—喽——！” 在敲锣打鼓声中，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闵游这位新任白水村游神，终于出门了。 嗅到外头清冷的空气，闵游也不由精神一振，可寒酸的神轿子依然惹得他不快起来，“什么东西，几根烂木头挂上条红布，也配载着本尊。” 更可气的是，人群中不知是谁，竟然敢阴阳怪气他：“这算什么神老爷，一件实事不给咱们办，只管耍威风，敬他干啥？” 这刺耳的话飘到闵游耳朵里，惹得他大怒，可如今他神力低微，行动受限，实在无法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精准找到这个刺头，只得暂时作罢，但将这个声音深深记在了心里：好小子，你给我等着。 整个白水村热闹欢腾了一整夜，闵游被扛着游遍了村里的每个角落，连猪圈羊圈都没放过，把他熏得够呛。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他才被重新送回庙里。 人群都散去回家吃饺子、拜年去了，小庙里难得香火旺盛，贡品也从桌上堆到了桌下。 闵游望着门外，红霞满天，碧空如洗，是个极好的大晴天。他心情稍好了些，正伸着懒腰，突然“砰——”一声，庙门自动紧闭，接着，闵游被人捏住后颈，一把从神像里提溜出来按倒在了地上。 粗重的喘息声里，闵游被人从头到脚摸了一遍。饶是他脸皮再厚，也不禁汗毛倒竖，“混账东西，放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二章 来人“嘻嘻”一笑：“不放。”他一手按住闵游，另一手竟去扯他的腰带，被闵游一拳捶在脸上。 “柴昊，你个王八羔子！”闵游看清对方是谁，直接又打又骂了。 风神柴昊是闵游的老熟人了，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滥交成瘾，尤其喜欢吃窝边草，一向致力于把身边所有人都搞成他的情人。 柴昊捂着酸痛的鼻子，抱怨道：“你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敢对我动手？” 闵游又给了他一拳，“本尊不管落魄到什么地步，想打你就打，滚！” 闵游想离柴昊远一些，奈何双腿残废，挪动不得，只能坐在原地生闷气。 柴昊见他真动怒了，连忙道：“别恼别恼，我跟你开玩笑呢。我被玄曜支出去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回来，马上就来见你了，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听到“玄曜”二字，闵游心中一刺，阴沉道：“你敢再提那个灾星……” 柴昊连忙自己打嘴，“呸呸呸，晦气！”他双手按住闵游肩膀，犹如狼搭肩，盯着那截莹白的脖颈，咽了口口水，“你可真香啊。” 闵游白眼望天，真是服了他了，不调戏他会死吗？ 闵游不耐烦地拂开柴昊，“废话连篇，你到底想干什么？” 柴昊正色道：“我来接你走。” “走？走去哪儿？”闵游冷笑一声。 “去我的属地，那里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都行！”柴昊殷切道，“是我无能，没能护住你，眼看你落到如此地步。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跟我走吧。” 闵游回头，一双漂亮的浅灰色眼眸看向柴昊，“你没有保护我的资格，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也别白费力气了，我现在是乡村游神，和这片土地牢牢绑定在一起，哪里都去不了。” 柴昊道：“我可以去求他，让你别做游神，做我的侍神呢？这样是委屈了你，但只要我在，你就万事无忧。” 闵游撇开头，“不要！”游神虽上不得台面，到底也是个自由身，侍神则完全就是主神的附庸，是没有独立神格的奴仆，他虽然落魄，但也是有尊严的。 柴昊见说服不了他，长叹一声，环顾四周，满目破败寒酸，“你接下来就打算在这种地方修炼吗？” “修炼？”闵游嗤笑，“我还有什么可炼的，我以后什么都不干，就躺着玩坐着玩玩到死。” “你……”柴昊欲言又止。 闵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少多管闲事，本尊以前是救过你的命，但那只是顺手而为，路过，恰好遇到了而已。不是你，是只猫猫狗狗本尊也会出手，少给自己加戏，我不需要你报恩，少来烦我。” 柴昊沉默良久，闵游怒道：“你有没有眼色，快把我放回神像里！” 闵游如今的神魂十分虚弱，脱离神像久了，他的整个身体都有些透明了。 柴昊连忙把闵游塞回神像，闵游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柴昊背着手，在闵游面前来回踱步，良久，他站定，仰头面向闵游，“我一定想办法助你脱困，等我！” ”不必。”闵游话音未落，柴昊已无影无踪。 柴昊消失得和他来时一样突然，他走后，闵游双目放空，呆坐了许久，直到有祖孙俩过来磕头，他才回神。 来的老太太闵游认识，人都叫她白姥姥，她是唯一一个隔三差五就来给闵游进香磕头的人。跟着她来的小子倒是头一次见。 “奶奶，咱家一年到头就这一筐白面馒头！我在镇上做活辛苦，过年主家才奖了半袋白面，是我专门孝敬您的，你拿这里来干什么？” 白姥姥不顾孙子阻拦，把一小篮还热腾腾的白面馒头恭敬地放在闵游脚下，自己先磕了头，又招呼孙子，“二狗你也跪下，快给神老爷请罪，让神老爷不要降罪给你！” 白二狗头一拧，“不跪，我有什么错？” 呦呵，闵游来了兴致，这白二狗一张嘴他就听出来了，就是昨晚那个抱怨他不干实事只会耍威风的混账。 白姥姥神色更为惶恐，站起来推搡白二狗，想强行让他跪下。 白二狗人高马大，比白姥姥两个摞一起还高，梗着脖子就是不肯跪。后来看她急了，才不情不愿双膝着地，身子却挺得直直的。 他肯跪下，白姥姥就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向闵游告罪：“神老爷莫怪，我孙儿粗鲁，不懂规矩，昨晚口出恶言不是有意的，这点贡品请神老爷笑纳，保佑我家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无病无灾。” 闵游垂眸，恰好对上白二狗不服气的眼神。闵游十分手痒，真想给他一拳啊。可看到虔诚的白姥姥，他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白二狗不耐烦地等着白姥姥求完，就忙不迭扶着她走了。不一会儿，他去而复返，看到那篮馒头还在，松了口气，一把从供桌上拎下，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 闵游都震惊了，这白二狗是不是脑子有病，不敬神佛，还明抢贡品，他就不怕自己遭天谴吗？ 白二狗一口气干掉两个馒头，将剩下的全揣进怀里，又把篮子踩扁踢到一边，抹抹嘴，手指向闵游：“烂泥做的骗子，你要真有神通，怎么不把我爹娘的命还来！威风抖得厉害，一点实事不干，要你何用！” 闵游头一次见到如此嚣张的凡人，都无语了，这小子是真的勇。 大年初一先被人揩油，又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被抢吃了贡品，闵游也是有气没处撒，心里十分窝火。想来想去，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都要怪那个杀胚、灾星—玄曜。 想起这个名字，闵游就浑身不适，被生抽神筋的痛楚似乎还遗留在体内，无知无觉的双腿也在提醒他如今的狼狈。 闵游努力把不适压下，翻出前任白水村游神留下的白水村志，很快就找到了白二狗一家的记载。 白二狗从小就是倒霉蛋，出生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村里，六岁时父母得了疫病去世了，十二岁就去镇上大户人家做短工，日子一直过得穷苦，现在都二十五了也没找着媳妇。 白二狗父母去世前一夜，笃信神佛的白姥姥托人把他们拉到庙里，带着白二狗哭求了一整夜，可夫妇俩还是没熬过去。从那以后，白二狗路过庙前就要骂几句。 “切！”闵游合上村志，“苦命烂命一条，本尊不和你计较。” “谁惹你了，我去教训他？”柴昊的声音突然从空中传来，他竟然这么快又来了。 “你又来干什么？”闵游打量着他，“还做这副模样？” 柴昊这人一向喜奢华，好显摆，衣着打扮一贯富丽堂皇，这回来竟然换了布衣布鞋，做道士打扮，十分怪异。 柴昊缓缓落地，从衣袖中摸出一箱珠宝，又拿出一箱锦绣华服，“这些你先用着，我已安排好了，不日就给你重塑金身，盖上新殿，让你过得舒舒服服。我嘛，就做你的看门人，帮你招揽信徒，助你早日飞升。你虽然被贬，只要功德圆满，玄曜也不能奈你何。” 闵游笑笑，“那你帮我换身衣服试试。” 柴昊激动了，“你竟肯主动与我亲近！” 闵游拉下脸：“只是试穿一下外袍。” 柴昊把一件华服披到闵游身上，转眼间，华服就不见了。 柴昊大惊：“这……” 闵游撇嘴，又拿起一串珠链，珠链也消失了。 “看到了吧，不管你给我什么，我都无福消受。我只能……”闵游下巴朝供桌上点了下，“吃这些，也只能穿本地村民供奉的衣物。” 这就是乡村游神的生存法则，他们诞生于村民的信仰中，村民信，就存在，不信，就泯灭，一啄一饮都来自于村民供奉。 闵游虽是天生天养的水神，但如今被贬入游神一流，自然也受这种法则束缚。 柴昊扼腕叹息，“怎么能这样！太狠了，玄曜实在是太狠了。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好歹是……” 闵游目光如刀扫射过来，柴昊立刻闭嘴了，“那……你就得支楞起来，多多满足村民的心愿，这样他们才会死心塌地信你敬你，你才能好过啊！” 闵游翻了个白眼，“我懒得理他们。他们信不信我，有什么所谓，一时死不了。你少管我的事，滚回你的属地，别来烦我。” “你你你……”柴昊指着他，“嘴巴总是这么毒，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肯服软？” 闵游冷笑，“服软有用吗？” 柴昊望望天，又垂下头：“也是，他现在贵为天帝，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闵游赶他：“你走吧，这是村庙，他们不会让外人接手的。” 柴昊叹气，“我再想想办法，我再想想……” 柴昊走时已近黄昏，村里各处又响起了鞭炮声，之后，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闵游看着黑漆漆的外头，双目放空，表情寂寥。 过了许久，他回神，看了看供桌上冰冷粗糙的吃食，想起柴昊的话，思忖道：倒也不无道理，是该挑个美貌的死忠信徒，让他给我做饭洗衣打扫，定期抬我出去吹吹风看看景，还得给我塑个潇洒的金身…… 突然，一道耀眼红光从天空划过，直直落到了村东头。 天，陡然热了起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三章 整个白水村都吵嚷了起来，人们奔走相告——“不得了了，天上掉下来一块太阳！” 大过年的，从天而降一道红光，红光落地后，在白水村和黑土村交界处燃起了大火，一下将两个村炙烤得如同夏日。 这火十分邪门，看着凶险却没有扩散，也没有伤到人畜草木，只是一直蒸腾不熄。 也不知是谁联想出来的，说这是天上的太阳，被天神练箭射下来一角，就掉地上来了。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开了。 闵游窝在庙里出不去，但因为这件异事，来这里求神祷告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的，他不想听也听明白了。 从这块“太阳”落地后，白水黑土两村就没有了夜晚，两村的庄稼一个劲儿疯长。 一开始，村民还以为这是好事，以为是天降祥瑞，但很快，他们发现出大事了。昼夜不分后，人们作息混乱，持续的高温干旱导致庄稼要么旱死要么耗死。好不容易等到有雨云聚集，可偏偏就绕过这两个村落。整整一个月，白水黑土两地寸雨未落。 睡不睡得着还好说，庄稼都死了是要饿死人的！于是，白水黑土两村都着急忙慌地抗旱、养地，两边都在田地里搭上了一块块的黑布，期待着能多抵御些热量。 闵游也好奇这掉下来的是什么，但他实在是太虚弱了，没有外力帮忙，完全无法离开神像。也不知道柴昊跑哪里去了，这些天连个影子都没有。这愈发坚定了闵游要找个信徒做牛马的决心。 倒是白姥姥，不但要去挑水浇地，每天一早还会来庙里上香，祈求闵游显灵把“太阳”给灭了。 这天，闵游听白姥姥唠叨着，村里的地井也都枯了，一点水都抽不出来，需要去外头借水了。 “求神老爷显灵，给点雨水吧！”白姥姥边哭边求，跪倒在闵游面前将头磕得“砰砰”响。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白二狗冲进庙里，将白姥姥扶起来，“奶奶，你可别拜这不中用的东西了，他要是真能显灵，都这么久了怎么一滴雨都没有。” 白姥姥气得拍他，“快跟神老爷告罪，不能这么无礼。” 白二狗不再废话，“奶奶，你跟我搬到镇上去住吧，我的主家人很好，知道我们村的情况，允许我带你一起住家里。现在有门路的都准备搬走了，我们也走吧。” 白姥姥不肯，“那怎么行，我走了，地里的庄稼谁照看？你二大爷家的闺女也没人管，都跟着我吃饭呢。” “奶奶，她自有我二大爷管，你顾好自己就行了，我们出去避一避吧。” “你这孩子，”白姥姥生气了，“都说你有出息了，在镇上立住脚了，我怎么觉得你这么自私？村里有事，不说想着解决，竟然甩手就走，有没有良心啊你！” 白二狗被扣了大帽子，敢怒不敢言，甩下一句“我去挑水”就跑了。 闵游打了个呵欠，无聊地往后一靠，伸手拍拍没有知觉的双腿：动不了，什么也干不了，再拜我也没用。 闵游这边香火鼎盛，贡品堆成了山，旱情却依旧没有缓解，倒是隔壁黑土村，竟然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引发了人群轰动。 据传，这雨是黑土村神显灵下的。 越来越多关于黑土村游神的消息传到闵游耳朵里： 黑土村神用法力给村里借来了一条河，现在他们一点也不旱了。 黑土村神从天上叫来了神牛，把村里的地都犁了一遍，还给施了肥，庄稼长得可旺了！ 黑土村神招来了乌云，每到晚上就让乌云聚集在村上头，这样大家都能好好睡个觉了。 等等等等…… 因为有了对照，白水村这边显得更凄惨了。 闵游敏感地察觉到村里要变天了。前来拜他的人越来越多提起黑土村神，来的人越来越少，连白姥姥也不常来了。 一天夜里，闵游栖身的村庙被一群精壮小伙团团围住。这群人以白二狗为首，个个手里拿着铁锹撬棍等家伙什。 白二狗搓搓手，大喊道：“兄弟们，咱们今天就把破庙拆了，把这不办事的神老爷赶出去，奉请新神！” “好！”一群曾被闵游嫌弃的小伙子振臂高呼，正要推了闵游的庙，被急忙赶来的村长白三制止了，“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白三后面是一群颤巍巍的族老们。看到这些长辈们，白二狗们的气焰低了不少。 白三急得直拍大腿，“从来没有说请别家神占我家神庙的，这不是鸠占鹊巢吗？” 白二狗道：“什么这家那家的，不给我们办事就让他滚。” “就是就是。”年轻人七嘴八舌附和着，“隔壁村神什么都干，我们这个什么都不干，敬他干嘛？” “黑土村神给我们托梦了，只要迎他进村，立刻就有雨水来！” …… 一片吵闹声里，白三也无法了，和族老们议了又议，最终决定当面问问闵游。 除旧神迎新神是大事，全村的人都来了。 闵游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一群人，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这真是……反了天了！这是僭越，是渎神，不可饶恕，活该天打雷劈！ 村民们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倒是闵游自己，感受到了体内神力的迅速流失。 原本，他被贬至此，力量已经被削弱殆尽，仅剩的这一点儿也是借的原来白水村神的光，继承了村民们的信仰之力。 眼下，在白二狗的鼓动下，村民们对闵游的信任急剧降低，信仰发生了集体动摇，一旦所有人都不信他了，他登时便会烟消云散。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屈辱，极其屈辱！ 这时，柴昊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我的大水神哎，你赶紧低低头表个态吧，再不干点实事你小命真要无了！” 闵游：…… 众目睽睽之下，一行字出现在了地面上，铁画银钩：“三日后必引水入村。” 此句一出，闵游立刻发觉神力回来了些。 白三向闵游拱拱手，“如此，便多谢神老爷了。” 拆庙队暂时撤离，闵游获得了三天喘息的时间。 与此同时，在村东头燃烧了月余的大火中，映出了一个扭曲的黑影。 黑影蹒跚着走出火光，先是迷茫地四处张望，接着便大步向闵游的神庙走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四章 破庙里重新恢复了宁静，闵游目光阴郁地盯着膝盖，一言不发。 柴昊悄悄显出形来，时不时偷眼看他，愣是没敢吱声。 好一会儿，闵游冷声道：“你想笑就笑吧。” 柴昊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上供桌，伸手搂住闵游的腰，“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可是我最爱的小游游，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笑话你呢。” “把你的爪子拿开！” 柴昊恋恋不舍地松手，从心口摸出一个物件，送到闵游眼前，“为了你我这次可下血本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闵游垂眸，柴昊手心里躺着个巴掌大的小人，小人线条流畅，却没有五官，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乌黑油亮，质感细腻温润，隐隐有股异香。 “这什么？” 柴昊得意道：“上古神木制成的无相人偶，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都是为了你！快给它一缕你的神息，这样你就能借助它在外行走了。” 闵游看着那木头小人，总觉得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了，“你从哪里求来的，下了什么血本？” 柴昊一脸神秘，“不可说不可说。你就说要不要吧？” “要！”闵游拿起那只小人，将它贴在心口，一缕淡蓝色的神息自心口而出钻入了小人体内。 小人头顶立刻冒出一圈蓝色光晕，接着竟颤巍巍长出了一小株绿芽。 ”噗！”柴昊笑出了声。 小人又逐渐化出了五官，和闵游本人一模一样。 “哇！”柴昊惊叹着，伸手去捏小人，没想到他竟一翻身灵活地躲开了。 闵游适应着他的新身体，感受着能跑动跳跃的喜悦，操纵小人一连几个窜跳跑到了神像头顶。 柴昊也很惊喜，“你的腿好了！” 闵游坐下，捏了捏两条木头腿儿，“是这木头的功劳，离开它就不成了。” “那也不错啊，你虽然不能在这具替身里久待，万一有紧急情况，好歹能借助它避一避。” “嗯。”闵游张开双臂，仔细查看自己，手摸到头顶的时候，很是无语，“这是什么，你让我头顶一片绿？我还要不要见人了。” 柴昊忍住笑，“肯定是这块神木感知到你的水之神力，这才得以生根发芽。” 闵游抱起双臂，朝天翻了个白眼：神力，呵！ 突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险些把他掀个跟头。 “什么东西？”闵游震惊地看向来人，三日之期还没到，不会就要来闹腾吧，这些泥腿子不要欺神太甚！ 只见一团人形黑影正伫立在庙门口，身上蒸腾着股股热气。 柴昊见到黑影，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 黑影看向庙中神像，又朝向了正趴在神像头上的闵游。 黑影只是一团面目模糊的黑影，但被它这么一“看”，闵游心中“咯噔”一下，这个奇怪的感觉…… 柴昊猛地一挥衣袖，卷起一阵狂风袭向那黑影。 黑影抬臂遮挡，奈何狂风无孔不入，顷刻间将他团团围住。 狂风吹走了黑影周身萦绕的黑雾和热浪，竟露出一个—— 赤～身～裸～体的少年！ 少年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懵懂地站立着，神态仿佛刚出生的婴孩。 闵游的目光在少年身上来回逡巡：啧，长得真不错，骨肉匀实，手长脚长，根骨绝佳，是个修仙的好苗子，就是这个长相…… 不知是不是和刚幻化成人形有关，少年面上仿佛萦绕着一层薄雾，模样并不真切。只是看轮廓线条，就知肯定十分俊俏。 闵游看向柴昊，“这人什么来头？” 柴昊摇头：“我怎么知道，他突然跑到这里，怕不是冲你来的吧。” 闵游思忖片刻，“他一身黑烟，又带着火气，不是凡人……不会是……村东头那块太阳里生出来的灵吧？” 柴昊猛一拍手，“还是你聪明，我看就是了！” 闵游狐疑地看着他，“你有点不对劲，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哪有。”柴昊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还有事要忙，先撤了哈。这个人，”柴昊指指少年，“虽然来路不明，呆呆笨笨的，但既然送上门了，你不如忽悠忽悠他，让他做你的信徒吧，走了哈！” ”你等等——！”柴昊跑得飞快，闵游叫着他，他已经跑得不见影了。 闵游气得不行，“靠不住的东西，你跑了谁来帮我去借水！” 柴昊走后，闵游和少年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闵游从神像头顶站起，正想凑近了仔细瞧瞧这少年，双膝突然一软，再回神发现自己的神魂已经回到了神像中。 时间到了，他不能再驾驭木偶替身了。闵游眼看着小木偶一头栽下去，心疼地出声：“快接住它可别摔到脸了！” 这小木偶如今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要是摔破了相，他可不会再用它做替身了。 少年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紧紧握住了小木偶。 在小木偶接触到少年手心的瞬间，闵游只觉浑身发烫了一下，但很快就过去了，快得仿佛他的错觉。 少年张开手，细细观察小木偶，然后伸手，将小木偶从头到脚抚摸了一遍。 小木偶已经是闵游的替身，替身的感受多少能影响到他。少年手指所过之处，小木偶岿然不动，闵游倒是一阵阵颤栗。 闵游喝道：“住手！无礼的狗东西，你敢再亵渎本尊！” 随着他的怒喝，一小股水流突然从他指尖射出，呲了少年一脸。 少年疑惑不解，歪头看向闵游。 闵游羞愤无比，恨不得地上裂个缝钻进去。他，他竟然羸弱到如此地步，连最简单的凝水为器都无法使出！ 少年突然上前，双手扶住闵游的膝头，吐字清晰道：“闵游。” “什么？”闵游的惊讶暂时压住了羞耻，“你叫我什么？” 少年虽然面目模糊，表情却十分坚定，“你是闵游，我来找你。” 闵游怀疑地打量着少年，“谁派你来的？” 少年摇头，“我是火里生出来的，没有谁派我来。” 闵游神色愈发冷淡，原以为是个天生天养的灵，正好哄了做信徒，谁知这家伙早已开了灵智，知晓世间事，张嘴就说要找他？怕不是哪个小人放过来监视他的吧？ 少年又道：“闵游，我就是来找你的。” 闵游冷哼一声，“找我干嘛？说吧，你的主子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 少年摇头：“我的任务就是找到你，听你的安排。” 闵游低头看着少年，少年也仰脸看向闵游，很真诚的样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现在柴昊跑得没影儿了，他又行动不便，想三日内借来水，还真得有个人帮他一把才行，如今也没时间挑挑拣拣了…… 打定主意后，闵游道：“你让我使唤你，那得先让我看看你配不配，我有个任务交给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五章 在距离白水村十八里地的广灵镇上，有一座香火鼎盛的水君殿，供奉的是主管本地水事的水君—清涟。 作为一方水君，清涟除了要按照天界指示和四时条例行云布雨，手中还有部分可以自由调配的用水额度。 闵游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黑土村的雨和那条脏不拉叽的小河沟，是黑土村神从清涟水君处借来的。 如今，为了稳住白水村这群无法无天要拆庙的家伙，他也只能舍弃尊严，去找清涟借水去了。 好在…… 闵游指尖冒出一点浅蓝色的荧光，渐渐的，那点荧光化成一颗莹润的大珍珠，他将珍珠握在手心，叹了口气，招呼少年，“哎你过来！” 少年愈发凑近了些。 “对了你叫什么？” 少年仰头看着他，“我叫什么？” 闵游不耐烦地挥手，“你的名字！” 少年摇头。 真是个蠢物！闵游暗道，管你是谁送来的，有什么目的，来都来了，我可不客气地使唤了。 闵游略一思索，“在人间行走都要有名字的，你真要跟着我就得做白水村的人。” 少年坚定点头，“我跟定你了。你是闵游！” 闵游望着他，露出一抹坏笑，“本尊就赐你个好名字，你就叫白冥吧。” 少年重复了一遍，“白冥，我叫白冥。” 闵游暗爽，“不错，这就是你的名字，白冥，拿好这个。”他把珍珠递给白冥，“带着我的信物去一趟镇上的水君殿，把这个交给他，就说本尊请他三日内引一条水入白水村。” 白冥点头，“好。” 闵游催促他，“快去，珍珠会给你引路的。” 闵游话音刚落，一道细细的荧光就从珍珠里发出，指向东南方向。 白冥抬脚便走。 “等等——！”闵游突然大喝一声，白冥立刻站住了。 “衣服……”闵游捂脸，“你给我穿上衣服再出去。” 白冥坦荡荡赤条条地站在那里，看看闵游，目光落在他身上脱漆斑驳的衣服上，“这里没有衣服。” 闵游叹气，“你扒拉一下供桌底下，白姥姥给我做了一套衣服，你先穿上吧。” 白冥果然在供桌下找到了一套衣服，虽然布料粗糙，但缝制十分用心，针脚细密匀实。不但有衣服，还有一双崭新的鞋子。 白冥笨手笨脚地开始穿衣服。闵游看他把好好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鞋子也穿错了脚，认命扶额，“过来。” 白冥站近后，闵游伸手解开他的腰带，给他提了提裤子，合上外袍，重新系好腰带，又指挥着他把鞋穿正，“好了，快滚吧。” 白冥深吸了口气，“闵游，你好香啊，你的手摸得我很舒服。” 闵游冷冷瞧着他，嘲讽道：“你一个刚开了灵智的半傻也敢调戏本尊，滚蛋！” 白冥沉默转身，正要离开，又被闵游叫住，“把我的替身拿上。” 刚才换衣服时，白冥把一直攥着的小木偶替身放在了神像脚边，闻言又赶紧将它拿了起来。 这小木偶精致典雅，容貌又与闵游一模一样，白冥一拿上它眼神就挪不开了，伸手又要摸。 闵游立刻警告他，“你敢再乱摸本尊砍了你的狗头！好好揣怀里放着，借完水立刻焚香告知我。” 白冥点头，“知道了。” 闵游又挑刺，“没礼貌的小子，要说遵神君法旨。” “遵神君法旨。” 闵游心中舒坦不少，挥挥手，“快去快回。” 在白冥离开破庙的时候，一小缕水汽蜿蜒着钻进了他怀里，落到了木偶替身上面。 替身眨眨眼，又活了。闵游不放心白冥，攒着一口气将部分神魂移过来，这样便能监视他的行动了。 白冥走得很快，快到村头时遇到了一个赶着牛车的老头，那老头一看到他就招呼他，“小冥你去哪里啊？” 白冥看向老头，“我不认识你。” 老头笑骂道：“臭小子又混说了，神老爷又给了你什么指示啊？” 白冥刚要开口，就听到闵游的声音从他胸口处传来，“说什么废话！他要去给镇上送柴火，快坐上他的牛车，还能走得快点儿！” 白冥依言搭上了牛车，摇摇晃晃地往镇上走。 他靠坐在柴火堆上，听着老头絮絮叨叨着近期的旱情，手又不自觉地去摸闵游。 现在的闵游只有嘴巴和眼睛能动，眼看他的手又不老实地伸过来，“啊呜”一口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 白冥显然被咬疼了，手一哆嗦停住了。 “混账东西。”闵游呜呜噜噜骂着，“说了别乱碰。” 白冥把手抽回来，端详着手指上一排细牙印，问道：“神君，你为什么会跟来？为什么路上遇到的人都认识我？” 闵游直接略过第一个问题，“你要服侍本尊，本尊略施小术将你的身份植入了白水村民的记忆中，他们自然就认识你了，不然哪会允许你一个陌生人住进村子里。” “嗯。”白冥又问，“你为什么会跟来？” 闵游不理他。 过了会儿，白冥又问，“你为什么会跟来？” 闵游咬牙，“闭嘴，不许再问了。” “哦。” 牛车披星戴月，一路摇晃着到了镇上，闵游窝在白冥胸口处正昏昏欲睡，忽然听到白冥说话，一个激灵醒了。 白冥已经下了车，走进了供奉清涟的水君殿内。 此时已近清晨，神殿里空无一人，白冥看向殿中水君像，硬邦邦道，“我家神君说，让你三日内引水入白水村。” 殿中寂静无声，偶尔有香烛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白冥便又走近些，抬头看向那座披金挂银的水君像，“我家神君说，让你三日内引水入白水村。” 烛火的映衬下，水君像面色铁青。 白冥“哦”了声，将那颗光华流转的大珍珠放到水君像前，“这是我家神君的信物。” 清涟水君出声了，只是气息不太稳：“是谁允许你这么对本君说话的？” 白冥站得笔直，“我家神君闵游。” “闵～游～”清涟努力控制着颤抖的语气，“很好，很好，不愧是他。” 闵游听着这语气，陷入了沉思，好像不太对哎。 清涟突然现出真身来，大为光火，“闵游！闵游是个什么东西！他以为他是谁？还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大水神吗，他以为还有人会恬不知耻地跪舔他吗？笑话！他现在就是个老残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狗东西，也敢来指使本君？借水，借水！门儿都没有！” 清涟头戴金冠，身披锦绣辉煌的神袍，因为愤怒，清俊的五官扭曲成一团，再加上通身庸俗的气质，闵游心中暗道：“还是如此俗不可耐。” 清涟也算是闵游的旧相识了，五百年前吧，他短暂地做过一段时间闵游的侍神。后来求闵游给了自由身，下凡历劫后有了出息，现在混成一个偏僻村镇的水君，也算是不错了。 闵游是看不上清涟，可也没亏待过他，怎么这人对自己这么大的怨气？ 劈头盖脸被人骂了一顿，还是曾经跪舔讨好自己的侍神，这窝囊气闵游可不能忍。他冷哼一声，“本尊肯开口借水是看得起你，谁给你的狗脸拿乔？” 清涟大受刺激，看向白冥的眼睛赤红，“你说什么！” 白冥皱眉，“神君问你借水，你拿来就是，废什么话？” 清涟声音气得发抖，“你们……知道什么是借吗？如今你们有求于我，还敢如此无礼，我……本君……” 清涟一声怒吼，一条水龙竟从他口中冲出，直击向白冥。 白冥不知躲避，被水龙迎面痛击，直接被水龙一头顶出了门外。 水龙仍不罢休，摆尾用力抽了他数下，这才气咻咻地返回。 “砰——！”一声巨响，水君殿门重重关上，清涟的尖叫声回荡在空中，“想求本君借水，做梦吧你！闵游，我就等着看你烂在白水村的泥地里，哈哈哈，我等着这一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六章 白冥捂着胸口踉跄着站起来，摸出怀里的闵游，“神君，你没事吧？” 闵游沉默着，这小子刚才被水龙攻击时，怕伤到他，紧紧用手护住了他…… 看闵游不说话，白冥伸手轻戳了一下他，“神君，你还活着吗？” 闵游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废话，我当然活着。” 白冥松了口气，起身面向水君殿，“神君，他不肯借水给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闵游冷笑一声，“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不用理他，走。” “去哪里？” 闵游又沉默了。要在三日内借到水，最快的办法就是找本地水君借。原以为清涟是他的老下属，对他的号令无有不从的。唉，谁知道哪里得罪他了，他对他竟这么大怨气。 如果去找其他不管辖白水村的水君借水，且不说对方认不认他，肯不肯借，只操作起来也非常麻烦，至少要层报到两地共同的主管水神那里，一来一去时间就耽误了。 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下一个他必得一击即中。 闵游正思考着，只听水君殿内传来一阵疯狂的打砸声，伴随着清涟的叫骂声，“闵游，你这个狂妄自大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你也有来求我的时候，真是笑死爹了！” 白冥不解，“神君，他好像十分恨你，你对他做过什么？” 闵游皱眉，“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对他做什么，昔年他只是我身边一个不入流的侍神，我本来不想要他的，他又跪又求地说只忠于我我才勉强收下他。他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如今我潦倒了，他倒在我面前猖狂起来了。呸，他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狗东西，我们走。” 一门之隔，闵游的话清清楚楚地传进清涟的耳朵里，把他气得几乎避过气去。 当年，他在闵游身边过得何其屈辱！每日费尽心思讨好闵游，可这位高高在上的大水神从不正眼瞧他，其他侍神也排挤他。幸好，他及早抽身，给自己搏了一个好前程。 谁曾想，这位不可一世的大水神竟然得罪了新任天帝，被贬到他的属地来了。从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清涟就在等着闵游来拜见他。水君统管一方水事，想要风调雨顺，各村游神都会来拜会他的。 清涟一遍遍设想着闵游对他做小伏低的模样，畅想着他如何训导闵游，嘲讽讥笑他。想一次，笑一次。 谁知，一等二等，数月过去了，其他村里的游神见了好几轮，就是不见闵游的影子。如今终于来了，明明是他有求于人，气焰却还如此嚣张，口舌还是如此恶毒，天帝怎么没活活劈死他！ 清涟一挥衣袖，气咻咻地开了门，他要好好教育一下闵游，让他知道求人的正确态度！ 水君殿门大开，门外空无一人，闵游早走了。 闵游一直没说再去哪里借水，白冥就在广灵镇上走走停停地看热闹。 今日赶上集会，镇上人越来越多，吹拉弹唱的，卖各样东西的，置换各样物件的人络绎不绝，白冥看得是目不暇接。 闵游也是头一次到这里来，乍一身处闹市，给他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他是天生天养的大水神，生来就高高在上，恣意潇洒，心安理得享受着世间信徒的敬畏与供奉。算上这一回，他也就来人间过两回。上一回还是跟玄曜那个灾星一起执行任务，还玩脱了把他得罪死了。 闵游“呸呸”两声，暗道晦气，想那个家伙干嘛。 在闵游神游的时候，白冥被一群拜神的人裹挟着来到了本地城隍庙。 城隍是统管本地一切大小事务的神官，是闵游这种村神正儿八经的顶头上司。只是，他管不了风雨雷电，也无法插手生老病死，于闵游来说无用啊。 这种村镇一级的城隍，在满天神仙面前，就如芝麻粒一样，闵游更从未看在眼里过。 眼看日头西落，他们已经在外面白白消耗了一天，闵游清清嗓子，正要开口，一抬眸看到城隍爷神像后的壁画，心梗了。 这座城隍庙正在扩建，新修好的主殿中除了供奉着城隍爷的神像，又在空白墙壁上请人绘了高大威武的天帝。 闵游一看到那天帝，就知这作画的人得到过神启。因为这画像的脸和如今的天帝—玄曜本人一模一样。 世间多能工巧匠，能为神仙造像的工匠都曾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下窥见过他们的真颜，此谓神启。造像越逼真越精美，越能凝聚信仰之力为真身使用。 在几近走投无路之际，又撞见仇人威风凛凛的新神像，闵游心里别提多堵了，他催促白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闲逛，还不快走！” “哦。”白冥答应着，脚下却未动，反而仰头仔细端详玄曜的画像。 闵游没好气道：“你看什么看，难不成想贴上去？” 白冥缓缓摇头，“神君，我只觉此人十分面善，气度不凡，他是谁？” 闵游没理他。 白冥又问，“神君，他是谁？” 闵游不耐烦道：“他是谁关你屁事！” “神君，他是谁？” 闵游瞪向玄曜的神像，恶意满满道：“他是我的逆子。” 白冥呆住了，“什么叫逆子？” “三言两语说不清，傻站着干嘛，快给我出去！” “嗯。”白冥嘴上答应了，目光还胶着在玄曜脸上，“神君，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你觉得！”闵游不耐烦地打断他，“给我出去！” 白冥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走到城隍庙门口，遇到有道士在免费发放玄曜的纸质神像，他竟又要了一张。 闵游十分无语，“你是迷上他什么了？你这么喜欢他就别跟着我了，滚去做他的信徒吧！” 白冥认他数落，也不反驳，只将玄曜的神像看了又看，才小心翼翼叠好收进衣袖中。 “神君，我们现在去哪里？” 事已至此，闵游也顾不得要脸了，长叹一声，“你去买一张文殊菩萨像，回村里吧，我有办法。” “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七章 两人回到村庙中时已是深夜，闵游从替身中抽回神魂，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说话，“把门关上，从里面锁死。” 白冥依言办了。 闵游冲白冥勾了下手指，那张文殊菩萨像便从他衣袖里飞了出来，展开竖立在半空中。 闵游又吩咐道：“点燃三炷香。” 线香点燃后，闵游双手合十，高声道：“闵游在此奉请文殊菩萨龙五爷相，为表诚心，特献好戏一场！” 话音刚落，屋内的光影都汇聚到了西面墙壁上。 闵游以墙壁为戏台，以影造像，以光为景，为龙五爷唱了一出热闹的好戏。 好戏一开场，质量低劣的线香燃烧时呛人的香气就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股馥郁的檀香味。 戏唱到一半，文殊菩萨像自动点燃化成了灰烬，庙中同时出现了一位身材壮硕的大汉，头戴金冠，红脸黑髯，紫袍玉带。他盘腿坐在泥地上，看得兴致勃勃，时不时拍着大腿连声叫好。 一场戏落幕，大汉意犹未尽，赞不绝口，“好啊，真是一出精妙绝伦的好戏！本王许久没看过这么好的戏了！” 闵游的神力本就所剩无几，耗费许多为这位龙五爷置办了一场大戏，着实把他累得够呛，一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龙五爷起身，“这场戏本王十分满意，说吧，你有什么要求的？” 好一会儿，闵游才道：“借你五台山上清凉石一用。” 龙五爷挑眉，“哦？” “你来时也看到了，这个村被邪火入侵，久旱成灾……”闵游忍下心中屈辱，“三日内我若不引水入村，那帮暴民就要拆了我的庙，毁我神像……五台山的清凉石能平衡四季，祛除邪火，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原来如此啊，”龙五爷目光炯炯，“怪不得你肯舍下脸请我过来。没问题，小事一桩，用不着一整块清凉石，待我投一块碎石进去就能解了你的困厄。走！” 龙五爷是个风风火火的脾气，说干就干。他立刻返回他长居的五台山，从镇山的清凉石上敲下一小角，来到白水村头，将这块碎石投入了火中。 清凉石与这邪火相撞，“呼——”地一下蒸腾起滚滚蒸汽，顷刻间，天昏地暗，阴云聚集，大雨“哗——”地就下了起来。 听到雨声，整个白水村都沸腾了。 “下雨了，下雨了！” “有水了有水了，水来了！” “黑天了，火没有了！老天爷爷显灵了，神老爷显灵了！” 闵游不出庙，只听着外头的动静，就知道事情解决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龙五爷在白水村看了会儿热闹，得意地背着手回来了，“如何，本王厉害吧！” 闵游鼓掌赞叹，“厉害厉害，清凉石果真威力无穷，百闻不如一见。” “那是。”龙五爷十分得意，“这可是天地至宝，只有本王能驾驭它。”他看向闵游，眸中闪动着八卦的光芒，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闵游暗道不好。 龙五爷已凑上前来，兴致勃勃打听，“我听说你和玄曜以前是一对儿？你对他还始乱终弃？他上位成天帝后为报当年之仇这才把你贬下来了？” 这就是闵游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招这位龙五爷来的原因，龙五爷是佛界文殊菩萨在神界的化身，性情却和原身大相径庭，不但大大咧咧爱凑热闹，更喜欢四处窥探他人隐私，说长道短。 闵游从大水神被贬成乡村游神，本身的经历已经够戏剧性了，更别提他身上那些桃色往事，早就被天上地下不知编排成什么样了。依龙五爷的性情，过来后不刨根问底就奇了怪了。 闵游早已打定主意，无论龙五爷问什么，他都闭口不言。 龙五爷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指责闵游，“你这水神，也太不够意思了，本王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给本王说说怎么了？你和玄曜有没有过夫妻之实？他如今在天上闭关了，过得比菩萨都清心寡欲，都传他其实还是个雏，真的假的？” 闵游真是服了他了，“戏也看了，事也办了，我们钱货两讫了，你快走吧！” 龙五爷还不肯走，又纠缠了好一会儿，见闵游就是只字不谈他和玄曜的事，只好不甘心地走了。离开之前，又让闵游把刚才的戏本子给了他，说要回去请人再唱给他听。 闵游被龙五爷问得一个头两个大，烦都烦死了，等他走后，阴沉着脸坐着，一言不发。 白冥一直没说话，就在旁边看着，此时突然开口，“神君，玄曜就是现在的天帝，你和他以前认识，你们做过夫妻是吗？” “轰——”一声，闵游心中的火山彻底喷发了，“你这个……” 狠狠骂一顿白冥也好，使劲揍他一顿也行，闵游就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眼色的小子出气。突然，他看到村民浩浩荡荡涌了过来，好像个个手里还拿着家伙！ 闵游：不是吧，已经有水了还不放过吗？ 闵游看了眼白冥，现在让这小子逃跑还来得及吗？ 没想到，领头冲进来的村长白三进门就跪下了，疯狂磕头，“神老爷威力无穷，神老爷显灵了！之前村中小辈多有冒犯，神老爷莫怪啊！” 后面跟着的人乌泱泱跪倒一片，闵游一看，磕头磕得最起劲的正是之前闹腾着要拆庙的小伙子们。 至于那个刺头白二狗，则鬼鬼祟祟跟在最后，左看右看。大概是看全村人都跪了，他也犹犹豫豫跟着跪了下来。 闵游先前还以为他们拿的是拆庙的工具，仔细一看，原来都是各样贡品。 在村民或感激或敬畏的祈祷声中，闵游感觉到体内的神力猛涨了一波。 闵游一喜，忙闭目内视查探自己的神力本源。 他本是无根之水，天生天养，原身就是这天地间的第一滴水。等到他化出人身拟态，原身就凝为这具身体的神力本源，呈泉眼状居于体内。 自从他被玄曜夺了神位抽了神筋，元气大伤，体内泉眼已几近干涸，他能动用的神力也微乎其微。可这会儿，泉眼处竟汩汩冒出了一小股水流。 随着水流遍全身，闵游体会到了一种陌生的力量。这种力量和他以往调用的神力都不同，切切实实来自于白水村民心中。 闵游在庙中端坐着，看着欣喜若狂的村民们，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去探查村头邪火的人跑来，大喊着，“神老爷真的显灵了，大伙儿快去看呀，火烧的地方出现了一口泉水！” 村民们立刻又蜂拥着去看泉水了。 闵游松了口气，“龙五爷好样的！”他瞥到在一旁傻站着的白冥，也不再气了，“别杵着了，在外面跑了一天了，随便找个地方躺下休息吧。” 困难已经解决，他的性命不会再受到威胁，闵游也彻底安心了，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白水村热闹到凌晨才逐渐安静下来。黑夜重新降临，气温恢复正常，旱情解除还多了一口清甜甘洌的泉水，整个白水村都弥漫着喜滋滋的气息。 所有人都休息的时候，唯独白冥还醒着。 他从衣袖中掏出了那张天帝玄曜的画像，看了很久很久。 画像中的玄曜，身披辉煌金甲，手执神剑，丰神俊朗，威风凛凛。 终于，白冥将画像摆在了供桌上，点燃了三炷香，冲画像磕了三个头。 在磕头的过程中，白冥模糊的面容愈发清晰可见。等到最后一个头磕下去，再抬起头来，白冥的容貌已与画像中的玄曜一般无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八章 翌日，闵游美滋滋地醒来，一时还没明白自己为什么心情这么好。目光突地落到背对着他站着的男人身上，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那个人，身材高大挺拔，长身玉立，只一个背影便让闵游认出了他。玄曜…… 闵游心中恨意滔天，咬牙问道：“混账玄曜，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男人回转身，目光清澈，表情坦荡，“神君，你醒了。” 闵游仿佛迎面挨了一棍子，懵了。他以为这个男人是玄曜，结果是白冥，但为什么白冥现在长得和玄曜一模一样！ 闵游一时气得发抖，恶狠狠盯着白冥那张脸，“你干了什么，谁……谁准你，谁给你的脸？” 白冥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指指斜倚着闵游立在供桌上的天帝像，“神君，我昨晚向天帝敬香请赐，他真的赐予我了绝世容颜。村里都说神君喜欢美人，如今我便是天下最俊的美男子。” “你，你这个……”闵游气得语无伦次，“王八羔子，好的不学非变成他的样子给老子添堵，我……”他弯腰捡起那张天帝像，将它撕了个稀巴烂劈头盖脸砸向白冥，“滚，给我滚蛋！” 闵游握起的拳头上银蓝光芒闪烁，一拳就将白冥轰到了庙外。 白冥无暇躲闪，重重跌落在地，“哇”一下吐出一大口血水。 “砰—！”庙门紧紧闭上了，白冥耳边回荡着闵游的怒吼，“给我滚，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把白冥赶走后，闵游过了许久，心情才逐渐平复。 那些糟污的往事，他提都不能提，更不能去想。偏偏，白冥那个蠢货，比着谁化形不好，偏偏要比着玄曜。 闵游竭尽全力克制，可被玄曜凌&辱的场景还是从脑海中翻腾了出来。 在被生剥神筋，贬下凡来前，他被玄曜禁锢在床榻上…… 那个混蛋，一遍又一遍逼问他：“我和师尊，哪个更好？” 闵游生不如死，恍惚间看到玄曜竟变成了已故师尊的模样……极度的屈辱、痛苦令他彻底崩溃了…… 都过去了，过去了过去了……闵游闭上眼睛，默念着心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地面突然震动了下，接着一下，又一下。 闵游睁开眼睛，有什么东西过来了，还是一只庞然大物。 “哞～～！”随着一声悠长的牛叫声，庙门被一股猛烈的鼻息顶开了。 一头小山一样壮硕矫健的大黑牛正站在外面，虎视眈眈对着闵游。 闵游问道：“什么东西？” 大黑牛鼻孔里喷出一股股蒸汽，右前蹄威胁地刨着地面，“哞哞——！”它发出冲锋的嚎叫，雄壮的身体猛地冲撞过来。 服了，闵游暗道，这是招谁惹谁了？ 斜刺里突然冲出了白冥，他纵身跃上大黑牛的脖颈，猛扑上前长臂展开，一手握住了一只大黑牛的牛角用力向后拉扯。 “哞——！” 大黑牛被捏住命门，猛地来了个急刹车，牛首无奈地后仰。 白冥简直是一身怪力，他竟拽着牛角将那头大黑牛摔了个四脚朝天。 大黑牛落地的时候，地动山摇，闵游的破庙抖如糠筛，四角“簌簌”往下落碎瓦片。 “哞～～”大黑牛倒地，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白冥走进庙来，在闵游面前跪下，“神君，你别不要我，我就是为你而生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闵游看到他那张脸就烦，别开脸不看他，“不要以为你帮了我就能跟我提条件，滚开！” 白冥膝行到闵游正面，“神君，你要是不喜欢我这张脸，请你现在就把它毁去。” 闵游冷笑：“你怎么不自己毁了，还要劳烦我动手？你力大无穷，一拳捶在自己脸上不就行了？” 白冥目光紧盯着闵游，沉声道：“好！”他毫不迟疑，拳头生风就对着自己挥去。 “……好了！”闵游喝止他，“住手，把脸捶烂了成个丑八怪想恶心谁？” 白冥露出欣喜的表情，“神君，你不生气啦？” 闵游不理他。 白冥又问：“神君，我可以继续追随你了？” 闵游昂起下巴，“若不是本尊现在没有其他可用的信徒，我是断断不会容你的。以后你就把脸遮上，省得我……什么味道？”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险些把闵游熏倒。 是那头大黑牛！它被白冥摔了个四仰八叉，挣扎了好半天才爬起来。眼看闵游和白冥完全不在意它，它实在气不过，屁股对准庙门就是一阵“噗噗噗”！ 牛粪堆了有半个庙门高，臭气熏天，把闵游气了个半死，一扬手甩出一条水花四溅的鞭子，将欲逃跑的大黑牛捆了个结结实实。 大黑牛太过庞大，拖拽不到庙里来，但不教训教训它闵游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吩咐白冥，“把我从神像里请出来，抱我出去！” 白冥依言点起香，将闵游的神魂从神像中请出。抱住他的瞬间，白冥的手抖了下。 闵游横他一眼，“抱稳一点儿！” 白冥收紧手臂，将他稳稳抱出了庙门。 来到外面，闵游扬起鞭子，将大黑牛抽打得鬼哭狼嚎，“哪里来的畜生，也敢来触本尊的霉头，活腻了吧！” 大黑牛躲闪不得，无奈之下只得变回了人身以缩减挨打面积，口中不断求饶，“别打了别打了，老子认输还不行吗？” 闵游见这大黑牛成了一个黑脸大汉，怒道：“你是黑土村神？谁给你的狗胆来我的地盘闹事！说，你有什么目的？” 黑土村神十分狼狈地蜷缩在地，一张脸黑红黑红的，“都说新来的白水村神懦弱无用，本想趁着旱情夺了你的信徒，把白水村也变成我的领地，谁知道你竟有法子灭了邪火。自从邪火一灭，信我的白水村民都跑光了，我黑土村也有不少人改信了你，老子气不过想来教训你的。谁知……”他忌惮地看了眼白冥，“你竟养了个如此厉害的信徒。” 闵游被黑土村神的无耻和粗俗震惊到了，他指着门口的牛粪，骂道：“你要不要脸？一个游神，打不过就在别家门口拉屎，你这个腌臜货，我现在就砍了你的牛头！” 黑土村神脖子一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告一声饶我便不再叫黑憨憨！” 闵游手中的水鞭逐渐化成一把细长弯刀，刀刃上闪动着幽蓝的锋芒。 闵游手起刀落。 “等等！”黑憨憨大吼一声。 “怕了？” 黑憨憨义正言辞，“不怕！我是怕你杀了我自己也活不长了。” 闵游挑眉，“怎么？” “你还不知道吧，我可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眼看就要春耕了，往年你的前任都是专门请我帮你们村犁地施肥的。今年要是少了我，你们地里减产的话，村民可就不信你了，那你不就危险了？” 闵游缓缓收刀：“你的意思是，你帮白水村做好春耕，让我饶你狗命？” 黑憨憨咧嘴一笑，“何必说的如此难听，利益交换而已。” 闵游猛地出手，弯刀紧贴着黑憨憨脖颈落地，“成交。”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九章 黑憨憨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没被闵游轻易放过，他被逼着变回原形，用嘴把牛粪全部叼回到了黑土村自己的神庙门口。 这还没完，闵游又让他想办法清除牛粪的异味。在白冥的武力威慑下，黑憨憨无法，只得拿出了一块自己珍藏的沉香，将它做成门槛送给了闵游。 沉香门槛放置在门口后，异味果然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果木香。 闵游脸色稍霁，“行了，滚吧。春耕时别忘了回来干活。” 黑憨憨不舍的泪水“噗哒噗哒”往下落，“闵神，这是我最爱的一块木头了，你用够了记得还给我啊！” 闵游“哼”道：“能力不足还来找茬，这是你的报应，快滚！” 黑憨憨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时，闵游才发觉自己一直被白冥抱着呢，看见他那张脸就恶心！ “把我送回去。”闵游没好气道。 “是。” 回到神像里后，闵游略歇了歇，便命令白冥：“快扯块布把脸蒙上，不然你也滚。” 白冥毫不计较他的蛮横无礼，直接从袍子上撕下一大块布，横在眼睛下方在脑袋后面系牢，抬眸认真望向闵游，“这样行吗神君？” 被那双和玄曜一模一样的眼睛盯着，闵游仿佛被人当胸捅了一刀，又难受又叫不出来。 玄曜是个干巴巴、冷冰冰、十分无趣的男人，白长了一副好皮相，但同时又生了一双明朗热烈的桃花眼，直盯着人看的时候特别抓人。曾几何时，闵游就沉沦在了他炙热的眼神中，直到梦醒。 “神君？”白冥问道。 “全部蒙上。” 白冥只好把布往上拉盖住了双眼，他站了会儿，有些无措地挥舞双手，“这样我就看不见了！” “蠢货。”闵游一挥衣袖，扇掉了白冥脸上的破布。 让白冥把脸全蒙上确实能眼不见为净，但这样也太丑了。不管怎么说，白冥现在算是他身边的第一信徒，是他的脸面，整成个蒙面怪出门办事……跟有什么见不得人一样。 闵游思来想去，拧眉将白冥看来看去，终于拿定主意，“你过来。” 白冥老实地站到闵游面前，闵游弯腰探身，抬手捏住白冥的脸，恨铁不成钢，“你有没有脑子，哪怕变成猪狗也好过变成玄曜。” 白冥：…… “别动。”闵游左手托住白冥下巴，咬破右手食指指尖，用血在他的额心画了一条流水状的曲线。血液浸入白冥的皮肤，竟变成了淡淡的幽蓝色。 闵游左右转动白冥的脸，那抹幽蓝色便如真的水流一般灵动起来，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颜色变化。 有了这个印迹，也算和玄曜那张死人脸不太一样了，闵游心中舒服不少，放开白冥，“先这样吧，你顶着我的印迹，就是我的人，和玄曜可没半点儿关系。等以后有机会了赶紧给我换张脸，知道了吗？” 白冥垂眸，“好。” 闵游直起身，“带上我的替身去村头转一圈，我要看看那眼泉水。” “嗯。”白冥先答应了，又问道，“神君，使用替身会消耗你的神力，还是我来敬香请你真身出来吧。” 闵游幽幽道：“不必了，我不想被你一直抱着。” “我背着你也行。” “不用。”闵游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谁派你来的？” 白冥摇头，“想不起来。我只知道我是为了你来的。” “呵，可别是来杀我的。”闵游警告他，“少给我耍心机，哪日被我发现你敢骗我，我就抽死你。” 像闵游这般难伺候的村神也是世间罕有，但白冥丝毫不生气，揣上小木偶替身就出了门。 闵游如今神力大涨，用起替身来也不那么累了，神魂进入替身后，他直接动了起来，从白冥怀里爬到了他的头顶，这才得意地伸开腿坐了下来。 邪火灭除后，村里的气候也恢复了正常，此时草长莺飞，春风料峭，十分舒服。 闵游感受着这自由鲜活的气息，心中豁然开朗。 他抖抖腿敲敲白冥，“你是从邪火里生出来的，它被灭了你有什么不适吗？” “没有。” “哦，你的主人难道是火神？” “我的主人是你。”白冥严肃道。 闵游“切”了声，“你这样一本正经地讨好我，太没有气氛了。讨好人不是嘴上说说，还要配合表情和语气，知道吗？就比如那个清涟，以前巴结我的时候脸都笑开了花。” 白冥考虑了下，“我没有在讨好你，我只是在说实话。” 闵游忍不住笑了下，“臭小子！” 白冥反驳：“我不臭。” 闵游望天，跟这种一根筋的人说话真无趣，怎么不给他一个活泼可爱的信徒呢？ 白水村又穷又小，不一会儿白冥就走到了村东头，那里果然喷涌着泉水。 白水村原本只有一条小河，泥沙很多，水质一般，多少年来，白水村民祖祖辈辈都是喝着泥沙水过来的，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一口干净的泉水，祸事变福事，令全村人都很激动。 村民们认为这眼泉很有灵性，已经用些石块围绕了起来，旁边还放着只香炉，里面插了满满的香。 闵游看到这泉水也十分欢喜，纵身一跃跳到泉水中间，畅快地睬起水来。 原本清澈的泉水在碰到闵游后，开始冒出淡蓝色的神光，水流声陡然大了起来。 闵游在泉水中来回蹦跳，舒服，真是太舒服了，真是少有的好水！ 闵游与泉水亲近引发了神奇的效果，先是一股淡雅的香气以泉水为中心蔓延开来，接着泉水上方出现了一片霞光，霞光中映出一位天神的影子。 这位天神体态风流，衣袂飘飘，仅仅一个模糊的身影便令人心动不已。 异象引来了白水村和黑土村村民的集体围观，他们纷纷放下手中活计，从四面八方涌来。 闵游见状连忙跳到白冥身上，钻进他衣袖里藏了起来。 白冥早已被霞光中的身影深深吸引，看得如痴如醉，“神君，他是谁，他真的太美了！” “哈？”闵游从他衣领里冒出头来，“你眼瞎吗，那不正是本尊的真身影像？” 白冥沉默了。 闵游额头青筋抽动着，“你等等……平日里我在你眼中是个什么形象？” 白冥实话实说：“就是庙中神像的样子。” 闵游：！！！ 闵游整个人都要裂开了，他以为白冥是天降的灵体，该有一双好眼能看得到他真实的样貌。 “你怎么回事啊，”闵游气得不行，“我这具替身的模样你看不到吗？我如此俊美无俦，这才是我的真实模样！” 白冥点头，“明白了。” 闵游十分愤慨，“你不明白！”破庙里的神像整一个歪瓜裂枣，粗陋不堪，把他的美貌完全掩盖了！ 如今穷困潦倒也就罢了，还被不明真相的蠢人们当成天生的丑八怪，这坚决不能忍！ 闵游打定主意，“白冥，我命令你为我重塑金身，要完全还原我真实的样貌，立刻，马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十章 重塑金身，说来简单，实则很难，非常难，天时地利人和还要材质合适，缺一不可。 所谓金身，并非是指纯金打造的神像，而是指由最合适的人用最合适的材料塑造的神像。这种神像几乎就是神仙本体在凡间的一个分&身，能够最大程度帮助本体吸纳信仰之力，提升修为，关键时刻还能为本体挡灾。 要塑造神像，最好的材质便是金玉，其次是铜和玛瑙，再次还有银、水晶、木石等，最次一等便是泥土和杂草。 如今闵游落魄，也不敢肖想金啊玉啊的神像，其他等级的，总能找到吧…… 如今他已实地看过了，邪火已经熄灭，泉水也没什么问题，村神的位置能够继续安稳地坐下去，当务之急便是要扭转他在白冥、还有这些村民中的形象！ 闵游催着白冥带他回到破庙，头一次认真清点了下现有家当。 作为白水村游神，目前闵游拥有小破庙一座（没有窗户），烂供桌一张，石头香炉一只，村志一本（前任村神遗留），沉香门槛一块（黑憨憨刚送的），没了。 啊对，还有个信徒—白冥。 闵游知道自己现在很穷，但没想到穷得如此彻底，他指挥着白冥把庙里每个犄角旮旯都摸了一遍，都没再摸出一个钱来。 闵游脸涨得通红，十分气愤，“破烂地方！什么都没有，拿什么重塑金身？” 白冥道：“神君，镇上的庙里都很有钱，香火也旺，我们去问问那些神君是怎么做到的吧？” “……不用，”闵游缓声道，“我有办法。” 是夜，闵游以真身入梦，向白水村所有村民托梦，要求他们选派工匠，进献各样珍贵材料，为他重塑金身，扩建庙宇。 白冥作为他的信徒，自然也被入梦。梦中的白冥，第一次见到闵游的真身，只见他乌发如云，肌肤莹润，气度高华，举止潇洒，眉目宜喜宜嗔，令人一见便生欢喜。 白冥已经看呆了，闵游见此十分得意，冲他眨眨眼，“如何？本尊是否当得俊美无俦？” 白冥伸手想触碰他，突然就醒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喘息道：“神君！” 闵游懒懒道：“干嘛？” 白冥双手扶住他的膝盖，“让我为你塑像吧！” 闵游嗤笑一声，“这事本来就该你张罗，等工匠送来，你就好好给他帮忙，尽快帮我打造一座完美金身。” “不要别人，”白冥目光热烈，“让我自己来，我要亲自为你塑金身！” 闵游打了个呵欠，“你会吗？等你学会都到猴年马月了，先在一边看着吧。” 白冥有些丧气，“我会好好学的，我会很快学会。” 闵游摆摆手，“去去，别捣乱，明天他们就会送东西和人过来了，你要做好我的传声筒，监督他们开工。” “哦。”白冥不甘心地坐回到地上，依旧盯着闵游看。 这种专注的眼神令闵游又想起了玄曜，他有些不安，又觉得有些烦，语气变得十分生硬：“闭上眼，睡觉！” 白冥只好躺回地上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神君，我想……好好摸摸你。” 闵游：“……闭嘴！” 白冥不想闭嘴，“神君，明天会有工匠和材料送来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刚为他们灭了邪火，要他们点供奉算什么？这些暴民太不懂事了，还要我开口要，换做以前，何须我开口，他们上赶着送我还看不上！” “我的意思是，村民们好像都很穷，他们会有你要的珍贵材料吗？” 闵游：…… 有些事被白冥不幸言中了，白水村的确太穷了，根本没有什么珍贵材料。 自从闵游大显神威为村里灭除邪火，又引了一眼好泉水来，村民对他的信仰到达了一个高峰。他这么一托梦，再次显示了他法力无边，第二天一大早，村民们便搬箱倒柜搜罗能做神像的材料，结果可想而知。 闵游看着村民们带来的各样“珍贵材料”，额头青筋直跳。 一块银锭子。这是村长白三供奉的。 一串铜钱。这是白姥姥不顾白二狗阻拦拿出来的，是她老人家一辈子的积蓄。 一堆布头。这是村里的女人们平日手缝里攒下来的。 数块板材。据说是族老们年轻时存下来的棺材板。 没了。再没有别的“好”东西了。 白三也自觉拿不出手，将横眉怒目的白二狗扭送到闵游面前，“神老爷，二狗这小子自小就会塑像，用泥捏的猫儿狗儿都活灵活现的，大了后跟的主人家就是卖佛像的，学了一手的好本事，让他为您老人家塑像错不了！” 得，从工匠到材料，没一样能用的！ 闵游看着跪倒在庙前的一众村民，暗叹一声：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活下去的？ 白二狗梗着脖子吼道：“你神老爷想要金身也得找对人不是？咱村里吃饱饭都不容易，哪顾得上给你塑像？你有脸要东西，不如先想办法让我们都富起来！” 白三给了他一嘴巴子，“神老爷面前不得放肆！” 白二狗不敢再乱嚷嚷，只将愤恨的目光投向闵游。 闵游丢了个大脸，这还塑个屁的金身啊，忙给白冥传音，让他告知村民：塑像的事暂时罢了，东西都拿回去吧。 村民们都很爱惜东西，听说可以再拿回去，都欢天喜地得照办了。连白三都将他的宝贝银锭子摸了又摸，还偷偷咬了一口。白二狗也趁机撒丫子跑了。 人群散去后，破庙里又只剩闵游和白冥了。 闵游深受打击，整个人都萎靡了，轻叹一声后许久没再说话。 白冥有些不安，“神君，你还好吧？” “嗯。” “神君，我觉得二狗说得对，现在村里太穷了，得让他们先富起来你才能得到好东西。” “昂。” “有什么尽快致富的法子吗……” 闵游不耐烦地打断他，“无所谓！我都已经这样了，早就被六界笑死了，有没有金身有什么区别！这伙暴民前几天还要拆我的庙，这几天又开始对着我千恩万谢了，一群只会捧高踩低的狗东西，管他们呢！” 闵游这会儿阴暗情绪大爆发，开始自暴自弃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了，就让我躺在这里发烂发臭吧！” 玄曜，他就是故意在作践他！ 当年他统管天下水域，富甲六界，随手就是一掷千金，如今就让他穷困潦倒，一文不名！ 当年他风流倜傥，潇洒恣意，如今就让他丑陋不堪，困顿于这方寸之间。 当年他信徒广布，一呼百应，如今只有这一堆见他没用就要推庙的泥腿子。 想报仇，完全没可能。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这么屈辱地活着…… 累了，毁灭吧！ “神君。” 白冥的声音让闵游看向他，看到他那张脸，闵游心中怒火就一冒三丈高。他手中蓝光一闪，将一颗拳头大的珍珠砸向白冥。 这一下极重，正中白冥额头，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闵游声音发虚，“滚……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这张脸！” 白冥没有说话，抬手擦去头上的血，转身就离开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十一章 白冥走后就没再回来。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 破庙里万籁俱寂，毫无人气，阳光到了门口都要转个弯，里面愈发阴暗潮湿。 闵游就这么一动不动，不吃不喝坐了半个月，连呼吸声都几乎没有。就仿佛回到了他刚被贬落至此的时候，表情麻木，头发丝都懒得动弹，心死得透透的。 春耕临近，村民们在地里忙得热火朝天，没有谁再来庙里。只有白姥姥，每天早起下地干活前会来上柱香，对着闵游念叨几句。 这天夜里，明月高悬，一群老鼠路过此地，被庙中的油香吸引，浩浩荡荡涌了进来。 油香是从供桌上传来的，是白姥姥傍晚新烙的一块饼，里面只抹了一点盐和一星油花，已经引得这群老鼠亢奋不已。 它们连成串爬上供桌，很快将饼抢食殆尽，接着又开始吞吃其他一切能吃的东西。 燃剩的半根蜡烛很快进了它们的肚子，线香也被吃光了，有只胆大包天的竟嗅到了闵游脚边。 老鼠闻到了闵游身上清甜柔雅的气息，眼睛都红了，它发出兴奋的“吱吱”声，招呼同伴过来吃大餐。 闵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鼠辈，一点也不想动。干脆被它们吃了得了，他早就是天地间最大的一个笑话了，就让这个笑话更好笑一点得了——昔日大水神闵游葬身鼠腹，尸骨无存！多么劲爆的消息，估计玄曜听到能当场笑死了。 “吱—！”一只老鼠发起了冲锋的号角，其他老鼠跟着一齐往闵游身上扑。 有人急冲进来，将鼠群扫翻在地，“滚开！” 老鼠们立刻夹着尾巴逃走了。 闵游眯着眼睛看向来人，高冷得一言不发。是白冥，他竟然又回来了，他回来干什么？ 赶走老鼠后，白冥原地站立，仰头盯着闵游看了很久，叹了口气，去外面打了桶水，拿起抹布开始为闵游擦拭身体。 “神君，你这么爱干净，怎么会让老鼠近你的身？” 闵游不答反问，“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白冥手一顿，“我是很生你的气，你乱发脾气还打人，你应该向我道歉……” “做梦！”闵游十分强硬。 白冥仔细地为闵游擦拭完双脚，手抚过他毫无知觉的双腿时，停下了。 闵游对此十分敏感，“干嘛？” 白冥摇摇头，继续干活。 闵游见他不说话了，反而主动挑衅，“怎么，到外面后发现活不下去，又要求我收留你了？” 白冥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是离不开你，我在外面每时每刻都想着你。我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总有一天我会想明白的。” 闵游：……这个蠢货知不知道自己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表白吗？呸！ 闵游全身上下嘴最硬，“想让我给你道歉，你就是白日做梦。你是本尊的信徒，本尊打你骂你都是理所应当。打你一下怎么了，就是要你的命你也得乖乖奉上，谁给你的胆子敢扭头就走！” 白冥不和他争辩，继续为他擦洗，把这些日子以来的灰尘啊蛛网啊全都擦掉了。 神像还是那副粗陋的样子，但干净整洁多了，隐隐还能看到些闵游神魂的影子。 接着白冥又将破庙里里外外都洒扫了一遍，空气立刻清新了起来。 闵游全程冷眼瞧着，摆足了派头。管你是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不还是只能依附于我，哼！ 白冥把一切收拾妥当后，看了看，发现庙里一根香都没有了，便又出去了会儿，回来时竟然背了个大包袱。 闵游好奇起来，探身去看。 白冥把包裹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大堆香烛灯油香火，一大叠木头片子，还有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看起来里面装的都是银钱。 闵游忍不住了，“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我跟着白二狗去他主人家做工了。”白冥边麻利地把贡品摆放到供桌上边道。 “你竟然跟那个狗东西沆瀣一气！” 白冥语气平淡，“我那天被你打破了头，出去后疼得摔倒了，二狗路过看到救了我。” 闵游有些气弱：“……他为什么会帮你，他不是一直叫你狗腿子吗？” “他只是不敬神，但他是个好人。” 闵游的目光落到白冥光洁的额头上，“那个，他还挺厉害的，一点儿疤没留下。” 白冥“嗯”了声，点燃三支香，双手合十冲闵游拜了拜，“我不是凡人，伤口用了药后很快就愈合了。二狗听说我被你打出去了，无处落脚，说他主人家正缺人做工，我就跟着去了。周老爷人很大方，这些都是他给我的工钱。” “哦……你突然拜我干嘛？” 白冥道：“敬请神君真身。” 闵游的神魂从神像中飘出，被白冥拦腰抱住了，“我有东西送给你。” 白冥抱着闵游出了门，将他放在一截树桩上，又回屋抱出了一叠木头片。 闵游看他开始用木头片搭建什么，突然恐慌了下，这小子不会是怀恨在心，准备架个火堆把他活活烧死吧！ 只见白冥熟练地将木头片组装在一起，竟做出了一座轮椅，他用手推动了下，轮子还真的能转动。 闵游心中一动，他这是…… 接着，白冥点火，将轮椅点燃了，轮椅燃烧过程中，他面向闵游，“白水村神闵游信徒白冥供奉，请神君接纳。” 等到轮椅彻底化为灰烬，闵游面前出现了一辆崭新的轮椅。它整体呈现出素雅的青灰色，木质细腻紧密，上面还有一圈一圈的纹路。 闵游瞪大了眼睛，看看轮椅，又看看白冥，“这是给我的？” “嗯。”白冥走过来，将闵游抱起放到轮椅上，“试试。这是周老爷送给我的六道木，用它做的东西能通神，由信徒供奉后神仙可以直接使用。” 这轮椅宽敞结实，坐起来很舒服，两边扶手上各有一只摇杆，稍稍用力推动轮椅就能顺畅地移动。 闵游“驾驶”着他的轮椅跑了一大圈，露出了这些天来头一个笑容，“很不错！” 有了这辆轮椅，以后他行动可就方便多了，也不用老是耗费神力借用替身了！ 更令闵游惊喜的是，随着他的神魂回归到神像里，神像也发生了变化，它身下出现了一把座椅，正是白冥送给他的这辆轮椅。 这意味着轮椅已经成了神像的一部分，以后闵游坐着轮椅出门游玩，就不算离开神像，也就不用担心神魂受损了。 这还没完，白冥又拿起那只荷包，打开给闵游看，里面竟满满一包铜钱，还有两块不小的银锭子。 “神君，这些你先收着，我会继续想办法赚钱，早日攒够钱买好的材料，为你重塑金身。” 闵游都震惊了，“你做工的周老爷家，是卖佛像的还是杀人越货的？你才干了这么几天，怎么有这么多钱？” 白冥道：“他家除了卖佛像还有一家寿材铺，设在义庄里。这些天我都在寿材铺帮忙，负责把没人领的死人扛进棺材里，晚上守一整夜的话还有额外的赏钱。” 闵游轻声道：“所以，这些钱，还有这些贡品，都是你扛尸体守夜换来的？” 白冥点点头，“周老爷很大方，如果继续做下去很快就能攒到足够的钱了。不过我放不下你，还是决定先回来看看，过几天再去。” “别再去了！”闵游喝道。 白冥一愣，“你怎么又生气了？” 闵游深吸了口气，放缓语气，“长期在那种地方不吉利，我怕你沾上脏东西。不是，我嫌脏，你要是敢再去，就别再做我的信徒了！” “……好吧。” 闵游心中五味杂陈，白冥竟然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可不能再让他去义庄了，这家伙本来就是灵体，义庄内多的是横死之人，怨气大阴邪易生，要是他不小心被邪气入体成了祸害世间的魔头，那就麻烦了！ 闵游稳了稳，吩咐白冥，“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便乱跑，不要再离开我的身边。” 白冥眸中闪过欣喜，郑重点头，“是！” 闵游思忖道：“要赚钱，办法多的是，你这都是蠢办法……是该多培养几个富户……” 在闵游的喃喃自语中，白冥在地上铺上他的铺盖，躺下，“神君，我睡了。” “……嗯。” 过了好一会儿，闵游听着白冥呼吸平稳了，终于小声咕哝道：“对不起了，我以后不欺负你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十二章 翌日辰正，闵游见白冥还睡得香甜，连叫几声都不醒，从衣袖里摸出一张拜帖，“啪”一声扔到了他脸上。 白冥一惊，终于醒了。他拿起那张帖子，展开后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只见上面全是鬼画符，末了还有一枚可疑的爪印，“这是什么？” “本地城隍给我的拜帖，”闵游语气很是不屑，“他还算识时务，知道本尊的威名，我来的头一天就把帖子递过来了，我一直懒得理他。你去，拿着它去镇上的城隍庙报个到，告诉他你是我钦点的大信徒，让他为你登记造册，这样你就能去听夜课了。” “什么是夜课？” “就是晚上上的课，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一些不入流的小神仙教授的，讲讲本地风土民情、凡间规矩、怎么和信徒搞好关系之类的吧。” 其实闵游也不是很懂，这种课程应该是他这位新手村神去上的，就是针对他这种不接地气的被贬神仙设置的，但他从来没去过。 “我看你大字也不识几个，完全不懂人情世故，若闹出笑话丢的可是我的人！快去，去了就好好学习。对了，把钱袋子拿上，多买点书回来，也给自己买点吃的用的。” “哦。”白冥也不多话，起来收拾好床铺，将拜帖放进衣袖中，出门前不舍得看了眼闵游，“神君，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这种小事也值当叫我去？你自己去。” 白冥只好自己走了。 他走后，闵游打量着这四处漏风的破庙，头一次认真盘算起来。报仇不报仇的另说，得先把眼前的日子过舒坦了。金身暂时不用想了，当务之急是搞钱！有了钱，就能翻修庙宇，搭建庭院，白冥那小子也能有个正经屋子住，不至于每天睡在地上。 来钱最快的办法，自然是由富庶的信徒捐赠。白水村人一个比一个穷，一时半会儿是富不起来，广灵镇上总得有几家富户吧，可以先接触接触。 闵游想起了前任白水村神留下的村志，他记得，那上面不但事无巨细记录了白水村的所有，还有好些镇上及周边村落的情况介绍。 