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三世之我是崔安安》 1.我是崔安安 我叫崔安安,出生在九十年代的北方一个叫崔庄的农村。 家里穷地叮当响,爸妈常年累月无休无止地争吵。 我还有个哥哥,平素不学无术,常与人打架斗殴,为此还多次进过警局,又因他是未成年人,只能口头教育后送回家中。 爸妈对他也是非打即骂,所以他常离家出走,宁愿一个人流浪街头。 我三岁那年冬天,天很冷,雪下的很大。 爸妈再次为琐事争吵,先后离开家门,再未回来过。 我饿极了,便坐在家门口大哭。 邻居怕我饿死,就把我哥从街头拽了回来。 我哥看到我就心烦,他不喜欢这个家,也不喜欢我。 他胡乱地收拾了我的衣物,拎着我搭上去县里的公交车。 他要把我送到福利院,他才不想让我成为他的累赘。 “二哥,你不要我了吗”? 望着二哥离去的背影,我无助地站在福利院门口大哭。 二哥一愣,他转身跑到我面前蹲下,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二哥?崔安安,你为何叫我二哥?我明明是你大哥”! “你就是我二哥,永远都是”! 我撅着小嘴倔强地说道。 “崔安安,老子真是欠了你的,前世欠的,走了,回家”! 二哥这次紧紧地将我抱起,用他那唯一保暖的破旧军大衣紧紧将我裹在怀中。 我紧紧地拽着他那掉了线的满是窟窿的毛衣,生怕他再次将我丢弃。 冬日的北方真是冷得刺骨,可我躲在二哥怀中却是十分温暖。 年幼的我总是调皮捣蛋,常气的二哥拿着鞋满院子追着我叫嚷。 在旁人眼里,二哥总是粗鲁无礼的,可我知道,二哥最疼我,疼到骨子里的兄妹情。 从未上过学的二哥经常会给我讲述千年前的历史故事,诸如北朝帝王诸子夺嫡篡位之类的。 我常疑惑地问他怎么会懂这么多。 二哥笑着告诉我那都是他从电视里看来的。 我偶尔会做一个很可怕的梦,梦到二哥浑身鲜血地惨死在我面前。 每每此时,二哥就会心疼地将我搂在怀里轻声地安抚我。 八岁那年,阿敬出现在了我和二哥的生活中。 阿敬对我和二哥很好,是那种不求回报的好。 阿敬成绩优异,大学毕业后,本来可以留在大城市有一番作为,可他偏偏选择了回村当了一名默默无闻的大学生村官,他说他要报效家乡。 二哥在阿敬的帮助建议下,在村里承包了几十亩地种植水果,我们贫穷的生活才开始有了起色。 我曾经对二哥说:“二哥,你别指望拿我作为回报给阿敬”。 二哥与阿敬面面相觑无语以对。 那个时候二哥就会满脸嫌弃地说道:“去去去,一边玩去,别在这捣乱,阿敬有大出息,才看不上你这粗野丫头”。 在阿敬热心且严厉的辅导下,我马马虎虎考上了本市的龙辰大学。 本以为我的一生也会这么平平无奇地度过,直到遇见了他们… 他是我的英文老师,叫石遵,长的高大帅气温文尔雅。 第一次听室友谈及他的名字之时,我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便是千年前死于乱刀之下的短命君王。 关于这个名字的历史故事,还是我那个粗鲁的大字不识的二哥时常在我耳旁念叨的。 当传说中的石老师面带微笑地走进教室,引得众多女生一片哗然。 石老师说他要在班上选一名英文课代表。 “崔安安是哪位”?石遵笑着问道。 听到我的名字之时,我不可思议地站起来。 不慎与他四目相对之时,我仿若看见了千年前那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为何会选我这个成绩平平的学生做他的课代表。 石遵笑着回应说是因为我的名字好记。 他的笑容是那么熟悉,那么温暖人心,我貌似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成为石遵的课代表后,他有时会将我叫到办公室,让我帮他一起批阅试卷。 每每那个时候,校医代霑就会拎着咖啡过来。 他们常在我面前秀着恩爱,毫不避讳,我尽量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选她做课代表,真的只是因为名字好记吗?还是这个名字让你记了千年”?代霑在石遵耳旁悄声问道。 可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石遵笑笑并没有回应。 大二那年,我骑着自行车从校园的篮球场旁经过。 球场内那些挥汗如雨的少年们貌似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他们也不会在意到我这个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女生。 球场内一个名叫冉棘的少年,是今年刚入学的大一新生,长的高大挺拔,阳刚帅气。 自他踏入校园伊始,便已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据说他有一个长的娇艳貌美、美若天仙的女朋友董小满。 此时的他就像球场上一颗灿烂的星,引得众多女生的欢呼喝彩。 我望了他一眼,正巧他也看见了我。 四目相对之时,时光好似停止,我仿佛看见千年前的马场,那个手执双刃长矛,驾着朱龙马的翩翩少年郎站在我面前。 “冉棘,发什么愣,快投篮啊”!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冉棘猛地将球投向篮筐,却因用力过猛以致篮球一下弹了出来,砸中我的车后轮。 我一下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小腿处的“胎记”露了出来,我慌忙用裙角挡住。 深夜,我躺在寝室辗转反侧。 室友阿丽兴冲冲地跑回来说:“我今天见到董小满真人了,比想象中更是倾国倾城,如人间尤物,与高大帅气的冉棘简直天生一对”! 室友慧慧也兴致冲冲地说道:“我觉得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石老师和秀外慧中端庄大气的代医生才是天生一对令人羡慕呢”! 梦里,千年前的北朝乱世,一幕幕血雨腥风再次涌上我的心头,阿闵/冉闵/石闵(冉棘),阿遵(石老师),二哥(石宣),阿京(阿敬),代嫸(代霑),董嫚(董小满),刘无忧(刘昭仪)…… 2.宫变 千年前的北朝! 349年冬,赵国境内已开始飘起了小雪。 琨华殿内,赵帝石遵,为他的傲娇小王妃崔安安送来一批珍贵狐裘。 “安安定要护好腹中龙嗣,否则绝不轻饶”! “臣妾遵旨”! 赵帝石遵一脸宠溺地将他的傲娇小王妃拥入怀中。 半年前,还是彭城王的他,在崔安安的弟弟、大将军石闵的辅佐下,登上帝位,成为赵国最尊贵的男子! 当宁静的琨华殿外传来嘈杂的喊叫声和凌冽的刀剑声,那一刻崔安安明白,她最爱的阿闵弟弟… 终还是背弃了誓死追随彭城王的誓言! 背弃了他们之间深厚的情谊! 当深情的赵帝石遵和娇艳的女医官代嫸双双殒命于她面前,她才发现,他们之间竟瞒了她十年! “大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个王妃”? “将军仁慈,大人可留,胎儿不留”! 阿闵的副将、舅兄董润举起木棍狠狠地打在崔安安略隆起的腹部。 “这一棍是为我妹妹小嫚打的,这许多年来她常独自向隅而泣便是拜你所赐”! 崔安安紧紧捂着疼痛难忍的腹部。 董闰又是狠狠一棍打在崔安安的后背。 “这一棍是为大将军打的,你背信弃义朝三暮四实在该死”! 崔安安无助地趴在地上,望着满地的落红,心如刀绞! 她失去了阿遵,连他唯一的孩儿亦未能留住! 大将军、武兴公,她最疼爱的阿闵弟弟! 为何待她如此心狠,杀她夫君,害她孩儿! 此后陌路,恩断义绝,永不原谅! 回望二十余年前,出生伊始,到与阿闵的相识相依,相爱相恨… 那时候的北朝,硝烟漫天处,战马的嘶鸣声、将士的呐喊声、战鼓的擂击声、金戈的交鸣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天地! 大地上尸横遍野,山河间满目疮痍! 乱世之中,小人物们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活着,至于怎么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 323年,赵国,崔安安出生于名门望族清河崔氏。 北朝无休无止的战乱,以致族人分崩离析,自寻活路。 有的族人选择留在北方投靠羯人。 有的族人选择南下入晋投靠汉人。 崔安安的父亲崔练,抱着“宁可死在南渡途中,也绝不侍异族”的决心,毅然决然地离开北朝。 可他这一生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便是将襁褓中的崔安安遗弃在了乱世之中! “乱世之中,我尚难自保,何况你乎”! 这是他决然抛弃幼女的理由! 崔安安的宗亲,清河崔悦之女崔丽华,石虎正妻,嫁入石虎府上多年,却因膝下无子备受石虎冷落。 崔丽华听闻崔练将幼女遗弃,遂将其收为养女,接入石府。 石虎何许人也? 羯人,赵王石勒侄,勇猛好斗,为羯赵立下赫赫战功,封中山公。 石虎后院姬妾美女如云,当初立崔丽华为正妻,并非因为她得宠,只为获取关东望族的支持。 而陪伴石虎身边多年的宠姬郑樱桃却因未能成为正室而对崔丽华心生妒忌。 石虎为了弥补郑氏,自是将万千宠爱给予她。 郑氏也颇为争气,先后为石虎诞下两位子嗣,大公子石邃和九公子石遵,石虎对她是愈发宠爱。 崔丽华,若不是有清河崔氏这个背景,恐怕石虎早将她休弃。 因不得宠,虽为正室,却又常被宠姬郑氏羞辱嘲讽,府中人亦不将其放在眼中,府中大小事务也皆由宠姬郑氏做主。 崔氏每日以泪洗面,心中郁气无法消散,只能拿养女崔安安出气。 起初崔安安还会哭着求饶,可她越哭就越惹得崔氏厌烦。 后来崔安安学会了不再依赖于崔氏,为了生存,她进入膳房成为膳房丫头。 离开了崔氏,倒也落得清静,偶尔崔氏烦闷之时便会将崔安安寻了去一顿打骂。 而崔安安,早已学会了忍耐,在这乱世,眼泪只会让人软弱。 作为膳房丫头,每至用膳时间,崔安安便需为各院公子们送去膳食。 那些公子们实在挑剔,不是嫌菜色不好就是嫌味道不佳,实难伺候。 唯有九公子石遵,他每次都会礼貌温柔地对崔安安说谢谢。 见崔安安面黄肌瘦的模样,石遵甚至有些同情,他时常偷偷塞给崔安安一大块肉,笑着摸摸崔安安的脑袋,让崔安安好好补补。 每次轮到去九公子院中送食,崔安安都异常兴奋。 经常给各公子送食,崔安安也大概摸清了各公子的性情。 大公子石邃高冷不喜言语; 二公子石宣敏感性情复杂; 三公子石鉴阴险笑里藏刀; 四公子石韬骄横头脑简单; 六公子石斌勇猛嗜酒好猎; 九公子石遵宽怀温润如玉; 至于其他公子们,在崔安安眼里,皆如草包,不值一提。 330年,羯人石勒称大赵天王,任幼子石弘为骠骑大将军、大单于; 任石虎为太尉、尚书令,将其晋升为中山王。 石虎认为自己军功显赫,理应担任大单于一职,对赵王石勒的决定非常不满。 他对左右直言:“我为大赵南征北战二十余载,却要屈居于那无能小儿之下,实在不甘,待主上离世,我要他断子绝孙;大权得握,你们皆是有功之人”! 左右恭敬回应:“大人威武,我等定誓死追随”! 石虎开始暗中培养自己的心腹,野心也日渐膨胀。 石虎养子冉良328年与匈奴人蒲阪一役战死后,留下遗孤冉闵。 冉闵之母早早过世,年幼的冉闵现由乳母王氏抚养。 当冉良的尸首被抬回家中之时,所有人都悲痛欲绝。 年幼的冉闵只是呆呆地望着父亲残缺不全的遗体,并未哭泣。 小小年纪的他知道,这世上再无疼他之人。 乳母王氏悲痛道:“冉闵,他是你的父亲,记住了,你的父亲是英雄,是赵国最英勇的汉将”! 年幼的冉闵只是点了点头。 冉良在汉军中素有威望,他生前好友董毅本想将年幼的冉闵接回府上,亲自教导。 中山王石虎为笼络汉人,遂派人将冉闵接回府中,改名石闵。 董毅无奈只能遵从。 石闵虽是有着石虎养孙这个名义,但府中奴仆也皆不愿前来伺候这个无权无势的汉人养孙。 年幼无助的他也只就能屈身于膳房养活自己。 3.初次相见 高墙大院内,人性总是凉薄的。 初见石闵之时,他因年幼初入膳房不懂规矩弄坏了吃食而被责骂。 嬷嬷骂的甚为难听,骂他是无人教养的汉奴,野蛮粗鄙云云。 石闵年幼寄人篱下无力反驳,只能愤恨地承受,他稚气的面庞却带着一丝不甘。 崔安安悄悄安慰他:“府中人势力,莫要将他人之言放在心上,以后谨言慎行便是”。 石闵并未理会,在他心中崔安安与府中那些阿谀奉承拜高踩低的旁人无异。 石闵本以为躲在膳房中便能安安稳稳地长大。 可石家那些纨绔公子们不会放过这个欺辱汉人的机会,可怜的石闵不是无故遭受鞭笞便是挨饿受冻。 崔安安送食途中无意间看到石闵被石家公子们欺凌得遍体鳞伤、饥寒交迫的模样,本不想多事,可又于心不忍,便待无人之时,偷偷将方才九公子石遵赠送的肉食塞到他手中。 听闻无人愿伺候石闵,崔安安遂向管家主动请缨成为石闵的侍女。 她如此做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这个可怜的男孩虽无权无势,但照顾他总该不会像其他公子那般遭受冷眼与羞辱。 可石闵却对崔安安敬而远之,在他眼中,性情凉薄的府中之人都不值得真心相待。 崔安安倒也无所谓,至少在旁人眼中她是大人养孙石闵的侍女,便不会随意被调到其他公子院中侍奉。 一日石闵在膳房内不慎滑倒,打碎了身旁的坛罐。 坛罐的碎片割破了他细嫩的手,顿时鲜血直流。 崔安安见状匆忙上前,欲为他包扎止血。 可石闵似乎并不想领崔安安的好意,他猛地将手缩回。 膳房嬷嬷见地上一片狼藉,她又开始不停地辱骂,她尖锐的咒骂声似乎要将崔安安的耳撕碎。 崔安安只能主动道歉说是自己不小心将坛罐打碎,这就去跪于院中接受处罚。 嬷嬷这才停止了咒骂,她要求崔安安跪足两个时辰后才能起身。 两个时辰终于过去,崔安安使劲揉揉酸痛的双膝,已经有些红肿了;肚子也饿的厉害,晚膳时间也过了。 “算了忍忍吧,就一晚而已”,崔安安小声地安慰自己。 石闵偷偷地站在一旁看着跪在院中的瘦小女子,她为了袒护自己而遭受了惩处,为此,石闵心中有些许愧疚,他不安地走上前去,递给崔安安一个馒头。 崔安安实在是太饿了,顾不得其他,三两下便将馒头咽下。 吃完后她才想起这块馒头定是石闵的晚膳,他还未舍得吃吧。 “小公子,你的晚膳被我吃了,今晚你怕是要挨饿了”,崔安安满怀歉意地说道。 “我不饿”,石闵冷冷地回应。 崔安安瞥见石闵方才受伤的手已有些肿胀。 “小公子的手,方才被坛罐碎片扎伤,虽是止了血,可这伤口若不处理的话,怕是会溃烂”,崔安安担心道。 石闵小心翼翼地将手抬到崔安安面前,眼神依旧略带不安。 崔安安心疼地抓起石闵受伤的手,将他带回屋内,轻轻为他擦拭伤口。 石闵虽年幼,却很坚强,伤口虽痛,但他只是皱皱眉,却从不哭泣。 此刻的崔安安倒有些心疼他,或许他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石闵偷偷看着崔安安为他擦拭伤口时担忧的神情,心中忽觉温暖。 他的眼中不再是冰冷之色,反倒是有些温暖,自他父亲去世后再无人待他如此体贴。 崔安安为石闵处理好伤口,正欲转身离去之时,却听石闵在身后轻轻唤了她一声“阿姐”。 那一刹那,崔安安心中一颤,眼泪不争气地掉落。 她偷偷抹了抹眼泪,而后莞尔一笑:“在这世上我已无亲人,既然阿闵愿叫我一声阿姐,那阿姐定会陪伴阿闵弟弟一生”。 石闵心中感到,亦回应崔安安一抹微笑。 他这一声“阿姐”,注定了他们一生的彼此纠缠、相爱相恨! 膳房嬷嬷是羯人,素来瞧不起汉人。 平日阿闵又桀骜不驯,不服她管教。 她便故意将阿闵置于柴房每日砍柴。 阿闵细嫩的双手磨出了许多血泡。 崔安安心疼他:“阿闵,这么多柴如何能砍完,待我去求求嬷嬷,不让阿闵做这粗活”。 阿闵他却无所谓:“我无才无势,能在府中谋生已知足”! 他不想让阿姐为了他再去向旁人卑躬屈膝。 “那我便陪着阿闵一起,以后同甘共苦、休戚与共”! 许是相似的身世,让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彼此惺惺相惜,此后成了石府感情最好的主仆,不,应当称姐弟,阿闵从未将阿姐视若奴仆。 阿闵喜好兵法,他们常常得到月饷后便去街上购买兵书。 阿闵自己削了一把木剑,常常利用休息时间学着石家公子们舞剑。 崔安安亦时时陪伴在他左右。 他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玩一起闹,童年过得虽然清苦却很幸福。 阿闵正在长身体,崔安安便时常偷偷将膳房的糕点塞给他。 膳房的嬷嬷发现阿闵偷食糕点,欲施以惩处。 可崔安安怎能让他们鞭打她最疼爱的阿闵弟弟,遂将阿闵紧紧护在身后。 鞭子狠狠地打在崔安安的肩头,留下深深的血痕。 一向高傲的阿闵终于低下头,恳求嬷嬷放过他的阿姐。 可他一卑微的汉人养孙谁又会将他放在眼里。 幸郑夫人贴身侍婢来膳房吩咐今晚膳食,才救下他们这对可怜的姐弟。 崔安安在擦药之时,阿闵无意间瞥见她双臂的旧伤,眼神中满是诧异。 “阿姐,你臂膀的伤…”? 阿闵言语间满是关切心疼。 “大夫人崔氏膝下无子,又常被其他姬妾羞辱,心中烦闷之时便会找我撒气,我早已习惯”。 崔安安一脸无奈地看着阿闵。 阿闵紧紧地握住崔安安的手,他红着双眼痛恨自己的弱小。 崔安安心疼地抚着阿闵瘦弱的身躯安慰他:“阿闵勿忧,阿姐无事”。 阿闵发誓:“有朝一日我冉闵定会出人头地,再也不许任何人伤害阿姐,我要护阿姐一世周全”! 崔安安笑着说道:“那阿姐便盼着阿闵成为赵国最英勇的男子”。 阿闵取出怀中的两枚玉哨,将其中一个送给崔安安:“阿姐,这个给你”。 崔安安不解:“这是什么”? 阿闵:“这是父亲留给我的,父亲离世,从今以后阿姐便是我的亲人,阿姐以后若有危险,便可以吹响它”! 崔安安:“若是没有危险,就是想阿闵了,是不是也可以吹响它”? 阿闵:“嗯,当然”。 顽皮的阿闵就一直吹着玉哨,他希望他的阿姐能一直待在他身旁。 崔安安捏着阿闵的脸嘲笑他顽劣。 此后这枚玉哨便成为他们思念彼此的信物! 4.养母之死(1)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膳房内,奴仆们都已开始收拾,准备结束一天的活计。 崔安安却迟迟等不见阿闵前来用膳。 她疑惑地端着晚膳进入阿闵房内。 见阿闵还睡在床上,她假意指责:“阿闵今日竟如此偷懒”。 阿闵迷迷糊糊地好似听见阿姐进屋了,他努力支撑着爬起来,可好似手脚都使不上力,脑袋也痛的要命,他以为自己快死了,可是他好舍不得阿姐。 崔安安轻轻坐到阿闵的床边,摸着他的额头,好烫,该是得了热病。 她赶紧喂阿闵喝水,可是阿闵喝了几口水后便开始呕吐。 崔安安心疼担忧地望着阿闵,她害怕阿闵出事,阿闵可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阿闵不想阿姐担心,即便身体很难受,浑身痛得厉害,却还笑着安慰阿姐:“阿姐莫要担心”。 阿闵的声音有些虚弱无力。 看着阿闵浑身难受的样子,崔安安担忧地说道:“阿闵若是难受便告诉阿姐”。 坚强的阿闵却只是摇摇头,他紧紧地抓着阿姐的手,不让阿姐离去。 听着阿姐哼着汉族民谣,阿闵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第二日阿闵的病症好似越来越严重,他好似陷入了昏睡,崔安安呼唤他时他也只能微弱地回应。 崔安安慌了神,赶忙寻求大夫人崔氏的帮助。 崔氏却指责:“你一女子夜宿汉奴石闵房内,不知羞耻”! “可阿闵是我的弟弟,他病的厉害,我怎还顾及其他”,崔安安焦急地解释道。 崔氏不屑道:“石闵身份低微,府中奴仆生病向来是自己捱着,生死由命”! 可崔安安不能眼睁睁看着阿闵自生自灭,那是与她相依为命的弟弟! 她愤恨地看了崔氏一眼,而后失望地转身离去。 她带着身上所有钱财来到医馆,恳求大夫救救阿闵。 可大夫一听是石虎府上,纷纷拒绝,倒不是他们不想治,而是没有得到允许,他们根本进不了石府。 崔安安只能将阿闵的病症告诉大夫,大夫随便开了几副药便将她打发。 崔安安正在膳房煎药,膳奴阿财突然殷勤地递给她一块不知名的物件,戏笑着说:“这是饴糖,能缓和中药的苦涩”。 天真的崔安安当时对他很是感激。 待崔安安离去后,阿财他们竟在背后嘲笑说:“反正石闵已是将死之人,以毒物做饴糖让他吃下也可让他早日解脱”。 幸膳奴阿京心存善念,看着崔安安与阿闵情同姐弟、感情深厚的模样,让他想起战乱中逝去的亲人。 阿京本姓韩,汉人,晋朝时期,家族本是世家贵族书香门第,奈何胡人入侵,他沦为羯人奴仆,入石府改石姓,也只为能在乱世之中活着而已。 膳房的生活简单枯燥,孤傲的他不屑与其他奴仆为伍,那些奴仆常在背后谈论他自命清高。 他许是看不惯膳奴阿财如此草菅人命,匆忙将崔安安拦下,他说:“阿财给的并非是什么饴糖,而是不能食的毒物”。 崔安安甚为震惊,本以为这些人同为奴仆,会互相关心,却未曾想他们竟如此邪恶,以如此腌臜手段残害比自己还要可怜之人! 阿京递给崔安安一陶罐,他说里面装着他自己酿的蜜饯酱,也可缓解中药之苦。 可崔安安怎还敢再接受旁人所赠之物,身边之人究竟是善是恶,她已然分不清。 阿京见崔安安犹豫,他舀上一勺咽下,“安娘子若是不信任,改日阿京便教安娘子亲自酿制这蜜饯酱,这总能放下心来”。 崔安安感谢后便迅速离去,她得赶紧喂阿闵喝药。 阿闵撇过头:“阿姐,这药好苦,难以下咽”。 崔安安:“阿闵喝了药,身体才会好,以后才能保护阿姐”。 本以为阿闵喝了药便会无事,可阿闵的症状却越发严重,他甚至连药都无法下咽。 崔安安抚摸着阿闵滚烫的面颊,泪如雨下。 她彷徨无助,在这偌大的府邸,竟无人能帮助她们。 她害怕阿闵会死去,这府上她便又成孤身一人了。 阿闵用虚弱的声音安慰崔安安说:“阿姐莫要难过,阿闵死不了,阿闵长大后还要保护阿姐”。 崔安安紧紧握住阿闵的手,她不想坐以待毙,崔氏不肯帮她,她便去寻求郑夫人帮忙。 崔安安虽不喜郑夫人,但不得不说,在对待奴仆方面,郑氏却相当仁慈。 或许是底层出生,郑氏更是体谅小人物们的不易; 也或许郑氏只是想笼络府中人心,要知道石虎后院姬妾如云,她想成为正室势必需要得到全府上下的支持。 不管何种原因,只要郑氏肯帮她,那她便会帮郑氏得到想要的正室之位。 崔安安匆忙奔至郑夫人院内,可侍婢却告知说郑夫人外出寺院祈福。 崔安安心急如焚,不慎撞上大公子石邃,她来不及向大公子请安谢罪、顷刻离去。 大公子石邃认为崔安安是汉人,所以对他羯人不尊重,他怒火中烧。 “此女何人?如此恣意”?大公子邃怒问身边侍从。 “奴这就派人去查”。 身旁侍从赶紧示意手下人。 不一会,来人报:“大公子,查得此女是大人养孙、汉人石闵的侍女,亦是大夫人崔氏私收的养女,此次乃因石闵病重,估计她是想来寻夫人帮忙”。 “那个小汉奴的人,也敢来寻母亲相助,也是不自量力,去告诉府上众人,那小汉奴得的是疫病,留不得,不如丢到荒岭喂狼”,石邃大笑道。 身旁的羯人侍从皆附和着大笑,在他们眼里,汉人便是任人宰割的两脚羊而已! 5.养母之死(2) 郊外寺院,香火旺盛。 “夫人,求您救救阿闵”,崔安安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央求道。 郑夫人轻蔑一笑:“你是崔氏养女,我为何要帮你”? 崔安安抬起头看着郑夫人的眼睛,毫不畏惧:“夫人此举并非帮我,而是帮自己”。 郑氏冷笑地看着崔安安:“怎讲”? “夫人陪伴大人多年,本应为正,却因崔氏的出现只能屈尊为侧室,夫人不甘心,却又无奈”! “大胆”,郑氏身边侍婢立马呵斥。 郑氏倒也不恼,示意崔安安继续说下去。 “若夫人愿救阿闵,我便有办法帮夫人得到正室之位;何况阿闵是大人养孙,阿闵的生死关系到大人手下汉人军心,夫人帮了阿闵自是帮了大人帮了自己”! 郑氏诧异地看着崔安安,她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寂寂无名的丫头,竟能有如此头脑。 “你,如何帮我”? 郑氏将信将疑。 “半年前大夫人崔氏在府中行巫蛊之术以致夫人滑胎,我有证据”,崔安安悄悄在郑氏耳旁说道。 郑氏邪魅一笑,当即便答应定会派赵国名医救治阿闵。 崔安安向郑氏道谢后便匆忙回府。 “奴记得那丫头,那日膳房嬷嬷鞭笞石闵,那丫头死命护着”,郑夫人身边侍婢说道。 “小小年纪如此重情重义,倒还真让人刮目”,郑夫人称赞道。 可当崔安安回到府上,却怎也寻不到阿闵的身影。 她问遍了府中众人,没人告诉她阿闵去了哪里。 正当她伤心绝望之时,无意间听到几个奴仆谈论:“这小小年纪就剩一口气,送到城外荒岭必死无疑了”。 城外荒岭,原来他们竟狠心将活着的阿闵送入荒岭了。 她要去寻阿闵,即使是死,她也要陪着阿闵! 膳奴阿京为她寻来弓弩和火把。 崔安安来不及向他道谢,独自一人径直前往荒岭。 望着崔安安离去的背影,阿京不禁感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谊,能够让一小小姑娘不顾性命竭诚相待”! 虚弱的阿闵就这样被石府奴仆丢弃在了荒岭之中。 周围的野狼寻着气味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它龇着獠牙,嘴里不停地发出低吼声,眼中闪着吃人的寒光,仿佛随时会将阿闵撕成碎片。 “阿姐”。 阿闵虚弱地唤着阿姐,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却见凶狠的野狼在他面前转悠,他惊恐不已,撑着瘫软的身子坐起,看着面前的野狼步步逼近,他只能不停地往后挪动身子。 “阿姐究竟在哪里,为何要将阿闵丢弃,阿姐不是答应过要陪阿闵一生的吗”? 眼见着野狼距离他越来越近,阿闵想起阿姐曾说过只要吹响玉哨她便会陪到他身旁。 阿闵吹响了脖颈上的玉哨,他坚信阿姐定不会丢下他一人! 夜幕中的荒岭,弥漫着一种腐朽而阴森的气息,周围一片寂静黑暗,只有风穿过树林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野兽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崔安安顾不得内心的恐惧,此刻的她一心只想寻到阿闵。 她焦急地在林中漫无目的地奔走,忽闻玉哨声响起,她兴奋不已,阿闵还活着,她寻着玉哨声找到阿闵。 “阿闵,你莫要害怕”。 看着面前的野狼,崔安安已顾不得害怕,冲上前去用自己瘦弱的身躯将阿闵护在身后。 “阿姐”。 看着面前宛若仙女般降临的阿姐,阿闵的心激动不已,如今的他好似深深地依赖上阿姐了。 崔安安颤颤巍巍地举着火把来回挥舞,想以此吓退野狼。 野狼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寻找着机会下手。 “阿闵,可会使用弓弩”? 崔安安赶忙把身上背着的弓弩扔给阿闵。 阿闵或许是太虚弱了,他拉弓射出的箭未能伤及到野狼分毫。 崔安安惊慌失望:“阿闵,你这技术…,今日我们怕是要葬身狼腹了”。 野狼许是被激怒了,它张开锋利的爪子,毛发根根树立,前腿伏地,以攻击的姿势朝崔安安扑来。 崔安安闭上眼挡在阿闵面前,她心想着野狼吃了她便不会伤害阿闵了吧。 阿闵又怎能让畜牲伤害他的阿姐,他再次举起弓箭,使劲全身力气瞄准。 忽地一只箭从崔安安耳旁飞过,直射野狼心脏。 她心有余悸地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野狼。 “阿闵,你可真厉害”!崔安安惊叹道。 “阿姐,你不怕死吗”?阿闵强撑着精神问道。 “可我更害怕失去阿闵,以后我再也不会丢下阿闵了”。 崔安安将瘫软无力的阿闵紧紧搂入怀中,轻轻地哼起汉族民谣。 阿闵这才安心地沉沉睡去,阿姐的怀中真是好温暖,好似能让阿闵忘却所有痛苦。 第二日天亮,阿闵醒来,寻不见阿姐的身影,他有些着急,他害怕阿姐又将他丢弃,他再次吹响了玉哨。 听见玉哨声,崔安安捧着刚刚采摘的野果匆忙跑到阿闵身旁,摸着阿闵的额头,好似没有之前那么烫了。 她把野果擦干净递到阿闵面前。 阿闵还是吃不下任何东西,可他为了让阿姐放心,硬是咬着牙把那颗很酸涩的野果咽了下去。 看着阿闵咂舌攒眉的模样,崔安安忍俊不禁:“阿闵,你可真傻,这野果不好吃你扔了便是,何必勉强自己”。 阿闵却说:“只要是阿姐给的,即使是毒药,阿闵也要喝下”。 崔安安心疼道:“阿闵,你这个傻弟弟,阿姐怎舍得让你喝下毒药”。 她心疼地为阿闵束起凌乱的头发,为他擦拭脸上的污渍。 在这世间,恐怕也就只有阿姐一人不会嫌弃阿闵的邋遢卑微了。 阿闵呆呆地望着面前温柔又勇敢的阿姐,那一刻,他只想阿姐永远陪着他。 崔安安微笑着轻轻地捏了捏阿闵的脸,满是心疼。 石府里,郑夫人得知大儿子石邃竟以疫病为由将石闵丢入荒岭,瞬间慌了神。 石闵虽为汉人,可他终是石虎养孙,石虎在外征战,若有一日他回府问起这个汉人养孙的情况,她担不起这责任。 她命石邃去寻石闵。 石邃拒不前去。 郑夫人遂派九公子石遵前去。 石遵正在院中练剑,他不情愿地抱怨道:“凭什么好事都轮到大哥,这种寻人的破事却要我去”。 郑夫人苦口婆心地告诉石遵说:“那对姐弟俩身后站着的是汉人势力,遵儿向来不受父亲重视,将来父亲自是不会将兵权交于你,若你能得汉人支持,想必父亲亦会对你刮目”! “母亲言之有理,儿这就带人前去”! 远远地崔安安便见到九公子石遵带着众人前来,她害怕他们会再次将阿闵丢弃,二话不说拉着阿闵便欲躲起来。 可阿闵太虚弱了,没走多远便大汗淋漓喘着粗气。 崔安安扶他坐下,为他擦拭汗水,紧紧地搂着他,生怕九公子等人会再次将他驱赶。 崔安安坚决地告诉九公子:“我与阿闵同生共死,我定不会丢下阿闵一人”。 阿闵呆呆地望着阿姐温柔而坚定的面庞,心中暗自发誓:此生只予阿姐真心、护阿姐周全! 九公子石遵亦为面前小女子的决绝震惊。 “母亲已答应定会找邺城最好的大夫为阿闵医治”。 崔安安不知该不该相信面前这个看着温润如玉的九公子,可眼下也别无他法,或许信他一回也无妨。 崔安安遂恭敬地向九公子行礼感谢。 望着面前小女子瘦弱而又坚定的背影,九公子心中感慨:“不知此生可有像她一样的女子会甘愿为我如此”! 6.养母之死(3) 九公子遵向来性情温润,可这一次他命人狠狠地鞭笞了丢弃阿闵的家奴,包括此前欲以毒物谋害阿闵的膳奴阿财亦遭受惩处。 九公子怒斥今后府内若是再有人欺负阿闵和崔安安,他定不会饶恕! 九公子遵如此,一是想让石闵和崔安安对他感恩戴德,二是想在府里树树威风。 膳奴阿财被处罚后却仍不知收敛,他气势汹汹地来到阿京的住处,他定是认为阿京出卖了他,扬言定要阿京付出代价。 简直可笑,自己犯错却不悔过,反倒寻他人报仇。 阿闵在邺城名医的治疗下果然日渐好转,崔安安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膳房内忙碌的她终于喜笑颜开。。 不久阿京便因奴仆调动,被调往大公子石邃院内成为侍从。 如今答应郑夫人的事情也该履行了! 此前崔安安所说的大夫人崔氏行巫蛊之术谋害郑夫人的证据她当然没有,但她可以制造一个。 崔氏盼子心切,巫蛊之术也只是为了早日得子,虽是出生名门世家,可她除了打骂奴仆之外,毫无心计。 若不是她对阿闵见死不救,崔安安也不至于为帮郑氏而构陷于她,当然为了阿闵,崔安安愿做这个恶人。 崔氏每每行巫蛊之术后便会把巫蛊小娃埋于院中的桃花树下,以许愿早日生下子嗣;而这些巫蛊小娃早已被崔安安偷偷换成诅咒之物。 “大夫人的诅咒之物正埋于院中桃花树下”! 郑氏果真在崔氏院中的桃花树下挖到这些诅咒之物。 她带着这些证物跑到石虎面前哭诉:“大人,当日妾滑胎定是遭姐姐诅咒,证物在此”! “郑姬,你真是狠辣,竟如此污蔑于我”,崔氏愤恨道。 “夫人,妹妹可不敢污蔑你,这可是你的好养女告发指证的”,郑氏冷笑着看了崔安安一眼。 “污蔑,都是污蔑,大人,妾从未做过如此卑劣之事”,崔氏跪地辩解。 “崔氏,你还有何狡辩,来人,将弓弩取来”!石虎厉声呵斥道。 崔氏本就不得宠,现又百口莫辩,心灰意冷的她,对于石虎射出的利箭,并未躲闪。 “崔安安,我会诅咒你,生生世世都得不到幸福”! 这是崔氏临死前对崔安安发下的最狠毒的诅咒! 郑夫人终于得偿所愿成为石虎正室。 崔氏到底也是可怜人,虽出生于世家贵族,却因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最终落得孤苦伶仃死不瞑目的下场。 崔家忌惮石虎的势力,虽心中有怨却不敢为崔氏出头。 石虎为安抚崔家,遂请求天王石勒为崔家父子升官。 至此,崔家对崔氏的死也就不再计较。 崔氏死后,崔安安的生活依旧如从前,只是每每想到崔氏临死前的诅咒,崔安安便心有余悸、不寒而栗。 “阿姐,这罐中是何物竟如此好吃”?阿闵从屋中捧出一陶罐。 崔安安这才想起此前阿京赠予蜜饯酱,不知他是否心善,便将其扔在一旁。 她浅尝一口,甘之如饴,确实不错。 好像有些时日她未见到阿京了,不过这后院奴仆时常更替也是常事,只是阿京曾说的教她酿制蜜饯酱怕是没有机会了。 崔安安想起,上次九公子石遵在荒岭内将他们寻回,还替他们惩治恶仆,她还未曾好好谢过他呢。 九公子石遵虽与大公子石邃一母同胞,但性格却迥然不同。 崔安安捧着亲手做的糕点来到九公子院中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九公子正在院中练剑,她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知不觉却入了神… 眼前的九公子丰神俊朗,温润如玉,气宇不凡,今后不知谁家姑娘能够有幸会成为九夫人… 九公子看着面前这个可爱的丫头,不知此时的她正在发呆想着什么,他轻轻走到她身旁忍不住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 崔安安才恍然回过神来,羞涩地行礼。 九公子将崔安安扶起,一如既往地面带笑容:“安安日后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多礼,九公子这个称呼太见外了,倒不如喊九哥好了”。 崔安安怯怯地回道:“我不敢”。 九公子哈哈笑道:“有何不敢,阿闵是父亲养孙,你不也与他感情甚笃,倒是羡慕你们小小年纪却姐弟情深,在这高墙大院之中,即便是至亲兄弟,都不会如此真心相待吧”。 崔安安回应道:“我与阿闵自幼都在偏院长大,相依为命,阿闵是大人养孙,自然不像公子们那般受重视,他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处施展”。 九公子爽快道:“既如此,那以后便让阿闵陪我一同去校场学习骑射技艺”。 崔安安不可置信地看着九公子,眼神中充满着感激。 此刻她只想赶紧将这一好消息告诉阿闵。 阿闵正在膳房角落舞着木剑,天气燥热,他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 崔安安心疼地为他擦拭额上的汗水。 阿闵说:“我要练好武艺,将来要保护阿姐,不让阿姐受人欺凌”! 崔安安捏捏他的脸,告诉他:“九公子允你一起学习骑射”。 阿闵兴奋不已。 九公子笑着把此事告诉郑夫人:“儿子本想逗那丫头玩玩,没成想那丫头却当了真”。 郑夫人说道:“那丫头年纪虽小,却精明得很,为救石闵,她竟敢拿崔氏性命与母亲做交易,小小年纪竟有此手段,着实让人佩服;遵儿今后只需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对他们施以援手,若是能有他们姐弟相助,想必父亲定会对你刮目”。 7.棘奴 “棘奴果然有其父冉良之雄风”!冉良的旧友纷纷夸赞道。 棘奴是阿闵的小名,冉良生前常带着独子冉闵出入军营,阿闵年幼顽劣,又常与人打架斗殴,不服父亲管教,就如同带刺的芒草,所以那些叔父们便唤他“棘奴”。 崔安安不喜欢阿闵的这个小名,所以她从来不这么唤他,在她眼里,阿闵不是带刺的芒草,他只是一个需要人爱护的小男孩。 不过阿闵对于兵法骑射确有天赋,连教导他的师傅董毅都不停地夸赞他,直说等大将军回来定要推荐他入军营立战功。 董毅本是冉良的结拜兄弟,二人早已为阿闵及董毅之女董嫚定下婚约,然阿闵尚年幼,自是不知情。 董毅家有一子董润,自幼习武又熟读兵法,父子二人在汉军中的威望颇高。 阿闵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所以比旁人更加努力,若有一日真能领兵,他便要成为天底下最勇猛的将帅,他要保护最爱的阿姐。 闲暇之时崔安安便经常坐在一旁陪着阿闵训练,只要有阿姐在旁,阿闵从不觉辛苦。 有时累了,阿闵便趴在阿姐的肩头小憩,在他心中,阿姐已是他最为信任之人。 每每此时,崔安安总会温柔地握着他的手直到他醒来。 崔安安为阿闵的进步感到高兴,阿闵的才能终于不用埋没在后院膳房了。 可她更心疼阿闵训练时的辛苦,他身上总是旧伤未愈便又添新伤,为他清理伤口之时,他总是笑着说不疼。 她心疼阿闵小小年纪,本该在父母怀中撒娇,却早早承担起建功立业的责任。 “阿姐,想不想试试骑马”?阿闵一把将他的阿姐拉上马背。 崔安安却因害怕,一个不稳摔倒下去,摔得灰头土脸。 阿闵伸手将阿姐拉起,嘲笑道:“阿姐这也太不小心了,摔伤了可怨不得阿闵”。 崔安安气的几日都不想理他。 阿闵的个头窜地飞快,自从学习骑射后,他的衣裳总是不经穿,崔安安便把月饷用来为阿闵购置衣裳鞋靴。 “阿闵,你在画什么呢”? 见到阿闵一人坐在案台前,在绢布上作画,崔安安便好奇地上前询问。 阿闵慌乱地用一旁的书简做遮挡。 “阿闵若不给阿姐瞧,那以后阿姐便不理阿闵了”,崔安安假意生气道。 阿闵不情愿地把画绢交给崔安安。 “阿闵画的是…我们”?崔安安诧异地望着阿闵。 “嗯,在膳房忙碌的是阿姐,在这里舞剑的便是阿闵了”,阿闵指着画绢解释道。 崔安安提起笔,又在上面添了炊烟、鸟语、花香。 “阿闵,这样如何”? “阿姐画的,阿闵自然喜欢”。 阿闵一脸傻笑地看着他的阿姐,只要有阿姐在,在这世间他便再不是孤孤单单的。 校场内,崔安安如往常一样坐在一旁陪着阿闵训练。 “安可想学习骑射”?九公子走到崔安安身边,笑着问道。 崔安安当然高兴地点点头,接过九公子手中弓箭,学着九公子拉弓瞄准,可射出的箭却软弱无力地栽到地面。 九公子憋不住噗嗤笑出来声。 崔安安只能面露尴尬地看着九公子。 九公子温柔地指导她如何开弓使力,不慎触碰到手指之时,九公子的心竟跳地厉害,那是他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 正在训练的阿闵见到他的阿姐与九公子如此亲密,心中不爽,大喊一声“阿姐”。 崔安安慌忙抬头之时,不巧额头正撞九公子下颌,二人皆尴尬地抚着痛处。 “安,无事吧”?九公子遵关切地问道。 崔安安羞涩地摇摇头,内心却有些慌乱紧张。 “阿姐,我受伤了”,阿闵有些赌气说道。 崔安安匆忙跑到阿闵身旁,关切地问道:“伤在何处”? 阿闵将自己的手腕抬起,原是蹭破了皮。 崔安安嘲笑道:“阿闵平日被刀剑所伤都不曾喊疼,今日就这点破皮怎就不能忍受”。 “阿姐,今日这伤虽小,却是很疼,阿姐是不是不管阿闵了”?阿闵假意生气道。 这个傻小子,平日纵使再深的伤口也从不喊痛,今日如此怕是心中吃醋罢了,他的阿姐只能对他一人好,他的这点小心思崔安安又岂会不知。 “待会等阿闵训练结束,阿姐便为阿闵清理伤口”,崔安安捏着阿闵的脸安慰道。 阿闵这才安心继续训练。 九公子阿遵无奈自嘲道:“看来我还真是不该多事自讨没趣”。 “九公子,让你见笑了”,崔安安腼腆苦笑着向九公子道歉。 “哎,这小子的伎俩,谁让我是兄长,不可与他计较”,阿遵温柔笑道。 屋内,崔安安轻轻地为阿闵清理伤口。 阿闵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的阿姐,他哪里是伤口疼痛,他只是想阿姐多陪着他,他享受阿姐对他的疼爱。 不知何时崔安安的发绳散落,秀发从她肩头垂下落到阿闵的手上。 阿闵:“阿姐,你转过身去”。 崔安安:“阿闵为我束发”? 阿闵:“嗯”。 阿姐的发丝柔软细腻、清香怡人,像甘泉一样融化了阿闵的心,让阿闵入了迷,此生他只想为他的阿姐一人束发。 崔安安微笑着转过头来,却只见阿闵神情呆滞,她捏着阿闵的耳指责道:“阿闵,你在想什么呢”? 