闵游找出那本厚厚的村志，打开认真读了起来。 闵游本以为白冥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回来，谁知半下午的他就回来了，还是坐着车被人送来的。 闵游听到动静，转动着轮椅来到门外去接，“你怎么没去上课？” 白冥见到闵游，快步走上前来，“神君！城隍大人已经将我的信息登记在你名下了。他人挺好的，说我以后不用赶那么远的路去上课，每逢三六九他派老师来教我。他还送了我们一大车东西！” 闵游也很意外，“还有这种好事？他还说了什么？” 白冥摇头，“没什么了，我感觉他有点怕我。” “怕你？”闵游正要嘲笑，注意到白冥的容貌，撇撇嘴，“你给自己找的这张脸倒是好，大小神仙见了你估计都要怵上一怵。” 白冥问：“城隍是把我当成天帝了吗？” “他又不瞎，肯定知道你不是，但你敢用那垃圾的脸，他可能误会你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白冥已经能听出他说话的好坏，闻言皱眉道：“我和任何人都没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闵游敷衍点头，“好好好没有。都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先卸了车让我看看。” 车夫帮忙把带来的东西卸了一地，真是什么都有，各样书籍，笔墨纸砚，锅碗瓢盆，床铺被褥，衣帽鞋袜等等等等。 等到东西全部卸完，马车和车夫就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了。 闵游摸摸下巴，总觉得城隍的意思是：把能给的都给了，别再来了，不见！ 这倒真是意外之喜了，让白冥去一趟城隍庙，生活用品短缺的问题就都解决了。那以后是不是少了什么，就能让白冥去城隍那里站站？ 东西实在太多，都摆在外面也太惹眼，闵游让白冥拿着钱去村上找了几个人，围着破庙砌了一圈院墙，加了道木门，又临时搭了两个棚子，把东西都堆放进去。这么一通忙活下来，结束时已经到了亥时。 如此一来，闵游也算有了个大院子。他坐着轮椅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摸摸墙，看看月亮，心里有点美。 要是能盖上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塑个美貌金身，这样每天什么也不干，就让白冥推他出来晒晒太阳、吹吹风，好像也很不错。 接下来一段时间，闵游和白冥都忙碌了起来。 闵游将推动白水村致富放在了心上，每天白天都要白冥推着他去村里转悠，对照着村志，细细勘察村情村貌。夜里他也不闲着，将一天所得梳理总结，及时补充进村志中。 很快，闵游就将白水村的情况摸得透透的了。 白水村一直这么穷是有原因的。它整个村只有36户190人，村庄一不靠山二不临海，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资源，只能靠庄稼过活。可用耕地有200亩，较好的一半全部被官府定为公田，产出要交公，剩余的薄田土壤贫瘠，产出极少。村民从年头忙到年尾，也就让自己饿不死罢了。 闵游就一边叹气一边做笔记，“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命也太苦了，和牲畜有什么不同？” 白冥就更忙更累一些，他不但白天要跟着闵游一起忙，晚上还要上课学习。闵游嫌弃他没文化没情商，要求他短时间里做到学富五车且人情练达。为了达成这个目标，白冥十分努力。 转眼到了三月初三，闵游已将白水村情况烂熟于心，也初步定好了白水村的致富方案，决定等春耕过后就开始试行，他终于有时间查问白冥的功课了。 这么一查问，闵游确实被惊到了。白冥进步神速，几乎能用博古通今来形容了。 其实白冥自诞生起就开了灵智，极有慧根，如今他日夜苦读，加上老师耐心指导，犹如打通任督二脉，一通百通。 只是看他一板一眼的做派，直来直去的性格，闵游觉得，人情练达这方面，可能不能指望了。 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要鼓励一下。闵游冲白冥笑了下，“很不错，继续努力。” 白冥这次没有再直直地盯着他，反倒是有些慌地垂眸，还涨红了脸。 闵游觉得很有趣，“哟，现在知道害羞了？” 白冥看向闵游，“我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 “我……”白冥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气恼，支吾了几句，就大步走向一边去练字了。 他这副模样引得闵游捧腹大笑，“本尊风华绝代，六界之中痴迷于我的人数不胜数，多你一个不算多！” 白冥闷头练字，不理他。 闵游驾着轮椅上前，“今晚上谁来给你上课，该学什么了？” “月老，主本地红白事的，讲授人伦、婚丧嫁娶。” “嗯？月老亲自来吗，是他哪个弟子吧。” “信笺上写的就是月老。” “哦……”闵游没太放在心上，谁来都一样，“那你就随便学学吧，了解一下人情世故，但也别学迂腐了，六界各有各的法则，知道就好。” 说到这里，闵游心中一动，头一次想了下以后，“……我以后慢慢教你其他五界的规矩，若有机缘飞升……” 白冥放下笔，认真看向闵游，“我只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闵游把轮椅调转个背对他，嘴角上扬，“少说没用的废话，快练你的字吧！” 夜幕降临，授课老师骑着一头梅花鹿翩然而至。 闵游一看，来人一身红衣，拄着的拐杖上缠着乱七八糟的红线，一头银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还真是月老本人！ 月老爬下梅花鹿，先激动地冲闵游打招呼，“闵神，终于又见面了哇！” 月老是神界元老，和闵游也是老熟人了。此情此景，熟人相见，分外难堪，闵游恨不得把脸遮起来。 “你怎么亲自来了，你的徒子徒孙呢？”闵游脸色不好，“你不是特意要来看我笑话的吧？” 月老连连摆手，“哪有哪有，这怎么可能，你可别误会我！是……我在此主事的徒弟劫期将至，闭关修炼呢，我就来帮他上上课。” “那你就上吧。”闵游不想和过去的人再有牵扯，坐着轮椅回了屋里。 闵游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却完全看不下去。庙门开着，月老和白冥说话的声音时高时低，让他有些烦乱。 月老的到来又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快的往事。 凡人都十分敬重月老，以为这老头为天下姻缘殚精竭虑，实则不然，他就是个糊涂蛋，牵线全凭感觉，错配乱配的事不胜枚举。不然，怎么会让他和玄曜搅和到一起！ 想起玄曜，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 认真算起来，当初还是他先馋的玄曜的身子。那个灾星虽然不讨喜，却生了一副好皮囊，单论五官，比他闵游还要完美。如果当初，是他上了玄曜而不是玄曜上他，回忆起来就是痛快而不是痛苦了。男人呐！ 闵游换了个角度思考问题，心中痛楚大减。太蠢了，自己真是一时不慎满盘皆输，就该把那个兔崽子上得哭天抹泪，让他下不来床，再将他狠狠抛弃！ 闵游在阴暗恶毒的情绪里暗暗发笑，一抬头看到院子里的白冥，笑容凝滞在了脸上。等等，月老在做什么！ 院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年轻男女，月老一声令下，他们就拥吻在了一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十三章 闵游“哎”了声，刚要阻止，又生生忍下了。这……白冥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什么不能看的……这些事早晚要知道的。 只见月老又挥舞了下拐杖，一大片迷离的红色轻纱从天而降，将整个院落都笼罩了起来。顿时，院中仿佛起了雾，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了。 闵游心情有些复杂，他对月老带来的那对男女也有所耳闻，那是一对纸人偶，专门教人合卺之礼的。 这对纸人偶是月老的得意之作，颇有灵性，可变换各种形象、性别，教人通晓人事。 如果白冥想的话，还能亲自上手去摸摸试试…… 闵游叹息一声，心情颇为复杂，有些惆怅，有些怅然若失，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自己真是在这破落乡村里待久了，人也变得大惊小怪了，这点子事根本就不值一提。之前在神界花天酒地，逍遥恣意，什么美人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没经历过？嗐！ 拐杖声愈发靠近，月老从迷雾中走出，来到闵游面前，“闵神，你还好吧。” 闵游拉下脸，“好得很。” 月老完全不介意他的无礼，慢腾腾地在门槛上坐下，一副要和闵游闲话家常的架势。 闵游不客气地赶人，“走开，看到你这张老脸就烦。” 月老捋捋胡子，小眼睛从他脸上落到腿上，又转回来，“哈哈”一笑，“闵神身残志坚，虽然处于困厄之中，风姿气度依然不减当年，小老儿十分钦佩，” 闵游火了，“什么身残志坚，你说谁残了？” 月老虚打了一下嘴巴，“是小老儿失言了。” 闵游白眼望天，“你要是想跟我说以前，立刻就滚。” 月老忙摆摆手，“不会不会，只是许久未见，特意过来叙旧，啊不是，探望。” “呵！”闵游冷笑，“我待在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这有了个和某人长一样的信徒后，你来了，还好意思说。” 月老被他怼得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哪有！……好吧我承认，我一方面是来探望你，另一方面确实好奇，想看看这个和天帝生得一样的灵到底如何。” 见闵游不理他，月老尴尬地咳了声，“我自知早已得罪了你，也不敢过来讨嫌。闵神啊，你得体谅我啊，姻缘自有天定，红线要往哪边走，我是一点主也做不得啊！” “昂，知道了。” 当年，闵游陷入和玄曜的情感纠葛中，痛苦万分，为求解脱，逼着月老斩断他和玄曜的姻缘。谁知，月老竟拒绝了他，死活不肯替他找出他和玄曜的姻缘线。闵游无法，在月老殿大闹一场后愤然离去。 现在想想，当年还是太冲动了，什么姻缘线，只要他自己不想，谁也勉强不了他。如今他和玄曜之间隔着深仇大恨，再粗的姻缘线也早断了。呸，不值一提。 这边氛围正凝重，院里的迷雾突然散去了。 月老一惊，“这么快就结束了？” 闵游也好奇地探身去看，只见白冥表情淡然，衣衫齐整，好像并未动情。 那对纸人偶完成任务，对着白冥鞠躬后，化为纸样飘到了月老手中。 月老问道：“都教仔细了？” 男人偶点点头，女人偶垂着头没说话，似乎受到了打击。 闵游问那女人偶，“你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女人偶泫然欲泣：“是我无能了，他一点儿也没碰我。” 闵游大惊，看向男人偶，“他碰你了！” 男人偶摇头：“不曾。他只是看了看，说自己了解了就让我们结束了。” 闵游沉默了，这小子是没开窍，还是有别的毛病起不来啊！月老的这对纸人偶可是很了不得的，是用象征生育繁衍之力的大桑树叶碾做纸张做成的，最能引动人的欲念。这……突然有点担心了，白冥不会那方面有问题吧。 男人偶安慰地拍拍女人偶：“我看这位大人颇具佛性，你表现挺好的，也别太难过了。” 月老见状，将纸人偶收起来，和闵游告别，“既如此，小老儿的任务就完成了，就此别过了闵神。” “哦，走吧，别再来了。”闵游毫不客气。 月老无奈摇头，走了两步，又被闵游叫住了，“老头，等等。” “何事啊？” “听说你那姻缘谱上能看到六界众生的真身，白冥真身是什么，来自哪里，谱上可有？” 月老回转身，一脸真诚，“闵神，我来之前特意翻看了，他是从天火中诞育的灵体。” “那他为何一直说离不开我，一出生就来找我，谁派来的？” “这小老儿就无从得知了。许是，闵神在哪里结下的善缘，如今时机成熟，特来报恩的？” 闵游冷笑，“报恩？别是来报仇的吧。” “怎么会！”月老义正言辞，“闵神昔日做水神时，泽披天下，善缘广结，自然会有护法相助。” “好吧，就借你吉言了。” 送走月老，闵游就盯着白冥看个不停，把他看得都不自在了，“神君，可有哪里不对吗？” 闵游摇头，“没什么，抱我去沐浴吧。” 白冥迟疑了下，“好。” 因为有了那眼泉水，村长白三带着全村人挖了新的沟渠，引水入户，如今白水村家家户户用水都方便了起来。 前些日子收拾庭院，白冥利用空闲时间在院落东南角挖了个小池子，把泉水引了进来，这样他们喝水洗漱都不用愁了。 闵游本就是个穷讲究，本着能享受绝不浪费的原则，每天都要泡澡，还要白冥伺候着梳头、擦洗、按摩。 闵游生来就喜水亲水，被白冥抱进浴桶里后，他发出舒服的感叹，仰头靠在浴桶边沿，半眯着眼睛，“解开我的头发，好好梳一梳。” 破庙内烛火昏暗，愈发衬得闵游露出水面的肌肤白皙莹润。 白冥为他松开发髻，用水打湿梳子，细致地为他梳头。 闵游享受了会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这小子呼吸声这么重？不会是被月老那对纸人偶挑逗了一番，这会儿才来感觉了吧！ 闵游坐直身子，回转头看向白冥，“你看着我。” 白冥眼神竟有些躲闪。 闵游皱眉，“你现在看我，是跟神像一样丑呢，还是跟替身一样美？” 白冥：“……神君，自从城隍大人将我登记到你名下，我就能看到你的真实样貌了。和替身一样……风姿绰约，举世无双。” 闵游就喜欢别人夸他美，心里一边乐开花，一边挥手赶他，“去，今天不要你服侍了，去一边冷静冷静。” “我不需要冷静。” “你要！”闵游道，“本尊魅力无穷，六界众人谁不想被我宠幸。你日日夜夜在我身边，我怕你歪了心思把持不住！” “我没有歪心思！” “哦，是吗？”闵游突然将手探进白冥衣襟内摸了一把。 白冥如被雷击一般猛地后退两步，差点儿被门槛绊倒，“神君，你这是做什么？” 闵游露出一个坏笑，“没什么，让你体会一下什么是欲望。”果然，这世上没谁能抵御得了他的诱惑。 “你……！”白冥脸涨得通红，生气了。 闵游耸耸肩，“鱼水之欢本是平常事，何必如临大敌。只是有件事我要告诫你，千万别把心思动到我身上，你不配。我不管你日后好哪一口，你敢碰我我就杀了你。” 这话一半是恐吓，一半也是实话。他大水神闵游风华绝代，谁不想一亲芳泽？白冥今日已知晓了男女之事，他身边又只有他这么一个顶配的美男子，长久相处下来难保不会动心。为了能持续保持单纯的神祇与信徒的关系，闵游就先把难听的话撂这儿了。 这话实在太难听，也太伤人，白冥气冲冲出了门，在院里枯坐了一整夜。 闵游则跟没事人一样，洗漱完回到神像里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便到了三月初四，盛大的春耕祈神活动开始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十四章 春耕祈神，是白水村及周边村落仅次于除夕和中秋的大节日，蕴含着村民对这一年作物丰收的祈盼。 白水村冷僻，夏短冬长，土地贫瘠，作物生长不易，庄稼难有产出。好的时候一年可种两季，不好的时候一季也难有收成。 闵游通过认真学习村志已经了解到，白水村能保上一季的收成，也多亏了前任村神为他们帮忙。主要是先天条件太差，风调雨顺样样不沾。这真是，不是村民不努力，而是老天爷不给饭吃。 通过祈求神灵庇佑，村中游神从祈愿中获得神力，便能够助力春耕。春耕顺利，也能加深村民对游神的信仰，有利于游神进一步发展。这是一项两厢得益的重大活动。 一大早，家家户户都放起了鞭炮。鞭炮放完后，在白三的带领下，各家抬着用红纸扎好的纸牛，还有各样农具，排着队来到了闵游庙前。 纸牛一个比一个大、壮、丑，将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 闵游看着它们，脸色有些不好。这些泥腿子真是会想好事，整一堆没用的纸牛过来，他要使唤它们得耗费多少神力啊。舍不得，心痛！ 但是，这活不能不接，事后的收益是很可观的。闵游的目光落到门槛上，一下恢复了生机，对了，隔壁的大黑牛说了春耕要来给他帮忙的，犁地的活就交给他办了！ 闵游暗自窃喜，如此一来，他既不用耗费神力，又能把春耕的事办妥，真是妙啊！ 因此，闵游很爽快地接受了村民们的祈愿，让白冥传话给他们，一定保他们春耕顺利，让大家都有个好收成。 村民们欢天喜地地走后，闵游感受着村民们的信仰之力在体内涌动，十分满意。他吩咐白冥，“你去黑土村跑一趟，告诉那个黑憨憨，让他来帮我们耕地施肥。” “是。” 白冥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神君，黑憨憨不在。” 闵游一惊，“他去哪里了？不会是跑路了吧。” 春耕可少不了大黑牛帮忙，白水村志上都记着呢，有黑憨憨帮忙就能节省更多的神力。 白冥道：“我问了为他守庙的信徒，他说黑憨憨去为清涟水君犁地去了，要干完那边才能来我们这边。” “给他犁地干嘛？”闵游拉长了脸，“清涟又管不着他。那我们怎么办，今天村里祈愿了，明天地里不见成效，他们又得过来闹腾。” “只能我们自己先干着了。” 闵游郁闷地喷了口气，“什么玩意儿，本尊一向只从事高雅活动，驱使纸牛犁地也太掉价了，要干你干，我不去！” 白冥认真地看着他，“神君，这是关乎你本人的大事，不能矫情。” “我就不去。” “神君，”白冥加重了语气，“我希望你能认清现实，今时不同往日，过去你再威风也要先过好眼下。春耕是大事，容不得耽误。” 闵游被他戳破，心态爆炸了，“谁矫情了！你以为你是谁啊，真是反了天了，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他一定要在口头上占上风，口不择言道，“你忘了你被我摸得落荒而逃了？没出息！” 白冥：…… 很好，闵游获得了胜利。这句话一出，白冥又自闭了，他转身走出庙门，坐到院子里又发起了呆。 闵游也是无语了。好像是，昨晚上他那个行为对白冥造成了很大的心理伤害，他提都不能提了。矫情死了，嗐，真是玩不起！ 等到夜幕降临，白冥还是不动弹，闵游忍不住了，“喂，你给我过来！” 白冥不理他。 “白冥！”闵游提高了声音。 白冥终于起身，缓缓走到庙门口，也不进来，“神君有何吩咐。” 闵游决定向现实低头，“跟我出去看看地里的情况吧。” “好。”白冥答应着，却不动弹，依旧堵着门站着。 闵游看着他高大的身影，专注的目光，不由心头一怵，这小子和那家伙怎么越来越像了，这逼人的气势是怎么回事？不过闵游一向秉持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瞪他一眼，“你杵在这里干什么？” 白冥看着他，“神君，希望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啊？” “神君既然不想让我对你有非分之想，以后就不要再对我做失礼的事。” 闵游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白冥板着脸道：“子曰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之事勿做。我发自内心敬重神君，会忠心侍奉您，希望您不要误会我。” “哈……？”闵游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直接被他气笑了，“好，好好好，你有骨气，本尊活了大几千年了，你是头一个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看来是我多虑了，你是君子，我小人之心了行了吧。以后我再多碰你一下我跟你姓！” 白冥这话很不给闵游面子，但却让闵游悄悄放了心。白冥有着和玄曜一模一样的脸，他又天然地向往着闵游，两人天长日久相处下去，闵游怕他会走和玄曜一样的老路。现在看来，却是他想多了。 白冥看闵游答应得如此干脆，有些意外的样子，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闵游撇撇嘴，“多大点事儿，值得这么义正言辞的，先干正事吧。” “……嗯。” 白冥将闵游推到院中，闵游掌心冒出一团蓝色荧光，他将荧光抛向空中，“去。” 荧光犹如涟漪般散开，化成点点星光钻进纸牛们的额心中。 “哞～！” “哞哞～～！” 神力入体，纸牛个个活了起来，仰头发出“哞哞”的叫声，成群结队离开院子，奔向田间地头。 各家扎的纸牛去了各家犁地，夜里的田地竟显得比白天还热闹。 只是可怜闵游，全靠微薄的神力操控这些纸牛，勉强让它们把田地耕犁了一遍，就累得不行了。 闵游面色苍白，“得赶紧把大黑牛叫来帮忙，要是每天这么干，我就要累死了。” 犁地松土还是其一，还有重要的施肥一项，闵游可完全没准备，也完全不想碰肥料。 闵游耗费大量神力，都要心疼死了，他现在迫切需要黑憨憨。黑憨憨的确是春耕的一把好手，他本来就是一头大黑牛，可以边犁地边施肥，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牛来干。 鸡叫头一声的时候，纸牛们拖着疲软的步伐回到了庙里。 早起下地的村民们惊喜的发现，田地的土松软了很多。他们涌去庙里祷告，看到他们供奉的纸牛身上挂着杂草，四蹄上沾满了泥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十五章 神老爷又显灵了！ 神老爷这次没摆谱，没要这要那，很爽快地就把活干了！ 村民奔走相告，闵游“改邪归正”的好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白水村。 闵游看着络绎不绝来上香的村民，一边为神力增长而欣喜，一边又气得直咬牙，“这些混账东西，说的是什么话，粗鄙不堪，不可教化！” 听听，来拜神就好好拜，还非要对着他评头论足。什么这个神老爷有点任性，脾气这么差事这么多实在不好伺候，希望神老爷的勤奋能一直持续下去…… 白冥看他气得脸都绿了，安慰他道：“别气了，他们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他们都很直率，只会实话实说。” 闵游更闹心了，“你给我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你闲着没事干是吧，再去黑土村一趟，看看大黑牛回来了没有，我今天是坚决不干了。” 白冥去后，隔了一个时辰才回来，又是自己回来的。 “怎么回事，”闵游问，“大黑牛呢，不会是耍赖不肯来吧？” “不是，他的信徒说他还在清涟水君那边没回来。我在黑土村探查了一圈，黑憨憨连黑土村的地都没管，那边的村民正在议论这件事。” “奇了怪了，”闵游皱眉，“他老在清涟那边干什么，就算清涟有私田需要他帮忙打理，也该先顾好自家的地，要是误了春耕就麻烦了。你打听到他为什么给清涟干活吗？” “说是为了还债。” “还债？” ”前些日子黑土村和我们这边持续干旱，黑憨憨为了缓解旱情向清涟借了一条小河沟，许诺帮他打理田地来偿还。” 闵游冷笑：“清涟这小畜生贪得无厌，蚊子腿上都恨不得咂出两口血来，找他借水不得被他黑死。” 白冥不解，“神君，你当初不也要找他借水，你不怕吗？” “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怕？”闵游不屑道，“我那不是借，那是命令，是降下法旨令他引水入村。” 白冥露出不认同的表情，显然是回忆起了他们被清涟轰出门的事了。 闵游不满道：“你怎么老是长他人志气灭我的威风？大黑牛不过来，今晚上施肥你来。” “好。” 春耕期间头天犁地松土，次日施肥，是必不可少的头两步，这些做好，后期的常规养护就不用着急了。只是，驱使纸牛们犁地，闵游还能勉强接受，让他施肥，去碰那些腌臜物，他宁愿去死！ 他不干，就只能白冥自己干。白冥推起一辆小车，去村西头的白小幺家买肥料去了。 他走后，闵游突然想起件事，忘了叮嘱他不许把肥料往这里拉了，要是把院子里全堆满肥料，他不得被活活熏死？ 可惜白冥已经走远了，再喊他也听不到了，闵游只好坐上轮椅追了过去。 紧赶慢赶，在白小幺家门口叫住了白冥。 白冥看到他很是惊讶，“神君，你要跟我一起装肥料吗？” 闵游捏着鼻子，“你想得美，你听好了，装好的肥料不准带回去。” “……不带回去，那放哪里？” “随便哪里，我不允许你把这些牛羊粪拉回家！”闵游蛮横道。 白冥皱起眉，低头看他，“神君，你这样很不对，你是在为难我。” 闵游怒视他：“你真是翅膀硬了胆子肥了，敢不听我的安排，你给我……哎呦！” 突然从院子里飞出两团牛粪，不偏不倚砸到了闵游身上。 啊啊啊啊啊——！闵游火了，“我要杀了那个小傻子！” 白小幺是村里的挑粪工，今年才十九岁，为人有些痴傻。他曾经有个大家庭，他是家里的老幺，但在他出生没多久，家里人就都死在了一场疫病中，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只是烧坏了脑子。 这些年来，村民东一口西一口地把他拉扯大，他独自守着一个大院子，靠着捡拾村里的牛羊粪过活。他把捡来的粪便晾晒好，就成了能养地的干肥，再卖给村民，以此赚钱。 村里人都可怜他无依无靠，平日里没少接济他，他就这么又脏又傻又穷地长大了。 闵游对白小幺印象深刻，是因为除夕时白三还把他拉到庙里给他相看过。闵游这个穷讲究，将白小幺视作村民对他的侮辱，平日里是从不允许他进庙门的。这下可好，他竟然被白小幺拿牛粪砸了！这是耻辱，是天大的耻辱！ 闵游转动着轮椅怒气冲冲进门后，白小幺还“嘿嘿”傻笑着，弯腰捡起两块牛粪又要砸他，被白冥及时拦住了，“听话小幺，不能对神君无礼。” 白冥一边拦着白小幺，一边也是护着他，免得暴怒的闵游上来活撕了他。 谁知白小幺却全然不怕闵游，从白冥身后探出头来，指着闵游：“漂亮神君，我喜欢漂亮神君！” 白冥替他求情：“神君，他不是故意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闵游脱掉脏污的外袍，将他狠狠甩在地上，“你倒是会做好人，你和他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白冥没吭声，白小幺倒听懂了几分，满是污垢的手抓住他的衣袖，冲闵游道：“大哥对我，好，很多好吃的，给我！” “什么好吃的，我怎么没见过？”闵游质问白冥。 白冥低下了头。 白小幺着急忙慌地炫耀，从屋里拿出一个包袱给闵游看，“好吃的，全都是，大哥给的！” 闵游一看，都是些干裂的粗干粮，混着几颗半融化的糖果，看着有些眼熟啊。 白冥低声道：“神君莫怪，这些都是我拿来送给小幺的。都是你不要的贡品，扔了可惜，就……” 白小幺拿起一颗糖，递到闵游嘴边，“漂亮神君吃！” 闵游：“……” 白冥有些紧张地看着闵游，闵游回瞪了他一眼，“哼”了声，抬手接过了那颗糖。 白小幺咧嘴大笑起来。 白冥松了口气。 闵游把轮椅调转方向，轻咳一声，“快点装好车，晚上还等着用呢。” 白冥用力点头，“是！” 闵游走到门口，又道：“本尊绝不白拿别人的东西，以后就让他来庙里吃饭吧。” 这句话白小幺听懂了，他一高兴又捡了一块牛粪砸向了闵游。 白冥：！ 闵游：……还是想杀人怎么办？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十六章 看在那颗糖的份上，闵游没有对白小幺痛下杀手，他决定眼不见为净，先坐着轮椅回去了。 没过多久，白冥推了满满一车肥料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乐呵呵的白小幺。 闵游朝天翻了个白眼，“谁让你把他带来的？” 白冥道：“你刚说了让他以后来我们这吃饭。” “你也知道只是吃饭，太阳还大着呢，这么早过来干嘛？” “他要跟来玩，就随他吧。” “白，冥，”闵游不满道，“这庙里是谁当家你还知道吗？我是主你是仆，你给我客气点儿！” “嗯，我知道。”白冥抄起一把二齿叉，开始把肥料均匀地分配给院里的纸牛。 闵游见状，忙躲进了庙里，省得再碰到那些肥料。 白小幺看看闵游，再看看白冥，还是屁颠屁颠跟着白冥去干活了。 等到日落西山，白冥去河里打了一尾鱼，煮了一锅热腾腾的鱼汤，先盛了一碗递给闵游。 闵游对吃的尤为挑剔，来到这里后几乎没吃过东西。他看着这碗鱼汤，汤色奶白，几星葱花点缀，没什么特别的，但就是闻着特别鲜美，便试着尝了一口。 白冥见他肯试，十分高兴，“神君，好喝吗？” 闵游将鱼汤一口气喝尽，“再来点儿。” “好！” 闵游破天荒地喝了两碗鱼汤，又尝了块鱼肉，摇摇头放下筷子，“饱了。” 白冥大受鼓舞，“神君，你喜欢鱼我天天做给你吃。” “嗯，还好吧，勉强能入口。”闵游觉得身上暖乎乎的，凡间的食物虽然可吃可不吃，但吃点儿总让人感觉很舒服。 白冥和白小幺将剩余的鱼汤鱼肉一扫而光。白小幺吃得尤其开心，将两个馒头掰碎了泡进碗里，一阵狼吞虎咽，碗底都被他舔得放光。 吃过饭后，白冥把白小幺送回家，再回到庙里时，黑夜已经降临，不舍得点灯的村民也都早早上床睡觉了。 到了帮助村里施肥的时候了。 白冥站在院子里，看闵游没有要动弹的意思，问道：“神君，你真不跟我一起去吗？” 闵游坚定道：“绝不。”要是被夜游神或者哪个路过的神仙看到他在捣鼓牛羊粪，肯定会传遍六界被笑死，他还想要点儿脸呢。 白冥知道他的脾气，不再问他，以自身灵力驱使纸牛们拉着农具走了。 白冥走后，院子里空空荡荡的，闵游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了。仔细听，能听到远处田地里纸牛们劳作的声音。 闵游自言自语道：“那小子灵力够用吗，会点皮毛法术就这么用，不自量力……” 白冥的灵力出人意料的充沛，使得纸牛们效率奇高，仅上半夜就把活干完了。它们回来时个个精神抖擞，脚步稳健，好像连皮毛都变得油光水滑了。 闵游见状，酸溜溜道：“知道的是让它们去施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它们施肥了。你学得够快啊，灵力用不完是吧？” 白冥身上丝毫不见疲态，“神君，自从我跟着夜课老师学会如何调用体内灵力，我发现我的灵力多得用不完，以后春耕让我来吧。” 多得用不完……闵游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是什么天生的好灵体啊，这么一对比，自己体内那点可怜的神力真是不值一提。过分了，他竟然还敢在他面前炫耀！ “唉，我的神力……”闵游想起了他被抽走的神筋，被打散的神力，郁闷起来。 白冥走上前，双手握住闵游膝盖，“神君，我有这么多灵力，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分给你。” 闵游闻言，一把推开他的手，“不需要，你洗手没有就来碰我，去洗干净再进来！” “好吧。”白冥依言去了。 闵游看着他在院子里脱掉衣服，露出精壮结实的身体，眼神有些晦暗不明。分灵力……低等神明和信徒之间共享神力，只有一种办法——双修。 “蠢呐，”闵游叹气，“什么都不懂。” 等到白冥好好洗了个澡，擦着头发走进庙门，闵游都快要睡着了。 听到动静，他半阖的眼睛睁开，看到是他，打了个呵欠，“快睡吧，明天可以睡个懒觉。” “嗯。”白冥把床铺好，在铺盖上盘腿坐下，目不转睛盯着闵游。 他这种专注的眼神因为神似玄曜，总能惹得闵游不快，闵游随手捞起脱在身边的外袍扔到他脸上，“看什么看，说了多少次了这样看人很不礼貌，非礼勿视可是你自己说的。闭眼，睡觉！” 白冥拿起闵游的衣服，将它仔细叠好，“神君，我服侍你洗漱吧。” “不用，你干活的时候我就洗完了。” 白冥将烛火熄灭后躺下，“神君，我们明天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休息，玩。” “那你想吃什么，还想吃鱼吗？” “不想吃什么。”闵游被他问烦了，“你还睡不睡，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神君，你肯收留小幺，他很高兴，他现在说你是心软的漂亮神君了。” 闵游“切”了声，“他一个痴傻的臭小子有什么资格评判我，怎么，还想让我因为他这句话感恩戴德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冥又坐了起来，“神君，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你说话难听，容易生气，有点自私又爱摆架子……” 注意到闵游漆黑的脸色，白冥终于后知后觉停住了，“我是说，你其实很好，为什么总要装出很凶的样子？” 出人意料的是，闵游这次没有发火，反而语气甚为温和，“哦？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啊，既然我这么差劲，你为什么还要赖这里不走呢？” 闵游手中蓝光一闪，一条溅着水花的鞭子显出形来。 白冥见状起身就要跑，却已经来不及了，水鞭如游蛇一般窜到他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捆了个结结实实，末了最后一截还封住了他的嘴。 闵游指着他骂道：“混账羔子，再敢对我出言不逊就把你杀了！” 白冥试图挣扎、解释，但他越动弹被捆得越紧，只好无奈放弃。 耳根终于清静了，闵游闭上眼睛。 好人，好人有什么用？他生而为水神，掌管天下水源，润泽众生。六界之中，受过他恩惠之人数不胜数。一滴甘霖能解众生苦难，浩瀚江海可养万里生机。 那些人，需要他的时候对他千求万求，许诺应承种种回报。等到他落到玄曜手中，被他折磨羞辱时，却没有一人为他发声。 人不可靠，神更不可靠，都是一群只会屈从于权势，见风使舵的人。 等有朝一日他拿回神筋，恢复神力，他就要冲上九重天，把看他笑话的人都杀了。玄曜当初给他的耻辱，他更要加倍报复回去。 在长久的麻木之后，在一个春耕的夜晚里，在复仇情绪的驱使下，奋斗的意志重新回到了闵游心中。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第十七章 第二天一大早白小幺就摸了过来，还端着他常用的破碗，明显是来蹭饭的。 闵游看看天，才刚蒙蒙亮，再看看地上的白冥，还睡得正香，便压低声音：“老实点儿小子，过来我看看，手洗干净了吗？” 白小幺走近闵游，向他张开双手，难得，真是干净的。 闵游点点头，“以后就这样知道吗，不管干什么，都得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才能见人。你院里也有水吧，以后每天都要洗头洗澡，不然不许来吃饭。” 白小幺用力点头，“嗯嗯嗯！” “嘘。” 白小幺忙捂住嘴。 闵游正想打发他去干点儿活，一抬眼看到有人进了他的院子。 是一个骑着只大黑牛的小童，长得白白胖胖的，穿着件草绿色的绸褂，头上带着一顶斗笠帽。 闵游审视着小童身下的大黑牛，它骨架虽大，却瘦骨嶙峋，双目无神，一副消耗过度的模样，这总不会是…… 大黑牛趴伏在地，伸长脖子贴住地面，让那小童顺着它的脖子滑下来。 小童落地后没有站稳，头上帽子掉在地上，露出了头上的两只小牛角。 这时白冥也醒了，见状将闵游抱进轮椅里推出来。 闵游和大黑牛大眼瞪小眼，“你不会是黑憨憨吧？” 大黑牛虚弱地喷出一口气，“正是我，闵神。” 闵游大惊，“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黑憨憨老泪纵横，“我一时不慎着了别人的道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黑憨憨说着，化为人形站了起来。人形的他更是瘦得皮包骨了，他长叹一声，“闵神，我听我儿子说你找了我两回了，你放心，我老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既答应了要助你春耕，就一定不会食言的。我们现在开始吧！” 闵游打量着他，连连摇头，“可怕，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前段时间不还膘肥体壮，比山还威猛吗，你割肉了？” 黑憨憨眼眶湿了，“此事不提也罢。我好不容易请了一天假过来，先干活吧。” 闵游咋舌，“你都成这样了，死在我田里多晦气啊，不用你了，我们快干完了。” “真的吗？”黑憨憨松了口气，“那就好，小哞来，跟爹爹回去。” “哎等等，你还没说你怎么回事呢，”闵游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坚决不让黑憨憨走，“你说出来啊，说不定本尊还能帮到你呢。” 黑憨憨叹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泪流满面，“谁都帮不了我……” 原来，这段时间以来，黑憨憨就是一直在帮清涟水君打理他的私田。 当初，邪火在白水黑土两村交界处彻夜燃烧，两村大旱。为了缓解黑土村的旱情，黑憨憨向清涟水君借了一条小河沟和一团乌云。 但是，有借就得有还。清涟知道黑憨憨是做农活的一把好手，他照看的黑土村年年丰收，便要求他替他照料私田。 每位神君可持有的私产都是有数的，也都有公开的记档可查。黑憨憨看了下清涟的田地数量，暗笑这是小菜一碟，便很爽快地和他签订了契约。 谁知，这清涟十分阴险刁滑，他的私田分明田和影田两种，明田是登记在册官方记档的，影田则是他用不法手段搜罗占有的，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黑憨憨涕泪横流，“我发现不对后提出质疑，告诉清涟我只负责明田部分。可是他却拿出契约来，指出上面写的就是他所有的私田，他的私田就是包括影田。契约已经生效，如果我不干，就得我的小哞干。” 闵游问：“你自己欠的账和你儿子有什么关系？” 黑憨憨十分懊恼，“清涟说得找个人给我担保，我没当回事，直接让我儿子也跟着画了押，是我害了他啊！自春耕开始，我连黑土村的地都顾不得，一直在清涟那边日也干夜也干，每日都不停歇，饭也顾不得吃，快要活活累死饿死了。” 闵游摇头，“怪不得瘦成这样了，你得帮他照料多久啊？” “……至他离任。” “什么？”闵游被黑憨憨的愚蠢震惊了，“就清涟那个德性，猴年马月才能升迁，你岂不是要为他做到死？” 黑憨憨绝望了，“我能有什么办法，若不是牵扯到我的小哞，我早就毁约了，挨上几道天雷也好过被他折磨死！” 闵游看向黑小哞，这小童虽然已是人身，却不完全，身上灵力微薄。神明毁约会遭雷劈，这小牛是黑憨憨的担保人，若真降下雷刑，父子俩会一起承受，这小牛精只怕会当场灰飞烟灭。 “神君。”白冥叫他。 闵游一看便知他想干什么，“你就会多管闲事，他自己签的契约，清涟不主动取消谁也没办法。” “他这是欺骗，故意坑害。再者，私囤影田是大罪，该上报天庭没收影田才是。” “你说的简单，得有证据啊。再说了，清涟能囤下这么多影田，不可能一点端倪没有。他能藏这么久，你知道上面有什么人护着他？贸然上报小心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白冥道，“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吧。” 闵游抱起双臂，“这件事与我们无关，不就该袖手旁观吗？你这口大气粗的，你能帮到他什么，你想怎么帮？” 白冥沉默了。 闵游冷笑，“但是……我就见不得清涟那猖狂的样子。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藏了多少阴私，又是谁给他的狗胆！” 黑憨憨一听闵游他们要帮助他，一开始是感激的，但很快又萎靡下来，拱手道：“多谢你了闵神，但是我自己惹出的祸事也只能我自己承担了。你我都是地位卑微的游神，如何能与清涟抗衡？” 闵游抬手捏了把黑小哞的肥脸蛋，把孩子吓了一跳，他“哈哈”笑了两声，“说了不是为了你，我就是看不惯那小子的做派。他明显是坑你呢，还干个屁啊干。就你现在这样，不过半月，你就能活活累死。你死了账也没法消，还得你的小牛犊上，你忍心吗？” 黑憨憨抱住黑小哞，嚎啕大哭起来，“那可怎么办呀，死不能死活不能活，我当初为什么要去借水啊，为什么要让我的孩子做担保啊！” 闵游道：“那你还推辞什么，你痛恨清涟，我早就想教训他了，咱们合伙抄了他的家，看他还敢胡作非为！” 正所谓狗急跳墙，牛被逼急了也一样。既已至此，怎么都不能活，不如放手一搏。黑憨憨擦干眼泪，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闵神，只要你能帮助我们父子脱困，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你说怎么办吧！” 闵游略一思忖，冲黑小哞招手，“你过来。” 黑小哞有点害怕，还要躲，被黑憨憨一把推到闵游身前，“快给闵神跪下。” 黑小哞老实地跪下来，给闵游磕了三个头。 闵游受了礼，“唔，本尊得拿出点合作的诚意来。”说着，他咬破手指，在黑小哞额头上画了一个漂亮的符咒。 符咒闪了闪蓝光便隐去了。 闵游吸了口指腹上的血，解释道：“这是本尊赐予他的护身符，万一真扳不倒清涟，你该毁约就毁约，你家牛犊的刑罚我替他受了。” 这下黑憨憨也给他跪下了，“闵神——！” “好了好了，一个老爷们哭天抢地的太难看了，起来，我们计划一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第十八章 闵游制定了一个简单粗暴的计划：先找到影田的田契，证实影田确为清涟所有，再拿田契威胁他免除黑憨憨欠的债。 黑憨憨有些担忧，“要是他不受威胁呢？” 闵游&白冥异口同声：“那就干掉他。” 黑憨憨抖了抖，这计划挺莽的，但看这两人自信的表情，不知不觉就打心底里信了他们。 留下白小幺和黑小哞这俩不中用的看家，闵游、白冥和黑憨憨踏上了复仇之路。 为了方便行动，这次闵游用上了他的木头替身，由白冥揣在怀里带着。 白冥那张脸因为太过突出，为免引起清涟的警觉，闵游便给他脑门上贴了一张白纸，上面画了只牛头。如此，谁看白冥便是一只牛头人身的妖怪了。 黑憨憨不由佩服，“闵神，没想到你画艺如此了得，白兄的牛头十分英俊。” 白冥倒不是很乐意，郁闷道：“非得这样吗？” 闵游在他怀里笑得一抽一抽的，“哈哈哈哈哈！” 一行人再次来到镇上的清涟水君殿。 黑憨憨先将白冥引荐给了清涟，告诉他这是他请来的帮手，清涟简单看了白冥一眼就放行了。 黑憨憨带着白冥往后院走时，清涟道：“等等。” 闵游一惊，难道被他发现了？ 清涟嫌弃道：“既然带了帮手，就干快一点儿，还有一多半地没犁呢。” 黑憨憨将拳头捏得“噼里啪啦”直响，“嗯”了声就闷头往里冲。 到了后院，黑憨憨还气得鼻孔喷气。 闵游从白冥衣襟里冒出头来，“狂得他吧，等事情解决了让老黑一头顶死他！” 白冥抬手将他虚拢住，“小心隔墙有耳，我们先进影田吧。” 黑憨憨压下怒火，在一面江河造景的壁照面前停下，抬手敲了敲墙面，“我是黑土村神，奉清涟水君命入影田干活。” 壁照里传出一声“来了”，一艘小船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闵游一看，他们哪里还在水君殿的后院，确是站在一座码头上，眼前是浩荡的江水，浓厚的水汽扑面而来。 黑憨憨和白冥上了船，船夫便载着他们驶向江河深处。 越往里面走水面越开阔，风景越优美，也越莫名的熟悉。 等到路过一座架在半空中的流瀑桥，看着如银龙般四溅的水流，闵游忍不住骂了句。 船夫喝问白冥：“说什么呢！” 黑憨憨忙道：“我老家的兄弟没见识过大场面，被这座仙桥惊到了。” 白冥配合地点了点头。 船夫道：“我们水君最喜欢知书达理的人，让他嘴巴放干净点儿。” 黑憨憨陪笑：“知道了知道了，多谢老哥提醒。” 白冥起身，走到远离船夫的船头，低声问闵游：“神君，你怎么了？” 闵游向他传音道：“那座流瀑桥跟我家里的一模一样，还有这些造景，周围的建筑物，呔，这小贱人抄的我的水神殿！” 说话间，一片金光笼罩住了他们。 闵游抬头一看，更是怒不可遏，眼前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物，不正是一比一复刻的他曾经的正殿吗！ “呕——！”闵游骂道，“真恶心，抄得如此恶俗。” 闵游真是万万没想到，清涟竟然在影田里造了一座和他的水神殿一模一样的宫殿。 “其心可诛！”闵游愤愤不平，“不伦不类！他竟然用金子做砖宝石做瓦，也是找不到什么好东西了。当年我的神殿，一砖一瓦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珍宝，放出的金光都是本尊自带的财气，根本不是这些俗物堆砌的。” 白冥沉默许久，感叹道：“真不敢相信，神君你原来是这么富有的神吗，你怎么会沦落到白水村的？” 闵游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一下就没声了。 小船绕过灿烂的宫殿，江水到此转了个弯，后面便全是一望无垠的田地了。 “到了，好好干吧。”船夫将他们放下就走了。 等到小船不见了踪影，黑憨憨才道：“闵神，我们要去哪里找田契啊？他这地方仅田地就有数千顷，我们一一翻找的话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真是笨。”闵游探出头来，“影田的田契一定是在灵气汇聚之处。刚才一路过来，最显眼的就是那座冒牌宫殿了，肯定在那里。” 黑憨憨看着脚下的江水，脸色发绿，“闵神，我们要游过去吗？我……我不会水啊！” 闵游白了他一眼，“不让你下水，你照常去干活，别让清涟发现异常，我和白冥去找田契。” “好。” 两方分头行动，黑憨憨变回大黑牛，拉起农具去干活了。 闵游见白冥站在江边不动，催促道：“还愣着干嘛，下水啊！” 白冥：“……神君，我没学过游泳。” 闵游又给了他一个白眼，“要是让别人听到你这话，都要笑掉大牙了。你是大水神的大信徒，竟然怕水？快给我下去！” 闵游话音刚落，白冥只觉脖子猛地一沉，整个人就翻腾进了水中。 白冥屏住了呼吸，却听闵游道：“睁开眼睛，自由呼吸。” 白冥照做，惊讶地发现自己真的能在水中呼吸，视物。此时，他额头上的水神印迹正闪闪发光。 闵游也从他衣襟里滑出来，如一条小鱼般游在他身边，“有我的印迹守护你，什么水都伤不了你，快走。” 白冥一脸新奇地游在水里，“神君，你可真厉害。” 闵游仰躺着飘在水里，十分得意，“这算什么，我是水之主，什么江河湖海，在我面前都要服服帖帖的。” “我现在有点相信了。” “你敢怀疑我？”闵游横了他一眼。 白冥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到白水村来做游神。” 闵游脸一沉，“这不是你该想该问的，你只要崇拜我服从我就行了。” “哦。” 两人一起往前游去，眼看要挨到那座山寨的水神殿了，突然游过来一条手臂粗细的水龙，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白冥见状，一把捞起闵游护住，“神君小心。” 那条水龙似乎是守护神殿的，看到他们这两个入侵者，露出了獠牙。 闵游十分不屑，“用水术对付我，班门弄斧，看我收拾它。” 闵游从白冥手里游出去，迎向那条水龙，同时身上冒出淡蓝色的神光。这是独属于闵游的水之神力，来源于他的神力本源，一切与水有关的灵物都会在这种神力面前臣服。 果然，那条水龙开始瑟瑟发抖，将自己团成一团，敬畏地看向闵游。 闵游得意洋洋越过水龙往前游去，谁知那条水龙突然暴起，体型在瞬间膨胀了数倍，直直冲向闵游。 幸亏闵游的这具木头替身十分娇小玲珑，他躲得快，水龙莽撞之下扑了个空。 “神君！”白冥要冲过来救他，却被折回来的水龙冲开了。 闵游暗道不妙，那条水龙双目赤红，明显是受了刺激魔化了，看样子是冲他来的！ 闵游拔腿就跑，水龙在后面紧追不舍。一时间，整条江河都翻腾了起来。 闵游使用替身原本就十分耗费神力，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力竭，稍一迟疑就被水龙追上了。 闵游被龙角狠狠一撞，神魂猛地从替身里飞了出来。 这可糟了，没了替身防护的闵游犹如脱了壳的蚌肉一般柔弱，他无助地飘在水中，眼看水龙又冲撞过来，悲愤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下要挨实了，他就要魂飞魄散了。可笑可叹，他堂堂水神竟然要死在水里了！ 千钧一发之际，白冥突然窜到了水龙身上，一手攥住一只龙角，硬生生将水龙头拜向后，阻止了它撞到闵游。 水龙发出一声怒吼，尾巴猛地甩向前，“啪”一声响重重砸到了白冥脊梁上。 那一瞬间，闵游清楚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白冥——！”闵游冲过去想拉住他。 白冥身上“忽”地燃起了火，顷刻间将他自己连同水龙全部吞没！ 闵游瞳孔地震，能在水中燃烧，可以煅烧灵体，这是地狱里的业火！ 水龙发出痛苦的嘶吼声，拼命甩动身体，却始终无法摆脱业火。最终，它死缠住白冥，带着滚滚业火和凄惨的悲鸣沉向了黑暗的水底。 眼看白冥奋不顾身救他，甚至不昔牺牲自己，闵游的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要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闵游拼了命地往下游，快点儿，再快些！得赶紧把白冥捞出来！白冥肯定不会有事的，他可是天生的灵体，他一定不能有事！ 没有知觉的双腿严重拖慢了他的速度，闵游又气又急，恨不得把这双废腿给砍了。 突然，他看到了了无生气的白冥。 白冥已然失去了意识，看起来，全身的骨头都断了。 “白冥！”闵游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用力拍打他的脸，“醒醒，白冥！” 白冥脸色青白，好像是死了。 闵游用颤抖的手去探他的生息：还活着，没有死！……他的骨头在迅速地自我修复……可是……怎么回事，这小子溺水了？！ 闵游一头黑线，看着昏迷不醒的白冥，重重叹了口气，“你可是大水神的信徒，溺水……丢人不丢人？” 闵游捧起白冥的脸，低头，双唇贴住他的，缓缓为他度了一口气。 白冥蓦地睁开了眼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第十九章 闵游见白冥醒了，笑弯了眼睛，太好了，他没事了！ 一连串的小泡泡从两人相贴的唇瓣间冒出来。 闵游刚要撤离，突然被白冥的大手用力按住了后脑勺。 闵游一惊，这是…… 白冥如要溺死的人般紧紧缠抱住他，用力亲吻他，吸着他的舌头。 闵游整个人都被他亲麻了。 “哗啦——！”白冥抱着闵游出了水，将他放在了通往宫殿正门的台阶上，偏过头用力咳嗽起来。 “咳咳咳”的声音中，白冥呕出了一大滩水。 闵游心中的异样立刻被担心取代了，他想去扶他，却因为双腿无法用力，身子一歪又倒回了水中。 这一下十分狼狈，闵游涨红了脸，为自己的无能羞愤不已。 白冥立刻伸出双手牢牢握住闵游的腰将他抱出水，顺势将他抱了个满怀。 闵游十分郁闷，头抵着白冥的肩膀连连叹气，许久不肯起来。他的神筋，他的腿，所有的一切……这都是玄曜害的！ “玄曜那个王八蛋，我恨他一辈子，永远！”闵游骂了几句，心里好受了不少，他抬起头来，捧住白冥的脸左看右看，“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得很。” 闵游还是不太放心，又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探查了一番，惊讶地发现他不但毫发无损，体内还涌动着一股浑厚的力量。 闵游惊叹道：“我现在真的好奇了，你到底是来自哪里，怎么会这么强？” 白冥注意到闵游几近透明的脸色，冲水面招了招手，“嗖”一声那只木头替身便飞到了他手中。 “先进替身里休息一下。”白冥说着，轻拍了下闵游，闵游便回到了替身里。 白冥揣着闵游刚走进殿内，清涟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炸响，“何人敢擅闯禁地！” 这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被放大了数十倍，震得闵游脑袋嗡嗡的。 白冥脚步一刻不停，径直向大殿深处走去。 清涟叫骂的声音逐渐模糊，仿佛卸了劲的浪花，再难翻腾起来。 闵游缓过来这口气，又扒拉开白冥的衣襟往外看，“这小畜生真是胆大包天，不但私囤影田，还借影田蕴养影魂，就该被按到行刑台上活剐了！” 刚才那条水龙便是清涟的影魂。一般来说神仙只有一个神魂，但为了抵抗天劫到来时的雷刑，有些功德不够的神仙便偷偷用阴损的法子复制一个神魂来迷惑天劫，这个假的神魂俗称影魂。 清涟养了这么凶的一条影魂，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即将到来的天劫。 闵游抱起双臂，“他的影魂被你一把火烧没了，估计要气死了，神魂也会大损，别担心，他就是过来也打不过我们。” 白冥冷声道：“我不担心。” 闵游仰起头，只看到他线条完美的下巴。怎么回事，心里总有点怪怪的。他往后一靠，背抵住白冥的胸膛，突然发现他的心一直跳得很厉害。 闵游翻身爬上白冥的肩膀，“你真的没事吗，停下歇会儿再找吧，你的心怎么跳这么快！” 白冥脚步一滞，“……无妨，我只是，看到你有些激动。” 闵游：“……我们日夜都在一起，你早该习惯了，激动什么。” 白冥的语调有些变了，“日夜都在一起？你们……” 疑惑再次浮上闵游的心头，不等他细想，白冥已推开了眼前的一扇门。 房门一打开，连曾经坐拥天下财富的闵游都惊呆了，“这……这畜生实在是贪得太俗了。” 他们已经进了主殿，殿内珠光宝气，简直能闪瞎人眼。最夺目的便是伫立在殿中央高达天花板的黄金神像——清涟的。其余什么装饰都没有，就是纯纯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宝、珠翠玉石，只留中间一条狭窄过道。 清涟对财富的贪婪真是粗暴又直接。 闵游的目光被头上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吸引了，的确是难得的极品，“他这是从哪搜刮来的这么多财宝。” 白冥抬脚踢走一块挡路的金块，“都是俗物。”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闵游道：“你不一直也想多赚钱给我塑金身吗，你不想干了？” 白冥默了下，“想，但这些对你没用。” “也是。”闵游畅想了下，“你什么时候才能赚到买好料的钱啊……” “这种事讲求机缘，可遇不可求，你不可操之过急。” 闵游皱眉，白冥这种说教的语气令他想起了玄曜那王八羔子，他十分不快，“闭嘴！田契十有八九就在这里，快找！” 白冥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到那座大金像的额心处，他伸出手，“来。” 大金像的额心突然裂开，一道金光直飞到白冥手中，化作一张田契。 “就找到了？”闵游探头去看，果然是这片影田的田契，只是主人的名字却不是清涟，而是——玄曜！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注明这块影田由广灵镇历任水君代管。 “无耻！”闵游怒道，“太无耻了！怪不得清涟敢如此猖獗，原来背后的主子是玄曜！” 怪不得，清涟一个偏僻乡镇的水君能攒下这么多的影田，还没被发现。原就猜他上头有人，没想到确实是有人，竟然就是天帝玄曜本人！ 闵游将那田契翻来覆去地看，一边将玄曜骂个不停，“平日里道貌岸然，动不动就训斥别人，看看看看，谁才是那个最贪得无厌最不要脸的人！” 白冥听不下去了，提醒他：“神君，这片影田主人虽然是玄曜，受益者却是四方孤魂野鬼及枉死冤死之人，是供养无辜阴魂的功德田。不过……这里的产出被清涟霸占，他负有失察之责。” 闵游心中怒意难消，“你懂个屁啊！你以为他这么好心平白去做功德？他这是……他肯定是天劫快到了，拼命攒功德怕被雷劈死，呵，我还不知道他吗？” 白冥语气沉重，“原来他在你心目中竟如此下作。” 闵游朝天翻了个白眼，“何止是下作，他的罪行罄竹难书！等等……” 闵游将田契又看了一遍，“清涟只是代管，也就是说，他驴大黑牛呢！他们签的契约上面根本就不包含影田，他是骗着大黑牛给他白做工！” 白冥：“嗯。” 闵游一时间不知是要骂清涟太无耻还是笑话黑憨憨太好骗了。 身后传来颤巍巍的脚步声，还有一声虚弱的喝问：“你们，谁给你的胆子敢来这里捣乱，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白冥回转身，闵游也看到了来人，这一眼差点儿直接吐了。 天，这不是清涟吗，可又不敢让人相信这是他！ 清涟整张脸垮成了一枚桃核，一团老皮皱巴在一起，手上还拄了一根拐棍，走一步喘三喘。 看来，他的影魂被白冥所灭，遭到了严重反噬。 闵游还没来得及教训清涟，清涟看到白冥，突然浑身一哆嗦，整个人趴伏在了地上，“天，天帝，拜见天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第二十章 看到清涟对着白冥大喊“天帝”，闵游的心脏骤停了一下，浑身的血先凉了一半。他缓缓回头，看向白冥。 额头上的水神印迹还在。 闵游蓦地放松下来，印迹还在，就还是白冥本人，没有被夺舍，更没有被玄曜以假乱真混进来（虽然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也怪不得清涟会认错，白冥那张脸，的确和玄曜是一模一样。上次在水君殿里时，白冥还没有脸呢。 不过，白冥可比玄曜讨人喜欢多了，玄曜根本不配和白冥相提并论，玄曜连虫子都不如！ 反正清涟认错了人，不如……闵游给白冥传音：“他把你当成天帝了，你就吓唬吓唬他，看他还敢狂！” “好。”白冥缓步上前，眼帘微垂看向清涟，“你可知罪？” 清涟抖如糠筛，“知……知罪，小神……” 清涟实在是太害怕了，又刚受到重创，本就只剩半口气，在白冥的威慑下，再也撑不住，两眼一翻彻底死了过去。 闵游缓缓探出头来，看到瘫软成一团的清涟，嫌弃地捂住鼻子，“好臭，他不会是吓尿了吧，快离他远一点儿！” 白冥也懒得多看清涟一眼，“我们去找大黑牛吧。” “好嘞！”闵游兴奋地挥舞了下拳头，“这头黑大憨可被清涟害惨了，知道被骗了不得要一头顶死他？” “他和死也差不多了。” “这小子真是又贪又坏。”闵游想起在水里的险情，也是一阵后怕，“我猜那条水龙突然暴起也是察觉到我身上的神力，怕被发现他的丑事想灭口吧。要不是你天生灵体，只怕就……” 闵游有些懊恼，是他无能了，他作为主人，竟然护不住他的信徒，还差点儿被小小影魂搞死，丢人，丢大人了！ 白冥抬手虚按住胸口，将闵游整个护住，“别怕，有我在，没有什么能伤到你。” 闵游捂脸叹息：唉，他竟然沦落到被一个未得道的灵体保护的地步，太难过了。 白冥带着闵游走到殿外，向天上放出一道金光，将此地发生的事情告知本地城隍。 闵游看着那道金光，若有所思。 白冥注意到他的沉默，解释道：“这是我在夜课里学的，我做的对吗？神君。” 闵游点头，“不错，很标准的报信动作。城隍得信后自然会派人来处理，该上报的上报，该羁押的羁押，后面的事就不用我们管了。” “嗯。”白冥脚底生风，竟带着闵游飞了起来。 闵游望着脚下风景，几乎热泪盈眶，呜呜呜，已经太久没有体验过飞翔的快感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的飞？”闵游再次被白冥惊到了，就算是天生的灵或者是散仙，御风飞行也是需要一定的修为的。闵游本打算等他理论知识学得差不多了，再给他讲讲飞行的法门，这…… 白冥：“……神君，我在与水龙颤斗时有所感悟，就……会了。” “厉害了！”闵游拍拍他的胸脯，头一次毫不掩饰地称赞他，“就你这慧根，只要勤奋修道，积攒些功德，机缘一到就能白日飞升。” 说到这里，闵游内心有些酸涩，只怕不日白冥就会位列仙班，成为神界新贵。而自己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新站起来。 白冥低头看了眼闵游，“我只想一直在你身边，其他都无所谓。” 闵游笑着摇摇头，“傻小子，机缘一到你也做不了主。哎算了算了，先说眼前吧，下面那个不是大黑牛吗，喂——” 黑憨憨是只实心牛，既然来了，就“吭哧吭哧”认真干起了活，听到有人叫他，忙抬起头来，“白冥，闵神……哞——？” 黑憨憨因为过于激动，发出了高昂的牛叫声。 白冥落地后，黑憨憨迫不及待扑过来，“怎么样，找到了吗？” 闵游得意道：“白冥，你来说。” 白冥言简意赅，三两句就说完了。 黑憨憨整头牛都呆滞了，反应过来后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清涟那个王八蛋敢骗本大爷，我要把他踩成肉酱！” 说完他就要往前冲，被闵游叫住了，“回来！” 黑憨憨一个急刹车，双目赤红看向闵游，“为何拦我？这小人活该被千刀万剐！” 闵游道：“蠢！你踩死了他是动私刑，也要受罚，值当的吗？等他被城隍交给监察神官，自有他的好果子吃。你还没在这干够啊，快回去找你的小牛犊吧。” 黑憨憨生生压下了怒火，跟着闵游白冥一起离开了影田。只是他总要出一口气的，路过那座金殿时，跟闵游告了声罪就急火火奔进去，对着依旧昏迷的清涟拉了坨大的，这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三人回到白水村村庙，最激动的就是黑憨憨，他变回原形，粗壮的牛角一下就把跑过来迎接他的黑小哞铲上了天。 黑小哞嚎叫着成了天空中的一颗亮点，许久才落下来，被重变回人形的黑憨憨抱了个满怀。 “儿子，我们都解脱了！”黑憨憨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彻底释放了近期的压力、疲劳和恐惧。 黑小哞被他如面团一般揉搓，又是迷惑又是紧张。 一旁的白小幺看着他们父子俩，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眼巴巴地望向白冥。 白冥冷着脸走过，路过白小幺时，顺手揉了下他的脑袋。白小幺便“嘿嘿”傻笑起来，跟着他进了庙里。 白冥将闵游的神魂从替身中请回到神像中，又为他点上三炷香，以便他能尽快恢复神力。 闵游这趟出去耗损过度，的确需要好好歇一歇。他查看了下@体内的神力本源，还好，一切正常。 闵游松了口气，没想到这次出门如此凶险，真是低估了清涟那小畜生，以后不能再贸然行动了。 闵游看向白冥，发现他正仔细打量着庙里的一切，那表情，好像是第一次来一样。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隐隐泛了上来，总觉得这小子从出水后就有点怪怪的。 这时，黑憨憨抱着黑小哞挤了进来，一进门就把黑小哞放下地摁住跪倒了，“儿子，快多谢恩公！” 黑小哞恭恭敬敬给闵游磕头，“多谢恩公！” 闵游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事一桩。” 黑憨憨热切地望着他，“闵神，你愿意舍身保护我儿子，也救了我老黑一命，我们父子俩以后就跟你混了，你说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闵游本来想说他对收他们为小弟不感兴趣，可突然感到体内的神力本源一热，一股新的力量化作泉水涌了出来。 这是……不同于村民对他的信仰，这是黑憨憨父子作为村神精怪信服他后产生的信仰之力。 “好吧。”闵游暗爽，那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黑憨憨又道：“闵神，我看你腿脚不便，以后出门可以让我家小哞驮着你，既是方便你，也能让他回报你的恩情。” 闵游看着黑小哞那小身板，连连摇头：“不用不用。” 黑憨憨继续推荐，“闵神莫要客气，你别看他人身矮小幼稚，原身可是很威武雄壮的，驮上七八个人不是问题。以后就让他当你的坐骑，省得老是被白冥兄弟抱来抱去，两个大男人贴那么近挺奇怪的。” 闵游：“……” 白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第二十一章 黑憨憨全然不知自己引起了多大的尴尬，兴高采烈地抱着儿子回家了。 他走后，闵游和白冥都沉默了。不谙世事的白小幺走进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揉揉肚子：“我饿了。” 白冥将白小幺提溜了出去，“跟我去抓鱼。” 闵游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拍了下自己的脸，“想什么呢你！” 白冥这次抓了两条鱼回来，已经在河边清理干净，直接就能上锅炖了。 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白冥揭开锅盖，鲜美的滋味引得闵游食指大动，连忙坐上轮椅出来喝汤。 三人围着桌子吃饭的时候，城隍身着隆重的神官袍，表情肃穆地走进来，先瞥了眼为鱼肉挑刺的白冥，很快又转向闵游，垂首作揖，给他行了个大礼：“下官纪樟拜见神尊。” 闵游正喝着汤，见状差点儿呛到，刚放下碗白冥的手就伸过来为他擦嘴。 纪樟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闵游奇道：“你这大晚上的穿着礼服来拜我，难不成是本尊要官复原职了？” 纪樟作为主管广灵镇一切事物的城隍爷，之前对闵游不算怠慢，但也绝不算恭敬。这次突然到访，还着正服、行大礼，实在是令人生疑。 纪樟面露愧色，“之前是下官失仪了，俗务缠身，一直没得空来拜见神尊，还望神尊见谅。” 这种虚头巴脑的话真是很久没听过了，闵游放下汤勺，“说吧，什么事？” 纪樟头垂得更低了，“下官特来禀报清涟水君私吞影田产出一事。下官收到消息后，即刻就将此事上报给了监察神官，上庭来了两位神官已将清涟带走羁押了。想来，不日便会定下刑罚。” “嗯。”闵游道，“本该如此，不过我现在只是乡村游神，在你手底下做事，你倒也不用跟我汇报。” “是。”纪樟道，“只是有一事需要请示神尊。上庭有意让黑土村神黑憨憨接替清涟代管影田，下官也将此事告知黑神，只他说他如今听您调遣，代管影田一事还需要神尊点头。” “哈？”闵游有些哭笑不得，这个黑憨憨，还真是说风就是雨，“……行吧，这是好事，我没意见。” 闵游见纪樟还杵着不走，“你还有什么事？” 纪樟又迅速看了眼白冥，道：“清涟被革职后，本地水君一职便空了出来，不知天……神尊有无指定之人？” 闵游自嘲地笑笑，“这你可问错人了，这事你得问如今的大水神，我指定谁，还有谁能听我的不成？” 纪樟连连点头，“是是，是下官唐突了。既如此……”他又看了眼白冥，“那下官便告退了。” 纪樟倒退着出了院门，忽然袖中一沉，多了一只卷轴。他连忙拿出一看，上书“广灵镇水君一职暂缺，由南方水君屈湘子派人代管。” 纪樟：今晚真是来对了！ 纪樟走后，闵游低头一看，自己的碗里被装满了鱼肉。 白冥道：“刺都剔干净了，可以直接吃。” 闵游本来只想喝汤不想吃肉，但看那些鱼肉白嫩，白冥又如此用心，便用筷子夹了一口，“……唔，很不错，一点土腥味都没有。” 白冥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差点儿闪瞎闵游的眼。 不得不说，白冥这张脸，他这张和玄曜一模一样的脸，确实是长在了闵游的喜好上。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比上一眼更好看，更赏心悦目。 饭后，白小幺不情不愿地回了家，闵游安排白冥给他倒好洗澡水，就等着他将他抱进浴桶中洗澡，谁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过来。 闵游到了庙门口一看，白冥竟然在院子里坐着看月亮呢。 “你在干嘛，还不过来服侍我沐浴！” 白冥身子一僵，缓缓回转身，又很快转回去，“你自己洗吧。以后……这种事你自己来。” 什么？！闵游有些不爽，“你是我的信徒，竟然敢拒绝我的要求，你吃了熊胆了，你给我过来。” 白冥竟然还在原地不动，“黑憨憨说得对，你我虽同为男子，也不该行为过密，以免惹人非议。” 闵游真的生气了，抬手拿起供桌上一个干瘪的黑窝头朝白冥扔去。 “咚！”一下直中他的后脑勺。 “混账东西，”闵游怒道，“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你一个来路不明的灵体给本尊提鞋都不配，倒在这避嫌起来了，知不知道丢人怎么写？你以为我是那种喜欢男人的断袖吗？老子即便喜欢男人也不会找你这样的，你这张脸我看到就想吐！” 闵游气冲冲地调转轮椅，自己去到浴桶旁边，“呸，谁稀罕用你。” 看着高高的浴桶，闵游真的犯了难。这浴桶是他让白冥做的，又高又宽又深，足够他畅快地泡澡了。以前都是白冥抱他进来，如今，他要自己拖着一双废腿进去，实在是有点困难。耗费神力飞起来进去也行，但就是太浪费了。 闵游不想如此奢侈，为了洗个澡就调用为数不多的神力，便决定动用体力。 他将轮椅紧贴着浴桶停住，双手扶住浴桶边缘，纵身一跃想直接跳进去。 可他真的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双腿给他带来的阻力，他不但没进去，反而因为用力不均衡将浴桶推翻了。 “砰——！”一声巨响，闵游和浴桶分别向两边歪去。 热水洒了一地，将地面搅和成了烂泥水地。 闵游被热水浇了一头一脸，整个人也在泥地里滚得脏污不堪。 “闵游！” 白冥急匆匆冲过来，看到摔倒在地上的闵游，连忙去扶他。 “啪——！”闵游用力打开了白冥伸过来的手。 白冥猛地跪倒在闵游身边，一把抱住了他，“对不起……” 闵游用力推开他，缓缓擦掉眼睫毛上沾的泥水，“别碰我。” “闵游……” “我说了，别，碰，我！”闵游双手用力按住地面，一次又一次，试图用双腿支撑起身体，让自己站起来。 可是，没有用的，他神筋被抽，腰部以下毫无知觉，双腿完全使不上力气。 又一次跌倒后，闵游垂着头沉默了许久。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完全控制不住。 被生抽神筋时，那么痛，咬破了嘴唇，他也没哭喊一声。 从云端跌落，被众神厌弃、嘲笑，他只是愤怒，却从不觉得伤心难过。 可现在，他真的忍不住了…… 泪水落地后，没有融入泥水，反而变成了一颗又一颗发着莹莹蓝光的珍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第二十二章 闷雷滚过，瓢泼大雨“哗——”地就下来了。 闵游还小的时候，十分娇气，稍不如意就要哭闹一场。他每次哭，天上就会下暴雨，地上就会发生洪涝。师尊就会连哄带吓，告诫他不能一直哭，再哭下去淹死一大片众生，罪孽都要算到他头上，他就要遭雷劈了。 闵游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雷神的雷火刑，就真的不敢再哭了。 师尊见他听话，又会奖励他好吃的好玩的。 后来，闵游跟随师尊在六界游历，亲眼见过生老病死，众生苦相，见过洪灾后的尸横遍野，疫情丛生，他就再也没哭过了。 如今，是真的忍不住了。 永远失去师尊的痛苦，对玄曜的恨意，失去一切只能在泥泞中挣扎的无力和屈辱，种种交织在一起，压抑了这么久，终于在这一刻全部决堤了。 闵游坐在地上，无声无息地哭了一夜。 师尊已经被玄曜害死了，再也没有人会哄劝他了。 外头的大雨下了一整夜，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这下白水村的村民都坐不住了，如今正是春耕的黄金时期，有点小雨是再好不过的，省了浇地的事，可要是下起来没完，刚播下的种子就会全烂在地里，那就全完了！ 他们后半夜时就集体出动了，拼了命地挖沟排水，无奈地发现雨越下越大，水完全排不出去。 清晨时，村民们带着满身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往庙里，个个疲惫不堪，又十分惊惶。 今年的春耕开了个好头，只要勤奋劳作，今年吃饭不成问题，若是毁在一场雨里，那全村人都要饿死了！ 走投无路之际最易相信神佛，他们想起了一次次显灵的村神，抱着一丝希望赶过来：神老爷能不能管管这雨呢？ 这暴雨来得实在是邪门，春天正是闹旱的时候，生怕不下雨，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雨？ 闵游哭了多久，白冥就在庙门外跪了多久，此刻听到村民们聚拢而来，他站起身不顾闵游的反抗将他抱起，把他强行送回到了神像中。 白冥看着散落一地的珍珠，大手一挥，便将它们全部收了起来。 村长白三愁眉苦脸地走进来，看到一地狼藉，吓了一跳：“这里遭贼了？” 白冥摇头，“没有。进水了。” 白三叹气：“也是，这么大的雨，家家户户都在漏雨。”他一向是有些怕白冥的，可白冥是唯一能和神老爷直接对话的人，还得搞好关系，便硬着头皮走上前帮白冥一起扶起歪倒的浴桶，又拿起扫帚清理地面。 后续过来的村民们也自觉帮忙，很快将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有村民看大雨还不停歇，焦心不已，就把怀里揣着的粗粮窝头放到供桌上，连连给闵游磕头，祈求大雨快点过去。 闵游一看，坏了，一时没忍住哭了一场，又开始下暴雨了！ 闵游这边刚擦干眼泪，大雨立刻就止住了，紧接着云雾散去，露出了灿烂的大太阳。 “雨停了！” “停了停了！” “神老爷显灵了，我刚磕了三个头雨就停了！” “雨是由雨神管的吧，咱们神老爷是不是和雨神关系好，听到我们的话跟雨神老爷打了声招呼就停了？” …… 村民们议论纷纷，愁容一扫而光，对着闵游拜了又拜。 闵游怕捅出大篓子，顾不得跟白冥置气，向他传音：“你把纸牛牵到地里去。” 白冥立刻照办，用麻绳将那些纸牛串成一串牵了出去。 村民们又是好奇又是敬畏，纷纷跟在白冥后面去看。 等到白冥将纸牛分散放置在各家地头，向闵游传音，闵游立刻以神力驭牛。 只见那些纸牛一个个都活了起来，争先恐后去喝田地里的积水，不一会儿就喝得肚大腰圆，积水也都被清理干净了。 纸牛们摇摇晃晃走向河边，又将喝进去的积水全吐进了河里，然后又乖巧地回到白冥身边站好。 这一幕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村民们再次跪倒在地，激动地“神老爷”“观音菩萨”“佛祖保佑”一通乱叫。 白冥再次将纸牛串好，越过激动的村民们，沉默地向庙里走去。 走到院门口，白冥迟疑地停下脚步，踌躇一番后，毅然走了进去。 闵游正在水池里泡澡，看到他进来，目光转向一旁，权当没看见。 白冥脚步沉重走来，再次直挺挺跪倒在地，“对不起。” 闵游自顾自地擦洗，等到终于满意，他冲搭在轮椅上的衣服招招手，那衣服便自动穿到了身上。 闵游飘然落到轮椅上，昂起下巴，“走开，好狗不挡路。” 白冥抬手按住了他的轮椅，“闵游，我错了。” 闵游望天，“你哪里错了？你只是不帮我洗澡而已，你不也说了理由了吗，要避嫌，这算什么错？” 白冥：“对不起。” 闵游白了他一眼，“手拿开。” 白冥默默收了手，看着闵游坐着轮椅离开。 这一天，破庙里特别安静，闵游静静打坐，努力提升神力，白冥则忙活个不停，一会儿上房修瓦，一会儿下河抓鱼，还把已经泛潮的纸牛全部摊开晾晒了一遍。 