阿闵的耳被阿姐捏得生疼,他只能捂着耳求饶:“阿姐,轻点,疼疼疼”。 阿姐抚着阿闵因长期训练而晒得黝黑的面庞,心疼地对他说:“阿闵,你要快快长大,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成为赵国最英勇的男子”! 阿闵使劲点点头。 “阿姐会一直陪着阿闵吗”? 他该是害怕长大后阿姐会离他而去吧。 阿姐揉着阿闵的脸嘲笑他:“阿闵,你这个傻瓜弟弟,阿姐当然会一直陪着你”。 阿闵轻轻地搂着阿姐,他想阿姐陪他一生一世,不,来生来世也要阿姐陪着。 与阿姐在一起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最怀念的时光。 府中后院,崔安安与九公子不期而遇。 九公子将她拉到一旁的凉亭中,递给她一颗水果。 崔安安羞涩回应:“谢谢九公子”。 九公子一如既往地温柔笑道:“还叫我九公子呐”? “阿遵哥哥”,崔安安怯怯地喊到。 九公子满意地点点头:“以后阿遵哥哥只允许安安一人如此称呼”。 望着九公子遵俊朗的面容,崔安安羞涩一笑,她是真心感谢九公子给了阿闵重生的机会。 “那日阿闵重病为何不来找我帮忙”?九公子疑惑地问道。 “我与阿闵身份低微,府中人向来势力,对他们来说我们的命或许连膳房的禽都不如,又怎会施以援手”,崔安安低下头忧伤地说道。 “所以那日我来寻你们,你才会拼命带着阿闵逃跑”?九公子心疼地问道。 崔安安点点头,想起过往那些不幸,不觉红了眼眶。 九公子心疼地抚摸着崔安安的脑袋,“等阿闵长大了,他就有能力护着他的阿姐了”。 崔安安破涕为笑:“那在阿闵长大前,阿遵可否护着我们”? “阿遵倒是想,只是安安性格倔强,宁愿一人独自面对也不愿寻求阿遵的帮助”,九公子略带调侃道。 崔安安抓住九公子的手,略带撒娇道:“不会了,以后我有阿遵,我与阿闵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了”。 平素的崔安安性格倔强,不过在阿遵面前她竟学会了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九公子第一次体会到被人需要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石虎子嗣众多,九公子遵没有父亲及其他兄长那股勇猛杀敌的气势。 他常认为该以仁治下,可他却忘了,这是乱世,非太平盛世。 石虎认为他资质平庸,虽是嫡子,却并不受重视。 8.十娘子璞玉 石虎后院子女众多,除了儿子之外,他甚至都不知晓自己有几个女儿。 毕竟,在乱世中,女子向来是不受重视的。 何况是像石虎这种常年在外、战场厮杀之人,更是不屑于以一个慈父的形象出现在儿女面前。 府上子女皆畏惧石虎的威严。 可有一个女孩偏偏例外,她从小就很会讨石虎与众兄长的欢心。 她叫石璞玉,人称十娘子。 石虎坐于案台之时,她会悄悄地爬到石虎怀中,捋着他的胡子,而后甜甜地喊他一声父亲。 石虎也非常疼爱她,当然,石虎对她的疼爱亦是有爱屋及乌的成分在。 十娘子的母亲高氏,深受石虎宠爱,可惜红颜薄命。 说起高氏的离世,与大公子石邃有不小的关系。 那时候十几岁的石邃正是情思萌动之际。 石虎新纳的姬妾李氏年轻貌美。 二人常暗送秋波,趁石虎外出,竟在一次酒后做出苟且之事。 石虎得知此事,大怒。 当众鞭笞杖责石邃。 府中众人皆不敢为石邃求情。 唯有十娘子璞玉,哭着请求父亲原谅她的大哥哥。 与此同时,姬妾李氏投湖自尽的消息传来,李氏一封悔罪书被送到石虎手中。 石虎这才饶恕了大公子石邃。 李氏为何会写下一封悔罪书,投湖自尽,当然不是自愿! 这与石邃的母亲郑氏和璞玉的母亲高氏有莫大关系。 此后,高氏便卧病不起,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在璞玉八岁那年,抱憾离世! 乱世之中,男人的深情又能维持多久,更不用说是石虎这种后院美女姬妾如云的人。 短短几月时间,高氏便彻底从石虎的记忆中消失了。 随着母亲的离世,十娘子璞玉也渐渐不得父亲石虎的欢心了。 索性璞玉倒也未因此消沉,她依然保持着小女孩纯真无邪的天性。 一日璞玉站在院中的秋千上,远远看到大公子邃,她娇声喊道:“来人可是我大哥哥”? 石邃一惊,原是是那个小小年纪就会护着他的十妹妹。 上一次见到她,还是高氏葬礼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无助女孩,如今已是婷婷玉立的小姑娘了。 “大哥哥,你能接的住我吗”?璞玉调皮道。 石邃笑着张开双手,虽然他平素为人高冷,可今日他见到这个可爱的小妹,竟有些心生怜爱。 璞玉开心地一下子便蹦入石邃怀中。 “阿邃大哥,听闻你院中有好些稀奇玩意,妹妹能去瞧瞧嘛”,璞玉撒娇道。 石邃笑着说道:“妹妹想看随时可以”,说着便背着璞玉来到他的院中。 璞玉看着满屋的稀世珍宝不禁连连感叹,“大哥屋中果然好看”。 石邃端着酒杯微笑地看着妹妹一副未见过世面的样子,“妹妹若是喜欢随便拿便是”。 璞玉跑到石邃身后搂住石邃的脖子,撒娇地将头倚在石邃的肩上,狡黠道:“才不呢,我若是拿走了,以后便是没有借口来看阿邃大哥了”。 石邃被逗地大笑,宠溺地捏捏璞玉的鼻子:“想来看大哥还需要什么借口,来便是”。 璞玉夺下石邃的酒杯,“饮酒伤身,大哥少饮才是”。 石邃哭笑不得,这还从未有人拦过自己饮酒,如今这小妹竟如此大胆,不过念在她是为他身体着想,他倒也并不生气。 璞玉在石邃院中呆了半日,眼见着天快黑了,石邃命石京护送璞玉回去。 路上璞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见阿京毫无反应,她问道:“阿京,为何与你讲话,你总是闷闷不乐”? 阿京苦笑:“十娘子是主,我是奴,奴自是不该在主面前多嘴”。 璞玉笑道:“我虽是主,可我又不吃人,你怕我做甚”。 阿京笑笑不语。 石邃作为石虎嫡长子,自是学会了骄纵淫意,常沉湎酒色。 璞玉常学着石邃宠姬的样子坐于大哥腿上撒娇。 石邃对这个妹妹无奈,轻轻将璞玉推下。 璞玉生气道:“大哥为何允旁人女子坐于腿上,却不允妹妹如此”。 石邃搂着璞玉笑道:“妹妹是赵国最为尊贵的女子,怎是那些庸脂俗粉可相提并论的;此种行为你在大哥面前如此也就罢了,不可在旁人面前如此轻浮”。 璞玉搂着石邃的脖子,点点头撒娇道:“大哥教训的是”。 石邃轻轻敲打璞玉的额头,满是宠溺。 9.阿京之冤屈 32年,北朝赵国,赵王石勒命太子石弘总理政务,只有涉及到征伐决断的大事才呈给石勒。 石虎怏怏不乐,叛逆之心尤甚。 他常与长子石邃透露内心不满,直言有朝一日定要废掉懦弱太子。 “父亲,到时王位您来做,儿定会不遗余力地支持您”! “司马氏父子兄弟相残以致国灭,我父子兄弟齐心,定能横行天下”! 膳奴阿京成为大公子邃的侍从已有数月。 大公子院内侍女玉儿时常借故接近于他,要么在他巡视之时故意撞他一下,要么说首饰丢失让他帮忙寻找。 阿京不甚厌烦遂有意远离。 时日一久玉儿便也自觉无趣。 一日夜间阿京正欲宽衣休息,玉儿不知何故闯入。 阿京不知她意欲何为,欲将其赶出。 玉儿却故意褪下衣物,而后大喊救命。 门外瞬间围满了众人。 玉儿当众指责阿京猥亵于她。 她怎会如此不知羞耻诬陷阿京。 众人不听阿京辩解便将阿京押送到大公子邃面前。 大公子酒意正浓,他怎会关心奴仆之事,在他眼里奴仆就如同蝼蚁一般,他怎会关心阿京是否冤屈。 他大笑着让下属对阿京施以宫刑遣回原处。 他轻而易举的一句话,便将一个人一生的幸福剥夺。 璞玉好奇何为宫刑。 石邃一时语噎,不知该如何与这个天真的妹妹解释。 “那我便去瞧瞧何为宫刑”。 石邃还未来得及阻拦,璞玉便好奇地离去。 刑房内,璞玉推门进来,见到眼前的景象,害羞地捂住眼睛离去。 阿京无助地望着璞玉,他多希望曾经对他说不吃人的小主此刻能够救他。 可他终究是奴,高高在上的主又怎会关心他。 他呆呆地望着屋顶,当刑刀落下的那一刻,他绝望无助地落下泪来。 璞玉哭着跑到石邃身旁,央求石邃放过阿京。 石邃抚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庞,连哄带骗道:“好好好,大哥答应十妹饶恕他性命便是”。 璞玉这才停止哭泣。 阿京拖着残缺的身子恍惚地行走在府中,却撞见假山后一男一女鬼鬼祟祟,是膳奴阿财与侍女玉儿,竟是二人合谋陷害阿京。 阿京生无可恋地回到膳房,膳房内突然传来哄笑声。 崔安安在膳房内做着糕点,抬头发现原是阿京回来了。 膳奴阿财嘲笑道:“大公子院中美女如云,我们的阿京公子看来还是没能抵住诱惑,也难怪,食色性也”。 另一膳奴亦起哄道:“我虽无学,可亦知君子好色而不淫;公子京竟不知此理?如此把持不住自己,现在想有此心怕也无这个能力了吧”。 面对阿财与众人不停地嘲讽,阿京不禁冷笑,这个乱世,奸恶之人竟如此逍遥,而他从未做恶却遭如此灾祸,命不该如此不公。 阿京未做辩解,身体的伤痛还未痊愈,他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回到屋内,这乱世还有何恋。 对于阿京所犯之罪崔安安自是不信的。 她推门来到阿京房内,却撞见阿京欲拔刀自刎。 她赶忙将阿京拦下,却不慎割伤手指,鲜血直流。 她顾不得疼痛,她一脸严肃认真地告诉阿京:“如果你就这么死了,那你便是认了这个罪;如若你是无辜,那你就该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让那些嘲笑你的人无话可说”! 阿京苦笑:“你不是我,又怎知我的苦楚;我只是一小小蝼蚁,何人会关心我的冤屈,何人又关心我的生死”。 崔安安怒斥:“阿京,你怎可如此懦弱,自暴自弃;你尽管等着,我定会为你报仇还你清白”! 阿京一脸震惊地望着崔安安,他说:“那便看看恶人究竟会有何下场”。 见阿京面色苍白虚弱无力,崔安安轻轻将他扶到床上,为他沏上一杯水。 “阿京,你先躺着休息,晚膳我会帮你送进来;你衣物上有血迹,待会我让阿闵帮你换上干净衣物;你莫要再多想,无论如何,我与阿闵都不会弃你不顾”。 深夜,阿京醒来,睁眼发现阿闵还坐在他床前。 “你怎不去休息”,阿京惊讶地望着阿闵。 “阿姐让我在这里照顾你”,阿闵回答道。 阿京心中感动,在这薄凉的石府大院内,幸还有人待他真心。 崔安安将阿京之冤告知九公子遵,她请求九公子遵帮助阿京洗脱冤屈,惩治奸恶之人。 只要是崔安安想做之事,阿遵自然会毫不犹豫帮她。 有石府嫡子的帮忙,小小奴仆何愁整治不了。 阿遵命亲信偷偷在膳奴阿财与侍女玉儿水中加入蒙汉药,而后将玉儿扔到阿财床上。 翌日醒来二人皆惊恐不已,而房外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二人正欲辩解。 阿遵带人前来将二人拿下,府中有规定奴仆不可私下交合,如今二人犯错,自当以家法处置。 玉儿慌忙跪地求饶。 阿遵怒斥其水性杨花,不久前状告他人猥亵,今日却不顾府规与人交合,恬不知耻。 阿财战战兢兢解释:“九公子明察,奴不知为何贱女会出现在此,定是贱女主动勾引,奴并不知情;此前贱女亦是勾引石京不成遂诬告石京猥亵;今日她定是想用此法来诬陷于奴”! 阿遵追问诬陷石京一事是否属实。 玉儿愤恨阿财竟将罪名全部推脱,她遂全部招认,“我心悦石京,石京拒绝,我虽心中有怨可未曾想过加害于他,是石财,他嫉妒石京,他教唆我状告石京猥亵,并承诺事后会给我一笔钱财,我一时财迷心窍才会信了他的鬼话”。 二人实在可恨,竟为了一己私怨毁了阿京的一生。 阿遵命侍从将此二人当众鞭笞至死,以儆效尤。 阿京听闻九公子遵已将侍女玉儿与膳奴阿财就地正法,而他亦洗脱冤屈,他很感激崔安安为他做的一切。 崔安安笑着问阿京:“此前答应教我酿制蜜饯酱可还作数”? 阿京点头回应:“自然做数”。 阿京关切地询问崔安安手指伤情。 崔安安调皮笑道:“无碍,只是破了点皮”。 阿京心中有些惭愧。 接下来的日子,崔安安陪着阿京一起采摘蜜饯,一起酿制蜜饯酱。 阿京阴郁的心情渐渐舒缓,望着面前笑容灿烂的姑娘,他忽然发现这世间竟还有他留恋之人。 崔安安夸赞阿京才华横溢,让他万不要自暴自弃。 阿京答应定会好好活着。 一日崔安安与阿京坐在膳房外的桃花树下,准备打开此前酿的蜜饯酱品尝。 “最近好些时日未见到阿闵了”,阿京问道。 “阿闵最近起早贪黑读书训练,别说是你了,就连我都有些许日子未见过他了”,崔安安笑着回应。 “阿闵长大了,倒不见他像幼时那般粘着你了”,阿京笑道。 “阿闵有将帅之才,怎能整日沉迷于逸乐”。 崔安安边说边将蜜饯酱放入口中,随即一口吐出。 “阿京,你尝尝看,为何你酿的酸甜爽口,而我的却苦涩难咽”?崔安安不解地问阿京。 阿京浅尝一口,笑道:“你这蜜饯怕是没用盐水好好浸泡”。 崔安安恍然,尴尬一笑:“我还以为只需清水洗净便可”。 璞玉听闻奴仆们谈论起鹿茸可以壮阳生精,她跑到大公子石邃处讨要鹿茸。 石邃惊讶:“妹妹竟会懂得这些了,可你小小年纪要这作何用”? 璞玉撒娇:“大哥……”。 石邃见妹妹如此,心中暗笑,遂大方赠予。 璞玉带着鹿茸前来膳房安慰阿京。 崔安安与阿京忙跪下行礼。 璞玉将鹿茸交于阿京,“当日大哥错罚了你,这个便当是赔礼道歉”。 阿京拒收:“如此贵重礼物,我一小小奴仆怎敢接受”。 璞玉有些生气。 崔安安赶忙替阿京解围,“十娘子的美意阿京自是感激,只是此物乃是主才能享用之物,奴自是不敢接受”。 璞玉更是生气,大声斥责:“大胆奴婢,我与旁人讲话,何时轮到你来插嘴”。 见惹怒了十娘子,崔安安赶紧伏跪于地请罪。 阿京无奈,遂接受璞玉的赠礼,“十娘子之恩,奴会铭记于心”。 璞玉这才消了气,她让阿京起身不必行礼。 阿京本想将崔安安一起扶起,璞玉却不乐意。 “我还未让她起身,今日她惹我不悦,那我便罚她跪上一个时辰”。 “既然是奴惹十娘子不悦,奴自是该一同接受处罚”,阿京继续跪下说道。 “不识好歹,既然你想跪那就跪着吧”。 璞玉生气甩袖离去。 “真抱歉,因为我而害你遭受十娘子羞辱”。 阿京一脸惭愧地向崔安安道歉,说罢便将鹿茸扔掷一旁火炉。 “你怎能负了十娘子一番美意”,崔安安欲阻拦道。 “在我看来这便是羞辱”,阿京苦笑道。 “你可真是不识好歹”,崔安安嘲笑道。 阿京微笑地望着崔安安,抬手将她头上的枯叶取下,小小膳房,让他二人友情更深。 崔安安带着蜜饯酱前去阿遵院中感谢。 阿遵不解:“安安为何会如此帮助一个膳奴”? 言语间竟隐隐有种酸酸的感觉。 崔安安告诉他说:“阿京是我好友,我与阿闵落难之时阿京曾施以援手,如今阿京有难,我亦不可袖手旁观”。 阿遵看着面前的女子,若有所思… 10.校场纠缠 333年,燕国慕容廆去世,世子慕容皝继位,慕容氏内部纷争不断。 建威将军慕容翰因受慕容皝猜忌无奈出逃段辽;征虏将军慕容昭被杀;广武将军慕容仁起兵叛乱。 赵国,在石勒的治理下,似是一片国泰民安之景。 一日,大公子石邃闲来无事,便想着带自己的小妹璞玉去石府校场见识见识。 璞玉顿时被阿闵在场上策马飞驰的身姿迷了眼,她缠着阿闵要他教骑马。 阿闵拒绝。 石邃大怒,小小汉奴竟敢拒绝他最疼爱的妹妹,他命人鞭笞阿闵。 阿闵向来桀骜不驯,不会屈服于权势之下,既然大公子要罚,他无话可说。 他毫不犹豫脱掉外衣,仍由马鞭在他后背留下一道道血痕。 璞玉不忍,遂请求石邃停止责罚:“大哥,你莫要再罚他了,若是将他打伤,日后他还怎教我骑马”? 石邃这才命人停手。 璞玉上前将阿闵的外衣递给他,关切地询问阿闵的伤情。 阿闵并未理会她,身上的伤痛他不在乎,他只担心回去后阿姐见到他一身伤痕该是会伤心难过吧。 石邃取笑说将来要把璞玉嫁给石闵这个汉奴。 璞玉娇羞道:“我才不要,我要嫁大哥这样尊贵的男子”。 阿闵回到院中故意躲着阿姐,只说是太累了要早点休息。 阿闵或许是真的太累了,他在浴房内泡着澡竟都睡着了,幸阿京前来收拾浴房,阿闵这才起身离去。 阿京看着阿闵后背触目惊心的伤痕,本想问些什么却觉唐突。 翌日阿京在膳房与崔安安聊天,告知昨日浴房内见到阿闵后背伤痕。 “你是许久未关心过你这个弟弟了”,阿京假意责备道,说着递给崔安安一瓶金疮药。 崔安安心中一惊:“难怪昨日阿闵故意躲着我,可阿闵平日安分守己训练,为何会无故遭受鞭笞”? 崔安安在房内等到阿闵归来。 “阿闵,你把衣服脱下”,崔安安一脸严肃地说道。 阿闵瞬间红了脸,“阿姐,这不好吧”? “想什么呢,让我瞧瞧你后背的伤”,说罢崔安安便上前拉开阿闵的衣服。 “阿姐,我无事”,阿闵说着便紧了紧衣领,不让阿姐看出他的伤痕。 崔安安一把将阿闵推倒在床,掀开他的上衣,见到阿闵后背触目惊心的伤痕,她甚是心疼。 阿闵却害羞地将头扭去:“阿姐,我都这大了,你也不避着些,小心旁人说闲话误了阿姐的名声”。 阿闵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怎能因旁人的闲言碎语便弃阿闵不顾,她取出药罐,轻柔地为阿闵擦拭伤痕。 “阿闵这一身伤痕又是怎么回事”?崔安安心疼地问道。 “十娘子要我教她骑射,我不愿”,阿闵无所谓道。 “阿闵,我们寄人篱下,有时候莫要太过倔强,十娘子要你教她骑射,你教便是了,她也只是一时兴起,或许过不了几日便觉无趣了”,崔安安无奈说道。 “若是阿姐想学,阿闵定会义不容辞,换成旁人,阿闵不想”,阿闵嘟囔道。 崔安安假意生气地轻轻拍打阿闵的后背。 阿闵痛地倒吸一口凉气:“阿姐,你知我伤了还打我”。 “说叫你受伤了还瞒着阿姐”,崔安安假意责怪道。 “我那是怕阿姐心疼难过才如此,谁知旧伤未愈,阿姐竟又给我添新伤”,阿闵嘟囔道。 崔安安亲昵地捏捏阿闵的脸颊,“阿闵早些休息,明日还得训练,阿姐替你准备了绵软疏松的汗衣,这样伤痕也能好的快些”。 阿闵紧紧握住崔安安的手:“这世间也就只有阿姐会如此真心待我,阿姐可否再多陪我一会”。 崔安安轻轻地为阿闵盖好被子,嘲笑说:“阿闵竟学会如此油腔滑调”。 阿闵撒娇着将阿姐的手枕在脸下。 崔安安看着面前酣然入睡的阿闵,这个孤苦而又刚毅的弟弟让她心疼。 不知九公子遵在房外等了多久。 他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放到崔安安手中,惭愧道:“真对不起,若不是昨日我因故未在校场,阿闵他也不会惹恼大哥遭受鞭笞,未能照顾好阿闵,实在惭愧”。 “九公子莫要内疚,大公子他们向来瞧不起汉人,阿闵又桀骜不驯,他们总会故意刁难”,崔安安无奈道。 望着阿遵担忧的面庞,崔安安一时不知对他究竟是何感受。 她很感激九公子对他们的帮助,若不是九公子,她与阿闵在这府中寸步难行。 可九公子终究是羯人,羯人对待汉人自视高人一等,自然不会真心相待吧。 阿遵看出崔安安的犹豫疏离。 “日后阿遵定会护着阿闵,不再让他任人欺凌,若有半句违心,必遭天打雷劈”,阿遵认真说道。 崔安安苦笑:“九公子何必发这种毒誓,我自是相信九公子的,若不是九公子,我与阿闵今日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在这乱世之中”。 “安安若是真相信我,便莫要再称呼我九公子”,阿遵一如既往温柔地说道。 崔安安心中一愣,遂改口称呼他:“阿遵哥哥”。 阿遵这才满意地捏捏崔安安的脸笑着离去。 他的笑容很是温暖,能抚平崔安安心中一切怨气。 璞玉再次来到校场,她缠着阿闵教她骑马。 阿闵依旧不愿。 阿遵想替他解围:“九哥愿亲自教导十妹”! 璞玉固执地摇头,指着阿闵道:“我就是要他教”! 阿闵再次拒绝。 奈何璞玉耍起小性子,她点名就是要阿闵教她,否则便耍赖不让阿闵继续训练。 阿闵不怕惩处,可这女子耍起赖来真是让他头疼,他无奈地望向阿遵。 阿遵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不过阿遵心里倒是希望阿闵能与璞玉磨出些感情。 阿闵只得答应璞玉教她骑马,不过只能一圈。 璞玉开心地点点头,这天真的丫头总能这么轻易地满足。 “那日大哥打了你,身上可还痛吗”?璞玉关切地问阿闵。 阿闵有些震惊,平日娇生惯养趾高气昂的大小姐竟会主动关心人,不过阿闵并不想理她,他只想赶紧送走这个十娘子。 此后每日璞玉都要前来让阿闵陪她半个时辰,阿闵无奈,便时常躲到师傅董毅家中。 董毅家中有女董嫚,已出落的亭亭玉立。 董嫚时常躲在一旁偷偷看着那个与她有着婚约的小小少年,多少次她都想主动上前关心,但女儿家的羞涩却又让她止步。 董毅家中还有一子名董润,自幼文武全才,他时常陪伴阿闵读书训练。 11.疫病肆虐 333年,赵国广阿县发生蝗灾。 蝗虫弥天,如乌云蔽日,吞噬着每一寸绿地。 绝望与无力之感笼罩着每一个百姓,无助的人类只能焚香祭拜,祈求蝗神开恩。 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流民四处迁徙,易子而食,疫病肆虐,哀鸿遍野。 石虎派遣石邃率三千骑兵于灾区巡视,以此收拢民心。 阿遵亦请求同往,他急于在父亲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 石邃在广阿县巡游一圈炫耀威风,他才不愿在这人间炼狱之地多做停留。 小人物们的生死,他向来不会关心,他留下阿遵,便先行回邺了。 阿遵望着这凄凉悲惨之境,心中忧虑,五味杂陈。 他愁眉紧锁地穿梭在每一条街道,行走在每一片田地间,安抚着每一个绝望的灾民。 他的身影,如同一抹温暖的阳光,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给灾民带来了希望。 大灾之后,易有大疫。 回到邺城的阿遵,一病不起,医官诊治后说是疫病。 一时间,全府上下人心惶惶,皆对阿遵避之不及。 无人感念他为广阿县所做的一切,只道他为石府带来灾祸。 阿遵被送去石府别苑,近日凡与阿遵密切接触的仆人皆被屠杀。 不知阿遵可否熬过这一难,崔安安担心阿遵的安危,他是府中唯一与她心善之人。 “夫人,九公子现已安置别苑,医官已前去医治,府中侍奴名单在此,夫人看派哪些侍奴过去合适”,管家恭敬地对郑夫人说道。 府中侍奴各个噤若寒蝉,她们都害怕自己会成为那个被选中之人,一旦染上疫病,等待她们的只有死亡。 当然,崔安安也害怕。 郑夫人瞥了一眼名单。 “我记得崔氏养女在膳房干活,那便派她去别苑伺候遵儿”,郑氏悠悠地说道。 “诺”,管家恭敬作揖离去。 当得知被派去别苑的人是崔安安之时,其余人都暗自庆喜,唯有阿京神情忧虑。 “阿京莫要忧心,或许这便是我的命,此事,先莫要告诉阿闵,他留在董师傅身旁也好”,崔安安低头垂眸道。 “我去请求郑夫人,让我代替安安过去照顾九公子”,阿京心急道。 “阿京,莫傻了,郑夫人如此安排,自是有她意图,日后阿闵,还请阿京好生照顾”,崔安安故作轻松道。 她草草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去往了别苑。 死亡,貌似离她又近了一步。 “夫人,您为何让那丫头去照顾九公子”,郑夫人身旁侍婢不解地问道。 “那丫头不简单,我与遵儿于她有恩,她若忠心也就罢了,若有异心,疫病而死也算是便宜她了”,郑夫人说道。 小人物们的生死在权贵面前不值一提! 别苑内,阿遵虚弱地躺在病榻上,露在衣服外的手臂依稀可见散在的红疹。 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回响着阿遵低沉的咳嗽声。 “阿遵,该喝药了”,崔安安端着药碗轻轻地上前。 “站住,别动”,阿遵忽然厉声喝止。 崔安安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把药放那桌上,以后记住主仆距离,莫要越界”,阿遵严肃地说道。 “诺”,崔安安恭敬退去。 她自是猜到阿遵如此,只是不想让她太过接近而染上疫病。 可郑夫人命她侍候阿遵,如若阿遵有任何闪失,即便她未染上疫病,也是活不了。 每日入阿遵屋内送去汤药,心怀侥幸的崔安安并未能躲过疫病的偷袭。 终有一日,头晕目眩的她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倒在阿遵面前。 阿遵心疼地将她抱到床榻上,他并未将她染病一事声张。 此刻的崔安安,身子冷得要命,好似坠入冰窖之中,即便蜷缩成一团,四肢依旧不听使唤地直打颤。 突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暖意紧紧地包绕着她,将她周围的寒意融化。 当崔安安再次睁开眼时,竟发现自己依偎在阿遵怀中。 惊慌失措的她不慎从床榻上滚下,摔得生疼,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安,昨晚你病了,所以我才无奈出此下策,但我发誓并未有越轨之举”,阿遵心疼又无奈地看着崔安安。 崔安安低头却不敢看阿遵的眼神,她心中害怕,一旦染疫,即便不是病死,也会死在权贵的屠刀之下。 女医官等在门外,询问阿遵病情如何。 明明已经好转的阿遵,却依旧装出一副虚弱不停咳嗽的样子。 他要女医官继续为他配药,要用最好的药。 女医官洁白的面纱下,隐藏着一张精致白皙的容颜,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旋而会意地转身离去。 “阿遵,我…” 看着自己身上散在的红疹,崔安安欲言又止,她不想死,她只想活着。 “安,我能活着,你定也能活着”! 阿遵笑着安慰崔安安,温柔地摸摸崔安安的脑袋。 此后每日,阿遵都装作自己未愈的样子让医官为他配药,而他每次,都会偷偷把药喂给崔安安喝下。 他们俩在别苑瞒住了所有人。 当崔安安再次回到石府膳房,所有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崔安安笑着告诉他们:“因为九公子心善,所以老天都在保佑他”。 怀念起与阿遵单独相处的日子,崔安安心中不免有些窃喜。 日子一天天过去,崔安安也早已不再是幼时那黄毛丫头模样,白皙的面庞,清澈的眼神,温暖的笑容时时出现在阿遵梦中。 阿遵心中慌乱,他时常告戒自己,不能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红颜祸水,他要的是权利地位! 12.石邃羞辱 333年七月,赵国境内,大雨滂沱惊雷滚滚,奴隶出生的赵王石勒病逝。 石虎与长子石邃趁乱把持了赵国朝政。 太子石弘自言软弱,为求自保,欲将王位禅让于石虎。 石虎假意拒绝。 石弘任石虎为丞相、魏王、大单于,总理朝政。 郑氏被立为魏王后。 长子石邃为魏太子,授任使持节、侍中、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事。 太子石邃于府上宴请群臣。 “李颜,昨日我梦见一女子不肯从我,今日便将她找来让大家乐乐”,石邃笑道。 李颜,太子中庶子,为人胆小懦弱,但对石邃还算忠心,已在石邃身边辅佐多年。 太子府上明明有膳房,可他却要求丞相府膳房为他送去糕点。 膳房嬷嬷点名就要崔安安去。 阿京主动要求代替崔安安去,可膳房嬷嬷无论如何都不答应。 崔安安心中自然是怕,可却无奈,无权无势的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她忐忑不安地捧着糕点来到太子府中。 石邃醉酒,他举着酒杯命崔安安近前,言语间尽是调戏嘲讽之意。 崔安安惶恐不安。 石邃嘲笑道:“你一小小婢女,能得主子赏识是你的荣幸;哦对了,你是照顾那个小汉奴的,听说最近那个小汉奴在学习兵法骑射,这小汉奴确有天赋,不过那又如何,只要本太子一句话,就可让他永世为奴不能翻身”! 崔安安愤怒地看着石邃。 石邃饮下手中的一杯酒,他捏着崔安安的下巴邪笑道:“你若是愿意在此当着众人的面脱下衣物供大家观赏,本太子可以考虑放过那个小汉奴”! 在这乱世,她一小小婢女的尊严又怎比的上阿闵的前程,阿闵是她的命,为了阿闵,她愿意牺牲一切! 崔安安强忍着泪水,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褪下衣物。 阿京见崔安安去大公子院中送食许久未回,担心出事,匆忙去请九公子帮忙。 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嘲讽哄笑声中,崔安安只剩单薄的内衣遮盖,羞耻笼罩着她的内心。 心急如焚的阿遵匆忙赶来,用他的锦袍紧紧将崔安安裹在怀中。 “大哥,她是我的女人,还望大哥宽恕”,阿遵向石邃求情。 石邃大笑:“原来是九弟的人,早说嘛,我还以为她是那个小汉奴的人,既如此,那九弟带回便是”! 阿遵心疼地将崔安安扶起,紧紧地搂着她,将她带离这个恶魔之地。 “九弟,女人玩玩可以,莫要动情”! 屋内,回响着石邃与众人大笑的声音。 崔安安低垂着头,默默流着泪。 阿遵轻轻抬手欲为她擦拭。 她却一把将阿遵的手甩开。 “九公子无需如此,我只是卑微奴仆,怎能奢求九公子真心相待”! 阿遵无奈:“大哥今日醉酒才会如此”。 “你们石家公子素来便瞧不起阿闵,在你们眼里阿闵就是卑微的小汉奴,任凭阿闵如何努力,你们随便一句话便可毁掉阿闵的一生”! 崔安安情绪崩溃地指责阿遵。 阿遵反驳:“我从来没有瞧不起阿闵,没有瞧不起你们,我说过会护着你与阿闵,便绝不会违逆誓言”! 崔安安苦笑着摇头离去,今日的遭遇让她对石家公子心生畏惧。 阿遵霸道地抱住崔安安,温柔地亲吻上她的唇。 而崔安安却狠狠地咬破了阿遵的嘴唇,怒斥他无耻后便转身离去。 “为何平日温顺端庄的你,一牵扯到阿闵就变得如此蛮不讲理”,阿遵生气道。 膳房内,崔安安假装无事地与阿京做着糕点。 阿京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知她今日定是受了委屈。 “安,你今日状态不佳,还是回屋休息,这里有我就行”,阿京安慰道。 崔安安强颜欢笑:“我无事的,阿京,莫要担忧”。 “阿姐”! 阿闵不知何时回来的,他兴冲冲地来到膳房。 看见阿闵,顿时崔安安心中所有不悦全都消散。 “阿闵今日怎这早就回来了”? 说着崔安安便将新鲜出炉的糕点端到阿闵面前。 “阿姐,今日师傅放我休息一日”。 阿闵迫不及待地拿起糕点一口咬下去,顿时被烫的龇牙咧嘴。 崔安安赶紧为阿闵沏了一杯凉茶,嘲笑道:“阿闵怎如饿狼扑食”。 “我已许久未吃上阿姐亲手做的糕点了,甚是想念,今日这糕点是加了什么,比以往更好吃了些”,阿闵疑惑地问道。 “这糕点里加了蜜饯酱,也是你阿姐亲手做的,方才你阿姐还在与我商量要将这糕点给你送去,结果你就自己回来了,你俩还真是心有灵犀”,阿京笑道。 有了阿闵的陪伴,心情自然是愉悦的。 翌日,阿京见崔安安心情好些,他劝慰崔安安应当向九公子道歉。 是啊,在这府中也就只有九公子待他们诚心,若再没了九公子庇护,她与阿闵在这府中又该如何自保。 崔安安忐忑不安地来到九公子院中,不知九公子是否会原谅她昨日如此过分的行为。 “九公子心情不佳,外出狩猎了”,侍婢回道。 崔安安心中有些失落,顺手便摘下九公子院中的鲜花。 刚想转身离去,却撞见九公子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 “阿遵,你吓到我了”。 崔安安羞涩不安地把刚采摘的鲜花藏到身后。 阿遵知晓安安已不再生他的气了,往日生气时安安对他的称呼为九公子。 他故作生气道:“安娘子今日是来道歉了?九公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原谅人的,何况九公子院中的鲜花可不能随便采摘的”。 崔安安尴尬羞涩地回道:“对不起阿遵,昨日我口不择言伤了阿遵的心”。 “你何止伤了我的心,你还伤了我的……”。 阿遵一脸无辜地指着红肿的嘴角。 “昨日被咬的地方还痛着呢,安娘子看着办吧”,阿遵假意生气道。 崔安安轻轻地用手触碰了一下阿遵红肿的嘴角。 阿遵痛地皱了皱眉。 “这么痛啊”?崔安安尴尬道。 “你以为呢,下手真够狠的,看来果然我石遵在你心里一点都不重要”,阿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要怎么样才会不痛,要不要找大夫擦点药”?崔安安有些心疼道。 “不用找大夫,你只需再亲它一下,它就不痛了”,阿遵在崔安安耳旁轻声调侃。 “阿遵,你戏弄我”,崔安安娇声责备道。 阿遵微笑着温柔地敲了敲崔安安的额。 “安安,莫要再生气了,阿遵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不会食言”。 “拉勾,食言之人来世就变成老龟”,崔安安喜笑颜开。 “行,拉勾就拉勾,来世把安安变成老龟”,阿遵宠溺地说道。 崔安安咧着嘴把刚才偷偷采摘的鲜花送给阿遵,与阿遵和好如初。 13.及笄之礼 赵国境内,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自相残杀的血腥之气。 自赵王石勒死后,石勒诸子不满石虎的篡权,纷纷起兵反抗。 石虎派四公子石韬、六公子石斌率军四万驻兵华阴。 334年,石虎派郭殷持节入宫,废黜石弘为海阳王,幽禁于崇训宫。 石弘缓步就车,他知晓自己大势已去,痛哭流涕:“虎不相容,先帝骨肉恐已无寸”! 群臣流泪,宫女恸哭。 西羌大都督姚弋仲称病不朝。 石虎屡次召见。 姚弋仲责问石虎篡位之举。 石虎言石弘年幼,无法治国。 335年 ,石虎登基,改元建武,迁都邺城。 郑氏封王后; 大公子石邃封太子; 二公子石宣封河间公; 三公子石鉴封义阳公; 四公子石韬封秦公; 六公子石斌封燕公; 九公子石遵封彭城公。 阿闵年纪渐长,他如愿入了军营。 此后崔安安便不能时时见到阿闵了。 阿闵也很思念阿姐,可他答应阿姐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成为赵国最英勇的将士,他便把对阿姐的思念化为训练的动力。 阿京入宫,因才华出众,成为石虎身边内侍。 而崔安安也奉郑王后之命入宫成为其贴身侍女。 石虎非常敬重国师佛图澄,下诏令其着锦衣缎服,乘坐雕花辇车,为表敬重,他命司空每日早晚需向佛图澄问安,太子、三公每五日朝见一次。 石遵与石邃为一母同胞之亲兄弟。 石邃为太子,彭城公遵常去东宫请安,当然,每每此时,他都会将阿闵带上。 可是太子邃向来瞧不起阿闵的汉奴身份,他劝说彭城公遵远离汉奴,以免有损他王子身份。 彭城公遵当然没有听太子邃的话,对待阿闵依旧如同兄长一般。 阿闵善谋略勇力过人,渐渐在军中崭露头角。 一日,军中胡人嘲笑羞辱汉人为两脚羊。 阿闵气不过,领着汉军与胡人打作一团,还将几个胡人将领打伤。 胡人强烈要求以军法惩置阿闵。 彭城公遵有意护着阿闵,他试图说服阿闵向胡人将士低头认错以减轻罪责。 阿闵向来桀骜不驯,他甘愿接受军法处置,即便是死,也绝不低头认错。 阿闵被狠狠地仗责了一百军棍。 彭城公遵于心不忍,将其带回府上养伤。 “还请彭城公不要将此事告诉阿姐,我不想她担心”,阿闵恳求道。 彭城公遵无奈地看了眼阿闵,点了点头。 阿闵身上的伤日益好转,可他思念阿姐的心却更甚。 如今阿姐入宫成为郑王后侍女,再见阿姐何其艰难。 彭城公遵看出阿闵的心思,告知阿闵明日午后宫中侍女会去漳河边浣纱。 晌午的漳河,伴随着徐徐清风,碧波荡漾。 宫女们轻盈的浣纱声,天真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为这纷乱的世间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阿闵躲在远处偷偷看着阿姐,他很想像从前那般在阿姐面前撒娇,可他在军中依旧只是一名毫无军功的将士,自觉无颜面见阿姐。 崔安安好似是感觉到了阿闵的存在,可回头望去却不见阿闵的身影。 “阿京,今日我在漳河边好似见到了阿闵,可他却未曾现身相见”。 回宫后,崔安安忧伤地对阿京说起今日之事。 如今在这宫城之中,也就只有阿京愿陪她诉说心事。 “阿闵好胜心强,他定是觉得自己尚未取得功绩,所以才会故意躲着”,阿京安慰。 崔安安无奈又心疼:“阿闵怎这么傻,就算他一生寂寂无名,那也是我弟弟啊”。 “安莫要担忧,阿闵他如今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只要默默支持他便是”,阿京笑着安慰。 336年,燕国慕容皝讨伐慕容仁,慕容仁兵败被赐死。 赵国境内,石虎登基后荒淫奢靡,大肆修建宫室。 石虎命人造太武殿及东西二宫,太武殿基高二丈八尺,长六十五步,宽七十五步,由有纹石垒砌,殿基下设地室,置卫士五百人,美女万余,随从游猎,车驾侍奉。 337年,燕国慕容皝称燕王,立世子慕容俊为太子。 同年,石虎自称大赵天王,册立王后郑氏为天王皇后,立石邃为天王皇太子,大赦天下。 一日闲来无事,崔安安坐于屋内看书。 彭城公遵悄悄走来。 “阿遵你怎来了”?崔安安欣喜道。 “方才陪母后去邺宫寺上完香”,阿遵笑着说道。 自崔安安入宫后,与阿遵便鲜少见面,也就是阿遵来向郑王后请安之时,他们会聊上几句。 当然,那时崔安安问的最多的也就是阿闵近日可安好。 每每那时,阿遵也会不厌其烦地告知阿闵近况。 阿遵笑着从怀中掏出一精致木盒,盒中是一精美发簪。 “安安莫忘了今日可有喜事”。 崔安安诧异地望着阿遵。 “安安,你的及笄之日莫不是连自己也忘了”。 是啊,今日是她的及笄之日,她怎也忘了。 在这偌大的赵宫中也就只有阿遵能记得此等无足轻重的小事吧。 阿遵走到她身后,温柔地为她簪起了发。 “今日阿遵为我及笄,来日可否伴我白首”?崔安安玩笑问道。 崔安安心中自然知晓阿遵是羯人,而她是汉人,在羯人主宰的赵国,汉人与羯人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阿遵轻轻抚摸崔安安的脑袋:“愿得一心,白首不离”。 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门外的阿京看着这一幕,慌乱地将攥着发簪的手躲进袖中,悄悄离去,不让旁人发现。 崔安安的及笄之日又何止是彭城公一人记得。 阿遵请求郑王后将崔安安赐婚于他。 郑王后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们是羯人,自认高汉人一等,对于阿遵的婚姻,比起崔安安这个无权无势的后宫侍女,郑王后当然有更好的选择。 崔安安自然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何况她对阿遵,应是感激之情胜于爱慕之意。 崔安安等在邺宫门口,匆忙拦住准备离宫的阿遵。 “阿遵,你莫要再为了我惹王后不悦,你能真心相待,我已很感激,不敢再奢求其他”。 “安安……”。 阿遵欲言又止,而后强颜欢笑地摸了摸崔安安的脑袋,默然离去。 望着他落寞的背影,那一刻,崔安安忽然有些心疼。 她想上前拥抱安慰他,可她只是一卑微侍女,他是高高在上的彭城公。 身份的悬殊,终是让她畏惧退缩了。 14.石闵封侯 秋天,本是喜悦的丰收季,可饥肠辘辘的赵国百姓们却只能望田兴叹。 石虎好狩猎,遂将黄河以北的良田划为猎场,常带领众子狩猎,以捕得猎物多少来封赏。 随着一声令下,石虎策马扬鞭,狩猎的队伍如同激流般冲入了秋日的丛林。 惊慌失措的猎物们四处奔逃。 离弦之箭,矢不虚发,瞬间便有数只猎物应声倒下。 每个骑士脸上都洋溢着紧张而又兴奋的气息。 秦公石韬稳稳地坐于马背,紧握弓弦,眼若猎鹰,瞄准着远处正在林中觅食的野鹿。 正欲开弓放箭之时,却被阿闵抢了先。 石韬当即怒斥阿闵:“小小汉奴竟敢从我秦公手下抢夺猎物”! 阿闵才不会屈服于秦公的权势,他回怼道:“大王让我们各凭本事狩猎,秦公慢了一步便只能认输”。 说罢潇洒地提着猎物驾着骏马扬鞭而去,留下身后秦公韬一股愤恨的眼神。 石虎坐于马背,紧盯着面前的猎物,却不晓得茂密的灌木丛中,一头饥饿的猛兽张着獠牙,正悄然接近。 猛兽趁其不备,扑抓上来。 左右侍从慌乱地拉弓,却因过于紧张无一射中。 猛兽的速度与力量超乎想象,它轻巧地躲避着攻击,利爪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寒光。 阿闵沉着冷静地坐于马背,搭箭、瞄准、拉弦,一气呵成,猛兽应声而倒。 