中午时分，白冥做好了饭，进去叫闵游来吃，闵游摇头：“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他不吃，白冥自然也没胃口，满满一锅鱼汤全进了白小幺的肚子。 夜幕降临后，白冥正在收拾自己的铺盖，闵游主动叫了他：“白冥。” 白冥惊喜地抬头，“闵游！” 闵游皱眉，“你以后不要直呼我的姓名，你要尊称我为神君。” “神君。” “嗯。”闵游拿出一个“哗啦啦”乱响的盒子，打开看看，长叹了口气，又合上递给白冥，“这里面是你攒的钱，拿去买点砖瓦，给自己建个新房子，以后就别跟我住一个屋了。要是钱不够，就找白三赊点吧，以后再还他。” 白冥打开盒子，看到里面只浅浅铺了一层的铜板，眸中满是痛楚。 闵游没再说话，继续打坐修炼。白冥则一夜没合眼，抱着钱盒子枯坐了一夜。 翌日一早，就有清脆的铃声来到院里，“哞～～闵神，我来接你啦！” 闵游一看，院子里站了一只油光水滑的小黑牛，脖子上挂着只金铃铛，一对带花纹的小牛角擦得蹭亮。 “小哞！”闵游坐上轮椅径直越过了白冥。 这头小牛便是黑憨憨的儿子黑小哞的原身了，黑憨憨说的没错，黑小哞人身虽然只是幼童，原身却比一般的成年壮牛都高大结实，确实很适合当坐骑。 黑小哞很兴奋，骄傲地绕着闵游转了两圈，把个铃铛晃得叮当乱响，“恩公，我爹说了，让我跟着你好好干，我一定会好好服侍您报答您的！” 闵游伸手，黑小哞乖顺地低下头来，好让他能毫不费力地够到自己。 黑小哞皮毛软滑，手感十分好，闵游一上手就停不下来，忍不住在他脑袋上揉了又揉，捏捏这只耳朵，再捏捏那只，把他痒地“咯咯咯”直笑。 白冥站在庙门口，默默看着这一切。 “好了好了，我们先去干活吧。”闵游不舍得移开手，“我需要你帮助我骑到你的背上，能办到吗？” 白冥和黑小哞同时道：“我抱你。”“能，当然能！” 黑小哞比白冥动作更快，他头一低，两只牛角铲入轮椅座下，直接连轮椅带闵游一起举了起来，接着尾巴又伸长将轮椅移到了他的后背上。 闵游也没想到黑小哞如此能干，回头看了看他蜷缩回去的尾巴，忍俊不禁：“我头一次看到这么长的牛尾巴，好样的！” 黑小哞有些不好意思：“这是遗传自我母亲，一般小牛没这本事。” 闵游之前就好奇了，黑憨憨是村神，到底是跟谁生下的这小牛精？“你母亲是谁呀？” 黑小哞摇摇头，“不记得了。” 闵游俯身摸摸他的头，“总会再见的。”尾巴长长的精怪，总不会是只猴妖吧？“对了，你爹身体如何了？” “爹爹还好，他说要多吃饭尽快把累掉的肉补回来。爹爹还说他挣了一大块好地，够我几辈子吃得了。” 闵游被黑小哞天真的话语逗得哈哈大笑，“好好好，你真是只幸运的小牛犊，走吧，我们去山上考察一下朱果林。” 黑小哞正往外走，被白冥拦了下，“神君，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闵游脸上笑容消失，“不用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白冥就是不让他们走，“神君是彻底厌弃我，不要我了吗？” 闵游抱起双臂，居高临下看着他，“白冥，你有没有发现你很反复无常？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要做我的信徒，说要听我的安排，存在的意义就是找到我？你知不知道，这些话本来就很容易引人遐想？可你呢，一方面围着我转，一方面又老是怕我祸祸你，时不时要避嫌，你在纠结个什么劲儿？我闵游虽然落魄，也不是谁都可以的，你这样的，上赶着倒贴我都不要！还有你这张脸……” 闵游目露嫌恶，“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顶着这张脸在我面前晃悠，我没杀了你就是我仁慈了。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你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人，要走我也绝不拦你。” 白冥还杵着不肯让路。 闵游再次加重语气，“滚开，好狗不挡路！” 两人又僵持了好一会儿，白冥终于让开了。 等到闵游走远，白冥低声道：“为什么，我总是惹你生气，害你受伤，我到底该怎么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第二十三章 闵游骑着黑小哞去了村西头的灰山岭。 白水村志记载：灰山岭原本是一座火山，两千年前喷发过一次，之后整座山便被厚厚的火山灰覆盖，远远望去就是一座灰秃秃的荒山，由此而得名。 待走到山前，闵游才发现，山体上到处都是岩浆冷却后形成的崎岖沟壑，整座山真是又破碎又陈旧。 闵游看着遍布各地的尖利碎石，及时叫停黑小哞，“等等，小心割伤你的牛蹄。” 黑小哞甩甩尾巴，“您放心，我皮糙肉厚，这点小石头伤不到我的。” 黑小哞驮着闵游，脚步轻快地上了山，“闵神，这里光秃秃的，就长了些歪脖子干巴树，你来这里干什么呀？” 闵游一直在观察着周围，“我来找钱。” “啥？”黑小哞连忙朝地上看，“这里埋着钱吗？” 闵游指向前方一片干树林，“那里，看到没有，那些树个个呈焦枯状，好像都死了一样，当地人叫它们朱果。” 黑小哞疑惑地歪头，“朱果？连叶子都没有，哪里来的果子？叫黑炭还差不多。” 闵游道：“现在像块黑炭，等到春末就会长出青色的果子，一入夏果子会迅速长大，待秋风一起，一夜之间就全部变成红色，所以叫朱果。” 黑小哞期待地咂咂嘴，“变红了就能吃了？” “变红了第二天就全部烂了，就没用了。”闵游掏出随身带着的白水村志，翻到朱果篇，“这上面是这么说的，朱果坚硬酸涩易腐烂，但未成熟的青色朱果可用秘法制作朱漆。朱漆染的布可以防水防油，保暖性特别好，一匹可值百金。用朱漆给木头上色，可使其数百年不腐，在烈日下长久暴晒后还会有一股异香，用这种朱漆木做的家具千金难求。” “哇，听起来好厉害！”黑小哞感叹道。 闵游合上村志，“这上面说的很简单，灰山岭最适合朱果生长，每年夏天都会产出大量的优质青朱果，最适合用来制作朱漆售卖，如此就能让白水村脱贫致富。但这么多年了，他们就没能成功做出过朱漆。” “那是为什么呢，是一直没找到秘法吗？” “秘法早已被破解了，不是办法不对，我猜……是水不对。制作朱漆需要大量干净的水，白水村之前只有一条小河沟，泥沙多水质差，村里也没钱去外地买水，所以才会失败。现在我在这里，何愁没有好的水用？等到春耕结束，秋收之前，村里会比较清闲，也正是采摘青朱果的好时候，让他们把这段时间利用起来，要是能做出朱漆，暴富不就指日可待？” 黑小哞不明觉厉，呆呆点头，“闵神你好厉害！” 闵游叹气，“这事说起来简单，但这些村民早就放弃制作朱漆了，我得想办法先做成功，再托梦教给他们……先看看。” 闵游用一整天把整个灰山岭逛了一遍，详细记录了现有的朱果林的情况。待到日落西山，他俯身拍拍黑小哞的头，“辛苦了，我们回去吧，白冥肯定做好饭了……”他突然闭了嘴，差点儿忘了他和白冥吵架的事了。 不，不是吵架，是白冥找抽，被他单方面抛弃了，呵！ 回去路上，闵游明显情绪不高。其实，他这一天都有口气堵在心口，提不起精神，也平静不下来。他已经在认真考虑要把白冥赶走了，如果他再继续这样不知好歹地忤逆他、反反复复的…… 黑小哞虽然年纪小，天真稚嫩，却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了闵游的不快，他甩甩尾巴，“闵神闵神，我给你唱个歌吧，我唱的可好听了！” “你还会唱歌？”闵游来了兴趣，“唱两句听听。” 黑小哞伸长了牛脖子，发出一声清脆的“眸~”声，真的唱了起来。 他唱的是一首通俗欢快的乡间小调，描述的就是庄稼人劳作一天后回家吃饭的场景，“啊~~我的老婆孩子热炕头……” “噗——！”闵游忍不住笑了出来。 黑小哞有些着急，“你笑什么，我唱的不好吗？我爹爹可喜欢听我唱歌了！” “很好听，真的。”闵游忙收住笑，“就是我以为会是童曲，你这是跟谁学的啊？” “我们村的人回家都这样唱，我就跟着学会了，不好吗？” “很好，让人充满了期待。”闵游鼓励他，“再唱会儿，我给你合拍。” “好嘞！” 于是，在院门口等着他们回来的白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闵游和黑小哞说说笑笑地回来了，两人一个唱歌一个击掌以贺，好不快活！ 看到门口那个熟悉的、高大的人影，闵游停了下来，一股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 其实，白冥来历不明，又特意求了一张和玄曜一模一样的脸，他本来就不该把他留下的。要不，这就让他滚蛋？可是，白冥往日里对他的精心照顾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还有，那日在水中，他奋不顾身地拖走水龙，救了自己…… 其实不太舍得。就是不知道这小子在闹腾什么，反正自从出水后就怪怪的，总让他感到有隐隐的危险，心里有点膈应，又毛毛的。 闵游在纠结中已经来到了门口，白冥迎上前来要搀扶他，被他再次打开了手，“不用。” 这次白冥却未退让，紧攥住他的手强硬地将他从牛背上抱了下来。 他用的力气如此之大，闵游只觉被牢牢钳制住了，半分动弹不得。 闵游想骂他两句，却又说不出口，只好狠狠白了他一眼，偏过头去不看他。 白冥将他放在了饭桌旁，低声道：“吃饭吧。” “不吃。” 白冥端起一碗鱼汤，用勺子舀了一口，轻轻吹了吹，递到闵游嘴边，“尝尝吧，我做的应该更好。” “说了不吃。”闵游抬手将碗打翻在地，扭头招呼黑小哞，“小哞来吃，你肯定饿了！” 黑小哞和旁边一直等开饭的白小幺携手“哒哒”地跑过来，看到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又齐齐刹住脚步。 闵游口气不善，瞪向他们：“怎么了，不饿是吗？” 两人异口同声：“饿！” “还不快吃！” 黑小哞和白小幺战战兢兢坐下，拘谨地拿起碗筷。 白冥捡起磕了一角的碗，走到一旁默默刷干净，又放了回来，半跪在闵游面前看着他。 闵游看到他这副死样子就来气，恨不能打他几下出出气。 白冥倒先叹上气了，“我总要看你回来再走。” “走？那就走吧！”闵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亏他还在这里纠结、不忍，敢情他早就想好了，这是最后一顿散伙饭啊。 白冥俯身趴在了闵游膝头，闭上了眼睛。 “你还敢在我身上睡觉？”闵游终于忍不住，给了白冥一巴掌，“给我起来！” 白冥身子猛地一哆嗦，他一下跳了起来，如梦初醒，大喊着“神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第二十四章 白冥这一声把在场三人都吓了一跳，闵游更是不客气，一拳挥出将他打倒在地，“你嚎什么？不是要滚吗，怎么还不走！” 白冥捂着半张脸歪倒在地，惊惶地看看闵游，再看看周围，“神君……你怎么又要赶我走？” 服了，不是你自己提出来要走的吗？闵游手心蓝光闪烁，水花四溅的鞭子再次冒出了头，“我一定要抽你一顿解解气。” 白冥之前吃过这条水鞭的苦头，见状拔腿就跑。 “去！”闵游将水鞭扔向白冥，它便气咻咻地追着白冥一通乱抽。 这水鞭着实厉害，带着闵游憋了一天的怒气，将白冥打得无处可躲。 “别打了神君！”白冥眼看躲闪不及，竟然又跑到了闵游跟前，猛地扑将过来，将他牢牢压在了身下。 眼看两人手脚缠抱在一起，水鞭猛地刹住车，开始绕着他们团团转，似乎是在考虑如何既能打到白冥，又能避开闵游。 闵游被白冥抱得太紧了，他一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又重又壮像一座小山，闵游险些避过气去，好不容易推开他一些：“你在胡闹些什么？” 白冥还没有平静，他呼吸急促，眼睛甚至都发红了，“神君，我觉得不太对！” “你是不太对，疯疯癫癫的搞什么？”闵游喝斥着，同时再次挺起腰想起来，却又被白冥按住肩膀压了回去。 “神君，你听我说！” 正在这时，拍着肚皮哼着小曲来接孩子的黑憨憨进了门，一下就撞见了他们俩纠缠在一起，“嗷”了一声就跳了出去。 这一下让闵游和白冥都冷静了些，白冥连忙爬起来，想抱闵游起来，又像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 被晾在地上的闵游，“……扶我起来！” 白冥又赶紧将他抱起，小心翼翼放进了轮椅里。 闵游阴沉着脸，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又理理被白冥扯乱的衣襟。 受到惊吓的黑憨憨从墙头上缓缓冒出头来，额头都是黑红黑红的，“那个，打扰二位了，我来接孩子回家，你们……可以继续。” 闵游又丢了大人，愤然离去，回到庙内神像中休养生息去了。 白冥看看黑憨憨，又看看闵游，拔腿追了上去，“神君……” 黑憨憨一把抱起黑小哞，另一只手捂着他的眼睛，“儿子，以后他们再这样你可别在旁边看了，这可不是你一个小孩该看的。还有你……”黑憨憨同情地看向痴傻的白小幺，“这……谁能想到这俩人搞这，断袖啊！还光天化日的，嗐！你别老在这儿待着了，我送你回家吧。” 白小幺懵懂地点点头。 黑小哞道：“爹爹，小幺哥哥没有家里人，回去也是自己住，很可怜的，让他跟我住一起吧。” “可怜孩子。”黑憨憨伸给白小幺一只大手，“你愿意去我家住吗？” 白小幺连连点头，握住了黑憨憨粗糙的手，“嘿嘿”笑道：“爹~” 黑憨憨眼眶一热，差点儿泪洒当场，“行吧，你叫我老牛一声爹，老牛就罩你一辈子了。小哞，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你得照顾他。” “嗯嗯，没问题！”黑小哞拍着胸脯保证，“自家人，我罩着！” 黑憨憨偷眼看了下周围，“那我们赶紧走，其实吧，从别的村里抢信徒是有些不道德的，但这孩子愿意自己跟我们走，闵神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快走快走！” 闵游在神像里将这一切都看到、听到了，见被黑憨憨如此误会，又被他拐走了白小幺，也是彻底无语了。 眼看白冥又跟了进来，闵游连气都懒得生了，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谁知白冥径直走到他跟前，再次抱住了他，“神君……” 真是累了！闵游睁开眼望天，“别老叫我了，你想说什么快说。” “我……我好像是病了。” 闵游：“什么意思？” 白冥愈发抱紧了他，“我失忆了，我不知道怎么就又惹你生气了。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从水里出来后，我好像记得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不记得了。” 闵游低头，捧住了他的脸，“你看看我。” 白冥仰头，脸上还带着被他打出来的淤青，眸中带着慌乱。 这表情，真的又无辜又清纯。闵游的心仿佛被人狠捏了一把，一下就软了。他暗骂道：“狗东西，又色@诱老子。” 闵游嫌弃道：“你后悔了不想走，也找个好点的理由，失忆了？你当我是白小幺吗，说什么我都信！” 白冥摇头：“我没说谎，神君，请你相信我，不管我做了什么，我都不是故意的！” 闵游扯开他的手，“离我远点儿，非礼勿动，保持距离！” 白冥呆站了会儿，突然大声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鬼叫些什么？” “神君！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就是离不开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想多亲近你一些。书上说这样是不对的，我应该敬你畏你，而不是想一些……一些……” 白冥涨红了脸，“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已经很努力地克制了，可我就是做不到，我每天都想着你！那天在水里，我真的觉得我要死了……我真的死了的话，神君是不是很快又会有别的信徒了？” 闵游震惊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吃错药了！” “我没有！”白冥一脸执拗，“神君，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可能真的有病吧，每次想多跟你亲近，心里总有个声音在阻止我，告诉我不行。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行！” 这一刻，闵游真的想落荒而逃了。这家伙，这家伙是在表白吗？ “别再胡说了。”闵游喝止了他。 白冥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又渴望又克制，“我想……” 闵游随手掏出衣袖里的白水村志砸向白冥，“你想屁！既然不想滚，就给我好好干活，限你一个月内给我做出一罐朱漆，不然就滚去天边，别再让我看到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第二十五章 白冥虽然侥幸留了下来，但闵游是无论如何都不准他继续睡在自己身边了。听听他都说的什么混账话，什么叫每天都想着他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还得了！ 于是，在闵游的呵斥下，白冥认真研制朱漆秘法的同时，很不情愿地买回来了两大车砖木，磨磨蹭蹭盖起了新屋子。 等到春末夏初，灰山岭上的朱果林长出了第一批果实，白冥的新屋终于盖好了。 新屋盖得宽敞结实，收拾得干干净净，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闵游坐着轮椅视察一番后表示很满意：太好了，以后白冥就没有理由再赖在他那里了。 白冥则垂头丧气的，在闵游的催促声里卷起铺盖随意地往新屋床上一扔，又杵到他跟前，“神君，我不想离开你。” “哪里离开了，”闵游心里乐开了花，“这不是很近吗，你在门口一探头就能看到我。以后你想夜里偷偷做点什么，我也不会发现。” 白冥苦着脸：“我没有什么要偷偷做的。” 闵游拍拍轮椅扶手，“我得送点什么祝贺你乔迁之喜……送什么好呢？” “不必了。”白冥闷声道。 “还是意思一下吧。”闵游从衣袖里掏出一只小布袋子，打开，看到里面满满的珍珠，轻叹了口气。这还是上次白冥把他气哭了掉的眼泪，后来被白冥全部捡起来装到袋子里交给了他。如今他也没什么珍稀的宝贝了，大水神的一把眼泪，六界中独此一份，也够排面吧。 白冥看到那些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光华流转，有些呆了，“神君，你从哪里得来的？” 闵游怒视他，“你还好意思问，都是你惹出来的！” “我……” “好了别再提了。”闵游不耐烦道，他摊开右手，掌心缓缓冒出一团晶莹剔透的泉水，接着，泉水将那些珍珠都吸了进去。 顿时，闵游掌心中蓝光大盛，泉水“忽”地如火焰般升腾膨胀开来。好一会儿，水流渐渐回落，神光消失，露出一枚莹润剔透、泛着微微蓝光的如意状吊坠。 闵游把手向前一伸，“给，自己编个绳穿上戴起来吧。” 白冥小心翼翼拿起那枚吊坠，看了又看，又把它贴到唇上，十分激动：“谢谢神君，我可太喜欢了！” 闵游抖了抖，“别这么肉麻。”他转动着轮椅往外走，“天色不早了，你洗洗睡吧。” 谁知，闵游刚回到神像中，发现白冥又跟过来了，“你又来干嘛？” 白冥沉默地走过来，张开双臂楼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我还想跟你一起睡。” “不行，快滚。” 白冥不肯撒手，“神君，我以后能叫你的名字吗？” “不行。”闵游掰开他的手，“滚去你的屋睡觉。明天给我早起，去灰山岭采朱果去。” “我会去的。”白冥尝试再次劝说，“神君，我的床很宽敞，睡我们两个完全没有问题，是用六道木做的，你睡在上面和在神像里没什么区别，还更舒服，为什么不去？” 闵游无语望天，我都不想跟你一个屋，更别提睡一张床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他现在双腿废了，行动不便，真有点什么，岂不是他吃亏！ 闵游挥手赶他走，“快滚，你怎么回事，谁说的要避嫌？你最近实在太奇怪了，好好去静静吧。” 白冥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他走后，闵游松了口气，扶额叹息许久，才终于开始静思打坐。 近日，闵游感到神力增长迅速，隐隐到了突破的关口，他也愈发勤奋，每天晚上都认真调息、修炼。 如今，他是神界中最末流的村神，若走一般的晋升途径，大大小小的劫数不知要经历多少。如果能够夺回他的神筋，重塑神格，就能一步登天，重回巅峰。可这谈何容易，他的神筋不知被玄曜镇压在哪里，也或许早就被他切得七零八落了，他得修炼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回来。 或许是因为他分了心，再加上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闵游只觉体内的神力本源翻涌得厉害，仿佛颠簸在起了烈风的海面，晃得他头晕目眩。 突然，一缕浊气自体内泉眼中冲出，“哇——！”闵游再也忍不住，张嘴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歪倒向地面。 白冥听到动静，三两步急冲进来，恰好看到闵游倒地，忙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他，“神君，你怎么了？神君！” 闵游已经陷入昏迷，身上滚烫。 这时，雷声隆隆从头顶滚过，大大小小的闪电劈落下来，全是朝着闵游来的！ 白冥连忙将闵游抱得更紧，恨不能将他整个人都嵌到身体里去，好让那些雷电触碰不到他。 白冥为闵游遮挡住了绝大部分的雷电，灼热狠厉的雷电落到身上就将骨肉烧得焦灼一片，但又很快复原。 闵游浑浑噩噩中感受到了白冥的存在，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雷电在白冥身上劈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他想大喊让他走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一声炸响后，碗口大的雷电劈下来，“轰——”一声，破庙终于支撑不住，整个全塌了！ 雷电过后，大雨下了一夜。早起的村民发现村庙塌了，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去喊人来帮忙。 经过一个上午的挖掘，气息奄奄的白冥终于被抢救了出来，他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尊丑陋的神像。索性，人还活着，神像也没有毁损。 等到闵游终于醒转过来，发现他正躺在一张大床上，身边围了一圈人，白冥、黑憨憨、黑小哞和白小幺，还有城隍爷纪樟。 看到他醒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黑小哞和白小幺激动地抱在了一起，“闵神醒啦醒啦，太好了！” 闵游先看向白冥，他记得他都快被雷电劈成一具白骨了，“你怎么样？”说着他去拉白冥的手，立刻被他紧紧握住了。 “我没事，你还好吗神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闵游深吸一口气，想借着白冥的力道坐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怎么回事，我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纪樟拱手作揖，“恭喜神尊，贺喜神尊，神尊刚刚成功渡过了一次小天劫，此后便不是罪神了，假以时日功德圆满，白日飞升也是指日可待！” “哦……”闵游示意白冥把他扶起来，“不是说过了天劫修为会大涨吗，我怎么会动不了？” 纪樟不敢看他，“原本，是该如此。只是……只是神尊您失了筋骨，后继无力，得需静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行吧。”闵游这会又想掐死玄曜了。纪樟的意思很明白，没有神筋，他内里空虚，神力无所依附，再修炼也是白费力气。 黑憨憨粗声道：“闵神，这次白兄弟真是豁出命救了你，你们的感情太令人感动了！” 闵游看了眼白冥，低声道：“多谢。” 白冥摇头，“不要对我说谢。” 这时，纪樟又做了个揖，“神尊无恙，小神便退下了。小神送来了许多滋补的药品，请神尊笑纳。若还有其他需要的，请随时安排。” “嗯。”闵游实在是疲累至极，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白冥小心将闵游放下，为他盖好被子，追出去叫住了纪樟，“城隍且慢。” 纪樟一哆嗦，差点儿直接跪了。 白冥问道：“城隍可有让我家神君尽快恢复的法子？” 纪樟暗道：陛下您演得可真像啊，小神我只好陪您一起演了。 纪樟清清嗓子：“如果有人愿意将神力啊不灵力借给他，便能助他尽快恢复。” “我灵力深厚，我的行吗？” 纪樟：行，您可太行了。“当然可以。” “那……该怎么借？” 纪樟震惊于他的惺惺作态和厚脸皮，轻咳一声替他说了出来，“双修。” 纪樟走后，白冥原地僵成了一尊石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6、第二十六章 闵游昏昏沉沉睡了数日，才终于感到干涸的神力本源又运转了起来，汩汩水流从泉眼状的本源中流出，逐渐走遍全身。 终于，闵游睁开了眼睛，先盯着窗外的暮色看了会儿，才咕哝了句：“饿了。” 一直在床边守着他的白冥猛地跳起来，“饿了？有吃的，马上来！” 闵游伸手拽住了他，“回来。” 这一拽把白冥拽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差点儿压到闵游。 白冥目光和闵游的一触，立马慌乱地移开了。 闵游就看到他的双颊“腾”一下就红了，红晕迅速蔓延，额头、脖颈也都红透了。 闵游先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完好，头发也被梳理得很顺滑干净，没露什么，他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你发烧了？” 白冥用力摇头。 闵游仔细看着他，挺好的，衣衫整齐，身强体健，雷刑没有伤到他的根本。 一阵饥渴感又涌上来，闵游催促道，“快，我需要香火，去点上三支香，再给我端碗撒上香灰的水。” 白冥忙不迭去点香。 线香燃起后，袅袅烟气萦绕到闵游身边，被他一口就吸了进去，饥饿感顿时就消失了。 “神君快喝水。”白冥将一碗香灰水端到闵游嘴边，手指无意间蹭到了他湿润的唇瓣，猛地一抖将一碗水倒扣在了闵游身上。 闵游：…… 白冥从没这么慌乱过，他拿起手帕在闵游身上一通乱擦，又像被烫到一般把手拿开了。 “停！”闵游瞪了他一眼，“你着急忙慌地想干嘛？你就是这样照顾人的吗？” 闵游坐起身，一把握住白冥的手腕，将手帕从他手中夺过来擦拭身上，“再去给我倒一碗来。” 白冥抽回手，脚步虚浮地走到桌前，又倒了一碗香灰水递给闵游。 闵游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感叹道：“舒服。” 白冥又给他端了一碗，他摇摇头，“够了，我要沐浴。” 白冥呼吸陡然一重，他看看外面，似乎很想一走了之。 闵游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想起上次被拒绝摔倒的事，“不想服侍就算了，把我抱到浴桶里去就行了。” “我想！”白冥大声道。 “哦……”闵游上下打量着白冥，“你到底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白冥深呼吸了数次，眼看着就冷静了许多，“我只是看到你平安无事，太激动了。” 闵游想起白冥不顾危险为自己抵挡天劫，看向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语气也十分和缓，“抱我起来吧。” 白冥将他打横抱起，快步绕到屏风后面，将他小心翼翼放入盛满热水的浴桶中。 闵游爱干净爱泡澡，从白冥跟到他身边以来，热水就没断过。 闵游泡着澡，白冥坐在小板凳上为他清洗头发。洗净擦干后，又为他耐心梳理。 “白冥。” “神君。” 两人突然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了嘴。 闵游问他：“想说什么？” 白冥：“你先说吧。” 闵游回过头来，“你身上的伤都好全了吗？还疼不疼？” “都好了，当时就好了，神君放心。”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蠢事了，下次再遇到有人渡劫，有多远跑多远，知道了吗？” 白冥道：“我不管别人，我只护着你。” 这直白的话让闵游有点招架不住，连忙回转头不看他。 其实，白冥为他挡了绝大部分的雷刑，助他顺利渡过一次小天劫，这对他是莫大的恩情，是一定要想办法还上的。 可眼下，他也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能回报白冥。倒是……日后溢出的神力可以给他，好助他早日飞升。反正没有神筋，他的神力再多也是浪费。 只是，如今他品阶低下，要想将神力传给白冥，就只能……双修。 想到这里，闵游顿觉耳朵热热的。可又想到自己残废的双腿，使不上劲的腰，只怕就算白冥躺倒由他上，他也是有心无力啊。 真是悲剧！ “……神君？” 闵游回神，才发现白冥已经叫了他好几声，忙清清嗓子，“嗯咳！叫我干嘛？” 白冥垂眸不敢看他，“神君，你，要是想尽快恢复，我……灵力借你……修……” 后面他声音实在太低，闵游没听清，“修什么？” 白冥猛烈摇头，“不是，你愿意的话，我的灵力你拿去。” 闵游“切”了声，“不需要，我过几天就好了。” 白冥语气中难掩失落：“嗯……” 梳洗干净换完衣服后，闵游看到外面月色正好，便让闵游把他推到院子里乘凉。 此时已值夏初，草木繁茂，吹起的晚风也带着暖意，十分舒服。 闵游随风飘起的几缕长发落到白冥裸露的手臂上，暧昧地摩擦几下又下去了。 白冥再也忍耐不住，闷声道：“你先坐着玩会儿，我也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去吧。” 白冥进屋后，闵游围着破庙的废墟转了一圈，“塌得可真彻底啊，希望他们重修的时候给我建好一点儿。” 路过新屋的门口时，闵游看到正中间放置的丑神像，还有小供桌，一阵无语，这不还是跟白冥一个屋睡吗，只是换了一间。这小子最近奇奇怪怪的……希望是他想多了吧。 白冥心思恪纯，生来就亲近他，也不知是哪里的缘分。什么想着他，想亲近他，他懂个屁啊。 闵游正要转去其他地方看看，突然听到屏风后面白冥压抑的喘息声。这声音极为克制，很快被压制了下去。 同为男人，闵游可太懂白冥是在干什么了。只是，这小子这会儿是在想着谁？ 闵游静悄悄地溜走了，为了装作不知情，也给白冥留点脸，他坐着轮椅出了门，隐去身形在村里逛了一圈，直到白冥出来找他。 白冥换了身衣服，姿态显得比刚才舒展很多，一看到他就大步跑过来。闵游暗道，果然，男人需要定期发泄一下，总憋着也不好。 白冥刚走到闵游面前，旁边的篱笆门打开了，走出一个含羞带臊的少女，“冥哥，我刚才就看着是你，这是我家刚做好的锅饼，可香了，给你几个尝尝。”说着便将笼布包着的一包锅饼塞到白冥手里。 白冥也不客气，“谢谢你六丫，我拿回去供给神君。” 白六丫趁机搭住白冥的手，低声道：“这都是给你吃的，你要喜欢，我天天给你送。哥哥要是晚上寂寞，尽管来找我。” 白冥皱眉，甩开她的手，直接将一包锅饼赛回给她，“我不吃，也不会来找你，以后离我远些。” 白冥说完，推起闵游大踏步离去，留下白六丫气得原地直跺脚。 一路上，白冥黑着脸，闵游都在努力憋笑，等到进了院门，白冥将轮椅一撒，郁闷道：“你笑什么？别人喜欢我，你为什么不生气？” 闵游“哈哈哈”笑道：“你这么受欢迎是好事，我为什么要生气？白冥啊，你要学的多着呢，你这样粗暴地拒绝六丫，以后哪个姑娘敢再追你？” “你不生气……”白冥更生气了，“神君，难道你想让我和其他人亲近吗？” 闵游更乐了，“你也不小了，如果遇到喜欢的，想成亲生子，也不是不可以啊。”说完这句话，他心里隐隐刺痛了一下。要是白冥和其他女子成亲，再生一堆孩子，他就要和他们一家子挤在一个院里了？有点不爽，但说不上来为什么不爽。 白冥大受打击，“你，你竟然是这么想的！” 闵游一时不慎把实话带了出来，“我这么想怎么啦？你不想女人何必偷偷泄火……” 看到白冥煞白的脸色，闵游抬手捂了下嘴，“不是，我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恰好路过门口听到了一声……都是男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月老不都教过你了吗？” 白冥缓缓在他面前蹲下，双手扶住他的膝盖，“你都听到了。” 闵游连连摆手，“真不是故意的。” 白冥两只手各握住闵游的手，“神君，你知道我沐浴时，心里想的是谁吗？” 闵游看到他那双专注的眼眸，带着渴望的脸，心里“咯噔”一下：他不会是…… 白冥道：“我想的是你，神君，我想的是你！” 终于，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一层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 说了出来，白冥反倒轻松了。他愈发逼近闵游，低声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喜欢神君，到底是哪种喜欢。我为了你愿意做任何事情，天劫下看到你受伤比我自己受伤还要痛。你跟别人多说一句话我都很嫉妒……一般的信徒对神君不是这样的吧？神君，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做你的伴侣，永永远远陪伴在你身边。我想要你，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7、第二十七章 白冥一口气说完，就紧张又忐忑地等着闵游的回应。 而闵游，实在拿不准，他是该一巴掌打醒白冥，让他不敢再觊觎他，还是干脆……从了他？ 白冥的确对他有恩，而神仙报恩，最快的方式便是以身相许。睡一场，给对方些神力，足以使其受益终生，从此便两清了。 但是，这小子实在太贪心了，他可真是无知者无畏，竟然妄想做他的伴侣，真是痴人说梦！ 闵游拿不定主意，白冥则在等待中越来越紧张。 闵游看他呼吸急促，嘴唇都有些颤抖，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一低头便在他唇瓣上轻啜了口，“先给你点儿甜头。” 白冥眸中星光闪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神君！”他倾身上前，想继续亲吻闵游，却被他抬手推开了。 “神君……”白冥想再次确认闵游的心意，“闵游……” 闵游立起右手手掌示意他闭嘴，“做伴侣，没门儿。天上地下六界之中，没有谁配得上做本尊的伴侣，你死了这条心吧。” 白冥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闵游有些不忍，又安慰道：“但是跟你睡一觉，双修一场还是可以的。你从跟了我以来，任劳任怨，又多次救过我，我也该报答你的恩情。但我的心，不会交给任何人。” 诧异、委屈、痛楚从白冥脸上一一闪过，最终变为愤怒，“神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闵游耸耸肩：“就是走身不走心的意思。你不是想睡我吗，满足你的心愿，当报答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冥大吼道。 闵游装傻，“那你是什么意思？” 白冥扑上前来，双手用力握住闵游的肩膀，“神君，我喜欢你，爱你，你明白吗？我不是只想跟你上床！我希望你的身心都是我的！” 闵游轻声道：“你做梦。” 白冥眼睛发红，有那么一瞬间，闵游觉得他似乎要活吃了他。可很快，白冥的头垂了下来，紧绷的身体也塌了下去，“神君，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 “喜欢，不喜欢怎么会同意跟你睡呢。”说到喜欢这两个字时，一股暖流涌上闵游的心头。 是的，他是挺喜欢白冥的，这小子每一处都长在他的喜好上，单看着就够赏心悦目了。更何况，他还对他死心塌地，予取予求，这样的信徒谁能不喜欢？ 但，闵游的心早就死了。如今的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再把自己陷进与他人的情感纠葛之中。有一个玄曜如此折磨他、羞辱他，已经够了！ 白冥则连连摇头，“不是，这不算！神君，我要的不是这种。” 闵游“哈哈”笑了两声，抬手去摸白冥的脸，“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我还在天上的时候了，我的那些侍神们争着让我宠爱时，也都像你一样。” 他的话无疑在白冥本就碎裂的心上又补了几刀，“神君，你……你有过很多人吗？” 闵游有些心虚，他望向头上的月亮，唔，一片乌云过来了，“本尊活了数千年了，什么人和事没经历过。” 白冥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直颤：“是谁！他们都是谁？我要把碰过你的人都杀了！” 闵游错愕地看向他，“你胡说些什么？我警告你，别再跟我闹腾了，要双修就来找我，少扯什么情啊爱的，我累了去睡了。” 闵游坐着轮椅来到床边时，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暗道：果然忍不住了。 谁知，白冥只是追过来将他从轮椅里抱到床上，又为他盖好被子，就……卷起铺盖走了，走了。 闵游不由起身叫住他：“你去哪儿？” 白冥闷声道：“睡外面。”不等闵游再说话，他已出了门，“砰——”一声，房门被从外面重重关上了。 白冥在门外睡了一夜，第二天依旧如此，第三天也是，第四天第五天……一直持续了一个月。 白天的时候，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只要对上闵游，他就会板起脸，目光沉重，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似乎是，比起直接被闵游拒绝，闵游这种“我愿意跟你睡但不会爱你”的态度更加伤害到他了。 对此，闵游全看在眼里，却佯装不知。 直到一天夜里，大雨瓢泼，风号不止，白冥依旧在门外打地铺。 屋外狂风暴雨，屋内干燥舒适，闵游半躺在床上，烛火映衬下，白冥映在窗纸上的背影特别清晰。 他没睡，在那坐着不知想什么呢。这鬼天气能睡着才怪，被褥不得全湿透了？ 闵游叹了口气，叫道：“进来睡吧，还赌气呢？” 白冥的身影往这边侧了些，很快又转回去了。 竟然敢不搭理他？闵游拉下脸来，“你能不能别闹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是你在追求我，我没有如你的愿，你不说加倍好好表现争取我的青睐，反而耍脾气疏远我，就你这样，还敢说爱？可笑，无知，愚蠢！” 白冥依旧一动不动，如一把利剑般直挺挺地坐着。 闵游气得捶床，忽听得白冥道：“随你怎么说吧。” 看看，这是什么态度！闵游恨不得掏出一堆珍珠砸死他！ 冷静……闵游深呼吸了数次，紧攥住拳头躺下了：小样儿，本尊活了快一万年了，还制服不了你吗？ 屋里安静下来，烛火也熄灭了，闵游睡了。 半个时辰后，闵游咕哝了句“渴了”，闭着眼睛去摸索茶杯。谁知手越伸越长，就是没摸到，睁眼一看，水壶和茶杯都在离自己很远的饭桌上，只好艰难挪动着身子下床。 “哎呦——！”屋里传来闵游的一声痛呼，一下把白冥惊醒了，他冲进屋里一看，闵游竟然从床上摔了下来！ “神君！”白冥连忙将他抱了起来，“你想要什么，怎么不叫我？” 闵游一言不发，埋首在白冥胸前，紧紧环着他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 白冥本想将他放回床上，可此时的闵游显得如此无助，将他搂抱得这么紧，他便抱着闵游缓缓坐在了床沿上。 许久，闵游才低声问了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白冥哪里见过闵游这么脆弱的样子，喉头几番滚动，终是将他抱得更紧，哑声道：“没有，你很厉害，你是我见过最厉害最好的神君。” “是这样吗？”闵游抬起头来，水润的眼眸望向白冥，“我怎么感觉你很嫌弃我？最近也不肯服侍我了？要是你找到了更好更厉害的神君，我肯定会放你走的。” 听着闵游的话，白冥的表情从心疼变得疑惑，再到气愤，抱着他的手臂也松了下来，“神君，你是不是在戏耍我？” “我没有。” “你有！”白冥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除了你会嫌弃别人，哪里有人敢嫌弃你？神君，你到底想做什么？” 闵游扮柔弱失败，索性不装了，坐起身来斥责道：“我干什么，老子不忍心看你在外面风吹雨淋的，让你进屋来睡！你倒好，拿起架子来了，你有本事就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再进来！” 白冥竟显得有些高兴，“你是在关心我，心疼我是吗？你会对别人也这样吗？” 闵游推开他翻身躺下，“滚蛋，我要睡了，你滚出去淋雨去吧。” 白冥俯身，在他耳垂上轻吻了一下，“我进来陪你一起睡。” 闵游抬手捂住了滚烫的耳垂：要命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8、第二十八章 令闵游意外的是，白冥上床后，就没再有别的动作，就是规规矩矩地躺在他身边睡着了。 真的是，睡着了，还保持着离他有半臂远的距离。 听到白冥呼吸声变得沉稳时，闵游还有点不敢相信，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不是，就这么睡了？ 闵游本来还在纠结，要是白冥有进一步动作，他是拒绝呢还是陪他睡一觉。这……这小子的纯情真是出人意料。 闵游慢慢转过身来，于黑暗中盯着白冥看了好一会儿，唇角忍不住翘了翘，也安心地闭上眼睡过去了。 自此，两人谁也没再提之前的话题，又恢复了往日的相处模式：闵游颐指气使，对着白冥呼来喝去；白冥言听计从，对闵游予取予求。 但总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比如他们不再一个床上一个床下，而是每天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比如白冥不再全程服侍闵游沐浴，只是抱他进浴桶再抱他出浴桶。 又半个月后，闵游彻底恢复了元气，灰山岭的朱果也挂满了枝头，颗颗饱满圆润泛着青色油光，白冥终于掌握了制作朱漆的秘法，开始试制了。 闵游看白冥做起来像模像样的，也十分有信心能成功。现在有正好的朱果，干净的取之不尽的水，还有成熟的办法，何愁制不成呢？ 第一缸朱漆于一周后开缸。 这一天，黑憨憨带着黑小哞和白小幺也来凑热闹了。 当白冥用裁纸刀将封缸的油纸划开第一道口子时，闵游就顿感不妙，他已经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白冥也有些迟疑，黑憨憨还没意识到不对，催促道：“快开啊，让我老黑也见识见识这价值千金的朱漆。” 白冥用刀沿着缸口走了一圈，小心翼翼揭开了整张油皮纸。 一股冒着绿烟的酸臭气直冲在场每个人的天灵盖！ “呕——！”黑憨憨最先忍不住，当即吐了出来。 黑小哞则两眼一翻直接被熏晕了。 闵游急忙封闭了嗅觉，火速驾着轮椅退到了墙根处，只恨不能跑出去百里远。 白小幺则好奇地探头去看，恰吸到一股新冲来的酸臭气，身子一软就往缸里栽去，被白冥一把捞起放到了黑小哞旁边。 白冥直接撕了一条衣袍下摆系到脸上捂住口鼻，弯腰面色凝重地观察着缸里的朱漆。 只见这朱漆质地粘稠如油脂，颜色是泛着珠光的棕褐色，十分漂亮。 然后，他又拿起一根削了皮的六道木在里面翻搅几下，再拿出来。青白的棍身上已经附着了一层朱漆，呈现漂亮的浅褐色。 闵游捏着鼻子凑过来，伸长了脖子去看缸里的朱漆。 “这怎么回事？看这成色是成功了，附着力也挺强，就这酸臭味是哪儿来的？书上不是说朱漆味道清苦，能清心凝神吗，这……” 白冥叹气，“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每一步都没错啊？” 两人正百思不得其解，朱漆的酸臭味已经扩散，在整个白水村弥漫开来。 很快，就陆续有村民捏着鼻子过来，问白冥：“你家的茅厕是炸了吗，怎么会这么臭？”“你家的泔水桶是不是裂了，熏死人了！”“小幺怎么了，被臭晕了吗！” 白冥回身看看闵游、黑憨憨和黑小哞，两个大人自觉丢脸，都开启了隐身模式。 白冥：…… 白冥只好解释：“做了一缸朱漆，坏了。” 现在的白水村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但都很好奇什么东西这么难，村里的大法师——白冥都失败了。 相比较闵游，大部分村民对白冥的认识更为具象、深刻。毕竟他们都看不到闵游的真身，白冥却能直接跟神老爷对话，传达神谕，施展法术。在他们看来，白冥不是神，也得是半个仙才有这本事。 因此，他们越聚越多，都想听白冥说说“朱漆”是个什么玩意儿。 白冥见状，索性跟闵游商量：“神君，不如趁此机会介绍一下朱漆，让他们也都帮忙想想办法，看问题出在哪里？” 闵游点头：“好。” 其实闵游最初的设想是由他们自己先学会，提炼出诀窍，再由他为村民托梦传授。但这会儿也是个好机会，让他们知道朱漆是个好东西，后面愿意学的人就更多了。 白冥也是一改之前寡言少语的状态，结合秘法记载和自己的理解，详细地为村民介绍起朱漆。 闵游在一旁看着听着，不住点头。白冥的话并没有煽动性，他只是用平实浅白的话将朱漆的价值、交易需求和制作方法阐述了一遍。但他踏实沉稳的姿态却十分令人信服，听完后就让人感到懂了，照他说的做，这事保准能成！ 最终，来“听课”的村民都领到了一张白冥根据秘法手绘的“朱漆制作流程图”，摩拳擦掌地要试试。 如今灰山岭上的青朱果漫山遍野，村民们除了日常料理田地，也有些空闲时间，正好用来练手了。 于是，隔三差五就有某户人家酸臭气弥漫，然后迅速扩展到全村。 这可苦了闵游，持续封闭五感也是要消耗大量神力的，他也不能一直封着，只好强行忍耐。 每当有坏朱漆的酸臭味飘过来，闵游都要面色发绿去干呕一番。 又过了半个月，白冥试制的第二缸朱漆要开缸查验了。 这一次，黑憨憨不敢再带着孩子来凑热闹了，只用草纸写了封祝词投掷进来。其实，从第一次朱漆开缸后，黑憨憨就不再踏入白水村了。如今整个白水村臭气熏天，他为了防止气味扩散到自己村，还专门在两村交界处设了一层结界。 现场只有闵游和白冥两人，闵游也是被熏怕了。他打定主意，这次再失败，他也不再可惜神力了，就一直把嗅觉封着吧！ 白冥正要拆封缸的油纸，一阵急促的跑动声传来，伴随着一声激动的大喊：“冥兄弟且慢！” 来人是被抽调到镇上公干多日的村长白三，此刻他胸脯剧烈起伏着，神情中都是期待和狂喜，“先等等再开缸，我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9、第二十九章 白三喊完这一嗓子，脚步一转又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叫道：“等我拿个东西来，马上马上——！” 这一下可吊足了闵游和白冥的胃口，白三作为村长，一向沉稳踏实，深得人心，在村里威望甚高。之前村民们几番闹事，多亏有白三出面安抚，他们何曾见过白三这副模样？ 两人略等了片刻，白三就火急火燎地回来了，连呼带喘道：“冥兄弟……我听说村里又……在制作朱漆，就赶着回来了……” 白冥道：“别着急，慢慢说。” 白三深呼吸了数次，总算稳下来，“我一闻着那个酸臭味就知道不对，你先看这个。” 白三小心翼翼从衣襟里摸出一堆缠裹在一起的破布条，层层揭开后，露出一只巴掌大小的赭色陶罐。这陶罐小口大肚，里面是空的，表层遍布细碎的纹裂，看着有些年头了。 白冥伸手拿起陶罐。 白三紧张地伸长了手，“小心些，你闻闻。” 白冥将陶罐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有些惊讶，又将它对着光仔细查看，“这内壁上附着的是朱漆吗？” 白三手握成拳，“正是！是最好最正宗的朱漆！” 闵游道：“我看看。” 白冥将陶罐放到他手里，闵游先闻了闻，果然闻到了一股清苦的味道，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接着这股清苦沁入心脾，渐渐化为若有似无的药香，令人心旷神怡。 闵游又看向陶罐内壁，只见内壁犹如附着着一层厚厚的油脂，油亮光滑，不见一丝纹裂。他伸手去摸了摸，整个内壁细腻温润，仿佛在抚摸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闵游简直爱不释手，“这就是上好朱漆的效果吗？你问问白三，这东西哪来的，还有没有了。” “嗯。”白冥看向白三，“神君让我问你，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罐子，这种朱漆还有吗？” 白三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先敬畏地环顾一周，问白冥：“冥兄弟，咱们村的神老爷是不是在这儿听着呢？” 除非闵游故意现身，一般凡人是看不到也听不到闵游的，所以白三只看到白冥在院里。但白三之前和闵游直接沟通过，也亲眼见过他的神力，又见白冥言行，便猜到或许闵游也在。 白冥先看了眼闵游，看他点点头，便告知白三：“神君听着呢，你说吧。” 白三语气愈发恭敬：“神老爷，冥兄弟，你们教授给村民的制作朱漆秘法，就是我祖上献给前任神老爷的。我祖上宅心仁厚，当时也是想着靠这个让大家伙脱贫致富。但村里缺水，祖上费尽周折花费了大量金钱买了好水，才得了这么一小罐朱漆。虽然卖了个好价钱，但成本太高，无法量产，自此就搁置了。此后秘法虽在，也没人肯试，一些关键的诀窍也失传了。” 闵游和白冥同时问道：“什么诀窍？” 白三乍一听到闵游的声音，吓了一跳，“灰，灰山岭上的火山灰，正式开缸前撒在漆缸里能够吸附异味，还能提升朱漆的品质。神老爷，这是我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诀窍，您可以让冥兄弟试试。这样做出来的朱漆质量上乘，我家这个罐子传了好几百年了，就因为装过朱漆，几乎是水火不侵。” 闵游索性显出形来，让白三能看到他，“你知道这好办法怎么不早说？村志上也没写这些！” 白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拜见神老爷！咱村里一直没有好水啊，之前那条小河，喝水加上灌溉庄稼都险些不够，哪里有多的做这玩意儿。现在村里有您老赐的神泉，何愁做不出好的朱漆来！” 闵游右手握拳捶在左手掌心，兴奋道：“那正好，你和白冥一起再试试，尽快做出最好的朱漆来。只要能成，本尊保你白水村世世代代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好水！” 白三大喜过望，连连磕头，“好的神老爷，多谢神老爷！” 在白三的帮助下，接下来的一周里，白冥分三次向漆缸里撒上火山灰。每次撒完后，用枯死的朱果树干做成的木棍搅拌半小时，再重新封缸。 终于到了能正式开缸的这天，闵游也十分好奇能不能成，成的话朱漆的品质能到何等级。 一大早，白冥和白三各自沐浴更衣，一起向闵游敬了三根香，白三更是连连念叨着“神老爷保佑。” 闵游：说实话我也想求谁来保佑保佑这缸朱漆能成。 得知消息的黑憨憨带着黑小哞和白小幺也来了，三人都在脸上绑了厚布条掩住鼻子，站在院门口观望。看样子，这爷仨儿是打算一不对劲就撤。 闵游见状十分无语，对着白冥抱怨：“看看你喂的小白眼狼，这才几天就成大黑牛的儿子了。” 白冥没吭声，倒是白小幺似乎是听懂了在说他，“嘿嘿”笑了两声，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干牛粪扔向闵游。 “哎呦！”闵游大叫一声，白冥及时抬臂挡住了牛粪。 黑小哞和白小幺齐齐拍手叫好。 闵游望天：粗鄙不堪，不可理喻！ 白冥又去洗了手臂，擦干后，和白三一起揭开了漆缸上的油纸。 闵游忙屏住呼吸，黑憨憨父子三人也齐步后退。 白冥和白三对视一眼，都露出欣喜的表情。 白三更是夸张，直接跪了下来，双手扶住缸沿，俯身低头，对着满满一缸朱漆深深吸了一大口！ 这是……成了？！ 闵游试着吸了口空气，一股淡淡的清苦味道立刻钻入鼻中，落入肺腑时转为雅致柔和的药香。 白冥快步走过来，将闵游打横抱起，来到漆缸面前，“神君，看，成了！” 白三更是欣喜若狂，“神老爷，成了，真的成了！” 闵游低头去看，缸里的朱漆如略微凝滞的油脂，泛着迷人的珠光，呈现出纯正的深赭色。 闵游看着它仿佛看到了一缸的金子，“这些能卖多少钱啊？” 白三激动地伸出三根手指，“至少得三千金！神老爷，我们要发财了！这是最顶级的头道朱漆，我听我爷爷说过的，这种都够得上给皇宫上供了！稀释后的二道三道朱漆拿去染布都能让布价翻好几倍！”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第三十章 朱漆制作成功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白水村及周边村落。 赶来围观、讨教的村民络绎不绝，把闵游的小破院围得水泄不通。 很快，广灵镇上的大财主周老爷得知了此事，立刻派在他家做长工的白二狗拿了一百两金子过来做定金，说这种上等朱漆有多少他要多少，明天他亲自带人来验货、交付余款。 白二狗掏出怀里的金锭子时手抖得如风中枯叶，白三接过来后比他抖得更厉害。 白水村民哪里见过这么大个头的金子，个个眼睛都直了。这些钱，足够全村吃香喝辣一整年了！ 这一天夜里，白水村灯火通明，所有村民都彻夜无眠。 他们不吃也不喝，也不吵吵嚷嚷了，就安静地坐在闵游院里院外等着，等周老爷收货的马车过来。 等到鸡叫了三遍，东方破晓，白日高悬，早早去村口迎接的白二狗风一般跑回来，边跑边大喊，“来了来了，周老爷来了！” 所有村民都站了起来，他们自动分出一条道来，好让周家马车能够畅通无阻地进来。 闵游也终于见到了这位广灵镇上的首富——周积善。 周积善白面长须，生得慈眉善目，敦实圆胖，一身锦绣衣袍，左手拇指上戴着枚绿油油的翡翠大扳指，全身上下就写着俩字——“有钱”！ 看到周积善下车，别说白水村民了，就是闵游也两眼放光。这，这才是他想要的信徒啊，有钱有排面！ 周积善一向为人爽快，向村民们高声问过好，又郑重与白三见过礼，就直奔主题，要求看货。 验过货后，周积善发现这缸朱漆品质比他想的还要上乘，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场命人抬下两大箱金子，“这里是三千六百金，白村长，你们点点吧。” 钱箱一落地，他就迫不及待地让人把漆缸先抬到了他的车上，似乎生怕慢一步这缸朱漆就会被人抢了去。 周积善出手竟如此大方、痛快！之前他来询价时，白三怕他砍价太过，和众人商议后特意多报了六百金。没想到，他一口价没还，直接抬了现钱来！ 白三，以及在场所有人都呆滞了。还是白冥靠谱，指挥着几个年轻人将两箱金子清点一番，点头道：“不错。” 周积善又热情地跟白三握手，“白村长，我照顾了你们的生意，你们也得关照我啊，后面再有这样好的朱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你放心，我若吃不下自有我的生意伙伴要，保准你们销路不愁！” 白三已经不会说话了，只傻傻点头。 倒是那个白二狗最快镇定下来，扶着周积善上了马车，又跑前面给他带路去了。 等到马车驶出去很远了，白三才如梦初醒，撒丫子狂奔过去，手里还高举着周积善预付的一百定金，“周老爷，你的钱，钱，钱——多出来的还给你——！” 最终，周积善也没有收回这一百定金，反而直接捐给了白水村。他说他听白二狗说过，村里多年前闹过瘟疫死过很多人，到现在村里也没有大夫，这些钱给村里建个医馆请大夫坐诊用吧。 这话由白三带回来，传达给了所有村民。村民们都沉默了，十九年前的那场疫病，几乎家家户户都死了人，还有几户近乎死绝了。 当时，他们又穷又病，官府派人把村里封得死死的，没有大夫，更没有药，活下来的全是命大硬抗下来的。这是所有白水村民都不敢再回顾的噩梦。 后来，白水村果然用这一百金建了医馆，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坐馆，还培养出了一批医术精湛的大夫，造福于后人，这又是后话了。 总之，白水村真的实现了一夜暴富。两大箱金锭子，总共三千六百两，就是闵游助力白水村赚来的第一大桶金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在白三和白冥的合力指导下，村民基本都掌握了正确的制漆方法。只是因为个人熟练程度和水平的不同，制作出的朱漆品级也有高低之分。但即便是最低等级的朱漆，质量也远远高于外地的朱漆，也是供不应求。 再后来，白水村周边村落、整个广灵镇，乃至周边城镇，都逐渐围绕白水村朱漆的制作和使用发展出了各样的产业。 这一块荒芜穷困了千年之久的土地，因为有了闵游和白冥的到来，有了源源不断的甘泉，研制出了千金难求的高等朱漆，带火了一众相关产业，成了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地。 白水村也由一个小山村演变成了闻名于后世的商业重城—白川城。不过，这都是闵游不做村神后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眼下，白水村乍富，还有很多新问题需要解决。比如朱果林的养护，比如农耕不能荒废，比如要防止村民暴富后染上恶习，再比如孩童们的教育等等等等。 好在有白冥在，他不折不扣地执行了闵游的各项指令，帮助白三稳住了白水村的人心，一步步规划好了日后的发展路径。 同时，闵游再次向所有村民托梦，告诫他们，只要多行善事，就会甘泉永继，财源广进；若坏了心肠，做出恶事，则会水绝财灭，万劫不复。 等到秋风起，天气转凉，白水村民收起了制漆的工具，迎来了庄稼的大丰收。 而闵游，也喜提神力的大丰收。因为为白水村民找到了致富路，村民对他的信仰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纯粹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涌入他的神力本源中，大大提升了他的修为。 与此同时，闵游的生活待遇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村民都富了，也就舍得给他上供好的东西，他也就富起来了。 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高级的香火，隔三差五都会堆到闵游的供桌前。 再次穿到华丽的绸缎衣袍时，闵游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有钱的感觉真好啊！ 更好的事情还在后头，村民们感恩他的付出，已经决定要集资为他建新庙、重塑金身了。 闵游听说后喜不自胜，新庙不新庙的倒不着急，关键是金身啊，希望他们尽快收到能塑金身的好料子供他挑选。 白冥对要为闵游塑像这件事更为上心，他已经告知村民，无论他们供来什么料子，为闵游重塑金身的只能是他自己。 闵游，只能是他白冥一个人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我心里早就有人了。”…… 要塑金身, 就得先选到与闵游契合的材料。 上一次，闵游与白水村民都穷得叮当响，重塑金身一事不了了之。如今, 他们都富了起来，闵游要几块材料样本自然就不是难事了。 在闵游的授意下, 各式各样的材料很快堆到了他的供桌前。金的、银的、铜的、铁的、玉石的、木头的……应有尽有, 每种都有拳头大小。 这次，闵游首先排除了金银。一是太俗气，尤其是想到清涟搞出来的那尊纯金像, 要他也来一尊这样的，他可丢不起这人。二是造价太高，短时间内根本要不起。白水村才刚有了点闲钱, 等到村民有本事给他用纯金或者纯银塑一个实心的等身神像, 不知得到哪年哪月了。 闵游又拿起一块黄铜，看了一眼就撇撇嘴丢到一边，“这块品质太差了，我想要紫金铜的。” 白冥握拳：“好，那我就去找最好的紫金铜来！”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闵游道, “俗话说一两紫金二两金, 真正的紫金铜比黄金还贵, 你找得到也买不起啊。” 白冥一脸认真, “只要神君喜欢, 我一定想办法赚回来。” 闵游的目光落到白冥身上的粗布衣服上，耸耸肩，“算了，我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铜铁遇水易生锈, 紫金铜也不例外，用它给我做金身，只怕不过千年就锈完了。……再看看别的。” 他拿起一块玉石，用指腹略一摩挲又放下了，“粗糙，不要。”他的目光掠过剩下的材料，多是不同种类的木料和泥料，色泽不好品质不高，便更兴趣缺缺，“不好看，都不想要。” 白冥将泥料推开，一手拿起一块木头把玩，“我觉得泥塑的不太好，但这些木料都不错。神君，你的那具替身也是木头的，何不选一种你喜欢的木料？六道木的，或者桃木的都不错。”他说着，将一块桃木放到闵游手中。 刹那间，闵游手心一热，冒出一缕银蓝色的神光。神光如飘带一般将桃木包裹缠绕，那桃木便悬浮起来。 桃木……闵游征征地看着它，出神了。确实，木质的金身是最契合他自身属性的，给他带来的神力加持最多。 水遇木则主生……这种反应，就表示目前最适合做金身的材料便是桃木。为什么，偏偏是桃木！ 闵游皱眉，猛地一把攥住了那块桃木，再张开手时，桃木已经化为了齑粉。 白冥察觉到了异常，“神君，你没事吧？” 闵游摇头，“没什么，觉得有点闷。没什么好东西，不看了，推我出去透透气吧。” “好。” 如今已到了八月，秋收正热火朝天进行着，留在家里的人不多，整个村里显得格外安静。 闵游被白冥推着在村间小路中溜达了许久，心口闷着的那口气才渐渐散了。 神界、人界和鬼界的交界处有一片虚无之海，海中有座度朔山，山中有棵大桃树，枝繁叶茂，顶天立地，根系蜿蜒绵亘数万里。 大桃树长在鬼门关正前方，凡有恶鬼要入人间必得被它拦截、绞杀，因此被恶鬼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早就预除之而后快。 后来，大桃树遭遇了一场大劫，被天降雷火劈烧得奄奄一息，众恶鬼瞅准时机一拥而上，将它啃噬得只剩一小段焦枯的枝桠。 眼看大桃树就要彻底玩完，恰好幼年时的闵游偷溜出来玩，看到一群丑陋不堪的恶鬼肆虐，十分不爽，出手将它们赶回了鬼门关内。 闵游捡起大桃树的枯枝，想它往日威风八面，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心生怜悯，便将它带回神界种在了自己家后院里。 枯枝在院里半死不活了很久，闵游想起来了就给它口水，更多的时候是完全把它抛在了脑后。 直到有一天，枯枝逢春，重新长出了绿芽，没几天化成人形，竟是一个眉目如画、玉雪可爱的小男孩。 闵游大为震撼，他竟然种出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便是玄曜，后来被师尊收入门下，做了闵游的师弟。 …… 什么叫引狼入室？这就是啊！ “……切，”想起玄曜，闵游就恨得牙痒痒，“我讨厌桃树，去死吧他。”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多管闲事。不，他还要跟着踩上一脚，把玄曜直接碾成泥，也就不会有如今的祸事了。 白冥一直在观察他，见状问道：“神君，你为什么不喜欢桃木？” 闵游白了他一眼，“不想说，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回去吧。” 白冥不再追问，调转轮椅方向推着他往庙里走，“神君，村里找来的材料有限，这几日我们也不太忙，不如去镇上看看吧？周老爷家就是专卖神佛造像的，我去过他家仓库，里面什么料子都有，说不定能遇到你喜欢的。” 两人真是想到一块去了，闵游也正盘算着去哪里化缘呢。 “好啊，回去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就去。” 他惦记着周积善这样的富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能借此收服他，让他拜在他门下，有这样财大气粗的大信徒，何愁没有好的供奉？ 两人回到庙里，发现院中有人正等着，是白六丫。 六丫，还有村里的许多姑娘都喜欢白冥。她们每次来庙里，心思都不在拜神祈福上。她们给闵游上供的东西都很潦草，偷偷塞给白冥的吃的用的却一样比一样好。 看六丫又挎个篮子过来，闵游估摸着，这是又做了好吃的来送给白冥了。 谁知，六丫看到白冥，眼圈竟立刻就红了，带着哭腔道：“冥哥，家里已经给我定亲了！” 闵游拖长了腔调，“哟～～”反正六丫也看不到他，他就停下在这看好戏。 可惜白冥不解风情，六丫饱含不舍和委屈的一句话没有换来他什么反应。 六丫见白冥不理她，快步上前拦住他，“冥哥，我就直说了吧，我就喜欢你，就想嫁给你！你要是同意，我们这就家去把婚结了。婚后我一定好好伺候你，给你生大胖儿子！” “噗！”闵游不厚道地笑出声来，戏谑地看向白冥，“看来六丫对你是真心的。” 白冥板着脸对六丫道：“不要胡闹，回家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六丫跺脚道：“冥哥，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考虑我一下吗？我可是咱村里最好看的，我也有很多嫁妆的！” 白冥：“不考虑，没兴趣。” 六丫：…… 六丫还想再努力一把，又凑近一些，“冥哥，要不咱俩好一回吧，我保准让你忘不了我的滋味。” 白冥后退两步，“离我远点。” 六丫：…… “白冥——！你真是个混蛋，我最讨厌你了——！” 最终，又羞又气又伤心的六丫把篮子摔到白冥身上，大哭着跑走了。 篮子里是满满的糕饼，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可惜，它们从篮子里摔出来，滚得到处都是，全都沾上了灰。 “哈哈哈哈哈——！”闵游捧腹大笑，“白冥，你，你这样不给人面子，以后谁还给你送东西啊。” 白冥没吭声，将那些糕饼一个一个都捡起来，擦掉灰，放回到篮子里。 闵游觉得有些不对，止了笑声，“你怎么了？” 白冥语气生硬，“什么叫不给面子？难道非要我跟她睡觉你才高兴吗？” “你敢……” 闵游还没发火，白冥倒是先生气了，“神君，我不是那种和谁都行的人，请你尊重我！” 闵游头一次语塞了，“我……” “别人喜欢我，你还笑那么大声，看来你是一点儿没把我放在心上。”时隔多日，白冥终于又提起了这个话题，“神君，你真的能做到和不喜欢的人上床吗？我只喜欢你，我就想和你一个人……” 闵游今天就要彻底断了他的念头，他打断他，“我心里早就有人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玄曜的妒火。 “什么？” 闵游深吸了口气, 眼看白冥动真格的，他必须得下一剂猛药了，“我年少无知的时候, 因为贪图美色，”他顿了下, 抬眸瞥了眼白冥的脸, 又迅速垂眸，“喜欢上了一个人。” 白冥顿时失魂落魄，“他是谁？” “他是谁不重要。”闵游叹了口气, “我非常非常喜欢他，应该说，是深深爱着他。非他不可, 就想和他待在一起, 做永生永世的伴侣。” 白冥痛苦地闭上眼睛，侧过身去，恨不能捂住耳朵。 闵游还在继续，“我永远都忘不了他，也不会再接纳其他人。所以，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白冥眼眶都红了, “我才不信！你们这么要好的话, 他怎么从来没看过你！你骗我, 你总是骗我！” “他死了。”闵游沉声道, “不, 死是人界的说法，在神界，这叫湮灭。一位神明的神魂烟消云散，彻底从六界消失, 再也没有转生的机会。” 闵游话音刚落，滚滚雷声在他们头顶炸响，重重乌云汇聚过来，霹雳电光闪烁其中。 就好像老天爷突然暴怒了。 闵游正疑惑望天，白冥快步上前将他抱起进了房间，“神君，你又要历劫了吗？” 闵游看向窗外，“不可能啊，刚过去一次。今日谁主管天气，一惊一乍地吓唬谁呢？” 白冥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们望着彼此，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刚才的话题，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闵游先开了口，他清清嗓子，“就是这样，你放弃吧。” “我不！” 闵游的眼睛蓦地睁大，怎么，都这样了还没完吗？ 白冥深呼吸了数次，缓声道：“我不会放弃的，神君，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我才是那个适合做你伴侣的人！” 闵游扶额：“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你这是白费力气。” 白冥拉过闵游的左手按在自己胸膛前，“神君，你的这些话太让我难受了，比刀捅我还要难受！” “那你还……” 白冥表情愈发坚定，“可我也松了口气，不管你之前喜欢的是谁，他已经不在了不是吗？现在陪着你的是我，我会一直、永远陪在你身边，直到你忘记他，愿意接受我，我等得起。”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等了。”闵游简直不知该怎么办了，好话赖话都说了，他怎么就是不听呢！ 白冥道：“神君，我之前还以为，你喜欢的是那个玄曜。” 闵游心虚地眨了两下眼，“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你每次盯着我看的时候，表情都有些奇怪，好像通过我在看其他的人。我这张脸又和他一模一样。” 闵游斩钉截铁道：“胡说，我没有！那狗东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怎么会喜欢他！” “不是他就好。” 闵游：……得，今天的谎话白说了。本想让白冥知道他心里有个死去的白月光，知难而退，谁知反倒坚定了他追求他的决心。 闵游也是无可奈何了，怪只怪自己太有魅力，把白冥迷得神魂颠倒的。这臭小子也实在是死心眼，是男人喜欢就上啊，非要先论明白情啊爱的，迂腐、愚蠢！ 现在的闵游，是真正的心如死灰。玄曜虽然还活着，可他们两人之间的情分早已断绝。之前的事情给闵游带来的痛苦实在太大，他的遭遇简直是惨烈无比。生平头一次动心就搞成这个样子，闵游真是听到情情爱爱的就害怕。 刚才的话虽然大半是胡诌的，有句话却是大实话，就是闵游不会再对别人动心了。他的心早就死得透透的，不会再活了。 “轰隆隆——！”雷声比刚才更响了，乌云也比之前更为阴沉厚重。 神界，九重天上，玄曜的闭关之处。 正盘腿打坐的玄曜突然全身燃起了业火，火势越来越大，瞬间将他整个人吞没了。 在一旁为他护法的侍神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想上前却又惧怕业火的威力，只得站得远远的尖叫：“帝君，稳住，您一定要稳住啊！” 可已经晚了，玄曜动了大气，怒火攻心之下神力逆转，重伤了自己。 业火熄灭后，玄曜吐出一大口黑血，整个人脱了力，重重摔倒在地上。 侍神这才敢上前，却依旧不敢触碰他，只跪下哆嗦道：“帝君，您觉得怎么样？” 玄曜一张嘴，又吐出一口血来，“现在就派人，给我把他带过来！” 侍神装傻：“帝君……指的是谁？” “闵游，闵游——！”玄曜愤怒地大吼道，“我要见他，我就不该放他走！看他还敢胡说八道！” 玄曜在闭关之时，五感遍布六界，尤其留心闵游的言行，今日恰好听到他在说他的心上人。 再一次，玄曜再一次听到闵游在谈论师尊。那个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一手养育了他们，又给他们带来无尽痛苦的人！ 果然，闵游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师尊。闵游对他只是玩玩，是用来打发无聊时光的游戏。 嫉妒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神魂，他现在只想把闵游抓过来，狠狠地占有他，让他的嘴里、心里全部都被他占据，再也……再也不准有其他人！ 玄曜猛地坐起身，“我要亲自去把他带回来！”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当初就不该考虑这么多，就该把闵游禁锢在自己身边，日日夜夜、永永远远！ 侍神扑倒在地，连连磕头，“帝君三思啊，您现在处在进阶的关键时刻，万万不能出了差错。如今有那位陪在他身边，就相当于帝君也在，您真的不用着急！等您平安过关，日后有的是时间陪伴水神大人！” 玄曜一脚踢开他，急步走向出口，在即将出去的那一刻堪堪停了下来。 他原地站了许久，他能清楚地看到人界发生的一切。他看到白冥牵着那只叫黑小哞的牛精，黑小哞驮着闵游，一行人说说笑笑去了广灵镇。 玄曜右手紧按住心口，“我明明已经把这里全部剥离了出去，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为什么，还要忍受爱火焚身之苦？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出门。 八月初六, 宜出行。 这天一大早，黑小哞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闵游院中，“闵神大人我来啦, 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闵游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笑眯眯地冲他摆摆手, “等我们一会儿，给！”他扔给黑小哞一大包热乎乎的糖糕。 这是黑小哞最喜欢的零食，是闵游为了奖励他愿意跟着去广灵镇, 让白冥起早去村口的糕饼铺买的。如今白水村商业渐渐兴旺，这家糕饼铺生意很是红火，新出锅的糖糕糯叽叽甜滋滋, 味道超级好。 黑小哞一跃而起咬住了糖糕, 变回人形坐地上大口吃起来。 闵游回头看向屋内，催促道：“你收拾好了没有？要不然你别去了，就留下来看家吧。” 白冥站在供桌前，脚边放着两个鼓囊囊的大包袱，一脸纠结，“神君, 再等等, 我还是再检查一下吧, 万一忘了什么……” “忘了你就回来取, 又不是走了不回来了。” 闵游也是服了, 不就是要搬去镇上住一段时间，白冥却几乎要把整个家都搬过去。他从鸡叫头一遍就起来了，除去买糕点那会儿，就是把昨晚上就收好的包袱打开, 检查检查包好，再打开，再包好……如此数次后，包袱里的东西越来越多。 闵游看他还杵着不动，没好气道：“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白冥这才把包袱系好，推着闵游来到院里，把他连人带轮椅抬到黑小哞背上，又回屋把包袱拿出来。 黑小哞甩甩尾巴，“冥叔，放我这里，你也一起坐上来吧，我力气大得很，再驮十个人也没问题。” 白冥把包袱放上去，轻拍了下牛臀，“我先走着，出了村再上。” “好嘞！”黑小哞兴奋地“哞哞——”叫了两声，“头一次自己出远门好激动呀，爹爹说他和小幺哥哥忙完影田里的活就来找我们，我会跟着你们好好学习的！” 闵游也被他高涨的情绪感染，“哈哈”笑道：“出发出发——尽情地吃喝玩乐去喽！” 白冥看他们如此高兴，也露出一个浅笑，“走吧。” 只是两人一牛刚出门，白冥又火速奔回来，将被他遗忘在供桌上的木偶替身拿了回来。 闵游见他竟忘了如此重要的东西，朝他砸了一颗大珍珠，“你怎么回事，替身不是最早装的吗？” 白冥抬手抓住珍珠，“是最早装的，但我怕压坏了，又特意拿出来放在一边的。给，还是你收着吧。” 闵游接过替身收进衣袖中，“拿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拿的，都是些破烂货，想要什么到镇上现买不就行了？” 白冥郑重道：“那不行，只要是你用过的我都要带走。” 闵游摇摇头，“随你。” 穿过村子时，村民们看到白冥牵着一头大黑牛往外走，纷纷跟他打招呼，问他要去哪里。白冥便告诉他们，自己去镇上为神老爷找塑金身的好材料去，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与此同时，白三已经带着人为重建神庙备料了。运气好的话，这次能寻到合适的料子，闵游就能既有金身，又住新殿了。 广灵镇上，水君殿前，城隍爷纪樟一早就带着侍从等着了。 自从知道闵游要来镇上小住，纪樟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带着人忙前忙后地为闵游收拾地方。 从清涟被抓起来后，新的水君迟迟不到岗，偌大的水君殿就空置了。因为无人主事，原来拜入清涟门下的道士都走光了，殿中香火也日渐寥落。 正好，收拾出来给闵游一行人住。 闵游和白冥刚进到镇上，就有一只小花猫跳到他们前面，“喵喵”叫着要引路。于是，他们就跟着小猫来到了水君殿前。 小猫跑到纪樟身后，变成了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小童，垂首恭敬站着。 纪樟看到白冥就发怵，但又不得不上，连忙拿出最谦卑恭敬的态度快步上前，躬身作揖：“小神恭迎两位神尊，神尊大驾光临，是小神无上的荣幸！” 闵游看是水君殿，想起清涟，十分嫌弃：“你的人引我们来这里干嘛？” 纪樟忙道：“小神得知神尊要来小住，特意把此处收拾出来，供神尊歇脚。神尊放心！从里到外我都安排人换了新的，包您满意。” “哦？”闵游见状，倒有了兴趣，“去看看。” 纪樟没有说谎，水君殿的确是被里里外外换了个遍，原本的庸俗气不见了，装潢得既雅致又奢华。 看完后，闵游十分满意，“不错，你费心了。” 纪樟松了口气，“神尊太客气了，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小神一定尽心竭力伺候。” 闵游道：“我有私事要办，没事别来打扰，退下吧。” 纪樟正求之不得，告了声罪就带着人走了。 他们走后，黑小哞变回人形，“哇——”了一声，“闵神，这么大的宫殿都是你的了吗？我们要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呀！” 闵游嗤笑道：“你这乡下小牛精好没见识，这哪里算得上宫殿？哪日让你看看我的大水神殿……”他蓦地闭了嘴，想再进他的大水神殿，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嗐！ 黑小哞忽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扑在闵游身上，“闵神，你还有比这更豪华的大宫殿吗？” 闵游被他逗乐了，捏捏他的小脸蛋，“那当然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哎？”黑小哞诧异地回头，发现自己被白冥揪着后衣领提了起来，“冥叔快放我下来！” 白冥板着脸，“神君腿脚不便，不要往他身上趴。” “哦……好。” 闵游反倒又招呼黑小哞上前来，“你过来。” 黑小哞特意绕着白冥走到闵游身边。 闵游摸摸他额头上的两只小牛角，“这个自己收得回去吗？” 黑小哞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还不行。” 闵游笑道：“再靠过来点儿。” 黑小哞乖乖上前。 “低头。” 黑小哞低头。 “啾~啾~” 闵游在黑小哞的两只小牛角上各亲了一口。 “神君！” “呀——！” 白冥生气的声音和黑小哞惊喜的叫声同时响起。 黑小哞捂着头跳起来，他的牛角消失不见了，他现在是完整的人身了！ 闵游被他逗乐了，“快去照照镜子。” 黑小哞火速跑到院里水池边去看，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激动地脸颊通红，“我，我现在是真的人了！我爹爹要是看到，不知道会有多高兴，谢谢闵神，谢谢！” “不客气。”闵游忍俊不禁，“我不是白白帮你的，你以后要多帮我跑腿、干活，知道吗？” “嗯嗯嗯，没问题！” 闵游又捏了捏他的脸，“去玩儿吧。” 黑小哞欢欢喜喜跑出去探索新世界了，留下笑嘻嘻的闵游，还有如遭雷击的白冥。 闵游道：“白冥，你去把带来的东西放好，再把热水准备好，我要沐浴。” 白冥没答应。 “嗯？”闵游问他，“你发什么呆？快去干活。” 白冥气愤地控诉他：“神君，你刚才在干嘛？” 闵游一脸莫名其妙，“我干嘛了？” “你为什么要亲黑小哞！”白冥气得不行，“你是不是看上他了？他还是个孩童，你不能这样！” 闵游无语望天，“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在帮他化形而已，你没看到吗？” “帮忙就帮忙，有必要亲吗！”白冥不依不饶起来。 闵游抱起双臂，“你说说，你在闹腾什么？” “我没闹！” 闵游冷笑一声，“你无聊不无聊？我答应了要陪你睡，你不要啊。看我和一个孩童亲近你都要胡思乱想，简直是不知所谓！起开，我自己去洗澡。” 闵游坐着轮椅去了后院，白冥原地愣了许久，突然大步追上去，“神君——！”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吃醋。 说实话, 闵游都被白冥闹得有些没脾气了，反正一提到这个事他就要发疯。 闵游觉得，白冥是在没苦硬吃。明明可以直接得到他, 平息体内的欲@火，却非要忍着、等着, 要论明白爱不爱。呵, 什么爱不爱的，幼稚！ 听到白冥叫他，闵游便停下来等他。 白冥扶住轮椅后背, 推着闵游继续往后院走。过了会儿，低声道：“对不起。” 闵游喷了口气，“算了, 先进屋吧。” 这座水君殿是前殿后院的布局, 前面是供香客游人参拜游览的大殿，殿后是一座布局奇巧的园林，中间伫立着一面江河造景的壁照。绕过壁照后就是一小段路，接一座三进的大院子，便是生活区了。 闵游作为一家之主，最好的正房自然是他的。 这是一座宽敞阔气的三开间, 中间为厅, 东侧为卧房, 西侧为浴室, 内里陈设一应俱全, 直接就能入住。 闵游在宽敞舒适的浴池中泡澡的时候，白冥把从白水村带来的包袱拿了过来。包袱里除去常穿的衣物，就是些他们在白水村里常用的物件，锅碗瓢盆什么的。 白冥把闵游的衣服放进卧房, 看到那堆锅碗瓢盆犯了难，他左看右看，都没找到能摆放的合适位置，只好进浴室问闵游。 “神君……” 一进浴室，氤氲的水汽中，宽敞的水池里，闵游正背对着他趴在浴池边缘闭目养神，如瀑的黑发下若隐若现一段莹润的后腰……白冥掉头就跑了。 闵游扭头：“嗯？人呢？” 白冥站在厅堂门口，呼吸急促，双拳紧握。 这时，在院里滚得灰头土脸的黑小哞跑了过来，“冥叔，我玩完回来啦！” 白冥没理他。 谁知黑小哞直接从他身边窜了进去，四处张望，“闵神大人呢？” 白冥冷声道：“在沐浴，不要打扰。” 黑小哞蹦跶了下，“在洗澡？我也要一起！” “你……！”白冥没有拉住他，眼看着他跟只猴子样钻进浴室。 白冥没有等到黑小哞被扔出来，反而听到闵游问他：“去哪里玩了弄这么脏，下来一起洗吧。” “好耶！”黑小哞欢呼一声，迅速脱了衣服跳进池中，激起好大一片水花。 “哈哈哈！”闵游开怀大笑，“你怎么这么胖啊，过来我捏捏。” 白冥实在忍不住了，来到浴房门口，透过门帘缝隙往里看。 只见闵游和黑小哞在一个池子里玩得不亦乐乎，闵游一会捏捏他的脸，一会揉揉他的肚子，还亲自给他洗头发。 白冥深受打击：为什么……他待黑小哞比我亲近这么多！ 一起洗完了澡，黑小哞还想和闵游一起午睡，被黑着脸的白冥提着后颈直接丢到了东厢房中，“自己睡！” “噢。” 白冥走到门口了，又回到黑小哞面前，居高临时俯视着他，“我要和神君一起睡午觉，晚上也一起睡，明白吗？” 黑小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闵游眯着眼睛舒服地仰躺在床上，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白冥回来，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怎么不回自己屋里睡？” 白冥脱鞋上了床，躺在他身边，“这里就是我的屋。” 闵游轻“嗯”了一声，已经快要睡着了。 白冥却从后面抱住了他，亲昵地埋首在他颈间，“闵游……” 闵游任他抱着，“要叫我神君。” “闵游……”白冥执意叫他的名字。 “嗯……”闵游真的要睡着了，这里很舒适，他身心都很放松，他要好好睡一觉。 “闵游，你很喜欢小孩子吗？”白冥轻声问道。 闵游睁开眼睛，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我更喜欢你，行了吧。让我好好睡觉，再出声就杀了你。” 闵游又闭上了眼睛，白冥怔愣了许久，才小心地摸摸被他亲吻的额头，兴奋地愈发抱紧了他。 两人抱在一起昏天黑地睡了一下午，直到饿了的黑小哞过来敲门，闵游才勉强睁开眼睛。 “什么时辰了？” 白冥半坐起身，看了看外头黯淡下来的天色，“得过酉时了吧。” “嗯。”闵游睡得浑身发软，完全不想起来。 这时，黑小哞又敲门了，“闵神，冥叔，你们醒了吗，我饿了，去哪里吃东西啊？” 闵游打了个呵欠，“得给小牛精做几个仆人服侍他，要是饿坏了他大黑牛得跟我们拼命。” 白冥正有此意，“说的是，也省得他老是打扰我们。” 闵游轻笑一声，“扶我坐起来。” 白冥伸手托住他的腰，稍微用力，闵游起身，却又顺势挂在了他身上，一双漂亮的浅灰色眼眸正望着他。 白冥僵住了身体，完全不敢动弹了。 闵游的眼睛生得十分动人，干净、透彻，眸光纯净，多看一会儿就会发现他的眼眸中仿佛缓缓流动着春水，波光潋滟，令人移不开眼睛。 白冥的目光从闵游的眼睛上落到他微张的唇瓣上，很饱满，浅粉色的，好像在无声地邀请他。 白冥脑子一热，再也不想管其他的，就想把眼前这人吞吃入腹。谁知他刚低下头，还没触碰到闵游，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隔着屏风，白冥看到了一只硕大的牛蹄。 变回牛身的黑小哞闯进来，从屏风后探出牛脑袋，摇晃着脖子上的金铃铛，“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呀？” 白冥遗憾地发现，闵游已经不再靠着他了，气愤地握紧拳头，“马上就吃，吃涮牛肉！” 黑小哞一哆嗦：“哈？” 晚饭嘛，自然是不吃牛肉的。白冥去街上的饭馆里打包回了一大桌子好饭菜，绝大部分都进了黑小哞的肚子。 看着黑小哞狼吞虎咽，白冥面色不善，对闵游道：“我觉得他不光需要仆人服侍，还需要上学，好好学习一下礼仪。不如给他报个名，让他去夜课班长长见识。” 闵游想了下，“也行，他也是我正儿八经的信徒，该去多学学。” 白冥拉下脸来，“他什么时候成你的信徒了？” “我给过他护身符你忘了吗？他们父子俩也都发过誓要追随我的。” 白冥偏过头去，“哼”了声。 饭后，闵游先给纪樟传了个信，让他把黑小哞的名字加进夜课班名单里，又带着白冥和黑小哞一起剪纸人。 确切的说，是闵游负责画画，白冥动手裁剪，黑小哞负责乱涂乱画。 闵游在纸上刚画了两个美少年，白冥就不乐意了，“你把他们画成这样干嘛？” “嗯？”闵游拿起纸看了看，“不好吗，一个帅气一个娇憨，正适合在前殿伺候，香客就喜欢这样的道童。” 白冥拿过纸张，“还是我来画你来剪吧。” 白冥一口气画了八个成年男性，个个面目普通，带着一股憨实的傻气。 闵游：“……你可真是小心眼。” 一旁的黑小哞道：“我也画好啦！” 闵游和白冥探头去看，只见纸上一团不辨形态的墨团团，齐声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宠物—三脚金蟾！”黑小哞在墨团团上点了三处，“这是它的三只脚。” “哦……”闵游不忍心打击他，“还挺像的。你喜欢金蟾啊？” 黑小哞连连点头，“它很可爱很美丽不是吗，尤其是身体上的凸起。” 闵游想起金蟾一身的疙瘩就身上发痒，“你这审美，挺独特的。” 黑小哞用剪刀把自己的墨团团很认真地剪下来交给闵游，“拜托了闵神，我想养它。” “行吧，但是你得看好它，不能让它进我的院。” “好的！” 闵游将所有剪好的纸人，还有纸金蟾全撒向空中，又将神力化作蓝色水滴依次打入它们体内。顿时，纸人们、纸金蟾都活了起来，落地后已与常人、常物无异。 “咕呱！”那只肥硕的大金蟾倒十分灵性，直接跳到了黑小哞身上。 闵游看着黑小哞嘴对嘴亲了那金蟾一口，一下被恶心坏了，“臭小子，你抱着它可不准再跟我一起洗澡了！” “哦。”黑小哞有些委屈。 见状，白冥窝了一天的火气总算散了。此后，他便对这只金蟾十分和气。 两个由闵游亲手画的小童被白冥安排到了前殿，一个看香，一个管账，不准他们进内院。其余的则都留在后院服侍他们，各有各的分工。 闵游伸了个懒腰，“好了时间不早了，睡觉去吧，明天就得干正事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神机妙算。 临近八月十五, 镇上各处庙宇的香火都比往日要旺盛。 初七下午，水君殿附近的老香客老谭过来进香，发现殿门口多了一个卦摊。 卦摊布置得像模像样, 一张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旧木桌，桌上左侧摆了一只龟壳, 旁边摞着三枚铜钱, 右侧放着一只装满运签的大签桶。 桌后面立着两条幡，一条上书“神机妙算”，另一条写着“只测财运”。 摊主是个从来没见过的年轻人, 坐在轮椅里，一头银白长发，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 老谭路过他时, 不由放慢脚步, 多看了他几眼。单看容貌这人不过二十出头，怎的头发全白了？但他的气质又很独特，明明一身蓝色布衣，却显得十分矜贵，还有些嚣张。这……又瘸又瞎的，是真的吗？ 老谭进了殿, 发现殿里来了两个新道童, 约莫十五六岁, 都生得十分讨喜。 在道童的引导下, 老谭满意地上了香, 捐了点香火钱，背着手出了门。 再次路过那摊主时，老谭不由停下，提醒他：“小伙子, 你是新来的吧？摆摊算命得去城隍庙后街，那里人多，也都信那边。这里以前香火挺旺的，现在不大行了，没什么人来了。” 这摊主不是别人，正是为了吸引有钱大信徒特意包装了一番的闵游。 人间算命的嘛，基本都瞎，或者装瞎。闵游是见识过的，所以他给自己眼睛上蒙了黑布条，营造神秘感。 一般来说，在人界，年纪越大越容易获得人的信任。但闵游可不能容忍自己顶着张树皮老脸活动，便把头发变成了白色，又松散下来，打造出鹤发神颜的效果。 样子倒是做足了，可如老谭所言，这里香客寥落，他在这待了大半天了，就见到老谭一个人过来。 闵游道：“多谢你提醒，我免费送你一卦吧？” 老谭笑着摆摆手，“不了不了，我一向不找人算命的。” 看着老谭离开，闵游有些郁闷，头一次摆摊无人问津就罢了，上赶着送人家都不要，太打击人了！ 闵游原本的计划是通过给人预测财运，为自己造势，吸引广灵镇上有钱的大香客成为他的信徒，他再趁机要求他们献上各种珍贵的料子供他挑选。 只是，要收服信徒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他总要拿出点真本事才行。有好料子，也得是信徒们诚心供奉的他才能拿来用。 所以，主动上门不如坐等他们来求。但当务之急是要先开一单，把名声打出去。 既然人都不来这里，那就等明天让白冥带着他去城隍庙后街摆摊去。于是，闵游果断提前收摊了。 他坐着轮椅没走多远，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便停了下来。 来人了！ 来的是个高大魁梧的年轻男子，长得倒是挺周正的，只是臊眉搭眼的，一脸愁苦。 这人肯定是遇上事了，看到卦摊不得算一卦吗？闵游忙调转方向又回到了摊前。 男子果然坐到了闵游面前，不说话只叹气。 闵游故作高深，下巴微抬，“福主可是有烦心事？” “啪！”男子摸出一串铜钱拍在桌上，粗声道，“你说，我是不是马上就要发大财了！” 闵游装模作样摸索一番，把钱串子收进衣袖，“福主有诚心，老道就帮你算上一算。敢问姓什名谁，生于何年何月，家住何处？” 男子不耐烦道：“你不是神机妙算吗，这些都不知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敢这样对他说话？闵游拉下脸：“爱算不算，不说就滚。” 男子一脸诧异，“你……”他怔愣半天，倒是没有发火，还老实说了自己的信息，“我叫梁一刀，今年二十七，正月十五生，家住镇南街曹州巷16号。” “哦。”闵游边听边点头，将三枚铜钱放进龟壳中，随意摇了两下倒出来。 梁一刀看看铜钱，又看看闵游眼睛上的黑布，语气中透着不信任，“你看不见，怎么卜卦？” “我自有办法。”闵游又将三枚铜钱挨个摸了一遍，轻咳一声，“据我看，你有一笔横财近身，确实是要发大财了。” 谁知，梁一刀却冷笑两声，起身拱拱手，“借你吉言了。”说完竟直接拂袖而去。 闵游怎么能容忍别人对他如此无礼，一张符纸甩出去就将梁一刀死死定住了，“臭小子，你家里没有教过你吗，出门在外要懂礼貌。” 梁一刀使出浑身解数，脸憋得通红，愣是一步也挪动不了。 闵游嘲笑道：“别白费力气了。本尊话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跑？” 闵游转动轮椅来到他面前，“你小子一看就是个清贫劳碌命，一生也就这一次发财的机会了。不过，这笔横财是不义之财，我劝你别拿。” 梁一刀瞳孔地震，“你怎么知道？” “天机不可泄露。”闵游收回符纸，“我的话说完了，滚吧。看在你是我今天第一单的份上才同你多说几句，你家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谁知梁一刀一转身就跪倒在了闵游面前，带着哭腔喊道：“大仙，你算的好准啊，我心里苦啊，我实在是太难了！” 闵游：…… 原来，梁一刀是广灵镇衙门里的刽子手，也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近日，牢里进了一个恶贯满盈的死囚犯，刚住了没几日，梁一刀的上官竟亲自嘱咐他，行刑时做做样子砍一刀，放了他。 律法规定，行刑的刽子手若一刀砍不死囚犯，这囚犯就能即刻无罪释放。 梁一刀痛哭流涕，“大仙啊……上官说事成后给我两万金，两万金啊！昨晚上已经抬进家里一万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啊！可是……我不敢收啊，那家伙手上沾了好几十条人命，我要是放了他，那些冤死的人可怎么安息啊！” 闵游点点头，“这黑钱坚决不能收。” 梁一刀蓦地收了哭声，“可若是不收，我就把上官彻底得罪死了，我就没法在这混了。搞不好，他们还会把我灭口！” “所以，你就来求神仙保佑？” “差不多吧，我就是想找大仙算算，我该怎么办。我先去了城隍庙那边，又去了其他的庙，接连算了好几个都恭喜我要发财，气得我哟！您是头一个劝我别拿的，您真是神了！” 闵游暗道，那是你今天遇到真神仙了。 梁一刀又摸出一枚银锭子，“大仙，你再给我指条活路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该怎么办呀？” 闵游接过银子掂了掂，挺沉的，“你今天回去带着家人躲出去，过了八月再回来，可保平安。” “真……真的吗？” “信不信随你。”闵游远远地看到白冥牵着黑小哞过来了。白冥今天一早就带着黑小哞去城隍庙办入册入学的事了，这么大半天不见，还怪想他们的。 闵游冲他们挥挥手，又提醒梁一刀，“快走吧，早走早脱身。” 梁一刀一咬牙，“好，就听大仙的！” 闵游道：“等事了了记得来谢我啊。” “只要我一家能活命，来日一定重谢！”梁一刀郑重给闵游叩头后，急匆匆地跑走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撩拨。 白冥看到闵游, 一下把黑小哞提溜起来，大步奔向他。 黑小哞不舒服地挣扎了几下，“哎呦慢点儿冥叔, 晃得头晕！” 闵游看他们俩这么快就到了跟前，同情地看了眼黑小哞, 孩子眼睛都转成蚊香圈了, 可怜啊。 白冥看到闵游愣了下，手一松丢掉黑小哞，单膝跪下, 小心地解开了他眼睛上的黑布条。 再次看到闵游一双澄澈的眼眸，白冥松了口气，抬手将他一缕散落的头发掖到耳后, 关切问道：“今天生意怎么样？” 闵游得意地掏出他赚来的钱串子和银锭子, 在白冥眼前晃悠着，“还不错，看，这是今天赚的。等着吧，过了这个月那人还会再来的。” “真不错。”白冥看着他一头白发，眉头紧皱, “闵游, 该收摊了, 把头发变回去吧。” 闵游摸了摸头发, “不好看吗, 我特意加了点珍珠效果呢。” “我还是更喜欢你黑头发的样子，变回去。”白冥十分坚决。 “好吧。”闵游说着，头发已经恢复成了往日的黑色，“满意了吧？” 白冥默默看了他一会儿, 竟直接将他抱了个满怀，顺势又将他从轮椅里抱了起来，“我抱你回屋。” 闵游探头看看还在地上趴着的黑小哞，“孩子就丢这儿不管了吗？” 黑小哞一骨碌爬了起来：“等等我！” 白冥道：“把轮椅推进来。” 白冥抱着闵游走得很快，进了他的房间就抬脚踢上了门，急走两步将他放倒在矮塌上，呼吸急促地盯着他。 闵游静静看着他，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心口，轻声道：“心跳这么快啊。” 白冥紧握住他的手，“这大半日不见你，我都心急如焚，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身边了。” 闵游笑了笑，目光如钩子般落到他的唇上，冲他轻轻吹了口气，“心急如焚？你急着干嘛？” 白冥舔了舔嘴唇，喉头几番滚动，灼热的气息喷洒到闵游脸上。 闵游暗笑：小样，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闵游道：“头放低点儿。” 白冥低下头。 “再低点儿。” 白冥便又低了些。 闵游伸出舌头，轻舔了下白冥的耳垂，对着他的耳朵吹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了，“你急着回来，是想……要我吗？” 白冥的整张脸都红透了，闵游仿佛听到白冥心里欲望的火山轰然喷发的响声。 或许是不忍心看白冥再为难自己，也或许是自己待了大半天有点寂寞了，闵游这会还真的就想和白冥亲热一回。 或许拥有了白冥，他就不会再做噩梦梦到玄曜欺负他了。 而可怜的白冥，哪里受得住他这样撩拨，发出一声含混的低吼，如饿极了的野兽般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脖颈。 谁知…… 房门被从外面撞开了，人形的黑小哞抱着闵游的轮椅闯了进来，“闵神，轮椅就放这里吧！” 他个子太矮，视线完全被轮椅遮挡住，没看到矮塌上纠缠着的两个人，更没注意到白冥的眼睛都要喷火了。 可吹过来的风也让白冥清醒了，他放开闵游，慢慢坐起身。 闵游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又开始纠结了，叹了口气，算了算了。 黑小哞跳到他们面前，“今天晚上吃什么呀？” 闵游：“吃你吧？” 白冥：“碳烤全牛！” 黑小哞连退三步：好可怕嘤嘤嘤！ 黑小哞惴惴不安地等到开饭，发现两个大人没有吃小孩子的打算，暗暗松了口气。 今天的晚饭比昨天还要丰富，闵游和黑小哞都吃得很开心。倒是白冥，眉头深锁，心事重重，没动几下筷子。 闵游对他这种状态已经免疫了，不管他，自顾自的。 饭后就轮到黑小哞不开心了，他悲伤地抚摸着跳过来找他的大金蟾，告诉闵游，“闵神，我明天就要去城隍庙上课了，封闭式的，至少半个月呢。” “哈？封闭的？”闵游看了眼白冥，至于吗，一个小孩子也得支得远远的。 “就是啊，”黑小哞鼓着腮帮子，“一开始说的只上夜课，谁知道赶上一期封闭课程。我不想去来着，冥叔非要给我报名。” 白冥严肃道：“机会难得，这都是为了你好。” 黑小哞低下头，“哦。” 闵游伸手捏捏黑小哞的肥脸蛋，有些可怜他，“他还小，进去能适应吗，下期再上也行吧？” “不行，”白冥很坚决，“已经交了钱了不能退。” “好吧。”想想自己并不宽裕的小金库，闵游放弃了黑小哞。 黑小哞撅着嘴，“我有点害怕，里面的人不会欺负我吧。” “谁敢，你顶着水神印迹，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就是自讨苦吃。”闵游安慰他，“你出不来我们能去看望你，隔两天我们就去给你送好吃的。” 黑小哞抱紧了大金蟾，“我想把元宝带着，能行吗？” 元宝就是他给大金蟾起的名字，唔……闵游真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疙疙瘩瘩的丑东西。 闵游一向对胖嘟嘟的小萌物没有抵抗力，想当年，刚化为人形的玄曜也是顶着一张白胖的包子脸拿下了他，让他同意他留在身边的。 闵游答应了，“带上，你想拿什么都带上，明天我和你冥叔一起去送你。” 白冥看不下去了，“你太惯着他了。” 闵游横了他一眼，“他才几岁，不惯着他难道惯着你？” 白冥张张嘴又闭上了。 黑小哞“耶”了声，就要往闵游身上扑，“闵神你真是太好了！” 闵游连忙向白冥身后躲，“把你的丑疙瘩元宝丢开！” 白冥抬臂拦住黑小哞，黑小哞顺势挂到他手臂上荡秋千，“咯咯咯”笑个不停，“别躲啊闵神，元宝很可爱的，要不你摸摸。” 闵游脸色发绿，“走开走开！” “哈哈哈哈哈！”黑小哞兴奋的笑声回荡在厅中。 白冥看看闵游，再看看玉雪可爱的黑小哞，目光又转到闵游的小腹上，若有所思。 闵游陪着黑小哞玩了很久，直到白冥看不下去了，催促他们去睡觉。 黑小哞被仆从带下去哄睡后，白冥服侍着闵游洗漱完，将他抱到床上，然后，走了。 闵游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不继续白天的事吗？一时间，闵游怀疑起了自己的魅力。 眼看白冥一只脚跨出了门槛，闵游忍不住了，“你去哪儿？” 白冥顿住了，“回我的房间睡。” 这一刻，闵游真想扇他两耳光，这会儿又有脸说回自己的房间了。 闵游重重喷了口气，猛地躺倒，硬邦邦道：“滚你的吧。” 白冥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闵游望着头顶的床帐，恨声道：“犟种！”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压倒地头蛇。 翌日一早, 闵游和白冥一起把哭唧唧的黑小哞送到了城隍庙，哦，连带着那只丑不拉几的金蟾。 看着黑小哞被关进封闭式学堂, 闵游还是有点不放心，把纪樟叫来威胁一番, “小牛精是我的信徒, 他在你这里敢少一根牛毛我拆了你的城隍庙。” 纪樟冷汗涔涔，连连保证会看顾好黑小哞。 白冥十分吃味，“你这么上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的孩子。” 闵游怒视他，“找抽是不是？” 白冥垂下头，叹了口气, “对不起, 闵游，我最近……总之对不起。” 闵游知道，再说下去，他又要拉扯爱不爱的无聊话题了，实在是懒得搭理他。趁他不备，闵游快速驾着轮椅出了城隍庙。 “闵游！”白冥追上来, 握住轮椅后背, “你去哪里, 我带你。” “去后街看看, 听说镇上算命的都集中在那里。”闵游忍不住教训他, “谁准你直呼我名字的，改回去。” 白冥胆大包天，竟直接拒绝了他，“我不。要么叫你闵游, 要么叫你游宝，或者小游，你选一个吧。” 游宝？！闵游被他肉麻得鸡皮疙瘩掉一地，“住嘴，你敢这么叫我就缝上你的嘴。你知道自己多大了吗，知道我什么资历吗，没大没小！” “我现在……成人八个月。” 闵游“哼”了声，“是啊，连一岁都不到，我活了快一万年了。” “那……”白冥想了下，“我以后叫你哥哥，或者师兄？” “师兄”两个字从白冥口中吐出，闵游头皮一阵发麻。白冥叫“师兄”的语气，和玄曜几乎一模一样。一瞬间，闵游还以为少年时的玄曜就站在他身后，略带腼腆地叫他——“师兄”。 闵游缓缓吐出口气，“够了，别再乱叫了，就叫我的名字！” “好的闵游。”白冥满意了。 闵游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回过头去。 “你想要什么？”白冥问道。 闵游摇摇头，“没什么。”刚才，就那么一会儿，他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白冥身上隐隐带着的熟悉感和亲切感是什么了。 白冥和玄曜容貌一模一样倒在其次。六界之中无奇不有，容貌生得一样的人绝不稀罕。但白冥心地淳厚，沉稳可靠，个性中有些古板，很执拗，但又很好哄，简直太像少年版的玄曜了！ 岂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像玄曜年少时的一个投影。 少年时期的玄曜为人正派，磊落俊朗，走到哪里都是众人追逐的焦点。这样的他自然也吸引了闵游的目光。 闵游一向倨傲，眼高于顶，平等地看不上六界所有人。但他不得不承认，玄曜真是哪哪儿都好。他就这么一头栽了进去。 闵游越想越有些心惊肉跳，白冥这小子…… 他虽表现得很镇定，但白冥还是捕捉到了他的不正常，放缓脚步，“闵游，你哪里不舒服吗？” 闵游缓缓摇头，“没有，好得很。”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城隍庙后街。这里熙熙攘攘的，竟比城隍庙里面还热闹。 闵游定睛一看，整条街上果然都是摆摊算命的，一眼望过去，十个瞎九个瘸的，个个都有缺陷。 闵游和白冥就逐个摊子看了起来，看完后，他们感叹，“一个比一个能吹！” 但来往的香客是真的多啊，他们是真的认准在这地方算卦看相。 闵游当即决定，把他的卦摊搬过来，在这里摆！ 他们的马车就停在城隍庙大门外面，上面放着他摆摊的工具，正好拿过来直接摆上。 殊不知，闵游和白冥的到来已经引起了后街上所有算命术士的注意。 等到闵游蒙上眼睛，变成白发，指挥着白冥驾着马车再进来时，他们被集体排挤了。 每当闵游看好一块空地，想让白冥往下搬东西时，就有临近的术士围过来，把地方挤占了。 几次三番后，闵游明白了，感情他们都是一伙儿的，相互抱团排挤外来的，俨然成了盘踞在此处的地头蛇。 闵游冷笑两声，先让白冥驾车返回了城隍庙，把纪樟叫来询问情况。 果不其然，城隍庙后街之所以名气大，人流量大，一方面确实是因为有几个有点真本事的术士，测字算卦摸骨看相都不在话下，另一方面，他们盘亘在此地许久，只要有外地术士过来就疯狂打压挤兑，不把人赶走不罢休。久而久之，这条街就成了整个广灵镇唯一能算命的地方了。 纪樟叹气，“小神也是没有办法，劝也劝过，他们都各有神通，小神神力低微……都不听我的。” 闵游撇撇嘴，“他们在你庙门口讨饭吃，能不给你好处？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纪樟惴惴不安，“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也没太闹出格，小神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请神尊见谅。” 闵游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知道了，什么地头蛇地头鼠的，我偏要压一压！” 纪樟苦着脸求情：“还请神尊手下留情，饶他们一条狗命。”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可没有乱杀人的嗜好。你别管了，看我的。” 从城隍庙出来后，闵游的马车再次拐进后街，那些术士一看他们又来了，个个面色不善，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 马车经过一株梧桐树下时，闵游道：“停。” 这株梧桐树下是街上最好的位置，宽敞平整，就在城隍庙后门斜对过，是所有香客拜完城隍爷后离开的必经之路。 闵游一来就看中了这块地儿，不过这里已经被人占了，摊主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道士，一脸倨傲，身后还跟着两个不太灵活的道童。 闵游让白冥把他抱下马车，他坐着轮椅来到那道士面前，“这地方是我的了，收拾东西马上走。” 道士怒目而视，“你是哪里来的小泼皮，敢来袁爷的地盘上撒野，你不要命了！” 白冥握拳上前，被闵游制止了，他特意提高了声音，让周围伸长了耳朵的术士都能听见，“大爷我看中了这块地，以后就在这里摆摊算命，识相点赶紧滚，否则要你们好看！” 袁道士怒吼一声，“唰”一下抽出挂在树上的桃木剑刺向闵游。 那桃木剑并不锋利，却带起了灼热的火焰，气势汹汹。 闵游手指微屈，弹出一点蓝光，“哗——”一下泼下一股水流浇灭了桃木剑上的火。 同时，袁道士只感到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连连后退狼狈地撞到了身后的梧桐树上。 闵游摇头，“本尊如今也是落魄了，竟和你这厮动手，胜之不武啊。” 抢人地盘，打人，打完还要羞辱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袁道士彻底怒了，他大吼一声，“兄弟们，拿出看家本领来，今日定把他打得叫咱们爷爷！” 袁道士一声吼，又围过来五六个算命术士，几人或画符或结印，竟接连召唤出一队神兵来。 这些神兵披金带甲，威风凛凛，一出现就唬得围观的香客连连叩头，高呼“神仙大人”。 “雕虫小技。”这些玩意儿骗得了凡人，却骗不过他，分明都是些金箔纸做的纸人，比他做的差远了。 白冥上前一步挡住闵游，“我来收拾他们。” “不用，都是些纸糊的废物。”闵游说着，随意地挥了下手，那些神兵顷刻间现了原形，都软趴趴地塌在了地上。袁道士一行气急败坏，又是做法又是吼的，愣是一个都起不来。 “好，好——！”周围的香客都被逗笑了，大声为闵游喝彩。 袁道士总算知道了，今天是遇到硬茬了，他不敢和闵游再刚下去，收拾了东西灰溜溜地挪到其他空地上去了。 其他术士见状，都不敢再来驱赶闵游，老实地缩在各自摊位上继续观察他们。 闵游大显神通，摊还没完全摆好就有香客围上来嚷嚷着要看相。 闵游道：“别挤别挤，请大家伙儿先看看我的规矩。” 此时，白冥依次在梧桐树下插上了三条幡。 一曰：神机妙算。 二曰：只测财运。 三曰：一日一卦。 有香客喊道：“道长，前两个好理解，一日一卦怎么说？” 闵游道：“就是字面意思，我每天只上午来，只测一卦，先到先得，测完就走。” 众香客顿时议论纷纷。 其他术士们闻言，都悄悄松了口气：这家伙好像不是来抢饭碗的。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试探——白冥的真身！…… 闵游深知吊人胃口的重要性, 等白冥把卦摊完全收拾妥当，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直接走了。 原本, 围观的香客跃跃欲试中又带着犹豫，看他走了, 犹豫顿时消失了, 只剩要抢占先机的求胜心了。 他们追上闵游的马车，“道长，你不是说一天一卦吗, 怎么这就走了？” 闵游掀开车帘，“忘了说了，明天开始！”他冲人群摆摆手, 很快就随着马车消失在了人群视线中。 马车驶出去很远, 闵游还能听到人们议论他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年轻女香客兴奋又羞涩的声音。 “他长得可真俊啊！” “是啊是啊真的太俊了，还有点点可爱！” “虽然蒙着眼睛，但总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 “哎，你们不觉得旁边那位小哥长得更好吗？” …… 闵游解下眼睛上的黑布条，看着正在驾车的白冥, 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了。 是啊, 白冥的五官更为深邃, 无一处不完美, 气度高华, 不怒自威，有谁不会被这样的人吸引呢？ 闵游盯着白冥的一举一动，表情凝重。像，实在是太像了, 就好像少年时的玄曜又来到了他身边。 这一切……不会是玄曜那厮的阴谋吧？难道，白冥是他投放过来监视他的分@身？或者是一段掐头去尾的记忆？ 闵游越想越觉得可怕，想想白冥，从邪火中诞生，一露面就说要找他，心里只有他云云。除去玄曜，闵游实在是想不起谁还对他有这么大的执念了。 万一白冥真的和玄曜有关系，更或者，他就是玄曜本人伪装的……想到这里，仿佛有条毒蛇钻进了他的衣服里，冰冷地贴住了他的脊背，瘆得慌。 白冥若有所感，回头看他，“闵游，你没事吧？” 闵游垂眸遮掩住情绪，又抬眸，若无其事看向他，“我能有什么事，好好看路。” “哦。” 闵游问他：“白冥，你现在记起自己从哪里来的吗？” 白冥执着缰绳的手一顿，“不知道，也没太想过。” “你就……不好奇吗？”闵游这会看他，怎么看怎么可疑，不会一直在装傻骗他吧，“凡人都有父母有家庭，你没想过找寻自己的父母吗？” 白冥想了下，“可是我不是凡人，我是先天灵体，无父无母才是正常的吧。家……和你在一起就是家了，如果你能答应我……以后我们能再有个……” 白冥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想以后有个什么闵游没听清，也没在意，他现在迫切地想验证一下，白冥和玄曜是不是一个人，有没有关系！ 闵游心事重重地回到水君殿，下车时，白冥伸手要抱他，他躲开了。 白冥的手僵在半空，“闵游，你真的没事吗？” 闵游：“……我怕累着你。” “怎么可能。”白冥牢牢抱起了他。这么一接触，他发觉闵游身体紧绷得厉害，“闵游，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不要骗我。” 闵游轻咳一声，“昂，确实有点……累了。” “快回去休息。”白冥抱着他一路进了后院，穿过厅堂，将他小心地放在卧房里的床上。 闵游看白冥担心的样子，又觉得有些惭愧，好像不该这么猜度他。可是……不搞清楚不行！ 闵游自渡过那次小天劫后，神力大涨，但也远远不及以前，凭他现在的眼力，完全看不出白冥有什么异常。看来，得给自己寻个帮手了。 夜里，闵游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回想着过往种种，越想越觉得白冥和玄曜脱不了关系。 闵游长叹一声，坐起身来，轻捶了下脑袋，“闵游啊闵游，你蠢不蠢啊，他说是照着玄曜的脸变得你就信，他本来就长这样吧！” 想想自己在白水村的种种落魄窘态都被玄曜看在眼里，他还佯装不知陪着他干这干那，闵游心里就跟油煎得一样。 “不行，我得把柴昊叫来帮帮忙！” 思来想去，现在敢为了他得罪玄曜的，也就只有风神柴昊了。 想起柴昊，闵游脸色不是太好。柴昊为人轻浮放荡，一直想和他发展肉&体关系，又很会缠人，不是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主动找他。 但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闵游挪到轮椅上，驾着轮椅去了厅堂，找到了一包线香。他拿了三支香移到窗前，推开窗户，顿时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此时皓月当空，月凉如水，秋意愈浓，也到了该起风的时候了。 闵游点燃线香，将它们斜插在窗台上，左手收拢烟气，灌注神力后推向空中，“奉请风神柴昊，速速现身。” 闵游用的是能强行把柴昊请来的风门术法，不然谁知道他这会儿在哪里风流快活，要是故意装听不到他的召唤拖着不来，那他今晚上就不用睡了。 线香燃到三分之一处，风陡然大了起来。一时间，枝叶攒动，树影婆娑，风声紧促，门窗接连被吹开，来了！ 一阵旋风自天而降缠绕到了闵游身上，弄得他长发飘摇，衣袍鼓起。 “嘻嘻！”闵游耳边响起了柴昊的笑声，一只大手鬼鬼祟祟地摸进他的衣襟，他背上陡然一沉。 柴昊显出身形，高大的身体微躬，从后面环抱住闵游，低头就要亲他。 闵游头一偏躲开，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把它从自己衣服里拽了出来，“滚！” 闵游身上蓝光闪烁，一下就把柴昊弹开了。 柴昊踉跄几步，也不恼，还是笑嘻嘻的，“怎么了我的大水神宝宝，这么猴急地叫我过来，难道不是对我欲&火焚身，急不可耐了吗？” “少说废话。”闵游握拳，“我找你是有正事。” 柴昊收了嬉皮笑脸，斜倚着窗户低头看他，“什么事啊，难为你想起我了。我还以为你有了那小信徒，再也不需要我了呢。” 闵游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些什么？” 柴昊耸耸肩，“六界之中谁人不知啊，大水神闵游就是好天帝那一口，成了乡村游神也不改昔日癖好，把新收的信徒整容成了天帝的样子，与他日夜厮混在一起。” “这群就会乱嚼舌头的王八蛋！”闵游气得脸色铁青，“谁传的谣，看我不弄死他！” 柴昊笑了，“难道不是吗，你一直拒绝我，不就是因为心里放不下玄曜吗？我都不要求别的，就想跟你睡一觉都不行，枉你活了大几千年了，只经历过他一个男人，你亏不亏啊？” 这就是闵游为什么不想叫柴昊来的原因，这家伙知道他过去的一切，嘴上还没个把门的，说出来的话能噎死人。 闵游喝道：“闭嘴，再胡扯就给我滚！” 柴昊往闵游身后看了一眼，站直了身体，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说吧宝宝，急着叫我来有什么事呀？” 闵游心中烦躁，“既然你都听说了我和白冥的事，那你知道白冥的来头吗？” 柴昊的半张脸隐在阴影处，表情晦暗不明，“不知道。” “他刚成人形的时候你见过的，”闵游知道柴昊的本事，“后来，他变成了玄曜的模样，一直跟着我。我现在怀疑他是不是玄曜的分@身。你要是没别的急事，就在我这儿住几天，帮我验验他的真身。” 柴昊又往闵游身后瞥了一眼，“好啊，没问题。宝宝，你果然还是最信任我的对不对，有了困难第一时间就想到我了。” 闵游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你最近见过他吗？” “谁啊？”柴昊明知故问。 闵游瞪了他一眼。 柴昊假装刚想起来，“你说玄曜啊，没见过。他闭关了，身边只有侍神跟着。你想看他的话，中秋节夜里他巡视六界，肯定会路过你这里的。” “谁要看他，呸！” 柴昊走近两步，蹲到闵游面前，认真问道：“闵游，我问你一句心里话。要是我帮你试出来，你那个白冥真和玄曜有关系，你还会要他吗？你想怎么办？杀了他，你舍得吗？” 闵游还真没想过，柴昊这么一问，他发现自己潜意识里是希望白冥和玄曜毫无瓜葛的。最好没有关系，然后……然后他就可以和白冥有以后了…… 柴昊的手轻轻地搭在了闵游毫无知觉的膝盖上，“闵游，我真是没想到，玄曜把你欺负得这么惨，你还要一次一次地陷进去，你……” “我没有！”闵游拍开柴昊的手，低吼道，“你给我闭嘴！” 柴昊却不依不饶，“你扪心自问，你允许那个信徒跟着你，是他自己做的好，还是因为他那张脸。” 闵游：…… 闵游陷入了痛苦和混乱中，有些问题他一直不敢深想，可如今却被柴昊粗暴地揭开了。难道，他还对玄曜抱有幻想吗？ “你说够了没有。”白冥冷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闵游瞬间僵直了身子，白冥来了！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听到了多少？ 柴昊缓缓站起身，对白冥露出一个假笑，挑衅道：“站那里偷听了这么久，终于敢现身了，胆小鬼。” “你找死！”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封口。 这还是闵游头一次见到白冥动怒。 一直以来, 白冥都是有些木讷寡言的，无论闵游怎么刻薄他、使唤他，他都没有发过脾气。 可这次, 对上柴昊，白冥是真的生气了。他一拳接一拳打向柴昊, 拳拳到肉带着杀气。 闵游看着他, 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好的身手。 可柴昊也不是吃素的，被白冥一脚踢到手肘上后，他也火了, 飞扑上前和白冥对打起来。 柴昊一反抗，闵游就提了心。柴昊这人一向心黑手狠，又是神力浑厚的风神, 他要是调用神力打白冥, 只怕白冥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 白冥和柴昊从屋里打到院里，又打到天上。 闵游追出来，看到柴昊的拳风中带了绿光，知道他还是用了神力，忙道：“白冥小心，你给我下来——！” 白冥也用上了灵力, 拳头带起一团红中带黑的烈焰迎向柴昊。 谁知柴昊半路收手, 身形突然消失了, 接着他出现在白冥身后, 掏出一把翠色折扇对着白冥用力一扇。 顷刻间狂风骤起, 一条龙卷风拔地而起，敞开的风口犹如巨兽的血盆大口，自下而上将白冥整个人吞噬其中。 那折扇是柴昊的本命神器，招来的烈风连山河湖海都能撕裂, 更别提白冥这种还没得道的灵体了。 闵游立刻出手，手心蓝光一闪招出了一条水花四溅的水鞭，“去！”水鞭“嗖”地一下窜离他，仿佛一条游龙急速钻入了龙卷风中。 闵游冲柴昊吼道：“混账东西，快停下，他会死的！” 柴昊一脸解恨，“放心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就是想教训教训他，不自量力。动不了玄曜，还动不了他吗？” 闵游此刻十分痛恨自己的无能，他到底在干什么！好好的非要把柴昊叫来，万一白冥…… 突然，闵游感应到水鞭抓住了白冥，连忙操控着它包裹住他身边的旋风，将风力尽力削减掉。 闵游看柴昊还不肯停手，正要对他动手，突然，一道火光自龙卷风中迸发出，顷刻间将龙卷风炙烤得无影无踪。 一时间，云散风消，火光褪去后，显露出白冥的身影。他姿态舒展，负手而立，看起来平安无事。 闵游大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活着！ 柴昊目露凶光，“切”了声，握紧折扇正想再给白冥一下。 突然，白冥淡淡看了柴昊一眼，柴昊一下就僵住了，就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完全动弹不得。不，也不是完全没动，他的双腿在不受控地打哆嗦，身上的神力都凝滞了。 柴昊眼珠突出瞪向白冥，仿佛凡人白日见了鬼，“你……” 白冥一挥衣袖，一道红光袭向柴昊，顿时，柴昊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栽下来。 “哇——”柴昊重重摔落在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此刻，他的脑瓜子“嗡嗡”乱响，头痛欲裂，求生的本能在提醒着他快逃命。 可是，柴昊想逃也动不了啊。这种完全被压制，他连一击之力都没有的情况，只有在对上那个人的时候才会出现！ 一道冷酷的传音响彻柴昊的脑海：“闭好嘴。” 闵游则顾不得柴昊，只紧张地看向白冥。水鞭正亲昵地缠绕着他的脚踝，仿佛一条见了主人的小狗，蹭来蹭去地撒娇。 白冥站在空中，目光复杂地看向闵游。 对上他的目光，一股异样的感觉自闵游心中升起。这会儿的白冥，不像少年的玄曜了，反倒像是如今的玄曜。 白冥缓缓落地，俯身抱住闵游，“别担心，我没事。”话音刚落，他身子一软昏倒了。 他人高马大，一下压到闵游身上，闵游差点儿连人带轮椅摔倒。他用力抱紧他，召唤柴昊帮忙，“快过来帮我扶住他。” 柴昊闻言，又要吐血了，他呻吟道：“你没发现我比他伤得更厉害吗，唉，谁来扶我一下。” 闵游这才抽空看了他一眼，重重喷了口气，“你们真是会给我惹麻烦，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抬到屋里去，就晾着，谁都别管！” 躲在暗处瑟瑟发抖的一群仆从们这才走过来，在闵游的指挥下，将白冥抬到了闵游的床上，将柴昊扛到了厅堂的矮榻上。 柴昊见闵游进了屋就直奔向白冥，就哼哼唧唧捂着胸口叫唤，“哎呦，哎呦，你也太偏心了，快被打死的是我，他只是消耗过度晕过去了吧，哎呦真疼啊！” 闵游示意仆从们离开，来到柴昊面前，查看他的伤情，这一看把他也吓了一跳，柴昊伤得确实很重。白冥不知怎么做到的，把柴昊的神力封了一多半，现在的他几乎是半个残废了。 闵游本来还想斥责柴昊下手太狠，这一看，下狠手的明明是白冥。这小子，厉害啊！ 柴昊虚弱地躺着，伸手紧握住闵游的手腕，“唉，我伤成这样都怪你，是你把我叫过来的，结果被他打成这样，你得负责任。” 闵游一方面同情柴昊，另一方面也气他挑事，“谁让你故意激他。”现在想想，柴昊怕是早就发现白冥过来了，才故意表现和他的亲昵，故意提起玄曜。只是没想到，白冥会生这么大气。 柴昊叹气，“我也是倒了血霉了，区区一个灵体，还未得道飞升，就能把我打成这样。来日飞升后，未必胜不了玄曜。” 闵游心中一松，“你的意思是……” 柴昊垂眸，“我不想说，但你大概率是想多了，他和玄曜……”为了保命，他咬牙撒谎，“应该是没什么关系。” “你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不相信？你请我来不就是让我帮忙看这个的吗？我没察觉到任何来自于玄曜身上的气息，而且，他的灵力是火，玄曜属木，火克木，玄曜没这么大本事吧，拥有两种相克的神力。”柴昊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闵游问他：“你哆嗦什么？” 柴昊脸色不好，“我只是想，要是玄曜真这么厉害，你想翻天大概是无望了。” 闵游一脸阴霾，“别说丧气话。” “真的。”柴昊另一只手也放到了闵游手上，“闵游，我真的很担心你。据说玄曜劫数将近，为了应对大劫他才闭关的。等他渡过这次天劫，只怕六界真的无人能与他抗衡了。到时候，他若还不肯放过你，你怎么办？” 闵游沉默许久，“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只能诅咒他渡劫失败变成一只臭虫！” 柴昊一时竟不知说什么，笑了笑，“你啊你，我真的是挺佩服你的。” “笑屁啊你。”闵游翻了个白眼，“他还能把我杀了不成？我会越来越好的，看气不死他。” 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住了闵游，他缓缓回头，发现白冥不知何时醒了，正站在他身后，眼睛直直地盯在他和柴昊交叠的手上。 闵游还没动，柴昊迅速抽回了手，跟没事人一样跟白冥打招呼，“嗨大兄弟，你醒了！” 白冥脸上怒气未消，柴昊捂着胸口坐起来，“我得找个别的屋休息一下，游宝贝，把你的仆从拨给我两个使唤吧，要美貌妖娆的。” 柴昊跑得比兔子都快，转眼屋里就只剩闵游和白冥两人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泄愤。 心虚, 闵游十分心虚。 此刻屋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克制的呼吸声。 闵游在直接道歉和装死不提之间纠结一番，做出了第三个选择, 决定先表达关心，“这么快就醒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白冥越过他, 将矮塌上的垫子、靠枕等全扯下去，打开门一股脑扔了出去。 这是还生着气呢。闵游安静如鸡，看着白冥无声地发着脾气。他扔了塌具还不算完, 回来又把矮塌整个拖了出去。 “啪——！”一声脆响从院里传来。 闵游缩了下脖子，估计白冥把矮塌当柴昊的脖子给折断了。闵游赶紧往自己手上倒了点水，使劲擦了擦刚被柴昊摸过的地方。 闵游怕白冥还不算完, 坐着轮椅追出去, “白冥，过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事啊？” 白冥的目光转到闵游身上，一下柔和起来，但脸上还带着余怒。他抬脚踢走矮榻的碎片，走到闵游身边, 推着他进了屋。 房门再次关上后, 闵游意识到, 这次要是不老实地给个说法, 白冥是不会跟他罢休的。 算了算了, 这事闹的，毕竟是他有错在先，疑神疑鬼的，要查就查吧, 还整个败露在白冥面前。想想白冥为了他不顾一切的样子，数次拼命救他，他这样做实在是太伤人了。 闵游伸手扯了下白冥的衣袖，“蹲下来点儿。” 白冥直接坐到了地上，仰脸望着他，目光里有委屈、有伤心，还有未完全褪去的愤恨。 太可怜了，闵游的心忍不住抽了下，好像一只要被抛弃的小狼狗。闵游清清嗓子，“这次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怀疑你的，我向你道歉。” 白冥“嗯”了声，“那你现在解除怀疑了吗？” 闵游不想再瞒他了，摇摇头，“其实没有完全解除。你……”他看向他，脑海中又浮现玄曜少年时的模样，两者几乎是完全重叠的，“你没有见过，你和玄曜那家伙以前的时候，很像很像。” “你和玄曜不是死对头吗，他以前也像我一样对你这么好吗？”白冥一针见血。 闵游不知如何解释，支支吾吾起来。 白冥气愤道：“你还在骗我！你和那个玄曜也有一段是不是！还有今晚的这个野男人——” 闵游小声道：“他是风神柴昊，一位旧友而已。” “柴昊！旧友？”白冥醋意滔天，“什么朋友你要夜里把他找来，什么朋友会对你又搂又抱的！闵游，你到底有多少相好？我不明白，你心里放着一个死去的人，还和这么多人牵扯不清，你的情感也太充沛了吧！” 鉴于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白冥又受了大委屈，闵游就忍了他这些数落，“随你怎么说吧。” 白冥起身，将闵游紧紧拥进怀里，声音里透着无力，“闵游，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会接纳我，心里只想着我一个！” 闵游默了下，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白冥更紧地抱住他，“你以后不要理那个柴昊了，更不要理玄曜，无论你以前有过谁，把他们都忘了行吗，只看着我，只让我陪着你。” 闵游安慰地拍拍他的背，“好，我答应你。去床上躺着，让我给你检查一下。” 柴昊的风力不可小觑，闵游怕白冥有内伤。被柴昊那把扇子伤过的人和物，有时表面看不出什么，其实内里早就被切割得七零八落了，死的时候会由内而外崩裂，碎得捡都捡不起来。 白冥乖乖在床上躺下，把手递给闵游。闵游摸了摸他的脉，又探了探灵力，没发现异样，但还有点不放心，“把衣服脱了。” 白冥有点诧异，又有些紧张，“脱……衣服？” 闵游点头，“快点儿。” 白冥三下五除二把上衣裤子全脱了，正脸颊泛红要脱去亵裤，被反应过来的闵游轻拍了下，“想什么呢，只脱上衣就行！” 白冥深感遗憾，再次躺好。 闵游指腹上亮起了蓝光，借用神力将白冥的五脏六腑探查了一遍，终于彻底放心，“好了可以起来了，你壮得像头牛，什么事都没有。” 白冥紧握住他的手，“再多摸一会儿。” 闵游哪有心情风花雪月，低头附耳道：“再摸下去，你不怕……爆炸吗？” “闵游……”白冥的声音里带了丝哀求。 闵游用力抽回手，“是谁说的，先要心再要身，你给我老实忍着吧！” 闵游坐着轮椅走开，被白冥叫住：“你去哪里？” “去沐浴。”闵游嫌弃道，“这一晚上乱七八糟的，还让不让人睡了，快收拾下，明天还要早起摆摊。” “哦。”白冥看着闵游进了浴房，不甘心地叹了声。 闵游坐在浴池中，琢磨着刚才发生的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等等，他向白冥道歉是因为觉得自己误会了他，还把柴昊叫来要偷偷试探他。但白冥好像并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他是在吃醋，他以为柴昊和他有什么，还猜到了玄曜和他也有什么。这……这是天大的误会，这是污蔑！他和柴昊一点暧昧都没有，全是柴昊不知检点纠缠他！ 闵游想明白后，大喊一声，“白冥，你给我进来，道歉——！” 总之，这是极不平静的一夜。等到白冥也沐浴完躺在闵游身边，鸡都开始叫了，天要亮了。 闵游心中记挂着正事，略微歇了下就起床了。等收拾妥当，白冥推着他去到前厅吃饭，看到已经坐在桌前的柴昊，他十分惊讶，“你怎么还在这里？” 白冥当即变了脸，“你怎么还没走？” 柴昊笑嘻嘻地站起来，“哎呀我好伤心啊，我们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受了重伤，想走也走不了啊。你这里挺宽敞的，我决定了，就在你这里养伤，养好再走。” 柴昊故作天真地看向闵游，“游宝贝，我的好朋友，你不会做出硬赶我走这么冷酷无情的事，对吧？” 闵游扶额，“随你。” “不行，”白冥怒道，“让他马上滚！” 柴昊可不管他，优雅地坐下，“那就开饭吧，我饿了。” 白冥还想动手，被闵游制止了，“先吃饭，办完正事回来，你们想怎么闹怎么闹。” 柴昊好奇道：“你们要去干什么呀？” 闵游正要回答，被白冥截住了话头，“与你无关。” 柴昊眯起了眼睛：“哦，我也跟着一起去吧。” 闵游：…… 白冥：[○?｀Д??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收留风神。 在白冥控诉的目光的注视下, 闵游说了句公道话：“你不是要养伤吗，就留下来看家吧。” 柴昊看向闵游的眼神无比深情，“也行, 那我就洗干净，在床上等你回来。” “啪！”白冥重重把筷子压在桌面上, “你找死！” 柴昊昨天吃了教训, 知道把白冥逼急了还是自己吃亏，立刻正经起来，“白冥兄弟, 你误会了，我和小游只是密友。我这人一向这样的，心直口快, 有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你不要介意哦。” 白冥脸色铁青，拳头握得“噼啪”响。 闵游实在是被柴昊恶心得够呛，“你给我好好说话，再拖腔拿调就把你舌头拔了。” 白冥目光刀子一样掠过柴昊的嘴，似乎很想立刻动手。 柴昊捂住嘴，干笑两声, “不说了不说了, 吃饭吃饭。” 这顿饭, 白冥是一口没吃, 气都气饱了。饭后, 他迫不及待地把闵游带走了。 等到了城隍庙后街，闵游的卦摊前已经等了一圈人了。 闵游在摊前坐好，问道：“你们谁先来的？” “我我我！”一个年轻小伙挤过来，“道长, 我来的最早，您给我算算吧，我的财运如何？我什么时候能发大财？” 闵游把三枚铜钱塞进龟壳中，漫不经心道：“我只给你算一卦，你刚才问了两卦。” 小伙子想了下，“那请道长看看我什么时候发大财吧。” “写下你的名字，生辰，籍贯，住址。”闵游递给他一张黄符纸。 小伙子认真写下自己的信息。 闵游看了一眼，随便晃了两下龟壳，等铜钱掉出来，他也不看，“你生得好，有媳妇命，财富来自于妻家，八月十六结亲后自会财源滚滚。” 小伙子倒抽一口凉气，“道长，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我十六要结亲？” 闵游抬手捂住一个呵欠，“天机不可泄露。” 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有人问，“小伙子，道长给你算准了吗？” 小伙子郑重点头，“准，真准！实不相瞒各位，我家境贫寒，刚给自己找了能入赘的岳家。只是怕遭人耻笑，也不死心，想让道长帮忙看看。既如此，我就老实入赘吧。” 此话一出，群众更觉得闵游神了。 闵游今天的任务完成，就叫白冥收摊。 算卦的小伙子忙道：“道长，您要多少卦资？” 闵游指指旁边的功德箱，“你看着给吧。” 闵游和白冥离开后，那小伙子在功德箱前站了许久，最终将钱袋子里的铜板全倒了进去，才一脸坚毅地离开了。 因为昨晚没怎么睡，闵游想回去补个觉，但在马车上坐了好一会儿，他发现白冥似乎不打算回去。 “这是去哪里啊？你都绕着镇上跑两圈了。” 白冥把缰绳一丢，让马儿自己溜达着，钻进车厢里，严肃道：“我要跟你谈谈。” 闵游看他如临大敌，知道他被柴昊刺激得不轻，有点想笑，但必须得忍住。 闵游轻拍了下身边，“坐过来说。” 白冥在他身边坐下，“闵游，你和柴昊到底是什么关系？” “真的只是朋友。” “但是他喜欢你，他一直在追求你！” 闵游摊手，“喜欢我追求我的人数不胜数，我也没办法。” 白冥很郁闷，却又无可奈何，追问道：“你对他没什么意思吧？” “没有，完全没有。”闵游斩钉截铁道，“你不了解柴昊，他就是嘴贱。他只是想睡我，或者让我睡他，满足他收集的癖好。” 听到闵游如此嫌弃柴昊，白冥脸色稍霁，立刻表示他和柴昊的不同，“他真的太差劲了，我和他可不同，我对你是真心的。我谁都不要，只要你一个！” 闵游叹气，柴昊这种反而好应对，白冥这种对他全力以赴，要求真心、唯一的反而更难办。白冥简直是和柴昊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极端。 闵游转了话题，牵起白冥一只手，看了看，正要放下，反被白冥握住了。 闵游道：“别想多了，我就是好奇，你从哪里学会的五行封印术。” 白冥愣了下。 闵游瞥了他一眼，“不记得了？柴昊真的被你打成重伤，你用五行封印术封了他的神力本源，他现在有一多半力量使不出来。只能等你给他解封，或者时间到了他自己恢复。五行封印是很多高阶神仙都学不会的术法，你哪里学的？” “我……”白冥脸上带着震撼，“是我做的……我忘了。” 看他不想说，闵游也不打算深究了，随他去吧。闵游只嘱咐他：“你很强，但要注意克制，不要被人一激就动手。” 白冥点点头，“是。” 闵游发现，自己对白冥真是越来越好了。白冥这么质问他，他都不生气，还在跟他解释。哼，要是放到以前，白冥多问两句就要被他打出去了。 闵游伸了个懒腰，“你既然不想回去，就买点东西，我们去看看黑小哞吧。” “好。” 闵游和白冥装了一车好吃的，还应景地配了两提月饼，全部送给了黑小哞。 黑小哞比他们想的要好很多，经过系统学习，身上的土气去了不少，举手投足间多了些大家风范。 闵游看过十分满意，许诺他学成归来后，就给他专门开个宴席，把黑憨憨和白小幺都叫来，好好庆祝一下。 黑小哞一激动，连人带金蟾都扑到了闵游身上。被金蟾身上的疙瘩一蹭，闵游恶心得不行，连忙带着白冥逃了。 因为马上要到中秋节了，城隍庙每日都挤满了香客，连平时不大算命的人都想在这个大节前找术士算算，求个吉祥。 闵游就这么一天一卦，算完就走，而且他卦卦灵验，很快就名声大噪。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闵游的每日一卦已经成了城隍庙后街最珍贵的资源。为了能排到第一个请他算上一卦，已经有香客抢得打破头了。 闵游十分满意，就等着有钱的大香客主动上门了。不过他知道，那些人也不是好糊弄的，他们见多识广，不见真章不会出面。现在只是让他们知道有他这个人了，等到了九月，梁一刀平安回来，才是他显露真本事的时候。不急，不急。 闵游事业上顺遂了，但家里却实在是不清静。 柴昊铁了心要赖在这里“养伤”，闵游也是无可奈何。是他把人请来的，人又伤在这里，真赶出去实在有违道义。 但柴昊留在这里，白冥一天要生八百回气。 柴昊就是变着花样在刺激白冥，白冥听从闵游的劝告，不再动手，但他不如柴昊嘴皮子利索，也说不出那么多恶心人的话，就时不时拉着脸生闷气。 闵游一开始还安慰一下白冥，开解一下他，但没用啊，柴昊只要一提他和闵游过去怎样怎样，白冥就会立刻介意。 如此反复数次，闵游也烦了，随他们闹去吧，只要别再打到他眼前来。 八月十四下午，闵游睡醒后，发现白冥不在殿里，找了大一圈终于找到了，他正在书房看书。 这可真是奇了，其他人都在为明晚的宴席做准备，他不去照看，躲在这里看什么书啊？ 难道是……春&宫图？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大水神风月宝鉴系列》。…… 闵游本来想悄悄走开的, 可突然想到，白冥要真看的是些春宫图、房中术，岂不是想要用在他身上, 这…… 不行，还是得看看！ 可惜闵游现在走哪都得依靠轮椅, 他稍一挪动没控制好力道, 轮子磕到了台阶上，“啪”。 书房中的白冥吓了一跳，隔着敞开的窗户和闵游面面相觑。 闵游无奈叹气, 假装没看到白冥偷偷藏书进衣袖，“还愣着干嘛，过来推我进去。” 白冥猛地站起来, 将桌面上的书一股脑扫下去才跑出来, “闵、闵游，你什么时候起来的？你饿了吧，我们去吃饭吧。” 看白冥这么慌，还想赶紧带走他，闵游再次确定，白冥一定是偷看什么不好的书了, 绝对是春&宫秘术之类的。不会是柴昊教的吧, 那家伙五毒俱全, 继续留下去都把白冥带坏了, 要不趁早赶出去？ 闵游面色如常, “哦，我刚睡醒，还不饿，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就是一些符咒之类的。” 闵游往后仰起脸，自下而上望向白冥，“白冥啊，你知道你脸上写着什么吗？” 白冥下意识去摸脸，“什么？” “心，虚。”闵游也不装了，直接摊牌，“刚进院我就看到你了，看什么呢非得避着我，推我进去，我也要看。” 白冥踌躇一番，只得推他进了书房，“没什么，也没故意避着你，就是看看古书，打发一下时间。” 闵游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还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你也不用害羞，谁没有过这个时期，都是男人嘛，理解。但这些书不能全跟着学，拿来，我帮你筛选筛选。” 白冥：“？？？……闵游，你以为我在看什么？” “不就是春&宫……”闵游突然出手，抽出了被白冥藏在衣袖里的书，“图……这什么？” 闵游拿到了一本陈旧的线装书，书封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旧神记。 这真是，一本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书了！闵游知道它，这里面是诸神列传。这本记载的是玄曜做天帝之前的旧神体系，玄曜做天帝后发行的叫《新神记》，里面已经没有他的名字了。 白冥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闵游尬笑两声，“没什么，你真是的，这种书有什么好藏的？” 闵游转到书桌后面，好家伙，一堆书全被白冥扫到了地上，一眼望过去还真没看出有什么不正经的。 白冥知道他误会了，走上前来把书都捡起来放到桌上，“闵游，我每天跟你在一起已经忍得很辛苦了，根本不需要再看那些东西找刺激。” 这小子说话真是……闵游耳朵尖红了，“闭嘴，你竟敢调戏我！你从哪里找的这些书？” 闵游借着弯腰翻书逼退了脸颊上泛起的红晕。这些书都是一些人间记载的神佛故事传说，有《新神记》、《大水神传》、《水君善行》等等，多数与水神水事有关。 白冥道：“闵游，我想多了解一些你的过去，就从市面上找了些书来。《新神记》，还有这些书里讲的大水神都不是你，我又从黑市找了些，发现你只记载在《旧神记》里。” 闵游点头，“没有我太正常了，从我被贬落凡间那天起，人间的记载上就没有我了。” 白冥也跟着弯腰捡书，“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厉害的。” “嗯。”闵游突然发现，最近的他提到以前，不再那么极端，不再轻易被仇恨、怨愤所裹挟了。这算是件好事吧，因为有这傻小子陪着他吗？闵游点了点白冥的额头，“你想知道什么怎么不来问我，还要从黑市买书，被人坑了不少钱吧？” 白冥有些不好意思，“我怕提起过去你不开心……没花多少，行情我也懂。” 闵游被白冥的话说得心里热乎乎的，还挺体贴的。 白冥又道：“柴昊那厮动不动就说你过去怎样怎样，未必全然是真的，我倒要看看世人是怎么记载的！他真是谎话连篇，我看的这些书里，没有一个说你和他有什么的。他有什么好吹的，你根本就不在乎他，还要一再贴上来，恬不知耻！” 闵游真是没想到，他为了抨击柴昊能说出这么一长串话来。看来，白冥是真的很讨厌柴昊，还在和他争风吃醋。这一点其实和玄曜也很像，玄曜也是一看到柴昊凑过来就炸毛。 “呸呸呸！”闵游摇摇头，晦气，想那个灾星干嘛。他把《旧神记》还给白冥，“你想看就慢慢看吧，我出去转转。” 这些书都是神界为了吸引信徒编纂的行善积德的小故事，白冥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看了，外面街上开始挂灯了，我陪你去看看。”白冥站起身来，刚松了口气，突然钻进来一小股风。 这股风十分怪异，进了屋不弱反强，把白冥的那摞书翻得“哗啦啦”响，转眼吹出了一张夹在书本里的纸。 那张纸被风托着，径直落到了闵游腿上。 “啊—”白冥这下真的慌了，伸手要拿，可闵游比他更快，直接打开了，念道：“闵游可能的旧相好……”他顿了下，看向白冥，“你写的？” 白冥连连摆手，想否认，却实在不敢，他不承认闵游也认得出他的字。 闵游继续念道：“一、师尊伏灵子，已陨落，对闵游如父如兄，闵游最敬爱之人，疑似提过的已经死去的心爱之人。二、师弟兼仇人玄曜，当今天帝，伤害欺侮闵游，疑似闵游唯一的男人（柴昊提到过），该死！三、下属屈湘子，女，现任南方水君，闵游从来没提过，但凡人都传她是闵游的妻子，凡供奉一对水神像的庙宇中都是她和闵游，是闵游唯一欣赏、认可的女人。四、五、六……” 纸上列出了十几个人的名字，都是闵游做大水神时的旧相识。闵游慢慢念完了纸上所有的字，白冥则羞得无地自容，恨不能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闵游甩了甩那张纸，哭笑不得，“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 白冥真是给他送了个惊喜连连。白冥能猜出他和玄曜关系不简单倒也正常，从他自己的表现到外界的传言，他和玄曜那灾星是扯不清了。但是，他真的好奇，白冥从哪里得知的师尊的名讳？师尊陨落后，六界中关于他的所有记载都被玄曜毁了，哪里还有漏网之鱼？ 白冥小心地看向他，“你不生气吗？” “气，要被你气死了！”闵游把名单揉成一团砸到他身上，“竟然列出了十几个人，要不是我过来，你是不是打算再加几个？” 白冥半跪到他身边，“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学着他们，想让你早点接受我！” “你这个……”闵游想给他一巴掌，但看他表情殷切，又不忍心了，重重一掌拍到轮椅扶手上，“还不快点从实招来，你从哪里找的这些东西！” “就是一些戏折子。”白冥返回书桌前，拿了几本书到闵游面前，“就这些。” 闵游翻开一本的书皮，发现下面还有一张书皮，竟然是套皮书！这几本都是。 那本《旧神记》翻开表面的书皮后，第二页写的竟然是《大水神风月宝鉴系列之师尊如玉》。第二本打开后，是《大水神风月宝鉴系列之偏执师弟爱上我》，第三本是《大水神风月宝鉴系列之我的108位侍神》…… 闵游气得手直哆嗦，“这谁，这是谁写的！” 白冥没敢吭声。 闵游举起书看了下作者——屈湘子，出版的书社是——南方水务书局。 “屈湘子，这死女人，啊啊啊——！” 闵游突然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屈湘子因为花钱大手大脚，导致整个南方水系负债累累，闵游因为她屡教不改，不肯再出手救济她。她好像是说过，要洗心革面，特意求他允许她为他歌功颂德，撰写关于他的“小故事”，他当时是答应了的。后来，屈湘子亲自写的这些故事在六界爆火，一本千金难求，她也借此暴富，成了整个六界中除他之外最富的一位。 闵游记得，屈湘子每写好一本都会提前拿给他看，里面都是些他的善行善事，他觉得挺没意思的，翻了翻就丢开了。再后来，玄曜开始搞事情，师尊陨落，他无暇顾及其他，根本就没再看过屈湘子的书。 这就是……难道这才是真相！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就在六界之中广为流传。怪不得啊，玄曜老针对师尊，总说他风流成性，绝对是因为这些小黄书！ 闵游咬牙道：“白冥，你一定要提醒我一件事。” “什么事？” “给我塑好金身后，提醒我先把屈湘子杀了。” “好的，没问题！” “哈哈哈……”一直躲在窗外偷听的柴昊冒出头来，差点儿笑破了肚皮，“闵游，你才知道屈湘子写的什么吗？笑死我了哈哈哈，她现在可不得了了，你知道多少人求着她把自己写进书里吗。这女人坑了我两万功德，说会写一本我和你的床上故事，到现在还没影呢，垃圾女人怪不得一直没人要！” 闵游和白冥齐齐看向他，柴昊察觉到不对，猛地住了口：“怎么了？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闵游摩拳擦掌，“你在笑话谁啊？” 白冥拳头紧握，“那股风是你搞的鬼吧？” 柴昊连连后退，“不是，你们搞清楚仇人是谁好吧，不不不，救命啊——！”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中秋夜巡（一） 八月十五中秋节, 是六界统一的盛大节日，对人、神两界尤其重要。 这一天，人界庆丰收、贺团圆, 神界诸神欢聚一堂，享受信徒的供奉, 接受天帝的馈赠。 这天一大早, 闵游还在睡梦中，神魂就被白水村民们叫回到了白水村的神像中。 今年村里大丰收，家家户户钱粮充足, 村民们发自内心地感激闵游的帮助。他们特意为闵游裁制了新衣，扎了大红花，一股脑套在了神像上, 还供奉了新粮做的各种面食、糕点, 鸡鸭鱼肉猪肘子。 因为村民们对他的信仰过于强烈了，闵游一回来就被迫穿上了新衣服，头上顶上了大红花。他一方面对村民们庸俗的品味很无语，另一方面又很享受村民对他的崇拜。 白三带着全体村民郑重地为闵游上香，磕头，还念了好长一段祝词。 闵游边听边捏了一只馒头慢慢吃, 唔, 甜滋滋的还不错, 就是这祝词太糙了, 毫无文采可言。今天来拜他的人可真多啊, 哎呦，最后面那个磕得起劲的不是白二狗吗？ 