石虎大喜,见阿闵如此勇猛,遂让阿闵承袭父亲冉良修成侯爵位,赐修成侯府邸。 时隔多年,阿闵终于再次回到他幼时的家中,只是如今已物是人非。 石虎派来的宫人正打扫侯府,见修成侯回府,皆恭敬作揖:“恭迎修成侯回府”。 阿闵径直走向府内祠堂。 崔安安正在祠堂内为阿闵擦拭父母灵牌。 许久未曾相见,重逢的那一刻,他们心中甚是欣喜。 阿闵在父母灵前敬香发誓定会出人头地,为冉家光宗耀祖。 崔安安拉着阿闵坐下,为他束发:“阿闵如今已到束发之年,今后阿姐不在身边,定要照顾好自己”。 阿闵紧紧搂住她:“阿姐,我想将你接回家中”。 “身为奴仆,我又怎有选择自由的权利”,崔安安无奈道。 阿闵坚定地说:“我定会改变这一切”! “阿闵现在定是饿坏了吧,膳房内已为阿闵备好膳食”,崔安安温柔地说道。 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是阿闵最爱的新鲜烧制的牛羊肉,自入了军营,他已是许久未吃上这美味了。 “也就只有阿姐才会记得我的喜好”。 阿闵顾不上拿筷子,迫不及待地上手抓取。 阿姐轻轻用筷子拍打阿闵,假意责怪道:“阿闵如今已是修成侯,怎能还同从前那般粗鲁”。 阿闵不情愿地拿起筷子,嘟囔道:“就阿姐规矩多”。 将入夜,阿姐与阿闵惜别,阿闵紧紧搂住阿姐,却不言语。 “阿闵长大了,今后肩上的责任更大了”,阿姐心疼地说道。 “阿姐会一直陪着阿闵吗”? “傻阿闵,阿姐当然会一直陪着你”。 阿闵一路护送阿姐回到邺宫门口,一直目送阿姐直至背影消失不见后,方才离去。 他不舍,他的阿姐更不舍。 翌日璞玉不请自来,她为阿闵带来好些礼物,恭喜阿闵加官晋爵搬入新府。 与璞玉多年的相处,让阿闵不再似最初那般反感,再加上阿姐要他好好相待璞玉,所以璞玉常在他面前任性吵闹,他便随着她去。 旁人都以为他心悦璞玉,才会纵容璞玉胡闹。 阿闵并不想解释,在他心里永远只会心悦阿姐一人。 董毅带着一众汉人兄弟来到阿闵府上恭贺,他们等待多年,终于等得阿闵成年继承父业。 冉父生前好友张申提起阿闵与董嫚的婚约。 “棘奴,如今你也成年了,你与小嫚成婚,是你父亲与我们众位叔伯的心愿”。 阿闵只道自己尚且年轻,还未建功立业,婚约一事待功成名就后再提不迟。 阿闵不想与董嫚成婚,却又不能取消婚约,只能以此借口拖延。 太子石邃素来骁勇,石虎很信任他,遂命其决断政事,选任官员、祭祀宗庙皆由其负责,只有征伐、刑法大事才亲自定夺。 然石虎的性情实难琢磨,石邃禀报政事时,石虎常训斥如此小事不值得禀报;然石邃未去禀报之时,石虎又怒斥他为何不报。 石邃已是太子,却又时常遭石虎斥责乃至鞭笞,在众人面前尽失颜面。 彼时河间公石宣、秦公石韬皆受石虎宠爱,太子石邃对他们恨之如仇敌。 当然,这只是石虎学古代帝王制约太子势力的手段而已。 石邃心情不悦,常饮酒解愁。 十公主璞玉常去探望安慰,她会静静地坐在石邃身旁陪伴着他,听他诉说心中不满。 石邃的宠妾李氏,仗着自己受宠且身怀六甲,趾高气昂,除了太子外,从不将旁人放在眼中。 璞玉在东宫与侍女玩闹之时,不慎冲撞了宠妾李氏。 李氏当即命人狠狠地扇了璞玉一耳光。 璞玉始料不及,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高高在上的璞玉又怎能容忍被人殴打,她回打了李氏一耳光。 李氏怒火中烧,与璞玉扭打在一起,竟一把将璞玉推入池塘中,幸奴仆及时将其救出。 听闻此事的太子石邃怒不可遏,斩下宠妾李氏及其身边一众侍婢的头颅,并置于盘中供人观赏,将她们的血肉混于牛羊肉中供家臣门客食用。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所有人在十公主面前都唯唯诺诺阿谀奉承,生怕惹得十公主不悦遭来祸端。 不得不说,石邃虽性情暴虐,可他对这个妹妹甚是疼爱。 他时常将璞玉搂在怀中,他说待他登上王位,便要将妹妹封为赵国最尊贵的公主。 璞玉说她只想一直陪在大哥身旁,只想大哥一直开开心心。 有璞玉在身旁陪着,石邃的心情确实也会好些。 河间公石宣常遣人给璞玉送去礼物。 石邃痛恨之人,十公主璞玉自是不喜。 对于这些礼物,璞玉瞧都不瞧一眼便差人送回。 石宣心中暗自骂道:“这小娘们,真是不识好歹,老子看得起她才如此”。 15.诛杀石邃 337年七月,赵国境内,天气热得让人躁动不安。 太子石邃心中的不满与愤怒愈演愈烈。 他在东宫密谋弑父杀弟篡夺皇位,遂称病不理政务。 一日酒后他带领五百侍从欲杀死河间公石宣,途中众人皆因害怕而逃离,他亦因醉酒返回。 石虎听闻石邃患疾,本想亲自前往探视,但国师佛图澄进谏,建议石虎暂不宜前往东宫。 石虎便命身边的亲信女尚书前往东宫探视。 郑皇后担忧儿子,遂命崔安安一齐陪同前去。 阿京听闻郑皇后命崔安安前去东宫,他担心崔安安的安危,遂秘密告知彭城公遵。 阿遵听闻此事心中不安,他知大哥石邃向来不喜崔安安这个汉人。 崔安安跟随着女尚书去往东宫。 “尚书大人,若是太子真有不臣之心,您就这样去,岂不危险”,崔安安忐忑不安地提醒道。 “放肆,主家之事,何由你多言,况且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残灭,大王父子自是不会如此”,女尚书斥责道。 崔安安乖乖闭嘴不再多言。 石邃见到崔安安她们到来,心中慌乱。 他害怕石虎知道他的图谋,遂将女尚书唤至近前,乘其不备拔剑将其杀害。 女尚书还未来得及呼救,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崔安安见状惶恐奔逃。 石邃持剑紧追。 幸阿遵及时赶到东宫,匆忙将崔安安护在身后。 石邃举剑命阿遵将崔安安交出,否则别怪他不顾念兄弟之情。 可阿遵又怎会将崔安安交于已经疯魔了的大哥,他紧紧护着崔安安:“今日请恕九弟难以从命”! “九弟,为了个女人,你竟敢与我为敌”! “我自是不愿与大哥拔剑相向,可若大哥苦苦相逼,我亦会以性命护她”! “看来今日你我必有一亡了”! 石邃命东宫侍从将崔安安与阿遵团团围住。 石虎得知此事,甚为愤怒,立刻派禁军包围东宫,并将石邃的部下李颜等抓捕审问。 李颜战战兢兢地将太子邃的计划和盘托出。 众大臣皆劝石虎赦免太子邃,毕竟他是一国储君。 石虎遂于太武东堂召见石邃,只要石邃诚心认错,他这个做父亲的可以既往不咎。 可石邃却甚为傲慢,他来到东堂朝见时并不谢罪,顷刻离去,丝毫未给作为君王的父亲任何情面。 石虎怒斥石邃还未拜见其母郑皇后,怎可急速离开。 石邃头也不回,径直出宫。 石虎勃然大怒,当即废石邃为庶人,仍不解气,当夜,命人诛杀石邃及其家眷二十余人,同党二百多人。 混乱中,一个面容姣好的小娘子,跪在彭城公遵身旁。 她紧紧地拽着彭城公遵的衣袍,哭着求彭城公救她,她说她不想死。 阿遵一眼便认出了她是那日石府别苑内救治他的女医官代嫸。 代嫸长着一张摄人心魄,让人欲罢不能的脸,所以被太子石邃看中成了东宫女医官。 阿遵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心疼同情,便将她悄悄带回,藏于府中。 这一夜,璞玉心中不安,她好似听见东宫内刀光剑影之声。 她起身查看,却见东宫内火光四起烟尘滚滚,她来不及梳妆,披散着头发便夺门而出。 东宫内原本热闹祥和之气不再,取而代之的肃杀恐怖之感。 璞玉奔到东宫,却眼见最爱的大哥被石闵一剑割开喉咙,顿时血流如注。 璞玉想哭却忘了如何哭泣,她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她无力地爬到大哥身旁,紧紧捂住大哥喷血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血流。 眼见着大哥的气息越来越弱,脸色越来越惨白,璞玉只能无助地求旁人救救她最爱的大哥。 可身旁所有人却都冷冷地看着。 石邃用虚弱的声音在璞玉耳边说着快走。 璞玉摇头大哭:“璞玉不走,璞玉要陪着大哥”。 外人眼中的那个凶残暴虐的太子石邃终于死去。 璞玉呆呆地抚摸着大哥石邃惨白的面容,她不相信那个疼她宠她的大哥会丢下她离去。 身后人持剑朝她走来,她都未有察觉。 在剑砍下她的那一刻,阿闵阻止。 阿闵冷漠地将璞玉拎起,命人带离。 璞玉无助地挣扎,不停地回头望着已无气息的大哥。 极度的悲痛恐慌让她无法行走,将士只能两人架着她回宫。 石邃被诛,她这个平日最受大哥宠爱的公主,今日连出身低微的小将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时任镇军将军的苻健不忍十公主遭此劫难,遂将其抱起送往宫中。 苻健为苻洪三子,自幼雄才大略,文武双全,石虎很是欣赏,年纪轻轻便被石虎封为镇军将军。 石邃谋逆被诛,郑皇后降东海王妃,彭城公被收回兵权。 石虎遂立次子河间公石宣为太子,石宣之母杜昭仪封王后。 “东宫,以后老子就是你的主人,给老子把这东宫有关庶人石邃的东西统统搬走”! 新储君石宣神采奕奕地站在东宫大门口,此刻他的心情甭提有多高兴,他终于可以不再整日提心吊胆、畏畏缩缩地担心大哥石邃的迫害了。 石邃死后,郑王妃郁郁寡欢,崔安安便时时陪伴在她左右尽心侍候。 阿遵每日入宫探望,阿遵的孝心与陪伴让郑王妃阴郁的心情渐渐舒展。 东宫幸存的小娘子代嫸很是娇媚,难怪能得太子石邃青睐,彭城公石遵自然也败在她的石榴裙下。 如此不堪之事石遵当然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所以代嫸只能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她也很是懂事,从不给彭城公石遵招惹麻烦,甚至彭城公有烦心之事时,她也会开导劝慰。 也不知为何,彭城公遵每每与代嫸风流过后,他都会有种愧疚感,特别是见到崔安安之时,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崔安安以为是石邃被诛一事令他受惊,所以有些心疼他:“无论发生何事,我与阿闵都会陪在阿遵身旁”。 彭城公会如往常一样温柔地摸摸崔安安的脑袋,笑着告诉崔安安他没事。 新皇后杜氏以往在郑氏面前常卑微屈膝,如今一朝得势,尽可扬眉吐气。 她趾高气昂地来到郑氏院中,以探望郑氏的名义嘲笑道:“姐姐啊,你也不要太过于伤心,就算没了儿子,妹妹我往后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郑氏不卑不亢道:“妹妹如今得势莫要过于得意,或许有一天你会摔得比我更惨”! 杜氏恼地满脸通红转身离去。 崔安安端着刚炖好的鸡汤准备送到郑氏屋中,却不慎被杜氏撞翻,脏了杜氏那新制的华丽衣裙。 杜氏恼羞成怒,抬手欲打崔安安,却被郑氏身边的嬷嬷拦住。 “杜皇后,她可不是任你打骂的普通宫女,她可是清河崔氏族女,背后站着的可是司徒左长史、关内侯崔悦和大王养孙修成侯石闵,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嬷嬷嚣张地说道。 杜氏狠狠地瞪了崔安安一眼,气愤又无奈地转身离去。 郑氏冷笑一声,“哼,就凭杜氏这种毫无头脑的女人,还妄想跟我斗,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多久”! 杜皇后确实毫无头脑,郑氏那三言两语的恐吓就把她给唬住了,而崔安安的突然出现,便是郑氏故意安排用来震慑杜氏。 原本身份尊贵的十公主璞玉,亦因大哥石邃被诛,从而感受到了人情冷淡。 看到十公主时常一人坐着发呆默默哭泣,崔安安心情复杂。 石邃的死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但若是十公主将石邃的死归责于阿闵,到时会不会背后做出对阿闵不利之事。 反复权衡之下,崔安安把阿闵找来宫中。 自阿闵那次猎场救下石虎之后,石虎便允许阿闵自由出入邺宫。 “阿闵,石邃死后十公主便郁郁寡欢,平日她最喜与你一起玩乐,更何况她亲眼见你杀死石邃,你自是该去探望安慰才是”。 阿闵嘟囔道:“阿姐,你知我素来不喜十公主,何况十公主如今恨我,她若想伤我…”。 “十公主虽任性,但心性单纯,你自是该去替她打开心结”。 阿姐的话,阿闵向来自是听得。 十公主见阿闵前来,她冷笑道:“修成侯杀了我大哥,如今又想来杀我了是吗”? 阿闵冷冷回应道:“石邃谋逆自是当诛”! 璞玉冷笑:“大哥谋逆自是当诛?石闵,我大哥向来瞧不起你汉人身份,如今你亲手诛杀他,你敢说你没有夹带私仇吗”? 诛杀石邃,阿闵自然是带着私仇,他忘不了石邃羞辱阿姐之仇,隐忍多年只为这一日。 “石闵,我大哥虽不喜你,可他未曾害过你,你为何要害他”! 说着璞玉便拔下发簪刺向阿闵。 阿闵立刻抓住她的手腕阻止,旋即又放开。 锐利的发簪一下就扎进阿闵的臂膀,鲜血顺着阿闵的手臂流下。 “石闵,你杀了我大哥,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璞玉哭着对阿闵喊道。 阿闵自是不求璞玉原谅,他本就不在乎璞玉是否会原谅,若不是阿姐要他过来,他才懒得搭理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 阿闵捂着渗血的伤口回到崔安安身边。 崔安安心疼地为他处理伤口。 阿闵委屈:“阿姐总爱把我推出去,如今我受伤了,便是阿姐的错”。 “让阿闵去探望,没让阿闵站着任由十公主伤害”,崔安安心疼无奈道。 虽然崔安安早已料到会是如此,但若是这样能让十公主不再记恨阿闵,也是值得。 “这样也好,能让十公主心情好些,也让阿姐心里好受些”,阿闵嘟囔道。 “阿闵受伤,阿姐心里更加难受”。 “无碍,小伤而已,几日便愈合了”,阿闵满不在乎地说道。 崔安安为阿闵擦拭好伤口,顺手便为他换上新制的衣裳。 阿闵这才露出笑容。 “阿姐要为我更换新衣却不早说,非得受伤了才为我换上”。 “阿闵如今是越来越嘴贫了”。 “那也只在阿姐面前才如此”。 崔安安低着头收拾阿闵换下的衣物。 “阿姐,如果阿闵死了,阿姐会难过吗”?阿闵站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崔安安心中咯噔一下,转过头笑着对阿闵说道:“阿闵若是死了,阿姐才不会难过”! 阿闵眼神暗淡满是失望。 崔安安捏住阿闵的耳生气道:“阿闵可不允许死,阿闵若是不在了,阿姐独留世上还有何意义”! 阿闵捂着耳求饶道:“阿姐,快松手,疼疼,为了阿姐,阿闵定会好好活着”! 16.同入晋国 338年,北朝再次陷入一场混战之中… 鲜卑首领段辽多次率兵侵扰燕赵边境。 燕王慕容皝请求与赵国结盟,并愿将胞弟宁远将军慕容汗送到赵国为质。 石虎十分高兴,谢绝慕容汗为质,并与慕容皝秘密约定出兵。 慕容皝此战并未按照约定与赵军会师而自取令支以北诸城,引起石虎不满。 石虎痛恨燕国的出尔反尔不守信用,遂准备出兵攻打燕国,派遣使者四处游说,招纳民众。 段辽遣使诈降。 石虎命征东将军麻秋率兵迎接。 然段辽已与慕容皝暗中勾结。 慕容皝派兵埋伏,大败麻秋。 石虎震怒,大肆建造运船,大兴屯田,强行征集马匹充作军马,准备再次进攻燕国。 阿闵年纪渐长,建功立业之心愈发强烈,他急于在军中树立自己的威望,遂请求石虎领兵出征伐燕。 崔安安捧着亲手做的蜜饯酱来到阿闵府上,却听得汉将张申与阿闵的谈话。 张申说:“董毅将军在汉人中素有威望,小将军你尚无军功,虽有父亲生前好友支持,可若是背弃冉将军与董将军的约定,定会背负背信弃义的名声,到时定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阿闵犹豫许久:“待我建功立业后定会完成先父遗愿迎娶董嫚”! 崔安安只觉得心中猛地一揪,脑子一片空白。 “原来阿闵早已有了婚约,而我却……不不不,我只是他的阿姐,而他也只是我的弟弟,我怎能有其他想法”。 崔安安悄悄离开阿闵府上。 阿闵有婚约,她该为他高兴才是,可为何会如此难过,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不觉间泪水早已打湿她的衣裳。 “安安……”,阿遵拦住了她的去路:“安安这是怎么了,喊了你许久都没反应”。 阿遵关切地看着崔安安,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 一时间崔安安竟有些感动,她哽咽道:“路上风沙太大被迷了眼而已”。 阿遵笑着从崔安安手中接过蜜饯酱:“这是给我的”? 崔安安犹豫地点点头。 阿遵看见崔安安的身子略有颤抖,他关切地将身上的大氅披到她身上,送她回到邺宫门口。 此后的一段时间,崔安安常心不在焉,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去想阿闵,她告诉自己阿闵长大了,该是有自己的生活,而她,不该成为拖累阿闵的累赘。 石虎欲与晋缓和紧张的关系,亦是不想自己讨伐慕容皝之时晋军趁机兴兵北伐,遂派遣使者前往晋国与之结盟。 石遵因一直不受石虎重视,遂主动请缨作为使臣前往晋国游说,他想置之死地而后生。 即使知道此去一别,再回故国不知何时,可他更想为赵国出份力,想让父王对他刮目,他不想成为父王眼中庸碌无能之人。 郑王妃已痛失一子,如今阿遵欲前往晋国,她心中担忧不安。 当崔安安得知彭城公遵赴晋的消息之时,心中甚为难过,阿遵曾经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一入晋国生死难料。 听闻郑王妃劝说石虎在赵国中择一公主一同送入晋国,而崔安安作为崔氏养女,郑王妃定也会将她列在名单之中,毕竟石虎后宫的妃子们没人会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入龙潭虎穴。 果不其然,郑王妃身边侍婢前来:“安丫头,王妃寻你有事相商”。 崔安安心中已然猜到郑王妃此刻唤她的意图,与其到时陷入被动境地,倒不如自己主动请缨。 她伏跪在郑王妃跟前:“奴是崔氏养女,赵国待奴不薄,郑王妃与彭城公亦待奴诚心,奴愿随彭城公一同前往晋国”。 郑王妃心中一惊,方才还在同旁人商议如何哄骗崔安安入晋,不曾想她却主动请缨。 郑王妃满脸笑容地将崔安安扶起:“安安,我知你与彭城公感情深厚,我看着你长大,也是很舍不得,可是除了你,我不放心任何人”。 在这后宫中,郑王妃能信任的人确实不多。 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们,一旦遇到危险,定是先想着如何自保,说不定到时会让彭城公陷入危险境地。 崔安安心中放不下阿闵,可她明白,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奴有一事相求,待奴走后,恳请王妃善待阿闵”,崔安安恳求郑王妃。 郑王妃点头答应:“修成侯我自是会善待于他,你大可放心”。 郑王妃遂请求石虎将崔安安收为养女,封为赵公主,随彭城公一同入晋。 阿遵担忧地望着崔安安,心疼地说道:“安安,前路险恶生死未卜,父王母妃实在不该让你陪我冒这个险,等到赵国边境,你便自行离去,莫要回头”。 崔安安故作轻松道:“即使前路艰难,我亦愿与彭城公风雨兼程,绝不后悔,只求彭城公莫要将我丢下”。 阿遵怔怔地望着崔安安温柔而坚定的眼神,他的心中甚为感动。 在旁人眼中,他就是个碌碌无为的王公贵胄,可在崔安安眼里,他就是那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那一刻,他想护她一生! 邺宫内,阿京听闻崔安安被封赵公主,可他却开心不起来。 他知道石虎只是想将崔安安献给晋国,以此缓和赵晋关系,可晋国向来视赵国如仇敌,此番入晋,生死难料。 他本以为这一世可以一直这么远远地陪着他心里的那个姑娘长大,可现实为何总是这么不尽如人意。 第一次,他终于体会到挂念一个人的感觉。 崔安安笑着安慰阿京说:“这辈子有阿京这样一个知己好友已然足矣,若我回不来了,还请阿京定要照顾好阿闵”。 阿京无奈地红着眼点点头。 翌日,细雨绵绵,天气阴沉,如同他们每个人阴郁的心情。 彭城公遵带着崔安安等一行人从邺城宫出发。 军中的阿闵听闻此事,来不及汇报便快马加鞭狂奔至邺城门外。 “阿姐”! 他因过于慌张匆忙以至不慎摔倒在地,溅了满脸污泥。 崔安安心疼地为他擦拭脸上泥污。 阿闵紧紧抱着他的阿姐,他用近乎央求的语气说:“阿姐莫走,莫要丢下阿闵一人”! 他的声音竟带着些哽咽。 崔安安强忍着泪水撇过脸,坚决地说道:“阿闵,你现在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不可以软弱流泪,阿姐希望回来之时看到的是威风凛凛顶天立地的大将军石闵”! 阿闵紧紧地抓着阿姐的手不让阿姐离去。 他又怎知此刻的阿姐,双眼已噙满泪水,这世间阿姐最不舍的便是他了。 可他们的命运在这世间如同蝼蚁一般,全由他人掌控,若是违抗,阿姐自己丢了性命也罢,阿闵也会因此受到牵连,比起阿闵的前程,她的这点牺牲又算的了什么。 崔安安狠心地甩开阿闵的手,决绝道:“阿闵若是再这样儿女情长,便不再是阿姐的弟弟”! 说罢她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阿闵心痛地望着阿姐离去的背影,他气愤地锤打着地面的污泥。 他就这样在城门外呆呆地坐了一整天,他不明白阿姐为何会为了别人将他抛弃,明明阿姐答应要陪他一生。 可阿姐不能将这一切告诉阿闵,就这样让阿闵误会了也好,至少万一她回不来,阿闵也不至于太过伤心难过吧。 突然一匹失控的马车朝阿闵撞来。 马车内的两名女子惊恐不已,她是并州刺史张平嫡女张缨,此次与侍女前往邺城乃是应郑王妃之邀,郑王妃与她母亲也算是旧识。 阿闵驯服马匹后将马车送入邺城。 马车内的妙龄女子张缨见到少年将军驯马时的英勇果敢、意气风发的模样一时乱了心;她想下车道谢。 可这少年将军好似心事重重,他神情暗淡眉头紧锁,似是遇到不悦之事。 他匆匆离去,女子甚至都来不及问他姓甚名谁。 直到军中将士前来寻阿闵,阿闵这才失落地回到军营。 因为擅自离营,他遭受了军法处置,军棍打在他身,这点痛哪比得上被阿姐抛弃之痛。 阿姐要他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他便每日拼了命地训练,他不能让阿姐失望,他一定要立下战功让阿姐刮目! 张缨让侍婢多方打听才知晓少年将军是修成侯石闵,此刻的她恨不得立刻打听到关于石闵的一切信息。 宫城内,郑王妃贴身侍婢不解:“王妃何故要将卑微的汉女收为养女”? 郑王妃无奈叹气,她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大儿子,如今唯一的小儿子也前路未卜。 “我自然知晓遵儿心悦于那丫头,可我不会让唯一的儿子娶一个身份卑微无权无势的汉女,我已在赵国为遵儿物色好一位身份显赫的姑娘,想必现在已经入宫了,待遵儿回国,我便会请大王赐婚;收那丫头为养女封她公主也算是善待于她了,若是晋有意留下她,也算是她的福气,到时遵儿应当也不会怪我这个母亲吧”。 侍奴来报:“并州刺史张平嫡女已在殿外等候”。 原来郑王妃为彭城公挑选的夫人便是此女。 彭城公因庶人石邃一事受牵连被削兵权,可在这乱世之中一旦失了兵权如何自保。 并州刺史手握重兵,将来若是石家公子起了纷争,彭城公有了这倚靠,至少能保住性命。 滚滚长江水中,阿遵独站船头遥望远方,他不知前路如何,心中深感不安。 崔安安轻轻在他身后为他披上大氅,“阿遵,这长江之上寒凉露重,莫要伤风”。 阿遵心疼又无奈地望着崔安安。 崔安安紧紧握住阿闵送她的玉哨,为了阿闵,她愿意牺牲一切。 一路辛劳,阿遵与崔安安终抵达晋国内,他们顾不得休息,便径直前往太常蔡谟府邸拜见。 晋国大臣并未将赵国使臣放在眼中,他们故意避而不见,只是想给赵国一个下马威。 阿遵与崔安安只能无奈地站在外头等待。 南方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刚刚还艳阳高照,一下子却暴雨倾盆。 阿遵心疼地将崔安安紧紧护在怀中,大雨打湿了他们的衣裳。 看着崔安安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阿遵甚是心疼:“安安不该陪我入晋遭受这份苦难”。 崔安安笑着宽慰道:“既来之则安之”。 许久,太常少卿崔练才姗姗来迟,告知太常蔡大人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这便是他们晋国的待客之道,阿遵心中气愤却又无奈。 晋国为赵使准备的屋子破败不堪,也罢,能有一遮风挡雨之地已是极好。 阿遵心疼又无奈:“只是苦了安安,要陪着我受罪了”。 崔安安笑着说道:“只要有阿遵在身旁,即使粗茶淡饭片瓦遮身我也甘愿”。 阿遵怜爱地摸摸崔安安的脑袋。 此后的日子,他们常一起骑马射箭,一起欣赏日出日落,一起享受烂漫花香。 那一刻,阿遵忽然希望时光过得慢一些,让他能多些时间好好爱护眼前的姑娘。 他们有彼此相伴,生活虽然清苦却也乐在其中。 17.刘无忧入赵 338年五月,北朝境内,上一场战争,百姓还未从战争的余威中缓过神来,新的战争又开始了! 赵王石虎率军十万北伐,与燕国战于昌黎。 燕赵两军相持十余日,赵军不能克,遂后退。 慕容皝派四子慕容恪率两千骑兵夜袭赵军。 石虎大败,死三万余人,赵军弃甲溃逃。 只有石闵率领的一路汉军依然拼死抵抗士气高昂,突破重围,队列严整地回到邺城。 这是阿闵第一次亲身实战,石虎遂对阿闵刮目。 此战阿闵的师傅董毅不幸战死。 临死前他拉着阿闵的手说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的一双儿女。 其子董润,因庶人石邃一事遭受牵连,被判流放,至今生死未卜。 其女董嫚,此后孤苦无依,实难安心。 “阿闵,你能与小嫚成婚,是我与你父亲的夙愿”! 阿闵犹豫,可他一想到阿姐的背弃,遂点头答应。 邺城内阿闵的婚宴举办得热热闹闹。 与董嫚成婚,既是完成父亲与师父的遗愿,也是想在汉人中树立威望,更是为报复阿姐对他的离弃! 董嫚如愿成为阿闵的妻,这也算是她最好的归宿吧。 这个少年将军一身戎装威风凛凛令多少女子仰慕,若不是幼时婚约,她又何德何能成为他的妻。 可是自从董嫚进入阿闵的府邸后,阿闵却常借口说军中事务繁忙,不愿与董嫚多说一句。 董嫚以为是自己身份低微,所以阿闵瞧不上她吧! 可她怎知,在阿闵心里永远只有阿姐一人! 璞玉心中本已说服自己不再怨恨阿闵,“石闵诛杀大哥只是奉命行事”。 可如今听闻阿闵娶妻,竟还是一名身份卑微的汉女,她心中对阿闵的怨恨更深。 她时常跑到阿闵府上羞辱董氏。 董氏自知身份低微只能忍让。 阿闵却也任由璞玉任性胡闹。 燕赵一战,大将军张豺从昌黎城掳回数百美女,纷赏给各将士。 其中前赵皇帝刘曜公主刘无忧亦在其列。 张豺见刘无忧姿色不凡,遂将她献给石虎。 石虎见刘无忧长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又身份尊贵,心中大悦,遂封其为刘昭仪。 刘无忧心中愤恨,那个杀她族人的恶魔,她终究还是逃不出他的魔爪。 回忆起当年,父亲刘曜于长安称帝建赵国,她是父王最宠爱的小公主,自一出生便被封安定公主。 彼时鲜卑慕容氏内外纷争不断,高句丽及宇文部鲜卑、段部鲜卑三国联合讨伐慕容廆,准备瓜分其领土,慕容廆以离间计成功击破三国合围。 赵王石勒遣使欲与慕容廆结好,慕容廆收捕使者并押送至建邺。 石勒大怒,联合宇文部进攻慕容廆。 慕容廆世子慕容皝为抵抗石勒与宇文部的进攻,欲与刘曜联手,遂将嫡子慕容俊送往刘赵都城长安为质。 身为质子的慕容俊,虽年纪不大,却是姿貌魁伟博学多才文武双全。 那时的安定公主仗着父王宠爱,平素为人高冷,可每次见到慕容俊之时,却变得温顺贤良。 安定公主常偷溜出宫与慕容俊约会,二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度过了一段无比幸福的时光。 可这平静美好的生活,却被石虎的万千铁骑打破。 328年,随着父王刘曜及太子刘熙、南阳王刘胤的相继战败,前赵灭亡,无数族人成了羯人石虎的刀下冤魂。 慕容俊偷偷带着孤苦无依的安定公主逃回昌黎城。 可怜的安定公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被残杀却又无可奈何。 每每思念族人之时,安定公主只能孤独地抚着琴,琴声满是幽怨哀伤之气。 也难怪,一夜间她从高高在上的公主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民,国仇家恨心中自是难以接受。 不过慕容俊对她却是甚好,时常陪她喝茶抚琴,听她诉说心事,抚平她内心的伤痕。 那时的她只祈求这一生能这样平平淡淡地陪在最爱的慕容俊身边,就足矣了。 可她这小小的愿望,却又被石虎再次残忍地打碎。 活着,对她来说已无任何意义,只是一具躯壳而已! 刘无忧被石虎带回邺宫已有些时日,石虎对她很是宠爱,不久她就怀上石虎的子嗣。 她忘不了慕容俊,她恨石虎! 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这样的乱世她又能奈何,或许只有死才能让她解脱! 刘昭仪静静地站在邺宫荷花池旁,望着满池盛放的荷花,轻轻地闭上眼。 身怀六甲的身子正欲下坠之时,内侍阿京正巧路过,匆忙将她救下。 看着身份尊贵的后宫昭仪一脸生无可恋之色,阿京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安慰刘昭仪说:“奴曾经也同昭仪一样,对这世间已无眷恋,可偏偏突然出现一个人,她将奴灰暗的生活照亮,从此奴活着便不仅仅是为自己,更是为了心中的那个人”。 “你叫什么”,刘昭仪冷冷地问道。 “奴阿京”,阿京恭敬作揖,而后拜别。 刘昭仪眼中闪出一丝光亮,她要活着,不是她自己,是为与慕容俊重逢,为她三千族人报仇雪恨。 不久刘昭仪便为石虎诞下幼子,她请石虎将那个名叫阿京的奴仆调入她院中。 阿京作为奴仆,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阿京确与旁人奴仆不同,他博学多才,刘昭仪与幼子石世都很喜欢他。 这倒又让刘昭仪想起慕容俊,如若不是石虎,她的生活该是很幸福才是。 石虎害她家破人亡,如今又生生将她与阿俊拆散,她暗中发誓,定也要石虎尝尝这椎心泣血之痛。 石虎身边的大将军张豺每次见到刘昭仪都是一副色眯眯的眼神。 刘昭仪便将计就计,为了她儿子的未来,为了她心中的大仇,她必须在朝中物色一位大臣作为她们母子的倚靠。 18.遇见慕容恪 晋国,阿遵请求朝见君王的奏书一次又一次地呈上去,可却迟迟等不来晋国朝堂的召见! 闲来无事,阿遵不是看书抚琴便是院中练剑,崔安安常伴他左右。 他笑着说:“若是一生能与安安过这平凡普通生活,倒也乐意”。 在这里,他们认识了只有一墙之隔的好友,叫慕容恪。 他是燕王慕容皝四子,母高氏身份低微,素一直不为父亲慕容皝在意。 燕赵昌黎一战,慕容恪突袭致胜,也让慕容皝对其刮目称赞。 北朝征战不断,燕王慕容皝向晋称臣以保燕国安定,四子慕容恪主动请缨入晋。 他表面看着一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模样,实则聪敏睿智的很。 第一次见面慕容恪,他正悄摸摸地坐院墙之上。 阿遵将他当成盗贼亦或是晋国耳目,反正以为他不是什么好人,一把将他从墙头拽下。 慕容恪闪躲不及摔得一脸灰尘,慕容恪有些生气:“赵国彭城公竟不懂待客之道”! 崔安安回怼:“公子哪有不请自来之理”! 慕容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眼看了一眼崔安安。 面前的女子不施粉黛的面庞竟透着股温柔倔强之色,令他心中微微溅起涟漪。 崔安安羞涩地躲到阿遵身后。 “赵国使臣生活清苦,看来不受晋国待见”,慕容恪调侃道。 “燕国使臣今日莫不是来落井下石了”,阿遵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赵国虽常侵犯我燕国,在战场上我们是仇敌,可在这晋国,我们都只是同病相怜的人质而已”,慕容恪坐到桌旁倒下一杯茶无奈地说道。 “慕容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对弈一局”,阿遵指着一旁未完的棋局。 时日久了,阿遵与慕容恪倒也相处甚欢,他们常一起把酒对弈。 “燕赵二国若是将来由你们做君王,定会进入太平盛世”,崔安安一脸笑意道。 慕容恪玩笑道:“将来恪便要娶赵公主安回燕国”。 崔安安亦玩笑回怼:“将来我要嫁的是帝王,等慕容四公子成为燕国君王再来同我商议此事”。 慕容恪语噎:“……” 每每看到慕容恪被怼的哑口无言之时,崔安安都忍俊不禁。 看着崔安安常与慕容恪玩闹,阿遵虽心中不悦,可他也未曾阻拦,他说只要安安开心便好。 慕容恪时常带崔安安到晋国繁华街市游玩。 这种平静祥和的生活,崔安安很是羡慕:“若是北朝也能同这里一样,没有战乱,那该多好”! 慕容恪无奈:“战争,只是为了让自己和族人更好地活着”! 战乱年代,崔安安也只是想好好活着,与他最爱的阿闵弟弟一起! “阿姐”! 崔安安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原来只是晋国的一名天真少年郎,崔安安寞落地低垂下眼眸。 “想必你弟弟他也一定很想你吧”! 慕容恪笑着安慰崔安安。 “阿闵,他会想我吗?或许此刻的他还在怨恨我的不辞而别吧”,崔安安心中伤感。 阿遵没等来晋国君王的召见,却等来了一纸诏书将赵国公主送入宫中。 阿遵拒绝,他愤怒地将诏书甩到地上。 崔安安上前小心翼翼地捡起诏书。 “阿遵,赵王送我入晋的目的,不就是此吗?你若是拒绝,后果是什么,便是让晋国有了诛杀赵国使臣的理由,让赵王有了废黜你的借口”! “可是安安……”。 “郑王妃平日都夸我聪敏机智呢,阿遵尽管放心,我自有办法平安回来”!崔安安笑着安慰阿遵。 可她知晓一旦踏入晋宫,她便是刀俎的鱼肉,任人践踏。 她没有拒绝的权利,或许她将再不能与思念之人相聚,可她实在弱小,无力与命运抗争。 晋宫中正在举办宫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崔安安在内侍的带领下进入大殿。 醉酒的晋王指着崔安安戏谑道:“你就是赵国公主,来,让朕的众位爱卿们瞧瞧赵国公主的舞姿如何”。 众人起哄讥讽。 本就是奴仆出生的崔安安哪里会跳舞。 见崔安安站在原地迟迟未有反应,晋王大怒,将酒杯掷向崔安安。 崔安安躲闪不及,瞬间额角流下鲜血。 “怎么,朕让你一个蛮国公主献舞,还是委屈了你不成”? 崔安安当然知道晋王这是故意而为之,可她无力反抗。 “这蛮国公主不肯献舞,大家说说该如何,不如赏赐给大家好好玩玩”,晋王大笑道。 说罢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们蜂拥而至,将崔安安拖拽至宫殿角落。 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竟想如此羞辱崔安安。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崔安安的衣物扯下,露出了她臂膀的胎记。 那臂膀胎记并非天生,是遭生父遗弃之时所赐,当年生父本想一剑结束幼女的性命免遭乱世迫害,可在剑峰砍下的那一刻,生父又于心不忍,所以才在崔安安臂膀上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疤痕。 崔安安强忍着泪水拼命护住衣物,只为保住自己作为公主的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尊严。 “赵国公主对陛下不敬,是微臣未调教好,不如将她交给微臣,微臣定会好好调教,到时让她心甘情愿为陛下献舞”。 太常少卿崔练不知何故突然向晋王跪请。 一时间宫殿鸦雀无声。 突然晋王哈哈大笑:“崔练啊崔练,想不到你……也好,这宫中礼乐之事本就由你负责,好好好,朕就等着看你调教出来的赵国公主如何变成温顺的小绵羊”。 就这样崔安安被崔练带回了府中安置下来。 夜间,崔练推门而入。 崔安安警觉地拔下发簪指着他:“莫要过来,否则我与你玉石俱焚”! 崔练慌张地摆摆手说:“好好好,我不靠近,你毋须紧张”! 崔安安有些奇怪,这与他第一次在太常府见到的崔练好似不一样了。 崔练:“你是汉人”? 崔安安:“我是赵国公主”! 崔练沉思半刻,无奈道:“对,如今你已经是赵国公主了,既然我答应了下次让你为陛下献舞,以后你留在府中好好学习便是”。 “那是你答应了晋王,不是我,我为何要遵从”!崔安安怒怼道。 “难道你不想活了吗”?崔练焦急地问道。 “崔大人很想让我活”?崔安安将信将疑地问道。 “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得这么毫无意义”,崔练说道。 是啊,她确实不该死得这么毫无意义,她还想见阿遵,还想回到赵国陪伴阿闵。 崔安安:“我想见彭城公”! 崔练:“只要你在这里听我安排,我自会让你见到”! 接下来的几日,崔安安确实安安分分地听崔练的安排,她不知道崔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身在晋国的彭城公知晓崔安安受辱,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他想带崔安安偷偷逃回赵国。 这一日代嫸悄然出现在晋国:“殿下,一切已准备妥当,即刻便可离开”。 彭城公心中不忍,若他就此离去,崔安安便不能活命,可他更不想死! “崔大人,可否允许我为赵公主送些细软衣物”?阿遵站在崔府恭敬道。 崔练:“行,过去吧,她在等着你呢”。 崔练看着面前谦逊有礼的赵国彭城公,早从耳目那里听闻了赵国公主与彭城公关系斐然,那便成全一下他们,聊表他曾经的愧疚之感。 当崔安安在崔府见到阿遵的那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她紧紧地搂着阿遵,泪如雨下。 阿遵心疼地抚着崔安安消瘦的面庞,愧疚道:“是阿遵无能,才让安安受此苦难”! 崔安安含泪笑道:“只要阿遵无事便好”! 阿遵心疼地紧紧将崔安安搂入怀中。 “阿遵,我新学了乐舞,我跳给你看”。 崔安安含泪而笑着在阿遵面前翩翩起舞。 阿遵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面前瘦弱无助而又坚强倔强的姑娘,眼神中满是心疼无奈。 他再次将崔安安紧紧搂在怀中,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安,我们要离开晋国了,就在今夜,我会在西郊码头等你”! 崔安安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含泪起舞,可她此刻的内心却是矛盾痛苦。 阿遵的住处到处都是晋国耳目,他们如何能逃得了,如若不慎落入晋军手里,到时晋王定不会放过他,或许只有她留下,方才能有机会掩护阿遵离去。 入夜,崔安安点燃了崔府后院,大火瞬间吞噬了整个屋子。 看着燃起的熊熊大火,崔安安狂笑不止。 崔府大乱。 阿遵站在西郊码头焦急地等待。 代嫸催促:“殿下还请赶紧上船,若是被晋军追来,便再无机会了”! 阿遵于心不忍:“安安义无反顾随我而来,我不该无情地将她丢弃在此”! 代嫸心急道:“公主只是个小女子,即使落在晋国手里亦不会引起轩然大波,可彭城公不一样,你是赵国公子,赵国需要你,晋国亦不会轻易饶过你”! 正当阿遵犹豫不决之时,慕容恪竟然出现了。 慕容恪冷笑:“赵国羯人果然是自私无情”! 慕容恪的突然出现让阿遵惊慌失措,阿遵理了理思绪,旋即恢复镇定。 “既然慕容公子有情有义,那我便将赵国公主赠予慕容公子了”!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跨上船头。 那一刻他的心是慌乱的,不仅仅是担忧晋国的追兵,更多的是担忧心爱女子今后的处境。 他不停地安慰自己,他是赵国的彭城公,只要获得权利地位,牺牲一小小的汉人女子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日天亮,晋人才发觉赵国彭城公石遵早已离开晋国。 崔练怒气冲冲跑到崔安安面前。 “昨日你故意放火是否为了帮助石遵脱身”? 崔安安冷笑一声,不语。 崔练气得双手颤抖,命人将崔安安关入晋国大牢。 崔练战战兢兢地将石遵出逃一事上奏晋王。 晋王一脸不屑道:“区区蛮夷之国,也就只有逃跑的份,他们不还留下一个公主吗?那便让赵国公主日日进宫为宫人献舞好了,免得负了赵国的一番美意”! “相思随风去,两行泪作别,一首无音曲,望断天涯路,月下独酌饮,从此相逢苦”! 阿遵落寞地坐于船头回望远方,吟唱离诗,不禁泪湿衣襟。 此后数月,崔安安每日都被带入晋宫,为宫人侍婢们献舞。 无论别人如何嘲笑虐待,哪怕双脚磨得鲜血淋漓,崔安安都不在乎,她要活着,她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回到赵国,见到阿闵还有阿遵! 19.值得吗? 338年,北朝的战争从未停止过! 赵太子宣率步骑两万,击败朔方鲜卑斛摩头,从而在赵国树立了他太子威望。 当然,他的成功,建立在不惜牺牲赵国将士的基础之上。 “太子勇猛,乃国之栋梁”! 太子詹事孙珍与东宫众人恭维奉承。 “与庶人石邃比起如何”? 太子宣举着酒杯悠悠地问道。 这二十年多年来他一直被大哥石邃排挤打压,石邃被诛,他终于得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赵储君。 “庶人石邃无能,怎比得上太子您雄才大略”! “马屁拍的不错,老子听得很顺耳”,太子宣大笑道。 邺城内,郑王妃见彭城公平安回来,欣喜万分,请求石虎尽快为彭城公赐婚。 “母妃,儿不能娶妻,儿要去救人”! 阿遵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郑王妃。 郑王妃怒斥:“你手上没有兵权,如何去救?母妃让你娶张平嫡女张缨为妻,也是为了拉拢并州刺史出兵救回安安,遵儿,你可理解母妃的苦心”? “必须如此吗”?阿遵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 “必须”!郑王妃坚定地说道。 阿遵心中犹豫,更多的是无奈。 此刻的他一心只求父王尽快举兵南下,他想早日救下那个已深深刻入他骨髓的女子。 此后的一段时间,彭城公时常在噩梦中惊醒,他心中苦闷,却又无处诉说。 “殿下为何如此愁眉”?代嫸忧心地问道。 “想要救下安安,此生便只能有负于她了,待安安回国之时,她定会恨我忘恩负义自私自利吧……”,阿遵痛苦道。 “殿下,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公主安能平安回来不就好了”,代嫸宽慰道。 “是啊,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安安能平安回来便好了”。 彭城公内心矛盾又自责,代嫸便时常在旁予他宽慰。 曾经他只是想利用代嫸来让自己不陷入情难自控的境地,可如今的他好似已经深深地陷入对远方女子的思念愧疚之中无法自拔了。 彭城公一行人回赵,阿闵却未能见到他日思夜念的阿姐。 “彭城公为何要将阿姐独留晋国,阿姐对彭城公情深义重,彭城公为何要将她弃之不顾”! 阿闵怒火中烧,一拳将彭城公打晕在地。 彭城公只觉头晕目眩,顿时口吐鲜血。 他猜到阿闵定会来寻麻烦,他不还手,一是想向大家证明他彭城公并非贪生怕死、薄情寡义之人,二是确实心中有愧。 愤怒的阿闵死死地拽着彭城公的衣领,此时的他已顾不上尊卑之分,他只想要他的阿姐。 “你可知阿姐一个弱女子留在晋国会遭遇什么,若阿姐有任何闪失,我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对于阿姐的处境,阿闵很是心痛。 彭城公又岂会不知崔安安如今的处境,他也很心痛无奈。 他无力辩解,任由阿闵发泄着心中的愤怒,或许这样他的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若不是旁人拦下,阿闵今日定会让彭城公血溅此地。 邺宫内,阿京听闻彭城公独自逃回赵国,却不知赵公主是生是死,他心中不安。 可他只是奴仆,又怎有资格前去询问公主下落。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的公主祈祷。 邺城彭城公府,张灯结彩、鼓乐齐鸣。 锦袍玉冠的彭城公牵着凤冠霞帔的夫人张氏缓缓走入洞房。 府内所有人都很兴奋激动,唯独这对新人心中却怏怏不乐。 彭城公温文儒雅,但非张缨心悦之人;那个身材魁梧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石闵倒让张缨欣赏。 可张缨也只是乱世之中一小小女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她一人之力能够掌控。 成为彭城公王妃后,彭城公对她礼遇有加,他们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平淡无奇。 张缨时常与贴身侍婢玩笑说:“彭城公性温润,不如修成侯那般英勇,能成为修成侯夫人该是很幸福才是”。 侍婢安慰张缨说:“修成侯虽英勇,可性情冷酷暴虐,非良人;彭城公性情温润如玉,可伴其终老”。 或许侍婢才是看的最通透的那个人。 “九弟新婚燕尔,怎么看上去却崔头丧气”? 朝堂外,太子宣调侃彭城公遵。 “太子挂心了,臣弟无恙”。 阿遵强颜欢笑地解释。 “女人而已,九弟不必如此伤怀,中原大地美女如云,何苦单恋那一朵小野花”。 太子宣拍拍彭城公遵的肩膀,笑着安慰道。 339年,距离赵国上一场战役刚过去了数月,将士们便被迫又投入到新一场战役之中。 赵王石虎亲率大将夔安、石闵、李农、张贺度等众将南下进犯晋国荆州、扬州,又派两万骑兵进攻邾州。 彭城公遵亦请求一同前往。 赵军攻势凶猛。 石闵冲锋陷阵一路斩杀多名晋军大将,只为早日接回他最爱的阿姐。 彭城公遵连日寝食难安致精神恍惚,战乱中不慎摔下马背,只能回邺城养伤。 他痛恨自己无能,不能将最爱的姑娘接回。 晋国大牢内,慕容恪将赵国攻打晋国的消息告知崔安安时,崔安安知道晋国定是不会让她活着了。 崔安安问慕容恪:“赵国彭城公可有在其中”? 慕容恪一阵沉默,而后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崔安安:“值得吗”? “慕容恪,你可有遇到一个人,让你甘愿为她放弃一切”? “可他若是无情无义、背信弃义之人,你还愿意吗”? 崔安安不解地望着慕容恪,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崔安安央求慕容恪:“慕容公子可否告知真相”! “石遵逃回赵国后,便已纳妃,你的牺牲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不可能,怎么可能,阿遵他不会这么无情无义,我不相信,亦不甘心”! 反正留在晋国终归会死去,那倒不如搏一把,或许还能有活着的机会。 崔安安强忍住泪水笑着问慕容恪:“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20.生父之死 翌日的宫宴,那是决定崔安安生死的一刻! 崔安安强忍着内心的悲伤继续为晋人起舞。 那些正襟危坐的晋臣们各个都用凶狠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崔安安,恨不得立马将她这个赵公主碎尸万段! 他们脑子里都在盘算着接下来以何种手段羞辱赵公主,让赵公主死无葬身之地,以祭奠被赵军屠杀的晋军亡魂! “如此蹩脚的舞姿还胆敢在晋王面前献丑,看来杀人如麻的赵国之人果然是够粗鄙卑贱的,晋王,不如将此贱人交给小臣好好调教调教,以报他赵国掳我燕国子民之仇”。 慕容恪的声音打破了这压抑沉闷的氛围,他大笑着将崔安安扛到肩上,准备离去。 晋人又怎会允许赵公主如此轻易离开。 门口的侍卫们拔剑拦住了慕容恪和崔安安的去路。 崔安安狠狠地在慕容恪肩上咬了一口,如若她活不成了,但至少不会连累慕容恪。 慕容恪一把将崔安安扔到地上,怒骂她为泼妇。 崔安安故意露出臂膀的胎记,用悲伤、失望、挑衅的眼神看向崔练。 “这世间的男子果真皆无情,一旦遇到危险便只会顾自逃命,崔大人,你说是吗”? 崔练心中慌乱,不敢直视崔安安的眼睛。 崔安安知道机会来了,她要利用崔练内心尚存的一丝丝愧疚来为自己搏一回活命的机会。 慕容恪曾告知崔安安,崔练出生于清河崔氏,323年南渡入晋,便是崔安安出生那一年。 “崔大人为何不敢看我,是心中有愧吗”? 崔安安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崔练跟前,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 “陛下面前,岂能放肆”! 崔练抬手就想打崔安安,不知为何那只手却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看得出来,那只手甚至略微有些颤抖! “崔大人不打我了,是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是汉人吗?只是崔大人逃回了这片安逸之地!而我却为了活着,不得不在那吃人的炼狱讨好胡人!以或是因为我让大人想起了某个故人”! 崔安安咄咄逼人地质问崔练。 崔练被逼地步步后退。 “看来有意思了,崔大人莫不是与这赵国公主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慕容恪一脸玩味道。 崔练此刻已是紧张地满头大汗。 “崔大人,陛下面前你为何不敢承认,当年你为了逃命自保将刚出生的幼女丢弃,你为何不敢承认我就是被你当年丢弃的汉女”! “陛下面前你休要胡言”!崔练怒斥道。 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已开始有些颤抖。 “赵国石虎可真是老奸巨猾,将汉女送入晋国,若晋国就此杀了这汉女,他们便可到处宣扬晋国残害汉人同胞之罪”,慕容恪笑着提醒晋王。 “崔大人,此女说的可是事实”? 晋王收起原本的笑容,一脸严肃地问崔练。 崔练战战兢兢地伏跪在地:“回陛下,臣当年从北朝逃难之时确实丢失一幼女,后来臣曾派人去寻过,听闻她早已离世,所以这个赵国公主妄想以此污蔑臣以求活命,望陛下明察”! 人性,就是如此冷酷! “既如此,那便三日后将此妖女于午门处斩,以祭奠枉死的晋国将士”,晋王冷冷地命令道。 整个殿内传来“杀妖女,忌晋军”的欢呼之声。 生于战乱实在可悲,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女子只能成为两国斗争的牺牲品! 三日期限已到,崔安安望着铁窗外露出的星星之光。 她想念阿闵,不知他可否还在怨恨她的离去; 她想念阿遵,不知他能否记得她们之间的点滴幸福; 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去,她要见崔练,她要知道真相! 晋宫内,太后正在听戏,戏曲讲的是战乱时代,小女子遭家人遗弃,长大后立下寻父之志,最终踏遍江河历经艰难,跨越千里寻到生父,可生父却为了前程不愿与之相认,甚至咒骂她贪慕荣华富贵,小女子悲痛欲绝投江自尽。 太后听完已是泪流满面,直言女子实在凄惨,生父实在枉为人父。 “太后,此刻发生在晋国的故事远比这戏曲更加精彩,还请太后挪步欣赏”。 慕容恪见时机成熟,遂将崔安安的故事告知太后。 慕容恪虽为燕人,入晋时间不长,但凭对晋国的诚心与智谋,已赢得晋国上下一致赞誉。 牢狱内,崔练或许是同情怜悯崔安安,或许是内心存留的一丁点愧疚之心,他带着美酒佳肴及干净衣袍放到崔安安面前。 “崔家人走也该走得体体面面”,崔练忧伤道。 “如今承认我是崔家人了,为何在晋王面前却不敢承认”?崔安安冷笑地质问。 崔练默默地饮了一口酒,痛苦道:“你觉得你在北方过得很艰难,难道我在南方就活的很轻松吗?你可知我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太常斋郎能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努力”? “所以这就是你可以再次将我丢弃的理由”? “你还是太年轻了,高估了人性,我能帮你,但只限于没有威胁我自身安全的前提之下”! “即便你明知我是你崔练的亲生女儿,但若我威胁到了你的前程,你一样可以亲手将我送入地狱,是吗”?崔安安流着泪质问崔练。 即便明明已经猜到她的生父对她会是这样一副绝情冷漠的态度,可她还是有一丝丝心痛的感觉。 “崔安安,如若你只是北朝一名普通女子,我定会将你认下,可你偏偏成了他赵王石虎的公主,那便不要怪为父容不下你了”! “虎毒尚不食子,崔练,你为了自己的前程,宁可牺牲自己的女儿,你的心不会痛吗,难道你就不怕被人骂作冷血无情、自私自利吗”?! “过了今日,便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崔练漠然地看了崔安安一眼,准备起身离去。 不远处站着的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吓得崔练慌忙跪倒在地,“臣见过太后……”。 “大胆崔练,胆敢欺瞒陛下,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肯相认,如此品行还能在我晋国为官,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晋国无能人,若人人都学你崔练薄情寡义,我晋国儿女又如何能在世间立足”,太后怒斥道。 “臣……”。 “你不必再辩解,此事来龙去脉本宫已然知晓”! 此事惊动了太后,晋王必须严惩崔练欺君罔上之罪,以示君威。 崔练无颜苟活,遂服毒自尽。 而崔安安,在慕容恪的一番计谋与陈词之下,竟活了下来。 崔练的葬礼上,慕容恪带着崔安安去敬香。 “妖女,你不该出现在此”!崔家人恶狠狠地咒骂崔安安。 的确,她是不该出现在此,若不是因为她,他们崔家现在应该充满欢声笑语才是,而不是现在一副悲愁垂涕之景。 可崔安安偏偏就是要来膈应他们,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本该属于她的! “我崔安安乃崔家堂堂正正嫡长女,如今为父敬香有何不妥”!崔安安义正言辞地说道。 众人皆不言语,晋王都承认了她崔安安是崔家长女,他们还能说些什么,他们只能巴望着崔安安敬完香后赶紧离去。 当然,崔安安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崔练临死前跟崔安安提起的书房里的一封来自赵国密信,若想留在晋国,可交于晋王;若想回去赵国,可交于石虎。 崔练说这是他能为崔安安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崔安安相信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或许在崔练的心底,对崔安安这个女儿还存有一丝父爱,只是现实太过无奈。 慕容恪玩笑着问崔安安:“晋国,燕国,赵国,想去哪里,随便选”。 “自然是赵国,那里有我最想念的阿闵,还有我想见的阿遵”,崔安安毫不犹豫地回答。 赵晋二军依旧在对峙,大战随时可能打响。 晋王面对来势汹汹的赵国大军,不想百姓再处于生灵涂炭之中,只得派使臣前去议和。 面对晋国的诚意,石虎欣然同意退兵,此外他还有一个附加条件,便是要晋国将赵公主安送回赵国。 崔安安心中当然知晓,希望她回赵的定不是石虎,她这种小人物的生死对权贵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慕容恪一路小心翼翼地护送崔安安到赵军营外。 离别之时,慕容恪玩笑道:“此刻真想直接将赵公主安掳回燕国”。 “阿恪,这段时间谢谢你,你的恩情我定不会忘”! 崔安安是真心感谢慕容恪,若不是慕容恪从中斡旋,在这个视她为妖女的晋国,哪还有她这完璧之身,恐怕早就暴尸荒野了吧。 “谢谢就免了吧,以后不知能否再见”,慕容恪有些失落地说道:“不如这样,你赠我一件心爱之物以作思念吧”。 崔安安的心爱之物,唯有阿闵赠她的玉哨了吧。 虽心中不舍,可慕容恪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又怎能如此小气。 崔安安取下玉哨放到慕容恪手里。 “阿恪,这个玉哨,是我与阿闵的信物,现在我把这心爱之物交于你,你定要替我好好保存”。 慕容恪笑道:“那我想念赵公主之时可否也吹响这玉哨”? 崔安安不知慕容恪是玩笑之语还是发自真心。 慕容恪笑着说:“恪的肩上还留有公主安的咬痕,那是我们相识的证据”。 崔安安一时有些尴尬。 “那日我是怕连累你才会如此”,崔安安匆忙解释道。 慕容恪自然是明白的,他微微一笑,而后跃身上马,吹着玉哨,摆摆手离去。 望着慕容恪的背影,崔安安不知此后与慕容恪还能否相见,亦不知将玉哨送给慕容恪,竟会将阿闵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21.救驾有功 赵军营地,总是透着一股肃杀凛冽之气! 崔安安灰头土脸地回到赵军营外。 守营的将士拦住崔安安的去路。 崔安安告诉他们:“我是赵公主,是石闵将军的阿姐”。 他们这才半信半疑地去禀报石闵将军。 阿闵自燕赵一战全身而退后,石虎便对他这个少年将军很是器重。 “禀将军,营外有一女子自称赵公主,还说是将军您的阿姐”。 阿闵正光着膀子、顶着烈日在营地操练士兵。 年纪轻轻的他身上已满布伤痕,有近日战场留下的新伤,也有幼时训练留下的旧伤。 听闻阿姐已到营外,阿闵心中顿时又惊又喜,他兴奋地自言道:“阿姐,她回来了!两年未见,阿姐她可还好吗”? 可一想到当日阿姐为了彭城公决绝离去的场景,他的心中却又充满了愤恨。 “本将军现在很忙,让她在外头候着”!阿闵冷冷地回复道。 骄阳似火,崔安安站在赵军营外,迟迟等不到阿闵的召见。 崔安安知阿闵定是心中有怨,那便等着吧,等到阿闵气消了为止。 可是晋国的时日让崔安安受尽了苦难,身子好像也虚弱了许多,不知何时她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将军,不好了,营外女子晕倒了”! 等崔安安再次睁眼时,只见一身形健硕的少年将军正坐一旁,认真地擦拭着手里那把闪着寒光的剑。 崔安安一眼便认出,那是她最爱的阿闵弟弟。 他已不再是从前瘦弱模样,健硕的身体上布满了伤痕,那是他征战沙场的功绩,多少次他死里逃生,只为了向阿姐证明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阿闵”,崔安安虚弱地从床上爬起。 阿闵猛然站起身来,持着剑对准崔安安的眉心。 崔安安闭上眼不曾躲闪,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是这两年来的委屈无处诉说,是阿闵对她的误解让她痛心。 阿闵持剑砍下崔安安的一缕头发:“这是阿姐食言的代价”! 崔安安怔怔地望着他:“阿闵,我…”。 她有许多话想对阿闵诉说,可却不知从何说起。 “为何不躲”?阿闵收起剑,低沉着声音质问崔安安。 “阿闵若是想阿姐死,阿姐又何必躲着”,崔安安低头哽咽。 阿闵心痛地坐到崔安安身旁,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阿姐怎流泪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阿姐流泪,以往的阿姐,在他面前总是坚强勇敢的。 崔安安望着阿闵满身的伤痕,心疼地问道:“疼吗”? 阿闵淡然地回应:“身体的伤痛怎比得上被阿姐抛弃之痛”。 阿闵还是在怨阿姐,可现在他的阿姐除了跟他说对不起,什么也弥补不了。 “阿闵对不起,阿姐食言了”,崔安安红着眼眶起身离去。 阿闵瞥见阿姐双腿的伤痕,仿佛在向他诉说这两年的种种屈辱与委屈,令他心疼不已。 他坚冰般的心也在阿姐的眼泪下变得柔软。 “阿姐要我建功立业,要我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做到了,阿姐莫要再离开了”! 阿闵用强壮的身躯紧紧地将瘦小的阿姐拥在怀中,他再也不想失去阿姐了。 阿闵的手因长年累月舞刀弄枪而变得粗糙,崔安安很是心疼,阿闵真的长大了,他再也不是那个需要阿姐来保护的小男孩了。 “阿闵现在是赵国的大英雄了,怎可还像幼时那般撒娇”,崔安安含泪笑道。 “阿闵只想做阿姐的大英雄”,阿闵在崔安安耳旁轻声说道。 闻此崔安安甚是感动,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在晋国所受的苦难与阿闵比起,不值一提。 “阿闵,这里有封密信,或许对我们有用”,崔安安将那封从崔练手里获得的信件交给阿闵。 阿闵瞧了眼密信,不屑道:“赵国出了奸细,欲以大王人头作为贡品,盼晋助他夺取赵国政权,但他对晋又不信任,故又未署名,只以信物为证”。 崔安安:“这信物又是何人所有”? 阿闵看着信物,甚是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他恍然:“是石皓,对,就是他,此前在军中我捡到过此物,顺手还给了他,看来大王有危险了”。 阿闵匆忙套上甲胄,带着众将士赶往石虎营地。 而此刻的石皓正留在石虎的后方军营,石虎已将精锐人马派去前线,身边只剩文臣及为数不多的禁军。 石皓收到晋国传来的密报:“崔练手中的书信已丢失,恐已落入赵公主手中”。 石皓方寸大乱,一旦赵公主将此信交给石虎,那他便会死无葬身之地,那到不如现在一不做二不休,挟王以柄授王以令。 他带着亲信持剑闯入石虎军账。 石虎大怒:“来者何人,胆敢以下犯上,来人,给本王拿下”! 话音落下,却迟迟不见禁军前来救驾。 石皓大笑:“大王,您的王位到期了,该换人坐坐了”! 石虎确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如此孤立无援之境,竟依旧还能表现地淡定从容:“即便如此,那也轮不到你这个无名小卒”。 叛军:“石虎,你可知你面前站着的是先王养子石聪之子,当年先王驾崩,你诛杀了先王诸子,如今我们便是要为先王报仇雪恨”。 石皓:“石虎,今日你若写下禅位诏书,或许我等还可为你留一血脉”。 石虎冷笑:“一群黄毛小儿,妄想挟天子令诸侯,未免太过天真,夺天下可不是纸上谈兵”。 石皓:“那我们今日便取你项上人头作为贡品献给晋国,届时赵国内乱,晋国定会出兵助我平定叛乱”! “石皓将军现在得意忘形地未免为时过早了”! 话音未落,石闵手执双刃长矛,三两下便将守在石虎帐外的叛军踢翻在地。 石皓见状心中一顿惊慌,忙向外呼叫求援。 石闵副将张温带领众将士将叛军绑到石皓面前。 石皓走投无路,立刻将手中长剑驾到石虎脖上威胁石闵:“都别轻举妄动,否则我杀了他”。 石虎趁其不备,立刻拔出腰间匕首刺中石皓腹部。 石皓捂着鲜血直流的腹部,这个无胆无谋的失败者,如今事情败露,应当高傲有尊严地死去,可他却跪地不停地向石虎求饶。 如此吃里扒外的废物,石虎当然不能留他,直接一刀斩断他的头颅。 此次崔安安与阿闵救驾有功,石虎甚为开心,他要设宴款待他们。 营帐内,崔安安替阿闵更衣,她轻抚着阿闵的褂子,这衣襟处的绣花似不是出自赵宫绣娘之手。 “阿闵衣襟处的绣花好生精致”,崔安安说道,言语间竟有些酸楚。 阿闵有些慌张,他不敢告诉他的阿姐这衣物是妻董氏亲手所制,更不敢告诉阿姐自己已娶妻一事。 阿闵故意躲避阿姐的眼神,委屈道:“阿姐已经许久未替阿闵更衣束冠了”。 崔安安心中隐约猜到些什么,阿闵未说,她亦不便问。 “记得上一次为阿闵更衣束冠之时,阿闵的个头比阿姐高不了多少,如今已成长为身长八尺魁梧男儿了,阿姐已是踮起脚尖都不及阿闵的肩”,崔安安笑道。 阿闵宠溺道:“何需阿姐踮脚,阿闵蹲下便可”。 替阿闵更衣完毕,崔安安正欲转身离去之时,阿闵从身后紧紧搂住她。 阿闵心疼地说道:“阿姐身上多了许多伤痕,定是在晋国遭受了许多苦难,是阿闵无用,未能早日将阿姐接回”。 崔安安笑着回应:“都已过去,还能活着见到阿闵,我已知足”。 “将军,公主,天王请你们前去用膳”,营帐外侍卫传话。 “知道了”,阿闵回应道。 可他依旧不舍得放开他的阿姐,他害怕阿姐会再次离他而去。 “阿闵,莫要让大王久等了”,崔安安温柔地对阿闵说道。 “嗯”,阿闵调皮地在崔安安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是他许多年来想做而未敢做的事。 “顽劣”,崔安安满脸宠溺地骂道。 营帐内,石虎高兴地邀阿闵坐在身旁,看得出来,他对阿闵很是器重。 石虎今日许是太开心,饮了许多酒,以致有些微醺,他竟亲自为崔安安割下一片烤羊腿。 “听闻你这丫头不顾自身安危助彭城公出逃,甚有胆气;当年若不是你冒着性命从狼口救下这小子,我赵国将会损失一员猛将;在这乱世之中能有此心难能可贵!在晋国如此险恶之地,竟还能为我赵国取得这么重要的情报,现在你又助本王除去赵国奸细,为我大赵立下大功;你既已是郑氏养女,以后回去便是赵国公主,你放心,赵国不会亏待于你”。 面对这个杀人如麻的赵国君王,崔安安还是有些惧怕,她怯怯地回:“谢天王”。 今日这顿饭石虎一直都是笑意吟吟,旁人都说难得见到天王如此轻松愉悦。 在这吃人的年代,崔安安与阿闵只能向掌权者讨好示忠,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用膳结束,阿闵牵着阿姐的手在营外林中散步,他们已许久未有如此轻松的心情了。 林中一根光秃秃的粗壮树干横卧在地面,阿闵如孩童般一跃而上。 阿闵兴奋地说道:“今后阿姐便是赵国最尊贵的公主,阿闵真心替阿姐高兴”。 崔安安嘲笑道:“阿闵如今已是一军之将,怎还如孩童般顽劣”。 阿闵才不管,对他来说,只要有阿姐在,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 本以为他们最艰难的日子总算过去了,却未想到原来真正的痛苦才开始。 22.宫宴 邺城,赵军凯旋,文武百官纷纷来贺。 石虎因此战攻打晋国收获颇丰,大为满意,于太武殿内大宴文武百官及诸子妃嫔。 听闻崔安安平安逃离晋国,彭城公心中甚是欣喜,他悬着的心也终可放下。 他很想入宫与思念女子相见,可他却又深感不安,不知心中女子现在是否恨透了他这个无情无义之人。 代嫸宽慰道:“殿下,她若真心,必能体谅”。 她真的能体谅他的弃之不顾吗? 侍女阿黎与阿惠小心翼翼地为赵公主崔安安梳妆。 崔安安笑着问她们:“今日我这身装扮可否漂亮”? 侍女们不假思索地回应:“当然了,我们公主向来是赵国最美丽的姑娘”。 即使明知她们是阿谀奉承,但崔安安心里依旧很窃喜。 听闻宫人们私下议论:“即便是公主又能如何,依旧改变不了她卑贱的汉女这一身份……”。 对于这些言论崔安安一笑而过,曾经的崔安安的确同她们一样是卑微奴仆,可如今她努力改变了这一切,而今的她已贵为公主,旁人自然会心生妒忌,人性便是如此。 崔安安望着镜中的自己也是甚为满意,许久未见阿遵,今日她便要用这身华衣锦服将自己装扮的漂漂亮亮,她要让整个邺宫为之惊叹。 宫城门口,彭城公石遵与修成侯石闵不期而遇。 修成侯夫人董氏恭敬行礼。 彭城公夫人张缨细细瞧了瞧修成侯夫人董氏,董氏虽面带微笑,可看的出来好似心中并不喜悦。 张氏不明白董氏既能嫁于修成侯这么优秀的夫君,还有何愁! “阿闵,安安总算平安回了”,阿遵笑着上前与阿闵打招呼。 “阿姐福大,自有上天庇佑”,阿闵冷冷地回应道,径直向宫内走去。 他当然还在怨恨石遵,怨恨他将阿姐独自扔在晋国,若非如此,阿姐也不会受尽苦难。 太武殿外,阿京与众奴仆恭候在一旁。 阿京远远地便看到了崔安安在侍婢的簇拥下走来。 两年未见,曾经那个瘦骨嶙峋的黄毛丫头也已长大,她身着华丽衣袍,头戴金簪,俨然已成赵国最尊贵的公主。 崔安安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阿京,她朝阿京微微一笑,眼神间尽是一切安好。 阿京心中一惊,原来他的公主还记得他,可如今二人身份悬殊,即便再深的友谊也会被君臣礼仪阻隔。 后宫荷花池旁,曾经风光无限的十公主璞玉如今却只能孤零零地坐着。 这后宫之人皆是拜高踩低,谁受宠便争着上前侍奉,一旦失宠连卑贱的奴仆都对她敬而远之。 “小臣给十公主请安”,苻健不知何时出现在璞玉身旁,他恭敬行礼。 璞玉苦笑着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大哥被害那日,是你将我抱回宫中,如今所有人都在夸赞我姐姐赵公主安,你为何不同他们一样去阿谀奉承”? 苻健依旧恭敬道:“小臣跟随父亲前来宫中赴宴,宴席嘈杂,非我所喜,一时的风光又能如何”。 璞玉苦笑:“以前大哥在的时候我比她更风光,所有的人都围着我,那时大哥告诉我,只有在落魄时候仍愿意陪在我身旁的才是好人,我本以为自己待人善良便能有好报,不曾想在他们眼里我这叫愚蠢”! 苻健:“希望十公主还能同从前那般善良开心”。 璞玉苦笑:“谢谢你,这个时候也就只剩你还愿意同我讲话了”。 苻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面前这个孤独无助的女孩,他就默默地站在她身旁,良久才离去。 宫廷宴会上,温婉娴静、高贵典雅的赵公主崔安安款款走来,众人皆惊叹不已,直夸巾帼不让须眉。 对于这些虚伪的夸赞崔安安不慎厌烦,只能强颜欢笑地回应。 大殿内,崔安安的目光一直在搜寻彭城公的身影,她想知道慕容恪所说的究竟是否属实。 虽然回宫后她已然从宫人口中得知彭城公已娶妻的事实,可她未曾亲眼所见,便不死心。 可如今彭城公身旁确确实实坐着一位端庄优雅的女子。 崔安安心中忧伤:“想必那便是彭城公夫人吧,彭城公果真如此凉薄,曾经的深情或许只是虚情假意罢了”! 彭城公低头默默饮着酒,他不敢直视崔安安的眼神,他不知该如何跟崔安安解释这一切,亦或如今所有的解释也是徒劳罢了。 身旁的彭城公夫人张氏自是不知彭城公心中所想,她也不想知,她的目光时常落在修成侯身上。 修成侯阿闵从未见过阿姐今日这般华贵之相,自阿姐入殿,他的目光便一刻都未曾离开过阿姐。 他的眼里满含柔情,这是董氏从未见过的温柔之色。 董氏想去牵阿闵的手,却被他躲开,董氏心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听着身旁阿谀奉承觥筹交错的声音,崔安安却觉得心里苦涩。 “阿闵身旁那个面容秀丽的女子定是与阿闵有婚约的女子吧,阿闵曾说待他建功立业后定会娶她,如今阿闵已成家立业,作为阿姐,该是为他感到高兴,可为何却心中酸楚”! 大将军张豺突然发话,打破了崔安安凌乱的思绪。 “陛下御驾亲征数月,太子饮酒狩猎荒废政事,幸有秦公每日勤勉政务,赵国境内才能得以如此祥和”。 崔安安心情烦闷,回怼道:“大王御驾亲征,赵国百姓安居乐业,又岂是秦公一人之功劳,今日父王高兴宴请群臣,张大人此言岂非是想挑起兄弟争端”。 “公主安到底是识大体,张豺,你该罚”,石虎笑着说道。 张豺尴尬道:“臣知错,自罚三杯”。 崔安安的无心之语,打乱了张豺和秦公韬的计划,他们心中已然种下仇恨的种子。 “大王,臣女身体不适,先行退下了”。 崔安安心中烦闷,她本就不喜这热闹场景,便早早退下宴席。 自崔安安离去后,阿闵的眼神变得黯淡,此时他身旁的的董氏已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的夫君与赵公主安的关系。 阿京在殿外候着刘昭仪与小皇子,宴席未结束,却只见崔安安早早离席,他心有疑虑却又不便多问。 此刻大殿上,太子宣悠悠地饮下一口酒,看着崔安安离去的背影,神情复杂…… 23.私心 东宫内 歌舞升平,太子宣却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殿下可是在想昨日宫宴一事”?孙珍问道。 “孙珍啊孙珍,什么都瞒不过你这老狐狸的眼睛”,太子宣指着孙珍笑道。 “殿下,如今张豺和秦公韬已联手,我们得万事小心才是”,孙珍提醒道。 “嗯,张豺那老东西和石韬沆瀣一气,想在父王面前参老子一本,幸亏那什么公主无心之言替老子解了围”,太子宣庆幸道。 “是公主安”,孙珍再次提醒道。 “公主安…”,太子宣抚着下巴若有所思。 邺宫内,崔安安一连几日都闭门不出,她将自己锁在屋内偷偷哭泣。 阿闵娶妻,彭城公纳妃,而她,却成了孤身一人。 她忽然不知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回到邺城究竟为何。 郑王妃派人前来探望,崔安安只道是:“长途奔波不太适应,修养一段时间便没事了”。 她等待了许久,都未曾等到阿遵的一句解释,或许人心真的会变吧,又或许在阿遵心里,她本就不重要。 可她并不知此刻的彭城公内心亦是很痛苦矛盾。 “既如此,为何不直接入宫告知公主安实情”,代嫸柔情似水地望着阿遵。 阿遵无奈道:“我背弃了与安安之间的誓言,哪还有资格再去打扰她,如今的相见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修成侯府内,董氏试探性地问阿闵:“公主好似身体不适,明日我带些礼物入宫探望公主”? 阿闵却异常恼怒:“今后未有我的允许,不可面见公主”! 对于阿姐,他心有愧疚。 董氏不解,平日的夫君对她不理不睬,今日却因为公主安而对她大声喝斥,她越想越觉委屈。 阿京听闻崔安安身体无恙,却在房内闭门不出,他知道那定是崔安安的心病了罢,该是与彭城公石遵和少年将军石闵相关。 “公主”,阿京恭敬地给崔安安作揖行礼。 “阿京,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崔安安轻轻将阿京扶起。 许久不见,阿京还是从前那副秀美之相,只不过他现已成为专门侍候刘昭仪及其幼子的内官,如今他终于在邺宫中有了份倚仗,崔安安不知该不该为他感到开心。 阿京安慰:“人有时候眼见的不一定就是事实,踏出房门,或许能将公主心结打开”。 崔安安微笑道:“阿京,谢谢你,无论我是何身份,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最真挚的好友”。 于是崔安安听从了阿京的意见,打开房门。 许久未出门的她忽觉外面的阳光格外刺眼,她用手轻轻遮挡,阳光透过她指尖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 是该去阿闵府上看看了,阿闵的妻她还未好好见过。 “夫人,公主安来了”,董氏身边的侍婢来报。 “公主安怎会突然到访”?董氏心中不安。 虽然此前阿闵命董氏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不可私下面见公主,可今日崔安安突然来访,董氏她亦想看看让阿闵魂牵梦绕的公主究竟有何魅力,遂出来恭敬地向崔安安行礼。 董氏稍稍抬眼端详了一下面前的公主,长的不算惊艳,至少容貌方面与她是无法比拟的,但也看着贤良淑德。 崔安安扶她坐下:“妹妹不必多礼”。 崔安安也细细瞧了瞧董氏,肌肤似雪、明眸皓齿、秀雅绝俗,一眼看去便是从小未受过任何苦难。 董氏略带歉意道:“听闻公主生病数日,未能前去请安,实在失礼”。 崔安安笑着回应:“无妨,我本就喜欢清静”。 崔安安示意侍女为董氏奉上厚礼。 “阿闵娶妻当日,我被困于晋国,未能亲自道喜,实在遗憾,幸还能活着回到赵国,为妹妹补上贺礼,小小心意,妹妹还请收下”。 “公主,如此贵重之礼,妾不敢当”,董氏恭敬地作揖感谢。 “妹妹不必与我客气,平日阿闵只会舞刀弄枪,以前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在他身旁贴身照顾,今后我无法时时陪在阿闵身旁,还望妹妹好生照顾才是”,崔安安笑意盈盈地说道。 她的笑容及言语间竟有些挑衅之意,她就是故意要让董氏知晓她与阿闵之间的情谊。 董氏大喜之日正是她受尽苦难之时,要说心中无怨自是不可能的。 “公主……”,董氏欲言又止。 董氏当然也想好好照顾阿闵,从小就想,可是阿闵却总是拒她千里,她心里委屈,却又无处诉说。 军营内,阿闵正在操练将士。 “将军,公主入府了”,副将张温匆匆来报。 阿闵二话不说立刻扔下军中事务返回府中。 “夫人不该在此,来人,还不赶紧送夫人回屋”!阿闵一脸不悦地看着董氏。 董氏低头不语,细长的睫毛上依稀可见晶莹的泪珠,即便她心中满是气愤与委屈,却也只能恭敬请安离去。 崔安安看着一脸忧伤的董氏,忽觉自己方才有些过分了,对于无辜的董氏,她反倒多了些怜悯。 “阿闵不该将已娶妻之事隐瞒”。 阿闵坐在椅上低头不语,娶妻之时阿姐却在晋国受苦,他自然心中愧疚。 “董氏是师傅临终前所托”,阿闵低声嗫嚅。 “既如此,阿闵就该好好待她才是”。 “阿姐总是这样,却从不在乎阿闵想要的是什么;自阿姐走后阿闵日日思念却不得见,阿姐可曾知道阿闵内心苦楚”,阿闵委屈道。 望着眼前这个面容冷峻内心却极度渴望被爱的少年将军,崔安安陷入沉思。 她当然明白阿闵的苦楚,可她又能怎样,阿闵唤她一声阿姐,那她这一世便注定只能是阿闵的阿姐。 董氏背后的汉军势力,阿闵建功立业还需仰仗他们的支持。 儿女情长与阿闵的前程比起又何足一提。 崔安安心疼地走上前,轻轻抚着阿闵威严的面庞:“在阿姐心里,阿闵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人”。 “于彭城公呢,谁更重要”?阿闵终于问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一时间,崔安安竟不知如何回答,谁更重要又有何意义,阿闵身边已有董氏,彭城公身边也已有张氏,而她,却活成了那个最孤独之人。 崔安安苦笑道:“彭城公身边已有她人,怕是再也不需要我了吧”。 “阿姐,阿闵只想……”。 “阿闵,时间不早了,阿姐有些累了”。 崔安安立刻打断阿闵的话,她当然明白阿闵的心思,可眼下她不能让私心毁了阿闵的一生。 “好,那我派人送阿姐回宫”。 阿闵眼神黯淡神情落寞,他许是认为阿姐对他心中仍有怨气,可他又怎知,在他的阿姐心里,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他的前程! 崔安安落寞地离开修成侯府,本想顺路去探望彭城公,可如此唐突拜访是否太过于冒犯,可她却又心有不甘。 她回到宫中,派人将亲手做的糕点送去彭城公府上。 “殿下,夫人,宫里派人送来糕点”,侍从恭敬地将糕点摆到桌上。 彭城公浅尝一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他已然猜出这糕点出自何人之手。 张氏见彭城公品尝糕点后有些出神,急忙问:“殿下,可是这糕点有问题”? 彭城公笑笑摇头,他知是那丫头想他了。 张氏自是不知晓崔安安与彭城公之间的深情,但她猜出既是糕点无问题,那定是这糕点让他想起故人了罢。 果不其然,彭城公拖着还未痊愈的身子便入宫了。 “夫人,殿下入宫了,您要不陪他一同前去”?侍婢问。 “不必了,彭城公不想让我知晓,我又何必凑上前去”,张氏望着彭城公离去的背影无奈道。 