闵游心中十分畅快，不知不觉把馒头吃完了，他看着下面村民们饱含崇拜与信任的目光, 感受着体内充沛的神力，一高兴便挥了下衣袖。 “哗啦啦——”一阵乱响，天上竟然下起了铜板雨。 村民们纷纷举着手去接，兴高采烈地大喊“神老爷显灵啦！”“这是神老爷赐的吉祥钱，快接快接！” 闵游笑得直拍大腿，不过是个小把戏，给你们增添点节日气氛，看把他们高兴的哈哈哈！ 闵游正得意着，突然听到了白冥叫他的声音，便显出一个模糊的虚影，冲村民挥挥手：“走了走了，你们可要继续努力赚钱，早点把新庙建起来。” 有不少村民都看到了他的影子，听到了他的话，都又惊又喜又有点怕，纷纷跪倒在地磕头祈愿。 闵游的神魂返回后，一睁眼便看到白冥担忧的脸。 白冥看他醒了，松了口气，“闵游你怎么了，我叫你了好几遍都没醒，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闵游心情很好，轻捏了下他的脸颊，“你猜我去哪儿了？” 白冥摇头，“猜不到。” “没意思，随便猜一个呗。”闵游不再卖关子，把他去白水村逛了一圈，显灵散财的事告诉了他，“我小露一手，他们就对我更加死心塌地了。” 谁知白冥听了后更担心了，“他们竟然能不知不觉地把你叫走，这也太危险了！下次你一定得叫上我。” “哪里危险了，屁事多。”闵游不以为然，“去把我的衣服拿来。” “哦。”白冥扶他坐起身，服侍他穿好衣服，突然问道，“闵游，你又不是财神，怎么会凭空变出钱来的？” “我只是用了隔空取物的法术。” “从哪里取的？” “就是用了你一匣子的铜板哈哈哈。” 白冥抿抿嘴，“闵游，我存的钱都是给你买金身材料的，你不能这么浪费。” “你卖朱漆挣了那么多钱，我用一点怎么了。”闵游白了他一眼，“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敢管我？” 白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顿时藏都藏不住，“不敢不敢。” 闵游“哼”了声，“这还差不多，你知道我以前赏人用什么吗？做人不要这么小气。” “好好好，”白冥开始为他束发，“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两人正说着话，窗户突然被一阵没礼貌的风吹开了，柴昊探进来半个身子，“游游我的爱，你终于起床了，快来看我给你带了多少好东西。” 白冥看到柴昊就来气，一挥手将窗户猛地合上，差点儿夹到他。 柴昊转而踹开门，“好你个白冥，还要动手是吧，来啊！” 白冥握紧了拳头。 闵游一掌拍在桌上，“闹够了没有，今天过节呢，谁给我找不痛快就滚出去！” 柴昊站得远远的，冲白冥比了个威胁的手势。 白冥闷声道：“闵游，你怎么还不赶他走？” 闵游没好气道：“那就要问你什么时候解封他的神力了，他只要好了一刻也不让他多待。” 白冥十分郁闷，“我还没找到解封的办法。” “那你就给我受着吧。把我轮椅推过来，看看柴昊搞了什么来。” 白冥不情不愿地把闵游推到庭院中，只见柴昊已用神力架起了一座彩虹桥，一端远在云端，另一端连接庭院。一排身姿袅娜的仙娥正排着队从桥上下来，每个人都捧着一只玉盘，盘中放着奇珍异宝和美酒佳肴。 柴昊十分得意，“如何？今晚我们一起好好过节，这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爱喝的爱玩的，我专门给你留的。” 仙娥们飘然落到院中，很快将庭院挤得满满当当。 闵游乍一看到这些，高兴了一瞬，可很快想起如今的处境，顿时泄了气，“柴昊，你故意刺激我是吧？” 柴昊大惊，“哪有，我都是为了哄你高兴！” 闵游重重喷了口气，“你又忘了，只有信徒诚心供奉给我的我才能用，你的这些我都享受不了。” “这……”柴昊懊恼地用扇子敲头，“我真忘了，嗐！”他冲那些仙娥们叫道，“用不着你们了，都给我回去，回去，走吧走吧！” 仙娥们高高兴兴过来准备开宴席，刚落地又被赶回去，感觉受到了侮辱，领头的仙娥将柴昊好一顿数落才带着人走了。 柴昊本想在白冥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谁知丢了大人，在他们面前待不住，气咻咻地回自己屋了。 柴昊走后，白冥深深吸了口气，“金桂飘香，味道好极了。” 闵游轻笑一声，主动伸手握住了白冥的手，“今天你就一直在我身边，别离开我。” 白冥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好，好，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无论哪一天。” “乖。”闵游抬头看了看天，现在时间还早，等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就是玄曜现出真身巡视六界的时候。他一定会经过这里，如果他和白冥同时出现，那他和白冥就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如果…… 闵游摇摇头，把另一种可能甩出脑海。不会的，玄曜没有伪装成白冥留在他身边的道理，如今的玄曜也装不出白冥的赤诚之心。 等过了今晚，彻底洗去他对白冥的怀疑，或许，他就可以给这小子一点甜头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中秋夜巡（二）——玄曜破…… 因为过节, 水君殿中香火鼎盛，前来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白冥推着闵游往外走的时候, 竟然有人认出了他，大喊一声：“是那个又瞎又瘸的神算子！” 他这么一嚎, 所有人都看向了闵游, 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对着他指指点点，不是说他的眼睛就是看他的腿。 闵游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发火, 留给众人一个冷冰冰的侧脸，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真是粗鄙不堪，”一在马车里坐好, 闵游就忍不住吐槽, “到处都是粗人，他们就不知道什么叫礼仪吗？” 白冥努力憋住笑，“是有些粗，不过都很淳朴，很直接。闵游，刚才那人叫你神算子, 你现在很有名了, 不日就会有大香客上门了吧。” 闵游抱起双臂, “希望吧。” 两人到了城隍庙后街, 闵游给人算过一卦后就收摊了, 他们正商量着去哪家店买月饼，纪樟迈着小碎步跑过来了，“两位神尊留步。” “何事？”闵游突然注意到了纪樟的用语，纪樟一直是称呼他和白冥为“两位神尊”, 对白冥甚至比对他本人更恭敬，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纪樟诚恳道：“今日中秋月圆之夜，全镇的神仙都会聚集在小神这里瞻仰天帝光辉，还有盛大的宴席，二位神尊可否赏光啊？” 闵游毫不客气，“不是说了不去，你故意找茬是不是？你忘了谁把我害成这样了，让我来这里听你们吹捧玄曜，你是不是活腻了？” 纪樟敢怒不敢言，看看闵游，又看看白冥，实在是搞不懂他们在玩什么。明明两个人每天都黏糊在一起，这位没素质的前任大水神却整天嚷嚷着痛恨啊、仇人啊什么的，嗐！ 纪樟三日前就亲自登门拜见过闵游，递了帖子邀请他和白冥参加中秋夜宴，被闵游当场拒绝了。本来纪樟不敢再问第二次的，可看到他们二人，想到若他们肯出席，他会多么有面子，忍不住又来试试。果不其然又得了个没脸。 纪樟对着闵游和白冥作揖后，耷拉着耳朵往城隍庙里走，闵游突生一计，他叫住纪樟：“等等。”又吩咐白冥，“你去买月饼，我和纪樟谈点事情，我在这里等你。” 白冥很不乐意，“你有什么事要避开我？” 闵游又想起件事，手上蓝光一闪，召出了他那条水鞭，“去。”水鞭宛若一条游龙缠住了白冥的手腕。闵游这下放心了，有水鞭跟着，就不怕白冥偷偷变回玄曜跑了。 白冥抬起手腕，那纤细的小水鞭竟然亲昵地来回蹭他，好像十分喜欢他。 闵游使出甜言蜜语，“我真的有事要和纪樟私聊，但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就让水花替我陪着你吧。” 白冥伸手抚摸了下那条晶莹剔透的小水鞭，“原来它叫水花，真可爱。” 闵游耸耸肩，“随便起的，它挺有脾气的，别主动戳它。” 只见那水花被白冥摸了后更娇软了，跟只撒欢的狗一样绕着白冥的手腕转动，身上还诡异地泛起了粉色光芒。 闵游警告水花：“你给我端庄一些。” 白冥满意地戴着水花走后，闵游把纪樟拉到一边，“说吧，你什么时候发现白冥是玄曜的？” 纪樟的眼睛立刻就瞪圆了，他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险些当场现出原身，好在他及时稳住了，“吓，吓死我了，神尊，您说的不是真的吧，白冥神尊怎么会是天帝呢！” “哦？”闵游探究地看着他，“你不知道这事吗？” 纪樟紧张地快不能呼吸了，“这……不太可能吧。恕小神直言，小神一直以为，白冥神尊的模样是您特意……给捏的。” 没诈出什么来，闵游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看来白冥大概率和玄曜没关系了。等等！闵游一把揪住了纪樟的衣领子，“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什么……啊？” “外面都传是我把白冥整成了玄曜的样子，是不是你传的？” “冤枉啊神尊，冤枉，我没有！”纪樟连声叫屈。 闵游摇晃了下纪樟，“我问你，你看过屈湘子的书吗？” 纪樟的眼睛因为过于紧张变成了竖瞳，“……从没看过，喵——！”他竟然崩溃了，嚎了一声后直接在闵游面前现出了原身。 闵游和手里拎着的一只圆胖的三花猫大眼瞪小眼，闵游：“你……” 纪樟羞得无地自容，抬爪捂脸，“喵~~” 六界众生都能成神，成神后都以人身示人，除去在非常亲密的人面前，无缘无故变回原身是非常失礼的。当然，闵游这种把人恐吓到现出原身的行为更失礼。 “你真是的，堂堂城隍爷这么弱不禁风。”闵游也不好再刺激纪樟了，把它轻轻放下，“快变回去。” 纪樟羞涩地缩成一团，“我，我等会再变。” 闵游摆摆手，“我走了，你快变回来吧。嗯……是我粗鲁了，抱歉哈。” 纪樟泪流满面，“没关系的。” 闵游无功而返，悻悻地坐着轮椅往外走，正遇到白冥回来。 白冥不是自己来的，身后还跟着黑憨憨和白小幺，黑憨憨手里牵着一匹大马，马身上挂满了包袱。 “闵神！”黑憨憨扬手热情地和闵游打招呼，“过节呢，我来看看儿子，也给你们带了节礼。” “谢了。”闵游仔细看了看白小幺，发现一段时日不见，他身上的傻气褪去了不少。 白小幺看到闵游依旧是很喜欢，笑呵呵道：“漂亮神君，中秋节快乐！” 闵游笑了，“你也快乐，影田里的活怎么样了？” 白小幺却是听懂了，认真地回复道：“基本都完工了，黑大叔节后再带我施一遍肥就不忙了，来年开春再继续干。” “不错，跟着大黑牛好好干吧，多攒点钱，以后我给你说个漂亮媳妇。” 白小幺歪歪头，“能像神君这么漂亮吗？” 白冥挤到了闵游和白小幺中间，严肃地对白小幺道：“你不是要跟黑憨憨一起参加城隍庙的中秋夜宴吗，怎么还不走？” “哦，走，走了啊。”白小幺疑惑地摸摸头，“你们一起吗？” 白冥回身牵起闵游的手，“是我们俩一起，其他人勿扰。” 一旁的黑憨憨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大声“咳”了声，“闵神，白兄弟，我们先走了哈，给你们的节礼已经提前送到府上了，就不打扰了，小幺，快走快走！” 白冥对黑憨憨非常满意，提上新买的月饼，带着闵游回到了水君殿。 是夜，皓月当空，桂香迷人，白冥让人在庭院里摆了席，和闵游一起坐着赏月。如果没有那个烦人的柴昊，这一切会是多么的美好。 令白冥安心的是，自夜幕降临，闵游就一直拉着他的手，还时不时就看他一眼，仿佛害怕他会消失一样。要不是柴昊在这里，白冥早就想抱抱闵游了。 而闵游，随着夜色加深，圆月升高，也确实害怕白冥会突然消失。 闵游一直在算着时间，玄曜以真身夜巡六界，从神界开始，最后是人界，到广灵镇这边至少得近子时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独属于六界共主—天帝玄曜的真身圣光覆盖到了广灵镇。 漆黑的夜幕中，硕大的圆月映衬下，玄曜巨大的身影越来越近，圣光逐渐笼罩住了这一片土地，近了，他越来越近了。 玄曜坐在十二匹骏马拉着的金马车上，身着锦袍，头戴冕旒，威风凛凛，瑞气千条。 马车载着他行驶在云层之上，所过之处，仙乐飘飘，百花齐放。 “来了！”柴昊忍不住站了起来，他望着玄曜的身影，眼中有嫉恨，也有难以控制的畏惧。 白冥也是头一次见到玄曜的真身，看到他的那一刻，他愈发握紧了闵游的手。 闵游突然对白冥道：“我想吻你。” 白冥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凑到闵游跟前，“闵游……” 谁知闵游双手捧住他的脸，先挑衅地望了一眼天上，然后用力吻住了白冥。 柴昊不满地大叫，“太过分了你们，搞什么啊，我还在这里呢！” 天上的玄曜身子猛地一僵，愤怒、嫉妒、怨怼一齐涌上心头，恨不能现在就下去把那个气死人的家伙抓过来，当着六界的面狠狠地蹂@躏他、占有他，看他还敢招惹别人！ 玄曜连呼吸都是颤抖的，他用尽力气压下怒火，火速驾着马车从广灵镇上空离开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中秋夜巡（三） 圣光完全消失后, 闵游被白冥轻轻推开了。 闵游笑笑：“怎么，不想跟我接吻吗？” 白冥摇头，“很喜欢, 但我不喜欢你为了气他才跟我接吻。你吻我的时候要只想着我，要真的爱我才行。” 闵游抬头看向寂寥的夜空, 圆月幽冷, 正静静地俯视着大地，一如此刻他空茫的心境，“你这要求有点高, 一时半会做不到，你可有的等了。” “我等得起。”白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太晚了, 去休息吧。” “嗯。”闵游这次很老实, 头靠在白冥胸前，“确实困了。” 闵游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已经太久没见过玄曜了。他以为自己会失态，会痛骂他，会抓心挠肺地难受，可都没有。看到他的时候，他只是觉得悲凉。看玄曜离开得那么快, 估计也是被气到了, 但他却不觉得胜利了。 他和玄曜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明明开始的时候很快乐…… 真是没意思。闵游发出一声轻叹, 抬眸去看白冥, 发现他下巴紧绷, 便抬手挠了他一下，“生气了？” “还好。”白冥闷声道。 “什么叫还好？” “就是生气了，但还能忍，知道你这时候心里更不好受, 不舍得对你发脾气。” 一股暖流在闵游胸腔中回荡，他沁出冷汗的掌心逐渐回暖。闵游用力捏了下白冥的脸颊，“你比以前会说话多了。” “我会一直学习怎么更讨你喜欢的。” 两人聊着一些没用的废话，眼看就要进屋，却被追上来的柴昊喊住了。 “你们给我等一下！”柴昊十分火大，“你们两个，也太目中无人了吧，明明是三个人赏月，你们就这么把我扔在那里，怎么好意思的！” 闵游没吭声，他这会没心情和柴昊掰扯。 白冥回转身，说出去的话像刀子一样，“哪有三个人？一直就只有我和闵游而已。让你住在这里就很看得起你了，不要没礼貌地一直打扰我们。” 柴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你是不是还想打架？你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看在……你以为我不敢动你！” 白冥冷冷道：“要打奉陪，我早就想把你赶出去了，但要等闵游睡了。” 闵游道：“谁先动手谁就滚，别让我说第二次。” 柴昊顿时跟只斗败的公鸡一样泄了劲，“你偏心，偏心，你就是喜欢玄曜那张脸，我明天也变成他那样，看你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闵游脸都绿了，“少恶心人了，快滚，我真要睡了。” “哼！”柴昊一甩衣袖，正要走开。 “轰——！”一声巨响，整座水君殿被人从外面破开了，三重门直接被打穿。一时间尘土飞扬，碎石遍地，一个人影重重摔落在地。 “什么东西敢来这里造次！”柴昊一挥他的风神扇，将所有的烟尘一扫而净。 那人影落地后就吐了一大口血，挣扎抽搐了半天，就朝着闵游他们的方向爬。 这时从破开的大门外走进来另一个人，他活动着手腕，一步步走向被打的人。 “饶命——！”倒地的人虚弱地哀求。 打人者抬脚踩住他的脑袋，又用力踏了一脚，直接将他半个脑袋踩进了地里，“还跑不跑了，说，还跑不跑了？” “不，不跑了，呜呜呜，不跑了，神君饶命啊！” 此时，月光正照在来人身上，闵游终于认出来人是谁了——是她！ 柴昊也认了出来，用折扇指着她大叫：“屈湘子！” 来人正是大水神座下四方水君之一——南方水君屈湘子。只见她长挑身材，一身黑色劲装，一头青丝高高束起垂在脑后，全身上下毫无修饰，只左手腕戴了一只绿莹莹的翡翠镯子。 屈湘子生得极好，眉眼间透着英气，一个眼神扫过来，精悍凌厉，一看便知是个狠角色。 屈湘子的目光落到柴昊身上时带着鄙夷，“老色胚，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往柴昊身边随意一瞥，蓦地瞪大了眼睛。 闵游此刻再捂脸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故作镇定地回看她。被以前的下属看到他这么落魄的样子，实在是太丢人了。 屈湘子风一样跑过来，将闵游看了又看，下嘴唇都快咬破了，终于问了出来：“神尊，是，是你吗？”她已经带了哭腔，“你是闵游吗？” 闵游点点头。 屈湘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哭着还要往闵游身上扑。 白冥抱着闵游后退两步避开了她。 屈湘子这才注意到白冥，她又受到了二重震撼，“玄曜！不对，你不是他，你是……难道传言是真的！” 闵游扶额，传言，还能是什么传言，肯定是说他忘不了玄曜把信徒整容成他的谣言，真是气死人了。 一阵死寂过后，闵游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把你的事处理了，进屋说吧。” 屈湘子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闵游身上，哪里还顾得了其他，随意一抬手，从衣袖里窜出一条和水花类似的水鞭，将地上那人捆成了个粽子，哽咽道：“神尊，我好了。” 四人进了厅堂，白冥刚把闵游在主座上放下，屈湘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神尊，属下来迟了，没能救护你，是属下无能！” “没事，都过去了。” 屈湘子膝行到他面前，将他看了又看，每看一眼眼泪就涌出一大片。她看向闵游的腿，伸手想去摸，立刻被白冥挡了回去。 屈湘子看向白冥的眼中满是恨意，“今夜算你走运，要不是你在神尊身边，凭你这张脸我就要杀了你。” “好了，”闵游道，“他是白冥，不是玄曜，是我在这边收的信徒。机缘巧合吧，长成了这样子。” “哼。”屈湘子别开脸，仿佛白冥是什么脏东西，“那也很恶心。”她看向闵游，又忍不住落泪，“神尊，你的腿……” “嗯。”闵游的语气倒是很平静，“你出来后应该都听说了，我就不用再说一遍了。” 屈湘子一愣，“你知道我……” 闵游点点头，“后来知道了，南方水系内乱，十二蛟神合力镇压了你，把你关了禁闭，这事《六界简报》上都登了。” “是我无能，没想到他们敢以下犯上，害我没能救得了您。” “十二蛟神对你忠心耿耿，他们怕你为了我和玄曜拼命，怕你死，不该怪他们。” 屈湘子用力推开白冥，埋首在闵游腿上，痛哭流涕，“那也不能原谅！我是打不过玄曜，可只要一想到你遭罪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身边，没有人敢站出来帮你，所有人都在看你的笑话……我就难受得不行！神尊，我真是太心疼你了……我出来后把那些混账都扔进长江里封印了，气死我了……他们早就跟玄曜勾结上了，他们知道玄曜要对你动手，怕我反了……呜呜呜——！” 闵游轻柔地抚摸着屈湘子的头，“好了都过去了，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柴昊就要笑破肚皮了。” 柴昊原本眼眶也红了，闻言不满道：“什么意思，你们一个个都拿我开涮，我也是尊贵的主神好吧！” 屈湘子揉着眼睛抬起头，“你敢笑话我就杀了你，混蛋！” 柴昊无奈摇头，“服了你了。” 闵游打了个呵欠，“你还没说你来干嘛呢？” 屈湘子叹了口气，“神尊不知，我处理完那十二个畜生就想来找你，路上遇到了院里的那个逃兵。玄曜那混账让我南方的人来大北方做水君，谁都不愿意来，来一个跑一个，这个正好被我抓到了。谁知快到的时候他又逃跑，我一怒之下就……” “打穿了我的院墙，毁了我的殿？”闵游质问她。 屈湘子面露愧色，“误会误会，这不是不知道您在这里吗，我马上去修，马上！” “行了，今天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我要睡了。” “哦，好，好的。”屈湘子环顾一周，“神尊，我服侍您吧。” 闵游知道她的德性，粗手粗脚的，连忙摆手，“我还想多活两天，你随便找个屋住下吧。” 屈湘子走的时候，看到白冥还杵在闵游身边，张嘴想说什么，被柴昊一把扯住拉了出去。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番外：争宠——白冥视角。…… 白冥发现, 闵游对屈湘子很不一样，他是真的如传言所说，很欣赏、很喜欢屈湘子。 从屈湘子来了后, 除去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基本挤不到闵游身边。 一开始, 屈湘子表现得和柴昊不共戴天, 两人为了争夺西厢房的居住权还大打出手，最终由闵游出面，将西厢房的四间连房平分给了他们。 可没过几天, 两人又和好了，还整天叽叽咕咕不知道商量些什么，一看到他走近就散开了。 很快, 白冥发现这两人在连手排挤他。屈湘子这女人看着大大咧咧, 实则很有手段和心机，总是会有各种理由缠着闵游，闵游还对她十分温柔有耐心。柴昊则总拉着白冥干些远离闵游的活。 这天下午，白冥又被派出去采买东西，和他一起去的是被屈湘子暴打一顿的新任广灵镇水君—南鳄。 南鳄被屈湘子吓破了胆，又和一群地位尊崇的大神同住, 完全不敢再提逃跑的事, 也不把自己当主位, 早早搬到前殿去了, 不被召唤绝不主动出现。 帮忙卸下东西后, 南鳄就溜了。白冥刚走进后院门里，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走近了一看，闵游、柴昊和屈湘子三人正围坐在石桌前聊天, 三人“嘻嘻哈哈”好不快活。 白冥静静站在树下，他从来没看到过这样开怀大笑的闵游。屈湘子都趴到他身上了，他也没有半点不悦，反而任由她挂着，还很宠溺的样子。 柴昊一边摇扇子一边说着些趣事儿，白冥完全听不懂，大概又是闵游做大水神时的事情吧，只有他们这些一起经历过的才知道。 柴昊目光扫过来，发现了白冥，却故意打开折扇遮住闵游的视线，又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 白冥慢慢握紧拳头：真想把他们全部赶走。但是，要冷静。 白冥没有再往前凑，他返回到前殿，找到了南鳄。 南鳄正趴在花园一处湿润的泥地里晒太阳，身后拖着一条布满鳞甲的大尾巴。 南鳄原身是长江里一条得了道的鳄鱼，来到干燥的大北方一直很不适应，每天都得在泥地里打打滚才舒服。看到白冥过来，他先哆嗦了下。 其实南鳄也不明白，为啥和闵游他们比起来，他更害怕白冥，每次乍一见他都要抖上一抖，就因为他和现在的天帝长一样的脸吗？ 白冥提了一大包南鳄最爱的烧鸡，看到南鳄要起身，他摆摆手，“你躺着就行，我来找你聊聊天。”说着，他将热气腾腾的烧鸡递给了南鳄。 “谢谢。”南鳄食指大动，先咬了一条油汪汪的鸡腿。 白冥道：“你一直跟着你家神君吗？” 南鳄先观察了一下周围，才小声道：“哪里轮得到我啊。我在南方水系众神里，小的都几乎看不到。要不然，怎么就我被派过来了呢，那些有门路的早跑了。” 白冥叹了口气，“好吧，我以为你对她很了解，想问问她的情况。本来想着，如果你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我或许能帮你回去。你慢慢吃吧，我走了。” “等等等等白大哥！”南鳄咬着鸡屁股就站了起来，甩了白冥一身泥点子，“你真的能帮我逃跑吗？” 白冥正色道：“不是逃跑，是光明正大离开，她也不会再去抓你回来。” “你要怎么做到？”南鳄持怀疑态度，“她那个脾气谁管得了？你不知道，她被关禁闭的时候整天咒骂天帝，太凶悍了这娘儿们！” “屈湘子再厉害也对我家闵游言听计从，只要闵游开口让她放你走，她不会不答应的，对吧？” 南鳄猛地一拍大腿，“是啊，是这个理！都知道她谁都不服就服大水神！” 白冥露出神秘微笑，“你也知道，我和闵游夜夜睡在一起。” 南鳄看向白冥的目光里满是崇拜和祈盼，“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虽然职位低微，但整条长江里都有我的亲戚，我还是知道不少她的事的。” 白冥坐到了南鳄身边，“那你说说，屈湘子和我家闵游是什么关系？” 南鳄又打了个哆嗦，“他们绝对不是男女关系，整个六界都知道，大水神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细皮白肉的男人，他最喜欢……”南鳄压低声音，指了指天，“那位。” 白冥脸黑了，“这个我知道，不用说了。屈湘子什么时候拜到闵游门下的？” “这个……”南鳄摸摸下巴，“具体时间不清楚，但我听说他俩结缘是在人界。” “你知道吧，屈湘子是人修成的神，她做人时是某位朝代的一位监察女官，因为脾气又臭又硬，为人强势，花钱大手大脚，一直没嫁出去。但她命又很好，属于带着几世修为转生的人，所以一直有大护法暗中保护，吃喝不愁官运亨通。 后来她得罪了一个大官，大官要搞死她，这时候本该有她的夫家出面救护的，但因为她一直没找到夫家，大护法上报天庭，天庭就派了大水神附身在另一个大官身上救了她的命，再后来他们就在人界结亲了。 白大哥你别气，不是真的结亲，是假的。当时大水神正和玄……现在的天帝大人打得火热。据传啊，天帝也跟着下界了，还附身到屈湘子的哥哥身上，他和大水神整日都……” 南鳄看白冥脸上阴云密布，连忙道，“就是那时候，屈湘子和闵游神尊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两人对外称夫妻，其实是兄妹，真正的关系是妹妹和嫂子，哎呀我说不清反正乱得很。” 白冥道：“你继续。” 南鳄害怕了，“就是这样，这死女人后来寿终正寝，死后就成神了，她就一直跟着大水神干，是他的得力下属。” “她写的那些书，你都看过吗？” 南鳄“哈哈”一笑，“看过谁不看呀……不是不是只是被她逼着买来冲销量的，我对人类的风花雪月不感兴趣。” “你再说说书里的主角，都是真的吗？” 南鳄：“巴拉巴拉巴拉……” 晚上，白冥等闵游睡着，悄悄起身来到院里叫出了屈湘子。 屈湘子对他态度依然恶劣，“叫我干嘛你个盗版玄曜。” 白冥毫不动怒，“我和你一样讨厌那个玄曜。” 屈湘子白了他一眼，“那你还变成他的模样？就为了讨神尊欢心？你也太下贱了！” “你这么讨厌我，就是因为我这张脸吧。” 屈湘子没吭声，只恶狠狠瞪着他。 白冥道：“你应该也了解我的情况，在闵游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是我一直陪着他，几次舍命救他。我非常喜欢他，我爱他，我存在的意义就是陪着他。” 屈湘子眸中都是震撼，“你……你真的不是玄曜吗？” “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但我知道我自己是谁，也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来。我就是我，不是别的什么人。” 屈湘子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冥道：“你跟随闵游多年，应该知道他的脾气，喜好。你不会想让柴昊做他的伴侣吧？” 屈湘子“呸”了声，“那个滥交的狗东西，他不配。” “那你就该和我联手，我们让柴昊走，你留下做水君，我们一起陪着闵游。”白冥愈发靠近屈湘子，身上威慑也就更重，屈湘子仰头看着他，竟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白冥道：“闵游如今处在困厄之中，你不会丢下他不管的吧？我们一起为他重塑金身，助他重回天界。” “我当然不会不管他，我来这边就是为了找他。” “好。”白冥伸出一只手，“我们的目标都是一个，合作愉快。” 屈湘子不情愿地伸出手，和他的一触即分，“你不要太得意，我不过是看在神尊的面子上。你要是敢有半点对不起他，我就立刻剁碎了你！”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风神走人。 闵游觉得, 现在的水君殿有些拥挤了。 再次见到屈湘子，发现她和以前一样直脾气、爱跟人吵架，依然对他忠心耿耿, 闵游是挺开心的。 他座下四大水君，只有这一个是横冲直撞自己闯上来的, 其他三个背后都牵连甚广, 一个比一个会审时度势，在他复起前是不会露面的。否则，他在白水村这么久, 首先见到的就该是北方水君了。 但是，屈湘子也实在是太能吵吵了，尤其是和柴昊凑到一起后, 两人上一秒还好得跟一个人一样, 下一秒就能吵成乌眼鸡。而且，他俩整日围绕在他身边，搞得他整天整天得跟白冥说不上话。 亲眼见过玄曜中秋夜巡后，闵游是彻底打消了对白冥的疑虑。想到此前对他的种种怀疑，他因此受的委屈，闵游真的心疼了、愧疚了。 闵游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跟白冥说说话, 但老是被柴昊和屈湘子缠得脱不开身。其实晚上是有机会的, 毕竟白冥晚上是睡在他屋里的。不过, 闵游怕说着说着氛围到了, 他会真的和白冥发生些什么。 如果白冥不是如此执拗地要求唯一, 渴求真爱，闵游早就和他睡了。但如今越是相处，越了解他，闵游越不敢随便和他发生肉@体关系了。 现在的白冥就跟护食的狼崽子一样, 警惕着所有靠近他的人，真睡了后，只怕他会更疯了。 白冥对他来说就像一颗烫手山芋，他想吃、想招惹，又怕烫到，让他真的丢开，他又舍不得，就很纠结。 没过多久，闵游发现水君殿里氛围变了，白冥好像和屈湘子达成了某种默契，两人开始联手挤兑柴昊了。 总之，闵游现在走到哪里，眼前都有他们三个晃悠，真的是太挤了。 九月初一一大早，闵游还没起床，就听到院子里柴昊的叫嚷声。 “好啊，你们俩早串通一气想赶我走了，我不走！” 屈湘子声音比他更大，“什么串通一气，我只看什么对神尊更好！” “我留下来怎么就对他不好了，黑心烂肺的死女人，你拿了白冥多少钱反过来挤兑我！” 闵游听到白冥道：“之前闵游说过，解开你的神力封印就让你走，我已经帮你解开了，快走吧。” 柴昊十分恼怒：“还敢说你们俩没有勾结，他之前可不会五行解印，要不是你的帮忙他怎么会这么快学会！屈湘子，你也太不要脸了！” 三个人一时都没再说话，闵游却暗道不妙，柴昊这人一向睚眦必报，一定不会忍下这口气的。 果然，柴昊准备动手了，“屈湘子你滚开，我要再和这小子打一场。” 闵游抬手推开了门，坐着轮椅缓缓来到庭院里。 白冥、柴昊和屈湘子三人呈三角状分布，都摆开了架势。 闵游将他们挨个看了一遍，“这是要干什么，打群架吗？” 屈湘子立刻闪到他身边，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早啊神尊，晚上睡得好吗？” 闵游没理她，而是面向柴昊，看他英姿勃发，神风绕体，知道他身上的封印确实被解除了，便道：“柴昊，我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好了就走吧。” 柴昊的劲头一下就泄了，“我这次肯定能打赢他的，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这本来就不是打架的事，也不是二选一。”闵游的眼神从白冥身上掠过，“没有白冥，也不会是你，这么多年了，我说的够清楚了。” 柴昊有些恼，“我知道，你就是看不上我呗！在你心里，我一直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家伙，是个窝囊废对不对？” 闵游叹气，“我没这么想过。” 柴昊低头沉默了许久，再看向闵游时，眼眶都有些红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你就是嘴上风流，其实你非常挑剔，你有感情洁癖，道德洁癖，也有身体洁癖，你就是嫌我脏！” 闵游道：“我真的没有。” “你就是有，就是嫌弃我看不上我！”柴昊一指屈湘子，“不说玄曜吧，他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师弟，就说她，她来的比我晚多了，你这么看重她，不就是因为她干净！” 屈湘子得意叉腰，“我自然样样比你……” “你闭嘴！”柴昊真的怒了，“你不该是这样的，都是因为你命好，有个宁愿犯天条也要保护你的大护法，走哪都有人帮你。我呢，在遇到闵游之前，我是人人可欺，被人差点打死丢在乱葬岗里。是闵游路过时渡了我一口水，我才活了，得了仙机成神。我以为成神后就好了，可神界的倾轧相争比人界还要厉害，我不想再被欺负，我努力向上爬，利用人再被人利用，怎么了，很下贱吗？” 屈湘子大概从没见过这样发狂的柴昊，有点懵了，“你扯这些干什么，你的廉耻心不早就丢了吗。” 闵游叹气，“柴昊，你现在是地位崇高的大风神，只在玄曜之下，没人敢欺负你，也没人介意你的过去，你应该高兴才对。我如果不把你当朋友，就不会叫你来帮忙了。” “你说的好听，”柴昊缓缓放下了手中折扇，“你也一直在怨我吧，玄曜欺负你的时候我躲着不敢露面，我也不敢像屈湘子那样明着和他硬刚，我怕失去这一切。” 闵游道：“都过去了。” 柴昊看看白冥，看看屈湘子，“确实，和他们比，我是不配留在你身边，好，我走。” 屈湘子呵斥道：“你要走就走，何必非要攀扯我家神尊，你非要他心里难受是吧！” 这时白冥开口了，“你因为放弃过闵游心怀愧疚，想只靠耍嘴皮子获得他的谅解让你自己心安，的确可耻。” 柴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行，我认输，我走。” 闵游扶额，“我不是这个意思，能别老提以前吗？你的属地不在这里，还有风神殿的事务要忙，伤好了确实该走。” 柴昊笑笑，“我都明白。闵游，我永远爱着你，我随时排队等着你来爱我。” 说完，他的身体化成了一道旋风，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闵游很无奈，柴昊来时就闹得很不愉快，走时更不愉快，以后绝不再主动叫他了。 屈湘子摸摸鼻子，小声道：“老柴这家伙也不容易啊，追在神尊后面多少年了。” 白冥走到闵游身边，说起柴昊来毫不客气，“他只感动了自己。口口声声说喜欢闵游，一旦可能危及自身爱就没有了，虚伪。” 闵游道：“白冥你最近说话越来越毒了。” 白冥：“我只是实话实说。” “神君！风神大人，风神大人——！”在前殿伺候的美貌道童小娇呼喊着扑了过来，“风神大人就这么抛下我走了吗！” 闵游：…… 小娇跪倒在地，哭得不能自已，“风神大人好狠的心啊，哄我上床的时候说得千好万好，说会把我收为侍神的呜呜呜，就这样把我抛弃了！” 闵游脸彻底黑了，这个柴昊，连纸人都不放过。 白冥&屈湘子：“垃圾柴昊。”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金身难寻。 柴昊走后没多久, 屈湘子大手一挥，也让南鳄收拾包袱走人了。 屈湘子表示，她要以南方水君的身份同时兼任广灵镇水君, 南鳄可以回老家官复原职了。 南鳄激动地涕泪横流，对着屈湘子拜完, 又对着白冥连连叩头。这下闵游不用问就知道, 这事少不了白冥从中周旋。 南鳄走不走的，闵游不太关心，但屈湘子长期滞留在这里, 他怕她再后院起火，便劝她也尽早返回南方，“我一时半会不会走, 你想见我随时可以过来。” 屈湘子却十分坚决, “神尊你不用再劝，在你重回天界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那边的事你不用操心，一切有我侄子打理，他比我还得人心呢。那十二个畜生已经被我镇压，其他的小鱼小虾翻不了天。” 闵游见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屈湘子心性坚韧, 一向有自己的主意, 多说无用。 恰好黑小哞学成出关回来, 他很得屈湘子的青睐, 屈湘子有意把他培养成新的广灵镇水君。 可怜黑小哞自此就没了松快日子, 不但被逼着认了屈湘子为师，还要接受她的魔鬼特训，每天都哭唧唧苦哈哈的。 其实屈湘子能留下来，对闵游好处多多。屈湘子虽然也是主神, 但她同时也是闵游最忠诚的信徒之一，这就意味着屈湘子供奉给他的所有他都可以直接享用。 即：屈湘子有多少钱多少资源=闵游实际控制和拥有。 要知道，闵游被贬后，所有财产充公，而屈湘子已经成为了六界首富。 自此，闵游彻底摆脱了贫困生活，生活水平扶摇直上，和他以前做大水神时也差不了多少了。 屈湘子非常了解闵游的各项喜好，若不是顾忌着镇一级水君殿不能太过逾制，她简直要原地重修一座大水神殿了。 美中不足的是，屈湘子进献了各式各样的珍贵材料，但都不适合做闵游的金身。估计还是跟闵游如今只是乡村游神有关，这种事关根本的供奉还得由本地信徒供奉。 如今物质上不用愁了，闵游就开始关注起了白冥的修炼进度。 之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闵游自知孱弱，所以没敢传授给白冥高阶的术法，怕白冥在练习中失控而自己无法控制。如今有了屈湘子在侧，她便是现成的护法，闵游终于可以放心指点白冥修炼了。 这么一指点，闵游就发现白冥比他预想的还厉害。 白冥简直就是为了成神而生的。他不但学得快，对术法掌握得十分精准，更难得的是，他没有丝毫的邪念和杂念。 常言道，修身易，修心难。多少大能都过不了自己的心魔关，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越是复杂高阶的术法越考验人的心志。但白冥心中坦然，意志坚定，修炼中从没被妄念侵扰过。 就连屈湘子也不得不服气地承认，白冥的确是难得的心思恪纯之人，纯净得连她都不好意思诋毁了。 闵游好奇之余忍不住问白冥：“你心里没乱过吗？修炼时真的什么都没想吗？” 白冥倒是诚实，“想过，但不乱。” “都想过什么？” 白冥认真道：“想的只有你。不管是什么场景，我只会想到你，我心里就不会乱了。” 闵游：……这甜言蜜语真让人难以招架！ 白冥修为突飞猛进的同时，闵游的算卦大业进展得也非常顺利。 九月里，广灵镇发生了一件大事——整个镇里衙门上的人被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一锅端了，所有人都上了断头台。啊，除了那个听闵游的劝没拿黑钱躲出去的刽子手——梁一刀。 原来，整个镇府衙门、县衙，直到省隶，都被那恶贯满盈的死囚犯的同伙买通了。梁一刀躲出去后，镇府衙门索性把死囚犯的同伙招入府做刽子手，准备光天化日之下把他放走。 谁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这一条线上的人早就被朝廷盯上了，朝廷派下来一位铁腕钦差，带着军队将这伙人全部拿下。由此将盘根在此地数十年之久的黑恶势力一举拔除，血洗了整个官场。 梁一刀作为整个镇府衙门唯一一个不畏强权的官差，被钦点为镇府的主官，一举走上人生巅峰。 于是，在闵游又一次在城隍庙后街给人算卦的时候，新任镇府老爷梁一刀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仙，您还记得我吗，多谢大仙救命之恩啊——！” …… 闵游指点梁一刀的事情传开后，闵游彻底火了。 经过梁一刀的主动宣传，大家都知道了闵游住在水君殿。而且，闵游虽然每日只算一卦，但那是在城隍庙后街只算一卦，有更多要求的人可以去水君殿单独拜见呀。 于是，水君殿的香火重新旺了起来，每日香客游人如织，此后还发展出了和城隍庙后街差不多规模的算卦一条街。 闵游也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又富又贵的大香客。 广灵镇有六户富贵人家，都是各行各业的龙头老大，在此地经营了十几代人才有了今日。这六家里又以周家为首，尤其是今年，周积善买断了白水村最好的朱漆，致富大道又多一条，其他五家自然眼红不已。 首先来找闵游的便是广灵镇二富朱家大掌柜朱二发，他花了大钱求见闵游，因此得到了在水君殿由闵游单独接见的机会。 朱二发也不求别的，就想问问朱家何时能超过周家成为广灵镇首富。 闵游看着坐在对面的朱二发，细瘦伶仃，两颊无肉，一副操心过度的鬼样子，再想想胖墩墩的周积善，果然，财神爷都喜欢憨胖的。 闵游直言道：“在你这辈是不可能了，你如今能有这些家业还是得蒙祖上庇佑，以后守成守旧，多做善事，富贵还能延续。” 朱二发听完，眼睛发直，“为什么，我们朱家就是比不过他们周家！” 闵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没见识，在一个破乡镇上还争什么首富二富的，完全是本末倒置，钱赚够了好好享福不行吗，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闵游努力装出和善的样子，以眼神示意身侧的白冥给朱二发添茶。 闵游宽慰朱二发时也带着警告：“广结善缘财源自来，切不可为了争些虚名动歪心思。” 朱二发犹如霜打的茄子般，“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问问，我们老朱家究竟差在哪里了，怎么就比不过他周家了。” “专注自己，勿念他人。积善行德，百事可得。” “好吧，”朱二发连连叹息，“好吧！” 朱二发起身，向闵游拱拱手，“多谢道长指点迷津了。” 闵游道：“等等，把这些带走。” 白冥将朱二发之前送来的金子端到了朱二发眼前。 “道长这是……” 闵游道：“我不要钱，就想跟你结个善缘。我来这里，是为了给一位善神寻金身材料，你那里如果有好料子，就带我去看看。合适的我就收了，你愿意供奉是最好，不愿意的话我也绝不亏你。” 朱二发见他如此说，大概更加信了他是高人，态度愈发恭敬起来，“不瞒道长，我确实有几间铺子里有些好料，不如现在就去看看？” “好。” 闵游一刻也没耽误，叫上白冥和屈湘子一起去朱家看料子，可惜，看了一大圈，依然没有很合适的。 后来，整个广灵镇上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来求闵游，闵游也趁机相看了一遍，愣是没遇到契合的材料。 闵游十分郁闷，难道是说他现在还不配吗？他还得继续用那尊破烂泥像见人！ 屈湘子比他还着急，“遇不到最合适的，先找个差不多的塑一个用着呗，再慢慢找啊。” “不行，”闵游叹气，“村里有一尊原来的神像，我用了，不是金身就换不掉原来的。” 白冥安慰道：“总会遇到的，别急。” 闵游也明白，这事要看机缘，时候未到，再着急也没用。但他就是很不爽，拉着脸好几天不开心，吓得屈湘子也不敢往他身边凑了。 日子过得很快，入冬后，天气越来越冷，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城隍庙后街也进入了淡季。 没有那么多香客后，这一群摆摊算命的术士们关系倒比以前要好，不再抢着争客户了，开始三五成群聚一起唠嗑、喝酒，甚至相互算命取乐。 闵游摊前也不再围着那么多人，算完每日一卦后他也不急着走了，就抄着手听这些术士们瞎扯。 这天，闵游又竖着耳朵听八卦，白冥则被他们拉过去喝一种低劣的烧酒。 术士们纷纷恭维白冥，说他跟着闵游混前途不可限量，又打听闵游还想不想多收几个徒弟。 白冥本来态度还算亲和，一听他们都要往闵游身边凑，立刻黑了脸表示他们不要痴心妄想。 众术士倒也不执着，哈哈笑过，又说起了被闵游排挤走的袁道士一行。 “之前袁道士多牛啊，这条街上谁不怕他们，谁曾想被你们挤得在这待不下去了呢。” “嗐，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他被黄泥村请过去接了个大庙，现在可厉害了，哪里还用得着来这里抛头露面。” “是吗是吗，黄泥村的人怎么知道他的？” “还是他名气大吧？” …… 正说着那袁道士，他就带着人出现了。 只见他一身锦衣，披着华贵厚重的皮毛斗篷，后面还跟着俩跟班，真是十分威武气派。 众术士又围上去恭维袁道士，袁道士十分得意，大声炫耀了一番他在黄泥村的好日子，走时还带了两个对他最殷勤的术士。 他们走后，其余众人议论纷纷。 白冥回到闵游身边，低声道：“闵游……” 闵游点点头，“过去看看。” 白冥制止了他，“你行动不便，我先送你回去吧。” 闵游怒了，“你看不起谁呢？” 白冥无奈，“我只是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快走。”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黄泥村（一） 白冥用轮椅推着闵游, 不紧不慢地跟在袁道士一行人后面。 跟了一小段路后，闵游咕哝了句：“有点道道。” 白冥看似走得慢悠悠的，其实每一步都用了缩地成寸的术法, 照说两步就该追上袁道士了，但他们却一直和袁道士保持着一开始的距离。 出了镇中心, 天就开始下雪了, 越往黄泥村的方向走，风雪越大。 突然一阵狂风携卷着厚重的雪片扑向他们，闵游和白冥眯了下眼的功夫, 袁道士一行就消失不见了。 闵游四处望了望，周围全部被大雪覆盖了，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白冥指向远处正前方的一个小黑点, “那里好像是个界碑, 去看看吧。” “嗯。” 两人走近后，发现真的有只界碑，青色的石头上刻着“黄泥村”三个大字。 这是到了村子入口了，再往前看过去，就是一片稀稀拉拉的树林，树林后是村中房屋。 他们刚走进树林, 就听到“唰”一声, 一把带火的桃木剑向他们袭来。 白冥后撤两步轻松躲开。 袁道士手执桃木剑指向他们, “呔, 你们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干嘛？还想来抢生意不成！” 闵游将袁道士打量一番, “你误会了，我们就是听说你在这里混得不错，想来学习一下。” 袁道士脸上还带着戒备，闵游叹了口气, “近来日子不好过，我思来想去，摆摊算命终究不是长远之法，还不如接个寺庙稳定，既吃喝不愁，又能遮风挡雨。你放心，我绝对不和你抢，你要是不嫌弃，我们以后就跟你混了。白冥，快让袁大哥看看我们的诚意。” 白冥立刻从衣袖里掏出两只银锭子双手呈给袁道士。 袁道士双眼放光，将银锭子放到嘴里咬了咬，得意地收下，“算你们懂事。既然来了，我就带你们见识一下我如今的好日子。” 闵游和白冥都对着袁道士露出讨好的表情，齐声道：“多谢袁大哥了！” 于是，袁道士带着他们二人，加上之前的两个跟班，还有两个城隍庙后街的算命术士，大摇大摆进了黄泥村。 闵游也是头一次来这个村子，它在广灵镇的最西北，因为盛产优质黄土而闻名，所以叫黄泥村。 他们路过的时候，村民都站在路边围观，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说什么“这个更肥”“那个更壮”之类的，还有几个姑娘对白冥抛媚眼。 说来可气，闵游也是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一枚，但只要和白冥站在一起，更受异性注意和欢迎的总是白冥。这种情况在他和玄曜同时出现的时候也有，气人！ 白冥看看周围，主动和袁道士搭话：“大哥，这里的人都好有钱啊！” “是啊是啊，”跟来的两个术士齐声附和，两人的目光从村民身上华丽的皮毛外套，落到脖子里粗大的黄金项链上，又贪婪地转到他们手上璀璨的宝石戒指上，“这是什么宝地啊，人人都这么豪横！” 袁道士“切”了声，“这算什么，等会见了黄毛大仙，你们就知道什么是泼天的富贵了。” 闵游抬头看向白冥，正好白冥也低头看他：什么黄毛大仙，难道这村里有只黄鼠狼精吗？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出声，跟着袁道士一直往村里面走。 他们在前面走，村民们都兴高采烈地在后面跟着，仿佛看到什么宝贝来了一样。 同行的两位术士十分庆幸，感叹着幸亏跟来了，没想到这村里过得这么富裕，村民也如此好客，以后吃喝真不用愁了。 他们走过一座桥就来到了一座小山脚下，白冥见状便将闵游的轮椅缩小收入袖中，背着他开始爬山。 闵游回头看看屁股后面跟着的一串村民，感觉自己像是被狼群盯上的一块肥肉。 小山不高，他们很快到了山顶，那里伫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神庙，差点儿闪瞎闵游的眼睛。 那神庙并不大，却极尽奢华，黄金为墙碧玉为瓦，数十颗硕大的夜明珠悬浮在其周围，处处流光溢彩，弥漫着珠光宝气。 神庙正中供奉着一尊白玉男神立像，那神像肌肤莹润细腻，泛着一层薄红，神态生动，仿佛活物。 见到神像后，袁道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极尽谄媚道：“黄毛大仙，小的又带了粮食来，请您享用。” 白玉神像竟然真的动了，他转动着眼神，将闵游、白冥，还有那两名术士看了一遍。 变故就在一瞬间，一条粗长的灰色尾巴蓦地甩过来。 白冥反应极快，背着闵游躲开了攻击。那两名术士可没这么好运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条尾巴拦腰缠住了。 只听“咔嚓”一声，两人竟被齐齐拦腰折断，顷刻间就丧了命！ 那条尾巴将他们拖入神庙，送到神像面前。然后，神像伸出两只手握住他们的肢体，开始大快朵颐。 血肉被撕裂，骨头被咀嚼的声音尤为刺耳，饶是闵游见多识广，也被这声音搞得头皮发麻。 但是，袁道士，还有黄泥村村民反倒像闻着味的苍蝇，一拥而上聚拢在神像周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吃人。 这些人满怀期待，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容，还有很多人跟着吞咽口水。 两术士的身体很快被吃得一干二净，只留地上的两摊血迹。 神像突然开始剧烈干呕起来，不一会儿便将吃进去的骨肉全部吐了出来。 神奇的是，那些呕吐物一落地便化为了金银财宝，引得村民蜂拥而上争抢。 抢到财宝的人欣喜若狂，没抢到的就破口大骂甚至动手去抢其他人的。混乱中有人被打破头摔倒在地，立刻被神像的大尾巴缠住，折断，吞吃，再呕吐出金银珠宝，又引起一阵疯抢。 白冥背着闵游站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上，皱眉看着下面疯狂的人群，“闵游，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闵游冷笑一声，“真是大意了，咱们早就中了障眼法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神像向他们投来怨毒的目光。 闵游道：“真是狗胆包天，还想吃了我们，呸！”他在白冥耳边打了个响指，喝道，“开！” 只听“嗡”的一声，周围的空气如水波般震荡起来。笼罩在黄泥村上的一层法帐被扯下，露出了里面的真实样貌。 闵游和白冥再看过去时，哪里还有神像，坐在神庙里的分明是一只巨大的黄皮鼠妖，而在地上哄抢财宝的袁道士和黄泥村村民，个个都生着尾巴，呲着獠牙，早就成了一群穿着衣服的老鼠！ 第50章 第五十章 黄泥村（二） 好家伙, 敢情整个黄泥村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只怕从他们被风雪迷了眼起，就中了这黄皮鼠妖的幻术了。 法帐完全消失后，黄皮鼠妖吐出的金银财宝也露出了真面目, 竟然都是些碎骨头肉渣，腥臭无比, 令人作呕。 闵游怒从心起, 骂道：“孽畜，谁给你的狗胆戕害他人！”他招出水花抽向黄皮鼠妖，一鞭子下去将它抽得四分五裂。 小鼠妖们看到黄皮鼠妖倒地, 吓得“吱吱”乱叫挤成一团。 谁知黄皮鼠妖散落的四肢又蠕动起来，仿佛面团一样又黏在了一起，不一会儿就恢复成了原样。 闵游暗道不妙, 他现在虽然大不如前, 但水花的威力非同小可，刚才抽到的明明就是黄皮鼠妖的肉身，又不是幻影或者替身，怎么会打不死呢？ 那黄皮鼠妖站起身，走下神坛，抬手指向闵游和白冥, “拿下！” 众鼠妖立刻跟不要命一样扑向他们。 闵游丢出水花围绕在身边, 形成一道水障, 凡撞上来的鼠妖都被水流绞杀。 白冥双拳带火, 将围扑上来的鼠妖一一击杀, 顺带将尸体烧成了灰。 可奇怪的是，无论鼠妖死成什么样，他们都能不断地重生，站起来, 继续攻击他们。 闵游本来就内里空虚，神力很快见了底，眼看就要招架不住。白冥一把将他抱进怀中，抬脚踢飞两只鼠妖。 突然，数只鼠妖从背后袭来，他们不抓白冥，却故意去撕扯闵游。白冥只顾着保护闵游，来不及防护，被鼠妖群合力扑倒在地，后颈后背被撕咬得血肉模糊。 白冥却死也不放开闵游，躬着身体将他牢牢护住，“他们不好对付，快进你的替身里。” “不行！”闵游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进了木偶替身倒是安全了，白冥这血肉之躯不得被鼠妖们活活分吃了！ 闵游挥手一拳打开了要咬白冥的一只鼠妖，却被另一只咬住了手腕，顿时鲜血直流。 白冥见他受伤，抬手就捏爆了咬伤闵游的鼠妖。 鼠妖实在太多了，水火不侵，打不死烧不烂，这样下去，不止闵游，白冥也会被耗死的。 虽然很丢脸，可闵游还是道：“我们跑吧。” 想他堂堂大水神，竟然被一群鼠辈欺侮得落荒而逃，实在是耻辱啊。可眼下情势危急，保命要紧。 白冥猛地攥紧了闵游的手，正要带他走，却听黄皮鼠妖吼道：“哪里跑！” 两块黏糊糊的泥团从天而降，将闵游和白冥裹了个严严实实。 闵游一下没喘上气，两眼一黑，竟活活被闷死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闵游才缓缓睁开眼睛。 哎呦，憋得慌，好像胸口上压了一块大石头。四肢也十分沉重，像被皮绳一圈圈捆缚住了一样。 闵游喘了两口气就眼前发黑，差点儿又晕死过去。好在他及时调整呼吸，轻轻吸气、细细吐出，这才逐渐清醒过来。 闵游浑身上下被束缚得死死的，只有眼珠还能动弹。他往下一瞧，只见自己被厚厚一层黄泥裹住了全身，像只蚕蛹一样只露一个头。 身子底下不知道是什么，软软的热乎乎的，烘烤得人昏昏欲睡。 周围一片漆黑，时不时哪里闪过一星红光。 他好像被人丢在一个密封的洞穴里了。唉，实在是太丢人了，竟然连一只鼠妖都打不过，传出去又会被那些好嚼舌根的人笑死。 不知道白冥逃出去了没有。闵游试着挣扎了下，身上的黄泥反而将他裹得更紧。 闵游怒了，“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是把我关在哪里了！” “闵游！”从更深处传来了白冥的声音，接着传来他艰难翻动身体的声音。 白冥竟然也被抓了！闵游呼吸一急促，立刻感到一阵憋闷，可真是难为他这个急性子！ “你怎么样？”闵游问道，“是不是也被黄泥糊住了，放缓呼吸别着急，哎呦——！” 闵游被滚过来的一个硬物重重一撞，整个人贴到了一处墙壁上。 这重物就是白冥，他连呼带喘道：“对不起，闵游，你还好吧！” 闵游虚弱道：“还活着……这怎么回事？” 黑暗中，他依稀看到白冥也被泥巴糊得死死的，但他和自己又不太一样，白冥身上的泥好像都硬邦邦的。 白冥郁闷叹气，“这黄泥实在厉害，我急着脱身就用烈火煅烧它，谁知被我烧成了瓷，更加挣脱不得了。” 闵游：“……” 两人正相顾无言，前方突然开了一扇门，光线透了进来，闵游发现他们是在一口大窑里，而身子下面全是冒火星的烟灰。 怪不得热乎乎的，闵游往白冥身边挪了下。他虽然不怕火，但作为水神，被投到火堆里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黄皮鼠妖的大脸凑过来，盯着他们看了会儿，又往里面丢进来两个黄泥团。 这两个黄泥团皱巴巴的，隐约能看出个人样。 闵游一看，不得了，黄泥团里封印的正是被吞吃了的术士的魂魄。好歹毒的妖怪，不但害人性命，还要拿人魂魄，让人不得超生。 闵游怒道：“你是哪里来的孽畜，竟敢如此猖狂，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黄皮鼠妖嗤笑一声，“那就来啊，我等着呢。” “砰”一声，黄皮鼠妖将窑门关上了，接着窑内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火非同一般，顷刻间将带有术士魂魄的黄泥团烧得连连惨叫。 闵游又气又急，却只能干看着毫无办法。白冥则怕他被高温烈焰伤到，吃力地滚到他身下将他抬起，让他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白冥想放出自己的业火驱逐窑内的邪火，无奈他被厚实的瓷片包裹住，完全使不出任何法力。 过了许久，术士的魂魄停止了惨叫，他们已经和黄泥融为一体，被炼化成了不生不死的器灵。 窑门再次被打开，黄皮鼠妖伸手将两个黄瓷人拿走，又看看毫发无损的闵游和白冥，“你们不是凡人，你们是何来头？” 闵游和白冥都没搭理他。 黄皮鼠妖又问：“你们是一对儿？” 闵游脱口而出：“不是。” 白冥同时道：“是。” …… 白冥气愤地看向闵游，“你说什么？” 闵游心虚地不敢看他，“你就是太实在了，这畜生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吗？你太笨了。” 黄皮鼠妖“呵呵”笑道：“原来如此，”他看向白冥，“你倒是个痴心人，可惜对方不领情啊。” 闵游喝道：“孽障，你少挑拨我们的关系！” 黄皮鼠妖冷冷道：“听你口气，你是天上哪位神仙？” “你不配知道。” 黄皮鼠妖对白冥道：“你有情有义，我很欣赏。这样吧，你把这负心的小白脸杀了，我就放了你，如何？”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黄泥村（三） 黄皮鼠妖的声音回荡在窑内, 不大，却诛心。 闵游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白冥则完全没搭理他, 还在为闵游否认和他的伴侣关系生气，忍不住质问闵游：“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闵游比他更有理, 小声斥责他：“你能不能把你的恋爱脑先放一放,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咱俩现在这样，是什么关系都做不得数。” 白冥闷声道：“等我杀了这妖怪，超度了枉死者, 你一定要给我个说法。” 闵游随便“嗯”了一声，他现在哪有心情想风花雪月，黄泥村出了这么大一只鼠妖, 不但祸害了全村人, 还引诱外人进来虐杀，不赶快除掉不知道又要死多少无辜的人。 麻烦的是，他们现在对鼠妖一无所知，硬打只会跟之前一样被他耗尽神力抓起来。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找出黄皮鼠妖的弱点，才能将其击杀。 黄皮鼠妖等了会儿，发现他们对他的挑拨毫无反应, 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你们倒是挺信任对方的。” 闵游冷笑, “玩弄人心好玩吗, 你用这种手段让多少人自相残杀过？” 黄皮鼠妖眸中闪动着愉悦的光芒, “很多，记不清了。被我投进来的人不管是什么关系，只要知道杀了对方自己能活，都会动手的, 不过时间早晚而已。他们不过是自私、贪婪、懦弱、凶暴的混合物，为了自己什么事做不出来。” 闵游不屑道：“没脑子的畜生成精就是蠢，你看我们像是会被你威胁的人吗？” 黄皮鼠妖目露凶光，“怎么，妖就天生下贱，神就生来高贵吗？” 闵游多看他一眼都嫌脏，“不是妖下贱，是你下贱，神仙办坏事就更下贱了。黄泥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把人弄死了还不放过？” 只怕，被残害的黄泥村人魂魄也未能往生，而是和刚才那两个术士一样，被这鼠妖炼化成了器灵封在哪里。 这鼠妖如此恶毒，以煽动放大人心的欲念、恐惧为乐，又盘踞在黄泥村不走，十分痛恨黄泥村民，估计就是这村里生出的妖邪。 既生妖邪，必有孽因。 黄皮鼠妖轻蔑道：“你想套我的话？” “你倒不笨。”闵游思考着这鼠妖的来头，他体型巨大却不能化为人身，说明他成妖时间不长，照说脑子不该如此灵光。可他显然十分懂行，不但深谙人心，还见多识广，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到他们不是凡人。 闵游慢慢道：“这里的村神哪里去了，也被你吃了吗？” 黄皮鼠妖表情一变，很快又露出奸猾的笑，“不错。” 闵游摇头，“不对。乡村游神虽然上不得台面，不算正经神仙，但他们其实很重要，上面也很关注他们的动向。” 黄皮鼠妖笑容消失了，他冷冷地盯着闵游，“你想说什么？” 闵游用一种很惊恐的语气道：“你不会就是黄泥村的村神叭！看你的表情，难道我猜对啦？” “砰——”一声，窑门被重重关上了。 黑暗中，闵游叹了口气，“还真是。” 白冥问：“他身上全是妖气和血气，你怎么会把他和神仙联系起来的？” “看村里的情况，村民早都死绝了，这鼠妖应该为祸已久，但消息一点都没传出去，不然纪樟早就急得上火了。如果黄泥村神也被害了，神界会立刻知道并派人来查看，消息也会传出去。所以大概率是这里的村神出了问题。当然也有可能黄泥村神和鼠妖勾结一起做恶，但你看那鼠妖头脑清楚，法力高强，除了那张皮，哪里像一只连化形都不会的妖怪？” 白冥不解，“村神不是应该保护村民的吗，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真是单纯得可怕，”闵游冷笑，“什么保护不保护的，哪里有应该？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村神诞生于村民强烈的期盼中，如果满足不了村民的愿望就会被抛弃。村神为了生存帮助村民，村民的信仰能让村神不断强大，直到得道飞升成为真正的神。” 闵游想起了自己差点被强拆庙的悲惨往事，深深叹息一声，“有些村神只是被迫履职，其实早就想跑路了，比如我。什么神不神妖不妖的，都一样。只不过神力来自于信徒信仰和四方供奉，不做好事更可耻。你是没见过做恶的神，比最凶残的厉鬼还可怕。” 这时，窑门再次被打开，黄皮鼠妖盯着闵游看了好一会儿，“你也是村神？你是哪里的，白水村的？” 这次轮到闵游问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这一片资历最老的村神—瓷成，没有谁比我更了解这里，只有白水村新换的村神我没见过。” 这是承认自己确实是黄泥村神了。 闵游曾见过很多走上邪路的神仙，跟着师尊在六界游历时，也捉拿过、处决过不少恶神。他们多是大天劫在即，为了避劫无所不用其极，且多身居高位。像瓷成这样，从村民信仰中生出又如此痛恨村民的村神，闵游还真是第一次见。 闵游和白冥很快被瓷成从窑里拖了出来，并排靠墙站着。 闵游看了眼身边的白冥，见他只露一个头，余下全被硬实的瓷片包裹着，仿佛一条笨重的大豆虫，便知自己肯定也是这副德性，真是没眼看。 瓷成这会儿明显对闵游更感兴趣，他盯着闵游看来看去，倒是把白冥看恼了。 白冥怒道：“你看什么？” 瓷成抬起锋利的爪子戳向闵游，又在堪堪触碰到他咽喉处停下，“他是你的信徒？” 闵游无惧无畏，“嗯”了一声。 “真有意思，你是怎么和你的信徒搞在一起的，还是个男的。” 闵游皱眉，头努力往后仰，“你说话能不能离我远点儿，你的大嘴巴有多臭自己闻不出来吗？我觉得你一个村神变成这样更有意思，不如你先讲讲你的经历，我就把怎么勾引信徒的办法教给你。” 瓷成脸上闪过愤怒，却又很快控制住了，他缓缓后撤两步，“你来这里之前在哪里当值？” 闵游摇头，“不告诉你。”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闵游道：“你能杀得了早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小村神，本尊告诫你一句，心中有什么话赶快说吧，有什么苦衷也快点说说，你犯到我们手里算是完了，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你……” 闵游皱眉，“我是说真的。你是炼化了一只鼠妖吗？与妖邪融合后你也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吧，它们是不断需要血肉滋养的。你是没什么可吃的了才开始去外面猎食吧，你藏不了多久的。我在这里还愿意听听你的故事，若是天庭派人来拿你，可没人给你辩解的机会，你一下就完了。” 瓷成疑惑道：“你到底是谁？” “是来取你狗命的人。” 瓷成：…… 瓷成背着手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这时闵游注意到白冥的眼神，知道他已有了脱困之法，他轻轻摇摇头，示意他再等等。 瓷成猛地停下脚步，看向闵游的目光中满是恨意与杀意，“你是什么东西，耍弄几下嘴皮子就想让我言听计从？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们去地府做对鬼鸳鸯吧！”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黄泥村（四） 一声霹雳炸响, 白冥身上的瓷片炸成了灰尘，他一把捞起闵游躲开了瓷成的攻击。 闵游趁机钻进了随身携带的木偶替身中，翻身跃到白冥头顶。 白冥有点担心他, “还是到我怀里来吧。” “不需要，别小看我。” 瓷成看他们挣脱了束缚, 有些惊讶,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猛地后跳离得远了些，然后他仰头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立刻，“吱吱吱吱”的声音从他身体里传来，一头接一头的小型鼠妖从他身体各处钻出, 落地。 “把他们给我撕碎！” 瓷成一声令下, 那些鼠妖又围扑上来。 这次白冥没有盲目去打，而是带着闵游夺门而出。 出了门才发现他们是在一座巨大的窑场里，除了大大小小的窑口，就是一座座的瓷土山。 白冥刚落在一座瓷土山上，瓷土里便伸出一只爪子猛地攥住了他的脚踝。 白冥一掌拍碎那爪子，起身飞到半空。 谁知那些瓷土山都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它们化成一只只巨掌伸向空中, 拼命想抓住白冥。 与此同时, 闵游注意到头顶越来越暗, 立刻提醒白冥：“快跑, 不然会被封死在这里。” 那些瓷土正从四面围拢，想要将他们扣在这里。 那些鼠妖也都借住瓷土山接连往上爬，想把白冥和闵游扑下来。 白冥无论往哪个方向跑，那些瓷土都会拦住他。 当白冥燃起业火时, 被闵游及时叫停，“不能火攻！你把它们瓷化了就更难对付了！” 白冥只好放弃，翻身躲过身后的一只鼠妖，“那该如何？” “我真是小瞧了他了，一个小小村神却能使用如此精纯的土属性神力，看我的，向前冲！” 白冥毫不怀疑，直冲向前，眼看就要迎面撞上一堵瓷土墙，只听闵游一声大喝：“木生——，破！” 一道耀眼的绿光射向瓷土墙，顷刻间，无数细小的树木枝桠从瓷土墙内生出，瞬间就将其撑得四分五裂。 漫天的土屑和折断的枝叶中，白冥终于飞出了包围圈。 闵游抓紧白冥的头发，以免自己被颠出去，“去村口的小树林。” 白冥落到了小树林中最高大的一棵树上。 那些瓷土如海浪般涌过来，到了小树林边缘却无法再前行了。 果然，闵游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白冥头顶，“这家伙怕木，他的本体大概就是这些瓷土，咱们只能用木属性的神力对付他。幸好我这具替身是神木做的，用我的水之神力就能催动，不然还真麻烦。” 白冥擦掉额上的汗，“难道我就没办法制住他吗？” 闵游幽幽道：“你还是别妄动了，他不怕火，你的业火对他反而是加持，万一强化成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更麻烦了。” 他们说话间，瓷成缓缓从瓷土里升起，那群小鼠妖也跟着冒了出来。 瓷成指了指小树林，鼠妖群便一拥而上，开始啃噬起树干来。 周围的小树一棵棵倒下，闵游他们待着的这棵树也摇摇欲坠。 “太卑鄙了，太狡猾了！”闵游气得不行。 “哈哈哈，”瓷成仰天大笑，“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吧，高贵的神尊？” 被人这么当面羞辱，闵游脸涨得通红，起身骂道：“要不是老子如今落魄需要缓缓积攒神力，哪里容得你猖狂！” “哦？”瓷成轻蔑道，“你的神力攒好了吗？” 闵游没吭声。 白冥有些担心，“你还好吧？不然我们先逃吧。” “不逃，马上干死他！” 闵游话音刚落，他们栖身的树干也被众鼠妖咬断。 白冥头顶着闵游飞到空中，闵游手一挥，整个黄泥村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水打湿了一切，瓷成却不慌不忙，仰脸挑衅地看向闵游，“你还会什么？” 闵游双手快速结了个漂亮的法印，喝道：“万木丛生！” 此起彼伏的爆裂声传来，所有的鼠妖在一瞬间被从体内生出的木桩穿透了身体，包括瓷成。 瓷成的心口被从内部破开，钻出的木桩上竟然贯穿着一名男子的头颅。 这就是瓷成的真实面目了，他生得十分清秀，很难让人把他和丑陋的鼠妖联系在一起。他眼睛瞪得极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击中了命门。 与他同样死状的还有那些小鼠妖，每一只都是心口被破开，探出的木桩上各插着一片碎瓷片。都是和那头颅一样的材质，是如玉般的白瓷。 失去妖力支撑的瓷土山也在瞬间崩塌，铺天盖地仿佛洪水一般将整个黄泥村都淹没了。 远远看去，黄泥村仿佛一座巨大的坟茔。 闵游这一下也耗尽了所有的神力，再也支撑不住从白冥头上翻了下来，被他及时捧住了。 闵游躺在白冥手心里累得直喘气，还不忘夸赞自己，“我可太厉害了。” 而白冥看他的眼神，好像恨不得将他一口吃下去才安心。 闵游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那孽畜还没死透吧，把他踢过来，看他这次说不说！” 白冥缓缓落地，从土堆里踢出了瓷成即将碎裂的头颅。 闵游看向他，“本尊告诫过你，有什么怨什么恨的就说出来，不然想说也没机会了。我再问你一次，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瓷成只剩最后半口气了，“你是怎么想到这样杀我的？” 闵游道：“黄泥村盛产瓷器，最贵重的便是由黄泥瓷土烧制成的白瓷，因为色泽温润、质地如玉，又称玉瓷。我们一开始见到的白玉神像其实是玉瓷的吧。” 瓷成闭了下眼表示赞同。 闵游又道：“你是村神，原身肯定和村民的期盼有关，他们最想要的无非就是瓷器大成。你又十分精通土性法术，对那些瓷土有着非同一般的掌控力，我猜你的原身就是黄泥瓷土，鼠妖群体内必定也有你的分身，只有同时击杀才能干掉你。” 瓷成问：“所以那场雨……” 闵游点头，“没错，雨水中含有木之神力，遇土便会生根发芽，正好克制你。” “水、木之力你都能操纵，你做村神前肯定是一位高阶主神。”瓷成说完这句，整颗头颅分崩离析，就地化为了齑粉。 一小缕烟雾从粉堆里飘出，来到闵游面前。 闵游道：“这是瓷成的记忆，他有想说的话，抓住它。” 闵游和白冥同时伸手触碰到了烟雾。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黄泥村（完） “咦？”闵游感到全身又变得硬邦邦的了, 不满道，“我怎么又被泥封住了？” “我也是。”一旁传来白冥闷闷的声音。 闵游僵直着侧过身去看他，不由“噗”一声笑出声来, “这大胖瓷娃娃是你吗？” 闵游左手边立了个胖得跟球一样的玉瓷娃娃，一半是大脸一半是胖肚子, 身上描着红肚兜, 憨态可掬。 玉瓷娃娃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看向闵游，发出白冥的声音，“是我。” 一向板正的白冥竟然变成这副模样, 真是可爱又充满了喜感，闵游“哈哈”笑道，“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吗？” 白冥叹气, “估计跟你差不多吧。” “什么叫跟我差不多？”闵游大惊, “难道我也变成蠢胖的瓷娃娃了！” 白冥点头，目光往他头两侧飘忽了下，“你是女娃。” 闵游：“……这到底在搞什么，这不是瓷成的记忆吗？” “这里确实是我的记忆。” 一道清秀的人影逐渐显现出来，慢慢变成了闵游见过的玉瓷神像的模样。 只见他身着一件天青色的宽袍，腰系同色宽带, 眉目柔和, 体态修长, 正是瓷成。 闵游怒道, “你到底想干嘛？快把我们放出来！” “不好意思, ”瓷成伸出双手，一手拿起闵游，一手拿起白冥，“你们在我的记忆里就只能维持这种形象。请问, 我死了多久了？” “刚死，”闵游不客气道，“我杀的。” 瓷成平静地“哦”了声，“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你们能进来，说明我死前还是想跟你们说说话的。” 闵游想抱一下双臂，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只好作罢，“哼”了声，“说说吧，你怎么把自己搞成那副鬼样子的，屠村又是为了什么？” 瓷成抱着他们走进了往日的场景中，“一起看看吧。” 时间回到五百年前，黄泥村的窑场里成功烧制出了第一批玉瓷，这让整个村里都沸腾了。 瓷成是这批瓷器中唯一的一只瓷人，因为他比其他的瓷器更完美，就被村里集体决定留下供奉了起来。 说来也怪，自此之后，凡是烧制瓷器前向瓷成祷告的，都能成功烧出玉瓷，没有的都会失败。 久而久之，瓷成便被黄泥村正儿八经供了起来。村里给他盖了神庙，设了神坛，每日供奉不断。瓷成自此成了护佑黄泥村的村神。 神庙建成那日，瓷成的神像披红挂绿，供桌上满是贡品，香炉中插满香火，黄泥村男女老幼都出动了，他们对着瓷成虔诚叩拜。 看到这一幕，瓷成感慨道：“这真是最心满意足的一段时光了。” 闵游问道：“他们能烧出玉瓷真的是你在帮忙吗？” “当然了。”