邺宫内,崔安安百无聊赖地坐在荷花池旁的凉亭内。 望着满池盛放的荷花,她心中焦虑不安。 不知彭城公他还会像从前那般如约而至吗? “安安”,身后那熟悉温柔的声音响起。 崔安安欣喜地回头,是阿遵,他终究还是来了,可他为何走路还需人搀扶。 彭城公好似看出了崔安安的疑惑,他无奈自嘲道:“是阿遵学艺不精,不慎从马背摔下才会伤了腿”。 看到彭城公如此,崔安安甚是心疼。 可她不能再向从前那般在彭城公面前任性撒娇。 她转过头去,尽量不让彭城公看见她脸上的泪水。 “安安,阿遵自知对不住你,今日不该出现在此让你想起伤心过往”。 彭城公满是无奈,如今的他自觉已是没有爱她的资格了,他默默地饮下一杯茶后,便让侍从将他扶走。 “阿遵,我……,彭城公殿下,请慢走”! 崔安安有满腹的委屈,想同彭城公诉说,可如今看来是没必要了。 望着彭城公离去的背影,她只能心碎无助地默默哭泣,曾经允诺要宠她一生的阿遵终究成为别人的夫君。 从宫内回来,彭城公便将自己锁于书房之内,他的心事不愿同任何人讲,张氏也不便问。 24.太子宣到访 赵国,石虎子嗣众多,除了太子石宣外,他格外恩宠秦公石韬,命其担任太尉一职,和太子石宣日省尚书奏事,专管刑赏。 石宣对于石虎恩宠石韬,感到惴惴不安。 这一日,太子宣在邺宫寺拜完国师佛图澄后并未直接回东宫。 “殿下,您走错了,东宫方向不在这边”,孙珍小心翼翼地提醒太子宣。 “老子还没傻呢,老子现在就想去见个人”,太子宣径直前去。 身后的孙珍一脸疑惑不解。 风和日丽,崔安安闲来无事,便在院中摆弄花草。 “妹妹真是闲情雅致”,太子宣一脸笑意地走来。 对于太子宣的突然到访,崔安安倒是有些意外。 他是太子,平日事务繁杂,又高高在上,他们素来相交甚少。 “给太子殿下请安”,崔安安恭敬行礼。 “免礼吧”,太子宣毫不见外地坐下。 崔安安恭敬地为他沏上一壶茶。 “最近九弟彭城公可有来过”?太子宣乐呵呵地问道。 “许久不曾了”,崔安安面无表情地回答。 “也是,听闻他近日甚少出府,也难怪,家有娇妻自然不会再想其他”,太子宣调侃道。 “太子今日过来若是只想与我谈论彭城公,大可不必,我与彭城公已无瓜葛”,崔安安有些生气道。 “已无瓜葛?看来彭城公并未告知你实情吧”! 太子宣轻抚着自己的下巴,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崔安安诧异地看着太子宣。 “彭城公……他回到邺城后发生了什么”? “彭城公当初逃回邺城,被你那个凶狠的弟弟修成侯石闵责骂无情无义,并当众拳脚相加;旧伤未愈,他便强忍着伤痛冲锋陷阵,听说他时常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以致精神恍惚,这才会不慎摔下马背;张氏乃并州刺史张平嫡女,彭城公为拉拢张平出兵伐晋救回心爱的女子,这才被迫与其联姻;这些事宫中人还有你那个弟弟都曾未与你提起过吧”。 太子宣把彭城公逃回邺城后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崔安安。 “彭城公他为何不跟我解释”,崔安安低垂着头自言道。 “不过我是一直不相信我那个贤才君子九弟会做出抛弃妹妹独自逃跑之事”,太子宣笑着说道。 “太子殿下今日为何会同我说这些”? 崔安安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太子宣,平日里他二人只是见面行个礼,甚至连一句话都不会多讲。 “我想与你做个交易”,太子宣戏谑道。 “交易?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太子殿下与我做交易只怕是找错了人”,崔安安苦笑道。 “你虽无权无势,可你现在有旁人不及的恩宠,你救过父王,如今父王对你的信任远超过我们这些子女,你只需在父王面前多替本太子美言即可”,太子宣笑着说道。 “太子行为贤明至诚,大王自会知晓,又何需我美言”,崔安安一脸冷淡地回应道。 339年,太子宣加封大单于,建天子旌旗。 太子宣为扩展个人势力,削夺诸公侯府吏,皆归于东宫。 正因如此,太子宣得罪了石虎身边不少重臣,他们一致上书弹劾太子宣的妄为,石虎为此也很生气。 一次,太子宣因一件人事任免的小事违逆了石虎的旨意。 石虎很是愤怒,把太子宣唤至殿内。 太子宣跪在殿内听候石虎训斥,辩驳了几句,结果惹得石虎更加气恼。 石虎狠狠一脚踢向太子宣的胸口,直踢得他头晕目眩,口鼻流血。 石虎仍不解气,命人取来马鞭。 崔安安端着羹汤送至石虎跟前,乖巧道:“父王莫气了,郑王妃听闻父王心情不悦,特为父王准备的甜羹,父王尝尝”。 崔安安舀上一勺递到石虎嘴前。 石虎浅尝一口:“味甚美”。 “父王,今日郑王妃人更美”,崔安安撒娇道。 石虎大笑,遂领着众人前往郑王妃宫内去了。 跪在殿内的太子宣终于轻舒一口气。 崔安安轻轻将太子宣扶起,替他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渍。 “今日你又帮了本太子一回,本太子会记住的”,太子宣高傲地感谢道。 “只是碰巧而已,太子不必介怀”,崔安安微笑着恭敬回应。 彭城公府内,院中的桃花开的盛艳,粉红的花瓣在微风中摇曳生姿,仿佛在诉说心中无尽的思念。 阿遵的腿伤已好了许多,他伸手摘下一朵花瓣轻轻放在手心,他该是在想念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个人吧。 “阿遵”,崔安安轻轻地从身后搂住他。 这数月来彭城公没有一日不想念的姑娘,终于回来了。 他轻轻转过身来,温柔地将手中那枚桃花插到崔安安的发髻上。 “安安”,阿遵轻抚着崔安安的面庞,满是怜惜。 “阿遵为何不告知自己的难处”,崔安安深情地望着阿遵。 阿遵无奈:“今生已负有心人,再多言语亦无力”。 崔安安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泪如雨下,她终于可以将自己的委屈与思念告知阿遵。 阿遵紧紧地将崔安安拥入怀中,满是心疼。 “余生阿遵定会好好弥补对安安的亏欠”。 他痛恨自己无力改变这一切。 同时他亦暗自庆幸,原来慕容恪并未告知崔安安全部真相。 那一刻的温情,让他二人这数月来的阴郁悲伤之感荡然无存。 远处经过的彭城公夫人张氏见彭城公与崔安安紧紧相拥,她才知晓原来他二人早已两情相悦、暗生情愫。 “夫人,彭城公与公主安怎可如此有伤风化”,张氏身边的侍婢愤恨道。 “闭嘴,殿下之事,你我无需多言”,张氏小声训斥道。 或许换成旁人心中该是嫉妒愤恨,可看着彭城公与崔安安情投意合的样子,张氏心中并无波澜,或许她是真的不爱彭城公吧。 她的心中只有那个威风赫赫气宇轩昂的少年将军石闵,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她亦满足,可自从嫁入彭城公府邸后,这个小小的愿望却成了奢望。 她知道自己已嫁为人妻就该安守本分,不该有僭越之心,可她始终忘不了邺城外救下她性命的翩翩少年郎。 入夜,张氏替彭城公遵更衣侍寝。 “殿下,今日公主安到访了”?张氏平静地说道。 “夫人都见到了”?阿遵亦平淡地回应。 对于张氏的突然发问,阿遵心中并不慌张,如今对于崔安安的感情,他已不想再遮遮掩掩。 “殿下与公主安感情深厚,妾身理应成人之美,自该将彭城公夫人位置让出才是”。 张氏想成全彭城公与崔安安,实则希望彭城公能恢复她自由之身。 这个傻女人,难道她不知道彭城公与她之间的联姻是出于政治因素吗? 彭城公神情凝重地望着张氏,他坚定地告诉张氏:“我是不会休妻的,你是天王赐婚,我虽喜爱安安,可我不会违逆父王,你尽管放心,后半生我定会善待于你”。 说罢,他重新披上衣袍,推开房门,蓦然离去。 望着彭城公离去的背影,张氏真不知此时是该心疼自己还是心疼公主安。 她是天王赐婚,并非彭城公所爱,彭城公只是不敢违逆天王之命,才会善待于她; 而公主安,虽是彭城公心中所爱,可彭城公并不想为她舍弃权利地位,可怜公主安却爱他爱的痴心。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深情厚意,无非就是互相利用罢了。 此后,张氏潜心向佛寻求内心平静。 25.董氏获得恩宠 339年8月,北朝刚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和平时期,百姓们还在庆幸总算可以喘口气了,战争却又再次不期而至。 晋国对于先前战败一事,心有不甘,遂派兵北伐,打算夺回被赵国掠夺的城池。 赵王石虎当即派少年将军石闵领军出征。 “末将定不辱使命,保赵国安定”! 阿闵越战越勇,与赵军合围大破晋军两万多,斩杀多名晋国大将,得胜凯旋! “棘奴骁勇,其父在世恐亦不及”! 赵王石虎对阿闵愈发器重,朝堂之上,亦不吝啬对阿闵的赞赏之词,对于阿闵的封赏,丝毫不逊于皇子王孙。 阿闵将所得赏赐皆纷发于与他同甘共苦的兄弟,为此他在军中的威望与日俱增。 阿闵他总是出征在外,董氏虽为他的妻,可一年到头却难得在府中见到他。 阿闵虽对董氏冷淡,可董氏觉得只要自己真心相待,总有一天会将阿闵冰冷的心融化。 正想的入神,一不小心董氏滑进府中的荷花池里。 府中奴仆以为董氏因将军冷落而欲自戕,他们害怕将军责罚,便匆忙将此事报给崔安安。 在他们眼里,贵为公主的崔安安才是侯府里能庇护他们的女主。 “公主,不好了,修成侯府内侍婢来报,董氏荷花池内自戕”,侍女阿黎慌张来报。 崔安安听闻大为震惊,她明白董氏一旦出事,定会引起阿闵身后汉军的骚乱。 她匆忙赶去修成侯府探望。 “妹妹,你怎可做出如此傻事”,崔安安不解地看着董氏。 董氏这才发现,原来大家都以为她因被冷落而想不开,既如此,那她便顺着他们的想法演下去。 董氏在崔安安面前痛哭流涕,哭到不能自已。 “这多年来,我一直都仰慕着将军,可无论我如何讨好,将军却始终对我视而不见;我羡慕姐姐可以独得将军的宠爱,我只求将军能将对姐姐的爱恋分一小点给我,可是这点小小的要求对我来说却是奢望”。 那一瞬间,天真的崔安安竟有些心疼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董氏。 崔安安劝慰董氏说:“我从小与阿闵相依为命,阿闵是我最疼爱的弟弟,阿闵从卑微的汉奴成为战功赫赫的将军,这一路实在艰难,我不会让阿闵失去现在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你既已是阿闵的妻,我自是会帮你获得阿闵的恩宠”。 有那么一瞬间,董氏很感动:“真羡慕姐姐可以陪伴将军度过人生最艰难的时刻”。 崔安安苦笑道:“那样艰难的日子,是我与阿闵都不愿回忆的过往”。 她与阿闵最困难的时刻,只有他们自己知晓当时有多绝望无助,当然,这段痛苦的过往,也让他们深深依赖上了彼此。 建武五年,阿闵凯旋,董氏欲为他接风洗尘。 阿闵依旧冷冷地回应:“不必麻烦”。 “阿闵”! 崔安安巧笑嫣然地端着酒水走来。 那一刻,原本冷峻的少年将军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的脸上洋溢着董氏从未见过的笑容。 董氏好似成了府中最为多余的人,羡慕嫉妒占据了她的内心。 阿闵在外征战,他已许久未见他的阿姐,心中甚为想念。 “阿姐”! 阿闵走上前紧紧地搂住他的阿姐,他撒娇地把脑袋倚靠在阿姐的肩上。 这个威严冷峻的少年大将军,在他的阿姐面前却成了乖顺的小男孩。 崔安安温柔地抚着阿闵因常年征战而略带黝黑的面庞,心中甚是心疼。 “阿闵在外征战,一走便是数月,阿姐甚为想念,今日带些美酒与阿闵同饮”,崔安安笑着说道。 “既是阿姐赏赐,阿闵怎能拒绝”,阿闵调侃道。 阿闵自小便不胜酒力,几杯酒下肚便有些微醺。 他略带醉意道:“阿姐今日有些反常,为何一直不停劝阿闵喝酒”? 平日的阿闵因为常年带兵甚少沾酒,可在阿姐不停地劝说下,本就不嗜酒的阿闵竟醉得不省人事。 崔安安轻轻擦去阿闵嘴角的酒渍,抚着他略带粗糙的面颊,眼神中满是心疼无奈。 “阿闵,还记得幼时我们初次相识吗?那时的阿闵都还没有这酒桌高”。 回忆着过往,崔安安不禁泪湿眼眶。 阿闵撒娇地趴在他的阿姐肩头,如同孩时那般。 “这世间只有阿姐会对阿闵真心,阿姐莫要再抛弃阿闵了”,阿闵言语间满是对阿姐的依恋感。 “阿姐从未想过抛弃阿闵,阿闵可是赵国的英雄”,崔安安言语间满是自豪感。 阿闵抬起迷离的双眼,捧住阿姐的脸庞细细端详。 他在阿姐耳旁轻声说道:“阿闵这一生只想做阿姐的英雄,只爱阿姐一人”! 他轻轻吻上阿姐的面颊,寂静的房内,在酒精的加持下,阿闵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阿闵,如今你已是赵国的英雄,是百姓敬仰的大将军,阿姐怎能害你背负这世俗的骂名”! 崔安安命人将董氏带到阿闵的房内。 说来可笑,董氏作为阿闵的妻,阿闵的房间并不是她想进便进,而崔安安却可以随意进出。 深夜,董氏躺在阿闵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她最爱的夫君,第一次得到夫君的爱却还是她崔安安的施舍,董氏的心中满是嫉妒。 “阿姐”,翌日清晨,阿闵嘴里依旧嘟囔着他最爱阿姐。 可当他睁眼,却发现怀中抱着的是董氏,他狠狠地将董氏推开。 “怎么是你”? 阿闵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董氏,明明昨日与他饮酒的是阿姐,明明昨日与他耳鬓私语的亦是阿姐。 董氏为何在此,难道真是自己饮醉不知所以。 他抓起衣物,夺门而出,独留董氏无助哭泣。 邺宫内,婢女们正在为崔安安梳妆。 “将军,公主正在更衣,您不便进去”,侍婢拦住正欲闯进来的阿闵。 “出去”!阿闵厉声喝退了奴婢。 在阿姐面前,阿闵向来就是如此任性霸道。 阿闵快步走到阿姐身后,拿起桌台上的发绳,轻轻地为他的阿姐束发,幼时他曾说过此生只会为阿姐一人束发。 “阿闵,瞧你把她们吓得”,崔安安嗔怪道。 “阿姐”,阿闵紧紧地从背后搂住阿姐,却不言语。 对于昨夜之事,他更觉愧对阿姐。 崔安安微笑着转过身去,起身扶阿闵坐下,为他沏上一壶醒酒茶。 “阿闵昨日饮醉,今日可有何不适”? 崔安安温柔地看着阿闵,眼神中满是宠溺无奈。 阿闵摇摇头,此时的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阿姐,你抱会我”。 只有在阿姐怀里,阿闵才能感觉心安。 “阿闵,董氏是你妻,你该好好呵护她才是”。 崔安安轻抚着阿闵宽厚的背脊宽慰他。 阿闵以为阿姐说的气话,他将阿姐搂地更紧了些。 “阿闵这一生只想与阿姐共度,若董氏的存在令阿姐不悦,阿闵这就送她离开邺城”。 在这世间,除了阿姐,阿闵从不会怜悯任何人。 崔安安心中有些慌张,她知阿闵向来做事心狠果决。 “阿闵,董氏贤良从未犯错,何况她是阿闵师傅的遗孤,阿闵不可薄情寡义;阿闵好不容易能有今日,不可感情用事功亏一篑;阿姐愿做阿闵身后的女子默默陪着阿闵”。 “阿姐不可再食言”! “嗯,一言为定”。 崔安安笑着与阿闵拉勾,如同幼时那般,看着阿闵久违的笑容,她也总算放下心来。 此后的时日,阿闵对董氏的态度倒是温和了许多。 不久董氏发现自己有孕,她迫不及待地让奴婢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阿闵。 阿闵依旧很冷淡地回应:“知道了”。 唯一不同的是,阿闵回府的次数多了,每每回来,他都会带些小礼物送给董氏。 胎儿渐长,董氏走路有些费力,阿闵竟主动搀扶董氏坐下。 “外面风大,夫人还是尽快回屋”。 虽然阿闵言语眼神间仍旧是冰冷之色,可董氏竟有些许感动。 可能是被冷落久了,偶尔的关怀竟让董氏觉得莫名温暖。 “将军,恭喜您,夫人诞下一名男婴”,侍婢欢喜地来报。 阿闵激动地从董氏怀中抱起小婴儿,他笑着对董氏说道:“夫人辛苦了”。 第一次,他的笑容是送给董氏的。 那一刻,董氏觉得所有的努力等待都是值得的。 崔安安带着礼物前来道贺。 她故作轻松道:“阿闵现在已是一家之主,该承担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 阿闵笑着回应:“阿姐教训的是”。 阿闵也以为这样便能减少一点自己对阿姐的依赖。 董氏的兄长董润,此前因太子石邃一事而受牵连,被判流放之刑。 阿闵多次冒死进谏,请求赵王石虎饶恕董润。 赵王石虎念在其父董毅为国战死,遂同意将其赦免。 董氏与兄长董润重逢的那一刻,二人紧紧相拥、喜极而泣,在这世间,董氏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或许是因董润的原因,阿闵待董氏再不是从前那般冷落,他时常宠幸于董氏,他看董氏的眼神亦不再是从前那般凌厉冷漠之色。 董氏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独得阿闵的恩宠。 26.天生凤命? 宫内生活无趣,崔安安便时时前去向国师佛图澄请教佛法,她遵称佛图澄为“大师傅”。 “殿下,秦公刚才派人过来,邀您今日东明观一起宴饮”。 邺宫寺内,太子宣拜会完佛图澄后,太子詹事孙珍禀报道。 太子宣一脸不可思议道:“秦公这小子他要请老子喝酒”? 孙珍担忧道:“秦公怕是不安好心,我们不如找个借口拒绝了”。 太子不屑道:“拒绝?就算是鸿门宴,老子也得赴约,不然秦公那小子还以为老子怕了他们”。 东明观内,看似一片祥和之景,实则隐藏着汹涌澎湃的暗流! “秦公殿下,一切准备妥当,就等太子入翁了”,石韬身边亲信刘霸奸笑道。 秦公韬冷笑一声:“我那个兄长无才无德,今日天下人都会知道他不配为储君”! 不久,太子宣果然如约而至。 “恭迎太子殿下,请太子上座饮酒”!秦公笑里藏刀。 太子宣嘴角微微上扬,但明显可以看出面部的肌肉有些僵硬,他搂住身旁美女,举起酒杯,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却酝酿着不安。 “太子殿下真是让妹妹一顿好找,皇后方才突发晕厥,大王听闻太子殿下与秦公殿下在东明观饮酒作乐,遂派妹妹前来寻回太子入宫探望,太子还是莫要耽搁才是,若是惹恼了大王,我们可都担待不起”。 崔安安的突然造访,一下子打乱了秦公韬和太子宣的计划。 “得了,秦公的美意兄长我心领了,母后身体不适,我理当立刻入宫探望才是”,太子抱憾道。 “殿下,动手吗”?刘霸悄悄在秦公韬耳边问道。 “没听公主安说吗?是父王派她前来,我若轻举妄动,到时怕是会落得跟庶人石邃一样的下场”。 秦公韬只能愤恨地看着崔安安与太子宣离去的背影。 东宫内,太子宣斜倚在坐榻上,身边的美人们娇羞地倚在他怀中,亲昵地给他喂食。 “殿下,公主安到了”,宦官恭敬地回禀。 太子宣示意所有人退下。 “胆子不小啊”,太子宣戏谑地看着崔安安。 崔安安邪魅一笑:“我若不去,今晚太子就会饮酒纵欲过度,暴毙而亡”! “你敢诅咒老子”!太子宣凶狠地捏住崔安安的下巴。 “太子无德,秦公便可堂堂正正取而代之”,崔安安狡黠一笑。 太子宣一把将崔安安推倒在地,“聪明的女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崔安安娇羞一笑:“聪明的女人,只要有身份尊贵的二哥罩着,又有何惧”! 太子宣指着崔安安,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行,看在你喊老子一声二哥的份上,老子饶了你这欺君罔上之罪”。 崔安安与太子宣相视一笑,彼此间仿佛已经达成了一种无声的契约。 “公主,您快些走,再晚可就赶不上国师的讲课了”,邺宫花园内,侍女阿黎提醒崔安安。 崔安安加快了步伐,在花园内与阿京不期而遇。 “阿京,这么巧”,崔安安面带微笑地上前与阿京打招呼。 崔安安以为的不期而遇,其实是阿京蓄谋已久的等候。 他每日都会带着小皇子在崔安安礼佛的必经之路上嬉戏玩耍。 “给公主请安”,阿京赶忙恭敬跪下向崔安安行礼。 崔安安轻轻将阿京扶起,温柔地为阿京整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阿京,以后私下不必向我行此大礼,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可愿来我院中,像从前那般一起采摘蜜饯,一起酿制蜜饯酱”? 阿京苦笑回应:“公主,那都是孩童过往了,那时不懂尊卑之分;况且奴侍候刘昭仪及小皇子已有数年,他们待奴亦是极好”。 “是吗?既如此那便好”,崔安安眼神中透露着失望。 “公主,别磨蹭了”,侍女阿黎匆忙将崔安安拉走。 可崔安安她又怎知阿京的无奈,越是喜爱越怕靠近。 于阿京而言,她是这世间最为尊贵的女子,只要能远远地见着,阿京便已知足。 阿遵也时常前去邺宫寺礼佛,而后会与崔安安一同前去向郑王妃请安,为此他们在宫内能有短暂的相聚。 阿遵常向崔安安诉说自己的思念之情。 “反正众人皆知我彭城公与公主安两情相悦,早晚一日我要将你接到彭城公府”,阿遵笑着说道。 崔安安调侃道:“那就看看彭城公究竟有没有这本事咯”。 彭城公依旧会像从前那般宠溺地摸摸崔安安的头。 他温柔地说道:“安安,再给我点时间,我定会说服父王母妃”。 “好啊,那我便等着彭城公八抬大轿将我风光迎入彭城公府”,崔安安狡黠一笑。 后宫内不知何时开始谈论起崔安安的婚事。 阿遵心中深感不安,他不是未想过请求父王石虎将崔安安赐婚于他。 可他亦惧怕一旦惹怒父王,他与崔安安便再无相聚可能。 与其冒着风险,倒不如静待时机。 “父王向来信任国师,信徒有一事相求”,阿遵想请求国师佛图澄出面。 佛图澄对阿遵的来意心知肚明,他只道:“这世间情深缘浅,缘起缘灭自有定数”。 “诶,我一眼就觉得我那妹子公主安天生凤命,贵不可言,岂能随意嫁给凡夫俗子,大师傅,您说对吧”。 当着佛图澄大师的面,太子宣竟然笑嘻嘻地胡邹邹起来。 对于太子宣的言论,佛图澄笑而不语。 不过经太子宣这么一掰扯,后宫内谈论崔安安婚事的声音戛然而止,可能她们真就信了崔安安天生凤命吧。 太子宣斜倚在东宫坐榻上,神情凝重、愁眉不展。 一旁的侍婢见太子宣心情不悦,只得小心翼翼地跪在一旁奉茶。 太子烦躁地对身边的侍婢吼道:“去去去,老子现在愁死了”。 “殿下何愁”?孙珍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子说她天生凤命,不给自己挖坑吗?她可是九弟的女人,老子能不愁吗”太子宣一脸无奈道。 “这有何愁,将公主安送去和亲,此事不就解决了”,孙珍抹着胡须笑道。 “孙珍啊孙珍,还得是你这老狐狸,能替老子出谋划策”,太子宣眉开眼笑。 27.看清真相 342年,北朝燕国,国力日渐强盛。 慕容恪奉燕王慕容皝之命,拜渡辽将军。 燕军一路所向披靡,屡破高句丽,高句丽君王只得向燕国俯首称臣。 北朝赵国,修成侯府,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令整个侯府为之沸腾。 “恭喜将军,夫人又诞下双胎小公子”,侍婢欢喜地来报。 阿闵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为夫人准备的补品送去了吗”? “膳房已备好送去了”,侍婢回应。 “好,我这就过去”。 阿闵正欲起身,却只听得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闵,恭喜你,如今这侯府再不是从前那般清冷了”。 崔安安笑意盈盈地带着礼物前来祝贺,可这言语间听着却隐隐有些酸楚之感。 “阿姐现在只会给娃娃添置衣裳,却不再想着阿闵了”。 阿闵盯着崔安安手中摆弄着的婴儿衣物,一脸不满地撒娇道。 “阿闵这么大了,竟吃娃娃的醋”。 崔安安嘲笑地捏了捏阿闵的脸颊,随后便让侍婢将她近日为阿闵新制的衣裳奉上。 阿闵依旧像从前那般迫不及待地换上阿姐为他缝制的新衣。 他心满意足地笑道:“阿姐做的衣裳穿上才舒适”。 望着阿闵的笑容,崔安安甚是欣慰。 乱世之中,若非有太多无奈,她也定是不会亲手将她最爱的阿闵拱手送到其他女子面前。 房内,董氏轻抚着婴儿,眼神中满是怜爱。 董润一脸喜悦地走了进来:“妹妹近日真是辛苦了”。 “为将军生儿育女,为董家绵延子嗣,何谈辛苦”,董氏笑着回应。 董润环顾了一下房内,这个时候却未见到阿闵陪在他妹妹身旁,他有些恼怒地问一旁的侍婢:“为何没人通知将军”? “通知过了,刚巧公主安来了,所以将军才……”,侍婢小心翼翼地回复。 “公主安?她来做什么”?董润疑惑道。 “哥哥,这许多年来你都不在邺城,很多事情你自是不知晓”,董氏眼神黯淡地回应。 董润瞬间便明白了:“妹妹尽管放心,我现在就把将军带来,管她什么公主”。 “阿闵,时候不早了,我也该早些回宫了”,崔安安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阿姐不去看看董氏”?阿闵笑着问道。 “这个时候,董氏最想见到的应该是阿闵才对,我若去了,只怕会引得董氏不悦”,崔安安苦笑道。 “那便让末将董润送公主回宫吧”! 身后突然传来的不悦之声着实把崔安安吓了一跳,不过她一眼就猜出面前这个自称董润的男子,该是董氏的兄长,阿闵的舅兄。 “阿闵若再不去瞧瞧董氏,董将军怕是恨不得立马将我撵走了”,崔安安玩笑道。 “嗯,那我改日去看阿姐”,阿闵一脸不舍地望着阿姐。 “将军,小嫚在等着你呢”,董润一把将阿闵拉走。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崔安安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她今日就是故意选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侯府,她就是想让董氏明白,即便董氏已为阿闵的妻,依旧不敌她在阿闵心中的地位。 邺宫内,十公主璞玉百无聊赖地在花园中闲逛。 身边侍女问:“听闻石闵将军近日又喜得双胎贵子,现大王又器重石将军,好多王公贵族都去祝贺了,公主安也去了,十公主不前去祝贺”? 十公主冷笑:“如今他们夫妻春风得意,我前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片刻,十公主好似想到了什么:“我确实该给石闵将军送去大礼了”。 她悄悄在侍女耳旁吩咐一番后,露出得意的笑容。 修成侯府内,侍婢们正在查收今日宾客的赠礼。 “夫人,这是公主安送来的婴儿衣物,金丝制得,一看就很贵重”,侍婢们赞叹道。 “扔了吧”,董氏冷冷地说道。 “啊?就这么扔了,多可惜”,侍婢们不舍地说道。 董氏二话不说,拿起剪刀,狠狠地将这贵重衣物剪成了碎片。 “如此,便不可惜了”,她愤恨地说道。 她恨公主安,可她又奈何不了公主安,她只能将气撒在公主安送来的衣物之上。 侍婢们面面相觑、不敢言语,她们继续默默收拾着礼物。 “啊?这是什么”?突然侍婢一声惊叫,将手中的礼盒扔出。 “拿来”,董氏严肃地命令道,她想知道今日究竟还有多少人想来膈应她。 侍婢颤颤巍巍地将礼盒捧到董氏面前:“夫人,这是十公主送来的,巫蛊小娃”。 董氏看着面前的巫蛊小娃,顿时被气的脸色铁青。 十公主平日任性顽劣,她可以忍,没成想今日十公主却如此恶毒诅咒她新出生的孩儿,她忍无可忍。 “去把这个交给将军处置”,董氏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对身旁的侍婢吩咐道。 阿闵冷漠地看了眼面前的巫蛊小娃,如此把戏,他并未多说什么,只觉得无聊,命人将其烧毁。 董氏坐在房中,望着面前不停哭闹的孩儿,此刻的她心灰意冷。 侍女愤恨道:“将军也太纵容十公主了,十公主都这样对待夫人您了,将军却不为夫人说句公道话”! 董氏冷冷说道:“将军哪是纵容十公主,只因十公主羞辱的不是将军心爱之人罢了”。 董氏今日好似是看透了许多事。 邺城街上,董氏为孩儿们购置玩具,与十公主璞玉不期而遇。 “夫人,前面好像是十公主,咱们要不要避避”,侍婢提醒道。 “不避,今日我便是要让她看清真相”,董氏冷冷地回应。 璞玉上前对着董氏讥笑道:“璞玉送的礼,夫人可还满意”? 董氏冷笑:“十公主一直以来都恨错了人而不自知,实在可笑”! 璞玉诧异地看着董氏:“夫人何意”? “十公主以为我是将军之妻,将军便是独宠于我,可笑你这多年来自以为深爱着将军,竟不知晓将军心中真正爱的人是谁”!董氏冷笑。 “何人”?璞玉惊讶。 “是你的姐姐赵公主安”!董氏依旧冷冷说道。 “不可能,公主安她不是与我九哥彭城公两情相悦吗?怎会与石闵纠缠不清”,璞玉不可置信道。 “连你都被骗了,看来她真的是心思深沉,若将军真倾心于我,这多年来你常羞辱于我,可否见过将军替我出过头,你以为是将军宠溺包容你吗?你若是不信可以用对付我的方法去对付你姐姐公主安,看看将军作何反应”,董氏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 璞玉自是不信,她毫无顾忌地闯入阿闵军营。 “将军,十公主来了”,副将张温匆匆前来禀报。 “说我不在”,阿闵对于十公主的不请自来甚是无奈。 “来不及了,已经到了”,张温一脸无奈地苦笑。 璞玉跑到阿闵面前质问:“这多年来石闵将军为何如此纵容我任性胡闹”? 阿闵低头不愿搭理她。 “你在乎的人根本不是董氏,也不是我,是公主安对不对”?璞玉吼道。 阿闵有些恼怒:“十公主若再无理取闹,休要怪我不客气”! “你若不爱我,那为何之前我一次次地任性胡闹,你却再三包容”,璞玉泪流满面地质问阿闵。 这个傻姑娘,竟一直天真地以为阿闵对她有意。 “若不是阿姐希望我宽厚容忍待你,我才无空与你折腾”,阿闵冷冷回道。 “公主安?她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汉女,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了父王,才有了今日荣宠”,璞玉一脸不屑道。 阿闵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他不能容忍任何一人羞辱他的阿姐。 他狠狠地扇了璞玉一巴掌,恶狠狠地警告道:“倘若你再敢污蔑羞辱我阿姐,不管你是何人,我定不会饶你”! 璞玉捂着发红的面颊,心灰意冷,原来阿闵纵容她的任性胡闹,让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阿闵最疼爱的人,却不曾想在阿闵心中原来从不曾在意过自己,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阿闵的心中永远只有他的阿姐。 璞玉冷笑:“公主安是我九哥彭城公的女人,石闵将军你别痴心妄想了;而且听说她在晋国之时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了…”! 璞玉还想继续说下去,幸亏张温及时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出,否则阿闵紧握的拳头定会愤怒地砸碎她的头骨。 阿姐的苦难竟成了旁人谈论的笑资,阿闵心中满是心疼愤恨。 “十公主,今日你实在不该提起公主安的过往”,张温无奈地劝慰璞玉。 张温作为阿闵的副将,与他朝夕相对,自然是知晓公主安过往的苦难是阿闵心中一道过不去的坎。 “张温将军,你是不是也嘲笑我傻”,璞玉哭着问道。 “……”。 张温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心里确实嘲笑过十公主太傻太天真。 “十公主,你的脸这是怎么了”?营外,侍婢们看着十公主泛红的脸颊心疼地问道。 “被凶残的猛兽打的”,璞玉低头抹了抹眼泪。 “啊?营地内怎么有猛兽”?侍婢们吓得花容失色。 “十公主,张温便送到此地了,公主还请尽早回宫,莫要让人担心了”,张温恭敬作揖离去。 “莫要让人担心?如今还会有谁担心我的安危”?璞玉自嘲道。 “公主,我们回宫吧”,侍婢们不安道。 “回宫?回宫了不还是孤身一人吗?我想出去走走,你们都不要再跟着我了”。 璞玉失魂落魄地走在邺城街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不知今后该如何自处。 不知不觉间,她走进一间酒馆,她哭着把自己灌醉。 “哟,小娘子一个人喝酒多孤单啊,要不哥哥们来陪你”,一群不怀好意的酒汉们上前调戏道。 “滚开,我不需要你们,我谁都不需要”!醉醺醺的璞玉愤怒地推开众人。 那群酒汉们依旧不依不饶地想要上前动手动脚。 苻健路过此地,看到十公主喝地烂醉被众人纠缠调戏,他厉声喝退众人。 醉酒的璞玉把苻健当成大哥石邃,她抱着苻健痛哭流涕:“大哥,璞玉好想你,你别再离开璞玉了,你走了他们所有人都欺负我,特别是石闵,他还打我,你看我的脸都肿了”。 璞玉哭得梨花带雨,让苻健心疼不已。 “十公主,小臣送你回宫”。 苻健轻轻地抱起璞玉,将醉酒的璞玉送回宫中。 翌日醒来,璞玉发现手中多了一串珠。 “昨日谁送我回宫的”,璞玉问身边侍女。 “是苻将军家的三公子”,侍女回道。 璞玉握着串珠娇羞一笑。 崔安安坐在宫内凉亭中看书,璞玉闲逛到此,她走到崔安安面前,故意将手串露出来。 “十公主的手串很是精致呢”,崔安安笑着夸赞道。 “那是,姐姐知道是谁送的吗”?璞玉傲娇道。 “手串似是氐族之物”,崔安安笑着回应道。 “姐姐倒是好眼力,我发现这世间比石闵优秀之人太多,此前真是被猪油蒙了眼,怎会看上石闵那种心狠手辣之人”,璞玉悻悻道。 崔安安无奈笑笑,璞玉终于能够想开,不再纠缠阿闵,她自是轻舒一口气。 她回到院中,却见阿闵已等候在此,他神情凝重,不知在此等了多久。 “阿闵…”。 崔安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阿闵却紧紧将她搂住。 “阿闵今日是怎么了”?崔安安有些疑惑道。 “无事,就是想阿姐了”,阿闵故作轻松道。 崔安安明白,阿闵许是听到了宫中关于她的一些传言。 “只要阿闵在我身旁,其他都不重要”,崔安安笑着安慰阿闵。 阿闵却将崔安安搂地更紧了些。 他压抑着怒气说:“总有一日我要让那些中伤阿姐之人付出代价”! 崔安安含泪而笑地轻抚着阿闵因愤怒而青筋凸起的脸,是心疼自己曾经的屈辱,亦是欣慰还有阿闵的相伴。 修成侯府内,阿闵一脸不悦地回到府上。 “将军回来了”,董氏一脸幸福地上前欲为阿闵更衣。 “夫人昨日可是见过十公主了”?阿闵冷冷地问道。 董氏心中慌乱:“将军,我……”。 “我不管你与十公主说过什么,今后若是再牵连到阿姐,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原谅”! 阿闵愤恨地瞪了董氏一眼,而后甩袖离去。 任何伤害他阿姐之人,他都不能原谅! 28.太子宣的礼物 邺宫,太子詹事孙珍和侍中崔约相遇。 “孙大人最近这眼睛是怎么了”?崔约看着孙珍发红的眼睛问道。 孙珍回道:“近日患有眼疾,视物不清,崔大人可有好办法”? 崔约玩笑道:“溺中则愈”。 孙珍不解问:“目何可溺”? 崔约戏笑道:“卿目,正耐溺中”。 孙珍无奈地指了指崔约:“你呀你,一把年纪了,还寻我开心;听闻崔大人最近在给儿子提亲,可有看中哪家姑娘?我看公主安倒是不错”。 崔约摆摆手一脸嫌弃道:“听闻公主安在晋国早已非完璧之身了,现在哪还有人敢来为自己的儿孙们提亲;听闻她为了活命竟然逼死了自己的生父…” 崔约还想继续说下去,孙珍赶忙捂住他的嘴:“担心祸从口入啊,公主安怎么说跟你也是同宗之亲”。 崔约不屑道:“有女如此,宗族之辱”! “崔大人是觉得我辱没了清河崔氏的名声了吗”?崔安安冷笑着走来。 “公主安所为确是有悖于孝亲伦理”,崔约一脸鄙视地看着崔安安。 “崔大人未经我之苦,怎知我之难”,崔安安一脸委屈状。 “任何苦难皆不该是你造恶之由”!崔约怒斥道。 “崔大人,你刚才不还说是找我有急事吗,赶紧走吧”。 孙珍眼见气氛不对,慌忙将崔约拉走。 崔安安望着他们的背影,屈辱愤怒占据了她的头脑,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原来在旁人眼里,她已然是个恶人了。 她微微仰起头,不让泪水掉落,旁人的眼光又如何,只要在阿闵和阿遵心里,她依然还是那个温柔端庄的柔弱女子就行了! 然这一幕皆被身后的太子宣尽收眼底,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既柔弱又坚强的女子。 “公主,听说上次羞辱你的崔约一家被斩首了”,侍婢阿惠兴冲冲地告诉崔安安。 “是吗?所犯何罪”?崔安安冷冷地回应。 “好像是对太子不敬”,阿惠说道。 “究竟是对太子不敬,还是对宗亲无情,看来只有太子心中知晓了”,崔安安笑着呡下一杯茶。 343年(建武九年),邺宫寺,太子宣拜见完国师佛图澄,却见崔安安等候在殿外。 太子宣回头环顾了一圈殿内,并未见到彭城公石遵和修成侯石闵的身影。 他调侃道:“妹子何故等候在此,今日彭城公与修成侯并未在此”。 “妹妹在此等候太子殿下”,崔安安笑着回应。 “哟,今儿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难得赵国最尊贵的公主会在此等候本殿下”,太子宣戏谑道。 “听闻父王派太子前去平定鲜卑叛乱,阿闵亦在其列,阿闵年纪尚轻,恐征战经验不足,恳请太子好生照顾”,崔安安恭敬向太子宣恳求。 “老子已猜到你今日前来,定是与石闵相关;怎么,你就关心你弟弟,却不关心我这个二哥的安危”?太子一脸玩味地看着崔安安。 崔安安尴尬一笑:“太子身份尊贵,身边自是有许多为太子肝脑涂地、牵肠挂肚之人,哪还轮得到妹妹;阿闵此次能跟随太子平定叛乱,亦是他的福气;待凯旋后,我与阿闵定不会忘了太子的恩泽”。 “你这丫头,巧舌如簧,难怪父王如此欣赏,你自是放心,本太子将修成侯带走,必会将他平平安安送回”,太子宣满口承诺道。 太子宣向来视他人生命为草芥,为获成功不择手段,此前一战中,他便是为了获取胜利不惜以赵国将士为诱才使敌人落入圈套。 崔安安担心此次太子宣为谋成功会将阿闵送入险境,遂来向他示好,只求他能将阿闵平安带回。 太子宣笑道:“妹子既然来找我了,不如随我去东宫,正好二哥我有东西想给你瞧瞧”。 太子宣的邀请,崔安安自是无法拒绝。 “太子,这条小道从未走过”,崔安安有些慌乱地说道。 太子宣笑道:“大路太远,老子有时候偷懒,就走近道了,下回你要是来东宫,可以走这条近道,能省下不少时间”。 东宫大门口,一群高大威猛的身影突然出现,那群人各个长的五大三粗,着实让崔安安有些害怕。 “妹子莫要害怕,这些都是我东宫高力,他是高力督梁犊,以后赵国境内谁再敢欺负你,让他替你解决”。 太子宣指着身形高大的梁犊对崔安安说道。 “末将梁犊,见过公主安”,梁犊恭敬作揖。 “梁犊将军,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弱小女子,承蒙太子抬爱才能至此,您无需多礼”,崔安安亦对着梁犊恭敬作揖回应。 “识大体,知礼节,性温顺,有智慧”,太子宣笑着夸赞道。 “二哥谬赞”,崔安安羞涩回应。 东宫大院内,鞭笞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原是两个汉人奴仆被绑在大柱上鞭笞暴晒,二人受刑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一声不吭。 兄弟二人本是晋国叛臣苏峻之孙,328年苏峻兵败,年幼的兄弟被家臣带着逃亡北境。 兄弟二人一文一武,被太子宣看中,沦为东宫奴仆。 二人性格孤傲,与太子詹事孙珍不合,二人又不甘臣服,当众辱骂孙珍,遂被施以惩戒。 “服了吗”?太子宣一脸不屑道。 “尚未”,负责刑罚的侍从回应。 “那便继续吧”,太子宣故作一脸无奈状。 见此情景,崔安安心中不忍,却又不便说些什么。 太子宣屋内歌舞升平,歌姬娇羞地倚靠在太子宣身旁,一副狐媚之相。 外头奴仆受刑,里头太子宣倒会享受,若不是为了让阿闵在朝堂上能有太子作为倚仗,崔安安才懒得搭理太子宣。 太子宣一手搂着歌姬,一手将锦盒推到崔安安面前,满脸堆笑道:“妹子快打开看看,二哥送你的可是好东西”。 太子宣向来喜欢用钱财收买她人,特别是石虎身边受宠之人。 如今崔安安与阿闵受石虎喜爱,他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收买他们人心的机会。 崔安安打开锦盒,里面竟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也就只有这明珠的华贵,才能配得上妹子的尊贵”,太子宣笑道。 可崔安安向来不喜这些身外之物,更不能收下太子宣如此贵重之礼。 “太子殿下,妹妹可否用这颗明珠换外头正在受刑的奴仆兄弟”?崔安安一脸坏笑地看着太子宣。 太子宣不可思议地笑道:“妹妹竟想要那两个卑微奴仆,那俩奴仆尚未驯服,我这东宫奴仆众多,妹妹想要随便挑即可”。 崔安安邪魅一笑:“既然这二人尚未驯服,太子又出征在即,不如让妹妹来替太子好好调教调教他们”。 太子宣诡笑道:“这兄弟二人面相是不错,可这未驯服的野狼容易伤人”。 崔安安狡黠一笑:“那太子又怎知妹妹驯服不了野狼呢,太子别忘了,妹妹可是在狼口救过人”。 太子一脸玩味地看着崔安安,笑而不语,他摆了摆手,示意崔安安将人带走。 东宫侍从欲将奴仆兄弟锁上铁链防止逃跑。 崔安安阻止:“看他们样子,就剩半条命了,还能逃到哪里去”。 兄弟二人一瘸一拐地跟着崔安安走出东宫。 崔安安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兄弟二人面容枯槁、口干舌燥、嘴唇起皮,想必已在太阳下暴晒多时。 “阿惠,去取些水袋来”,崔安安吩咐道。 兄弟二人忙接过水袋,仰头一下子便喝了个干净。 “既然你们兄弟不愿臣服,今日我便放你们自由,但在这赵国境内,自由之下或成流民,四处乞食,难保哪日又成那个王公贵胄之奴”,崔安安无奈感叹。 兄弟二人思考再三:“请公主为我兄弟谋一生路”。 崔安安正愁不知将二人送往何处,刚好遇上彭城公路过。 “阿遵”,崔安安兴奋地喊到。 彭城公有些愕然,他笑着走上前,温柔地摸了摸崔安安的脑袋:“安安怎在此地”? 崔安安遂将今日东宫发生的一切告知彭城公。 彭城公笑道:“这有何愁,彭城公府上供养两个奴仆还是绰绰有余的”。 崔安安回头对兄弟二人吩咐道:“我知你们不愿臣服,可这乱世之中能苟活性命已是艰难,眼下你们先随彭城公回府,彭城公知人善用,今后定不会亏待你们”。 “谢公主,谢彭城公”,兄弟二人恭敬行礼。 兄弟二人因身份低微,只能在彭城公府中干着最低层的侍从,不过这也算是暂时安稳了。 29.坐骑朱龙马 赵国,战马嘶鸣,旌旗招展,将士整齐列阵、昂首挺胸、整装待发,准备再次投入新一场战斗。 修成侯府内,阿闵正在房内准备出征事宜。 “将军,夫人来了”,门口守卫回禀。 “进来吧”,阿闵头也不抬地回应道。 “将军出征,请让妾为您更衣”,董氏小心翼翼地说道。 阿闵依旧冷冷回应:“不必麻烦夫人,夫人在家好好照顾子女”。 董氏只能无奈退下。 “妹妹,阿闵可在里面”?崔安安笑着走来。 “将军在忙”,董氏眼神黯淡。 崔安安见到董氏身后的侍女捧着新制的男式衣袍,立马便明白了。 她笑着说道:“妹妹的心意,阿闵定会明白的”。 她接过侍女手中的衣物径直走向阿闵屋内。 董氏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崔安安的背影,她的内心满是羡慕嫉妒,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获得阿闵的心。 “阿姐,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 阿闵见他的阿姐过来,一脸撒娇地招呼阿姐上前。 崔安安熟练地为阿闵束好发髻,穿好甲胄。 阿闵调侃说:“阿姐如今帮我穿戴甲胄是越来越熟练了”。 崔安安笑着把董氏为阿闵准备的衣物摆到阿闵面前。 “阿闵如今是越来越贫了;今后出征在外,还是需多备些衣物”,崔安安一脸宠溺道。 “不是阿姐准备的,我不喜欢”,阿闵瞥了一眼桌上的衣物,小声地嘟囔道。 “都是对阿闵的心意,阿闵岂能无视”,崔安安假意生气道。 “行,阿姐让我带着,我便带着,省得阿姐念念叨叨”,阿闵一脸傻笑道。 对于阿闵这个弟弟,崔安安有时候又心疼又无奈。 “阿闵,平安回来”,崔安安不舍地望着阿闵。 阿闵将他宽厚的双手搭在阿姐的肩上,拇指轻轻磨搓着阿姐的脸颊,眼中满是眷恋。 他笑着安慰阿姐说:“阿姐莫要担忧,只需在邺城等我凯旋”。 “将军今日怎这么磨蹭,大军已集合完毕,等着你去点兵呢”,副将张温急吼吼地闯了进来。 “得…公主安也在…要不…我让大家再等等”,张温一脸尴尬地退了出去。 “阿闵快去吧,莫要让大家久等了”,崔安安笑意盈盈地送阿闵离去。 太子宣与鲜卑首领斛谷提激战,果不其然,有了阿闵的加入,赵军势如破竹,战争不过几日,大获全胜。 鲜卑宇文部首领宇文逸豆归为向赵国示好,将擒获的鲜卑段部首领段辽兄弟段兰送至赵国,并献上骏马万匹。 此战让太子宣见识到阿闵的勇猛果决、用兵如神。 “太子,修成侯如此勇猛,若能为我们所用,将来管他秦公韬、燕公斌,都不足为惧”,孙珍说道。 “诶,不急,修成侯向来桀骜不驯,自是不会轻易臣服,若是过于心急,难免引起修成侯的反感”,太子宣笑道。 太子宣如此淡定,自然是看出了石闵的软肋,只要与公主安交好,不怕他石闵不服。 邺宫寺,崔安安拜见佛图之时,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担忧征战在外的阿闵。 阿遵自是看出了崔安安的心事,他掏出一封信在崔安安面前晃悠。 “是阿闵的捷报吗”?崔安安一脸兴奋地伸手抢夺。 奈何阿遵有意挑逗崔安安,他把信高高举起,他那高大的身材崔安安哪能够得着。 崔安安捏着阿遵的袖袍撒娇:“阿遵……”。 任何一个男子都抵不住女子如此的撒娇,特别是面对自己深爱的女子。 阿遵乖乖地将信件交给崔安安。 “方才去拜见父王,特地从父王那里为你讨要来的”,阿遵一脸宠溺地看着崔安安。 “阿遵,就知道这世上除了阿闵,就你对我最好了”,崔安安一脸幸福地说道。 “安安,为何你在夸我之时,非得带上阿闵”,阿遵假意生气道。 “哦,那我下回单独夸你一下”,崔安安笑道。 阿遵心疼又无奈。 看着手中的捷报,崔安安高兴地像只兔子一样,此刻的她只想赶紧回到院中,为阿闵赶制新的衣袍。 “小心”! 宫道拐角处,阿京眼疾手快挡在了崔安安面前。 见冲撞了后宫正受宠的刘昭仪,崔安安慌忙跪下请罪。 刘昭仪不屑地瞥了崔安安一眼:“大赵公主如此不懂自重,该掌嘴”。 刘昭仪示意阿京上前对崔安安小施惩戒。 阿京的手明显抖了一下,面前的女子可是他心中最尊贵的公主,他怎忍心去伤害她。 崔安安自是看出了阿京的犹豫,她不想让阿京为难,遂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直打的脸颊红肿。 “奴知错”,崔安安跪地叩头。 阿遵亦恭敬向刘昭仪作揖请罪:“还请刘昭仪饶恕,冲撞了刘昭仪,儿臣亦有错,刘昭仪若想罚便将儿臣一同惩处”。 “后宫之内,彭城公还是得注意着点影响”,刘昭仪冷冷地说道。 在这后宫中,她无依无靠,自是不想与彭城公为敌。 “儿臣谨听刘昭仪教诲”,阿遵恭敬回应。 刘昭仪轻蔑地看了一眼伏跪于地的崔安安,而后带着阿京转身离去。 阿京心中不安,不知今日之事,公主对他是否心生怨恨,可他如今的身份,自是无法再与公主敞开心扉。 阿遵轻轻将崔安安扶起,抚着崔安安发红的面颊,心疼道:“疼吗”? 崔安安委屈地点点头。 “安安…”。 阿遵看着面前的女子,心情复杂,在敌国,他护不了她,可如今在赵国,他依然无法护着他,他忽然觉得自己竟如此的没能。 “阿遵,无事的,别担心,今晚忽然特别想喝胡羹,不知彭城公府晚膳可会准备”?崔安安笑着调侃道。 阿遵满脸宠溺地摸了摸崔安安的脑袋,笑道:“公主安想吃的食物,彭城公府自然得想方设法准备”。 “那等什么,走啊”,崔安安一脸幸福地拉住彭城公。 阿闵凯旋,崔安安兴奋地将阿闵带至皇家马场。 “大王新得一批上等战马,阿闵立下战功,大王特赐战马,阿闵可在此随意挑选”,崔安安一脸得意道。 “是阿姐为我求来的赏赐吧”,阿闵一脸喜悦。 他扫视了一圈马场,从成千上万的战马中一眼便挑中那匹赤红如火、体态矫健的朱龙马。 要说到这赏赐,还得感谢太子宣。 太子宣在捷书中一直力赞阿闵,石虎大喜,崔安安便趁势为阿闵求得这一赏赐。 对于阿闵的喜好,崔安安向来都懂,阿闵从小就想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优等战马。 当然对于太子宣的心思,崔安安也是心知肚明,这也不过是太子宣想拉拢阿闵的手段而已。 太子宣心思复杂,若是拒绝,难免引起他的报复,不如顺势而下。 马奴小心翼翼地将朱龙马从马厩里牵出交给阿闵,提醒道:“将军小心,此马性烈,不易驯服”。 阿闵不屑道:“越是性烈,就越是要让它乖乖臣服”。 说罢他轻松一跃跳上马背。 果不其然那匹朱龙马发疯般地狂奔乱踢。 崔安安有些担心,但她相信以阿闵的能力定能驯服烈马,毕竟在她心里,她的弟弟石闵将军可是赵国最勇猛的男子! 面对朱龙马的野性,阿闵毫不畏惧,一番人马大战后,朱龙马乖乖屈服。 马奴们惊叹:“此前几位皇子们看中此马,可皆不能驾驭此马,唯有将军能将此马驯服,实在佩服”! 阿闵一脸得意地坐在马背上,对着崔安安大声喊道:“阿姐,要不要来试试此马”? 崔安安方才从担忧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阿闵嘲笑道:“阿姐的胆子如同小鼠一般”。 崔安安故作生气道:“阿闵,你过来”。 阿闵赶紧缩了缩脖子,而后驾着朱龙马在马场内狂奔,弄得崔安安一脸泥灰。 看着阿姐灰头土脸的模样,阿闵既心疼又想笑。 也就只有与阿姐在一起之时,他才是那个笑容灿烂的翩翩少年郎。 “阿闵,玩够了吗?该去用膳了”,崔安安一脸宠溺道。 即便如今的阿闵已是赵国最英勇的少年将军,在她眼里,依旧只是一个需要她呵护的男孩。 “阿姐为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阿闵如孩童般坐在桌前撒娇地问道。 “阿闵最爱的胡炮肉”,崔安安笑着让侍婢将膳食端上来。 “就知道阿姐最疼我了”。 阿闵伸手抓起一块肉就往嘴里塞。 “阿闵,有木筷”。 崔安安轻轻拍打阿闵的手,将木筷递到阿闵面前。 阿闵不乐意道:“这样吃方便,阿姐又嫌弃阿闵是个粗人了”。 “看来阿姐是无法改掉阿闵的这一臭毛病了”,崔安安假意无奈道。 “行行,阿姐让阿闵做什么,阿闵便做,免得阿姐不喜”。 阿闵不情愿地拿起身旁的木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当然,崔安安也能体谅阿闵常年征战,战场上能吃饱便足矣,哪还顾及这些礼仪。 许是太累了,阿闵一番酒足饭饱之后,便在阿姐的屋内倒头就睡。 崔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轻轻为阿闵盖上薄被,看着酣然入睡的阿闵,心中倍感温暖,似乎一切都好起来了。 夕阳下,崔安安坐在院中看着书。 阿闵轻轻坐到崔安安身旁,端起崔安安的茶杯一饮而尽,似乎还未解渴,又满满倒上一杯一口饮尽。 “今日这肉,许是调料太多,才让将军觉得口渴,下回我跟膳房说说”,侍婢阿黎关切地再次为阿闵倒了杯水。 “阿闵吃也吃了,睡也睡了,现在这天也快黑了,若再不出宫,传了出去怕是会惹来非议”,崔安安调侃道。 “阿姐如今是巴不得将我赶走”,阿闵嘟囔道。 “人言可畏”,崔安安无奈道。 “有何可畏,阿闵对宫中女子从不感兴趣,阿姐又不是不知”,阿闵悠悠地再次仰头喝下一杯水。 “阿黎,下回你是真得跟膳房的人好好交代交代,瞧把我们将军齁的”。 崔安安一脸宠溺地看着阿闵,顺手帮他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发髻,而后不舍地将他送出宫去。 “行了,阿姐莫送了,再送就到府上了”,阿闵调侃道。 “将军平时总是给人一副冰冷疏离的样子,让人畏惧,在公主面前,竟也如此谐趣”,侍婢阿黎笑道。 “阿黎,今日你的话有些多了”,崔安安不悦地瞪了阿黎一眼。 阿黎乖乖低头闭上了嘴。 30.和亲 343年,北朝赵国与蜀地汉国两地交往频繁,为求两国和平共处,汉王派遣使者前往赵国求娶公主。 十公主璞玉听闻此事,她心中惴惴不安。 自晋国一事之后,各王妃纷纷将已成年的公主定下亲事,而璞玉的母亲早逝,后宫自然无人帮她张罗,婚事便就耽误下来。 “十公主,你怎来了”? 苻健坐在书房看书,见到璞玉突然来访,甚为欣喜。 璞玉流着泪哽咽道:“建业哥哥,汉国遣使和亲,他们会在我与公主安之间择一,公主安身边有彭城公、修成侯,他们都会为她说话,父王对她也很是欣赏,而我什么都没有;父王已有心将我送去和亲,可和亲之前我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建业哥哥,你喜欢我吗”? 璞玉走上前紧紧搂住苻健,哭地不能自已。 苻健心中慌乱,看到十公主楚楚可怜之相,亦是十分心疼,遂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 他喜欢十公主,从第一眼见到时就喜欢上了,那时候的十公主有大哥石邃宠着,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直到那日石邃被诛,他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十公主竟被无名小卒拖在地上,那一刻,他的心被狠狠地揪痛了,他暗自发誓,若有机会,定要保护这个可怜无助的女孩。 璞玉轻轻解开苻健的衣物。 面对璞玉的柔情蜜意,苻健欲罢不能,二人缠绵。 璞玉不舍地搂着苻健。 “建业哥哥,我若去和亲,以后你会想我吗”? 苻健温柔地亲吻着怀中的女子。 “璞玉,你既已是我的女人,我自会护着你,我会求大王将你赐婚于我”。 璞玉娇羞地点点头。 苻洪得知三子苻健与十公主已有夫妻之实,无奈只能带着二人跪求赵王石虎赐婚。 “苻健已有妻室,十公主又怎能屈尊妾室”?赵王石虎为难道。 璞玉却不在乎道:“父王,我与苻健两情相悦,只要能与苻健相守,我不在乎妻妾名分,愿遵守先来后到之礼”。 石虎亦想以此拉拢苻家,遂点头答应。 “大王,如今十公主婚事已然定下,眼下也就只有送公主安去和亲了”,郑王妃说道。 石虎思来想去:“看来也就只有公主安可担此重任了,那便传召,送公主安入汉和亲”。 当和亲的圣旨送来,崔安安愣住了,眼泪不自主地掉落,可她哪有拒绝的权利,违抗圣命便是死罪,她只能含泪默默接下这道圣旨。 “将军,赵王已下旨派公主安去汉国和亲了”,军营内,副将张温来报。 阿闵立刻扔掉手中一切军务,心急如焚地赶往邺宫,他再不能让阿姐一人孤身犯险了。 从前他身陷狼窝、命悬一线,是阿姐不顾性命将他救出。 阿姐入晋受尽苦难,他无法将她及时救回。 如今阿姐又要入汉和亲,他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姐只身离去。 邺宫中,崔安安独自坐在窗前,神情忧伤。 见此情景,阿闵甚是心痛,他气愤道:“我去求大王收回圣旨”! 崔安安赶忙拦住阿闵,她知道阿闵此刻前去定是会惹恼赵王,她不想阿闵因为她而遭受责罚。 她故作轻松道:“阿闵,国师曾言我是天生凤命,此番前去和亲便是天命所趋,将来我若富贵,定不会忘记赵国还有一个阿姐最疼爱的弟弟”。 阿闵紧紧地将他的阿姐搂在怀中:“阿姐去哪,阿闵便去哪儿”! 崔安安抚着阿闵宽阔的背脊,苦笑道:“傻阿闵,阿姐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怎能随意带上阿闵”。 阿闵却坚定地说道:“我自有办法”。 望着阿闵离去的背影,崔安安心中更是不舍,可她又能奈何,生在乱世,她身不由己。 璞玉在宫中与阿闵不期而遇。 她冷笑道:“赵公主安就要和亲了,石闵将军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阿闵冷冷回应:“我与阿姐之事,无需十公主操心,十公主为了不去和亲,甘愿委身苻健为妾,倒让人震惊”。 “我与苻健相爱相守,这就足够了,我以前怎么那么傻,总以为离了你石闵大将军我便不会幸福,如今想来还得多谢将军的不爱,比起你对姐姐的爱而不得,我现在要幸福的多”,璞玉冷笑着回应道。 “十公主若觉得幸福便好”,阿闵依旧冷冷回应。 在他心中,旁人的幸福与他无关,他只关心阿姐一人。 琨华殿外,彭城公跪在地上,一遍遍地磕着头乞求赵王石虎收回圣命。 即便大雨倾盆湿透了他的衣袍,即便他的额上已渗出鲜血,他不在乎。 今日他就是要为自己深爱的女子勇敢一回,哪怕他知道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可一旦和亲,他与深爱的女子便再无相聚可能。 郑王妃匆匆赶来,她怒斥:“遵儿你怎如此没有出息,为了小小女子如此作践自己”! 彭城公忧伤愤慨道:“儿此前就是太过懦弱,不敢将自己所思所想说出,今日儿便是要勇敢一回,要为深爱的女子争取一回”! 这一次彭城公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许他是真的深深爱上了那个曾甘愿为他牺牲的女子。 “彭城公抗旨何意?公主安天生凤命,怎能屈尊为你彭城公侧室,还是你彭城公将来要夺嫡篡位”? 赵王石虎在众人的簇拥下从琨华殿缓缓走出。 “夺嫡篡位,不不,大王,遵儿他定无此心,他也不敢有此心”,郑王妃惊慌失措地解释道。 彭城公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遵儿,你今日如此莽撞,惊扰了大王,还不快快认错”,郑王妃一脸心疼地看着彭城公。 “父王,母妃,当年公主安舍命护我从晋国出逃,此番情义,儿早已将她视为一生挚爱”,彭城公悲伤道。 石虎无奈道:“彭城公纵然有情有义,天命也不可违”! “大王,那便让遵儿在这雨中跪上几个时辰,过后他自然就会想通了”。 郑王妃见赵王石虎已面露愠色,慌忙扶着石虎返回寝殿。 “公主,听闻彭城公跪在琨华殿外请旨,您要不去瞧瞧”,侍女阿惠慌忙来报。 “为何事”?崔安安无奈地问道。 “自是公主您和亲一事,听说为此惹恼了大王”,阿惠甚是心急道。 崔安安眼神飘向远处,心中感动却又不安。 本以为这一世终于可以默默守着最爱的两个男人,哪怕只是以亲人或是知己的身份,陪着他们享受乱世中的每一丝温馨,可命运总爱如此捉弄她。 这一天赵国的风雨有些大,崔安安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含着泪默默走到彭城公身旁,心疼地为他撑起了伞。 “大王都说了天命不可违,阿遵何苦为难自己”,崔安安无奈道。 “对不起,安安,阿遵实在没用,什么都帮不了你”,彭城公低垂着头,痛恨自己的无能。 崔安安心疼地抚着阿遵受伤的额头。 “像我这样普通的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让彭城公如此记挂,今生既已无缘与彭城公相守,那便只待来世再续未了的情缘”,崔安安哽咽道。 彭城公心中忧伤,他紧紧地攥着双手,强忍着泪水,他不明白为何他只是想与心爱的女子相守却是如此艰难。 他失落地爬起身离开邺宫,内心的悲伤让他不知如何与面前的女子道别。 望着阿遵落寞的身影,崔安安心痛又无奈,泪湿衣襟处,再见又何时。 “公主安,太子殿下邀您至东宫一聚”,东宫的内侍过来传话。 崔安安擦去脸上的泪痕,理了理自己的情绪,面带笑容地前去东宫。 她当然不会在太子面前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毕竟在这赵国,除了阿闵与阿遵外,该是再无其他人会在意她内心的凄苦吧。 东宫内,依旧歌舞升平,侍婢恭敬地为崔安安斟满酒。 崔安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也想一醉方休,或许这样心中便不会如此难受了。 “太子,这是……?这酒味道好似不像从前那般烈了”,崔安安疑惑道。 太子宣笑道:“果酒,知道妹子酒量不行,自是喝不惯平日爷们儿饮的那些酒”。 “太子有心了”,崔安安恭敬道。 太子宣斜倚在坐榻上,眼神略带忧伤道:“一想到妹子要去和亲,我这心里头不知为何空落落的,就好像丢失了一件很贵重的宝贝似的”。 崔安安无奈笑道:“那不正应了太子的天生凤命一言了嘛,何况宫中女子本就是你们男子权利斗争的筹码”。 “哎,妹子,你也别怪二哥,二哥也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这样,你看看你想要什么作为补偿,只要二哥能做到的,二哥都答应”,太子宣言语间满是愧疚无奈。 “太子日后若能善待阿闵,妹妹自是感激不尽”,崔安安恭敬道。 太子一脸玩味地指着崔安安说:“老子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放心,石闵是个良将,老子会重用他;只是妹妹去了瘴疠之地,要多多保重才是,可惜苦了我那九弟彭城公了,佳人再难得”。 崔安安无奈苦笑。 和亲的日子越来越近。 “公主,宫中织室已将嫁衣送来,请公主试穿”,织室宫女恭敬捧来嫁衣。 “行,放着吧”。 崔安安漠然地瞥了一眼那绯红的嫁衣,曾经的她幻想过穿上这身嫁衣嫁给她最爱的阿闵,得知阿闵有婚约后,她也曾幻想穿上这嫁衣嫁给她最感激的彭城公,可如今,她不得不穿上这嫁衣,嫁给一个素未蒙面的异国老者。 “公主,刘昭仪派人来送礼了”,侍女阿黎的声音打破了崔安安的思绪。 是阿京,他奉刘昭仪之命送来贺礼。 “你们都先退下吧”。 崔安安命身边侍婢们全部退下,她已经许久未与阿京单独说过话了。 想当初他们在石府膳房内干着最低等的活计,那时的他们无所不谈,日子虽然清苦,却阻隔不了他们的深厚的友情。 可如今,阿京的恭敬疏离,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似隔了千万座山。 阿京恭敬地将赠礼摆放到桌上。 “公主,奴…告辞”,阿京欲言又止。 “阿京,我就要离开赵国了,今后怕是再没有机会相见了”,崔安安苦笑道。 “奴愿守护公主”,阿京恭敬作揖。 “阿京,我知此次你也主动请缨前往汉国,可我已将你的名字划去”,崔安安苦笑道。 阿京抬起头看向崔安安,眼神中满是震惊不安。 他定是以为他的公主还在为上次刘昭仪责罚一事耿耿于怀,千言万语,此刻的他却不知如何表达。 崔安安无奈道:“阿京,汉国是狼窝还是虎穴,我们都不知晓,你在这邺宫内好不容易有了一席之地,怎可随我再入那险恶之境”。 阿京低头:“奴愿……”。 崔安安忙打断阿京的话,故作轻松道:“只是以后不在赵国,便不能时时吃到阿京亲手酿的蜜酱,阿京可否多酿些时常派人送往汉国以解我这馋嘴呢”。 阿京苦笑:“公主想要多少奴就酿多少,奴还有事,便不打扰公主了”。 说罢他红着眼眶转身离去,公主狠心将他的名字划去,便是将他此后的念想断去。 彭城公府内,公主和亲之事传的沸沸扬扬。 此前崔安安从东宫救下的奴仆兄弟苏稽、苏亥正在马厩刷马。 弟苏亥对兄苏稽说道:“哥,听闻公主安要去汉国和亲,我们摆脱奴籍的机会来了”。 苏稽不解地看着苏亥。 苏亥悄声说道:“哥,我们的命是公主安救下的,可你甘愿一辈子屈居人奴吗?公主和亲,我们若是能进入和亲护军之中,将来回国之时便可摆脱奴籍”。 苏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二人遂请求彭城公:“殿下,我们兄弟性命是公主所救,公主和亲,我们亦想护送公主一程,以报救命之恩”。 “如此甚好”,彭城公自然是应允,他也正有此意。 31.泪别彭城公 和亲之日终究还是到来,宫城内外,锣鼓喧天。 这一日,苻健也将十公主璞玉娶进门。 璞玉终得偿所愿嫁于心爱之人,心中自是欣喜万分。 邺宫内,崔安安着一身绯红吉服甚是华丽,她依依不舍拜别赵王石虎及宫中众人,在侍婢们的簇拥下缓缓走出宫门。 她倒不是舍不得这宫中众人,而是放不下阿闵与阿遵,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年,想到此,崔安安不禁泪湿眼眶。 宫门外,熟悉的身影跪在宫门前迎接,是修成侯石闵。 崔安安顶着厚重的华服,匆忙上前将阿闵扶起。 她又惊又喜:“阿闵,你怎在此”? 阿闵恭敬地双手作揖回道:“臣奉王命护送公主前往汉国”。 崔安安顿时心中五味杂陈,原来阿闵竟向赵王石虎祈来了这个和亲将军一职。 “公主,请登鸾车”,阿闵紧紧握住阿姐的手,扶着她登上车驾。 这一世,他只想守着他的阿姐。 有了阿闵在旁,原本有些紧张的崔安安倒是心安不少。 “出发”! 车队在阿闵的一声令下缓缓驶离邺城。 “奴就猜到,将军他定不会丢下公主一人”,侍女阿黎欣喜地看着马车外的阿闵。 “公主,彭城公今日没来相送”,侍女阿惠略带失望地看向崔安安。 “谁说没来,彭城公正在外面呢”,阿黎兴奋地拍了拍阿惠的肩膀。 邺城外,车队忽然停了下来。 阿惠激动地看向窗外,“真的是彭城公,公主要不要下车相见”? 崔安安心中犹豫,再见又能如何,徒增伤感罢了! 她取下一枚同心结让侍女阿惠交于彭城公,以表明自己与彭城公同心不忘。 “殿下,公主她……”,阿惠不知如何劝慰面前神情忧伤的彭城公。 “安安的心意我自是知晓,今后千山阻隔,万水难聚,不如不见”! 马车渐行渐远,望着彭城公渐渐消失的身影,崔安安垂眸自言:“阿遵,此后余生,各自安好”。 阿闵驾着马故意遮挡崔安安的视线:“阿姐,莫再看了”! 在阿姐面前,阿闵有时候就是这么让人又气又无奈。 天色渐暗,车队行至驿馆休息,阿闵小心翼翼地将崔安安扶下马车,“阿姐,小心脚下”。 “将军先去忙,待奴为公主更完衣后,再请将军过来一起用膳”,阿黎恭敬地对阿闵说道。 崔安安赶紧让侍女们为她卸下沉重的头饰厚重的华服,换上轻装,这才感觉浑身轻松。 “张温,夜间值守部营可有安排妥当”?阿闵一脸严肃地问道。 张温道:“将军尽管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阿闵满意地点点头。 “将军,公主邀您前去用膳”,侍女阿惠前来传话。 “好,我这就去”,阿闵饶有兴致地跑到阿姐屋内。 他才不会顾忌旁人眼中的君臣等级、尊卑之分,在他眼里,她永远都是这世上最宠他的阿姐。 “阿闵,过来”,崔安安温柔地拉住阿闵的手,轻轻地为他脱去战甲。 “记得阿姐第一次帮我穿战甲之时,手忙脚乱,十分有趣”,阿闵调侃道。 “阿闵如今长大了,竟嘲笑阿姐了”,崔安安假意不悦道。 “不敢,阿姐是公主,我是臣子”,阿闵笑道。 “越来越嘴贫了”,崔安安一脸宠溺道。 “真想以后每日都像现在这样,阿姐为我更衣,我为阿姐束发”,阿闵一脸幸福道。 这样的日子崔安安当然也想,阿闵成婚之前,她无数次幻想过成为阿闵的妻,为他生儿育女,与他朝朝暮暮; 为了阿闵的前程,她愿意选择放手,可又却心有不甘; 她总是处于这样的矛盾之中,她根本不知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就如对待彭城公的感情,究竟是爱,是感激,是不甘,她自己也搞不清。 但她唯一确信的是,她与阿闵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姐弟之情。 安静的房内,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们的眼中只剩下彼此,脸颊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的呼吸越来越促。 突如其来的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份美好的时刻。 “扫兴”,阿闵一脸不悦道。 “痴儿”,崔安安宠溺地捏了捏阿闵的脸颊。 “公主,晚膳准备好了,现在送进来吗”?侍女阿惠在门外恭敬问道。 “进来吧”。 崔安安温柔地拉着阿闵坐下。 看着面前一桌清汤寡水的菜肴,阿闵无奈自嘲道:“我就不该来陪阿姐用膳”。 崔安安捏着阿闵的耳,假意生气道:“怎么,阿闵是大将军了,竟都不愿与阿姐同桌共食了”。 阿闵捂着耳求饶道:“阿姐,疼,我都多大的人了,阿姐不能老捏我的耳了,外人见了要笑话”。 崔安安抚着阿闵的脸,“再大的人,那也是阿姐的弟弟,对不”。 阿闵无奈一笑:“阿姐说什么都对”。 侍女阿黎气喘吁吁地捧着一盘羊肉放到阿闵面前。 “公主说了,将军爱吃这新鲜烧制的羊肉,特地让奴跑了好几里地才买到,奴的腿都快跑断了”,侍女阿黎略带埋怨道。 崔安安玩笑道:“你为将军跑断了腿,那待会让将军好好替你揉揉”。 阿黎羞涩地看了眼阿闵,玩笑道:“奴可不敢,奴怕被将军打”。 崔安安笑意盈盈地看着阿闵,顺手轻轻将阿闵嘴角的肉沫擦去。 “将军敢吗”?崔安安狡黠一笑。 阿闵低头吃着肉,一本正经地答道:“阿姐的人,不敢”。 二人有说有笑、吃饱喝足后,阿闵拉着阿姐爬到屋顶遥望夜空。 夜晚的天空繁星闪烁,像是一幅精美的画卷,阿闵宛若孩童般悠闲地将双手枕在脑后。 崔安安静静地坐在阿闵身旁,就像幼时他们相依为命时那般。 “阿闵,不知这样静谧的夜晚还能有多久”,崔安安有些忧伤地说道。 阿闵悠悠地说道:“许久”! 崔安安苦笑:“等到了汉国,阿闵便会离开,我与阿闵也就只剩这一路相伴的时光”。 阿闵紧紧地握着崔安安的手,坚定地说道:“阿姐在哪,阿闵便去哪”! “可你现在是赵国大将,大王怎会轻易放你离开”,崔安安无奈道。 “到时我自有办法”,阿闵回应道。 看着阿闵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崔安安知阿闵素来足智,或许他心中早有了计划。 多日的奔波,和亲的车队缓缓进入汉国境内。 崔安安回望着赵国,心中只剩不舍,只因赵国还有一个她想念的彭城公。 32.和亲遇袭(1) 汉国丛林茂密,道路泥泞,马车内的崔安安被颠簸地头晕恶心。 许是作为军人对危险与生俱来的敏感,阿闵心中有些许不安。 他凌厉的眼神扫视着四周的动静,他的手紧紧握住腰间的长剑。 “将士们,打起精神、集中精力”!副将张温大声命令道。 突然崔安安乘坐的马车咯噔一下、无法前行。 负责修车的将士说是承轴坏了,恐怕一时半会无法修好。 “将军,正好前方不远处有座驿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让队伍在此驻扎”,董润说道。 “将军,马车坏了,总不能让公主步行那么远到驿站吧”,侍女阿黎不悦地嘟囔道。 阿闵伸出手,刚想将崔安安抱上马背。 “那便请公主乘末将的马”,董润立刻跳下马背阻止。 “那便有劳董将军了”,崔安安恭敬地对董润说道。 董润是阿闵的舅兄,崔安安心中自然知晓,董润是不想她与阿闵太过亲近,那便顺着董润吧,免得惹得大家不悦。 “行,吩咐众将士,今晚大家都精神着点,莫要睡得太沉”,阿闵嘱咐副将张温。 果不其然,夜间,只听得后院看守库房的将士大喊:“有刺客”! 阿闵噌地从床上跃起,抓起武器夺门而出。 夜色中无数支箭如雨点般射来。 一群身着黑衣之人手执利剑,乘着暗夜悄然而至。 显然这群人是有备而来,早早在此设下陷阱,只为等他们的猎物们自投罗网,和亲队伍中许多人躲闪不及被杀身亡。 可他们似乎低估了阿闵、赵国的战神。 “众将士们,随我前去杀敌”! 阿闵一声号令,领着将士们奋力厮杀。 面对赵军的凶猛攻击,流寇们落荒而逃。 “一群乌合之众,不自量力”,副将张温一脸不屑道。 “将军,公主失踪了”,董润捂着受伤的臂膀,仓惶来报。 阿闵惊慌地赶到他阿姐屋中,却只见侍女阿黎与阿惠已惨死于屋内,哪里还有阿姐的身影。 “将军,我们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了,想不到他们的目标竟是公主安”,张温气愤道。 没错,这次刺客的目标就是公主安,抢夺库房只是他们掩人耳目的调虎离山计。 公主安被俘之时,董润只是敷衍地抵抗了一下,甚至他那臂膀的伤都不是被对方所刺。 董润的私心阿闵自然是不知晓。 阿闵愤怒地拍打着桌子,他发誓:“定要将伤害阿姐之人碎尸万段”! 崔安安被掳到丛林深处老寨之中,寨子里透着一股阴冷腐朽之气。 寨中的男子虽都手执兵器、神情严肃,却都骨瘦如柴,想必这里常缺衣少食。 寨中正坐着一少年,年纪看上去比阿闵稍小。 尽管少年看上去眉清目秀,但却呈现一种苍白柔弱之相。 他这种样貌该是皇亲贵胄的王孙公子才是,怎会沦至落草为寇。 崔安安心中正寻思着,只听坐在一旁的老者开口道:“公子,这便是石虎的公主,当年石虎诛杀明帝子孙,幸你逃过一劫,如今他的公主在我们手里,公子可以随便处置”! 原来面前这个面蕴病容的公子是明帝石勒的孙子石洵,当年石虎诛杀石勒子孙,年幼的石洵被府军悄悄带走,侥幸逃过一劫。 少年将崔安安安置在后院。 “今后你便住在此吧”,少年面无表情地说道。 此刻的崔安安心中焦虑不安,阿闵寻不到她定是心急如焚了吧。 少年淡淡地看了崔安安一眼。 “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样,你也只是同我一样的可怜人,想必嫁给汉国一个快埋土的老头也非你所愿吧”。 崔安安低垂着头没有言语,毕竟她还没有猜透这群人的真实目的。 忽然她感觉脚边好似有些什么绵软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几只可爱的狸奴。 她蹲下身挑逗起这些小精灵。 “你也喜欢狸奴”?少年诧异地问道。 崔安安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如此可爱,怎能不喜”。 少年轻轻抱起狸奴,温柔地抚着它们的毛发。 “它们真可怜,从一出生就注定要四处漂泊,不过它们的世界很单纯,谁对它们好,它们就对谁好,不像人类那般复杂残忍”。 少年言语间满是忧伤无奈。 崔安安疑惑不解地看着这个少年,他好似是生病了,就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样子。 少年看出了崔安安的疑惑,无奈一笑:“我从小身体不好,大夫曾言我活不过十八,如今已到十八,怕是命不久矣,我想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活着,可外头那些人不允我这样窝囊,他们非要逼着我去杀人,他们说我是明帝的孙子,就该为明帝报仇雪恨,没有人在乎我想要的是什么,多少次我从梦中惊醒,醒来后也就只有它们陪着我度过漫长漆黑的夜晚”。 说着他低头轻轻抚摸起怀中的狸奴。 狸奴在少年的怀中慵懒地伸起了懒腰。 崔安安静静地听着少年诉说内心的悲伤。 少年感激地说:“想不到赵公主竟愿意听我这样啰嗦,这许多年来,我甚少言语,就连朋友都不曾有,只能将自己的心事同这些狸奴唠叨”。 崔安安当然能体谅他的孤独无助,曾经孤身滞留晋国之时,她也同他一样无助。 少年忽然问:“赵公主爱吃些什么”? 崔安安心中一愣:“这寨中之人各个精瘦,哪会有多余的饭食,能有些白面馒头已是不错了罢”。 没多久寨人果然送来一盘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 送食之人恐怕平日也没机会吃上这么精细的面食,他看着馒头深深地咽了一口水。 崔安安看出他的窘态,遂悄悄塞给他一片馒头,那寨人感激不尽。 这倒让崔安安想起当年为膳奴之时,阿遵也是这样时常偷偷塞肉给她。 离开赵国已有些时日,不知阿遵此时可会想起她。 赵国邺城,彭城公府。 自崔安安作为和亲公主离开邺城后,彭城公变得易怒。 为了让自己内心平和,他便每日作画,可画来画去,他却始终画不出脑海中那女子的温婉俏皮之相。 他愤怒地撕碎了那些画像。 他一直在咳嗽,该是那日大雨他跪在琨华殿前染上了风寒。 张氏为他端来汤药,他却狠狠地将药碗打碎。 没有了最爱的姑娘,他的心好似也跟着丢了。 “如今安安不在,我要这副皮囊又有何用”! 张氏无奈叹气离去。 为了减少心中的念想,彭城公便去代嫸身边寻求安慰。 本以为一番翻云覆雨爱意缠绵后,他就能忘却心中那个女子,可她的身影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代嫸,你可愿为我做任何牺牲”? 代嫸含情脉脉地望着彭城公,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她爱彭城公,爱到骨子里。 “代嫸,你即刻启程去往汉国,汉国没有人认识赵公主”,彭城公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代嫸默默流泪:“殿下,即便如此她也再不能成为赵公主”。 阿遵悲痛地说道:“我不要她做什么赵公主,我只要能见到她就行,代嫸,你知道吗,我已经快不记得安安的样子了”。 阿遵双手紧紧地握住代嫸的双臂,仿佛这样便能缓解一点内心的痛苦。 “殿下,您不是说权利地位大于一切,如今为了女人却失了姿态”,代嫸心疼道。 “你不懂,你们都不懂,她为了我,在晋国受了多少苦难,我看见过她身上的伤痕,那么地触目惊心;我已经抛弃过她一次了,我不能再眼睁睁看她入虎口了,代嫸,你能理解我吗”! “代嫸只知彭城公该去争取属于自己的一切,代嫸的命是彭城公救的,彭城公让我做的,我即便是死也会完成”,代嫸心痛道。 望着彭城公焦虑憔悴的面容,代嫸心中明白,彭城公已然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公主安。 33.和亲遇袭(2) 汉国寨中,崔安安来回踱步,心中忧虑,不知阿闵那边情况如何。 看着面前白面馒头,崔安安并没有胃口。 她心想着与其浪费这么好的食物,那倒不如去拉拢门外站岗的寨人。 崔安安刚打开院门,两把锋利的剑便立刻挡在了她面前,她心中一惊,而后又恢复镇定。 她悄悄地将两片馒头塞到那两个精瘦的寨人手中,并小声提醒他们勿要伸张。 寨人感激。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远处的少年石洵看在眼里。 入夜,石洵回到后院。 “长老他们让我今晚住在这里”,石洵面露羞涩道。 “我知道”,崔安安回应道。 她并不惊讶,她猜到定是外头那些老者的主意,他们想让赵公主的名声毁于此,从而引起汉赵两国争端。 “方才我看到你将馒头全都分给了别人”。 石洵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一脸失望。 “对不起啊,忘了给你留一片了”,崔安安故作无辜道。 “无事,反正饿肚子已是常事”,石洵眼神黯淡。 崔安安旋即调皮地从怀中掏出一片用手帕包好的馒头递到石洵面前。 “骗你的,猜到你会回来,特地给你留的”。 一时间石洵竟有些感动落泪。 “你都多大了,还哭鼻子呢”,崔安安笑着调侃道。 石洵慌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以前我与阿闵弟弟也时常挨饿,他总是没心没肺,吃了这顿便不想着下顿,我便时常偷偷把食物藏起来留给他”。 一提到阿闵,崔安安的嘴角便不自觉上扬。 石洵羡慕道:“做你的弟弟一定很幸福吧”。 “这个得问阿闵了”,崔安安笑着耸耸肩。 石洵低垂着头,不语。 崔安安玩笑地拍了拍石洵的肩膀,“我也不介意再多一个弟弟”。 石洵抬起头看向崔安安,微微一笑。 他走到床榻边,捧下一床被子铺到地上。 “晚上你睡床上,我睡地上”,石洵无奈道。 崔安安笑道:“我比你年长,姐姐自该照顾弟弟,所以自然是弟弟睡床咯”。 深夜,崔安安哪里能睡得着,没有阿闵的消息,她心中焦躁不安。 石洵好似在做什么噩梦,他的手紧紧地攥着被角,苍白的脸上渗出不少汗珠。 