瓷成道，“这里的瓷土都是黄泥所制，成品中很难去除黄调。我生出灵识后，便能将村民的信仰转化为灵力，吸附走瓷土中的黄调，这样烧制出的瓷器才会洁白如雪，质地如玉。” “嗯。”闵游没再多言，跟着看了下去。 在瓷成的帮助下，黄泥村的瓷器产业蒸蒸日上，村民也愈发富裕。 转眼过了三百年，瓷成因为功绩突出，即将迎来飞升成神的机会。他非常高兴，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也饱含对黄泥村人的感激。毕竟，如果没有村民的信仰，他根本走不到这一步。 瓷成在夜里向黄泥村人托梦，告知他们这个好消息，并嘱咐他们近期多行善事，勿出恶言，天劫来临时为他祈祷护法。 这是三百年来，瓷成头一次向黄泥村人开口。 没想到，他的真诚相告，却换来黄泥村人的集体反对。他们不想瓷成离开，他们认为瓷成走后，村里就无法烧制成功玉瓷。玉瓷如今已是贡品，若无法按时交货给朝廷，所有黄泥村人都要掉脑袋！ 面对村民的哀求和拒绝，瓷成只好作罢，主动放弃了这一次成神的机会。 又过了一百年后，玉瓷不再是需要年年缴纳的贡品，瓷成察觉到自己天劫将近，成功渡劫后他便能飞升成神，他再次向村民托梦。这一次，瓷成特意告诉村民，即便他离开，也会一直护佑黄泥村，会继续看护窑场。 没想到，这次他迎来了更激烈的反对。 可瓷成这次铁了心要走，成神的机会不多，他不能再耽误了，他在这里蹉跎了太久了。 村民见他去意已决，为了阻止他竟无所不用其极，先是朝着他的神像泼洒污秽之物，后又从外地请来几个道士，施符念咒妄图把他永远困在这里。 瓷成发怒了，显出神通将道士们赶了出去。 瓷成警告黄泥村人，不要再乱来了，否则他会狠狠惩罚他们。 没想到，这些村民完全被富贵迷了眼，一心只想着钱财，完全昧了良心。他们为了阻拦瓷成飞升，绑了村里一对无父无母的兄妹，在瓷成面前杀害了他们。 两兄妹的血溅了瓷成一身，他们惊恐的眼睛到死都没有闭上。 村民将他们的尸骨烧成了灰烬，又和黄泥瓷土和在一起，做成了一对瓷娃娃供奉给了瓷成。 瓷成没想到会闹出人命，这两兄妹，是因他而死！ 黄泥村人搞出了人祭，导致瓷成身上背负了人命，他就再也成不了神了。 那一天，黄泥村上空雷声滚滚，数道粗大的雷电劈下，将瓷成劈得伤痕累累。 原本，雷劫过后他就能真正成神，位列仙班。如今他被孽缘所累，再也走不了了。 此后，瓷成与黄泥村人和解，他不再说要走，每日只浑浑噩噩活着，听着村民贪婪的、恶心的欲望。 看到这里，闵游忍不住骂道：“真是一群畜生，都是惯的！” 瓷成低声道：“是啊，一群畜生，不，连畜生都不如。” 阴霾爬上瓷成的脸，使得他的表情十分扭曲、阴狠，“我就是对他们太好了，才让他们无法无天，这么侮辱我、毁了我。” 白冥看了闵游一眼，闵游立刻闭嘴了，这种时候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可现实中的瓷成却没有停下复仇的脚步，他郁郁许久之后，在又一个窑口开窑的时候，他从火里显出身形，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抓了进去。 窑口瞬间关闭，里面传来人被灼烧时的凄厉叫声。 瓷成听着这声音，脸上的阴狠之色褪去，变成了一种解恨又享受的样子，“这样是不是很爽，听啊，他叫得多惨，多痛苦啊。只有他们的痛苦和恐惧才能让我心里舒坦一些。” 从此之后，人祭就成了黄泥村人开窑的传统。只要献上一名黄泥村人的血肉，瓷成内心的怨恨就会稍减，这窑瓷就能成。 渐渐的，黄泥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人被投进窑口，他们都知道怕了，他们开始想让瓷成离开了。 可是，瓷成已经不想走了，不把他们杀完，他就不会真的舒服。 于是，开始有黄泥村人往外逃，可无论他们逃到哪里，瓷成总能找到他们，并第一时间把他们投进窑里烧死。 到了今年春天，瓷成已经杀无可杀，整个黄泥村的人都死绝了。 看着空荡荡的村落，瓷成心中的杀意无处发泄。正在此时，一群饿极了的老鼠游荡到黄泥村，它们吃完了村中余粮后，将目光投到了瓷成身上。 这些老鼠胆大包天，竟然一拥而上将瓷成的神像分食了。 听着那群老鼠啃噬瓷成身体的咯吱声，闵游都感到头皮阵阵发麻。这群无法无天的老鼠，不正是之前路过白水村的那群吗，当时它们还想吃掉他来着，幸好白冥及时回来赶走了它们。 鼠群吃掉瓷成后，反倒被瓷成反向吞噬，成了他的一部分，自此，瓷成拥有了真正的血肉。 这时的瓷成已经完全沦落成了妖魔，他对血肉的欲望也愈发强烈。 瓷成杀害的头一个外乡人是一名商人，他来村里采购玉瓷，却发现村里空无一人，害怕地往外逃时被鼠妖形态的瓷成抓住生吃了。 把人吃完后瓷成才反应过来，他抹去嘴上的血沫，看了看，蓦地变回人身呕吐起来。 没过多久，瓷成又变回鼠妖的形态，发出疯狂的大笑。 为了能吃到更多的血肉，瓷成化出数百鼠妖，将他们幻化成黄泥村人的模样，让他们出去诱骗外人进来吃掉。 瓷成的心态愈发扭曲，他不但要吃人，还要对人进行道德审判。 他用财宝与美色@诱骗他人，再心安理得将人吃掉。看着不知情的外人争抢他的呕吐物，他别提有多畅快了。 在日复一日的血肉滋养中，瓷成的妖力也越来越强。直到这次，被闵游和白冥看出袁道士的不对劲，一路跟来，他才被击杀。 看完这一切，闵游和白冥都沉默了。 瓷成挥挥手，往日的记忆全部消散，只留他自己站在一片空茫中。 瓷成站了许久，问道：“怎么，你们不说点什么吗？比如斥责我邪恶，审判我的罪行之类的。” 闵游道：“说这些有用吗？你已经灰飞烟灭了，黄泥村人也死绝了。你后悔之前做的吗？” 瓷成想了下，“其实不后悔。重来一次，我还要杀了他们。不杀他们，我就会日日被仇恨灼烧，时时刻刻饱受煎熬，只有报复才能让我获得片刻安宁。” 闵游耸耸肩，“那就更没什么可说得了，我不认同你的做法，我也不想浪费唇舌重塑你的想法，我比你强，我干掉了你让你不能再继续做恶，这就够了。” “你真有意思，你是谁？” “跟你一样，是个破落乡村的村神。” “哦？”瓷成有些惊讶，“你竟然能杀掉我，你是被贬落的上神吗？” “无可奉告。” 瓷成沉默了会儿，“你那里的村民对你好吗？” 闵游摇头，“不好，我不干活他们就要扒我的庙让我死。” “天底下人都一样。你恨他们吗？” “无所谓，本来就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你倒是通透。怪不得我会把记忆交给你，你应当能理解我。” “不理解。”闵游摇头，“你也太别扭了，要么别做坏事，做了就别遮掩，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还要给自己找借口，自欺欺人好玩吗？” “你若到我这样的境地，你会怎样？” “我不会去想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 瓷成叹道，“你真难沟通。” 闵游“哼”了声，“我问你，被你杀掉的黄泥村人的魂魄是不是都被你封在瓷器里了，都藏哪里了？” “不错，这样他们就无法超生了。” “交出来。” “怎么，你还想救他们不成？” “有罪者投入地狱受苦，无辜枉死的超度。” “你真能做到吗？”瓷成问道。 “肯定。” 瓷成又站了会儿，抱着闵游和白冥来到一处空地，他轻踩了两下地面，地面震动起来，一座橱柜缓缓从地里升起。 橱柜里密密麻麻摆的都是小瓷人。 瓷成道：“都在这里了。” 闵游没想到，这些魂魄竟然被瓷成藏在他的记忆里了。若瓷成不肯把记忆交给他，他们想找到这些魂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瓷成的目光掠过一排排的小瓷人，被他看到的小瓷人都瑟瑟发抖，只有两个站在最高处的小瓷人哭了。 瓷成把闵游和白冥放在一边，拿下那两个哭泣的小瓷人，“这是那对因我而死的兄妹，因为我他们一直无法转生，希望你能超度他们。” “好。”闵游答应了，“你还有什么心愿？” “没了。”瓷成说完就彻底消散了。 闵游没有说话，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虚空处。而白冥，深深叹息一声，伸手抱住了他。 这一抱，闵游才发现他们已经从记忆里出来了。 旁边伫立着那只摆满了小瓷人的橱柜。 闵游轻拍了拍白冥的后背，“先办正事吧。” 白冥立刻给纪樟传了信，收到消息的纪樟急慌慌地跑来，听说了这一切，整个人都吓掉了颜色。 纪樟好容易才稳住心神，叫来一队阴差把被封在小瓷人里的魂魄放了出来。 一时间，鬼哭狼嚎，天地色变，令人胆寒。 阴差们精准地揪出了那些害过人的魂魄，又将枉死者聚在一起，准备带去地藏王菩萨座前听经。 纪樟给闵游解释道：“听经满四十九日后就能洗脱怨气，重新投胎了。” 闵游点点头，“你盯好这件事，尤其是那两兄妹。” 纪樟连连点头，“是是是！”他的辖区内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懵然不知，天庭肯定是要问罪的，现在只能尽全力善后了，这样还能少挨点儿罚。 这时，两兄妹的魂魄手牵着手从队伍里飞了出来，他们来到闵游面前，连连鞠躬表示感谢。 他们年纪都不大，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看着令人心酸。 闵游语气十分温和，“别谢了，放心去吧，我会告诉阎王，让他关照你们。” 两兄妹齐声道：“多谢恩公，请恩公随我们来。” 闵游和白冥跟着他们来到了一处残破的老屋前。 两兄妹钻进废墟里，合力抬出了一只大缸，“恩公，这是祖上珍藏的黄泥瓷土，我们就把它供奉给您了，若有幸能用它为您塑像，使您享受香火，便是它的福气了。” 闵游看着那口大缸，体内神力突然涌动，一团神光从他身上发出，直直落到了大缸上。 闵游心口一热，这是，遇上可塑金身的完美材料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是玄曜！（掉马了！！！）…… 黄泥村的事爆出来后, 在人界、神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神界震惊于瓷成一个不入流的乡村游神竟然能祸害这么多人，做恶手段凶残，行凶时间持久, 却到今日才被正法。 若不是偶然被闵游发现，只怕还会有很多无辜的人被害, 瓷成的力量也会更强, 到时只会更难对付。 人界则更多是担心自身的安危，他们突然集体意识到神并非天生就愿意为人牺牲和奉献，神如果恨上凡人, 会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 更重要的，坏事是不能做的，做恶必遭报应, 过度贪婪最终只会害了自己。 因为事情就出在广灵镇地界, 袁道士一行又是因此事遇难，这事给广灵镇人，尤其是城隍庙后街上一众术士们带来的刺激特别大。他们讨论后一致决定以后不能出去接活了，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不会降妖除魔就老老实实原地待着算个命吧。 纪樟作为广灵镇城隍爷，对黄泥村的情况失察, 差点儿直接被撸了神位贬回畜生道。好在他及时补救, 顺利助一众枉死者超度, 平息了不少怨气, 最终被押到天庭受了两道雷刑, 撤了官职，贬做广灵镇城隍庙的门神。 有过者当罚，有功者当赏。闵游和白冥除了瓷成，本该是大功一件的, 但主办此事的神官却十分发愁。 谁都知道前任大水神闵游神尊和如今天帝的爱恨情仇，要报赏的话，只怕天帝会不同意，不赏又实在说不过去。 这位神官苦思冥想数日，只得亲自去拜访闵游，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赏您不好办，不如这功劳算您的信徒的，赏他大富大贵长命百岁？ 闵游听后露出一个坏笑，同意了，还特意嘱咐神官好好为白冥写赞词，尤其强调他有多看重白冥，多么急不可耐地想把白冥推上神位。 神官觉得闵游十分亲切随和好沟通，和传言完全不同，十分满意地走了。 因为黄泥村之事干系重大，作为天帝的玄曜亲自过问，这位神官为白冥请赏的帖子便直接到了玄曜手中。 玄曜看完帖子，手心猛地腾起火焰，将它吞噬了个干净。 一旁的侍神大气都不敢出，他无意中瞥到了一些内容：什么功劳都是白冥的啦，闵游神尊十分爱重白冥啦，一定要重赏白冥之类的，末了还提出广灵镇偏僻，目前无人愿意去做新的城隍爷，不如由白冥暂代城隍一职，等到他功德圆满之后再正式任命。 论惹玄曜生气，闵游认第一，无人敢认第二。 当玄曜牙缝里挤出“准了”二字时，侍神觉得，他离被气疯也不远了。嫉妒的男人真可怕！ 闵游这边接到天庭降下的法旨后安心不少，如此，也是给白冥在神界预留了一个位置，等到他来日飞升后，从一地主事的城隍做起，起点也不算低了。 而白冥对做神官不感兴趣，除了上任那天去城隍庙露了个脸，表示一应事务还是由纪樟打理，他还要服侍闵游，就再没管过了。 其实，从黄泥村回来后，白冥的状态就不太对，闵游也早就发现了。 白冥比往日更沉默，夜里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就算能睡着也经常会惊醒。 这一天，夜黑风高。 外面北风呼啸，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被扯得稀碎，被狂风不停地拍在窗纸上。 屋内温暖如春，干燥舒适。 白冥睡在闵游身边，并不踏实。他又入了梦，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蹙，冷汗涔涔。 “闵游——！”白冥大喊一声，紧攥住闵游的手坐了起来。 他的声音回荡在屋内，显得是如此仓皇。 白冥重重喘着气，猛地回转头，看到闵游正躺着身边看着他，长出了口气。 “做噩梦了？” “嗯。”白冥有些窘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去冷静一下。” 闵游把他拽了回来，“躺下，跟我说说，最近想什么呢，心神不宁的。” 白冥不肯看他，“没什么。” 闵游缓缓抽手，“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怎么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啊……” 白冥立刻将他攥得更紧，“没有，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我……我看到瓷成那样，我害怕……” “怕什么，怕我会像他一样变成害人的妖怪？”闵游缓缓坐起身，“还是怕我会像他一样被白水村民侮辱迫害？” “都怕。”白冥看向闵游，“我刚才又做噩梦了，我梦到你被他们欺负我却帮不了你，就像这次一样，我太无能了！” “白冥，”闵游认真地看着他，“你是在同情瓷成吗？” “我……” “说实话。” “是！”白冥重重点头，“我是同情他，我觉得，那些害他的人该死！” “还有呢？” 白冥沉声道：“我想，如果白水村人敢伤害你，我会比瓷成更凶残。” 闵游抬手擦去白冥额头上的汗，“白冥，不要陷入别人为你设置的假设情境中去。也不要为还没发生的事情内耗。你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内心受到冲击可以理解。这世上很少有无缘无故的恨和恶，多是因为可怜人遇到了可恨事，走投无路之下选择报复。瓷成一开始是个可怜人，但从他加害第一个无辜的人后，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凶手。同情凶手，会让枉死的无辜者不能瞑目。” 白冥面露惭色。 闵游道：“你会同情瓷成，一方面确实因为他有值得同情之处，另一方面是因为你和他接触过，你看过他的记忆，知道他的痛苦与挣扎，你被他的情绪影响了。如果你将每个无辜枉死者的记忆都经历一遍，看到他们的不易，看到他们死前的痛苦，只怕你会觉得瓷成死得太轻松了。” “嗯……” 闵游像安慰小孩子一样，仰脸亲了亲白冥的额头，“已经过去的事不要重复去想了，没发生的事情更不用去预想。你得更坚强一些，我还指望着你助我飞升复仇呢。” “嗯！”白冥紧紧抱住了闵游。 白冥这种状况，闵游之前见过不少，经常会出现在一些刚成神的小神仙身上。他们一般一腔正义，富有同情心，讲求善恶有报。然而现实常常是以怨报德，好人不能善终。他们会痛苦会迷茫，会因无法救助他人而不断自责，严重的会有自毁倾向，更甚者会通过杀戮平复内心的愤恨与无力。 白冥现在就有点这种倾向，闵游必须让他从这种情绪里解脱出来，让他卸去过多的责任心，学会放过自己。 在闵游的安抚下，白冥明显平静了很多，整个人不再那么紧绷了。 想想白冥也不容易，一直以来任劳任怨，对他予取予求。这次心神不安也是太把他放在心上，时时挂念日日揪心造成的。 闵游检讨自己，是自己不对，他让白冥太没有安全感了。他得安抚一下白冥，犒劳犒劳他。 “白冥。” “嗯？” 闵游轻声道：“我很喜欢你，你感觉到了吗？” 白冥身体猛地一僵，然后，他缓缓推开闵游，“你……你是说真的吗？” 闵游连连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我对你不是一般的喜欢。别难受了，你这样太让我担心了。” 白冥慌了，又想笑又紧张，又有点不相信。 闵游对他笑了笑，直接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白冥的眼神发直，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下。 闵游张开双臂勾住他的肩膀，半个身子贴住他，轻咬了下他的唇瓣，“抱我吗？想不想要我？” “要！” 白冥再也不忍了，他扑倒了闵游，和他拥吻在一起。 闵游本以为这是一个温馨的难忘之夜，他确实从心里接纳了白冥，他想和白冥再进一步。 这一夜过后，他会彻底忘却玄曜，以后，他就只看眼前这一人。 耳鬓厮磨之际，白冥身上突然神光大盛。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看到那独属于天帝的金光，闵游差点儿当场昏厥。 闵游眼睁睁看着白冥在他眼前变成了玄曜！ 不会错的，虽然是同样的脸，但这就是玄曜！ 玄曜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恨声道：“你果然是死性不改！” 闵游：……救命，杀神了！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白冥=玄曜？！ 闵游又惊又怒, 又怕自己被玄曜活活掐死，“你……你要不要脸，你现在是……天帝, 你竟然……咳咳！” 玄曜手上力道愈发重，让闵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目光慢慢扫过闵游裸@露的身体, “到底是谁不要脸！是谁松了衣带，敞着胸膛做这副淫@荡模样！” 被玄曜粗糙而灼热的大手触碰到，闵游不由浑身战栗, 死去很久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涌来，唤起了往日的痛苦和屈辱。 为什么，为什么玄曜会出现在这里！ 大概是察觉到闵游的示弱, 玄曜松了些劲, 依旧十分痛恨地看着他。 闵游猛地拽开玄曜的手，先把被子扯过来盖住自己。 玄曜冷笑一声，“有什么好遮的，你身上哪一处我没看过没摸过……” 闵游重重挥出一拳，将他打得偏过头去。 闵游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玄曜半边脸立刻乌青。 闵游活动了下手腕, 骂道：“你才淫@荡, 你下贱不要脸！这是老子的床, 老子晚上要和心爱之人温存, 你他娘的不要脸伪装成白冥爬上我的床, 你贱不贱？！” 闵游捞起一只枕头砸到玄曜头上，“你把白冥弄哪儿去了！” 玄曜缓缓回过头来，目光凶狠，“你说他是心爱之人？” “是啊, 怎么样？你连他一根头发丝都不如，我喜欢白冥，我爱他，从今以后只跟他睡，你个垃圾狗东西别想再碰我！” 玄曜再次掐住闵游的脖子，将他按回到床上，“你真是浪得没边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灵体你也能爱上，还有没有比你更贱的？” “有啊，你！”论吵架，闵游绝不认输。 “呵呵，”玄曜怒极反笑，“你知道你的心爱之人现在在哪里吗？” 闵游瞪着他，“在哪儿？” 闵游其实有点慌，他不知道白冥什么时候被玄曜绑走的，也担心白冥的安危。 玄曜俯身，与闵游四目相对，高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闵游的鼻尖，“你再好好看看我。” 玄曜额头的水神印迹在闪闪发光。 “轰隆隆——！”闵游再次体会到了五雷轰顶的感觉。 玄曜捉住闵游的一只手，强拖着按到他额头的印迹处，“你自己留下的水神印迹，不会记错吧？” 闵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玄曜突然狠狠咬了他一口，把他的唇瓣都咬破了。 “啪——！”闵游直接甩了他一耳光。 玄曜却很解气，舔舔唇上的血液，“甜的。” 闵游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着。 玄曜盯着他，“你怎么不说话了，怎么不骂了？你给白冥打上的印迹，会保护他不被妖邪入体，不会被夺舍，这印迹也做不了假。” 闵游偏过头去，不敢去想这代表什么。 玄曜却不肯放过他，又捏着他的下巴掰过来，让他强行正对着他，“你不是一直怀疑白冥和我的关系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的来历吗？” “你闭嘴！”闵游眼睛都红了。 玄曜一字一顿道：“我就是白冥，白冥就是我。” 闵游整个脑子嗡嗡乱响，他闭上眼睛，不肯再看玄曜一眼。这是个噩梦，这肯定是个噩梦，明天一早醒了就好了。 玄曜却不肯放过他，“闵游，又一次爱上我，感觉怎么样？” 闵游睁开眼，冷冷道：“糟透了，我会再次甩了你，给我滚蛋！” 玄曜猛地扯开了两人之间的被子，“你以为你还能跑得了吗？我告诉你，你别想再离开我了，我现在就要干你。” 闵游面露讥讽，“干啊，你也不是头一次办这种事了，得不到我的心就侮辱我的身体，这不就是你擅长的吗。” “随你怎么说。”玄曜的手碰到闵游毫无知觉的双腿时，一下停住了。 闵游冷笑道：“还满意你摸到的吗？忘了是吧，我现在是个残疾人，两条腿早就废了，好看吗，好玩吗？” 玄曜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闵游按住他的手，艰难挪动着坐起身，“怎么，忘了是吧？你抖什么，不是你按住我一点一点抽走了我的神筋吗，不是你把我踹下来的吗，我现在成了残废，你不是很得意吗？” “我……”玄曜猛地将手弹开，他看着闵游，仿佛第一次意识到他如今的惨状。 闵游一向会拿捏玄曜的心理，见他如此，立刻又进一步，“后悔了，还是心疼了？玄曜，你贱不贱，你把我害成这样，还伪装成别人一直缠着我，你还是离不开我是吧？” 愤怒、嫉恨和情@欲从玄曜脸上褪去，他双目失神望着闵游，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闵游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玄曜，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嫌我脏，不要被师尊碰过的二手货，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玄曜怒道：“不许在我面前提他！” “我就要提！”闵游在玄曜面前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我告诉你吧，我一直爱的都是师尊，我从来没真的爱过你。师尊在床上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就是个只会用蛮力的畜生，呸！” 玄曜重重一掌拍在床沿，伴随着“咔嚓”“咔嚓”的折断声，沉重的实木床塌成了碎屑。 漫天尘埃里，闵游看到玄曜气得直哆嗦，心中十分畅快。 这时，房门被小心敲了敲，是屈湘子。 玄曜立刻捂住了闵游的嘴，低声道：“敢说出去我立刻杀了她。” 闵游张口就狠咬了他掌心一口。 玄曜皱了下眉，大手却纹丝不动。 外面的屈湘子大概是听着没声音了，小心问道：“神尊，你还活着吗？” 闵游瞪大眼睛，示意玄曜松开些手。 玄曜另一只手凝聚出了一支利箭，直对着门外屈湘子的身影。 闵游见到那金色利箭，暗骂玄曜畜生，这是销神箭，屈湘子要是挨上一下立刻就会烟消云散。 闵游深呼吸数次，稳了稳，“我没事，你走开。”一张嘴，他发现自己嗓音哑得厉害。 这声音似乎更让屈湘子误会了，她“嘿嘿”笑了两声，“你们还挺激烈的啊，那你好好享受吧，我回避，回避哈哈！” 回避个头啊！闵游真想给她一下子，她的神尊正在遭受生命威胁，这死女人只会往床笫之事上想。 屈湘子离开后，玄曜收了销神箭，将闵游强行从废墟里抱到厅堂里的矮塌上。 闵游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索性躺平装死。 玄曜围着他转了数圈，“闵游，我警告你，安分守己，洁身自好！” 闵游狠狠甩给他一个大白眼。 玄曜装没看到，“你以前跟谁好过我不管，从今以后，你只能让我碰。那个白冥……你敢和他……你只要和他亲近我就会出现，能睡你的只有我！” 真是服了，闵游没想到，多日不见，玄曜比以前还要垃圾。 闵游奇道：“你不是说你和白冥是一个人吗，怎么，其实不是吗？” 玄曜：“……” 闵游问：“白冥到底是谁？” 玄曜冷笑，“你就这么稀罕他吗？” “当然，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我们现在正在翻云覆雨。” 玄曜呼吸一滞，“闵游，你要是敢让白冥碰你，我就立刻销毁他，我说到做到。” 闵游怒道：“你怎么不去死呢！” “一时还死不了。”玄曜弯腰给闵游掖了掖被子，“记住我说的话。不然我就把你带回天庭，永远把你锁到我的床榻上。” 玄曜说完，神识回天，离开了白冥的身体。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白冥的真身。 白冥晕倒在了地上, 闵游也不管他，任他晾着。 闵游的脑子一团乱麻，快要被翻涌的各种情绪撑爆了, 他自己越想越气，越想越窝囊。 早就怀疑过白冥和玄曜的关系, 直觉都告诉他了, 这么像的两个人之间绝对有猫腻，偏偏一次次被自己否决。 玄曜那个疯批，干出这种事一点也不稀奇。就他自己蠢, 白冥一脸无辜地说不是他就信了，啊啊啊啊，气死人了——！ 喜欢上两个长得一样的人不羞耻, 可耻的是这两个人是同一人！ 闵游怒气冲冲坐起身, 看着地上的白冥，突然想起前几次他也有过突然昏厥的情况，醒来就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怕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玄曜都悄悄来过多少回了！ 闵游响亮地诅咒一声，弯腰把白冥拖到眼前，“噼里啪啦”扇了他十几个耳光。 闵游甩着生疼的手掌, 看白冥还不醒, 使劲摇晃了他几下又把他扔回到地上, “去死吧你, 畜生, 都是畜生！” 大概是被闵游打疼了，亦或者是地上太凉，白冥猛地抽搐了下，醒了。 闵游见他睁眼更生气了, 扬手招出水花缠住了他的脖子，不如把他活活勒死算了！ 谁知水花比闵游还不争气，竟然自己脱了手，围着白冥撒娇卖萌起来，还主动擦拭他红肿的双颊，不一会儿就给他治好了。 闵游气得捶塌，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回来！” 水花“嗖”一下钻回到闵游的衣袖里。 白冥一脸懵地看着闵游，“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装！”闵游又甩出水花，狠狠一鞭子抽到了他脸上。 白冥没有躲避，生受了这一下，立刻被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见状，闵游的心痛了一下，很快被他强行按捺住，“别装了，我什么都知道了，玄曜那混账什么都说了。不，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是你这个混账自己招了！” 白冥呆愣了会儿，突然扑过来抱住了闵游，“他来了是吗，他欺负你了？他碰你了吗？” 果然，白冥这家伙早就知道了！还真是同一个人，关心的重点都是一样的，都很在意他是不是被别人睡过。 闵游又甩给他一耳光，“别碰我，还不说实话吗！” 白冥顶着一头一脸的血，直挺挺跪在了闵游面前，“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其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我只是猜测。” 闵游气得心口疼，“说实话！” “是真的！”白冥急切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和玄曜什么关系，我从来没有隐瞒过你什么！但是每一次，就是有两次，我的记忆出现了空白，等我回过神来，一切困难都解决了，我也怀疑过。” “哪两次？” “一次，是在影田的水中，我抱着和水龙同归于尽的心情把它拖进水底深处，我被它缠得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发现我们已经回到村里，黑憨憨也获救了。” 竟然从那么早就……闵游想起他们从水里出来时，白冥热烈而强势的吻，那个时候就是玄曜了吗！呸呸呸，嘴要烂掉了！ 闵游把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还有呢。” “第二次，是我和柴昊打架的时候，我不敌他的龙卷风，感觉自己要被撕碎了……等我醒来，他已经不敢再动手了。” 白冥语气沉重，“我发现，每次我无能、没用的时候，我就会失去意识，就会有另一个人掌控我的身体摆平这一切。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会嫌弃我。” “是吗？”闵游仍然是一个字都不信，“能掌控你身体的可能是任何一个人，怎么偏就猜到是玄曜呢？” “还是你提醒了我，你怀疑我是玄曜的分身。我……”白冥垂头，不敢再和闵游对视，“我就自己验证了下。” “怎么验证的？”闵游不解。他已经很小心很谨慎地求证过了，中秋夜巡时，玄曜的金身和白冥同时出现了，就是他俩无关的最有力的证据。神仙的金身法相现出时是不能同时用分身术法的！ 白冥盯着地面，轻轻摇头，“不是肉@体的分身，应当是神魂分裂术。” “什么？”闵游觉得很不可思议，身上激愤的血都凉了一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个混蛋怎么敢的！” 神魂分裂术是神界禁术中的禁术！施术者用秘法硬生生将神魂撕裂，形成另一个自己，又称影魂。 这最初是一些即将应劫的人想出来的法子，他们搞出一个影魂，在天劫来到时推出去历劫，以更好地保全主魂。 但神魂分裂造出的影魂也都非同小可，算是天生灵体，一入世就带有部分神格，他们并不甘心被白白牺牲，便出现过很多影魂反杀主魂或两者自相残杀的情况。 分裂神魂者要么极善要么极恶，很明显，做恶事更易见成效，也使得不少神仙明知有风险依然铤而走险，为分裂神魂犯下累累恶行。 但也不是每个做坏事的神都能分裂神魂，这种禁术对施术者自身的神力和能力要求极高，分裂中一个不小心就是自杀了。而被分裂出的影魂，有时也会是不成形的废物。像清涟那样，能搞出一条水龙形状的影魂就很不得了了。但也因此，一旦有成功者出现，都是六界的大劫。 闵游手心冰凉，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起了玄曜做的那些事，屠戮凡人，欺师灭祖，侮辱欺凌他……难道都是为了成功分裂自己的神魂吗？自把他贬下来后，玄曜就一直在闭关，传言都说他天劫将近。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为渡劫做准备了？ 闵游无法克制声音的颤抖，“你能确定吗？你……你知道些什么，这种禁术……” 白冥低声道：“我是在玄曜中秋夜巡时确定的。他的金身出现的时候，我的神魂与金身有感应，我终于确定，他用的不是普通的分身术，而是神魂分裂。我和他共享一个神魂，我应当是他分裂的一小部分神魂，只承载了主体神魂极少的神力。” 闵游的心沉到了谷底，是的，白冥说的大概率是对的。白冥是天生的灵体，玄曜可以随意降魂到他体内控制他…… 怪不得，昨晚上屈湘子过来时，玄曜威胁他不能说出去。如果被别人知道白冥是玄曜的影魂，玄曜这个天帝就别想做了。可即便知道他办出这种事，六界之中还有谁能诛灭得了他吗？ “闵游，闵游……” 白冥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闵游回神，看到他这张脸，这个人，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 白冥紧紧握住闵游的手，“闵游，请你再好好看看我，我不是玄曜，我和他不一样！我现在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人，我会想到办法不再被他控制，我对你的爱全是发自内心的，和他没有任何关系！闵游，你别不要我！” 闵游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手，“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闵游……” “滚啊——！”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留不留？ 闵游足不出户, 在屋里死了一样躺了三天。 这三天他不吃不喝，完全没了生气，仿佛再次回到了刚被贬到白水村的时候。 可能是因为过于愤怒, 也可能是太过绝望，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 他不能也没法去想以后该怎么办。玄曜这个人实在太过恶毒, 总是在他最满怀期待和憧憬的时候给予他致命一击，他毁了他所拥有的一切还不够，还要搞出一个影魂再摧毁他第二次。 闵游整个人仿佛完全被抽空, 身体和神魂都干瘪了，随便进来一丝风都能把他吹散。 与此同时，白冥也在门外不吃不喝不动站了三天。 这三天连续下着大雪, 不一会儿白冥就被雪完全覆盖, 成了一个硬邦邦的大雪人。 屈湘子怕他活活冻死，每隔三个时辰给他清理一次积雪，她不敢去打扰闵游，就趁着扫雪时问他：“喂，你们到底怎么了？不会是你床上无能被神尊嫌弃了吧，说句话啊你, 急死老娘了！” 白冥一言不发, 闵游那边也是悄无声息, 只有屈湘子急得抓耳挠腮, 只好把旺盛的好奇心消耗在训练黑小哞身上, 把个黑小哞练得鬼哭狼嚎。 闵游浑浑噩噩过了三天，第四天的早上，外面的雪终于停了，太阳出来后, 被屋檐下的冰凌反射进屋的阳光正好落到他眼睛上，一下把他刺醒了。 看着依旧映在门上的身影，闵游知道，白冥还在那里站着。 闵游捂住眼睛呻吟一声，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冥了！ 把白冥赶出去，永远不再见他？只怕依白冥那个执拗的脾气，肯定会不依不饶纠缠到底。 强行斩断这孽缘，杀掉白冥？闵游是真的舍不得。这么长时间以来，白冥是如何尽心尽力对他的，两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在他最落魄最难熬的时候，是白冥一直陪着他，他绝对下不去手。 假装不知道白冥和玄曜的关系，就这么把他留在身边？不不不，他要膈应死了！尤其是玄曜还能随时控制白冥，谁知道跟他亲近的是哪一个。 “神老爷，神老爷……”闵游正烦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唤他，这是白水村有人在祈愿想见他。”唉！”闵游重重叹气，神魂不由自主地飘回到白水村的神像中。凡人有事可以求助神仙，神仙有难该求助谁呢？有没有人能告诉他该怎么办呀！ 闵游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在脚下跪着的是白姥姥，他紧蹙的眉头立刻舒展了些。 这位老太太是闵游到村里后对他最虔诚最好的一个，自己不舍得吃的白面馒头都拿来供给他，她孙子白二狗带头要扒他的庙时也只有她阻止他们。 自白水村成功制出朱漆，白二狗也跟着富了起来，白姥姥也过上了吃喝不愁穿金戴银的好日子，她对闵游就愈发虔诚了。 闵游强打起精神，看白姥姥这次遇上什么事了，这么强烈地想见他。 可再仔细一看，眼前的白姥姥并非实体，而是她的生魂！ 闵游心中一沉，生魂离体，只怕白姥姥是到了弥留之际。 白姥姥似乎并未察觉到魂魄离体，她抬起头来后，看到闵游，十分惶恐，“神老爷显灵了，我能看到神老爷了！” 闵游语气分外温和，“您老人家见我有什么事？” 白姥姥激动地将闵游看了又看，“神老爷您生得真俊啊，看起来比我孙子还小。” 白二狗那糙汉，呵……！ 白姥姥又恭敬地对着闵游磕了三个头，“神老爷，老婆子我快死了，没别的想头，就想死前能见见神老爷的真容，这下子我就能安心闭眼了。” 闵游“嗯”了声，“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可以告诉我。” 白姥姥更激动了，连连摆手，“没什么了没什么了，哪还有什么心愿，多亏神老爷保佑，我们家二狗发财了，我现在顿顿有肉吃，都穿上皮袄了，哎呦这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面对白姥姥的赤诚之心，闵游有些脸红，他为白水村做的实在是太少了，而且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 白姥姥将闵游看了又看，欢喜道：“神老爷大人大量，我家二狗之前冒犯过您，您也没有怪罪。现在二狗已经改了，他以后也会好好护持您的！” 闵游暗道：免了，这小子别再带头闹事就行了。 白姥姥擦擦眼角的泪，“能亲眼见到神老爷的真身，我也能闭眼了，我得回去了，二狗他们还等着我呢。” 白姥姥转身走到门口，看到平整厚实的雪地，愣住了，她扶着门框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喃喃道：“我是怎么过来的，这么大的雪？” 闵游离开神像，坐着轮椅来到白姥姥身边，牵住了她的手，“我送你回家。” “哦……好。”白姥姥面带疑惑。 转眼间，他们就来到了白姥姥床前，床上躺着白姥姥的身体，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白二狗带着新娶的媳妇趴在床前，哭得稀里哗啦。 白姥姥十分紧张，粗糙的大手愈发攥紧住闵游，“我是已经死了吗？” 闵游点头，“差不多了。” 白姥姥沉默了会儿，长叹一声，“人都有这时候……就是，还想再看看，再提醒提醒他们……” “那就再多嘱咐一下。”闵游轻推了白姥姥一下，将她的魂魄送回到了身体里。 白姥姥身子一震，睁开了眼睛。 “奶奶——！”白二狗看她醒了，哭得更厉害了。 “铃铃——”的声音从闵游身后传来，伴随着阵阵阴气。 闵游头也没回，“等着。” 两位阴差相互看看，都默契地站在原地没敢动弹。 闵游一直等着，等到白姥姥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阴差们才敢上前将白姥姥的魂魄勾出来。 白姥姥看到阴差，害怕道：“我这是真死了吧，你们是黑白无常吗？” 闵游安慰她道：“也算是吧。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白姥姥懵懂地点头，阴差向闵游郑重行礼后便带着她走了。 眼看白姥姥的身影即将消失，她又回转身看向闵游。这一次，她像长辈嘱咐家中小辈一样，语气中充满了关怀，“神老爷，我看您年纪也不大，腿脚又不方便，还得找个能陪您过日子的人，有人疼这日子才舒坦。” 有人疼……闵游眼前浮现出白冥任劳任怨的身影。他摇摇头把白冥赶走，冲白姥姥挥挥手，“好的老太太。” 白姥姥走后，闵游的神魂又回到了水君殿。 他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用力坐了起来。 同时，房门被白冥推开了。 两人对视了会儿，异口同声道：“我们谈谈。”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办法。 闵游和白冥都顿了下, 又同时道：“你想说什么？” 一阵沉默后，他们再次异口同声：“你先说吧。” 呼啸的风带着寒气从门外吹进来，都不如室内的气氛僵冷。 闵游干脆不再说话, 白冥一挥衣袖合上门，三步并作两步到他身边, 饿虎扑食般猛抱住他, “你不能赶我走！” 闵游郁闷地叹气，就知道会是这样。 闵游跟块木头一样任他抱着，心中暗骂玄曜无耻、不要脸, 搞了个影魂放在他身边，这家伙还一根筋单纯得很，对玄曜做过的破事一无所知, 让人想迁怒都怒不起来。 他真是搞不明白玄曜脑子里在想什么, 把白冥放过来监视他的吗，还是故意借白冥来羞辱他？玄曜有想过白冥会对他这么死心塌地吗？ 闵游的沉默似乎更加重了白冥的不安，白冥力道大得仿佛要把闵游揉进他身体里，“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绝不离开你，永远！你说过喜欢我了, 你对我动心了, 你是我的, 就属于我一个人！” “好了, ”闵游给他泼了一头冷水, “别再说大话了，你还没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吗？” 白冥不解，“什么处境？” 闵游努力挣开他，“你是不是傻？你现在都不能算作一个完整的人, 命都攥到那混账手里，他想毁了你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小命危在旦夕还想着要我，你拿什么要我？” 白冥却露出惊喜的表情，“你还在关心我，你没有想过不要我是吗？” 真是服了。闵游真想给他一巴掌把他打醒，“我是想甩了你，但你会走吗？” 白冥坚定道：“绝不。” 闵游“哼”了一声，“癞皮狗。” 白冥装没听到。 闵游恨铁不成钢，“你想过没有，玄曜把你造出来是要让你做他的替死鬼的，都传他天劫将近，他的天劫肯定非同小可，到时五雷轰顶你熬得住吗？命都要没了还说什么爱不爱的，幼稚！” 白冥沉默着，表情凝重许多。 “还有，”闵游抱起双臂，愤恨不已，“就算他一时半会不历劫，让你活着，你能抵抗得住不让他降魂到你身上？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过来，会控制你做什么吗？” 白冥垂眸，“我知道，当你遇到危险我搞不定的时候他就会来。” “呵，是吗？那这一次他是怎么来的，来之前你在做什么，还记得吗？” 白冥浑身一震，他抬手紧握住了闵游的肩膀，“他有没有……” “没有！”闵游没好气道，“老子绝不再让他碰一下。但是他说了，你要是碰我他一定还来。” 白冥猛地站起身，“我要去杀了他！” “给我坐下！”闵游将他拽回来，“少说些大话吧，就凭你这一点点灵力去找他，那就是找死！” 阴霾爬上白冥的脸，他的眼中屈辱与恨意交织，看得闵游心中一突。这一刻的白冥简直和玄曜一模一样，让他无法分辨他们谁是谁了！ 以前，在闵游和玄曜谈论起师尊时，这种表情经常会从玄曜脸上闪过。当时闵游以为只是男人间的好胜心，却没想到玄曜会对师尊有那么大的恨意。 闵游不由伸手捧住他的脸，声音发紧：“你现在是谁？” “是我，我是白冥。”白冥低头，额头抵住闵游的额头轻轻蹭，两人呼吸交错，目光交汇到一起时，白冥忍不住要去吻他。 闵游别开脸，“别乱动，我怕再把那畜生招来。” 闵游只要一想到玄曜随时可能会占据白冥的身体，他就恶心得不行。幸好那晚上他和白冥还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要是做到一半换成了玄曜，他绝对会崩溃的。 白冥一时也是无可奈何，气得一拳捶在塌上，又将闵游紧紧抱住，极为克制地吻了吻他的头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和他彻底切割的，闵游，我不是他，我是一个全新的人，我是你的白冥，你别因为一个外人不要我！” 闵游任他抱着，没有任何反应。 白冥哀求道：“抱住我，行吗？” 闵游依旧没有动弹。 白冥捉住他的两只手，强行扯到自己腰后，营造出了被闵游回抱住的假象。 闵游不回应，白冥就不松手。两人僵持了许久，闵游终于缓缓十指相扣，松松地环住了白冥的腰。 白冥终于松了口气，他一泄劲，整个人都压在闵游身上，毫不意外地把他压翻在榻上。 又是这样，莽莽撞撞毛毛躁躁的！闵游用力锤了他一拳，“沉死了，给我起开！” 白冥抱着他不肯撒手，“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你一直都很喜欢我，你承认吧，你会越来越爱我的！” 听着他的纯爱发言，闵游想喷他，又强行忍住了。现在的白冥虽然行事稳重，但在感情方面就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刚得到一点甜头正是冲劲十足的时候，越否定他他就会越想证明自己，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还是先稳住他好了。 闵游又十分窝火，虽说白冥目前看来是无辜的，但他毕竟和玄曜共享一个神魂，说白了还是同一个人。自己被玄曜欺凌，转头又看上另一个他，实在是太窝囊太屈辱了！ 可让闵游把白冥抛弃，他还真舍不得！白冥完全就是照着他的所有喜好捏的：长得俊，脾气好，高大威猛，踏实可靠，心性纯良，洁身自好…… 虽然闵游不想承认，但白冥就仿佛是停留在最美好阶段的玄曜，一个纯净的未黑化版，就是能勾起他对感情的期待和向往。 闵游暗暗咬牙，这不就是中了美人计吗！明知道把白冥留在身边是个祸患，还是被他哄住了。 闵游决定要反击，旧恨加上新仇，他要让玄曜为他的狂妄付出惨重代价！ 闵游问白冥，“你想做一个真正的独立的人，知道要怎么办吗？” 白冥道：“有点眉目，主魂降魂到影魂体内，和夺舍类似，夺舍是不同魂魄争夺身体主导权，夺舍一方会遭遇本体魂魄的强烈抵抗，遇到心志坚定的人夺舍失败是常事。但降魂因为主、影魂实质上是同一神魂，影魂会自然被主魂吸附，原则上不存在抵抗，也做不到，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只要我意志足够坚定，是可以将他拒之门外的。” 闵游点点头，讥讽了他两句，“看来也不全是恋爱脑，还真了解了不少。我之前就想问你，和神魂分裂相关的典籍都是禁书，你从哪里看来的？” 白冥老实地把屈湘子卖了，“屈湘子的书里有过类似的情节，她又有一个藏书库，里面什么禁书的抄录版都有。我一开始借来是想……嗯……” 闵游扬眉，“你嗯什么？” 白冥耳朵红了，“想学学怎么让你在床上更满意。” 闵游：“……等等，屈湘子写的什么玩意儿，她敢把禁术写进自己书里？” 白冥突然生气了，“不堪入目，垃圾书籍！” 闵游向他伸手，“拿来我看看。”屈湘子不会是想钱想疯了吧，敢把禁术往外抖落？ 白冥阴沉着脸，从衣袖里摸出一本被攥得皱巴巴的书。 闵游接过来翻看一番，脸全黑了。这是那本《大水神风月宝鉴系列之偏执师弟爱上我》，里面就差指名道姓说那偏执师弟是玄曜本人了，还欲盖弥彰起了个名字叫耀玄！ 书中内容十分污秽，这耀玄神力高强但有大病，为了满足对大水神的占有欲，变出多个分身一起玩弄大水神的身体。 屈湘子写的时候明显擦边了，耀玄的几个分身不像普通的分身，更像是他分裂出的各个神魂，都有独立的意识。 闵游把书砸到白冥身上，“你是不是变态，看这种东西找虐是吧！” 白冥不敢多解释，“就是这个设定提醒了我，我又从书库里找到了关于神魂分裂术的记载……对不起。” 闵游气得眼冒金星，“等我夺回神位，第一件事就要把屈湘子写的这些淫@书全禁了！” 白冥连连点头，“就是！” 闵游平复了一下情绪，说回正题，“玄曜那混账不是一般的霸道，如果只靠单纯的意志抵抗，只治标不治本。你要彻底摆脱桎梏，除了要锤炼心性，还得学会借助外力。从今以后，我会辅助你做针对性的训练。” “嗯！” 其实，闵游还知道一种术法，是比神魂分裂术还要逆天的禁术，能彻底解决白冥的困境，但那需要他重回巅峰才有可能施行。 不能再拖了，他要督促白冥尽快为他塑好金身。有了金身，他就能离开广灵镇，外出寻找他的神筋。只要神筋重回体内，他就能即刻飞升，届时，他要亲手斩断和玄曜的孽缘。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塑金身（一） 闵游为了好好锤炼白冥的心性, 扔给他一本《禅定心法》，让他好好参悟，同时每晚进入他的识海半个时辰, 辅助他一起修炼。 不求白冥能够完全抵抗得了玄曜降魂，好歹能防止自身意识被玄曜完全吞噬, 如此还有一丝反击的机会, 把命留到闵游飞升之后。 进去白冥的识海后，闵游才发现这家伙比他想的还要单纯，还真的是没有说谎, 满心满脑子装的都是他闵游。 闵游一方面很震撼，另一方面又隐隐不安。玄曜到底想干什么？白冥可以说承载了他曾拥有的所有美好品质和感情，他就不怕渡劫时天雷把他那个恶贯满盈的主魂劈死吗？ 闵游愈发觉得, 寻回神筋一事不能再拖了, 他得尽快拿回属于自己的力量，重回巅峰，如此才能和玄曜相抗衡。要能出远门，他的金身就得尽快重塑。重塑金身，还得靠白冥。 于是，白冥过上了劳心又劳力的生活。晚上睡前, 在意志最薄弱的时候被入侵识海锻炼意志力。白天则去跟着匠神学习塑像的技法, 一双手不是泡在泥浆里, 就是被各种工具搞得伤痕累累, 着实辛苦。 终于, 到了下年开春，冰雪初融的时候，白冥终于从匠神那里毕业了，可以动手为闵游塑金身了。 屈湘子对此十分不满, 向闵游抱怨，“神尊，你是不是太偏心了！我也是你的信徒啊，凭什么不让我为你塑像？” 闵游幽幽道：“金身要庄严大方，你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我怕你把我塑成一副淫像。” 屈湘子恼羞成怒，跟在一旁的黑小哞笑得满地打滚。 但屈湘子可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她每天围绕在闵游身边，想起来就抱怨一下，闵游被她缠得没办法了，只好道：“你先去把图纸给我画出来！你们谁画得好就用谁的好吧？” 屈湘子终于舒坦了，跑到白冥面前歪曲了一通事实：“神尊见你如此无能，这么久了连画像都没做出来，把这活交给我了！” 好在黑小哞是个正直的孩子，连忙把闵游的原话学给白冥，喜提屈湘子赏的一个暴栗。 “你个吃里扒外的小牛崽子，谁才是你的师父，向着外人说话！” 黑小哞眼泪汪汪，“是你强行要当我的师父，我可没认。” 屈湘子凶悍地一把提起黑小哞，“过来给我研磨！” 又过了三日，白冥和屈湘子作的画一同摆到了闵游眼前。 这两幅画都是闵游的等身像，也都画得栩栩如生，就是…… 闵游看来看去，都不太满意。他勾勾手，两幅画卷飘到半空中，展立在众人眼前，“白冥，屈湘子，小哞，你们都来看看，相互@点评一下。” 白冥和屈湘子对视一眼，火花四溅。 黑小哞原地蹦跶了下，兴致勃勃：“好耶！” 四人一起品画，看得久了，都看出点问题了。 闵游指着屈湘子的画问白冥，“如何？” 白冥道：“奢华贵气，但威严不足，不够庄严。” 屈湘子拳头握得“咯吱”响，“放狗屁，老娘画的就是最好的，我家神尊就是如此瑞气千条，富贵泼天！” 闵游点头，“不错，我就是如此，想当年我比这画中还要尊贵千倍万倍。” 屈湘子画的闵游，头戴金冠，身着大水神正服，脚踩七宝，神情孤傲，眼帘微垂，一副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 屈湘子听闵游如此说，露出得意的表情，“果然……” “但是，”闵游打断她，指着画中人，“你也不看看如今的形势！本尊的金身塑好是要放到白水村里的，你给我搞成这样子，知道的是拜村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拜人界的皇帝，做出这种表情谁敢靠近啊？” 屈湘子很不服，指着白冥作的画，“你是想说他画的就很好吗？你偏心，就因为他是你的相好你就捧他踩我，我不服！” 闵游呵斥道：“少给我提意见，他的也不行。” 白冥本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闻言也不由丧气，“哪里不好了？” 屈湘子“哼”道：“哪里都不好，一身穷酸气，神尊才不是这个样！” 闵游沉吟片刻，“最大的问题倒不是衣着寒酸……” 白冥作的画其实比屈湘子更传神，画中的闵游坐在神座里，一身飘逸的青色衣衫，眉目宜喜宜嗔，十分灵动，仿佛下一秒真人就能从画里走出来。 衣饰朴素大方，没什么问题。五官与闵游本人一模一样，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个感觉…… 闵游迟疑道：“真让我挑毛病，我就是对是坐像不满意，我要立像！” 白冥立刻道：“我马上改。” 闵游：“……湘子，小哞，你们再看看。” 屈湘子抱起双臂，绕着画卷走了两圈，咕哝道：“是不是有点太小气了？” “小气？”白冥挑眉，“怎么说？” 黑小哞道：“画得挺好的，闵神在白叔面前就是这样的！” 闵游一拍轮椅扶手，“对，就是这个意思！” 白冥也若有所思，“我画的是我眼中的闵游，我们是相互喜欢爱慕的，所以闵游在我面前是一种私密状态，个人感情的表露大于神性……金身更多的要表现出对众生的悲悯，要展露神性……” 闵游暗道：我才没有跟你互相！我在你面前是那副样子吗，有这么开心吗？ 屈湘子更不高兴了，“什么叫互相爱慕，明明是你狗皮膏药样缠着神尊。” 白冥不理屈湘子，问黑小哞：“你会画画吗？” 黑小哞双手叉腰，“这你可问对人啦，我可会画画了！” 白冥：“你会画闵游吗？” 黑小哞得意地看了眼闵游，“当然了。” “你来试试，把你看到的闵游，或者你心中的他画出来。”白冥道，“画得好了就重重奖励你。” “好！” 屈湘子怒道：“小黑牛是我的徒弟，你敢越过我安排他？” 白冥一句话拿捏她：“我都是为了闵游好，你不想尽快为他塑出金身吗？” 屈湘子：“……” 黑小哞夸耀自己会画画，他还真的会。这小子站到大扶手椅上，半个身子都趴在展开的画纸上，认真地涂抹了半天，向他们得意展示，“我画好了，你们说，这是不是闵神？” 闵游、白冥和屈湘子都围上来看，这么一看，三人都不做声了。 画得真的太好了！ 画中的闵游骑着一头壮硕的大黑牛，一身青色衣衫，略微低头向下看，眼睛二分开八分闭，脸上带笑，整体气质庄严大气又透着亲和力。 确实，比屈湘子画得更平易近人，也比闵游画得更端庄大方。这幅画像既展现了闵游的神性，又能让人感受到他的亲切随和。的确是最能让村民心生好感，愿意亲近的一种。 闵游连连点头，“不错，就照着这个面相塑就行了。” 屈湘子一定要鸡蛋里挑出点骨头，“臭小哞，你敢夹带私货！神尊坐着的大黑牛是你吗？” 黑小哞“嘿嘿”一笑，“就是我。我有闵神赐予的水神印迹，我是他的信徒，作为他的神兽出现不行吗？” 白冥伸手抽出黑小哞的笔，“唰唰唰”在画像旁边添了几笔，就把自己画了上去，“我是第一大信徒，我必须要在。” 屈湘子见状，夺过笔在画像另一侧也添上几笔，把自己也画了上去，“我才是第一大信徒，我也要在！” 两人正跟乌眼鸡一样瞪着对方，突然，水花自己从闵游衣袖里跑了出来。它在画像上方盘旋了一阵子，从屈湘子手中抽出笔，“唰唰”两下给闵游身上画了一圈飘带。 白冥：…… 屈湘子：…… 黑小哞：…… 闵游：“你们够了！” 第60章 第六十章 塑金身（二） 由黑小哞主笔的这一幅金身图确实完美, 接下来就由白冥用黄泥瓷土照样塑成神像就行了。但是，这里面有个大问题。 闵游点点屈湘子的画像，“你, 还记得你是南方水君吗？你要在北方地界立像受香火，北方水君答应吗？” 屈湘子横眉怒目, “他敢不答应！” “就算他不敢不答应, 但你这样做就坏了水界的规矩。今日你在他这里立像，明天他就跑你那里去，你该怎么办？” 屈湘子蛮横道：“他敢占老娘一分地老娘活撕了他！” 闵游喝道：“屈湘子, 本尊跟你说正经的！” “那……”屈湘子一时犯了难，小声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反正我就要陪着你。” 昔日闵游座下东南西北四大水君, 定好的互不侵扰，各管一摊。如今屈湘子要以南方水君的身份在北方水君的管辖范围内塑像，没有北方水君的同意是绝对不行的，而北方水君又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四大水君从来就互相看不上眼，因为争宠争地盘多次大打出手，每次都会搞得人界发大水。以前还有闵游可以压制他们, 如今闵游被贬, 现任大水神由天庭指派, 空有名头没有实权, 水界目前是四大水君分而治之的状态, 他们谁也不服谁。 而屈湘子之所以来到这里这么久还没被北方水君上门责问，一方面是屈湘子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只守着闵游老实过日子。另一方面，闵游猜, 这位北方水君是没脸见他，所以一直躲着不肯露面。 但屈湘子要在此立像受他地盘上的香火，就是明晃晃的挑衅了，北方水君不会坐视不理。 闵游想了下，对屈湘子道：“你还是别添乱了。” 屈湘子连连摇头，“我就要跟着你，我要做你金身的大护法！我想好了，你现在都不做大水神了，我这南方水君不做也罢。” 闵游无比惊愕，“你胡说些什么！” 屈湘子收起了嬉皮笑脸，郑重地跪倒在闵游面前，“神尊，我跟了您这么多年了，我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只要我屈湘子看得上的、认可了，管他地位高低人神鬼怪，我都不在乎。神尊，我就图你这个人，跟着你干我心里畅快，我舒服！” 屈湘子红了眼眶，“什么水君水神的，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当年要不是你出手救我，我就被冤死在牢里了，哪里有机会成神，发大财，现在还在神界做大官。我现在就辞去南方水君的职位，再以在北方常驻散仙的身份拜入你门下，这样就不算越界了。” “你……”闵游叹息道，“你这是何必呢。不立像你也一样能陪在我身边啊。” 屈湘子主意已定，“神尊，你受难的时候我没能挡在你面前，以后再也不会了。你放心，我会向天庭推荐我侄子继任南方水君之位，南方水事以后还是我说了算。” 闵游深知屈湘子性情刚烈，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便不会再回头，而当初他最欣赏的便是她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他被贬时玄曜只对她动手的缘故。 闵游点点头，“行吧，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屈湘子向闵游磕了三个头，“神尊，我去去就回。” 闵游叫住她，“办完事不着急回来，这边金身塑好后，我要先去一趟长江，你在那里等我。” 屈湘子眼睛一亮，干脆地一抱拳：“是！” 黑小哞傻眼了，连忙拉住屈湘子的衣袖，“师父这就要走吗，那我怎么办？” 屈湘子弯腰，用力捏了捏黑小哞的脸蛋，“你不是说不认我做师父吗？” 黑小哞不满道：“小点劲疼死啦！” 屈湘子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你好好跟着神尊用心护持他，咱师徒俩长江再会。” “哦～～”黑小哞眼看着屈湘子身影消失在了眼前。 屈湘子办事雷厉风行，走后不过半月就给闵游传来消息，事已办妥，她侄子屈缪已是新任南方水君，她一边辅助屈缪安定局势一边期盼着闵游的到来。 而闵游这边，金身塑造的过程并不顺利，确切的说，是一直在失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白冥用黄泥瓷土塑成的其他像都很完美，就到了闵游时，捏一座塌一座。 白冥百思不得其解，闵游则气得七窍生烟。 又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神像塌掉后，闵游的手触碰到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蓦得握紧了。金身与本体息息相关，难道是因为他被抽了神筋站不起来，所以这像才立不起来吗？ 要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他必须得借助金身才能摆脱土地的束缚外出寻找神筋，要是必须得有神筋才能塑金身，这就是个死循环。 而白冥也注意到了闵游的动作，目光在他双腿上略一停留便又回到他脸上。白冥故意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怎么办，我真没想到我会这么笨，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出问题。” 闵游沉声道：“也可能不是你笨，是时机不到呢？” “不会的，现在正是为你塑金身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我这事一定能成！”白冥把塌掉的泥团揉吧揉吧又放回了缸里，“应该是我哪里没做对，我想想再重新做。” 白冥的话让闵游心中宽慰了些，最好是白冥学艺不精，而不是因为他是个残疾。 晚上的时候，闵游因为心情不佳，便没有再进入白冥的识海，而是告诉他自己修炼心法，就打算坐着轮椅离开。 自从发现白冥是玄曜的影魂后，闵游就和他分房睡了。 之前白冥都老实地睡在自己屋里，这一次，他却拽住了闵游的手，期盼地望着他，“陪我一起睡吧。” 闵游略一犹豫就被他起身抱住拖到了床上，看到自己那双无力的腿，又想到他和玄曜的关系，闵游十分糟心，没好气道：“放开我。” 白冥反倒将他抱得更紧，“不放，你知道每天晚上我有多想你吗，别折磨我了闵游！” “松开些，你不怕再把那家伙招来吗？” 白冥正要去亲闵游，听到这话硬生生忍住了。 闵游趁机推开他回到轮椅中，“我走了。” 白冥又抓住他不肯撒手，“我什么都不做，我们就躺一起睡觉好吗，就跟以前一样。” “不好。” “好！” 闵游再次被拖上了床，这次一上去就被白冥拿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 白冥隔着被子抱住他，“闵游，你总能分得清我和他吧，你可千万不要认错人啊。” 闵游瞪向他，“那是自然！”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你想着我，我想着你，我肯定能成功。” “嗯。”闵游目光转向头顶。虽然把白冥继续留在了身边，可一想到他和玄曜的关系，真是如鲠在喉。他必须劝说自己把他们当成完全独立的两个人，这样才能遏制内心的愤恨与恐惧。 闵游带着忧愁进入了梦乡，白冥看着他微皱的眉，小心克制地吻了吻他的眉心。 “什么时候你才能完完全全属于我呢？”白冥喃喃道。 头顶滚过一阵闷雷，白冥似有所感，一扭头发现房中出现了一名男子。 那男子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一身玄色衣袍，身形高大魁梧。这背影，真是既熟悉又陌生。他是玄曜！ 白冥看了眼闵游，发现他并没有被惊醒，便向玄曜传音，“你又来干什么？” 玄曜转身，看向白冥的目光中有轻蔑、有嫉妒，还有丝丝同情，“我来助你完成任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塑金身（三）——第二卷完…… 闵游这一夜睡得极沉。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了, 自从被贬落凡间，多梦、惊悸几乎会出现在每一个夜里。 但这一次，一种奇异的、懒洋洋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全身, 他感到一种没由来的踏实，仿佛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安稳地落了地。 不等闵游睁开眼睛, 他感到身体一轻, 如鸿毛般自动飘起，落进了一座刚塑好的神像中。 “嗯……？”闵游眨眨眼，展开双臂看看自己, 发现他正骑坐在一头大黑牛背上，白冥正站在眼前仰望着他。 闵游往左边看看，看到了立着的白冥的泥胚像, 往右边看看, 是捧着一本书在读的屈湘子的泥胚像。 “啊啊啊啊—！”闵游发出悠长的尖叫，“金身成了成了——！” 白冥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惊了一下，立刻又笑了，他迎上前把他从牛背上抱下来，“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或者觉得不契合的, 我还能再改？” 闵游离开金身后, 原本无色的泥塑金身全身笼罩在一片银蓝色的神光中, 它的双眸一下就有了神采。 这金身刚塑成还未经煅烧就与闵游如此契合，能引得他神魂入驻，足以证明是一座完美至极的金身！ 闵游对着金身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满意, 抱住白冥猛亲了一大口，“没有一点儿不舒服，哪哪儿都好，你也太棒了！你是一夜没睡做出来的吗，怎么解决的？” 白冥呆住了，似乎是没想到闵游会对他如此热情，好一会儿才低头轻蹭他的额头、脸颊，声音里带着急切，“闵游，再亲亲我，再靠近我一些。” 闵游这次很大方，捧住他的脸用力啜了口他的唇瓣，“快说怎么办到的，怎么又不塌了唔唔唔……！” 白冥用力吻住了闵游，他啃咬着他的唇瓣，勾缠他的舌头，热情得惊人。 “……不行……”闵游气喘吁吁推开他，“离我远些……可别把那个混蛋招来！” 白冥抿抿嘴，“不会的。” “先说正事，你做了什么，”闵游仔细打量他，“你可别瞒我，你没献祭什么吧？” 闵游说着，伸手去摸白冥的肩膀、脊背，又观察他的身形和姿态，发现他筋骨齐全，脊椎完整，一切都正常，悄悄松了口气。 常言道神无筋骨不可立。之前这金身捏一次塌一次，闵游都觉得是自己残废的缘故。想让金身能成，估计要么是他寻回神筋自己先立起来，要么就是有人为金身献祭形成它的筋骨。他还真怕白冥知道后会干出抽出自己的筋骨献祭给金身的蠢事，如今看来是想多了。 白冥抱着闵游绕到金身后面，“我没献祭什么，就是调整了一下我的像的姿势，你看。” 闵游定睛一看，原来是白冥的泥胚像由直立改为了侧立，它的右臂架在了牛背上，恰好从后面顶住了闵游金身的腰。 “就这么简单吗，只是扶了一下腰这金身就立起来了？”闵游喃喃道，这真的是他如今处境的真实写照。他就像这金身，没有白冥的支持和托举就如烂泥一般立不起来。 白冥点点头，“我也是突发奇想，尝试了一下，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闵游欢喜道，“有了金身，我就能离开这里了。白冥，你做好准备了吗，我们要出远门了。” “嗯，我随时准备着，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好好！”闵游摩拳擦掌，“等着吧，等我找回我的神筋，我先把玄曜那狗东西活活勒死，再扒了裤子倒吊在南天门下面！” 白冥的表情有些微妙，“……勒死可以理解，扒裤子是干嘛？” 闵游冷笑：“先阉了再扒裤子。” 白冥欲言又止。 闵游横他一眼，“你想说什么，难不成你还想为他求情？” 白冥坚定道：“我支持你。” 闵游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邪恶地笑了，“到时由你亲自动手，快乐翻倍。” 白冥：“……好。” “事不宜迟，我为你护法，快用你的业火煅烧金身吧！” 接下来的七日，水君殿大门紧闭，闵游和黑小哞为白冥护法，白冥小心控制着业火，将所有的泥胚像煅烧了七天七夜。 到了第八日，业火终于熄灭，金红色的火焰纹路从神像身上褪去，刹那间神光冲天，整个天空上方彩霞云集，金身大成了！ 恰在此时，村长白三寻到了水君殿中，看到此种异像，“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金身灵气逼人，也难怪白三心生敬畏，白冥劝了又劝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白三稳定下来后，绕着神像乐得合不拢嘴，他这次过来就是要告诉白冥新的村庙修好了，顺道再看看新的神像塑好没有，谁知竟有这么大一个惊喜。 新神像不但塑好了，还塑得极好，神老爷本人栩栩如生，飘逸动人、俊俏倜傥，胯@下神牛顶天立地、威武霸气，两侧的童男童女除了年龄显得稍大其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珍贵材料，所有神像的质地像羊脂玉一般细腻温润，好像还发着神光呢！ 白三这趟来得正好，闵游正想带着白冥和黑小哞回村一趟。于是，三日后，黑小哞拉着一辆巨大的板车，车后端放着三尊被红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神像，车前端坐着闵游白冥和白三，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白水村。 闵游的金身在白水村引起了轰动，全村老小都跑出来围观，跟着板车一路来到了新庙。 新的村庙修建得宽敞阔气，比以前大了两三倍，还分出了前庭和后院，他们之前居住的小屋也保留了，做成了大殿的东厢房。 村民们喜气洋洋地抬着闵游的金身在庙里巡游一圈，闵游附身其中跟着好好看了看。虽然远远比不上他的大水神殿，但总比之前的小破庙好多了，好歹像个正经神仙的庙了。 之后，白水村选了个黄道吉日，敲锣打鼓地把闵游的金身正式奉上神坛。 当神像身上的红布被完全揭开的时候，在场所有人仿佛都看到神老爷冲他们微笑了下。 紧接着一阵悠扬的乐曲声隐隐约约传来，仿佛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耳边。 人们心中充斥着幸福感和愉悦感，他们知道，这是神老爷显灵了，神老爷很满意这一切！ 村民们在庙里庆祝了好几天，直到春耕开始，庙里才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一切都已收拾妥当，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 闵游知道，他去哪里白冥就会跟去哪里，也不用多问，但黑小哞这边，他还是一头未成年牛，出远门得征求一下黑憨憨的意见。 黑憨憨听说要出门游历，还很危险，把胸脯拍得“砰砰”响，“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游历四方，闵神你的人品俺老牛信得过，你尽管带小哞去就是了！” 黑小哞自己也生怕被拉下，急得上蹿下跳，“就是就是，我已经不小了，我就要去！师父还在长江等着我呢，我要是不去她肯定会嘲笑我是胆小鬼！” 这父子俩如此诚心，闵游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不过，黑憨憨又悄咪咪地把闵游拉到一边，低声道：“闵神，孩子跟着你我没啥不放心的，就有一点……”他偷看了眼不远处的白冥，“你和白兄弟那啥的时候注意避着点小哞，孩子还小，我以后还想他能找头小母牛结亲。” 闵游拉下脸来：“知道了。” 黑憨憨很满意，给他们送了一大堆干粮，又对黑小哞说了一番豪言壮语，就带着白小幺回田里干农活去了。 走之前，闵游又把纪樟叫来，嘱咐他替他好生照看白水村。 纪樟如今被撸了官，还能管这一摊事全靠闵游的淫威，哪里敢说个不字，连连答应下来。 然后，在一个春风和煦的清晨，闵游骑着黑小哞，白冥牵着缰绳，他们一起离开了白水村。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丛林蜜意（一） 离开白水村的第一天夜里, 闵游他们露宿在了森林里。 白水村偏僻荒凉，出了广灵镇地界就是一片连绵的大山，想南下去长江, 要是走官道需要不断绕行。闵游自然不会浪费时间走寻常凡人的路，而是选择横穿数座大山, 走直线直接南下。 黑小哞脚力惊人, 白冥又能缩地成寸，不过一天他们就过了两座山。眼看夕阳西斜，黑小哞也露出疲态, 闵游便让他们停下来，休整一夜再出发。 他们停下的地方位于一片古老的森林，棵棵参天大树拔地而起, 树冠茂盛亭亭如盖, 脚下的土地湿润肥美，生长着各种各样的低矮灌木和肉嘟嘟的蘑菇。 黑小哞都乐疯了，他自小生长在资源贫瘠的广灵镇，哪里见过这些丰富多彩的植被，幸福地趴在地上大吃特吃。 黑小哞实在是太能吃了，所过之处地皮都被啃秃了, “呜呜呜太好吃了……这果子好甜……吃到一口爆汁的蘑菇好香！” 闵游随他撒欢, 只提醒了一句“别吃到有毒的”, 就躺在了厚实的草地上休息。 白冥坐在旁边, 为他按摩放松双腿。 其实闵游的双腿一点知觉都没有, 但白冥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地给他按摩。 如今时节正好，不冷不热，小风吹着，有白冥陪着, 闵游不由昏昏欲睡。 白冥问他：“饿了吧，我去抓条鱼煮点汤喝，喝完再睡。” “嗯……”闵游懒洋洋地应了声。 白冥起身要去抓鱼，却被闵游拽住了衣袖，“别忙活了，吃不吃都一样，陪我躺一会儿。” 白冥躺在闵游身边，两人望着浓密的树冠，一时都没有说话。 闵游咕哝了句，“底下太暗了。” 白冥道，“我们去上面躺着。” 白冥起身抱起闵游，穿过层层枝叶来到了树冠上。 躺在树冠上果然比在下面更舒适，视野开阔，徐徐微风中树冠轻轻摇晃，仿佛置身于摇篮中。 闵游全身放松，任自己被白冥抱着，沉默地看着夜空。 他窝在白水村那破地方太久了，出来后看到这巍峨的山，旺盛的树，林中探头探脑的精怪，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颓废。 他要支楞起来，不能再自怨自艾了！ 这么躺了没一会儿，闵游动了动，扭头嫌弃地看向白冥：“你硌到我了，把我松开。” 白冥反倒更紧更密实地抱住他，贴他贴得更近，“我想要你，快想死了……我们试试，他不会来的。” “想都别想，快松开！” “不，让我……” 底下突然传来黑小哞的惊吼声，“救命——哇哇哇闵神白叔快救我要被吃了——！” 白冥不甘心地松开手臂，“我下去看看。” 幽暗的密林深处，一朵巨大的妖花张开了血盆大口，正在吞吃一头黑亮的庞然大物。这家伙对它来说有点太大了，它快撑到极限了，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的。 被吃着的正是黑小哞，他左吃右吃越走越远，猛然看到月光下一大朵皎洁的花朵，还散发出扑鼻喷香，哪里还想别的，直接扑上去就啃。 谁知对方也是这么想的，好家伙，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庞大健硕的猎物，快来快来！ 白冥赶到时，黑小哞已经被吞得只剩个大屁股了。 