突然他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他的眼里甚至含着泪水。 石洵悲伤道:“方才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所有的人都死了,尸横遍地的街道,到处都是鲜血”。 崔安安上前轻轻地安抚他:“无事了,这只是一场梦罢了”。 她忽然有些心疼怜悯眼前这个可怜的少年,年幼时的他经历了家破人亡,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一路颠沛流离才找到一处藏身之地,定是见过了这世间最黑暗的一面。 石洵祈求道:“你可以抱会我吗”? 崔安安忽然想到幼时的阿闵在孤独无助之时,亦是说过同样的话。 她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眼前这个可怜的少年。 此刻的崔安安更加想念远处的阿闵。 阿闵与众人四处寻找崔安安的下落,他们已许久未合眼。 “将军,不如你先去歇歇,公主的下落我再派人去寻”,董润说道。 “阿姐未寻到,我怎能安心入睡”,阿闵忧心道。 副将张温来报:“抓到一可疑之人已问出公主下落”。 董润赶紧阻止:“将军,小心这是个陷阱”。 “即便是陷阱又如何,不怕死的跟我走”! 有了阿姐的消息,阿闵一下精神抖擞,即使是陷阱,他也无所畏惧,再危险的境地都比不上阿姐的性命。 汉王李寿听闻赵国和亲公主在自己国内失踪,本就生病的他一下子气血攻心、晕厥过去,再未能醒来。 公元343年,汉昭文帝李寿驾崩,朝中大乱。 寨中,崔安安与石洵坐在院中挑逗狸奴。 “赵将石闵是你弟弟”?石洵悠悠地问道。 “嗯”,崔安安点头应和。 “长老们此次还有个目的,就是要活捉石闵,斩断赵国臂膀”,石洵面无表情地说道。 崔安安心中大惊,旋即又恢复镇定,她知阿闵骁勇善战,岂是这寨中虾兵蟹将能够匹敌。 “阿闵勇猛,你们莫要与他为敌,以卵击石的后果便是自取灭亡”! 石洵无奈,他并不想过这胆战心惊的生活,他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可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长老,不好了,赵将石闵率人攻寨,太勇猛了,我们抵挡不住”,寨人慌忙禀报。 “那个赵公主呢,赶紧把她押过来”,长老惊慌失措。 寨人七手八脚地将崔安安押到阿闵面前。 “赵将石闵,赵公主在我们手里,你还不赶紧弃械自裁”!寨人举刀架在崔安安的脖颈上以胁阿闵。 阿闵冷笑,这些不自量力的流寇,竟如此不知好歹,不过这也算是帮了他大忙,他本想计划在汉国境内制造宫廷内乱、以阻和亲,如今阿姐却在汉国和亲之路发生这等大事,汉国却视而不见、不派出一兵一卒,他便有堂堂正正的理由将阿姐带回赵国了。 他一脸淡然地将手中长剑扔至一旁,一步步向崔安安走去。 “不要过来”! 崔安安身旁架刀之人的手开始不自主地颤抖,即便阿闵手中没有武器,他的气场也足以震慑这帮乌合之众。 此刻两匹快马狂奔而至,马背上的人一箭射杀了挟持公主的寨人,来人是苏稽、苏亥兄弟。 “将军接着”!苏稽立马将双刃长矛掷给阿闵。 阿闵飞身一跃稳稳接住,大吼一声:“苏稽、苏亥,护好公主”。 这个威猛的将军手执长矛、大杀四方,长矛一挥数个人头纷纷落地。 苏稽举着剑紧紧将公主安护在身后,生怕公主被流箭伤及。 阿闵带着众人越战越勇,寨人根本无力抵挡只能四处躲藏。 后院,寨人正欲带着石洵逃离,阿闵手持长矛拦住他们的去路。 “赵将军,饶了我们吧”,寨人纷纷跪求石闵饶命。 阿闵才不会同情怜悯这些挟持阿姐之人,他双刃长矛一挥,又是数个人头落地。 石洵看着面前的一幕,眼神中满是悲伤无奈。 阿闵双手紧紧握着长矛,狠狠地压在石洵肩上。 石洵本就体虚、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只觉肩膀快被压碎,他只能痛苦绝望地皱着眉。 崔安安突然想起后院那个可怜的少年,她不顾苏稽阻拦匆忙赶往后院。 “阿闵,莫要伤他”,崔安安心急地喊道。 石洵看向崔安安,原本痛苦紧皱的面庞却舒展开来:“阿姐,谢谢你”。 石闵紧握长矛,从石洵喉咙口划过,顿时鲜血四溅。 “阿姐……”,石洵面带微笑地看着崔安安,此刻的他或许是真的解脱了。 崔安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说什么却感觉如鲠在喉。 “苏稽还不赶紧将公主带离此地”!阿迷一脸严肃地看着苏稽。 “将军,这个寨子如何处置”?董润问道。 “烧了便是”,阿闵不屑一顾道。 崔安安望着身后被大火吞噬的寨子,心中悲痛无奈,她怜悯那些可怜之人,同时也气愤阿闵的狠绝无情。 34.中毒 “阿姐近日受惊了”,回到驿馆,阿闵关切地伸手欲扶崔安安下马。 崔安安却撇过脸去:“苏稽,你过来扶我一下”。 “诺”! 苏稽心中自然知晓这是公主在与将军置气,可公主的吩咐他又哪敢拒绝,只能无奈前来。 阿闵尴尬地双手叉着腰,瞪了眼苏稽,不过此次和亲队伍遇袭,他还有许多事务要去处理,无暇与他的阿姐置气。 晚膳时分,崔安安根本没有胃口,脑海中一直都是阿闵杀人的场景,阿闵杀人时的眼神让她有些惧怕。 虽听旁人提起阿闵冷酷无情,可她却从未见过阿闵竟还有如此残暴嗜杀的一面,她眼里的阿闵一直都只是个任性的大男孩。 也许是他们身处的环境不同,阿闵常年征战,见惯了人类的自相残杀,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懈怠或许会葬送几十万性命,她该体谅阿闵才是。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崔安安的思绪。 “阿姐,我饿了”,门外的阿闵又如大男孩般撒娇。 “公主说她今日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将军请回吧”,紧闭的房门内,侍婢恭敬回道。 崔安安不想见阿闵,至少是此时不想。 阿闵无奈气愤离去,他把怒气发泄到苏稽、苏亥兄弟身上。 “苏亥未听命令私自放箭险些伤及公主性命是一罪,苏稽未听命令及时将公主带离是二罪,你二人可知罪”? 兄弟二人伏跪于地,对所犯之罪甘心领罚。 “外头什么声音如此吵闹”,崔安安心烦意乱地问道。 “回公主的话,是将军在仗责不听命令的将士”,侍婢回应道。 崔安安烦躁地推开房门,原是阿闵正在仗责苏稽、苏亥兄弟。 “这里我是公主,未经我允许不得私自用刑,就算是石闵将军也不行”,崔安安跑到阿闵面前霸道地训斥道。 阿闵一时哑口,阿姐还是第一次以公主的身份压制他,他有些恼怒却又无奈。 当然他也知道,阿姐只不过是仗着他的宠溺,才会任性放肆。 董润恭敬作揖:“公主心中不悦,不如让小将陪公主出去散散心”。 董润,崔安安不喜,他每次看崔安安的眼神都很不友善,或许是因为董嫚的缘故,他才对崔安安心有成见吧。 “苏稽、苏亥,你们兄弟二人陪我出去走走,石闵将军就不必跟随了”,崔安安再次以公主的身份命令道。 阿闵哭笑不得,平素常是他在阿姐面前任性霸道,今日阿姐竟也在他面前耍小性子,就算是公主又如何,他不听命,阿姐又能奈他何。 苏稽、苏亥兄弟面面相觑:“这可如何是好,公主与将军置气,我俩反倒成了受害之人”。 阿闵揪住兄弟二人的衣领,在二人耳边悻悻道:“算你俩走运”。 说着他便推着兄弟二人跟随崔安安出了驿馆大门。 董润想阻止阿闵外出,他说:“给赵王的呈书,将军尚未过目”。 阿闵摆摆手说:“回来再议”。 崔安安一行四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 苏稽、苏亥兄弟自知尴尬无趣,便借口腹痛难忍。 崔安安哪看不出他们的小心思,遂指着一旁的灌木。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尴尬道:“公主,这不妥吧”。 见崔安安不语,二人不知地所措地望向阿闵。 阿闵轻咳一声:“既然身体不适,还不速速离去”。 二人一下子便蹿没了影。 “阿姐,快入夜了”,阿闵关切地提醒道。 崔安安心中有气,不愿与阿闵讲话,她低着头继续行走在蜿蜒小道中。 阿闵此刻也有些恼怒:“阿姐究竟在生什么气,就因为我杀了那个喊你阿姐的少年”? 崔安安沉默不语。 阿闵低头弱弱地说道:“他不该喊你阿姐”! 在阿姐面前,阿闵总是任性霸道,他只能允许阿姐有他一个弟弟,他只允许阿姐疼他一人。 忽地一支箭不知从何处射出,直冲过来。 崔安安来不及思考赶忙挡在阿闵面前,那支箭硬生生地钻入崔安安的肩膀,好疼! 阿闵匆忙将崔安安搂在怀中,他怒视着四周好似要将躲藏之人生生揪出。 突然,一支箭再次射出,阿闵脸一撇,那支箭贴着阿闵的脸颊蹿过,留下血痕。 董润不知怎会出现,他拉起弓一箭便射向了贼人藏身之处。 一番挣扎后贼人便没了动静。 “将军,贼人应该是寨中侥幸逃脱之人,估计是来寻仇来了”,董润上前查看一番后说道。 可董润为何出现的如此及时,崔安安来不及多想,肩膀疼痛得厉害,她只能紧紧握住阿闵的手缓解痛苦。 “阿姐,你不许有事,你答应过再不会丢下阿闵的”,阿闵慌忙将他的阿姐抱回驿馆。 众人见公主受伤皆惊慌不已,赶忙前去寻大夫。 大夫说她有个女儿,叫代嫸,略通医术,可为公主贴身治伤。 阿闵自然应允。 代嫸细细瞧了瞧崔安安,这个让彭城公如此痴迷的女子,没有惊人的容貌,有的只是一双忧郁的双眼,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公主,请让代嫸为您治伤”,代嫸恭敬道。 崔安安微微点了点头。 “将军,请回避一下”,代嫸以命令的语气说道。 她不知道崔安安与石闵的关系,她只知道,崔安安是彭城公深爱的女子。 “阿闵,你先出去吧”,崔安安虚弱地吩咐阿闵。 旁人的话阿闵不会听,阿姐的话,他自是听得。 代嫸轻轻打开崔安安的伤口,却见伤口血色发黑。 她匆忙告知阿闵:“公主这定是中毒之相,可眼下不知所中何毒,更无解药,若拖延下去毒液入血,公主便再无力回天”。 阿闵心急如焚,在战场上即便再艰难他都不会害怕,可如今面对的是他最爱的阿姐命悬一线,他不知所措,他不能失去唯一的阿姐。 他紧紧握住阿姐的手,心痛道:“阿姐答应要陪我一生的,阿姐不能再次食言”。 此刻的崔安安已虚弱得说不出话,她笑着伸出手与阿闵拉钩,就像幼时约定不离不弃那般。 “将军,好消息,汉国已派出使者带着金银财宝名贵药材前来谢罪”,副将张温前来禀报。 “可这汉国都城离此地尚需时日,可能确保这几日阿姐无恙”?阿闵忧心道。 “我只能试着用些药物减缓毒药入血速度”,代嫸无奈道。 “那便赶紧”,阿闵心急道。 望着阿姐苍白的面颊,阿闵心疼又无助。 和亲遇袭,公主遭难,他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可只要一得空,他便守在他的阿姐身旁,他害怕他的阿姐会再次离他而去。 “阿姐,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尽办法救下你,即便是要我的命,我都在所不惜”! “将军,汉国使臣已到驿馆”,副将张温来报。 阿闵努力扶着床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他不舍地回头望了眼最爱的阿姐。 张温见阿闵脸色煞白,心中担忧:“将军,你无事吧”? 阿闵却故作精神地摆摆手装作无事。 “代嫸,你即刻将汉使带来的药材煎好,喂公主喝下”,阿闵一脸严肃地命令道。 “诺”! “我赵国诚心与贵国联姻,怎料贵国却诚心不足,我公主在汉国境内遭难,贵国为何未派出一兵一卒前去营救”!阿闵怒斥道。 汉使被阿闵的气势吓得跪倒在地,他慌忙解释:“先王突然驾崩,朝中大乱,新王年幼,未能及时相助,特命臣前来请罪”! 阿闵不屑道:“公主本着两国和平共处之心前来和亲,却在你境内蒙难,至今昏迷不醒,你们难辞其咎,此事你们自己去赵国向赵王请罪”! 汉使战战兢兢退下。 阿闵抚了抚额头,此时额上已渗出不少冷汗。 他端了端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并无大碍。 他知晓自己该是同阿姐一样中毒了。 他摸了摸脸颊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此前他一直担心着阿姐,却忘记了自己脸颊上也中了箭毒,可看上去汉使带的药材并不多,那便先紧着阿姐用吧,他是男子,身子自是比阿姐硬朗。 阿闵接过副将张温端来的一碗水,仰头喝下,却只觉喉咙一股苦涩的血腥味涌来,顿时一口鲜血喷出。 张温大惊:“将军”! “张温,此事不要伸张”,阿闵命令道。 阿闵知晓此时若是旁人知道他中毒了,定会将救治阿姐的药材分给他,到时反倒治不好阿姐了。 张温无奈,却又不便说什么。 阿闵颤颤微微地回到阿姐的房中,紧紧地握住阿姐的手。 “阿姐,待你醒来之时,阿闵不知还活不活着,你要答应阿闵,此生只许对阿闵一人好,不许再为了旁人斥责阿闵”,他的声音不再如从前那般宏伟,透着虚弱无力之感。 他轻抚着阿姐的面颊,他的手因常年舞刀弄枪而变得粗糙,刮得阿姐的脸生疼。 不知何时,阿闵因体力不支,眼前一黑,摔倒下去。 代嫸为其诊脉:“将军早已中毒,而且已毒入骨髓”! 张温无奈:“这几日来将军一直强忍着不适,可如今这药材为救公主已所剩无几”。 代嫸:“要救将军还有一法,便是用中毒恢复之人血肉为引入药”。 “不,要用阿姐的血肉入药,我不允,谁都不许伤害阿姐分毫”,可今日阿闵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他的声音虚弱地只有自己能听到。 “将军,药来了”,张温小心翼翼地给阿闵喂药。 阿闵强撑着自己最后的倔强,他们竟如此大胆伤害他的阿姐,以她的血肉入药,他不可以与他们成为一丘之貉,他紧闭着双唇,任凭张温如何劝说。 张温无奈,只能前来求助崔安安:“公主,末将实在无能,将军喝不下药,末将只能前来求助公主”。 崔安安心急如焚,她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赶来。 阿闵不肯喝药,崔安安便一口一口地以嘴喂药。 “阿闵,你这个傻弟弟,你若是死了,阿姐以后一人该如何面对这残酷冰冷的世间”。 “公主,这是代嫸调制的药粉,可以祛除将军面颊的伤疤”,代嫸递来药粉。 “代嫸,你身边有面脂吗”?崔安安笑着问道。 代嫸一脸狐疑地掏出面脂交给崔安安。 崔安安心疼地握住阿闵的手:“阿闵这双手,常年舞刀弄枪,甚是粗糙干裂,我只能趁他昏迷之时偷偷为他涂抹面脂,若在他清醒之时,定是不会用这女子之物”。 “公主如此细心体贴,难怪彭……朋友们都夸赞公主温柔贤淑”,代嫸一脸羡慕道。 35.擦药 阿闵的身子确实强壮,只一晚时间,他便恢复了大半的气力,他步伐矫健地闯入崔安安房内。 “这是公主闺房,将军不可如此无礼”!代嫸阻拦道。 “多事”!阿闵冷冷地将代嫸推开。 “奴只是奉劝将军,遵守君臣礼节”!代嫸不依不饶。 “代嫸,你好大的胆子,本将如何,还需你一小小医官来训教吗”!阿闵怒斥道。 代嫸伏跪于地。 “阿闵,代嫸现在是我的人,她救了我们的性命,我要带她回赵国,你以后不可对她无礼”,崔安安娇声责备道。 阿闵满不在乎道:“既是阿姐的人,那自当由阿姐处置”。 代嫸恭敬离去。 门外,苏稽上前关切地问道:“代嫸姑娘,将军未有为难你吧”? 代嫸莞尔一笑:“有公主在,将军自是不会”。 苏稽这才轻舒一口气。 房内,终于只剩阿闵和崔安安二人。 “阿闵,你坐着别动”。 崔安安取出药粉轻轻替阿闵擦拭脸颊的伤痕。 “代嫸说了,这药擦上几日便能祛除疤痕”。 阿闵笑道:“阿闵是男子,四处征战,这脸上多了疤痕反倒能震慑敌人”。 崔安安调侃道:“阿闵这俊美的脸庞赫然多了道伤疤,旁人会觉得阿闵学艺不精”。 阿闵不屑道:“谁敢胡说八道,我便杀了他”。 崔安安责怪道:“阿闵,以后不可随意再把杀字挂在嘴上,倒让阿姐有些惧怕”。 阿闵委屈道:“哦,那以后谁敢胡说八道,我便宰了他”。 崔安安瞬间便被阿闵逗乐了。 这个威严冷酷的少年将军,在阿姐面前反倒是如寻常百姓家调皮的小弟那般。 “阿闵成日就会舞刀弄枪的,从来都不会照顾自己”,崔安安嘲笑道,而后轻轻为阿闵束好歪斜的发髻。 阿闵满意地摸摸自己的发髻:“旁人束的总没有阿姐这般帅气”。 “又嘴贫了”,崔安安宠溺地笑道。 “将军,药煎好了”,张温端着汤药进来。 “不喝”,阿闵任性道。 “张温将军,你且先退下吧”,崔安安笑着说道。 这个倔强又顽皮的弟弟,这世间也就只有他阿姐一人能哄得了。 阿闵躺在崔安安的床榻上,就如昨晚那样拒绝喝药。 “吃阿姐的血肉,那是畜生才能做出的事”!阿闵愤恨地嘟囔道。 “阿闵,这只是普通汤药,哪有血肉,昨夜汉国特地快马加鞭送来药材,这才救下阿闵”,崔安安笑道。 见阿闵一脸不信,崔安安掀开袖子。 “阿闵,你瞧,这除了肩膀的箭伤并无其他伤口,以血肉入药那也只是民间偏方,阿闵南征北战的,竟也如此好骗”,崔安安嘲笑道。 “那我也不喝,这药太苦”,阿闵任性道。 “阿闵”,崔安安无奈地看着阿闵。 “除非阿姐像昨日那般喂我喝药”,阿闵戏谑地看着崔安安。 “阿闵再如此顽劣,阿姐可要生气了”,崔安安责怪道。 “那我不管,反正阿姐现在总爱生气”,阿闵委屈道。 “阿闵,其实阿姐知道,那事不该怨阿闵,是我与阿闵身处环境不一样,我从未见过战场的凶残暴虐,我是该体谅阿闵,只是当时阿闵杀人时的眼神让我感到惧怕”,崔安安低头解释道。 阿闵这才发现,原来阿姐竟是怕了自己,他坐起轻轻抚着阿姐的肩:“对不起阿姐”。 他的温柔与歉意向来只会予阿姐一人。 “阿闵若是乖乖喝药,阿姐便不再生气了”,崔安安戏谑道。 “可是阿姐,这药真的很苦”,阿闵满脸嫌弃道。 他从小就讨厌喝药,还记得幼时他生了一场重病,每次喝药都要他的阿姐哄骗好久。 “阿闵若是肯喝药,晚上阿姐便为阿闵备上新鲜的烤全羊”,崔安安悄悄地在阿闵耳旁戏笑道。 阿闵咽了咽口水,他好似是有许多日未能吃上这新鲜的烤羊肉了。 “这几日阿闵一直在担心我的安危,在处理各种事务,却唯独没有关心过自己的身体,阿闵如此逞强,阿姐甚是心疼”,崔安安一脸心疼地看着阿闵。 “我与阿姐休戚与共、生死相依”,阿闵笑着紧紧将他的阿姐搂在怀中。 “都已是做大将军的人了,还如长不大的顽童”,崔安安宠溺道。 “在阿姐面前,无需长大”,阿闵笑道。 在阿姐面前,他可以卸下一切的重担与防备,只做那个最单纯的少年郎,展露内心深处最柔软脆弱的一面。 这一晚驿馆内热闹非凡、载歌载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什么大喜事。 不过这确实是喜事,经此一难,和亲一事肯定只能作罢。 鲜嫩的羊肉在火焰的炙烤下变得金黄,冒着诱人的香气。 众人吃得精精有味。 阿闵为崔安安切上一块,“小心烫”,阿闵温柔地吩咐崔安安。 此时不知谁开口说道:“大将军,今日如此开心,大家可否饮酒助兴”? 阿闵回应道:“这里公主说了算,问公主允不允”。 崔安安拉住阿闵的袖角,阿闵稍稍侧身。 崔安安悄悄在阿闵耳旁问道:“允吗”? 阿闵手里切着羊肉,漫不经心地说道:“允”! “大将军允了,不过大家只可解馋,不可饮醉,若有人因酒误事,明日惩处自是逃不过了”,崔安安笑着说道。 又有人起哄道:“若是被将军惩处,公主可否救属下一命”? 阿闵扔了块羊骨给起哄之人,训斥道:“没大没小,小心明日割了你的舌”。 那人吓得赶紧乖乖闭上了嘴。 趁着酒劲,在场的将士纷纷邀请自己心仪的女官共舞。 崔安安与阿闵看着他们如此欢乐,并未阻止。 阿闵撒娇地把脸凑到崔安安面前:“阿姐,该帮我擦药了”。 崔安安既心疼又无奈。 苏亥拉着苏稽来到代嫸面前,苏稽紧张无措。 苏亥恨其胆小:“哥,快点呀,别磨蹭了”。 原是苏稽对代嫸有好感,却又不敢明言,倒是代嫸大方地拉起苏稽的手共舞。 董润一人独自饮着酒,似乎与今日之景格格不入。 崔安安将阿闵唤至屋中,轻轻地为他面颊的伤口擦药。 阿闵一脸幸福地望着他的阿姐。 “阿闵,手伸过来”,崔安安温柔地命令道。 阿闵疑惑不解地将双手摊在崔安安面前。 崔安安取出面脂欲为他擦拭。 阿闵匆忙将手收回:“阿姐要作甚”? 崔安安紧紧抓住阿闵的手,嘲笑道:“阿闵的这双手常年舞刀弄枪以至粗糙干裂,刮得我的脸生疼”。 阿闵无所谓地瞧了瞧自己的手:“男子的手本就是这样,难不成非要像女子的手那般柔软细腻,到时连武器都握不住”。 崔安安不悦地瞪着阿闵。 阿闵见阿姐不悦,慌忙将手摆到阿姐面前。 他一脸无奈道:“命都是阿姐的,还在乎这双糙手么,阿姐想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 “说的好像阿姐欺负了你似的”,崔安安调侃道。 突然外头一人大呼:“有刺客”! 阿闵猛地起身,抓起身旁的双刃长矛,却因刚涂了面脂以致双手打滑。 “阿姐”! 阿闵又气又无奈地看着崔安安,而后又嫌弃地闻了闻双手,想擦却又不知往哪儿擦。 刺客被绑在大院中,求饶道:“饶命啊,我就是太饿了,想来偷点吃的,不是什么刺客”。 阿闵本想上去查验刺客的身手,可看了看自己涂满面脂的手,只能故意将手背在身后。 “张温,你去验一验他是否习武”,阿闵对张温说道。 张温上前查看:“将军,此人双手虽粗糙,却并无常年舞刀弄枪的茧子,四肢更是柔弱无力,哪像刺客,最多是好吃懒做的流民罢了”! “那便放了他罢,以免汉国说我赵国滥杀他国子民”,阿闵不屑道。 流民连连磕头感谢离去。 “将军今日似乎有所不同”,张温把鼻子凑在阿闵身旁嗅了嗅。 “多嘴”,阿闵嫌弃地将双手在张温身上擦了擦。 张温无奈,却又不能拒绝,谁让他是阿闵的副将呢,便只能容着将军。 36.返邺 和亲未成,李寿暴毙,汉国内乱,阿闵带着崔安安返回赵国。 归途中,阿闵特意将队伍速度放慢,他想与阿姐多多相处。 队伍行至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阿闵命众人停下歇息。 众人感叹:“如此美景,若能与心爱之人就此相守,岂不美哉”! 崔安安与阿闵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邺城内,彭城公听闻崔安安在汉国境内遇袭昏迷,心急如焚。 他痛恨自己不能在崔安安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的身旁。 他请求赵王石虎让他前往汉国。 石虎和郑王妃当然不允。 彭城公只能夜夜饮酒买醉,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梦中见到他最爱的女子。 彭城公此前感染风寒尚未痊愈,如今又夜夜饮酒,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可他又拒绝太医为其诊治,他只能如此来抗议他的父王母妃。 郑王妃来到彭城公府,见到彭城公一副颓靡之样,她怒其不争恨其不为。 阿遵苦笑:“为谁争,为母妃吗?从小在母妃眼里我就不如大哥,如今大哥不在了,母妃便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母妃可曾问过我在乎的是什么吗?母妃将安安收为养女,外人皆道是母妃善良,可我明白,母妃如此只为断我念想,逼我娶张氏,我照做了,可母妃为何还要将安安送往汉国和亲,母妃如此便是把儿一生的希望与快乐都毁了”。 郑王妃大惊,原来他的遵儿并非她想象中那样无知愚钝,相反他什么都了然于心,只是他心思深沉并未显形于色。 幸侍奴送来苏稽的书信:“赵公主已无性命之忧,正于返邺途中”。 “安安回来了,母妃,快快,帮我去找太医,我不能让安安见到我如此面容枯槁、身形沧桑的模样”,阿遵紧张又兴奋地说道。 郑王妃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她亦无奈,或许将公主安留在宫中,她的遵儿才能活的像个人样吧。 东宫内,太子宣正无聊地饮着酒,宦官来报:“汉王薨逝,公主安和亲未成,不日便会回国了”。 太子宣原本还愁眉紧锁的脸,一下子舒展开了:“我这妹子还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原本回赵国只需半月的路程,阿闵却花了一月有余,只道是公主受伤,不宜奔波劳累。 阿闵的心思崔安安当然懂,可他们之间终有太多无奈。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忽地阴暗下来,定是这沙尘风暴即将到来,可现在方圆几里皆无遮挡之地。 就那一瞬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狂风怒吼,满天风沙遮住苍穹。 “大家趴下”,阿闵对众人吼道。 一刹那,马车翻转,狂风裹挟着马车破裂的木板,狠狠地砸向崔安安。 “阿闵……阿闵……”,崔安安虚弱无力的声音被淹没在怒吼的狂风中。 “将军,你干什么去,飞沙走石太危险了”,董润拉住阿闵。 “我去找阿姐”,阿闵焦急地说道。 “你若出事,小嫚怎么办”,董润生气道。 “董氏有你跟孩儿,可阿姐只有我”! 阿闵挣脱董润的拉扯,冒着风沙寻到崔安安身旁。 他紧紧地将崔安安护在怀中,以他的宽厚的身躯为他的阿姐遮风挡雨。 崔安安依偎在阿闵的怀中,感受他浑厚温暖的呼吸,方才的恐惧之感随风消散。 良久,风沙暴终于停下,众人狼狈不已。 方才风沙暴雨中,苏稽匆忙将代嫸从马车上拉出护在身旁,这让代嫸感动不已。 若是没有遇见过彭城公,或许她会考虑苏稽,但是一个人的心一旦被深爱之人填满,便再装不下其他任何人。 “医官,医官”!阿闵焦急地唤着代嫸。 代嫸匆忙前来查看崔安安的伤情。 “公主此前箭伤尚未痊愈,如今伤口再次裂开,需赶紧回到邺城处理伤口才是”,代嫸担忧地说道。 崔安安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望了眼阿闵,故作轻松道:“我无事,阿闵勿要担心”。 阿闵怎会不担心,若不是他故意放慢行程,今日阿姐早就到了邺城,又怎会遇上这风沙暴雨。 “将军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我等随将军入汉国不是为了去送死,将军可有为这些将士想过,可有为家中妻儿想过”,作为舅兄,董润质问责骂阿闵这一路的冲动鲁莽。 “阿姐是我的命,若没了阿姐,我要这功名权势有何用处”!阿闵心疼地抱起崔安安转身离去。 崔安安余光瞥见此刻董润的眼神,冷的可怕,恨不得将她生吞了一般。 董润为何厌恶她到如此地步,是因为他的妹妹董嫚,还是他认为崔安安拖累了阿闵? 崔安安脑海中一直萦绕着董润冰冷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不知不觉间,她已被送回了邺宫。 “石闵将军,你倒说说,我赵国和亲队伍在汉国境内发生何事”,石虎严肃地责问道。 “禀大王,我和亲队伍在汉国遭袭,公主蒙难,昏迷不醒,汉国却不派出一兵一卒,臣无奈只能带公主回国医治”,阿闵冷冷地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汉国使臣。 此刻的汉国使臣已是吓得瑟瑟发抖,大汗淋漓,但他能够作为使臣,也是具备一定的心理素质的。 他强装镇定道:“先王听闻公主遇袭,悲痛欲绝,不幸驾崩,汉国内乱,以致未能及时救出公主;新王登基,遂派遣臣前来请罪,望赵王不计前嫌,待新王成人,再迎赵国贵女为后”。 石虎念汉王驾崩不久,汉国内乱,新王诚心请罪,遂不予追究,和亲一事就此作罢,两国往来依旧。 汉使拜谢赵王。 “既然汉使来了,我赵国也不能亏待,石闵将军,你也不要再因此事耿耿于怀了,今晚,你和彭城公一起好好替本王招待汉使”,石虎吩咐道。 “诺”,阿闵承应。 彭城公遵听闻崔安安回宫,他本想立刻前来看望崔安安,可石虎已吩咐他招待汉使,他无奈只能顺从。 宴席上,阿遵心不在焉,不过汉使有美人相陪美酒作伴,早已是醉得云里雾里。 阿遵端着酒杯走到阿闵身旁:“修成侯一路辛劳,遵敬一杯”。 阿闵拨弄着手中的酒杯:“劳彭城公挂心”。 “安安如何了”?阿遵不安地问道。 “已无大碍”,阿闵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那便好”,阿遵听闻崔安安无事,总算轻舒一口气。 37.重逢 翌日清晨,邺宫后院。 “母妃,儿来给您请安”,彭城公喜气洋洋地跪拜母亲。 “遵儿今日可是真早啊”,郑王妃笑道。 她当然知晓,他的儿子已然是迫不及待地要去看望那个许久未见的女子了。 “遵儿,去吧,想必她也等你许久了”,郑王妃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的儿子。 “公主,彭城公殿下来了”,代嫸恭敬道。 “阿遵”,崔安安笑意盈盈地走到阿遵面前。 “安安,许久不见了”,阿遵欣喜地将崔安安拥入怀中。 他的手不慎触碰到崔安安肩膀的伤口,疼得崔安安不禁皱了皱眉。 身旁的代嫸提醒道:“彭城公殿下,公主身上有伤”。 阿遵关切地望着崔安安,心疼地问道:“伤可还痛否”? 崔安安故作轻松地摇摇头。 “阿遵,我无事,只是多日不见,阿遵好似憔悴了许多”,崔安安心疼道。 阿遵苦笑:“只是近日事务繁多才会如此”。 “当真如此?不是因为想念我才与郑王妃起了争执”?崔安安担忧地看着阿遵。 崔安安未料到自己不在的日子,彭城公竟会为了她不惜与母亲顶撞。 阿遵诧异地看着崔安安:“安安怎知晓”? “是彭城公夫人来信告知,她说彭城公待公主情深,公主不可负了彭城公”,代嫸回应道。 阿遵微笑地向代嫸道谢:“代嫸,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代嫸恭敬作揖行礼:“殿下客气,奴的本分”。 “阿遵,你们第一次见面,怎会知道她叫代嫸”,崔安安一脸狐疑道。 阿遵犹豫了一下:“苏稽的书信中提起的”。 说罢阿遵撇过头去轻咳两声。 崔安安取出大氅披在阿遵身上,心疼道:“阿遵身体不适,莫要着凉”。 阿遵如从前般轻轻抚着崔安安的脑袋,温柔地看着崔安安。 而崔安安身旁的代嫸,亦是目不转睛满含柔情地盯着阿遵。 当然,那时崔安安眼里只有阿遵,并未在意到这些细节。 阿遵在崔安安院里呆了许久,同崔安安讲了许多话,他说他再也不会负她了。 而崔安安,也想着与阿闵疏远一些,或许这样阿闵身边的将士们就不会再怨他了。 所以崔安安向赵王石虎跪请,做国师佛图澄的俗家女弟子,诚心向佛、为大赵祈福。 赵王石虎欣然应允。 太子宣乐呵呵地跑来崔安安的院中,神神秘秘地又掏出一锦盒。 “妹子,猜猜二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太子宣戏谑道。 太子宣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崔安安都懒得与他猜来猜去,但他是太子,总归得迎合他。 “不会又是上次的夜明珠吧”?崔安安玩笑道。 太子宣打开锦盒,特地在崔安安眼前晃了晃。 “这可是产自太白山上的灵芝,极其稀有,二哥听说你近日身体欠佳,特地从母后那里给你讨来的”,太子宣笑道。 “那就多谢二哥的盛情了”,崔安安逢迎道。 “诶,不谢不谢”,太子宣摆摆手继续说道:“你说你吧,虽不是父王亲生,可我见你,却比那些亲兄弟要亲切多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还真是觉得无趣,就每次去佛图澄大师那里听佛,没有你在一旁提醒,我都无聊地打盹,还因此被父王责罚”。 太子宣一副委屈无奈之状。 “太子这是来寻妹妹陪你听佛去了”?崔安安调侃道。 “妹子要是身体不适,我倒也不会强求”,太子宣笑道。 “太子的邀请,妹妹怎敢拒绝”,崔安安戏谑地看着太子。 “鬼丫头,难怪我那个九弟彭城公被你迷得茶不思饭不想,女人如衣服,这个道理他不懂”,太子宣笑道。 崔安安笑而不语。 太子见崔安安沉默,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解释:“妹子是手足,不可弃,不可弃”。 崔安安噗嗤笑出声,太子宣倒也不是让人那么讨厌,虽说吧以前认为他心思歹毒、残忍无情,现在看来他好像也不失为一个好兄长,至少在崔安安面前。 阿京依旧带着小公子石世在花园中玩乐。 他终于在此等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公主,只是当时他的公主与太子宣走在一起,他不便前去打扰。 只要看到公主平安无事,他便足矣。 苏稽、苏亥兄弟二人因日后前程产生分歧。 苏稽返回彭城公府继续侍奉彭城公。 苏亥不甘侍异族,遂追随石闵将军在军中建功立业。 38.责罚 345年,北朝赵国,羯人在中原大地为非作歹、气焰嚣张。 羯人刘尧占着自己父亲刘霸是秦公石韬亲信,领着数十羯人在邺城周边肆意妄为,他们扒光汉人女子衣物并当众淫辱取乐。 石闵路过,见羯人如此嚣张,欺辱手无寸铁的汉族女子,他怎能容忍,三两下便将刘尧及众羯人打得跪地求饶。 奈何刘尧短命竟一下子没了气息,身旁的羯人吓得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刘霸听闻爱子被石闵打死,他痛哭流涕,请求秦公韬为自己做主。 秦公韬本就与石闵不合,他素来瞧不起石闵汉人身份。 如今听闻石闵杀害他秦公府人,他怎能放过这个可以扳倒石闵的机会。 “父王,儿臣状告汉人石闵,目无法纪、滥杀国人”!秦公气愤道。 “竟有此事,速将石闵召来问话”,石虎严肃命令道。 石闵入宫,拒不认罪。 石虎大怒。 崔安安听闻此事,匆忙赶去大殿。 她知阿闵向来心高气傲,若非有错定不会低头认罪,当年石邃亦是如此才会得罪石虎,以致召来杀身之祸,石虎待亲子尚且如此心狠,何况阿闵只是他的养孙而已。 崔安安跪在大殿,请求石虎饶恕阿闵:“刘尧欺辱女子,阿闵本想教训一顿,并非故意加害”。 一旁的秦公韬愤恨道:“石闵虽为父王养孙,可他从未认为自己是羯人,今日他为汉人杀我国人,谁知他日不会反我大赵”。 石虎思考片刻:“修成侯,朕从小看着长大,反赵未免有些言过其实;只是修成侯今日打死秦公府之人,态度嚣张,不可不罚,令杖责三十,闭门禁足一月,而后遣去北关镇守”。 崔安安刚想开口为阿闵求情,石虎指着崔安安说道:“你这丫头莫要求情,修成侯嚣张与你赵公主庇护脱不了干系,今后只要是修成侯犯错,你便同他一起受罚”。 阿闵闻此惊慌失措,他皮糙肉厚遭受刑罚家常便饭,阿姐娇弱之躯怎能承受。 他伏跪于地诚心认错:“大王,臣知错,臣甘愿受罚,阿姐娇弱,万万承受不起杖责之刑,望大王收回成命”。 一向说一不二的石虎又怎会轻易收回自己的命令,何况石闵勇猛足智,颇得汉人军心,一旦有了反心,后患无穷,但阿姐却是他的软肋;石虎自是知道这点,才会以此胁令修成侯对赵国忠心耿耿。 阿闵不怕痛,这点小小的杖刑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他只担心他的阿姐。 眼睁睁看着棍棒一下下打在他最爱的阿姐身上,他无助又心痛。 他暗自发誓,总有一日他要成为至高无上之人,再不允任何人伤害阿姐。 阿京听闻公主安与石闵受罚,悄悄派人前去通知彭城公。 崔安安也不知自己捱了多少仗,只感觉浑身痛得好似失去知觉,隐约中好似听到阿遵的声音。 阿遵见崔安安已昏迷不醒,他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 他赶忙求赵王石虎停止刑罚:“父王,若再打下去,公主安性命堪忧”。 石虎也只是想以此警示石闵,自是不想现在夺走崔安安的性命,崔安安若死了,他还以什么挟制石闵。 幸亏彭城公赶来求饶,石虎便以此为台阶饶恕了崔安安与石闵。 阿遵心疼地抱起崔安安瘦弱的身躯,命女医官代嫸好生医治。 “阿遵”。 崔安安醒来,只见阿遵焦急担忧地坐在身旁。 崔安安挣扎着想起身,却因疼痛而动弹不得。 阿遵心疼地责怪道:“安安不该如此逞能”。 “阿闵是我弟弟,我怎能见阿闵蒙难却袖手旁观,何况我若不前去,以阿闵桀骜不驯的个性,定会惹怒赵王,到时怕会招致杀身之祸”,崔安安无奈道。 “在你心中,修成侯的命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吗”?阿遵酸楚地问道。 “那是自然,阿闵是我的命”,崔安安低头小声嘟囔道。 一股醋意涌上阿遵的心头,他生气地说:“既然公主安如此不爱惜自己,看来我彭城公也不必在意公主安的生死了”。 说罢,他甩袖离去。 “阿遵,我……”,阿遵的气恼离去,让崔安安突感心痛无助。 修成侯府,阿闵一人默默坐在屋中,身上的伤痛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他只担心阿姐的伤势,阿姐身子娇弱如今却因为他而遭受杖刑,他心中愧疚万分。 彭城公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修成侯看来果真是钢筋铁骨,这三十大仗对修成侯来说无关痛痒,看来父王定是不愿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纨绔子弟而治罪于赵国良将,三十杖刑也只是为了安抚羯人贵族而已;倒是公主安如今已是病娇弱体甚为凄惨”,彭城公调侃道。 阿闵甚是担心阿姐的伤势,他握住彭城公的臂膀,眼神中满是焦躁不安:“阿姐可有苏醒”? 彭城公拍拍阿闵的肩,宽慰道:“已无碍;只是如今父王以公主安来挟制修成侯,修成侯今后做事还望三思后行,莫要再让公主安遭受无妄之灾”。 阿闵点点头,心中满是愧意:“天王命我禁足,阿姐还请彭城公好生照顾”。 “自是会的”,彭城公宽慰道。 邺宫内,阿京听闻他的公主被打得遍体鳞伤,心中甚是不安。 他想前去关心,却又自认身份低微,只能向医官旁敲侧击询问。 幸医官告知公主已苏醒并无大恙,阿京这才放下心来。 “代嫸,彭城公是不是生我气了,他已有数日未来了”,崔安安躺在床上失落地说道。 “彭城公不仅生气了,他还说服自己,再也不去想念那个薄情女子了”,彭城公一脸不悦地坐到崔安安身旁。 “阿遵”! 崔安安见阿遵过来,她又惊又喜,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依旧痛得无法动弹。 “阿遵,有点疼”,崔安安紧紧握住阿遵的手撒娇道。 阿遵心疼地责怪道:“如今知道痛了,父王面前逞能时的气焰呢”? 崔安安沉默不语。 “安安,如若你真想护着阿闵,那就更该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阿遵心疼地说道。 “阿遵,我……,阿遵,其实我想说,你也是我的命”,崔安安小声嘟囔道。 “安安,这一世,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是我彭城公无能,负了安安”,阿遵温柔地抚着崔安安的面颊。 “今生能得彭城公照顾,我已经很知足了”,崔安安眼含泪光地望着阿遵。 “傻姑娘,你好生休养便是,莫要再瞎折腾了,我已去过修成侯府上了,他无碍,你也可放下心来”,阿遵关切地说道。 “彭城公那日不是被我气走了吗?怎还替我去看望阿闵了”?崔安安笑着调侃道。 阿遵亲昵地敲了敲崔安安的额:“谁说我是替公主安探望了,作为彭城公,我去探望一下赵国良将,有何不妥”? “妥,彭城公做什么都妥当”,崔安安笑道。 这丫头真是让阿遵又爱又气! 数日过去了,崔安安的伤也渐渐好些了。 “代嫸,多谢你照顾安安”,彭城公向代嫸感谢。 “殿下的吩咐,奴定当竭力完成”,代嫸面无表情回应道。 “代嫸,是我亏欠于你,你若有何要求尽管提,我定会尽力满足”,阿遵满含歉意道。 “殿下还会像从前那般将奴当成知己吗”?代嫸泪眼婆娑地问道。 “代嫸,你是一个善解人意、聪明睿智的好姑娘,石遵朝三暮四,不值得”,阿遵低着头说道。 “奴刚认识殿下时,便已看出殿下心意,只是殿下不自知,殿下可知自己梦中唤的一直都是公主的名字”,代嫸哽咽道。 