不过那妖花也不好受，黑小哞太大只了，它被撑破了肚皮，一边吃一边泄出阵阵腥臭的汁液。 白冥被这味道刺激得直皱眉，勾了下手指，一道尖锐的木刺自地下长出，瞬间将妖花从下到上捅了个对穿。 妖花发出凄厉的惨叫，“噗呲”一口把黑小哞吐出半米远。 妖花扭曲着枯萎成了一张皮，软趴趴地垂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黑小哞摔得七荤八素，被妖花的汁液糊了一头一脸，挣扎着起来后闷着头乱撞，被白冥一把捏住牛角，老实了。 黑小哞缓缓睁开一只眼，恰好看到那木刺被一团火焰吞没，瞬间就成了灰。他斜眼向上去看白冥，发觉白冥此时的表情有些可怕，不由往后缩了缩头，“哎呦疼，白叔快放开我的角！” 白冥松开他，瞥了眼自己的手，轻声道：“还得多适应。” 黑小哞紧张地夹着尾巴，“白叔，你，你说什么呀？” 白冥缓缓回头，目光落到黑小哞身上，之前的阴冷暴戾气息杳无踪迹，仿佛陡然间换了个人，他语气温和，还带着些关心，“我说你以后小心些，不要什么都吃。” 黑小哞睁大纯真的牛眼，将白冥看了又看，突然又不怕了，“嗯嗯嗯，多谢白叔救我，你可太厉害了！” 白冥向他走近两步，又立刻停住捂住口鼻，“你臭死了，快去水里洗洗，别熏到他。” “啊？”黑小哞低头嗅嗅自己，“啊——！”他狂奔到最近的一条小河边，“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白冥把闵游从树上抱下来，用轮椅推着他到河边围观黑小哞洗澡。 河水太浅，黑小哞变回了人身，一@丝不挂蹲在水中，哭唧唧道：“好臭啊，我臭死了，那可恶的妖花，太奸诈了，竟然伪装成那么纯洁的样子骗我！” 闵游捏着鼻子，“你可长点心吧，这里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它们就喜欢吃你这种没心眼的大块头。下次再这么莽撞，我们未必来得及救你。” 黑小哞苦着脸沉入水中，吐出一长串委屈的泡泡。 好在那些汁液附着力不强，味道散得也快，黑小哞仔细把自己搓洗了几遍后终于干净了。 虽是有惊无险，但出了这种事，闵游也没心情去树冠上看星星看月亮了。黑小哞的愚蠢超出他的预想，这小牛犊傻乎乎的，完全不知道防备外面的险恶，把他自己留一晚上只怕第二天只能找到他的残骸了。 于是，闵游指挥着白冥在河边搭了一座帐篷，并吩咐黑小哞：“晚上老实睡我身边，再敢乱跑就把你切片涮火锅吃！” 黑小哞光着身子跳上岸，一头扑进闵游怀里蹭蹭蹭，“我会老实的呜呜呜！” 白冥看着黑小哞的光屁股，忍耐地握了握拳头：真想把这臭小子打得屁股开花。 夜里，黑小哞撅着屁股在闵游身边睡得正香，突然被一双大手拖走丢在了一边。 闵游身上一沉，一看是白冥压了过来，忙低声道：“别闹。” “他醒不了，让我亲一口……”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丛林蜜意（二） …… “……放开, 唔——” 帐篷里时不时传来闵游小声的推拒声，还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闵游背对着白冥，被他完全压着, 冷不防后颈被他咬了一口。 “嘶……”闵游低声道，“你属狗吗！”他完全没了力气, 他脑子里想的只有千万别把黑小哞吵醒了, 不然他可丢大人了。 谁知身上突然一轻，白冥竟然主动放过了他。 闵游回身去看，白冥呼吸粗重, 胸膛剧烈起伏着，忍得确实很辛苦。 白冥猛地起身跑了出去。 闵游听着外头沉重的一声“扑通”，知道白冥去河里洗冷水澡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 猛地扑倒在了被褥里。 白冥在外面逗留了许久才回来，闵游都要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躺到了自己身边，一身的凉气。 闵游抬手安慰地拍拍他，被他握住贴在心口不肯放下，两人就这么亲密又疏远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 闵游就被震醒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地震了, 谁知是牛身的黑小哞冲了进来。 “啊哈闵神,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黑小哞疯狂地甩着头, 抖落的水珠如下雨一般，“看我捉到了什么！” 闵游睡眼蒙眬地坐起身，那些水珠在快碰到他的时候猛地急刹车，小心翼翼地落到了地上。 黑小哞牛角上插着两条死不瞑目的大鱼, 他急于炫耀，把牛角怼到闵游面前，“啪”一下，大鱼的尾巴猛地弹跳了下抽到了闵游脸上。 闵游脸上黑气弥漫：“你个死牛犊，我要杀了你。” 黑小哞傻眼了，连连后退，“我，我不是故意的！” 一直到白冥熬好了鱼汤，他和闵游围坐在锅子旁边吃得差不多了，黑小哞才期期艾艾地凑过来。 闵游狠狠剜了他一眼，算是放过了他。 饭后，黑小哞主动洗碗刷锅，收拾帐篷，不等闵游叫，就殷勤地甩着尾巴跪伏在地上，“闵神闵神快上来。” 白冥把闵游抱上牛背，嘱咐他们：“你们慢慢走着，我去前面探探路，前方好像有禁制，不能再用缩地成寸了。” 闵游点点头，“行，你也注意点，早去早回。” 白冥听到他的话，猛地攥紧他的手，“你是在关心我是吗，真的太好了！” 闵游甩开他的手，“一大早别这么肉麻，走你的吧！” 白冥轻快地飞身上树，回头冲闵游笑了下，很快不见了身影。 闵游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出神，直到感觉到黑小哞八卦的目光，他低头问道：“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黑小哞“嘿嘿”一笑，站起身慢慢沿着河边走起来，“闵神，你和白叔真的在恋爱吗？你们俩真的是断袖啊？” 闵游“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黑小哞自顾自道：“我觉得你们俩在一起挺般配的，虽然我爹总怕我被你们带坏了。” 闵游抬手捏住一片飘过来的树叶，“小牛犊毛都没长齐，你懂屁啊，老实赶路。” 黑小哞不服，“谁说我毛没齐，你看我的皮毛油光水滑的，你上哪里找比我更帅更俊的大黑牛！” “呵，小孩子少掺合大人的事。”闵游将那片树叶放到唇边，抿住边缘，吹出了一首悠扬的小调。 黑小哞听着这小调，脚步愈发轻快，“闵神，这是什么曲子呀，真好听。” 闵游放下叶子，“很老的曲子了……我师尊谱的曲。” “你的师尊？那得多厉害呀！”黑小哞感叹道，“听说你以前是很厉害的大神仙，你的师尊难道比天帝还要厉害吗？” 听他提到玄曜，闵游拉下脸，“少废话，专心走路。” “哦……” 越往前走，森林越茂密，头顶的天空越来越小，直到完全被枝叶遮挡住，再也看不到了。 黑小哞的脚步变得迟疑，他不安地左看右看，小声道：“这里好黑啊，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 闵游道：“别怕，继续往前走，别回头。” “……哦。”黑小哞又走了几步，声音都颤抖了，“后面有东西在跟着我吗？” “没有，别回头，继续往前走。”闵游说着，回转身去看身后。 一群硕大的蜘蛛正趴在地上，随着黑小哞的节奏在移动。它们每一只都有半人高，身上布满有毒的绒毛，头顶八只猩红的眼睛。 它们盯上了健硕的黑小哞，一看到它进入领地便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这些大蜘蛛又毒又凶，被它们看中的猎物一向无一幸免。在它们看来，这头大黑牛不足为惧，但牛背上的人令它们本能地忌惮。 闵游知道，这些大蜘蛛在挑选下手时机，只要黑小哞停下，它们就会立刻行动。 这种大蜘蛛他以前也遇到过，它们吐出的蛛丝是有毒的，还有很强的腐蚀性。猎物一旦被缠住很快就会皮开肉绽，它们就会一拥而上，用长长的口器插入猎物体内吸食血肉。 如果白冥在，他的业火就是这些蛛丝的克星，闵游完全不用担心。眼下就他和黑小哞…… 闵游看到大蜘蛛们蓄势待发，立刻出手，水花扬在空中，“啪”一声抽飞了数只大蜘蛛。 黑小哞回头一看，立马撒丫子狂奔。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蛛丝狂涌过来，眼看就要将黑小哞裹成个全牛粽，突然，黑小哞身上蓝光一闪，他平地消失了。 闵游却被蛛丝裹了个正着，成了一只大白茧重重落在地上。 蜘蛛群蜂拥而上，却发现它们尖锐的口器完全戳不动猎物。愤怒的蜘蛛群如潮水般涌动着，将闵游拖回了他们的老巢。 二十里外，被闵游耗尽神力传送出来的黑小哞刚落地，就遇到了往回赶的白冥。 “白叔！” 白冥抓住他，“你怎么自己在这里？闵游呢！” “有妖怪！一大群大蜘蛛扑上来要吃我们，不知道怎么我就自己出来了！”黑小哞哭了起来，“呜呜呜，我不是故意丢下闵神自己跑的……” 白冥干脆利落一掌劈晕了黑小哞，将它扔进了乾坤袋中，两三步便进了大蜘蛛的领地。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丛林蜜意（三） 暗林深处, 阴暗潮湿的洞穴里，大蜘蛛们对闵游束手无策。 为了能刺穿他的皮肤吸食美味的血肉，它们尝试了各种办法, 但都无济于事。 闵游被蛛丝包裹得密不透风，他出不来, 可他为了保护自己, 又用水把蛛丝间的缝隙全部填满密封，使得大蜘蛛们干看着吃不着。 丢掉了黑小哞那么一大头猎物，换来这么一条苗细的, 还完全无法下口，大蜘蛛们集体愤怒了。 它们的脑袋本来就不是很灵光，眼下饥渴交加, 又被怒气冲昏了头, 它们便相互撕咬起来。 等到白冥赶来一把火冲开它们的老巢，它们因为内斗已经死伤了大半，活着的一方正将口器刺进同伴的尸体里大吃特吃。 闵游被踢到了无人在意的角落，硬邦邦直挺挺地躺着。 白冥一挥手，数团火星崩落，顷刻间将那些大蜘蛛们烧得干干净净。 他大步上前把闵游抱了起来, 先抬手融化了他脸上的蛛丝。 闵游深吸了两口气, “呼——你总算来了, 再不来我就要被它们臭死了。” “对不起, 我来晚了。”白冥脸色不好, 他的大手轻轻抚过闵游全身，将所有的蛛丝都清理干净。 幽暗密闭的洞穴内，闵游仍察觉到了丝丝凉意。他低头一看，得, 一@丝不挂了！ 蛛丝上附着的粘液把他的衣服全部融掉了。 白冥也整个僵住了，他低着头，直勾勾地看着闵游的身体。 虽然白冥曾多次服侍过他沐浴，但这一次，闵游还是老脸一红，“别看了，给我遮上点儿！” “嗯……”白冥慢吞吞地脱下外袍裹住闵游，“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就是有点头晕，带我出去通通风，给我洗个澡，身上黏糊糊的。” “好……”白冥犹豫地应了声。 可是，白冥抱起闵游，却不是往外走，反而更往洞穴深处走去。 闵游双颊火红，口干舌燥，只盯着白冥性感的喉结，完全忘了提醒他方向反了。 一股异样的情愫弥漫在空气中，暧昧、甜腻，令人情@欲高涨。 他们进入到了洞穴的中央，这里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蛛丝，一层又一层织成了一张雪白晶莹厚实的大网。 这里是大蜘蛛们纵情的温床。它们的一生都在追逐猎物、激情交@配、疯狂产卵。蛛丝里除了有致命的毒，还能引动人结合繁衍的欲望。 白冥和闵游也被影响到了，他们被这张温床所吸引，再也无法抑制内心对彼此的渴望。 白冥抱着闵游脚步踉跄地爬到蛛网中间，把他轻轻放下。 几缕月光从头顶岩石缝隙中落下，正打在闵游身上。月色下，他面如桃花，肌肤皎洁莹润。 白冥抚摸着闵游的脸颊，不停地亲吻他，“你真美，闵游，我爱你，爱死你了……” 闵游冲白冥懒洋洋地笑，他觉得好舒服啊，全身都软了下来，之前黏腻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就想和白冥贴得再近一些。 突然，身下的蛛网剧烈颤动起来，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他们。 是一只比之前的大蜘蛛还要大数倍的白色蜘蛛，它仿佛一座小山，沿着山壁爬上蛛网，正朝他们快速袭来。 这是这蛛巢里唯一的一只雌蛛，它等了太久了，没有新鲜的血肉送上来，也没有年轻的雄性过来服侍，它等不及了！ 就在他焦躁不安的时候，它嗅到了血肉的气息，还感知到了两股强大的力量。这力量很强，让它本能地畏惧，但血肉的气息过于甜美，它又忍不住靠近。 最终，嗜血的本能战胜了恐惧，它还是冲了出来。 但白冥比它更急躁，他被拒绝过太多次，也被打断过太多次，他迫不及待想要再次拥有闵游。 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现在的闵游不会拒绝他。 白冥抱起闵游，纵身跳到岩壁上，躲开了雌蛛喷过来的蛛丝。不等雌蛛再次行动，一大团业火从天而降，将它整个包裹住。 白冥飞身向上，喷涌的神力冲破了岩顶，身后是耀眼的火光。 他紧抱着闵游，仿佛处在发情期的雄兽，迫不及待地要找一处安全的地方把他的雌兽藏起来。 终于，他找到了一处新的洞穴，里面有水声，他便立刻钻了进去。 这真是一处完美的天然新房，里面有一处温泉，还有干净蓬松的茅草。 白冥抱着闵游进了泉水中，一边耐心地为他清洗，一边问他：“闵游，你知道我是谁吗？” 闵游的脑袋里已经是一团浆糊，只是“哼”了一声。 白冥却不肯放弃，又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闵游眯着眼睛看他，头还晕，眼前有好几个白冥，“嗯？” 白冥又追问道：“我是谁？你看看我。” “你是白冥。” “……”白冥沉默了。 就在闵游快要睡着的时候，白冥又问他：“你今天为什么要吹那首小调，你还想着他是不是？” 闵游没吭声，他真的要睡着了。 白冥却不知发什么疯，非把他摇起来，“闵游，你说，你是不是还爱着师尊？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爱！” 师尊！闵游好像被人刺了一下，猛地清醒了，他看向白冥，“什么师尊，你提他干嘛，你到底是谁？” “我是白冥，不然还能是谁！”白冥咬牙切齿道，“你希望我是谁，玄曜，还是你的好师尊！” 闵游猛地拍了下脸，努力让自己更清醒。泉水氤氲的热气让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的男人是不是已经换了神魂。 闵游推开白冥，“你离我远点儿，不对，给我滚出去，今晚别到我面前来。” 他感觉不太对，他分不清现在的白冥是不是白冥了，他无缘无故提起师尊干嘛，他怎么知道那首小调和师尊有关？ 闵游想走，可他双腿已废，神力耗尽，没有白冥的帮助爬都爬不起来。 白冥又靠了过来，他双手如钳，紧紧制住了他，“我不走，我要你！” “滚蛋！”闵游骂道。 “哗啦啦——”一阵水声，闵游被白冥强行抱出水。 “今晚谁都别想阻止我，你是我的！”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是玄曜！ 七日后, 温暖舒适的洞穴内。 泉水边是厚实柔软的茅草铺，上面铺着一件外袍，闵游一动不动地趴在上面, 仿佛死了一般。 他全身上下不着@寸缕，手腕脚踝处一片渗人的瘀紫, 身上遍布吻痕。 这副模样, 实在是又凄惨又暧昧。 白冥沉默地坐在他旁边，数次伸出手，又数次收了回去。终于, 他忍不住道：“我帮你洗洗吧。” 闵游依旧一动不动，他好像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又过了许久，白冥脱下披着的中衣, 轻轻盖在了闵游身上。 闵游仿佛被雷击一般, 猛地一哆嗦，猛地扯开那件衣服丢在一边。 闵游把脸更深地埋进去，再埋进去，恨不能一下闷死自己！但很快他被白冥强行抱了起来，“我帮你清理一下。” 闵游张了张嘴，却没有成功发出声音。愤怒堵住了他的喉管, 前几日的过度哭喊和叫骂也扯坏了他的嗓子。 闵游痛恨地看向白冥, 试了几次, 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 “混账, 玄曜，你把白冥藏哪里了？” 被他直接戳破，玄曜索性也不装了，脸上的表情十分解恨, “死了，化成灰被我融进你的金身里了。不然你以为呢，他敢觊觎你，我还会允许他继续活着膈应我？”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闵游眼里涌出，变成沉甸甸的珍珠落到身上，又滚落到茅草铺里。 玄曜用力抹去他的眼泪，“哭什么，他只是我的一个影子，我本人就在你面前，你该高兴才是。” 闵游脑袋阵阵发晕，身体滚烫，心里再恨玄曜此刻也是无能为力，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他们开始得虽然仓促而混乱，可闵游实在太熟悉玄曜了。数千年的朝夕相处，加上被他禁锢在床上的那段时日，他一靠近闵游就知道完了，身边的白冥早就换人了。可恨他还懵然不知，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才发现！ 后来，一切都晚了……闵游遭遇的羞辱比上次尤甚。 只要一想起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闵游就屈辱地浑身发抖。 闵游被玄曜强行抱进了泉水中，被细致地清洗干净，又被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就仿佛一只断了线的木偶任他摆弄。 收拾妥当后，洞穴里弥漫着可怕的沉默。 又过了许久，闵游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呆坐在一旁的玄曜，“你爽够了吧，怎么还不走？把白冥还回来！” 玄曜慢慢握紧拳头，“不是说了，他死透了，早化成灰了。” “放屁！”闵游骂道，“他是你的影魂，他要是死了，你也会遭受重创，你还能好好杵在这里？马上滚，让他回来！” 玄曜冷笑一声，“他回不来了，你永远别想再见到他，他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这么大动肝火。” 闵游的肺都要气炸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实在是看不懂玄曜了，既然厌恶他痛恨他，把他踢到了凡间，为什么又煞费苦心地让白冥跟过来，为什么又要这样！ “想干你。”玄曜黑沉沉的目光笼罩在闵游身上，欲望再次浮现在他的脸上，“我后悔了，我不该把你扔下来。你的滋味实在是太好了，我每天晚上都想着你……我现在是天帝，六界之主，我想要谁就要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之前我就是顾忌太多，才让白冥钻了空子，他就是个没脑子的残次品，就这你也要勾搭，你真是恬不知耻。” 玄曜的无耻和下作总是一再刷新闵游的认知，他竟然有脸说他恬不知耻，到底是谁这么不要脸，伪装成白冥潜伏在他身边。闵游是彻底无话可说了。 玄曜又道：“你也不用太得意，我只是比较迷恋你的身体，毕竟是……”他停顿了下，目光仿佛无形的手又将闵游从头到脚抚摸了一遍，“天生天养的大水神，太美了，谁沾了后都忘不了，也难怪你有那么多相好。” 闵游以为他被玄曜羞辱地够彻底了，可他总能再进一步羞辱他。 闵游气得声音发抖，“你个混蛋，垃圾，狗东西！你……” 玄曜俯身紧盯着他，“你难道不爽吗？你明明很满意。” “啪——！”闵游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我一点儿都不满意！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烂最差劲的男人，我和白冥抱一下亲一下就能到达极乐，和任何人在一起都比跟你爽！”闵游知道如何更能惹怒他，“我和师尊……” “闭嘴！” 闵游就要气死他，“怎么，不能提，不敢听？师尊是败给了你没能夺得天帝之位，但你永远都比不上他，我就是喜欢他永远爱着他，你连他一根头发丝都不如！你每次碰我的时候我都把你想象成他不然我早就恶心死了！” “我让你闭嘴！”玄曜恼怒地一掌拍向地面，“轰隆隆——！”地动山摇，他的神力瞬间震塌了整座山。 闵游未完的话被迫吞咽了回去，漫天碎石尘土中，玄曜身上黑气弥漫，仿佛一头恶鬼，“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敢再提他，我就……”他发现了从远处急奔过来的黑小哞，“我就在你面前活剥了那头小牛。” “闵神，白叔——！快跑快跑地震啦天塌了！”黑小哞急冲进来，头一低把他们俩铲到了牛背上，撒蹄子狂奔起来。 黑小哞一口气跑出了几百里，确定安全了才敢停下，“噗”一声变回人身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闵神啊，你们这么多天都去哪里了呀，我都快担心死了！谢谢你又救了我的命，不然我早就被那些大蜘蛛吃掉了哇哇哇——！” 趴在闵游身上哭完，黑小哞又扑到玄曜怀里哭起来，“白叔！你们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也被吃掉了，我找了你们好久刚闻到味儿就看到山塌了……” 看着痛哭流涕的黑小哞，闵游也恨不得跟着大哭一场，他真想告诉黑小哞真相，让他离玄曜远远的。 玄曜一边轻拍黑小哞的背，一边威胁地看向闵游，给他传音道：“你向谁泄露我的身份谁就会死。” 闵游知道，玄曜说得出就做得到，他敢抖露他的丑事，他就敢立刻要了黑小哞的小命。不只是黑小哞，还有白冥，还有屈湘子他们…… 眼下只能忍了这口气，看看玄曜到底想干什么，他到底把白冥弄哪里去了，如果能找到机会干掉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暗结。 闵游预想得很好, 但他被玄曜折腾坏了，既骑不了牛也没有力气赶路，只能先就地休养。 他的身体持续高热了数天, 无论用什么办法体温都降不下去，接着又开始剧烈呕吐, 吃什么吐什么, 最后连水都喝不下去。 玄曜按着他这样检查那样把脉的，愣是没发现哪里不对，表情就越来越吓人。 黑小哞以为他这样是被大蜘蛛的毒液搞的, 自责不已，每天都哭哭啼啼的。 闵游就这么半死不活躺了半个月，虚弱到每天靠玄曜输入神力续命。突然有一天, 他睁开眼睛自己坐了起来, 说了句“饿了”。 这一下可把玄曜和黑小哞忙碌坏了，他们俩一个抓鱼熬汤，一个去摘各种果子。 看着被端过来的鱼汤，闵游顾不上嫌弃玄曜，抢过汤碗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还饿, 再来。” 玄曜索性把整只锅都端到了他面前。 闵游生动展示了何为狼吞虎咽, 很快把一大锅鱼汤五斤鱼肉吃得干干净净。吃完后, 他犹嫌不足, 又挑了个黑小哞洗干净的最大的果子吃起来。 玄曜伸手要摸他的额头, 被他强硬打掉了，“别碰我。” 一旁的黑小哞有些诧异，张嘴想说话，闵游立刻挥手, “去，再去给我找点这种果子来，要大的。” “哦。”黑小哞乖乖出去，又不放心地退回来，“闵神，你和白叔吵架了吗？” 闵游：“……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 天真的黑小哞还在为玄曜说好话：“闵神，白叔这些天一直在照顾你，不吃不睡的……” “那是他不想吃不想睡！” 黑小哞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样有点伤人，白叔会难过的。我先走了，你和白叔好好说话吧，快点和好。” 黑小哞走后，闵游和玄曜对视一眼，同时动手了！ 一道凌厉的禁制同时展开，六界众生均不得靠近。 禁制内，闵游的水花缠住了玄曜的脖颈，玄曜的手则按住了闵游的胸口。 双方都被对方拿住命门，一时间都没再妄动。 闵游的目光落到玄曜额头上的水神印迹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种被羞辱的恶心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这个混账，他是直接降魂抢走了白冥的身体，他这烂透了的神魂真是糟蹋了这副好身躯！ “水花，咬死他！” 闵游一声令下，水花张开大嘴，獠牙深深刺入玄曜的颈肉里，玄曜按住他胸口的手却没有发力。 两人正僵持着，水花却不争气地先松了口，它有些犹豫地在玄曜身上嗅了嗅，张大嘴巴再次要撕咬，被玄曜一把捏住甩飞了出去。 “啪——”一声，水花狼狈地趴在地上，摔成了一滩水渍，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 “玄曜你真是猪狗不如！”闵游骂道，“卑鄙无耻下流，烂泥臭垃圾！” 玄曜颈上的伤口迅速自己愈合了，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随你怎么骂。”他一边按住闵游，一边扯开了他的衣襟。 闵游怒道：“你有完没完，还没艹够吗！” 玄曜不理他，将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摸了个遍，“放心，我会让你休息几天的。” 玄曜摸完后，表情有些微妙，双目放空望着前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闵游系好腰带，怒气冲冲坐起身，狠狠给了他一拳，“你怎么还不滚蛋，你到底想干嘛？” 玄曜回神，看向闵游的双腿，“我知道你要去找你的神筋，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找回了筋你才能重新站起来。站起来后，只怕就要造我的反了。” 闵游被他这么一看，身体不由抽搐了下，被生抽神筋的记忆依旧停留在体内，实在是太痛，太痛了！ 但是，闵游一向嘴上不饶人，既然已经被玄曜看穿，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是知道自己就要狗命不保，特意赶过来让我杀的吗？” 玄曜摇头，“我是来助你寻回神筋的。” 闵游跟看傻子样看了他足足一分钟，骂道：“你有病吧！” 玄曜沉声道：“你的神筋被我亲手斩成七段，镇压在六界的水源地，除了我，没有人能解开封印。” 闵游怒极反笑，“所以呢？你大费周章抽了我的筋，砍成数段埋了起来，现在又要把它们找齐还给我，你是吃饱了撑的吗？” 玄曜黑沉沉的目光扫过闵游的腰身、双腿，“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我想明白了，我忘不了你身体的滋味，你的腿废了后也少了很多趣味，还是治好你带回神界比较好。你的腿太漂亮了，我更喜欢它们主动缠住我的样子。” “啪——！”闵游给了玄曜一个重重的耳光，“你比我想的还要龌龊！” 玄曜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硬拽进怀里，“随你怎么骂我，怎么打我，你是我的，你以后只能让我碰。” 闵游恨不能一口咬死他。 “哒哒哒”的声音传来，是出去采果子的黑小哞回来了。 玄曜手一挥，禁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黑小哞的大脑袋拱进帐篷，看到闵游正被迫趴在玄曜怀里，惊喜道：“你们和好啦！” 玄曜厚颜无耻道：“嗯，他不舍得跟我生气。” 闵游觉得，自己早晚会被玄曜活活气死。 事已至此，闵游再愤怒再痛苦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硬生生忍下，再做打算。 闵游此次赶往长江，的确是要取回被镇压在江底的神筋。此外，他还要去往其他五界，寻回其余的神筋。之前他也知道此行不会一帆风顺，势必会遇到玄曜阻挠，没想到玄曜会亲自跟过来，却不是来阻止他的，竟然还要帮助他找回神筋。 想起玄曜帮助他的理由，闵游就羞辱得浑身发烧。这混账真是无耻之极，等到他找回神筋，取回自己的神力，他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 不过闵游可不信玄曜帮助他只是为了床上更爽，他肯定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眼下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还有白冥，白冥还捏在玄曜的手里…… 想到白冥，闵游就一阵心慌，他要是知道了玄曜对他做的这些事，怕是会生出极度的嗔恨，一不小心便会入魔。一时间，闵游倒有点庆幸他不在身边了。 白冥啊白冥，你可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干掉玄曜，我们就能团聚了。 玄曜看闵游半天不说话，问道：“你在想什么？” 闵游白了他一眼，“想我心爱的、可爱的、善良的小白冥。” 玄曜的脸黑了。 黑小哞给闵游奉上刚摘的大果子，不解地问道：“闵神，白叔就在你眼前，你怎么还想他呀？你真的好爱白叔呀！” 闵游看玄曜的脸如此难看，心中畅快，故意提高了声音，“没错，我就是爱白冥爱得不行，心里每时每刻都在想他。” 黑小哞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了头没吭声。 玄曜起身，硬邦邦道，“我看你已经完全恢复了，继续赶路吧。”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怨女雾（一） 闵游他们继续上路后, 只有黑小哞是发自内心高兴的，其他两个大人都是各怀心思。 面对玄曜的嘘寒问暖，闵游只觉得极其做作、虚伪, 能不搭理就不搭理，他只和黑小哞说话。而玄曜数次自讨没趣后, 发现他和黑小哞多交流就能顺便让闵游理他一两次, 便愈发对黑小哞和颜悦色。 黑小哞一边受宠若惊，一边得意得飘飘然，只觉自己是天底下最有魅力的小牛, 也是最幸福的宝宝，便一日比一日欢脱。 又过了两日，他们遇到一团浓雾挡路, 雾气中不断散发着阵阵寒气, 且隐隐传来女子幽怨的哭声。 闵游原本在黑小哞背上昏昏欲睡，见状精神一振，这难道是……他不由看向玄曜，玄曜恰好也看过来。 玄曜冲他轻点头，“没错。” 闵游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倒霉遇上她了, 只能绕行了。” 玄曜“嗯”了一声。 闵游突然反应过来, 冲玄曜“呸”了声, 转过头不再看他。 玄曜：…… 谁知, 不等闵游叫停黑小哞, 黑小哞突然发起癫来，突然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兴奋的叫声。 闵游一下被他掀下牛背，被玄曜一把接住牢牢抱在了怀中。 只见黑小哞撒开蹄子，追着一头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白色小母牛冲进了浓雾里。 “哎, 你给我回来！”闵游话音未落，黑小哞早已被浓雾完全吞噬了。 闵游叹气，这下没办法了，只能进去找了。 也是他们倒霉，竟然遇到了怨女拦路。这位怨女曾是西王母座下的一只青凤，为了守护一位人界的帝王转生成了他的王后。这位帝王确实雄才大略颇有建树，但也是个花花肠子，对美人是见一个爱一个，给怨女造成了极大的心理伤害。怨女后来忍无可忍，在一个月黑风高夜，竟然把这位帝王阉了，自己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怨女没有完成任务，便不能重返神界，但她也不肯投胎，反而在极重的怨气侵蚀下入了魔，化成了一团浓雾四处飘荡，专门吞噬负心人。 这浓雾十分可怖，只要进去了，若不能让怨女满意，便会爆成一团血雾成为滋养怨女的养分。天长日久，怨女的力量便越来越强大，神佛见了都得绕着走。 闵游也不想和怨女正面冲突，倒不是说怕她，而是很麻烦，这家伙入魔后生出了窥探人心的魔力，只要进去就会被她将隐私扒拉个底朝天，还会被她利用这些隐私攻击你。 玄曜道：“你留在外面吧，我进去找黑小哞。” 闵游发现自己还被他抱着，皱眉推搡他，“放我下去，恶心！” 玄曜犹豫了下，还是听了他的，取出轮椅，把他放进了轮椅中。 坐着白冥为他打造的轮椅，闵游忍不住问：“你到底把白冥弄哪里去了？” 玄曜脸色阴沉，“这不用你管。” 闵游气得猛拍了下轮椅扶手，气冲冲地驶向浓雾，却被玄曜一把拽了回来。 “你想干嘛？” 玄曜道：“怨女正是你这种人的克星，你还是老实待在外面吧，我去找黑小哞。” 闵游更生气了，怒目圆瞪，“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这种人？害怕怨女的不该是你这种垃圾吗，始乱终弃，负心薄情！” 玄曜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不信任，“你在说你自己吗？你有多少相好自己数得清吗？” 闵游张嘴想反驳，随即又闭上了。啊呸，要是被玄曜知道他就只跟他一个人睡过，那还得了！ 闵游稳了稳，阴阳怪气道：“我有多少相好是数也数不清，老子是六界第一美男子，最是潇洒风流，谁不想被我一亲芳泽。你不也是吗，忘不了我身体的滋味，才这么不要脸地跟过来！” 玄曜被他气得呼吸粗重，硬邦邦道：“你老实在外面待着吧。” 闵游偏不听他的，转动着轮椅跑到他前面，“还有脸说我，你睡了多少人自己数得清吗，垃圾狗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浓雾中，一进去，怨女幽怨的哭声就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越来越大。 “吵死了，嚎什么嚎，快把我家小牛犊交出来！” 回应闵游的是怨女更大的哭声，浓重的雾气接连往他脸上扑，绝对是故意的。 闵游挥挥手，那些雾气反倒缠绕得更紧，怨女的哭声渐弱，“咦”了声。 “你咦什么？”闵游有些心虚，回头看了眼玄曜，只见缠绕着玄曜的雾气蓦地散开了，同时，包裹着自己的雾气也散开了。 雾气逐渐聚拢成一位女子的身形，她绕着他们转圈，一边小声嘀咕着：“怎么回事，不敢相信，两个怪胎……” 闵游呵斥道：“你说什么呢！” 怨女竟然“嘻嘻”笑了起来，“稀奇真稀奇，没想到一向风流的大水神和天帝陛下如此纯情，竟然都是彼此唯一的男人，真是吓到我了。” 闵游一阵无语，就知道这魔头会看出来，也会恬不知耻地说出来评论一番。等等，她说“彼此”，难道……闵游狐疑地看向玄曜，这家伙当上天帝也有一段时间了，就没找几个暖床的吗？ 谁知玄曜十分震惊，他看向怨女，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下一秒他便拿住了怨女，“你什么意思？” 怨女使出浑身解数也挣脱不得，便开始破口大骂，但玄曜毫无所动，周围冒出了几簇业火苗，威胁地跳动着。 怨女猛地闭上了嘴，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玄曜道：“不要得寸进尺。若不是西王母怜悯你，一直庇佑你，你早就被诛灭了。快说，你知道什么？” 怨女哪里知道自己怎么惹着他了，狼狈地摇头，“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玄曜看了闵游一眼，“你说都是彼此唯一的男人，指的是谁？” 怨女似乎被他蠢到了，“还能是谁，你们俩呗。” 闵游没吭声，玄曜却道：“不可能！” 闵游朝天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谁知玄曜却越来越激动，“不可能，我亲眼见过的！” 闵游也恼了，“你见过什么？你倒是说说！” 玄曜怒吼道：“你和师尊！我亲眼看到过，岂会有假！” 怨女吓得缩成一团，生怕自己被玄曜捏死了。 玄曜丢开怨女，大步冲向闵游。闵游暗道糟糕，在这雾气中最忌讳动怒和情绪失控，玄曜这样很容易迷失本心被怨女反扑的。 果然，脱身后的怨女化作更浓重的雾气扑向了他们。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怨女雾（二） 闵游被雾气裹挟着扑进了玄曜的心魔境中, 一进去就摔了个嘴啃泥。 “呸呸呸！”闵游连连吐出嘴里的泥土和草根，爬起来四处张望，这是…… 他正在自己原来大水神殿的后花园里, 一片姹紫嫣红中，一根头顶绿芽的枯枝格外显眼。 闵游走向那枯枝, 认出这正是当年被他捡回家种起来的玄曜, 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多管闲事出手救他，就该任他被天劫劈死, 被万鬼啃食殆尽。 闵游蹲下来不客气地拨弄了几下枯枝上的小绿芽，他记得长出小芽没几天玄曜就化形了。 只是……闵游盯着枯枝模样的玄曜，眉头紧皱, 这里是玄曜的心魔境, 因为他情绪失控才被怨女趁虚而入。这是他刚到大水神殿里的时候，他的心魔竟然这么早就种下了吗？ 六界众生皆有心魔，都是因为遭遇过难以忘怀的痛苦而凝成，在能够自控时，心魔并不会左右人心，可一旦失控被心魔吞噬, 便会陷入心魔境无法自拔, 永堕苦海, 直至神魂俱灭。 闵游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的玄曜不该对他感激涕零吗, 为什么会从此时生出心魔呢？ 闵游知道玄曜有心结，但他一直以为是始于他的野心，是源于对权势的渴望和对他的独占欲。 当年，前任天帝在大天劫中陨落, 玄曜和师尊伏灵子因争夺新任天帝之位反目。而闵游，坚定不移地站了伏灵子，也因此和玄曜关系破裂。 原本，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他和玄曜站在了对立面，他也没想过和他能再保持伴侣关系，好聚好散就行了呗。谁知玄曜这人十分输不起，打从知道闵游站伏灵子便彻底疯癫了，不但口出恶言，还臆想闵游和伏灵子有肉@体关系，不依不饶缠着闵游要解释、要补偿。 那段时间，闵游白天为了伏灵子和玄曜一方打得不可开交，夜里又会被玄曜暗戳戳抓回他的床上和他这样那样。 也是闵游自己不争气，既想偿还伏灵子的恩情，又舍不得和玄曜的爱情，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 再后来，闵游为了让伏灵子能尽快登上天帝的宝座，利用玄曜对他的迷恋给他上了神魂锁，使得玄曜三日内无法动用神力，伏灵子趁此将玄曜一方击溃。 眼看大局已定，伏灵子已经坐到天帝宝座上了，谁知他的大天劫竟然同时降临，顷刻间风云变幻，六界震动。 玄曜恰在此时挣脱了神魂锁，恢复了神力，见状竟趁虚而入，直接将伏灵子诛灭。 局势一时之间竟完全颠倒过来，闵游一下从胜利者变成了阶下囚。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为伏灵子哭一声，就被玄曜抓住踩到了脚下。 接着便是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闵游被玄曜禁锢在床上，精神和身体受到双重折磨。直到玄曜发泄够了，便当着众神的面生抽了他的神筋，将他一脚踹下云端。 闵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被扒皮抽筋的痛实在是深入骨髓，他不能再想了，一想就又觉得疼了。 他和玄曜待在一起数千年，知道他最是小心眼，动不动就拉着脸生气，但也没想到玄曜会对他厌恶、痛恨到了如此地步。更没想到他会对师尊毫不留情，直接痛下杀手。 “师尊，快来看！” 闵游身后传来一道神气活现的声音，他一回头，看到幼年时的自己正拉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看到那名男子，闵游的心猛地紧缩了下，师尊！ 只见伏灵子神仪明秀，朗目疏眉，气质儒雅，此刻他嘴角含笑，微躬着身子任由小闵游把他拉进花丛中。 闵游也不由得跟过去，他听到小闵游在说，“师尊快看，我把他浇活了！” 伏灵子温和地摸了摸小闵游的头，“很不错。” 小闵游得意地叉腰，“我厉害吧，我想让谁生谁就能生！” 伏灵子看着枯枝样的玄曜，若有所思，“水遇木则主生，也是他命大。” 小闵游蹲下来，拨弄了两下枯枝上的绿芽，“师尊，你说他什么时候才能再长成那样大的桃树呢？” 伏灵子笑道：“这个，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闵游乍然见到伏灵子，一边默默流泪一边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生怕少看一眼他就会消失。突然，他注意到伏灵子颈下皮肤透出了一片黑色的纹路，它们纠缠在一起，仿佛一团扭曲的荆棘。 闵游的泪水戛然而止，他不由走近去看，竟然是鬼纹！ 所谓鬼纹，即神仙的恶相，是神心中恶念的具象化。鬼纹一旦出现即表示主体已经无法遏制心中的邪恶，鬼纹一旦发展成鬼面的形状，主体早就犯下累累恶行，已经是一个行走的魔头了。 而此刻伏灵子颈上的鬼纹，赫然就是一张呲牙咧嘴、面目扭曲的鬼脸！ 闵游踉跄着后退两步，他惊惶地四处张望，多想有人来告诉他，这是他的错觉，这是假的！ 可现实是，心魔境里没法造假，怨女也只是放大了心魔对玄曜的影响，这里的一切都是玄曜的记忆，是透过玄曜的眼睛看到过的，是玄曜认定的事实。 闵游“哈哈”干笑两声，安慰自己，玄曜心理扭曲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自小就心理阴暗，师尊肯定没什么问题，这是玄曜自己臆想出来的，他又把它当真了，这才搞出这么一个心魔境来。 可同时，闵游心中一直以来的疑虑再次冒了出来：玄曜为什么这么恨师尊？就只是嫉妒和吃醋吗？ 玄曜化出人形后，虽然和他一样也拜入伏灵子门下，但两人之间关系一直淡淡的。玄曜对伏灵子客气疏离，伏灵子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再到后来，玄曜就不再掩饰他对伏灵子的恶意。 就在闵游心惊肉跳之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伏灵子颈上的鬼面竟然从他皮肉上凸起，张大嘴巴冲着小闵游吸了一口，顿时，一缕独属于大水神的生之神力便被吸走了。鬼面吸完神力，又还给小闵游一缕黑息，这缕黑息如一条毒蛇融入了他的筋脉中。 闵游眼前阵阵发黑，不会错的，这是借运改命！这是伏灵子在借他的神力和运道滋养他的鬼面恶相。鬼面获得足够的生息，便不会过分侵蚀伏灵子的神智，他们二者便能共存。 这时，心魔境中的小闵游由伏灵子牵着离开了。他们离开后，枯枝上绿光一闪，孩童版的玄曜现身了。 此刻的玄曜虽然生得玉雪可爱，但表情却十分老成持重，眉头紧锁，他望着小闵游离去的方向，心中所想回荡在心魔境中：“我如今元气大伤，十分神力去了九分，只能从孩童重新长起，自身尚且难保，如何帮得了他？” 又听玄曜想道：“他对我有雨露再造之恩，如今身处险境，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只能先想办法留下来，再做打算。”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怨女雾（三） 闵游浑浑噩噩地游走在玄曜的心魔境中, 他现在的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有一个可怕的东西呼之欲出，他能预感到, 一旦让它暴露出来，他会受不了的。 师尊, 师尊他在干什么……? 但如今已由不得闵游了, 既然来了心魔境，要么协助玄曜破除心魔打破它，要么和玄曜一起被心魔境吞噬, 再变成滋养怨女的肥料。闵游也只能继续看下去。 心魔境里都是玄曜过往的记忆，每一幕里都有闵游。 闵游看着这一切，被他刻意深埋的记忆也涌上了心头。玄曜初次在他面前化出人形时, 玄曜冷着脸不情愿地叫他“师兄”时, 他开始稀罕玄曜不停撩拨他时，他们头一次抚摸亲吻对方时…… 心魔境中，闵游和玄曜已经长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闵游潇洒俊逸，玄曜冷傲沉稳，两人各有千秋, 彼此的神采光华相互映衬, 好一对翩翩少年郎！ 周围场景已经转换, 从大水神殿来到了人界的大街上。此刻正值人界的元宵佳节, 街上正热闹着, 闵游和玄曜各穿了一袭红色锦衣挤在人群中凑热闹。 主要是闵游在凑，他对什么都感兴趣，一会去猜灯谜，一会去捞小鱼, 还要去卦摊前让人给他算姻缘。 他要玩别的玄曜都随他了，就这个算姻缘实在是有些胡闹，便劝阻他：“别算了，去看看别的吧。” 闵游一边往卦摊前挤一边抓住玄曜的手腕，“我就要算，都说这些人界的道士别的本事不大，看姻缘都挺准的，我要问问我和我的心上人有没有缘分，快走。” 玄曜脚步一滞，即刻快走两步跟上闵游，“你又看上谁了？” 闵游冲他扮了个鬼脸，“看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又？谁不喜欢美人啊，我喜欢小美女小美男怎么了，但这次不一样，这次……”闵游耳朵红了，“我这次是认真的。” 玄曜冷淡地“哦”了声。 “切，”闵游注意着他的表情，“你哦是什么意思？你不想知道我喜欢上谁了吗？” 玄曜看向别处，“没兴趣。” 闵游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丢开玄曜的手，大马金刀坐到卦摊前，抬手就丢出去一个金元宝，“老头儿，给我算算姻缘！” 一脸褶子的半瞎老道士哆嗦着手摸到金元宝，浑浊的老眼一下睁大了，他迅速收了元宝，轻咳一声，“敢问这位少爷，贵庚几何，生于何时呀？” 闵游胡诌了一个时辰，刚说完就感受到了玄曜不赞同的目光，便挑衅地回瞪他。玄曜垂眸，躲开了他的目光。 对面的老道士又是掐又是算，哼哼唧唧好一阵子，突然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少爷，您是天生的富贵命，万事不用求，好事自然会去找你！” 闵游此刻已经没了玩笑的心情，他注意到有两个少女满面含羞地往玄曜身边凑，随意“嗯”了声，“我知道，你还能说点别的吗？” 老道士仔细打量闵游，越看表情越讶异，“小少爷您气度不凡，容貌中带着神性，是有仙缘的人，您以后的姻缘怕不在这凡间。” 那两个少女靠近后被玄曜的冷脸吓了一跳，迅速手牵手跑开了。闵游这才正眼瞧向老道士，“不在凡间，怎么说？” 老道士捋捋胡子，目光从闵游身上移到玄曜身上，又移到闵游脸上，笑眯眯道，“少爷，您的姻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闵游没想到他一下就说中了，耳朵一下红得发亮，脸颊上也爬上一抹红，“你怎么看出来的？” 老道士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你且附耳过来。” 闵游忙凑上前去，老道士在他耳边悄声道：“小老儿道行有限，不识得神尊真身，但也不敢胡言乱语，神尊不如去其他家看看？” 闵游无语了，竟然遇到个真有道行的，这还怎么玩？闵游摇摇头，起身长叹一声走了。 现实中的闵游看着这一切，往日的温馨时光浮现在脑海中，与眼前的热闹场景融为一体，他的目光不由柔和了许多。 闵游如今也记得这一幕，当时，他发现自己对玄曜动了心，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便跟只围着烫手栗子团团转的猫儿一般，左撩一下右拨一下，就是吃不到嘴里。 闵游这人就是外强中干，一向是嘴有多硬心里就有多怂，和外人不管多大的玩笑都开得起来，没羞没臊的什么话都敢说，可一旦遇到自己真的在意的人和事，就开始装逍遥，装不在乎，装拿得起放得下。 所以，闵游虽然早就垂涎玄曜的美色，却总是表现得只把对方当师弟，还一直没什么动作，但最近他春心荡漾，有点忍不住了。 话说他自修成人身已经有一千多年了，还没尝过欢爱的滋味呢。玄曜呢，样样都好，处处都很合他的口味，闵游就是想睡他。 闵游记得这一日，老道士认出他是个神仙，不肯给他算姻缘，玄曜也不冷不热的，他觉得十分不爽，脚步一转去了青楼。 此时心魔境中的闵游也已经来到了青楼门口，身边的玄曜脸黑得已经像锅底一样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乐子啊。”闵游流里流气地摇着扇子，一点也不拒绝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的靠近，被她们簇拥着进去了。 这时，心魔境中响起了玄曜的心声：“世上怎么会有他这么讨厌的人！” 现实中的闵游听到后，心中一堵，玄曜原来一直都这么讨厌他吗，亏他以为两人是有过真感情的，嚓，真是自作多情了。 玄曜紧跟着闵游进了青楼，接着又响起他的心声：“他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他这么想跟人上床，是个人都可以，那我也行！” 现实的闵游：…… 玄曜的心声越来越大：“我想干他，夜夜都想，想得睡不着，他就只会勾搭别人。……他要是敢和那些女人亲近，我就扒了他的衣服当着她们的面干他，看他还敢乱找女人！” 现实的闵游：…… 闵游沉默半晌，冲着玄曜的背影响亮地骂了一句：“狗东西垃圾玄曜，果然从里到外脏得彻底！” 闵游真是风中凌乱了，他感觉自己从来没真正认识过玄曜！他还觉得少年时的玄曜纯情青涩呢，去他的吧，看看他都在想些什么！ 当然了，少年闵游对青楼里的姑娘并不真的感兴趣，他和她们调笑一番后，喝得醉醺醺的被玄曜背走了。 他们出去时已经过了子时，街上已是灯火寥落，人烟稀少。 玄曜踩着街上厚实的鞭炮残屑，背着闵游慢慢地走。 闵游的酒劲过去后，眼神清明起来，他看看周围，没人，脸上露出一个坏笑，装出醉酒的模样，伸手去摸玄曜的脸，“来，小美人儿，给哥哥亲一个。” 摸了脸还不算，还要滑下去扯玄曜的衣襟。 玄曜冷淡道：“你认错人了。”但他的心声更大：“真想撕碎他的衣服现在就干他！” 现实的闵游：……我不想听，也不想看了，怨女给老子滚出来，老子要出去！ 第70章 第七十章 怨女雾（四）完。 闵游一直以为, 玄曜是在和师尊争夺天帝之位的过程中被权力迷失了本心，加上又被自己骗过，这才心理变态行为极端。但在心魔境中待的时间越长, 听了越多玄曜的心声，闵游明白了, 这畜生从小就坏透了！ 心魔境中的玄曜只要和闵游待在一起, 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压倒他、蹂@躏他。玄曜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他心中要对闵游做的事就越污秽。 闵游羞恼地发现，玄曜的每一道心声最终都落实了。特别是被玄曜囚禁的那段时日里, 闵游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那些花样根本不是突发奇想，而是蓄谋已久！ 闵游气得半死, 却又暂时无法对玄曜做什么。此时, 心魔境中的闵游已经和玄曜挑明了，他就是稀罕他，想和他做伴侣。 闵游看着心魔境中愚蠢的自己，恨不能回到过去把自己抽醒，你好好看看啊，亏你当初还觉得玄曜纯情, 怕太唐突吓到他, 又是纠结又是犹豫的, 啊呸, 都是假的, 这畜生装大尾巴狼，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而当时的闵游正春心萌动，见玄曜并没有被自己的表白吓跑，愈发兴奋, 便邀请他晚上一度春宵。 玄曜脸红了，结结巴巴道：“今天，晚上吗，会不会……太快了……” 闵游仰脸在他唇上亲了口，“不快不快，我都等不及了。我还从来没跟别人睡过呢，你要好好表现。” 玄曜的脸烫得已经能放鸡蛋了，他浑身僵硬地搂抱住闵游，喃喃道：“我也是……我早就忍不住了……不是，我是说，我也喜欢你，很喜欢！” 这一次，玄曜终于心口如一了。 现实中的闵游冷眼瞧着这一切，“呵”了声，这一幕大概就是他和玄曜最后的温情了。 玄曜这个狗东西，当时说的好好的，两人晚上一起过，结果他无故爽约了，人跑得不见影子，过了半个多月才回来。回来后，整个人就变得阴沉沉的，时不时就要刺闵游一句。 闵游当时觉得玄曜大概是后悔了，他并没有多喜欢他，或者是不想被正式的伴侣关系束缚。神仙之间一旦结成正式的伴侣，就会命运相连，风险共担，所以很少有神会这么做。 闵游从不做勉强别人的事，既然玄曜不愿意，他就跟他说开了，不做伴侣了，只做能够随时双修疏解欲望的同修就好了。谁知玄曜听完脸色更不好了，丢下一句“好”就拂袖而去。 当夜，闵游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哀叹自己折戟的爱情，嘲笑自己太过自信了，谁知玄曜突然过来了。 那晚上，闵游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没抵御得了美色的诱惑，被他心心念念的“美色”给睡了。 那晚上的感觉并不太好，两人都没有经验，玄曜不但天赋异禀，还很粗暴，闵游也是遭了大罪了。 好在玄曜学习能力很强，闵游也逐渐食髓知味，恰好那段时间师尊闭关，整个家里就他们两个人，他们就整天腻歪在一起。 最疯狂的时候，玄曜整天都不肯离开他，他也整日黏糊在玄曜身上。家里每一处几乎都有他们厮混过的痕迹，后花园里那些成了精的花儿草儿一看到他们就忙不迭地跑路，生怕再被他们滚压得枝折花落。 但即便是最热烈的时候，玄曜也从来没提过想要结成伴侣，闵游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觉得享受当下最重要，便只沉溺于爱欲，不再谈论其他。 眼看心魔境里的闵游和玄曜也来到了约定好的那一晚，闵游看着房中兴奋等待着的自己，突然意识到既然这一幕能出现在这里，就表示玄曜其实一直都在，他当时在看着他，所以这些才会成为他的记忆。闵游倒要看看，玄曜到底是为着什么爽约。 就在闵游睁大眼睛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伏灵子先进了闵游的房间，然后，伏灵子就和闵游抱在了一起，亲在了一起，又滚到了床上！ 闵游差点儿惊掉下巴，这这这，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和师尊可是清清白白的，只有玄曜那个不正常的才会误会他们有什么。但是，这算什么！这可是心魔境，这可是玄曜的记忆！ 不不不，闵游连连摇头，也有可能不是记忆，而是被玄曜臆想出来但被他相信的“事实”。 闵游看着和伏灵子厮混在一起的自己，实在是无法忍受了，玄曜真是有大病，俗话说疑心生暗鬼，他这是怀疑太多把自己都骗到了吗？ 闵游开始四处张望，想把与心魔境融为一体的玄曜的本身找出来，如此才能唤回他的理智，整个心魔境却突然天崩地裂。刹那间，心魔境中的一切都化作了齑粉！ 闵游脚下一空，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从心魔境中出来了。 怨女正扭曲着身子尖叫，浑身上下被业火包围，很快就化成了一股青烟，彻底消逝了。 雾气消散，业火骤灭，玄曜出现在了闵游面前。 “你……”闵游有太多不理解，太多想问的，反倒不知从何说起了。是他小看了玄曜，玄曜竟然自己破了心魔境，这岂不是说明他的修为更进一层了？ 玄曜拉着个脸，看也不看闵游一眼。 气氛正尴尬，黑小哞突然哭着从一旁树林里窜了出来，“啊啊啊我的白珍珠，不要离开我啊——！” 什么白珍珠黑珍珠的，闵游一看便知这小牛犊还没从幻境里清醒过来，抬手招出水花缠住了他，“嚎什么嚎，你给我冷静一点。” 黑小哞扑倒在地哇哇大哭，“白珍珠消失了，我的最爱！白珍珠——！她真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小母牛了，她怎么可以这么美，她怎么能够离开我！” 闵游冷酷道：“醒醒吧，那头小白牛不过是怨女为了吃掉你捏出的幻影，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 怨女雾对三心二意之人伤害最大，像黑小哞这种实心眼的孩子，进去后反倒会经得住考验，生命无忧，只是幻影消失后，黑小哞刚萌动的爱情也破碎了。 闵游目光转向玄曜，玄曜却看也不看他，抬脚就走。 他不跑还好，他这种躲避的模样分明就是心里有鬼。闵游都被心魔境里的一切搞糊涂了，玄曜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水花十分能体会闵游的意图，不等闵游吩咐就蹿上前缠住了玄曜的脚踝。 玄曜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水花。 水花被吓得一哆嗦，一边更紧得缠着他，一边用尾巴尖讨好地拍打地面。 闵游就见不得水花对着玄曜谄媚，喝道：“你给我争点气，软骨头！” 闵游此刻已冷静不少，他叫住玄曜：“你走这么快要去哪里？” 玄曜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他，也不说话。 闵游冷笑，“从现在开始我们哪里都不去，直到你解释清楚心魔境里的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真相（一） 闵游说不走, 就真的不走了。他也不求玄曜，自己用神力把帐篷变成了一座两进的小院，裁纸成人做仆从服侍他, 自顾自住了下来。 黑小哞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失魂落魄的, 也没有多问为什么不走了, 整日趴在院里草坪上默默流泪。 玄曜则成了个锯了嘴的葫芦，就是不肯对闵游解释心魔境里的事情，也不进屋睡觉, 白天在外面转悠，打猎、做饭，晚上就坐在院里和黑小哞大眼瞪小眼。 他不肯说, 闵游也不催他, 每天努力修炼提升神力，累了就让那些小纸人给他按摩放松，要么就是用轿子抬着他四处溜达，过得好不惬意。 转眼他们已在此滞留了一个多月，黑小哞已经走出了“失恋”的阴影，他终于开始好奇他们为什么不走了。 面对黑小哞的疑问, 闵游阴阳怪气道, “你白叔喜欢这里的风景, 还没看够呢。” 黑小哞看着周围已经看腻了的密林, 又看看站得离他们远远的玄曜, 似懂非懂“哦”了声。 太阳落山后，黑小哞变成人形，和闵游挤一起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洗澡的时候，闵游特意把窗户打开了半扇, 让杵在外头的玄曜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黑小哞天真地感叹道：“闵神，爱情真的好折磨人，但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现在都想不起来白珍珠的模样了。” 闵游道：“这太正常了，情情爱爱的不过是过眼云烟，过了那个劲就不稀罕了。放宽心，下个会更好。” “哈？”黑小哞不是很明白，“下个？你除了白叔还要找别的相好吗？” 闵游停顿了下，又道：“我对你白叔自然是一心一意，但个别人早就是过去式了，别说下一个了，下下个也轮不到他，永远轮不上。” 黑小哞还是不太明白，但他的心主要在玩闹上，便没再追问，开始爬出浴池玩跳水。 闵游任黑小哞扑腾，自己背靠着窗边坐好，保证外面的玄曜只要往这边看就能看到他莹润美丽的脊背，然后，他冲在浴室门口站着的仆从招招手，“你来。” 这仆从由闵游亲手剪的纸人化成，延续了他一贯的制作风格，生得灵动娇俏。见闵游唤他，他微躬身上前。 闵游道：“帮我捏捏肩，松松筋骨。” “是。”仆从搬了张小凳子坐到闵游身后，双手放到他肩上开始揉捏。 闵游微眯着眼睛，“舒服……真舒服……往下一点儿，再往下些……”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闵游微侧过身，果然见玄曜一脸怒气而来。可怜那仆从还不知道为着什么，就被玄曜从窗口蛮横地提溜出去揉吧成了一团丢弃在地上，“噗”一声，废纸团被业火吞噬，连丝灰都没有留下。 闵游慢吞吞地回转身，将赤@裸的胸膛对着玄曜，“哎呀，他怎么惹着你了，何必动这么大气。” 玄曜的目光往下一滑随即又转向一旁。 闵游又道：“你把他烧了谁抱我出水呢？我可是个双腿残废的可怜人。” 玄曜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下，他瞪了闵游一眼，直接从窗户里跳进浴房，一把就将闵游从池子里捞了起来。 闵游挑衅地看着他：“又想睡我了？” 玄曜喉结滚动一番，一个字也没说。 闵游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心魔境里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毛病，遮遮掩掩的好玩吗？” 玄曜眉头紧蹙，“我想问你一件事。” 闵游挑眉：“什么？” 玄曜又沉默了。 闵游有时真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怎么长得，从小就是这样，有事不说生闷气，有事好好说不行吗！ 恰在此时，黑小哞从水里爬了出来，看到玄曜单臂抱着不着@寸@缕的闵游，羞涩地大叫一声又栽回了水里。 他这一下溅起一大滩水花，把闵游和玄曜浇了个湿透。 闵游&玄曜：……又想吃牛肉火锅了。 有这孩子在是没法好好谈事情了，于是，黑小哞被两人联手送回了房间。 解决完碍事的孩子，闵游和玄曜在屋里面对面坐下。 还是闵游先开了口，“说吧，你想问什么？” 玄曜道：“你和伏灵子睡过吗？” 又来了！闵游心里的火一下就窜起来了，“你没完了是吧？要我说几遍你才能相信？” 玄曜盯着他，屏住了呼吸，“我想听你再说一遍，求你了。” 闵游没好气道：“没有，我和师尊就是单纯的师徒关系，什么都没有！我支持他成为天帝，就是因为我觉得他更适合，我也更欣赏他的理念。” 玄曜又问：“你和其他人睡过吗？” “玄曜！”闵游猛地一拍桌面，“你怎么不去死！” 玄曜猛地握住他的手，“这对我很重要，求你了，我想听你亲口说！” 此刻玄曜的表情急切，眼神真挚，闵游看着这样的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白冥的影子。 玄曜对此十分敏感，“你又在想谁？” 闵游虽然很生气，但他有感觉，他得先听玄曜的，玄曜才会继续往下说。嗐，反正都这样了，现在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闵游清清嗓子，“没想谁。那个……我跟你实话说吧，到目前为止，我就跟你一个人睡过。以前说的那些，我那些相好什么的，都是怕你笑话我没经验，为了故意气你才说的……” 玄曜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又很快爬上阴霾，他紧紧握住闵游的手，“这是真的，你说的都是真的，是不是？” 闵游生气地想推开他，却没能甩开，“你真是没意思，吃醋也要看场合！” 玄曜道：“你进了我的心魔境，你也看到了我的记忆，那天晚上，你和伏灵子……” 闵游知道，他说的正是两人约好一起过夜的那一晚，他打断他，“停！那不是你的记忆，那是你自己的疑神疑鬼臆想出来的心魔。我那天一直在等你，是你无故爽约又闹脾气，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儿！” 玄曜垂眸，再看向闵游时，一双眼睛变成了令人心惊的血红色，“可是，那天晚上我看到的，是你和伏灵子……不是幻境，是真实发生的！” 闵游立刻道：“不可能！” “是吗？”玄曜突然将闵游扯到怀中，“你还要再骗我吗？你要玩弄我到什么时候？你想和伏灵子偷欢，还非要我去看，是不是我越痛苦你就越得意啊？” “不是，我没有……”闵游看着好像入了魔的玄曜，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玄曜是真的有毛病！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真相（二） 闵游和玄曜做师兄弟好几千年, 闵游把他从一根焦枯的小树苗养到这么大，自认为对他是很了解的。 玄曜这人从小就不可爱，白瞎了一张好脸。他还是幼童形态时就老气横秋, 经常锁着眉拉着脸，到身体长开了, 成了个威武雄壮的男人, 再配上那张臭脸，就更是生人勿近了。 但不管表情是亲和还是冷漠，闵游觉得玄曜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神仙, 他很自律，很善良，又果断刚毅, 在大事上从不拖泥带水, 假以时日肯定会是威震六界的大神仙。 只是闵游没想到玄曜会有那么大的野心，竟然要做六界之主。其实吧，天帝这个位置确实引人向往，玄曜想坐上去也无可厚非。只是在闵游看来，玄曜太过年轻，根基不深, 且当时上任天帝早就在培养师尊做继任者了, 师尊资历深厚拥趸甚多, 玄曜胜算不大。 追逐天帝之位是很危险的, 非得有极大功德遭受过极大磨难才能成。就算能够打败所有的竞争对手, 但坐不坐得稳也得看天命是否眷顾。 所以，当闵游看出苗头的时候，劝过一次玄曜，结果全被他曲解成他向着师尊了, 两人大吵一架后不欢而散。 又过后不久，他们师徒三人下界执行任务，要找出潜伏其中的一只恶鬼。但那恶鬼在此盘踞许久，城中所有人的生魂都已被侵染，一时分辨不出哪是人哪是鬼。当时城中，人人害人，已是恶行累累，如此发展下去，便会难以控制，甚至会养出祸乱一方的大魔物。 为了尽量减少伤亡，尽快找出恶鬼，他们兵分两路，伏灵子派闵游去找佛祖借用渡化金莲，他和玄曜留在城中继续搜寻恶鬼。 谁知等闵游怀揣着金莲回来，玄曜已经屠了城！ 一城的人，不仅是被毁掉了肉@体，连魂魄都被漫天业火烧得干干净净。偌大的城池就这么被夷为平地，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闵游不能接受，也无法理解，玄曜是如何狠下心来无差别诛灭所有人的，尤其是那些被恶鬼侵蚀不深的孩童…… 这件事后，诛灭恶鬼的功劳算给了玄曜，玄曜也一跃成了神界瞩目的红人，他开始脱离他们的三人小队，经常独自出门办理天帝交代的差事。 玄曜的名气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他不再只是闵游的师弟，伏灵子座下小神，逐渐成了威名赫赫的大武神，统领天界所有武神。 屠城事件后，闵游却始终无法释怀。他无法去指责玄曜，却每次看到他时总会想到那一地扭曲的尸身。 玄曜的做法虽然酷烈，却十分干净利落解决了恶鬼，这在天庭看来已经做到了利益最大化。至于过程中死了那么多人，那也是没办法的，总得有人牺牲，而且他们都被恶鬼侵蚀了，等到堕落成鬼那天也是要杀掉的。 如果是别的神仙来做这件事，闵游不会如此震惊，可是玄曜…… 闵游无法不介意，他对玄曜的回避反倒愈发激怒了他。令闵游愤怒的是，玄曜不但不检讨自己，反倒咄咄逼人，问他是不是嫌弃他，非逼着他回答，如果他堕落了成了坏人，闵游会如何。 还能如何？闵游会亲手解决他。 这种回答彻底惹火了玄曜，两人大吵一架后再次不欢而散。 闵游心情郁闷，便找他的美貌侍神们聊天解闷，结果又被玄曜喷了一顿，无非就是风流、花心、滥情等等。 总之，两人不见的时候彼此想念，见了面就争吵不断，双方都疲惫不堪又难舍难分。 闵游一直以为是玄曜没事找事，猜疑心太重，嫉妒心过强，实在是不可理喻。但这次看过玄曜的心魔境，他发现，他和玄曜之间的认知存在严重偏差，两人有可能出现了大误会。 闵游等玄曜冷静下来后，也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师尊的鬼面，玄曜的误解，这些要慢慢地问。 其实，闵游一直都很会拿捏玄曜，他知道玄曜在乎他，知道怎么会惹恼他，也知道怎么能让他高兴。 所以，为了真的安抚玄曜，闵游一边在心中对白冥说对不起，一边捧住玄曜的脸，主动亲了他一口。 玄曜脸上还带着余怒，有些抗拒，但被闵游接连又亲了两口后，他紧锁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闵游一边亲吻他，一边抚摸着他，像给一只颓丧的大狗顺毛。 玄曜果然安静下来，他牢牢抱住闵游，热情地回吻他。 闵游小心控制着度，这会儿可不是上床的好时候，他得让玄曜这个闷葫芦张嘴。 闵游推开些玄曜，望着他的眼神里又是依恋又是不舍，“告诉我真相，我想知道一切。” 玄曜又沉默了。 闵游再接再厉，埋首在他胸前，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玄曜，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我还想要你……不想放弃……” 闵游吸吸鼻子，勉强止住哭腔。 玄曜长叹一声，“我做了这么多伤害你的事，你还要我……” “放不下，忘不了。”闵游小声道，“你是有苦衷的对吧，你自己破了心魔境，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玄曜的呼吸都有些颤抖，“闵游，你知不知道，我们的神魂被伏灵子种了怨偶线。” “什么？！”闵游大惊，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玄曜痛苦地闭上眼睛，“怨偶线是月老手中对情侣最恶毒的诅咒，产生于六界有情人的怨恨中，它们是一对，一条叫猜疑，一条叫回避。种了这种诅咒的情侣，好猜疑的一方越怕什么就会看到什么，习惯于回避不解释的一方则会对另一方封闭心房，两人之间先是误会，然后离心，最后成仇，直到一方杀死另一方。” 玄曜又道：“是伏灵子那家伙干的，他就是头恶魔，他想彻底毁了我们！” 闵游一方面很震惊，另一方面又很疑惑，就算师尊有邪恶的一面，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善良，但把他折腾了这么久又抽了他的神筋把他踢下来的不是玄曜自己吗？口口声声恨他恨得要死恨不得杀了他的也是玄曜…… 怎么，难道说玄曜一边明知道自己被怨偶线影响，另一边又无法自控地做出种种暴行吗？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真相（三） 闵游屏住了呼吸, 等着玄曜继续说下去，谁知，玄曜情绪逐渐平复后, 竟然又闭嘴了。 玄曜一把将闵游横抱入怀，闵游还没反应过来呢, 就被他欺身压到床上。 闵游身上一凉, 衣服已被玄曜扯下大半，急忙推拒道：“等等还没说完呢！” 玄曜一挥手，屋里的灯骤然熄灭, 床帘也缓缓自动放下、合拢，黑暗中，他紧盯着闵游, “你不是说还想要我吗, 别拒绝我！” 闵游望着眼前的玄曜，脑海中浮现出白冥那双满满都是爱意的眼睛，他猛地推了把玄曜，顺势滚到墙边，“我们先把正事说完好吧，你这样说到一半要上床, 我……我实在是没感觉。” 玄曜爬了起来, 叹了口气坐到床上, 倒是没再勉强闵游, 但也没说话。 过了会儿, 闵游听着身后玄曜“窸窸窣窣”脱衣服，接着他躺下来，伸出手臂将闵游拉进了怀里。 玄曜没再做什么，只是亲吻着他的头发。 闵游松了口气, 又等了一会儿，问道：“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玄曜闷声道，“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被怨偶线打败了，我本身的猜疑加重了它对我的影响。一开始只是做梦，经常会梦到你和其他的人……我只是心情不好。后来，我自己就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一直到那天夜里，我们约好第一次过夜的那天，我去找你的时候恰好看到伏灵子进了你的院里。” 闵游点点头，“你来之前师尊是来过，我当时很不好意思，怕他看出什么，赶紧把他支走了。” “嗯，”玄曜闷声道，“伏灵子去见你再次刺激到了我，那一刻起我被怨偶线完全侵蚀了心智，我所猜疑的一切都变成了眼中的现实，越害怕什么就越看到什么。” “我只要一想到你被其他人染指，就无法遏制内心的嫉妒与愤恨，一颗心犹如在烈火里焚烧，在热油里翻滚……” 玄曜深吸了一口气，愈发抱紧了闵游，“你太好了，所有人都喜欢你，你会只喜欢一个人吗？” 闵游望着面前的墙壁，暗道：会的，以前的确如此，可现在…… 闵游问道：“所以，你在怨偶线的影响下愈发痛恨我，不让我痛苦难过就难消心头之恨？” 玄曜：“……是！一旦被猜疑缠上，即便我已经是天帝，只要还有自我意识，就总是会受它影响。” “那白冥……不会是你为了摆脱怨偶线特意分裂出的影魂吧？” 玄曜含糊地“嗯”了声，看起来十分不想提起白冥，只道：“他自有用处，你少想他！” 闵游一口气上来，又勉强压了回去。玄曜这个混账，就算再有苦衷，可被扒皮抽筋贬下凡的又不是他！这……闵游怒火中烧，合着遭这些罪不仅仅是因为得罪了玄曜，还因为师尊！ 闵游转过身来，“师尊到底做了什么，他是为什么啊！” 其实，师尊在登顶之际遭遇大天劫，已经说明他不容于天道，必有过极深重的罪孽。只是，闵游不敢相信，也不愿去深想，把他一手带大，引导他扶助六界众生的师尊，会有什么罪过！ 玄曜低头吻住了闵游，直吻得他快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我现在不想提他，你在心魔境里也看到了，他是个垃圾，是个……” 玄曜突然住嘴，又猛地坐起身探出床帘外。 闵游连忙亮起了灯，一眼就看到地上的血。 是血迹，玄曜突然大口呕起了血！ “你怎么了？什么时候受的伤！” 玄曜摆摆手，“没事，没什么。” 闵游情急之下抱住他，随手变出一小股清泉洗去他身上的血渍，又喂他喝水。 玄曜目不转睛地盯着闵游，老实地张开嘴喝水，“甜。” 闵游眉心紧蹙，玄曜这是怎么了？他一向健壮得很，极少生病，怎么会突然呕血呢？ 玄曜抓起闵游一只手贴在唇边，“你还是关心我的，你真好。” 闵游忍不住刺了一句，“我怎么又好了，怎么不抨击我了？” 玄曜没说话，只是痛苦地捂住了心口。 闵游叹了口气，玄曜眼下这样，暂时也不能再问了，他心中所有的疑虑和不解，只能先放一边了。“让医神过来给你看看吧。” 玄曜摇头，“不需要，没什么大事，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药，让我再抱抱你。” 闵游一阵无语，“你要是死不了就睡觉吧，你不睡我也要睡了！” 这天夜里，闵游和玄曜胡乱躺在一起睡了一觉。闵游心里乱糟糟的，有太多想问的，却又不能撬开玄曜的嘴，越想越郁闷，索性把被子拉过来蒙住了玄曜的头，眼不见为净！ 翌日，闵游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玄曜团团抱住了。玄曜睡得正香，眼下乌青却十分明显，脸上还带着疲态。 闵游默默想道，有多久了，他们能够这么平和地睡在一起，他能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 褪去脸上的戾气，这个时候的玄曜和白冥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白冥……如果是白冥，睁开眼睛一看到他眼睛就会发亮，看着他时满眼的喜悦。 玄曜突然醒了，闵游一惊，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他按住了，“你怕我？” 闵游皱眉，“你好了吧，好了就继续谈谈。” 玄曜蓦地一松劲，抬手捂住眼睛，“我很不舒服，你摸摸，我好像……发烧了。” 闵游怀疑地伸手，触摸到玄曜滚烫的额头，心中一惊，果然在高烧！ “你……”闵游没好气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一向挺威风的吗，怎么又是吐血又是高热的？亏心事做多了被天劫劈的吧！” 玄曜“嗯”了一声，显得很虚弱的样子。 看他如此，闵游心里虽然有怀疑，也只得暂时压下，先给玄曜喂了点儿水，又给医神去了封神笺，让他速速来给玄曜看诊。 一般来说，神仙是不会生病的，一旦生病便是出了大问题。闵游虽然十分恼恨玄曜，可眼下真相呼之欲出，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放过。就是硬撬，他也要把玄曜的嘴撬开！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走蛟化龙（一） 医神收到神笺后急匆匆赶来, 看到病卧在床的玄曜，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随即猛地闭上, 小步上前，“帝……帝君, 您这是怎么了？” 玄曜淡淡看了他一眼, 医神身子猛地一僵，拘谨地在床边坐了半个屁股，指尖灵光闪动, 开始为玄曜把脉。 医神半晌都没吭声，看得闵游都急了，“他到底怎么了？不是装的吧！” 玄曜轻咳两声, 脸色更差了。 闵游不免焦灼,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烧？” 医神道：“不妨事，帝君只是……”他快速瞥了眼玄曜，又目视前方，“内火旺盛，小神为他开点清热祛火的药服下就好。” 闵游十分怀疑，“内火旺盛？火从哪里来？”奇了怪了, 怎么看这医神都像在胡说八道, 玄曜本身就是火木的属性, 有什么火能伤到他？ 医神一本正经, “□□。” 闵游：“……” 玄曜看着闵游, 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望。 被他这么一看，闵游有种被他扒了衣服冒犯的感觉，顿时热意上脸，斥道：“无耻！” 玄曜丝毫不觉脸红, “看到你我也是情难自禁。” “你给我闭嘴！”闵游怒道，“不如让医神直接阉了你，也就用不着清热祛火了！” 医神假装没听到，给玄曜留下两颗小药丸就忙不迭跑路了。 医神走后，闵游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玄曜是多么急不可耐，才能被□□搞得又是高热又是吐血的？有问题，玄曜绝对有情况故意瞒着他。 嗐，他就不该叫医神来。玄曜是六界之主，天上地下人神妖鬼，谁不听他号令，他一个眼神过去，医神那老狐狸自然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玄曜这狗东西，绝对，一定是被天劫伤到了。 新任天帝，在近千年内都会经历大大小小的天劫，任他是谁都无法避免。想做六界共主，享受六界供奉，就要担六界共业。每一次天劫都非同小可，自身修为不够或者德行不够的话，轻则重伤，重则致命。 可是，玄曜不肯说实话，闵游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暂时按耐下心中的焦躁。 毕竟不按下也没办法，他现在就是个双腿残疾的废物，对着玄曜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他愿意帮他找回神筋，那就随他去得了。等到找回神筋，自己重回巅峰，何愁奈何不了玄曜！ 于是，闵游还真的平静了下来，等到玄曜高烧退去，人也恢复了精神，他们就继续上路了。 这一次，有玄曜带着他们一步千里，不过数日便来到了长江流域，湘水河畔，此地正是屈湘子的府邸所在。 只是整片湘江乌云密布，昏天黑地，暴雨如注！整个江面翻涌不息，滚滚波浪一浪高过一浪，十二道如龙似蛇的粗长水流盘旋缠绕，从四方峡间汇聚于此，竟是要集体走蛟的架势！ 走蛟，即蛟龙要出水化龙，期间常伴随狂风暴雨，水溢两岸。蛟龙若是在走蛟过程中发狂，则会导致洪涝灾害，致使生灵涂炭。 闵游一看这架势便知要糟，那十二道狂乱的水流，不正是南方水系里的十二蛟神吗！ 十二蛟神若是集体走蛟，只怕整个南方都要被淹了！他们不是被屈湘子镇压了吗，怎么都出来了，还焦躁成这样？ 玄曜指向天空，“闵游，看上面！” 闵游抬头一看，滚滚黑云中有两个闪着蓝光的小点，其中一个时不时就被雷劈一下，摇摇欲坠，情势危急。另一个蓝色光点则努力想要靠近，却始终没能成功。 天雷劈一下蓝色光点，水中十二蛟神便急躁一分，他们迫不及待想要挣脱身上枷锁，想要出水化龙。只有成龙，才能脱水腾云驾雾！ 又一道粗大的雷电落下，正正劈中那蓝色光点，另一只光点也被弹了下来，如炮弹般落入水中。 接着一名容颜俊美的少年狼狈出水，大喊道：“姑姑——！”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屈湘子的亲侄子屈缪！ 那在上面正在遭雷劈的就是屈湘子了！她在渡劫，还是少有的大天劫！怪不得十二蛟神如此暴躁，他们一向对屈湘子忠心耿耿，眼见她情势危急，他们却帮不上忙，自然急怒异常。 眼看江面浩荡，水势要止不住，闵游和玄曜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决断。屈湘子看着危险一时半会儿还能撑得住，必须要先控制住走蛟，不然引起洪灾，这些罪孽都要算到屈湘子头上，那她就真的会抗不过去的。 闵游叫住还要往上冲的屈缪，“回来，先把水控制住！” 屈缪看到闵游，失声叫道：“神尊，您终于来了！”又看到玄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帝……帝……” 闵游道：“少废话，快去给玄曜帮忙！” 玄曜已飞身上前，来到了十二蛟神盘旋的中心上空。 屈缪见状连忙迎了上去，“帝君！” 玄曜略一点头，“你现在就解开屈湘子为十二蛟神设下的封印。” “好！”屈缪凝聚神力，在空中画出一道繁复的神符，大喝一声“解”！神符瞬间化为十二道蓝光入水。 “吼——！” “吼吼——！” 十二蛟神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它们在水中的影子越来越大，水面被他们顶得高耸入云，浪花仿佛一只只手想要去触碰到屈湘子，却都被天雷无情地击落。 玄曜抬手挥出数十道金光，金光锃然有声，如利剑般插入湘江两岸，入地化为一堵堵玄铁高墙，将汹涌的水浪全部阻隔在内！ 闵游松了口气，玄铁克蛟龙，也只有玄曜能瞬间炼化出这么多玄铁了。幸好……闵游握紧了拳头，若他还是昔日的大水神，统领天下水域，何须玄曜动手相助！ 玄曜控制住水势，又落下回到闵游身边，“别担心，一切有我。” 闵游装没听到，叫屈缪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了，湘子的天劫怎么如此厉害，十二蛟神又是在干什么？” 屈缪体力早已透支，此刻脸色发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事发突然，小神实在不知。只知道，姑姑说神尊要过来，她为神尊准备了惊喜，便自己一人去了禁地。我也没看到她带出来了什么，她就被自己的心魔境吞噬了！神尊，你们快想办法救救姑姑吧，她被困在自己的心魔中出不来，又逢天劫，我怕她……熬不过去啊！” 又是心魔境！闵游脸色不好，他知道屈湘子有心结，这个心结到如今也没有解开，只怕她会彻底陷在里面。 闵游半点也没犹豫，“屈缪你留在外面护法，玄曜，带我进去救她。” “好。”玄曜也是一刻也没有迟疑，带着闵游就飞向了天空。 玄曜护着闵游避开重重雷霆来到屈湘子身边，屈湘子脸色发黑，不停有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情势实在是危机。 必须要尽快让她从心魔境里醒来，她才有力气对抗天劫，才有机会活下去。 闵游紧握住玄曜的手，“帮帮她！” “嗯。” 又一道天雷落下之前，玄曜带着闵游闪身进入了屈湘子的识海。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走蛟化龙（二） 闵游以为他和玄曜会先出现在屈家, 毕竟那里是屈湘子心结所在，没想到他们的第一站是在天庭。 闵游身着大水神官袍，站在文神一列首位。他看向对面, 果然，在武神一列后方看到了玄曜。 玄曜身着玄铁神甲, 高大挺拔, 黑发高高束在脑后，气宇轩昂，英气勃勃。 闵游的目光落到玄曜脸上就有些移不开, 这正是他最喜欢的玄曜的模样，身体已经完全长开，成了英武强壮的成年男子, 言行举止还带着勃勃的少年气。 玄曜恰好也看过来, 两人眼神一对，闵游便知这人皮下不是当年的玄曜，而是现在的玄曜。 “呸！”闵游冲他翻了个白眼，移开目光。 即便如此，闵游还是能感觉到玄曜在直直地看着他，那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放肆的目光, 实在是大胆、冒犯！ 闵游故意忽略玄曜的目光, 回头去看身后, 果然没有看到屈湘子。 屈湘子的心结形成于她为人时, 照理说心魔境里不该出现天庭的场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眼下只能静观其变，随机应对了。因为他们身处屈湘子的心魔境，他和玄曜的出现必须要符合屈湘子对他们的设定，他们也不能有太突兀的举动, 以免愈发扰动屈湘子的心神。他们必须要帮助屈湘子慢慢化解心结，即便不能全解，助她恢复理智，自己战胜心魔也可以，就像玄曜上次那样。 这时，座上天帝道：“带邬枫。” 闵游讶然，邬枫，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庭中金光一闪，两位天兵压着一个神情桀骜的黑衣男子出现。 此男子闵游可太熟悉了，正是屈湘子为人时的护法神邬枫。闵游知道这是要干什么了。 只听天帝问道：“邬枫，你可知罪？” 邬枫冷哼一声，“敢问天帝，我何罪之有？我乃天生神龙，血脉尊贵，能呼风唤雨，为何要让我为小小凡人护法，还是一商贾出身的女子？这实在是给我的极大羞辱。” 天帝道：“这是命令，你遵从便是。你骄奢自负，目下无人，竟然妄图违抗天命，如今便削去你的龙角，砍去你一对龙爪，将你贬龙为蛟，看你还敢猖狂。” 邬枫不敢置信，“天帝，你敢如此对我！” 天帝摆摆手，“押下去行刑。直到你真心悔改，护佑天命之人得道飞升，才可再次改化为龙，重回天庭，去吧——！” 邬枫很快被带到了行刑台，不一会儿，整个天庭便回荡着他痛苦和怨恨的嘶吼声。 处理完邬枫后，天帝脸色不好，训诫众神一番便让他们散了。 玄曜立刻快步走来，将闵游拉到一边。他先将闵游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目光在他腿上停留了下。 闵游冷笑一声，“瘫久了乍一站起来还真不习惯。” 玄曜默了会儿，沉声道：“这里不太对，你发现了吗？” 闵游点点头，“这不是屈湘子的记忆，这是邬枫的，他们两人的心魔境连在一起了。” “没错。”玄曜握住闵游的手，“你要更加小心。屈湘子对你忠心耿耿，是不会伤害你的，邬枫就是个疯子，他本来就猜忌你和屈湘子的关系，只怕他会对你不利。” 其实玄曜说的是对的，进入别人的心魔境是很危险的，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如果意识到自己的心神被入侵，会本能的排斥，甚至想尽办法抹杀掉威胁。本以为是屈湘子在渡劫，她陷入心魔境中无法自拔，没想到是邬枫与她一起。 邬枫本是东海神龙，一向傲气冲天，谁知却被天帝派去做屈湘子的护法神。 凡人中有飞升潜质的人都会有护法神，护法神与其命运相连，福祸相依，只有主人得道飞升护法神才能重回天庭。 这个飞升潜质是很玄妙的，并不是说具备了飞升条件就一定会飞升。得道者往往都会经历心灵和肉@体的多番打击，被各种磨难反复折磨后仍能坚守本心者，才有飞升的机缘，从有潜质到真正飞升，不知要经历多少轮回。去做凡人的护法神，那就跟流放差不多了，因此众神仙对做护法神都避之唯恐不及。 邬枫对此勃然大怒，坚决不肯接受，尤其是他得知自己要去护佑的是一名凡间女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名女子自然便是屈湘子，只不过现在的屈湘子还未出生。为了毁掉这件事，邬枫竟然下界去对屈湘子的母亲动手，想要让屈湘子胎死腹中。 邬枫当然没有得逞，屈湘子毕竟是有飞升命格的人，如今在母亲腹中已初具人形，自有灵光护体。邬枫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屈湘子的护体灵光灼伤，又被巡视的天兵发现，直接被擒回天庭。 好好一条神龙被砍了角，剁了脚，成了邬枫一向最瞧不起的水蛟，这岂止是奇耻大辱，简直是不共戴天之仇。 可怜屈湘子，还没被邬枫保护，就先被记恨上了。 而闵游对邬枫这条逆龙也是印象深刻，就因为他死不悔改，受了罚更是将一腔怨气记到屈湘子身上，做了护法神后不但不作为，还屡次挑唆引诱屈湘子犯错，他和玄曜才下界护持屈湘子。 至于下界后的事……闵游一想就头大，怎一个乱字了得！难不成，要在这心魔境里再经历一次吗？ 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等闵游和玄曜再行动，场景已经再次变化，这一次，闵游整个人被定住了。 眼前昏暗潮湿，又脏又破，闵游还以为自己又回了白水村当初的小破庙里。 他来到了一座破败的茅草屋里，身处一座灰扑扑的水神像中，外头正阴雨绵绵。 玄曜呢？闵游往脚下一瞥，注意到有个一团泥疙瘩一样的东西，再仔细一看，好像是雕的一只金蟾。 那金蟾动了动，发出玄曜的声音：“我在这里。” 闵游捧腹大笑，“哈哈哈，好样的屈湘子！”看来，在屈湘子的心里，玄曜就是他身边不入流的萌宠。 闵游明白了，这是他在人间一座主财的水神像。俗话说水生财，有水的地方便有旺盛的生机和滚滚的钱财，许多世人也把他当财神来拜。凡是求财的神像，座下一般都有金银财宝和招财金蟾。 面对闵游的嘲笑，玄曜没说什么，却是一跃跳上他的膝盖，提醒道：“有人来了。”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走蛟化龙（三） 玄曜话音刚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小小的黑影窜进来。 见到来人，闵游精神一振, 这不正是六七岁大的屈湘子吗！ 屈湘子进来后，一脸惊惶地四处张望, 很快跳上神台藏到了闵游身后。 屈湘子连呼带喘, 心跳又急又响，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紧接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过来，一个巨大的、狰狞的黑影笼罩住了整个茅草屋。 “你往哪里跑……”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你在里面，没有人关心你，也不会有人救助你……别藏了, 让我给你个痛快吧！” 屈湘子小小的身躯紧贴着闵游的背, 抖如糠筛。 闵游十分心疼，无奈自己被困在神像中，半分动弹不得，正着急，忽然看到膝头上蹲着的玄曜，向他传音：“你能动, 帮帮她！” 玄曜没吭声, 抄着手沉默地继续蹲着。 闵游大怒：“你怎么回事, 你要见死不救吗？屈湘子可是我的人！” 玄曜猛地抬头看它, 一张鼓囔囔的金蟾脸上满是嫉妒, “你敢说她是你的人，当我是死的！” 玄曜这个不分时间场合吃醋的毛病最烦人了，闵游恨不得一巴掌拍扁他，“你帮不帮, 不帮滚蛋！” 玄曜冷冷道：“根本不需要我出手。” 与此同时，屈湘子发出一声小兽般的咆哮，竟然从闵游身后冲了出去，“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屈湘子冲到门外，一阵噼里啪啦乱打，“让你吓唬我让你追我狗东西我不打死你踩死你呸——！” 闵游：……不愧是她，小小年纪就如此凶悍。 闵游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屈湘子捏着一条黑乎乎的东西进来，“啪”一下扔到地上，双脚跳上去又是一阵猛踩，“踩死你踩死你让你吓唬我！” 闵游定睛一看，在屈湘子脚下的是一条小黑蛇，已被她踩得眼冒金星口吐白沫。 这，不正是从神龙被贬为蛟龙的邬枫吗？闵游一阵无语，感情刚才的大黑影都是它虚张声势。 “这个，”闵游扶额，“邬枫这混蛋，让他做湘子的护法神，他反倒成了湘子的障碍。” 玄曜阴阳怪气，“心疼了？” 闵游给了他一个白眼，“心胸狭隘。” 玄曜气闷，肚子鼓了起来，不自觉地发出“呱”的声音。 这一声出来，玄曜自己都惊呆了，闵游捧腹大笑，笑声传出来，把屈湘子吓了一跳，一时忘记继续踩邬枫了。 邬枫诅咒了一句，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只在地上留下一摊水渍。 屈湘子看着闵游的神像，又看了看脚下，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这个神仙也在笑话我吗？” 闵游轻咳一声，柔声道：“没有的事，本尊是为你的勇气所感动，好样的湘子。” 屈湘子止住了哭声，“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了，我是神仙嘛，自然无所不知。” 屈湘子擦干眼泪，手脚并用爬上神台，仔细端详闵游，“神仙真的显灵啦！” 闵游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小胖脸，十分手痒，这么白胖可爱的屈湘子可是从没见过的，好想捏一把。 玄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发出一声难听的“呱”，竟朝屈湘子扑了过去。 谁知屈湘子一伸手，竟然一把就将玄曜攥住了。 玄曜：“呱？”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闵游和屈湘子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在他们的笑声里，外面的阴霾一扫而空。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湘子，湘子你在哪里，吃饭啦！” 屈湘子丢开玄曜，匆忙跳下神台，跑了两步又回头对着闵游隔空“啵”了一口，“谢谢你美丽的神仙老爷！” 闵游“哈哈”笑了两声，“真可爱。” 玄曜猛地跳到了他脸上，“你们有完没完！” 闵游挥手赶他，“黏糊糊的恶心死啦！” 两人正闹腾着，场景突然一转，他们到了一间人挤人的布庄里头。 柜台里面是已经长成少女模样的屈湘子，柜台外面是一群挤来挤去的人群。 “掌柜的！”有人甩着银票，“再放一卷布给我吧，我出双倍的钱！” “我出三倍！” “五倍，先给我！” 他们吵嚷的厉害，屈湘子喊了几嗓子没有效果，不得不站到一把扶手椅上，同时用量布尺使劲在柜台上抽打了数下，“听我说各位！” 台下瞬间安静。 屈湘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请大家先回去静等七日，七日后会有一批新的美布出来，今天排上号的都有！两倍三倍都不用，就正常市价，我们屈氏布庄一向诚信经营，请大家放心！” 排队买布的众人虽不甘心，但也只好就此作罢，领了号牌就散去了。 闵游看了看旁边，发现他和玄曜并排站在一个多宝格子里，玄曜这次附身在了一尊胖阿福身上，不用说，自己肯定也是了。闵游问他：“你能动吗？” 玄曜回转身看他，“可以。” 闵游不服，“为什么每次你能动我不行？难道是因为，我双腿已废的原因……” 玄曜眸中闪过歉疚和痛楚，默默抬手揽住闵游。 闵游“哼”道：“滚。”玄曜反贴他更紧了。 就这样，闵游和玄曜作为屈氏布庄多宝阁上的一对胖阿福，全程围观了布庄如何在屈湘子手里起死回生。 屈湘子不愧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自她接手后，先是联合染布师傅研发出了很多新品，又出了一套限购的规则，惹得人竞相购买，都以能第一时间买到她家新款布为荣。 屈湘子也是十分得意，走到哪里都被人尊称一声“屈大掌柜”。 可是，闵游知道，屈湘子人生中最大的打击即将来临，也正是因为这次打击，成了她一生的心结，直到她飞升成神，依然没有彻底摆脱。 屈湘子再能干，再优秀，在她传统保守的父亲眼里，也只是为儿子做嫁衣。 屈氏布庄生意蒸蒸日上后，屈父便让屈湘子手把手带弟弟屈震子，屈湘子自然毫无保留。等到屈震子掌握了一切，屈父便勒令屈湘子不再插手生意之事，让她回到内院待嫁。 屈湘子何等心高气傲，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在家里大吵大闹。但无论她如何闹腾，屈父就是不准她出门。 软弱的屈母只会哭泣，弟弟屈震子则缄默不语。 屈湘子心中充满了愤怒、屈辱与仇恨，她再次与屈父发生争吵时，被屈父一巴掌打翻在地，“这是我屈家，你要不服管就给我滚出去，滚蛋！看看有哪家女子像你这么抛头露面，怎么，还要跟你弟弟争家产吗，不知廉耻！” 屈湘子吐出一口血，恨恨地瞪着屈父：“看来你是不会悔改了，我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老头子，老娘给你赚了多少钱，现在用不着我了就把我一脚踢开，好得很，你等着！” 屈湘子从地上爬起来夺门而出。 屈湘子一路狂奔出了屈府，一头撞到一堵废墙上，她用力捶打着墙面，发出狂乱的吼叫，“混蛋，都是王八蛋垃圾狗东西，忘恩负义不是人！” 此时，闵游和玄曜又成了废墙上的两块砖，他们默默看着这一切。 闵游道：“这段湘子之前给我说过，好像和她讲的不太一样，她要跑出来时被她母亲拦住了。” 玄曜道：“心魔境会放大一切不好的事情，会把一切都往最坏的方向推动。这恐怕是屈湘子内心真实感受所化，不管当时她有没有被拦下，在她心里就是这样，身边都是至亲，却没有人帮助她，没有人为她发声。那些人享受着她创造的财富，又集体漠视她的需求。” 闵游斜睨了他一眼，“不容易，你也知道心疼湘子了。” 玄曜不吭声了。 这时，阴影逐渐将屈湘子包裹住，邬枫的声音阴测测地响起：“痛恨吧，愤怒吧，快去拿把刀把他们都杀了，去把仓库全烧光，看他们还拿什么赚钱！” 屈湘子用力擦干眼泪，眼睛里一片血红，脸上满布戾气。她停了会儿，拔腿又往屈宅的方向跑去。 闵游气得不行，这个邬枫又出来捣乱！别的护法神都是千方百计护着主人，他倒好，把屈湘子当仇人，总想毁了她。 护法神想恢复自由，只有随主人一起飞升一条路。邬枫也是魔障了，不惜让自己没有翻身之日也要毁了屈湘子。 杀亲，无论何种理由都是为天道所不容的，若屈湘子真的在这里动手，她自己会崩溃，她也会立刻历劫失败。 必须得想办法阻止她！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走蛟化龙（四） 玄曜看出了闵游的焦急, 轻撞了他一下，“平静一下，这里是心魔境, 不是真正的现实，你已经帮助过她了。” 玄曜声音不大, 却仿佛一股清流为闵游的情绪降了温。闵游这才发现,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也被屈湘子的心魔境影响，差点儿失去理智。 是了，这里并不是真正的现实, 只是真假参半的心魔境，就容易让人失去理智，让人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去做。 闵游记得, 当时天帝已经发现弄巧成拙了, 估计是没想到邬枫气性这么大，宁愿和屈湘子同归于尽，也要毁了她。无奈之下，天帝只好派闵游下界襄助屈湘子。 闵游下界时，恰好看到屈湘子气冲冲地返回了家，一路上邬枫还在不停地怂恿她, 杀了家里所有对不起她的人, 再自杀。 屈湘子当时也是气疯了, 跑到厨房里揣起打火石就要去放火, 半路上遇到了被闵游暗中引来的侄子屈缪。 彼时屈缪还仅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奶娃娃, 却聪慧灵透，白胖可爱，且与屈湘子十分投缘，最喜欢亲近她。 看到屈湘子的屈缪自然毫无防备, 跌跌撞撞扑到屈湘子怀里，“姑姑姑姑”地叫着，把屈湘子亲得满脸都是口水。 这真是对屈湘子的救赎，她丢掉打火石抱着小屈缪嚎啕大哭。 当天夜里，屈湘子就离家出走了，她一路北上去了京城，靠着在一家布庄里打工为生，同时偷偷写些小说补贴自己。恰好赶上当时的皇帝革新，招考女官，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考，竟然考进了御史台，成了当朝唯一一位监察女官。自此，屈湘子官运亨通，富贵两全，虽然偶有波折，但都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但是，无论屈湘子仕途如何得意，财富有多丰厚，家始终是她的心结。她二十岁离家，直到屈父去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那位倔强的老父亲，也活到了九十多高寿才咽气。离世前，屈湘子也在他床前，问他是否“知错”，这犟老头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说自己没错，他当年都是为了屈家子子孙孙，说完他就咽气了。 屈湘子始终没有等来父亲的道歉，至死也没有与父亲和解。 而闵游下界后，作为屈湘子的“贵人”，也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全程目睹了这一切。 屈父死后，屈湘子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冷漠地参加了他的葬礼。 神奇的是，屈老头离世后，屈湘子却与弟弟屈震子和解了，加之屈缪十分孝顺屈湘子，屈家破裂的亲情又圆上了。 屈湘子一直活到百岁，都是屈缪尽孝于前。等她飞升成神，就将屈缪点将到天上做了侍神。屈缪也十分争气，不过百年自己也飞升了，此后一直随屈湘子打理南方水事。 至于一直痛恨屈湘子的邬枫，先是被跟随闵游下界的玄曜暴打了一顿，又被玄曜塞进了闵游在人界使用的身体里，代替闵游成了屈湘子的夫君。 此后数十年，他和屈湘子竟然日久生情，两人成了真夫妻，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然而，邬枫犯的错并不会因为他爱上屈湘子就能弥补。等到屈湘子飞升，邬枫被天帝清算，亏得屈湘子求情才保住小命。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邬枫又被天帝砍成十二块镇压在巫山十二峰下。天长日久，他这十二段躯体竟化为十二蛟神，一直护佑着屈湘子。 屈湘子虽然看似大大咧咧，其实情绪一直很稳定，经得起大场面，稳得住心神，不该如此失控陷进心魔境里无法自拔。 此刻心魔境中的屈湘子已经被邬枫怂恿地快失去理智了，眼看就要做出极端的事情，闵游却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的的确确是另外一个自己，却十分阴邪，一身黑衣，在心魔境中若隐若现。 闵游还未出声，玄曜已经出手，他以业火凝出一杆长枪，飞身上前一枪捅穿了那个黑衣“闵游”。 刹那间，心魔境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屈湘子、邬枫，还有周围的一切都扭曲了起来。 鬼哭狼嚎中黑风狂啸，玄曜一边搂住闵游，一边喝道：“屈湘子，邬枫，醒来！” “哗”一下整个心魔境破开了，闵游和玄曜一起被抛了出来。 玄曜抱住闵游在云头停稳，只见空中的屈湘子已经睁开了眼睛，劈在她身上的雷电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而下方的十二蛟神也停止了躁动，他们以一种奇妙的顺序游动着，纠缠在一起，逐渐化为一股巨大的黑色水流。 屈湘子飞身落下，喝道：“邬枫，重新化龙吧！” 说罢，她化身为一条白色水龙，与黑色水流缠绕着，以极快的速度奔涌向入海口。 一路上，水流高数十丈，水浪此起彼伏，前仆后继向前推动。 水流虽然高且猛，却丝毫没有溢出河道，未伤及两岸一丝一毫。 就这样，两条水流相互缠绕着涌入了大海。水流入海后重新分成两股，白色水流升天后化为屈湘子，黑色水流昂首发出振奋的吼叫，也开始向天上飞。 在这个过程中，黑气逐渐从水流里蒸腾、消散，金色的鳞片重新覆盖，威风的龙角高高竖起，锋利的龙爪伸出龙腹。 近千年后，十二蛟神终于合而为一，化成了一条威风凛凛的大金龙！ 是邬枫，随着屈湘子渡劫成功，邬枫终于走蛟化龙，重新归位了！ 金光逐渐散去后，邬枫化为人形，激动地迎向屈湘子，“湘子——！” 谁知屈湘子却径直掠过他直飞到闵游面前，“神尊，我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屈湘子待要再说，玄曜却一扬手，将屈湘子推出百步远。 屈湘子被邬枫及时抱住稳住身体，“玄曜，你干什么！” 玄曜一言不发，冲西边的江流中一勾手，竟召出一条金灿灿的东西出来。 闵游一看到那东西，立刻热血沸腾，那是他的一段神筋！ 神筋遇到主人，不用闵游做什么，便如鱼入海，主动扑过来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翠波荡漾（一） 神筋刚一入体, 闵游就觉神力倍增，一股热流涌向他久无知觉的双腿。 只是，喜悦刚涌上心头, 双腿的感知就消失了。 毕竟，这只是一小段神筋, 还有六段被玄曜镇压在其他地方。 不过, 仅仅是这一小段神筋回来，就大大改善了闵游内里虚空的情况。他的神力之源终于有了筋骨，能够锁住外溢的神力了。 “神尊——！”屈湘子惊恐的喊叫声传来, 闵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玄曜拖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温暖潮湿的海风迎面扑来，闵游恢复视力时发现自己正悬垂在一片汪洋大海上空, 以极快的速度飞行着。 闵游抬头一看, 玄曜化成一只巨鸟，身披翠色华羽，正以双爪抓着他的肩膀御风飞行。 闵游想挣扎，却因双腿无力只能作罢。“喂，玄曜，混账东西, 你这是又搞什么鬼, 你带我到哪里去？” 玄曜没吭声, 拍打翅膀飞得更快。 不过闵游很快就知道玄曜带他去了哪里。 半个时辰后, 闵游看到了一株长在海里的巨大梧桐, 树干笔直粗壮，伸出海面数十丈，树冠饱满蓬松如华盖，向四周延伸百余丈。层层叠叠的苍绿枝叶里翠色浮动, 时不时传来悦耳的鸟声鸣。 玄曜竟然带着他来到了东海湾的翠凫乡，这里是妖界的地盘。 翠凫其实是神鸟蓝凫的后代，天生有神格，但这一族生来就有怪癖，从不好好找伴侣，非要抢别人的新郎/新娘回来抱窝，因此遭到天帝惩罚，被剥去神格赶到妖界。 翠凫堕落为妖后仍然不改本色，每年各界都有在成婚途中被抢走的新郎或新娘，多半是它们干的。 不过这些大鸟抢了伴侣后，就开始对伴侣一心一意起来，反倒还得了个忠贞的美名。 闵游想起玄曜说过，他把他的神筋镇压在了六界各处，难道说在妖界的这一段就在这株水梧桐里？ 可是，比起找神筋，闵游现在更想知道屈湘子那边发生了什么，玄曜遮遮掩掩不让她说出口的又是什么！ 闵游被玄曜抓着，绕着水梧桐盘旋了一会儿，就被带进了茂盛的树冠里。 水梧桐内别有洞天，宽大的枝叶相互缠绕，形成一个个天然的大鸟巢，已经有很多鸟巢里住进了翠凫夫妻或者夫夫。有些伴侣之间已经磨合得很好了，看起来挺甜蜜的，有些明显是刚被抢来的，双方正在争吵打架。 玄曜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大鸟巢，很快就将闵游塞了进去。 进到巢内，玄曜也恢复成了人形，将闵游扶起来靠着内壁坐好。 闵游任他摆弄，气都懒得生了，“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玄曜道：“帮你拿回另一段神筋。” 果然。闵游心中暗喜，管他什么原因呢，神筋越早回来对他越好，“神筋呢？” 玄曜掀开几片树叶看了看外面，表情竟然有些苦恼，“说实话，我也找不着了。” “啥？”闵游一惊，“什么叫找不着了，你把它藏哪里了！” 玄曜叹气，“翠凫是水中灵鸟，与你属性相合，他们孵蛋的时候又是灵性最强的时候，最能养护你的神筋，我就把你的一段神筋藏进了一颗死蛋里……” 闵游追问：“然后呢？” 玄曜静默片刻，“谁知赶上它们的繁殖季，新生的鸟蛋太多，它们相互偷来偷去的，我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个鸟巢里了。” 忘了说一句，翠凫这种鸟中奇葩，除了喜欢抢婚，还有偷蛋的恶习。它们就算有了自己的蛋，还会想要更多的蛋，就会去偷别人的。就这样你偷我的我偷你的，到后面它们自己都不知道孵的是不是自己的蛋了。 玄曜也很头疼，“我在神筋上加了禁制，掩盖了它的气息，这里都是鸟毛味，我一时真找不出来了。” 闵游也很无语，“所以呢？我们只能等所有雏鸟破壳吗？” 玄曜点点头，“估计只能如此了，孵不出来的那一只蛋里肯定就藏着神筋。” 闵游：“……行吧，那就只能等等了，还有几天它们能全部出壳？” “十天左右吧。” “哦。”闵游也拨开几片叶子看了看外面，那些封闭的严严实实的鸟巢里面肯定都有翠凫在孵蛋。“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就让我干等十天吗？” 玄曜握住了闵游的手，“时间过得很快的，这里风景也好，你耐心等一等。” 反正，除了等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闵游也就只好等了。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在翠凫的繁殖季来到这里不是啥好事，起码闵游不觉得是好事。 这里到处都是求偶和欢愉的气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伴随着新生雏鸟的啾鸣，都令人春心荡漾。 白天还好一些，闵游静心打坐，玄曜出去找神筋，顺便去海里捕捞点新鲜海货，一般到晚上才会回来。但到了夜里，周围翠凫们打情骂俏的声音或者是欢爱的动静难免传过来，就令人尴尬了。 长夜漫漫，竟如此难挨。闵游一天比一天心浮气躁，看玄曜也一天比一天不顺眼。 这天夜里，玄曜回来的比较晚，却带给闵游一个好消息，整株水梧桐上，还没出壳的翠凫蛋只有两颗了。 玄曜抖了抖身上的夜露，“估计再过两三天就能见分晓了。”他紧握住闵游的手，“你放心，我会尽快把全部神筋都还给你的。” 玄曜的手心滚烫，被他抖落的夜露沾到闵游的皮肤上，仿佛是在故意撩拨他。 闵游甩开玄曜的手，没好气道：“知道了，离我远点儿，看到你就烦。” 玄曜征了下，没再继续靠近，老实地待了会儿，又道：“我从海里找到个好东西。” 闵游正拨开了树叶透气，听到了也不搭理他。老天，他根本不敢多看玄曜一眼。闵游用力握紧了拳头，不知怎么的，他觉得玄曜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好想贴上去！ 玄曜却仿佛毫无知觉，他从衣袖里摸出了一只蓝莹莹的贝壳，打开，里面竟然有一颗硕大的珍珠。这颗珍珠圆润饱满，光泽动人，瞬间把整座鸟巢映照得光华流转。 当然，也为玄曜周身点缀了一层朦胧的珠光。 闵游回头看了他一眼，喉结滚动了下，又把脸撇到一边，低声咕哝了句：“滚出去。” 玄曜却捧着那颗珍珠凑得更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莹润的珠光里，闵游看到玄曜脱去了外袍，又褪去中衣，露出壮硕健美的身体…… 玄曜在他耳边低语，“让我抱你，乖一些……”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翠波荡漾（二） 翌日, 浑身酸痛的闵游是被雏鸟的欢鸣声叫醒的。 “啾啾啾～～！” 这些天，到处都是新生翠凫的叫声，生的喜悦和对繁衍的渴望深深影响了他。 闵游眯着眼睛望着从枝叶缝隙里透出来的阳光, 长叹一声，认命地闭上眼睛。 身后是紧贴着他的玄曜, 有力的手臂揽着他的腰。事实上, 他们俩昨晚开始就几乎没分开过。 闵游暗骂自己不争气，又被玄曜用美色@诱惑了，同时又怀疑玄曜用了什么下作手段。 一阵海风吹来, 鸟巢里的枝叶簌簌而动，一滴露珠随风飘进来，“啪哒”一下附到了闵游耳后。 闵游：…… 身后的玄曜动了动, 高大健壮的身躯又覆住他, 压着他热切亲吻。 闵游冷漠地推开他，“够了，我累了。” 玄曜哪里舍得离开他，逮着他亲了又亲，看他真的要恼了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一些，“别不理我, 昨晚上你真热情, 你不舒服吗？” 闵游清了清嗓子, “爽完了, 现在不需要你了, 给我出去找点吃的，饿了！” “好。”身心餍足的玄曜这会儿说什么都好，起身穿好衣服出去找吃的了。 他一走，贴着闵游耳后的露珠疯狂震动、大喊：“卧槽卧槽卧槽, 你们实在是太会玩了，神尊真有你的，都这样了还跟他睡呢，我平时写的果然太保守了！” 闵游的脸红得都要充血了，“你给我小声点儿屈湘子，你不怕被他听到把你丢出去就尽管吼叫。” 这滴露珠正是锲而不舍追到这里来的屈湘子，她好不容易才挤进来跟闵游说上话，自然不想这么快就被玄曜发现。 屈湘子努力克制八卦的欲望，先说正事：“神尊我发现一个不得了的事情，你那神筋有问题！” 闵游的心一沉，果然。 屈湘子语速极快，“玄曜不是把你的一段神筋镇压在长江水底吗，从那以后我就看着它，把那一块划成了禁地，谁都不准擅入。后来我发现禁地那里阴气缭绕，都是神筋里散出来的，周围的生物被阴气沾染后都魔化了。后来，玄曜来我这里借江水的力量将它净化，阴气才逐渐消散。” “我知道你快到的时候就去禁地想把神筋取出来，谁知也被那股阴气入体，惹得我自己被心魔境困住，差点儿嘎在天劫里，好险好险！” 闵游想起心魔境里出现的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但阴气逼人的人，再联想到玄曜心魔境里借自己改运的师尊，还有被玄曜斩成数段藏于各界至纯之地净化的神筋…… 一个猜想逐渐浮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玄曜的很多行为就说得通了。但，如果真如他猜想的这般，玄曜为什么不说呢！ 闵游暗骂自己不争气，明明被玄曜害得这么惨了，竟然还在为他做的恶事找借口。闵游啊闵游，你是离了他不能活吗，怎么老把他往好处想。玄曜能有什么苦衷，他强迫你的时候可一点儿没有手软！ 闵游不说，屈湘子却替他说了出来，“神尊，搞不好玄曜这家伙真有什么苦衷，不知怎么回事，你的神筋被阴气和污秽污染得很厉害，长此以往人不死也会入魔，万一发疯了被天诛地灭那就惨了！玄曜不会是知道些什么才抽了你的筋吧，等净化得差不多了再还给你助你归位。” 闵游不想听，“闭嘴，他哪有这么好心，这不是你写的烂俗狗血小说！他真有这么好为什么不说，他可不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他侮辱我的时候骂我的时候可都是真的，你到底跟谁一伙的！” 屈湘子道：“自然是你。” “那就闭嘴。”闵游心烦意乱，“你自己来的吗？” 屈湘子静了一瞬，“还有邬枫，藏在海里。” “你走吧，我这边暂时不需要你。” “神尊，我得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你不是说玄曜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吗，那你还担心什么。”闵游没好气道，“快走吧，再待下去迟早被他发现，和他硬刚还是你吃亏。” “那我……” 闵游道：“交给你个任务，你帮我去神界走一趟，看看现在在神界是不是还有一个天帝，我怀疑白冥被玄曜困在那里了……” 闵游对屈湘子交待一番后，屈湘子悄悄地走了。 几乎是和屈湘子前后脚，玄曜带着刚捕捞来的海鱼和新鲜的蔬果回来了。 看到闵游，玄曜一副抓到在家妻子不轨的表情，“你又把谁招进来了？” 闵游“切”了声，“你这是什么话，谁招人了，这里全是鸟和鸟毛鸟语，哪里有人？” 玄曜没再追问，麻利地做好饭菜端到闵游面前。 闵游早就饿了，迫不及待先喝了一口鱼汤，“唔，鲜美，好喝！” 玄曜露出一个浅笑，“喜欢就好，你想吃什么我每天都做给你吃。” 闵游轻“哼”了声，继续大快朵颐。 玄曜盯着他看了会儿，又挨到他身边，冷不防又抱住他，把他放到了自己腿上。 “你干嘛？”闵游挣扎了下，“别打扰我吃饭。” “不打扰，我喂你。” “不要，太肉麻了！” 玄曜不顾闵游的反对，夺下他手里的筷子，一口接一口喂他吃饭，还时不时亲他一口。 这幅场景，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他们怎么腻歪都不够，怎么亲近都不嫌多。 一顿饭陆陆续续吃了很久，等闵游快吃饱了，他的衣服也被玄曜脱得差不多了。 玄曜抱着他不肯撒手，“再来一次。” “不要。” 两人正拉扯着，外头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鸟鸣声，这是……又一只翠凫雏鸟出壳了！这意味着剩下那只还没孵化出来的蛋里就藏着闵游的神筋。 正事在前，玄曜不情愿地给闵游穿好衣服，“你在这里等着我，先把神筋拿回来要紧。” 闵游也很激动，又一段神筋要回到体内了吗，他离重回巅峰越来越近了，太好了！ 玄曜飞身出了鸟巢去取神筋了，可不一会儿，闵游上方传来一阵愤怒的鸟鸣声，周围的海水也激荡起来。 闵游探出头一看，好家伙，玄曜抱着一颗蓝色的大蛋在前面飞，后面一只愤怒的翠凫在后面追！ 第80章 第八十章 翠波荡漾（三） 闵游是万万没想到, 玄曜能做出光天化日之下抢蛋的事，情急之下想站起来，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闵游生气地拍了下残废的双腿, 一把捅开鸟巢的窗户，“快把蛋还给它！” 区区一只翠凫玄曜如何看在眼里, 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在翠凫愈发恼怒的嘶鸣声里，直接碎了鸟蛋。 霎时，一道金光冲出蛋壳内, 在天上欢快地盘旋数圈后，如游鱼入海，丝滑地钻入了闵游的脊背里。 闵游体内的神力又高涨了一波, 这次, 不用借助任何人和工具，他起身飞出了鸟巢，拦在了玄曜和那只翠凫面前。 翠凫快被气疯了，一双眼睛血红血红地瞪着玄曜，身形越来越大，翅膀拍打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周围的海浪也一波高过一波。 玄曜看到闵游竟自己飞了起来, 惊喜地一把搂住他, “你怎么样？” 闵游怒道：“你在胡闹些什么, 你怎么能明抢呢！翠凫的习性你不懂吗, 谁敢抢它们的蛋谁就是它们的一生之敌，管你是不是天帝。” “那本来就是颗死蛋。”玄曜道，“它是一只雄翠，也不曾有过伴侣, 蛋也是它偷的。” 玄曜的话句句戳在翠凫的痛点上，它本来见玄曜神力强盛没太敢轻举妄动，这下彻底被点炸了，昂首“啾啾啾”尖声鸣叫起来。 闵游暗道要糟，翠凫这是在召唤全族，它在用情绪煽动全族和它一起攻击玄曜。 几乎每一只翠凫都有蛋被偷和偷蛋的经历，喜好孵蛋的习性让它们无法舍弃任何一颗蛋，更是对被偷蛋一事深恶痛绝。 翠凫的叫声唤起了每一只族鸟最悲痛的回忆，很快，整株水梧桐上的翠凫眼睛迅速从湛蓝变成了血红色，它们围拢过来，翅膀拍打得速度越来越快。 玄曜有些疑惑，“它们在干什么？” 闵游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惹到它们了，它们在召唤海啸！你脑子有坑是不是，骗过来也比强抢好啊！你知不知道，翠凫的群怒能够引起海底大地震，引发的海啸能淹没整个东方，你这是想救我还是巴不得我快点儿遭天谴！” 玄曜没有丝毫犹豫，身上神力闪现，竟要现出原身法相，“那就全部解决掉吧。” 闵游真恨不得给他一巴掌，这家伙怎么还是这样，一遇到问题就如此强横，用武力解决。是，这些翠凫能被他一拳扫空，可之后呢，堂堂天帝无缘无故跑到人家鸟巢里抢蛋，抢完还把全族灭了，只鸟族的愤怒就能淹没了玄曜。 闵游一只手按住玄曜，“别动。”另一只手半捂住嘴，发出了一声稚嫩的“啾”声。 这一声后，被抢蛋的翠凫一下愣住了，它呆呆地望向闵游。 闵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又“啾”了一声，这一声比刚才那声还要娇软。 “啾？” “啾啾～～” “啾啾啾！” 闵游的声音引起了周围所有翠凫雏鸟的共鸣，它们纷纷昂着小脑袋发出软糯的呼唤声，寻找着各自的父母。 雏鸟的声音逐渐唤回了翠凫们的理智，它们慢慢地收拢翅膀，又回到了各自的巢内。 而那只雄翠凫则眼泪汪汪地看着闵游，发出一声哽咽的“啾”，这是父亲在回应雏鸟。 闵游又“啾”了一声，冲它伸出一只手，温声道：“来。” 翠凫安静地落在一根树枝上，默默看着他，仿佛已经知晓了一切，也认清了残忍的现实。 玄曜说的没错，这只雄翠凫没有伴侣，但孵蛋的本能一直折磨着他，蛋是他从一只废弃的鸟巢里捡的。蛋的父母大概是出了意外，一直没有回来，它便占了进去，每天蹲在上面孵蛋。 这颗蛋一直没有动静，但翠凫能感受到里面的生息，它很活泼很可爱，等到出壳了肯定是最灵动的雏鸟。 翠凫充满了期待，却在今日被玄曜暴力打破，让它如何不发狂！ 其实，在玄曜和闵游刚到这里的时候，翠凫就很警惕了，因为只要他们靠得近了，蛋里的生息就会活动得很厉害。这让翠凫惶恐，怕不是蛋的生身父母回来了吧？ 果然，一直担忧的事情变成了现实，抢蛋的来了！ 可如今，感受到从闵游身上传来的熟悉的气息，听着那稚嫩的“啾啾”声，翠凫心里充满了感恩，它瞬间原谅了一切。不管了，这就是它辛苦孵出来的雏鸟，是它的宝宝！ 翠凫的身躯瞬间缩小了数十倍，它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鸟儿，激动得扑进闵游怀里。 闵游轻柔地抚摸着它，“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贴得近了，翠凫愈发确认这就是它孵了许久的雏鸟，开心地绕着闵游上下翻飞，对着闵游温柔地啄来啄去，把闵游逗得“哈哈”大笑。 玄曜不爽地看着这一切，几次想伸手把这恬不知耻的翠凫拍下去，又强行忍住了。大概是因为翠凫在孵蛋时全心全意的爱，闵游的这段神筋被净化得非常彻底，省了他不少事。因此，玄曜便捏着鼻子让这只翠凫留下了。当然，就算他不同意，也管不了闵游。 这段神筋是有惊无险地拿到了，只是事后，玄曜被闵游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是玄曜这人吧，闵游越骂他，他有时候就越开心。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闵游顿觉无聊，想想他做这一切也是为了自己，便暂时熄了火。 只是阿翠（闵游给翠凫起的新名字）加入他们后，和玄曜是相看两厌，这一鸟一人在闵游看不到的地方没少互瞪。 离开东海湾后，玄曜又带着闵游分别去了鬼界、阿修罗界和无间，从地藏王菩萨、阿修罗神树和无间使者那里取回了闵游的三段神筋。 如此，被玄曜斩为七段的神筋已经找回五段了，闵游神力充沛，心情大好，他暂时放下对玄曜的仇恨，催着他带他回神界取回剩下的两段。 但玄曜却兴致不高，一直说再等等。后来又开始对闵游提要求，比如闵游要是心甘情愿和他多睡几次，把他哄高兴了就能早日上天。 他说这种话挺无耻的，不管闵游心甘还是心不甘，他俩都没少睡了。 没有人打扰的日子里，玄曜几乎每天都要抱闵游，他的热情和贪恋有时都令闵游心惊肉跳。 到了中秋前夜，玄曜终于将闵游带上了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 81 章【VIP】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黑白双帝（一） 隔了这么久, 闵游再次来到天上，来到神界帝都，看着周围充盈的神光, 金碧辉煌的重重宝殿，竟然还有点不习惯了。 闵游眯了眯眼睛, 往玄曜衣襟里缩了缩。大概是在白水村那破地方待久了, 看惯了乡野风情，都觉得这帝都太刺眼了。 他一动，玄曜抬手轻捂了他一下, “别乱动。” 闵游冷哼一声，“我能乱到哪里去，我现在只是一只僵硬的木头人而已。” 是这样的, 玄曜带着闵游进入神界之前, 先封了他的神力，又把他强行塞进了那只神木人偶替身里，自己则变作一个带着无相面具的神侍，这才上了天。 无相神侍是玄曜帝君殿里的侍神，他们一律头带无相面具，除了玄曜,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容和底细, 是玄曜的亲兵。那张面具则是在帝都通行的令牌。 玄曜果然早有准备, 他戴着无相面具, 闲庭信步走向他的帝君殿, 一路上遇到的神仙都像他点头致意，更没有人会盘查他的身份。 玄曜如此，进一步印证了闵游之前的猜测。玄曜回到神界为什么不敢露脸？只怕一露脸就会被发现，帝都里竟然有两位天帝吧！ 绝对不会错的, 玄曜下来这么久，神界一丝异动也无，更没有传出他出巡的消息，而中秋夜巡作为天帝的玄曜是一定要露面的，他也是知道瞒不住了，才终于肯上来。 失踪了这么久的白冥，一定是被玄曜放在了帝都，代替他扮演了这么久的天帝！而且，极有可能是玄曜对白冥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才让白冥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心魔境里长着鬼面的伏灵子，还有屈湘子心魔境里那个邪气四溢的自己，闵游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眼看玄曜就要迈入帝君殿了，闵游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久未谋面的白冥，想到玄曜可能要做的事，忍不住拽了把他的衣服，“玄曜，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说实话吗？” 玄曜脚步一顿，“什么实话？” 闵游露出头来，“你是不是，你把白冥分裂出来，就是打算让他去死的！” 玄曜低头皱眉看他，“他本来就不该存在。” “你不能！我不允许你伤害他！”闵游大声道。 “哦？不伤害他，那就伤害我喽？” 闵游沉默了。 玄曜看他不出声，冷笑一声，“他不死就得我死，你是巴不得我去死是吧？” 闵游继续沉默，虽然他不想承认，可他其实谁都舍不得。白冥是玄曜少年时的模样，干净纯粹，对他是毫无保留的爱，和他在一起闵游就是舒心、快乐。而玄曜，他是又爱又恨，刻骨铭心。 玄曜突然在闵游身上点了一下，闵游便直挺挺地僵住了，他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只能气愤地朝玄曜翻白眼。 玄曜把他往怀里塞了塞，向他传音道：“你猜出了多少？” 闵游口不能言，传音还是可以的，“全部。你抽我的筋，是不是因为我的神筋早就被师尊的邪恶污染了？师尊拿我做疏导恶念的容器来维持理智不现恶相，长年累月下来，我被邪念侵入骨髓还不自知。如果……” “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我会癫狂入魔，变得不受控制。” 闵游是天生天养的水，水能生养万物，亦能灭绝众生。若他发狂为祸六界，迟早会被天谴诛灭，成为下一个师尊。 闵游稳了稳，继续传音道：“所以，你抽了我的筋砍成七段分别镇压在各界的福地去净化。七段，六界，我猜，最后的两段，一段位于神界瑶池中，另一段就在白冥的身体里。你把他分裂出来，就是让他做净化我神筋的容器。” 玄曜沉默了会儿，道：“猜的不错，正是如此。” “不行！”闵游说不能说动不能动，只能继续传音，“我宁愿永远做个废人，你别伤害他！” 玄曜抬手捂住闵游，轻声道：“闵游，你越是关心他，我越是迫不及待要毁了他。” 闵游道：“……玄曜，我求你，放过他行吗，你想要什么，我都……随你。” 谁知这话一出，玄曜身上戾气更重了，他用力捏住闵游，“你求我，你竟然为了那么一个废物求我！” “是，求你放过他，让他活着就好。”这是闵游此生第一次开口求人，之前，无论玄曜折腾他多厉害，他都嘴硬得很。但如今，他的确无法和玄曜硬刚，只能通过利益交换让玄曜让一步。可除了他自己，闵游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拿来换的了。 玄曜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又把闵游仅剩的一点法力封住，让他连传音都不能了。 玄曜带着闵游进入帝君殿，一路深入来到他修炼打坐的静室中，房门徐徐自动打开。 “谁？”守在神台边的护法神侍一惊，看到玄曜，语气猛地一松，“天帝！您终于回来了！” 与此同时，在神台上端坐静修的白冥也睁开了眼睛，看到玄曜，他语气竟然十分平静，“你来了，都办好了？” 玄曜摘掉脸上的无相面具，阴沉着脸交给白冥，“明晚。” 白冥接过面具，往玄曜身后看了一眼，“他在哪里，他还好吗？” 玄曜漠然道：“你不配知道。” 白冥捏紧了面具，缓缓起身走下神台，“我想再见他一面，最后一面。” 玄曜道：“做梦。” 白冥将面具戴到了脸上，没有再说什么。 此刻，躺在玄曜怀里的闵游都要急死了，白冥这傻孩子，怎么不逃跑啊！玄曜把神筋养在白冥的神魂中，要取神筋必定得先毁神魂，白冥就会彻底消散！不不不，绝对不能发生这种事！ 闵游体内神力涌动，加之这段时间他已寻回大部分神筋，神力大涨，竟然自行突破了玄曜的封印，他大喝一声，“白冥快跑！” 与此同时蓝光一闪，他恢复成了正常体态，只是还不能完全站起，一落地便要摔倒，被白冥一把搂住了，“闵游！” 闵游推了他一把，“快走，我拦住他！” 玄曜的脸色已经不只是可怕了，他脸上怒气忌恨心疼等各种神情交织翻涌，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一把抢过闵游，将他打横抱起。 白冥追上，“你要干什么，不许你伤害他！” 玄曜再也忍耐不住，一道凌厉的神光击出，竟是将白冥直接打飞。 这一记力道极大，白冥整个人深陷入墙面中，随即整面墙出现了大片的龟裂纹。 “白冥—！” 玄曜空着的一只手掐住了闵游的脖子，他低声道：“你们再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我就当着他的面要你。” 闵游真的不敢再出声了，玄曜是能干出这种事的。 玄曜安排他的神侍，“把这个不听话的废物捆起来扔进地牢里。” “是。” 玄曜抱着闵游大步出了静室。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 82 章【VIP】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黑白双帝（二）…… 闵游被玄曜抱进了他的寝宫, 被重重扔到他那张大床上。 再次回到这里，过去那些不好的画面一下涌入脑海，闵游如脱了水的鱼般弹跳起来, “不要，别在这里, 求你了—！” 玄曜哪里还会听, 他一挥手，床帘自动放下，他高大的身躯直扑到闵游身上, 将他死死压住，咬牙切齿道：“这时候再求饶，不觉得晚了吗？”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接连不断传来, 闵游的求饶声先是变大, 后面就越来越小，直至成为小声的啜泣。 闵游哭了，头一次哭得这么厉害，上气不接下气。 一开始，玄曜听到他哭更生气了，骂了他几句, 可看他哭得实在可怜, 语气不由柔和下来, 见还是不管用, 索性抱着他哄了起来, “别哭了宝贝，乖乖闵游，我不欺负你了。” 闵游一哭，神界也要下雨, 他哭了这么久，瓢泼的雨珠打在金殿上，把玄曜冷硬的心都要敲化了。 玄曜抱着闵游，不停地亲吻安抚他。 闵游实在是太难受了，他的心被撕扯着，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本来一个玄曜已经够折磨他的了，现在又出来一个白冥，难道真让他眼睁睁看着白冥去死吗？ 闵游太恨了，他恨玄曜，更恨无能的自己！ 闵游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声，又开始觉得丢脸，埋着头偷偷擦眼泪。 他这个举动大概戳到了玄曜，玄曜又抱着他一顿猛亲，把他亲得喘不过气来。他忍无可忍，猛地一掌推开玄曜，“滚开，我累了受够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我讨厌你，我恨你玄曜，你别再缠着我了，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只要一想到明天白冥就要被玄曜毁去神魂抽取神筋，闵游的一颗心就仿佛在油锅里煎熬一样，他真是心急如焚。偏偏他还毫无办法，只能任玄曜揉搓。 玄曜冷笑，“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你选他不选我，你想让我死让他活！” 闵游说不出话来，他虽痛恨玄曜，却并不真的想让他消失。玄曜带给他的情感实在太过浓烈，和他在一起，快乐有，痛苦和拉扯却更多。尤其是知道玄曜为了他默默做了这么多，他怎么可能舍得。可是，还有白冥…… 说到底，白冥的神魂也是玄曜神魂的一部分，玄曜把白冥分裂出来，就是为了既能够以自身神魂净化闵游的神筋，又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害，还能顺便留在闵游身边保护他。如果要保住白冥拿取神筋，神魂破碎的风险就要由玄曜的主魂承担，两个人最终只能存在一个，不是献祭白冥，就是献祭玄曜自己。 可是，白冥拥有自己的意识，他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人了，怎么可能把他完全当工具毁掉！更何况，闵游打心眼里喜欢白冥，白冥是玄曜干净纯粹的一面，承载了他们年少时期的美好。 闵游想起这事就头疼，他再次祈求玄曜，“你放了他吧，让他走，神筋我不要了，我废了这么久不也过得好好的，求你了放过他吧！” 玄曜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无论闵游是哀求、怒骂还是动手，玄曜都不为所动。到了中秋夜，玄曜把闵游锁在寝殿里，自己去参加夜巡去了。 玄曜不在，要回来必须等夜巡结束，至少得近破晓了，这是唯一能救白冥的机会！ 玄曜前脚刚走，闵游后脚就要逃跑。可惜，玄曜早已预判了他的行动，把整座寝殿从头到脚封印得严严实实，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闵游神力全失，又被玄曜折腾的腰酸腿软，哪里逃得出去？ 正在他发愁之际，两颗水滴随风贴到了闵游所在房间的窗户上，然后，一颗推着另一颗，先后从窗缝里挤了进来。 水滴们一落地就化为了一男一女，女的正是屈湘子，男的则是邬枫。 看到他们，闵游大喜，“你们终于来了，快带我出去！”略一停顿，他又道，“我倒不急，你们先去地牢里把白冥救走，不管用什么办法，快去！” 屈湘子和邬枫对视一眼，两人都沉默了。 闵游见他们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你们这个表情？” 屈湘子表情复杂，“那个，神尊，你不是让我去查一些事吗，我们还真的搞清楚了。” 闵游不耐烦地摆手，“我都知道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白冥救走再说！” “啊—？”屈湘子吞吞吐吐的，“您都知道了，那……反正白冥也没啥危险……” “什么叫他没有危险？”闵游都要急死了， 屈湘子瞪大了眼睛，“神尊，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 房门突然被从外面破开，竟然是玄曜提前回来了！ 一看到他，屈湘子拉起邬枫就要跑，却已经晚了，玄曜两道金光打在他们身上，他们就变成了两颗圆溜溜的琉璃珠，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只能紧张地相互依偎在一起。 玄曜招招手，两颗珠子便自动飞进了他的衣袖中。 这一幕也看呆了闵游，他有些疑惑，“这是在干什么，玄曜，你快放了他们！” “不放。”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闵游不知先说哪一件了，“他们俩……你这个时候回来干嘛，夜巡的是谁？” 外头，天帝专享的金马车正隆隆驶过，表示天帝正式开始了中秋夜巡。可是，玄曜本人正在这里，谁代替他去了？ 闵游已经猜到答案，可还是不敢确定，“马车上的是白冥吗？你和白冥，你们是做了什么交易？” 想起刚才屈湘子欲言又止，闵游总觉得哪里不对，而且是大大的不对，是不是他误会了什么？ 不等闵游细想其中的关窍，他已经被玄曜打横抱了起来。 玄曜道：“我带你去瑶池，今夜是瑶池净化能力最强的时候。” 果不出闵游所料，第六段神筋正在神界瑶池底。 当第六根神筋入体后，闵游已经有了要归位的预感，与此同时，隆隆雷声开始在神界滚动，浓厚的黑云也往他头顶聚集。 闵游太熟悉这种场面了，凡是神仙没有不历劫没被天雷劈过的，神筋一旦齐集，他要重归神界成为大水神，必得再历一次大的天劫。 天劫虽然难熬，闵游倒也不怕。自他出世，大大小小的天劫经历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怕的是，玄曜马上就要去白冥那里取最后一段神筋了。 闵游突然发难大概是玄曜没想到的，他神力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一出手便用了全力，数道携带着蓝光的水龙相互缠绕形成锁链，将玄曜牢牢捆缚住。 玄曜挣了下，竟一时没有挣脱开，“你……” 闵游也不客气，“我什么？你别想动他！” 两人正僵持着，突然一声急切的呼唤从闵游身后传来，“闵游——！” 闵游僵了下，缓缓回头。 白冥不知何时赶了过来，正在不远处。 看到闵游，白冥飞身迎上来。 “不行，别过来！”闵游喝道。 白冥和玄曜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玄曜猛然挣脱了桎梏，却没有对白冥出手，反倒将闵游一把推向白冥，又从衣袖中甩出两个光点。 光点在半空中变成了屈湘子和邬枫。 闵游被白冥牢牢抱住了，他的眼睛却是看向玄曜，不对不对，有什么是他搞错了，弄颠倒了！ “玄曜——！”闵游大喊着冲他伸出手。 玄曜远远地望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浅笑，什么都没说，整个人瞬间被业火吞噬！ “啊啊啊啊啊——！”闵游疯狂地大叫起来，“不要不行你给我停下——！” 倾盆大雨落下也浇不灭玄曜身上的业火，闵游被白冥死死拦着，眼睁睁看着他被烧成了灰烬。 最后一小段神筋闪动着金光，灵动地漂浮在半空中，倏然钻入了闵游的脊背里。 一股热流瞬间流过闵游的四肢百骸，刹那间，六界的水之力量都向他涌来，闵游体内喷涌而出的神力是如此强盛，竟直接把白冥、屈湘子和邬枫都弹开了！ 恰在此时，劈天盖地的天雷也一齐落下。 闵游被重重天雷围困其中，挣脱不得，只能承受。 突然，一道金光撞进他怀中，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层护体神光，替他承受了所有的天雷。 闵游的这场天劫持续了七七四十九日，那层神光便护了他七七四十九日，直到最后一道天雷消弭，它才终于闪了闪，彻底熄灭了。 天劫已过，黑云尽散，闵游一袭华丽的水蓝色神袍，头戴金冠，衣袂飘飘立在空中。 六界水声齐震，万物生长，大水神闵游，终于归位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全文完结】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桃花灼灼（全文完…… 三个月后, 白水村，村庙前，一群村民抄着手在庙门前聊天。 “这鬼天气, 自中秋后就没好过，整天阴着, 谁惹着老天爷了？” “就是就是, 幸亏中秋过后才坏了天，不然咱们的收成就完了！” “也是怪了，都没咱村里阴得厉害, 这几个月来大小雨不断，隔壁村都没这样！” “冬天里阴点就阴点吧，老天保佑神老爷保佑, 开春可得有好天呀！” “是是是, 我说咱们别站在这里求保佑了，进去拜拜咱的神老爷吧！” “走走走，一起进去拜拜。” 村民们进到庙里，对着闵游的神像拜了又拜，各人许了愿，又相约回到门口去谈天说地。 几人路过院里时, 看到一杆光秃秃的树枝上冒了点青, 纷纷称奇。他们都是有经验的庄稼人, 扫了一眼便知这是一株桃树枝桠。 “奇了怪了, 天冷的都要下雪了, 这桃枝怎么还返青了？” “这……又是神老爷显灵了吧。” “八成是！咱这神老爷灵得很，这院里神佛护佑，别说树能冒芽了，就是石头里开花我也一点儿都不惊讶！” “是啊是啊, 今年除夕游神时可得好好热闹热闹，让神老爷高兴！” 村民们又闲扯了好一阵子才散去。他们走后，村庙里又恢复了寂静。 他们都是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到他们口中的神老爷—闵游，一直坐在院里，把他们的话都听了去。 闵游面无表情看着眼前刚活泛过来的桃枝，手指朝它一点，给它送了一滴水。 距离他归位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玄曜也已经销声匿迹三个月了。 死了就死了吧，他办了那么多坏事，一点都不可惜。玄曜陨落后，闵游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只是整日里阴着脸，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那日玄曜走后，屈湘子把探查到的一切都告诉了闵游，和闵游后来推演出的真相一般无二。 玄曜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活，他分裂神魂造出白冥后，根本没有把神筋放入白冥体内，而是养在了自己的神魂中。 被玄曜用神魂净化的这一段神筋被伏灵子的恶念污染得最严重。 玄曜也是个狠角色，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说出真相，给自己下了咒，一旦想对闵游和盘托出，诅咒就会发作，他想说也说不出来！ 闵游想起寻神筋途中，玄曜数次欲言又止，有一次说多了还吐了血…… 所以说，到头来，闵游恨了这么久，痛了这么久，都是一场误会？ 玄曜啊玄曜，你真是个王八蛋，果然是个垃圾狗东西，你以为，你背负着这一切烟消云散，为了我宁愿魂飞魄散，我即便继续活着，还能好吗？ 玄曜把一切都安排得挺好的，既为闵游净化了神筋，也为六界留了一位新的天帝——白冥。 白冥早就知道了玄曜的打算，玄曜走后，白冥顺理成章代替他做了天帝，除了当日在场的闵游、屈湘子和邬枫，谁还知道如今的天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 闵游不能接受，拒绝原谅，也不想再见到白冥，他自己搬回了白水村的小庙里，跟只木头一样呆坐了许久。 白冥来看过他，被他赶走了。 屈湘子来看他，被他冷暴力走了。 其他的神仙来拜访他，他一概不理。 黑憨憨和黑小哞、白小幺怕他饿死，轮流给他来送饭，他是不吃也不喝，不闻不问。 直到后来，白冥给他带来一截焦枯的桃枝，告诉他这是玄曜的本体遗骸，他接过桃枝，用力看着它，看着看着就大哭了起来。 闵游哭得这一场实在是惊天动地，整个白水村都差点儿淹了。好在他勉强控制住了自己，及时止住没有酿成洪灾。 从那以后，闵游就把那截桃枝栽在了院里，隔三差五给它一滴饱含生息的水。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今日，这桃枝终于露了一点青芽，它活了！ 看着这一点青芽，闵游心里重新活泛起来，对周围的一切就不再那么抗拒了。 渐渐地，他开始吃东西了，也不再对屈湘子他们爱搭不理，后来，他不再那么回避白冥，白冥愿意过来帮村里干点农活，帮他处理一下祈愿，他也默认了。 说到底，白冥是一个完全无辜的人，他被玄曜分裂出来，生来就承载了对闵游强烈的爱，喜爱闵游，追随闵游就是他生存的意义，无论闵游对他如何，他都不会离开。 但是，闵游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起玄曜，那种强烈的爱恨交织令他心如刀绞，夜不能寐。当初单纯的喜爱混杂了遗憾、怨恨还有歉疚，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索性做起了缩头乌龟。 转眼到了除夕夜，白水村日富一日，村民对闵游的信仰水涨船高，今年的游神活动筹备得特别盛大。 当村长白三带着精心挑选的四个精壮小伙子喜气洋洋进入主殿，准备把他们的神老爷请到轿上时，他们惊诧地发现，往日腰身纤细的神老爷变得肚大腰圆，吃胖了！ 白三与小伙子们面面相觑，良久，白三率先打破沉默，“这，这是好事啊，咱们的生活越来越好，给神老爷上供的都是好东西，他老人家吃的好了不就富态了吗！” “对对对，没错，胖了好，胖了更有福气！” 四个小伙子连声附和，“嘿呦嘿呦”一齐把闵游的神像扛下了神台。 闵游被抬出去后，又进来一队青壮年，分别把立于他两侧的屈湘子和白冥的像，以及他坐下黑小哞的像都抬上了轿。 因为当初塑造神像时附件过多，如今白水村的游神可是十里八乡最壮观的，他们有一个长队，三人一牛四座神像！ 闵游被抬着，在村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村民热情高涨，一路上颠簸得厉害，等到了黎明回到庙里，闵游离开神像，一下就歪倒在一旁大吐特吐起来。 此时村里家家户户都放起了鞭炮，他们都在喜气洋洋迎接春节，庙里就显得格外寂静。 闵游吐着吐着，突然被人从身后温柔地圈住了，“让我来照顾你。” 是玄曜的声音，却是白冥温和的语气，闵游眼眶一酸，垂头避开他，“不需要。” 这次白冥却没有离开，反倒更紧地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怀孕了。” 闵游一僵，嘴硬道：“我没有，少胡说了，我一个大男人……” 白冥道：“你不想见我，不代表我不在，我一直都在。” 白冥说着，指腹触摸到了闵游的手腕，他的脉息里，隐隐有另一个活泼灵动的脉息在跳动，绝对没错，闵游就是有孕数月了。 闵游想抽回手，白冥却死捏着不放，“闵游，你不是一直喜欢的是我吗，你这么不开心，这么难过，是还想着他吗？” 闵游低吼道：“我才没有！他死了正好，你也别在我面前碍眼，你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滚，都滚！” 白冥不顾他的挣扎将他用力按在怀里，“我不滚，我爱你，我要你，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闵游怎么推都推不开他，急怒攻心，逮着他的脖子就狠狠咬了下去。 他力道如此之大，牙齿刺破皮肉，如发狂的小兽一般撕咬着他，呜咽着、啜泣着。 白冥不闪不避，任由他发泄。 等到闵游终于累了，瘫软在他怀中，白冥将他稳稳抱起带回了屋里。 这之后，白冥就光明正大留了下来，细心照顾闵游，和他腹中胎儿。 闵游本相虽为男子，但因他是天生天养的大水神，水生万物，在他动情与玄曜结合时，能够受孕也是理所当然。 闵游刚察觉到的时候自己还真的接受不了，算算日子，只怕是在那座山洞里时有的。那时的他，受大蜘蛛的蛛丝影响，和玄曜在山洞里荒唐数日……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白冥的陪伴下，闵游心中郁结稍稍纾解。白冥看他状态好了许多，便提出一起出门游历，看看六界风光，闵游便答应了。 这一日，行至鬼界，闵游看到众鬼，不免想起连一丝神魂都没剩下的玄曜，心中不是滋味，便从街边小摊买了壶酒，回到客栈后与白冥共饮。 众所周知，鬼界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吃的，他们多少都在里面加了点儿料。 两人喝过酒后，果然春意萌动，越看对方越诱人，就拥吻在了一起，很快就滚到了床上。 翌日，白冥抱着闵游，一脸餍足，醒了后还不停地对着闵游亲亲抱抱。 闵游语气平静，“我渴了。” 白冥忙下床去倒水，又把水杯递到闵游唇边，一口一口喂给他。 闵游目不转睛看着他，白冥微笑：“怎么这样看着我？” 闵游也笑笑：“没事，就是对你挺满意的，昨晚上，你表现得可比玄曜好多了。” 一丝怒气从白冥脸上一闪而过，很快被他隐藏起来，他道：“我很高兴，下次会让你更满意的。” “哦？我可太期待了。” 白冥表情微微僵硬，重重把水杯放在床边小几上。 闵游看他如此，心中暗暗好笑，轻轻抚摸隆起的腹部，“你说，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是姓黑呢，还是姓白？” “自然是姓玄！”白冥斩钉截铁道。 “那是为何？”闵游戏谑道，“我感觉随我姓挺好的。” 白冥有些呆，“那，也行，也是。”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闵游加重了语气，“玄，曜！” 白冥瞪大了眼睛，随即恢复正常，“你叫错人了……” “砰—！”闵游一拳重重打在白冥鼻梁上，或者说，是玄曜的鼻梁上。 一个人再会伪装，性情再如何改变，在一些事情上却是永远改不了的，比如说上床的时候。 闵游之前已经有些怀疑了，眼前的这个白冥，是之前一无所知的白冥，还是将所有神力和经历与白冥融为一体的玄曜。 睡了这一次后，闵游就再无怀疑了，玄曜早就和白冥意识互通，玄曜即是白冥，白冥即是玄曜！ 玄曜捂着流血的鼻子，闷声道：“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怕你会厌恶我，所以……” 玄曜说不出话了，因为闵游紧紧抱住了他，紧得不能再紧了！ 玄曜缓缓回抱住他，轻拍他的肩背，“别哭，我也是不得已，这样其实挺好的，一切都解决了，净化了你的神筋，我也算死过一次，咱们身上的怨偶线也消散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闵游用力点头：“嗯！” 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好得不能再好了。以后等着他们的，就都是舒心惬意的好日子。 （20250406全文完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