阿遵低头不语。 “殿下喜爱公主,但也需克制,毕竟后宫内院,殿下已不能如从前府中那般出入自由,若稍有不慎便会落人口舌”,代嫸提醒道。 一月时间,对于禁足于府上的石闵来说,真是太过漫长。 今日是他禁足令解除之日,亦是他将远行镇守北关之日。 他匆忙赶往内宫看望他最爱的阿姐,可他却又不敢面见阿姐,只能远远地站在角落。 “阿闵为何躲在远处不敢见人”,崔安安笑道。 她早已猜到阿闵今日定会前来,远远地她就瞥见那个躲在远处角落里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阿闵自觉愧对于阿姐,只能低着头跟阿姐说:“对不起”。 这个傻弟弟,他定是因此前阿姐被责罚一事还心存愧疚,可阿姐又怎忍心责怪于他。 崔安安拉着阿闵坐下,为他沏上一壶茶,笑着说道:“阿闵莫要自责,阿姐无碍;若能让阿闵少受些责罚,阿姐定是责无旁贷”。 阿闵默默的呡了一口茶,他低着头:“阿姐,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崔安安无奈道:“阿姐从不觉得阿闵有错,羯人羞辱汉人女子,确实该死,阿闵刚正凛然,本不该受罚,奈何大王护着羯人护着秦公,我们便只能忍气吞声”。 阿闵紧紧握着水杯,好似要将其捏碎一般,他心中愤恨却又无奈,他痛恨自己生在这羯人掌权汉人为奴的帝国。 许久,阿闵抬起头看向崔安安:“阿姐放心,阿闵今后行事定会小心谨慎,阿姐的伤还痛否”? 崔安安微笑着摇摇头。 “阿姐,大王派我去镇守北关,今后许是很长时间见不到阿姐了”,阿闵忧伤无奈道。 “如若可以的话,阿姐真想陪着阿闵一同前去”,崔安安不舍地望着阿闵。 “北关那里天寒地冻的,阿姐想去,阿闵也是不舍的”,阿闵苦笑道。 “阿闵,北关环境恶劣,我替你多准备了些御寒的衣物”,崔安安捧着新制的衣物递到阿闵面前。 “这些都是阿姐熬了许久的夜,亲手为我缝制的,阿姐的情义,阿闵永记于心”,阿闵怜惜地看着阿姐。 “痴儿,你是阿姐的弟弟,阿姐当然得对你好”,崔安安一脸宠溺道。 “阿姐,还记得我们曾约定,阿姐为我更衣,我为阿姐束发”,阿闵一脸期盼地望着阿姐。 “阿闵,我会等你回来”。 “阿姐不许食言”! “一言为定”! 39.储君之争(1) 北朝赵国,储君之争暗潮汹涌。 太子宣虽贵为储君,可如今赵王石虎却又宠信秦公韬,太子宣心中不安,常贿赂后宫得宠女子,想要谋取后宫支持。 刘昭仪亦在其列,可刘昭仪哪看得上太子宣那些俗不可耐之物。 刘昭仪偷偷将这些作为证据收集起来。 崔安安在拜见国师佛图澄之时遇上太子宣,崔安安向他恭敬行礼。 太子宣并未理会崔安安,径自离去,看来太子宣今日心情不佳。 也难怪,曾经太子宣愿与崔安安寒暄只因她有利用价值,如今她已不再是石虎身边受宠的公主,对太子宣来说已无价值,高高在上的太子宣又何必再与她浪费唇舌。 在这赵国境内,人情却显得难能可贵。 崔安安心中感慨之时,却见太子宣身边宦官来报:“太子邀公主安至东宫一叙”。 “行,知道了”,崔安安冷冷地回应。 “公主,太子非善类”,代嫸小声提醒道。 “太子如此,无非是还想通过我拉拢阿闵,不过阿闵向来心高气傲,自是不会轻易臣服,这点太子也是清楚的;幸太子并未像秦公韬那般将阿闵视若仇敌,既非仇敌,那便去叙上一叙”,崔安安扬起嘴角。 她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太子与秦公不合,秦公又视阿闵为仇敌,那她便可利用太子之手除去秦公,何乐不为! 东宫内,舞姬们扭着妖娆的身姿,让人挪不开眼。 太子宣怀抱着美人,一杯又一杯地饮着酒,看得出他脸上的表情很是不悦。 突然,他把手中的酒杯砸向那些正在翩翩起舞的舞姬们。 舞姬们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何人惹得太子如此震怒”,崔安安笑着踏入东宫内殿。 太子宣见崔安安前来,立刻推开怀里的美人。 “来,陪二哥饮上几杯”,太子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酒,一口饮尽。 “太子还是少饮些酒,当心身体才是,要是身子垮了,岂不便宜了那些觊觎储君之位的人”,崔安安假意关心道。 太子宣气愤道:“父王真是被猪油蒙了心,难怪当初庶人石邃要……”。 崔安安赶忙示意太子:“嘘,太子小心隔墙有耳,谨言慎行”! 这个时候崔安安当然不希望太子宣出事,如今太子宣是唯一能够制衡秦公韬的人物。 一旦太子出事,秦公韬得宠,太子之位必将非秦公莫属,秦公韬又视阿闵为眼中钉,到时阿闵定不再有出头之日。 “谨言慎行,哼,老子已经努力在做好一个储君了,那帮老东西们却处处要拿老子与石韬小子比较,石韬算个什么狗屁东西,当年要不是老子处处提携,他也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王侯”,太子宣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 “太子得忍”,崔安安劝慰道。 “忍,忍到何时”?太子宣饮下一口酒,气冲冲地将酒杯掷于桌上。 崔安安再次为他斟满酒,耳语道:“忍到登基之时,太子放心,我,彭城公,修成侯,定会不遗余力地支持您”! 太子宣露出久违的笑容,指着崔安安戏谑道:“鬼丫头,果然有心思,难怪当年能从晋国逃脱”。 “太子这就不厚道了,我在宽慰您,您却戳我痛处”,崔安安假意生气道。 “诶,妹子莫要生气,二哥这是夸你聪慧,难怪我那个九弟彭城公为你洗心革面了”,太子宣笑道。 “太子夸人的方式倒也真是与众不同呢;不过太子还是莫要与后宫妃嫔交往过密,小心落人把柄”,崔安安小心提醒道。 “妹子这话听上去怎么一股浓浓的醋味”,太子宣戏谑地看着崔安安。 “那二哥便当是妹妹的酸言醋语咯”,崔安安调侃道。 太子宣忍不住大笑起来:“妹子近日身体有恙,二哥没去探望,是不是很失望”? “是有一些,不过平日太子政务繁忙,也能理解”,崔安安无所谓道。 “哎,二哥不是不想去,只是现在秦公逼得紧,若是我与妹子走的太近,只怕到时会无辜把妹子牵扯进来”,太子无奈道。 “既如此,那妹妹就先告辞了”,崔安安笑道。 “行,明日大早,别忘了邺宫寺拜佛”,太子宣笑着提醒道。 翌日,邺宫皇家寺院内。 “二哥,你的鼻子,流血了”,崔安安递上一方手帕,小声提醒道。 太子宣接过手帕,抹了一下鼻子,低声怒骂道:“这帮狗奴才,昨日让他们给老子补补,不知是放了多少”。 “太子还是得注意身体,女人如衣服,多了容易捂出一身病”,崔安安调侃道。 太子宣戏谑地指着崔安安:“佛门重地,妹妹竟调侃起哥哥了”。 随后他低着头自言道:“佛前见血,怕不是个好兆头”。 “太子诚心,大师傅自会保佑的”,崔安安宽慰道。 从邺宫寺回院的途中,崔安安遇见了阿京。 看得出来,此时的阿京既兴奋又紧张,以致向崔安安请安之时,不慎摔倒在地。 崔安安欲扶他起来,可好似身体并未痊愈,刚弯下腰,伤痛却袭来,她只能抚着腰关切地问道:“阿京,你可有摔伤”? “奴这点小伤不值一提,只是听闻公主此前卧病在床,奴身份卑微不敢探望,心中不安”,阿京卑微地回应道。 听到阿京一直自称奴,崔安安心中忧伤。 她苦笑道:“阿京,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我从未视你为奴仆,你是我一生的挚友,还记得幼时你教我采摘蜜饯,教我酿制蜜饯酱,那时的我们如此亲密无间,如今为何却因身份阻隔了我们的友谊”? 阿京亦苦笑道:“奴在这宫中数十载,看惯了世间的人情冷暖,不曾想在这薄凉的宫城内竟还有公主惦记着,奴已知足”。 崔安安温柔地替阿京掸去身上的尘土。 阿京依旧恭敬地低着头不敢看崔安安。 “阿京,各自安好”,崔安安无奈地转身离去。 阿京默默地看着崔安安的背影,在他心中即使忘记天下人,都不会忘记他最尊贵的公主。 40.储君之争(2) 北朝燕国,慕容氏正在不断崛起。 345年十月,慕容恪奉王命再次攻打高句丽,攻拔南苏,高句丽畏惧,不敢再入燕境。 346年正月,慕容恪亲自统帅诸军,攻克扶余,俘扶余国王玄及部落5万余口而还。 邺宫皇家寺院,阿遵忧心地对崔安安说:“未曾料到慕容恪竟如此勇猛,只怕到时会成为赵国劲敌”。 崔安安宽慰道:“赵国北地有阿闵守着,慕容恪遇见阿闵,倒不一定有胜算”。 虽是如此说,可崔安安心中开始有些隐隐的担忧,慕容恪于她有恩,若有一日真与阿闵开战,那定是她最不想见到的。 燕国国力日渐强盛,而赵国国君石虎却越发沉迷享乐,大兴土木,大肆修建奢华宫殿,又下令征邺城周围各郡的百姓数十万人,昼夜修建占地数十里的华林苑,苑周围数十里,引璋河水入园汇为大池。 石虎在华林苑宴请诸子妃嫔王公大臣,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赵国境内,百姓生活困苦不堪,民不聊生。 阿遵十分忧心:“如此下去,只怕会失了民心”。 崔安安笑着宽慰他:“那到时我们就做个寻常百姓,再不理这世俗纷争”。 阿遵苦笑着温柔地摸摸崔安安的脑袋,他定是觉得崔安安太天真了。 347年,赵王石虎命太子宣率士卒十余万前往赵国各地祈福巡游。 太子宣戏谑地问崔安安:“妹子,父王命我建天子旌旗巡游州郡,何等风光,你要不要随哥哥一同出发”? 崔安安为太子斟酒:“太子不是不知,妹妹向来不喜这热闹场面”。 太子端起酒杯,调侃道:“你瞧瞧这后院中,想随我一同风光的女人多了去了”。 “妹妹无福,妹妹还得在邺城替二哥监视秦公韬的举动呢”,崔安安悄声在太子宣耳旁说道。 “有脑子的女人,我喜欢”,太子宣一脸戏谑地看着崔安安。 太子宣巡游州郡之际,驾乘华丽大辂,头顶羽葆华盖,旌旗蔽日,金鼓齐鸣,场面好不壮观。 然这一路肆无忌惮地游猎行乐,士卒饥冻死者万余人,所过三州十五郡,资储殆尽。 如此荒诞行径,崔安安十分担忧,因为此刻石虎给了秦公韬同样的待遇,令其率领十余万大军从并州出发,巡游秦、晋两地。 赵王石虎登陵霄观,笑曰:“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当复何愁,但抱子弄孙日为乐耳!” 此时身在后宫从不理前朝政事的刘昭仪,内心却无法平静。 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让石虎众叛亲离子孙相残的机会。 终于在她儿石世十岁之时,她等来了这个机会。 她早已发现太子宣与秦公韬之间的恩怨,而她亦知赵王石虎平日最痛恨兄弟不和,她要想方设法挑起石虎子嗣之间的矛盾。 于是刘昭仪暗中让张豺拉拢朝中大臣,常在石虎面前夸赞秦公韬智勇双全,又常状告太子宣荒淫无度,贿赂后宫。 石虎大怒,对太子宣很是失望,易储之心尤甚。 他常与身边亲信大臣抱怨:“悔不立石韬”。 此言很快传遍宫廷,太子宣听后羞愤交加,而秦公韬则因此更加狂妄。 为此崔安安十分担忧,不仅仅是为太子宣,而是阿闵。 若有一朝一日秦公登基为王,那阿闵便再无出头之日。 崔安安必须要想方设法阻止赵王石虎易储。 她来到邺宫寺,请求国师佛图澄劝说石虎。 佛图澄看着崔安安意味深长地说:“后宫女子不可干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大师傅,信徒不为政事,只为私心,太子宣是我二哥,倘若失去储君之位,在这赵国境内便再无立足之地,他日新王登基自是也容不得废太子的存在,所以信徒愿折寿,恳请大师傅,救我二哥一命”。 崔安安恭敬地伏跪于地,连磕三个响头,直到头破血流。 这一幕刚好被门外的太子宣听见,太子宣一言不发地默默离去,他的眼眶竟有些湿润。 庆幸赵王石虎信任国师佛图澄,更换太子一事遂不了了之。 代嫸为崔安安擦拭额头伤口之时,太子宣突然造访,代嫸恭敬退下。 “妹子的额这是怎了”?太子宣盯着崔安安渗血的额头关切地问道。 “无事,今日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崔安安不在乎地笑道。 “哦,那实在是太不小心了,摔得这么严重”,太子宣抬手轻轻抚上崔安安的额。 崔安安慌忙后退。 太子宣却一把将崔安安搂住:“想要什么”? 他用一种很心疼很柔情的眼神注视着崔安安。 “太子登基为王”,崔安安微微一笑。 “你当王后”?太子宣笑着问道。 “彭城王妃”,崔安安戏谑道。 太子宣原本搂着崔安安的手,立马松开。 他不可思议道:“本太子比彭城公差吗”? “太子乃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自是彭城公无法相比”,崔安安笑着恭维道。 太子宣指着崔安安,笑道:“虚伪”。 崔安安笑而不语。 “事成之后,老子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包括男人”,太子宣笑着离去。 经此一事,太子宣倒收敛不少,在赵王石虎面前,他尽力做出一个好儿子好储君的形象。 那一日,太子宣邀崔安安入东宫。 正巧负责发放军饷的官吏周成,因工作失误,延误军饷发放,以致引起军队骚乱,他正战战兢兢地跪在东宫内请罪。 太子宣斜靠在坐榻上,不耐烦地看了眼奏章,大手一挥:“如此无能,斩了便是”。 “哪个官吏竟惹得太子如此不悦,还不快快向太子认错”,崔安安笑意盈盈地踏入东宫殿内。 她转头看了眼跪在殿中的官吏周成。 周成,此人阿闵也曾跟她提过,汉人出生,对汉军颇有好感,在发放军饷方面从不克扣汉军。 “下官知错”,周成伏跪请罪。 “何错?军饷可有丢失”?崔安安问道。 “未曾”,周成答。 “军队可有人因此叛乱”?崔安安笑着看向太子宣。 “未曾”,太子宣斜倚在坐榻上,悠悠地饮下一杯酒。 “那妹妹可否请太子饶了他”,崔安安笑着说道。 “诶,妹子,你这样让哥哥很为难,此前你已经从哥哥府上要走了两奴仆,那俩长的倒也俊美,今日这人,长的好像还不如哥哥我吧”,太子宣抚着下巴一脸玩味道。 “妹妹喜欢便行咯”,崔安安狡黠笑道。 “行吧,那我就卖妹妹个人情,周成罚俸降职抵罪”,太子宣笑道。 周成忙谢恩退下。 “看来以后哥哥在府中训人之时可不能让妹妹瞧见”,太子宣假意无奈道。 “若二哥不想让妹妹瞧见,又怎会此时让人将妹妹召来”,崔安安倒了杯茶,悠悠地说道。 太子宣如今也想痛改前非,做个为人称道的好储君。 只是官员犯错,他又不能轻易饶恕,否则君威不再。 他便寻来崔安安做个台阶,也算是卖崔安安和石闵一个人情。 对于此,崔安安当然心知肚明。 “妹子,今日哥哥来找你还真就有一事”,太子宣悄摸摸地把崔安安拉到书房。 “哇,二哥书房内的藏书可真让妹妹惊羡”,崔安安感叹道。 “平素老子又不爱看,妹子若喜欢,拿去便是”,太子宣慷慨大方道。 “二哥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瞧这些藏书吧”,崔安安笑道。 “近日母后身体欠佳,我呢,思来想去,不知道该给她送什么过去,奇珍异宝她也不缺,灵丹妙药我也寻不到,妹子可有什么好的建议”,太子宣道。 “二哥不如为皇后抄写佛经,以祈祷她长命百岁万寿无疆”,崔安安思考片刻后说道。 “我也正有此意”,太子宣赞成。 说罢便从木架上掏出一本佛经交到崔安安手里。 “太子东宫内那么多文人墨客,难道还找不出一个愿为太子抄写佛经之人”?崔安安笑着拒绝道,将佛经塞回太子宣手里。 “妹子不是不知,这抄写佛经贵在一个诚,外头那些人哪能比得上妹子这般虔诚”,太子宣笑道。 崔安安无奈,却又无法拒绝,便只能乖乖坐下为太子宣抄写佛经。 太子宣则斜倚在卧榻上,满脸笑意地看着崔安安。 不久,太子宣的一群莺莺燕燕们跑了进来,各个撒娇地贴到太子宣身旁,吵嚷着要太子宣陪她们玩闹。 太子宣假意正经地安抚道:“美人们,再耐心等等,等一会忙完就好好陪你们”。 美人们撒娇着不依不饶。 崔安安轻咳一声:“太子殿下有事便先去忙吧,妹妹今日定会将这佛经抄完”。 话音刚落,太子宣便在那些莺莺燕燕们的拉扯中离去。 太子宣与美人们玩乐之时,见到面前摆放的点心水果,吩咐身旁的侍婢:“把这桌上的点心水果给我妹子送去”。 身旁的美人们却撇着嘴撒娇道:“殿下,我们都还没吃呢”。 “别急,都有都有,怎会亏待了我的美人们呢”,太子宣宠溺地安抚着身旁撒娇的美人们。 “公主殿下,这是太子特意吩咐,给您送来的点心水果”,侍婢们恭敬道。 此时的崔安安内心竟有一丝温暖,太子宣倒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 41.储君之争(3) 北朝赵国,储君之争愈演愈烈,已从暗斗变为明争。 秦公韬仗着赵王石虎的宠信,更加骄纵傲慢;他竟公然在自己的太尉府修建宫殿,名为宣光殿,房梁长九丈。 如此公然冒犯太子宣名讳,太子宣大怒,带人闯入太尉府,斩杀数十名工匠,截断房梁,而后愤然离去。 秦公韬为向太子宣报复示威,遂又将房梁增长为十丈。 此事传到赵王石虎耳中,张豺等朝中众臣却添油加醋,只道是太子宣心胸狭隘,容不下兄弟,为此赵王石虎将太子宣狠狠训斥一番。 东宫内太子宣心情烦闷,只能借酒浇愁,仍不解气,遂领着众人外出狩猎。 林中不知何时藏匿了一名刺客。 太子宣幸亏躲闪及时未伤中要害,却不慎从马背摔下,伤及腰部,气得他拿马鞭抽打身边的侍从。 “你们都是猪啊?那么多人,就没一个人能把老子扶住,哎呦,老子的腰”,太子宣皱着眉抚着疼痛的腰部。 听闻太子宣受伤卧病在床,崔安安匆忙前去东宫探望。 太子宣见崔安安前来,遂屏退众人。 “安,把老子扶起来”,太子扶着崔安安的手强撑着坐起。 “太子,你的腰伤,还是躺下休息为好”,崔安安关切地说道。 “老子躺了几天了,再躺下去人都要废了”。 太子宣在崔安安的搀扶下,强撑着挪到坐榻上。 他满满倒上一杯酒,一口饮尽。 不知为何,见他如此,崔安安竟有些心疼。 “二哥少饮些酒”,崔安安故意将酒盏放远了一些。 太子因为腰伤,无法伸手够着。 他无奈道:“知道妹子关心,但是这酒能麻痹止痛,让二哥再饮一些,听话”。 崔安安无奈,只能再把酒盏推到他面前。 “太子查到刺客身份了吗”? “嘴硬的很,什么都不肯说”。 太子无奈地饮下一杯酒,揉抚着疼痛的腰部。 “二哥,你躺下,我来帮你揉揉”,崔安安扶着太子宣躺下。 “啊”! 伴随着太子宣一声大叫,门外的将士们立即持刀蜂拥而至,将崔安安团团围住。 “老子召你们进来了吗?都给老子出去,坏老子好事”,太子宣坐起身不耐烦地对将士们说道。 将士们面面相觑、识相离开。 “安,刚才你那一按,确实舒服多了”,太子宣抚着腰笑道。 “二哥,大王现在确实太偏心秦公韬了,我都替二哥不平了;秦公韬气焰嚣张,明着敢在府内建宣光殿触太子名讳,暗着敢派死士刺杀太子,往后时日甚长,不知还会怎样对付二哥”,崔安安愤恨道。 太子宣饮着酒,愤怒地将手中酒杯砸碎:“老子乃堂堂赵国太子,为何要受他秦公韬之气”! “大王向来不喜兄弟不和,二哥若是当众与秦公韬起了争执,那便是入了秦公韬的圈套;大王既已有废太子立秦公的想法,二哥何不一不做二不休、永绝后患”!崔安安对着太子宣耳语道。 太子宣陷入沉思,他定是在思量如何与秦公韬周旋。 邺宫内,崔安安坐在院内抄写佛经。 这些年来,阿闵南征北战为赵国立下汗马功劳,可他身上的杀戮之气越来越重,崔安安想为他、也为如今的自己减轻一些罪孽。 “安安”,阿遵轻轻唤道。 崔安安抬头,见阿遵前来,甚是欣喜。 她拉着阿遵坐下,为他沏茶。 “安安,你怎如此糊涂,太子宣与秦公韬现已势同水火,你与太子走的太近,只会得罪秦公,将来若是秦公得势,他如何能放的过你”,阿遵忧心忡忡地对崔安安说道。 “阿遵,我…如今太子宣与秦公韬之争已不可避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想让阿遵做那个渔翁”,崔安安低头嗫嚅道。 阿遵温柔地抚着崔安安的脑袋,眼神中满是担忧:“安安,你听话,莫要再插手太子宣与秦公韬的斗争,你只是一个小女子,权利斗争的黑暗不是你所能掌控的”。 “阿遵,我答应你,不再插手便是,你莫要担心了”,崔安安故作轻松道。 阿遵总算露出笑容:“安安在抄写佛经,不如阿遵陪着安安一起,为大赵祈福”。 崔安安甚是开心,她就这样默默地坐在阿遵身旁,相对无言,心中却甚觉温暖。 在这样普通平静的午后,崔安安趴在阿遵身旁,竟不知不觉入了梦,梦中又回到幼时,阿遵带着她与阿闵在无尽地草原上策马飞驰,好不快乐。 风吹乱了崔安安柔软的发丝,阿遵轻轻为她抚平。 阿遵满眼宠溺地望着身旁酣然入睡的姑娘,心中倍感温馨,终有一日,他定要将心爱的姑娘娶进门,一生一世陪着她。 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纵然心中不舍,阿遵却不得不悄悄离去。 夕阳落下,崔安安才慵懒地睁开双眼,望着案台上阿遵留下的字迹“有女同车 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 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 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 颜如舜英 将翱将翔 佩玉将将 彼美孟姜 德音不忘”,崔安安心中满是喜悦。 北朝维持了一段短暂的和平时期。 赵王石虎再次命各州共聚集一百多万军队,阵列于邺城宣武观前,备以伐晋。 石闵也被从北关调遣回邺。 太武大殿,石虎大宴群臣。 见百多只白雁停栖于马道之南,石虎乘兴命禁卫射雁,竟无一人射中。 散骑常侍赵揽谏言:“白雁停栖庭院,乃宫室空寂无人之兆,不宜南进”。 石虎遂驾临宣武观,举行盛大阅兵,而后放弃南侵伐晋。 阿闵不用出征,崔安安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许久未见阿闵,倒真是有些想他。 阿闵好似与崔安安有心灵感应一般,刚还在念叨,他便出现在了崔安安面前。 崔安安心中一阵惊喜。 “阿闵最近可好”? “阿姐最近可好”? 崔安安与阿闵几乎异口同声问道,继而相视一笑。 “公主,郑王妃身子不适,请您前去侍候”,王妃身边侍婢来报。 崔安安只能无奈地看看阿闵。 “阿姐既是要去忙,那阿闵改日再来探望阿姐”,阿闵亦无奈地说道。 “阿闵,你等一下”,崔安安忙转身进屋取出为阿闵亲手缝制的衣裳。 阿闵捧着衣裳放在面前闻了闻,一脸幸福道:“就喜欢穿阿姐亲手缝制的衣物,还留有阿姐的香味;北关之时,也就只有穿着阿姐制的衣物,才能感觉阿姐一直陪在我身旁”。 崔安安一脸宠溺地笑道:“嘴贫”。 42.太子宣被诛 348年,太子宣与秦公韬的斗争已到了水火不容之境。 太子宣面对秦公韬的多次挑衅,终于忍无可忍,决定釜底抽薪、永绝后患! 他召来杨柸、牟成:“秦公韬凶竖勃逆,多次违逆于老子!尔等若能将其杀掉,待老子登基,必将以秦公之国邑分封尔等,秦公一死,王必亲临丧,到时按计行事,岂能不成”! 杨柸、牟成应允。 八月,赵国,东南方大片黄黑云,遮天蔽日。 秦公韬与其僚属在东明观设宴欢饮,酒过三巡,秦公韬酒意浓重,当晚便宿于佛堂精舍。 太子宣派杨柸、牟成、赵生等人,趁着夜色沿猕猴梯潜入佛寺。 秦公韬尚未醒酒,便死在了血泊之中。 次日清晨,太子宣假装刚刚得知秦公韬被刺身亡的消息,急忙派人前往邺宫禀报。 石虎闻讯悲痛欲绝,心急如焚,欲前往东明观吊唁。 司空李农、国师佛图澄反复劝阻后,石虎方才作罢。 石虎在太武殿布下严密守卫,他要在邺宫内为他的爱子举行盛大的丧礼。 太子宣率千余侍从,乘坐素车白马前来吊唁。 他在秦公韬的灵前不仅没有表现出悲伤之情,反而冷笑着命人揭开白布。 “殿下,不可”!守丧宫人阻止道。 “老子来吊唁自己的亲弟弟,有何不可”! 看着秦公韬面目全非的遗体,太子宣大笑而去。 离开邺宫后,太子宣立刻下令逮捕了平素与自己不合的大将军记室参军郑靖、尹武等人,企图将刺杀秦公韬的罪责嫁祸他们。 这个有勇无谋的储君,注定会是个悲惨的结局。 太子宣在秦公韬葬礼上公然大笑的反常行为,引起守丧宫人的不满,并将此事上报石虎。 “大王,太子如此反常,不免让人怀疑秦公之死……”,张豺小心翼翼地提醒石虎。 “逆子!来人,传旨,杜王后病重,召太子入宫”!石虎大怒。 东宫内,宦官赵生小心提醒道:“殿下,小心有诈”。 “秦公是他亲儿子,难道我不是吗”?太子宣不以为意道。 太子宣以为自己的计划瞒天过海、万无一失,并未料到他的父亲会怀疑他,更未料到他的父亲对他的冷酷绝情,因此他毫无防备、大摇大摆地进入邺宫。 崔安安假意从太子宣身旁经过,小声提醒:“速走”! 太子宣亦感知情况不妙,欲转身离宫,然为时已晚,禁军将他团团围住,软禁在了内省。 石虎迅速下令逮捕了杨柸、牟成、赵生等人,并对他们进行了严刑拷问。 杨柸、牟成二人本是武将出身,酷刑之下尚能忍受。 赵生作为宦官,身体虚弱,无法承受酷刑,严刑逼供下,将太子宣的计划和盘托出。 石虎震怒,决定用最残酷的刑罚处死太子宣,以儆效尤! 他将太子宣囚于席车,用铁环穿透其面颌骨,太子宣的哀嚎声响彻邺城宫殿。 闻此,崔安安心神不宁,她与太子宣虽没有太多感情,可见到他遭此劫难,亦有些愧疚心痛。 “公主是在为太子忧心”?代嫸问道。 崔安安点了点头。 “太子无德,咎由自取,不必怜悯”,代嫸冷冷地回应。 “可他…他不失为一个好兄长”,崔安安低头嘟囔道。 “将军,这次太子倒还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副将张温一脸得意地对石闵说道。 石闵与秦公韬素有恩怨,如今秦公韬一死,石闵及身边将士们倒有些庆幸。 经此一事,太子宣只怕与储君之位无缘了,彭城公成了最有望夺储的皇子。 “殿下,如今秦公韬已死,太子宣怕是也废了,您文韬武略,太子之位唾手可得”,彭城公府内,石闵兴奋地说道。 “秦公韬素来受父王恩宠,如今惨遭横祸父王必是悲痛;倘若此刻我们去争这储君之位,无异于火上浇油,庶人石邃便会是我们的下场”,阿遵无奈叹道。 “殿下,这可是天赐良机”,石闵劝道。 石遵悠悠地呡了一口茶:“修成侯,我们便尽人事听天命罢,有时候不争反而是对自身的保全”。 阿闵震惊愤慨:“天命?何为天命,殿下,我们的命运不该由他人掌控,若是臣听天命,现在只怕还是寂寂无名的膳房奴仆,任人宰割”。 阿遵笑道:“阿闵,争与不争,你可有听过你阿姐的意见”? “阿姐如今信佛,她自是不争”,阿闵嘟囔道:“阿姐是女流之辈,朝堂政事、权利斗争她又岂知”。 阿遵会心一笑:“阿闵,你可知你阿姐此前为何常出入东宫?我想她定不是为与太子叙旧吧”。 阿闵低头沉思片刻:“难道阿姐与秦公韬的死…”。 阿闵忽然想到了什么,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彭城公夫人张氏听闻修成侯石闵与彭城公在谈论争储一事,她虽不懂权力斗争,可她赞成修成侯之言。 彭城公若能夺得储君之位,修成侯在朝堂之中再不必受人冷眼。 “阿遵,阿闵,你们都在”,崔安安忧心忡忡地赶到彭城公府。 不过自见到阿闵的那一刻,崔安安心中的忧伤之感倒减轻不少,秦公韬一死,阿闵的仕途该会顺畅许多。 “阿姐脸色不是很好”,阿闵担忧地看着崔安安。 “昨夜太子宣哀嚎声响彻邺宫,我彻夜难眠,不知大王可否念在父子,放过太子”,崔安安忧伤道。 “阿姐,你勿要多事”,阿闵心急道。 此时的石虎已如愤怒的野兽般听不进任何劝阻,就连平日他最尊敬的国师佛图澄都劝解不了,他已经恨透了太子宣,恨不得将这个逆子碎尸万段。 此时若是有人胆敢为太子宣求情,下场不言而喻,崔安安自是明白的。 阿遵偷偷交给崔安安一瓶麻沸散,此药可让人昏迷,感受不到痛苦。 邺宫内,崔安安前来寻阿京。 彼时的阿京因工作兢兢业业、能力出众,现已升任宫人总管。 “阿京,可否帮我,让我再去见一眼太子宣”?崔安安恳请道。 崔安安想做的事阿京自然会帮她,即便是死,阿京亦不惧。 在阿京的安排下,崔安安换上宫人服饰,悄悄来到囚室。 囚室内,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太子宣听闻动静,他绝望地冷笑一声:“老东西又打算用何种手段折磨我,那便来吧,在他心里,老子的命终是比不上石韬”! “公主,时间不多,请抓紧”,阿京小声提醒崔安安。 太子宣努力睁开疲乏的双眼,他用虚弱无助的声音央求道:“安,快救我,待我登基之日,便封九弟彭城公做太子,封修成侯石闵兵马大元帅统领三军,并赐他们加九锡、假黄钺”! “太子,一切都结束了”,崔安安含泪哽咽道。 “结束了?父王是不是打算用最狠毒的手段处死我”?!太子宣用近乎癫狂颤抖的声音问道。 崔安安含着泪不敢看太子宣的眼睛,同情、怜悯、不舍、愧疚、心疼…各种复杂矛盾的情绪占据了她的头脑。 太子宣平复了心情,他冷冷地说:“既然你们救不了老子,那就给老子一个痛快吧”! 可崔安安不能也不敢这么做,她喂他喝下麻沸散,哭着告诉他:“喝了这个,二哥就感觉不到疼了”。 太子宣很感激,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安是这赵国宫中最温柔善良的女子,二哥死后定会保佑安,来世与安继续做兄妹,纯粹不夹私心的那种”! 崔安安震惊地看着太子宣。 太子宣像往常一样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崔安安:“傻女人,你以为你装的那么真,我就信了你吗?你一直都想借我之手除掉秦公韬,但我不会出卖你,因为你对我,还有那么一点点真心”。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她的目的。 崔安安含着泪轻轻抚着太子宣憔悴的面颊:“二哥,来世我们一定还要再做兄妹,纯粹不夹私心的那种”。 阿京提醒崔安安尽快离开。 崔安安正欲转身离开之际,太子宣笑着喊道:“你这个傻女人,明日父王要对我处以极刑,你若是害怕,便躲起来,记住了,我是你二哥,来世也是”! 崔安安含泪笑着点头答应:“二哥,来世你一定要找到我”。 “妹子,你得为自己活着”,太子宣应尽最后一丝力气提醒道。 回想起与太子宣的相识,从一开始的相互利用,到如今的惺惺相惜,他虽骄纵残暴,不是个合格的储君,但他或许是个好兄长,至少在崔安安面前是; 他们在一起互相调侃时,真的有过轻松快乐不夹私心的时刻。 石虎囚禁太子宣后仍不解气,他命石韬生前亲信刘霸拔其发须,剪其舌头,砍其手足,挖眼剖腹,再积柴于邺城北,四面纵火,将其活活烧死,再将其骨灰分撒于邺城各门,任人践踏。 石宣的母亲杜氏贬为庶人,石宣的妻儿亲信等皆被斩杀,东宫将士数十万人被贬谪戍凉州。 多年前这个残暴君王“司马氏父子兄弟相残以致国灭,我父子兄弟齐心,定能横行天下”的豪语犹言在耳,如今他竟如此狠心以非人手段残害自己的亲子,国灭只是早晚之事! 听闻宫人谈及石宣之死时的惨状,崔安安浑身颤抖,是害怕是心痛。 她将自己关在屋内,吃不下睡不着。 她独自来到太子宣被行刑的地方,望着那片被烧焦的尘土,竟不自觉落下泪来。 曾经那个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赵国储君,如今却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折磨的这般下场,最后落得尸骨无存,崔安安心中惶恐,这宫城内果真人情凉薄! 伴君如伴虎,在这乱世,小人物们的命运全都掌握在权利者手中,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会为了权利斗的你死我活、兄弟反目。 崔安安亦暗自庆幸阿闵与阿遵都未卷入这权利的漩涡之中。 “安安,此地不宜久留”! 阿遵不知何时出现在崔安安身旁,他悄悄将崔安安拉走。 彭城公书房内,崔安安欣赏着阿遵的文墨。 她收干眼泪,调侃道:“世人皆赞彭城公有文德,果真不假”! 阿遵欣然一笑。 崔安安走到一幅女子画像前驻足。 阿遵笑着说:“这画中温婉俏皮的女子,是阿遵一生挚爱,每每想她之时我便会独自坐于书房,静静地看着她”。 崔安安欣喜地取下那幅画比在身旁,调皮道:“像吗”? 阿遵一脸宠溺地看着崔安安,笑道:“何止像,简直就是画中仙子本人”。 他轻轻地将崔安安搂在怀中:“今生能有安安的爱相伴,足矣”! “阿遵,以后我们远离这些权利斗争,你做个闲散王爷,我做个无忧公主,这样相伴到老,也挺好”,崔安安笑着说道。 “好,都听安安的”,阿遵满眼宠溺道。 朝堂之上,苻洪上奏赵王石虎:“公主安与庶人石宣关系密切,又常出入东宫,只怕此事与公主安脱不开干系”。 苻洪,崔安安向来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何故对她这样一个小小女子紧咬不放,定是与十公主璞玉相关! 自璞玉嫁给苻洪三子苻健之后,备受苻家宠爱。 然此时一个更重要的消息传来,国师佛图澄圆寂于邺宫寺! 崔安安趁此时机,请求赵王石虎,于邺宫寺内为佛图澄守佛塔,算是躲过一劫。 邺宫,皇后杜氏,一下失去所有至亲,她万念俱灰,宛如行尸走肉。 郑王妃幸灾乐祸地看着杜氏如今这副凄惨模样。 她假意怜悯道:“妹妹,姐姐早就提醒过你,莫要得意太早,早晚有一天你会摔得比我更惨,哎,如今看来妹妹是要孤独终老了,姐姐真是同情呐”。 杜氏面无表情、未有言语。 郑王妃自知无趣、索然离去。 不久邺宫内便传来杜氏撞墙而亡的消息。 石虎只冷冷地回应让宫人草草掩埋便是。 乱世之中的人情是何等难能可贵! 43.议立太子 348年,燕国,燕王慕容皝薨,世子慕容俊即位。 身在赵国的刘昭仪听闻慕容俊即燕王位,本已无所求的她再次燃起了希望。 她要获得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她要把这整个羯赵作为贡品献给慕容俊。 她要让慕容俊成为北方最强大的王! 北朝赵国,距离废太子宣被诛已过去了些时日,朝堂之上,议立太子之声此起彼伏。 赵王石虎因太子谋反一事痛彻心扉,一夜之间他好似苍老了许多,就连刘昭仪送食进入寝殿,他都毫无察觉。 刘昭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甚是畅快,石虎也终于尝到众叛亲离的滋味,当然,这还远远不够,石家还有那么多王子王孙,刘昭仪等待着他们兄弟相残、血流成河! 刘昭仪已秘密与张豺约定,由张豺推举她儿石世做太子。 她隐忍多年,只为将来她儿登基之日,杀光石家子孙,灭族之仇她不会忘,也不敢忘! 赵王石虎召集群臣议立太子。 太尉张举提议:“燕公斌有武略,彭城公遵有文德,陛下可在这二人中择一”。 石虎赞成:“卿言正起吾意”。 戎昭将军张豺却站出来公然反对:“燕公母亲身份低贱,又曾有过错;彭城公母亲因庶人石邃谋反被废,臣恐怕她仍心有怨恨,陛下需慎重考虑;前废太子之母,皆出生倡贱,才会导致这些祸乱;陛下应当从那些母亲地位高贵且子孝顺之人来继承王位”。 石虎沉思片刻,悲痛气愤道:“吾欲以纯灰三斛自涤其肠,何为专生恶子,年逾二十辄欲杀父!今世方十岁,比其二十,吾已老矣”! 九月,石虎与众大臣再次商议,最终决定立最年幼的皇子石世为太子,刘昭仪封皇后。 彭城公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然张豺却再次提议:“太子年幼,彭城公又得人心,若留在邺城,只怕不妥”。 赵王石虎听从了张豺的建议,命彭城公镇守关右。 临行前,彭城公来邺宫寺敬香。 “安安,今日一别,再见又不知何日了”,阿遵忧伤道。 “阿遵,乱世之中,能苟活性命已是艰难,不敢奢求其他”,崔安安苦笑道。 “安安,等我,终有一日,我定会将你接回身旁,再不分离”,阿遵疼惜地看着崔安安。 崔安安微笑道:“此生能遇上阿遵与阿闵,即便今后青灯古佛相伴,亦无遗憾”。 349年,石虎自称为帝,改元太宁,将诸子的爵位晋升为王。 废太子宣之东宫被贬将士梁犊起兵叛乱,自称晋征东大将军,声势浩大,追随者过十万,一路击败赵安西将军刘宁、乐平王石苞等,东出潼关,势如破竹。 如此严峻局势,换做以前,石虎定会御驾亲征,可如今的他已年老体衰,再无往日雄风。 石虎调集重兵围剿梁犊叛军,命燕王石斌为大都督,总理军务,命冠军大将军姚弋仲、车骑将军苻洪、征虏将军石闵、武卫将军王鸾等人共同前去征讨。 出征前,石闵来到邺宫寺看望他的阿姐。 “不知阿闵这南征北战的日子何时才能休止”,崔安安不舍地望着阿闵。 “我这一生便是为征战四方、平定天下而活!阿姐只需在邺城待我凯旋”,阿闵坚定地说道。 叛军虽声势浩大,但他们没有精良的武器盔甲,也没有冲锋的战马,在赵大军压境之际,溃不成军,四散奔逃,梁犊被斩于阵前。 石虎大喜,晋封石闵武兴公,封姚弋仲为西平郡公,封苻洪为略阳郡公。 四月,石虎病重,自知命不久矣,任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任燕王石斌为丞相,录尚书事;任张豺为镇卫大将军,领军将军、吏部尚书;命三人共同辅佐朝政。 皇后刘无忧将石虎的病情隐瞒,禁止宫中任何人的探访,众人皆不得知石虎病重。 她常召张豺入宫不知密谋些什么。 崔安安想以探望赵王的名义打听消息,皇后亦处处阻拦。 阿京偷偷告知崔安安:“陛下病情不明,皇后常密召张豺,恐生变数,奴已派人通知彭城王与武兴公宜暗中有所防备”。 “阿京,谢谢你”,崔安安很感激阿京。 这多年来阿京一直尽心侍候刘无忧及皇子,崔安安以为他早已变了初心。 如今刘无忧已将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她第一个要除掉的便是对石世登基有威胁的燕王斌。 燕王斌曾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屡屡对他们母子出言不逊,甚至酒后当众羞辱刘氏母族,刘无忧怎能放过他,遂与张豺密谋除掉燕王斌。 燕王斌时在襄国,本欲奉诏回邺。 皇后刘氏派遣使者告知:“主上疾已渐翕,王须猎者,可小停也”。 燕王斌素好猎,嗜酒,听闻石虎病情好转,遂留猎,且纵酒,这个没脑子的皇子轻而易举便落入刘氏的圈套。 刘氏命张豺假传石虎召令,称燕王无忠孝之心,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免官,并暗中派张豺之弟张雄将其秘密杀害。 接下来刘氏要对付的便是彭城王石遵了。 阿京劝说:“如今先帝病危,各方势力对赵国虎视眈眈,为免敌方趁虚而入,不如先稳住彭城王,待新皇登基、朝野稳固再行对付不迟”。 刘皇后毕竟是个女人,国家大事面前没有主见,何况她自认阿京对她忠心耿耿,遂听从了阿京的建议。 彭城王奉诏至邺,刘皇后阻止他进入内殿,传诏让他至朝堂受命,配禁军三万遣往关右。 阿遵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或许朝中将会发生动乱。 邺宫寺内,彭城王深情地望着深爱的女子:“安安,如今局势不明,阿闵又在外征战未归,我这一走,安安在邺城便是孤身一人,我实在无法放心”。 崔安安无奈道:“如今我尚是戴罪之身,阿遵公然违逆圣命,日后大王醒来,怎能轻易饶恕”。 阿遵怜惜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安安…”。 崔安安笑着安慰道:“阿遵勿忧,如今事有蹊跷,未免刘氏对阿遵不利,我留在宫内,尚能打探消息”。 阿遵不舍地望着崔安安:“安安的恩情,阿遵无以为报,只待日后相伴白首”。 崔安安小声提醒:“彭城王行军途中莫要太过匆忙,以静观其变”! 44.起兵 349年,残暴的赵王石虎去世,太子石世继位,尊刘氏为皇太后,张豺为太保,总管朝政大事。 张豺素与司空李农不和,如今一朝得势,他便与太尉张举密谋除掉李农。 李农得知消息,率军退守上白。 张豺告知刘后:“李农于上白举兵谋反”。 刘后命太尉张举调集邺城精锐禁军前去围剿李农。 彭城王石遵行至河内,得知石虎死讯,遂屯兵河内。 彭城王忧心忡忡,不知他是为失去父亲而伤心,还是担忧远在邺城的女子。 西平郡公姚弋仲、略阳郡公苻洪以及武兴公石闵、武卫将军王鸾等人在讨伐梁犊后的归途中,与彭城王石遵在李城相遇。 石虎驾崩,姚弋仲、苻洪、王鸾等人竭力劝说石遵返回邺城自立为帝。 “殿下长且贤,先帝亦有意立殿下为太子,只因被张豺蛊惑。今女主临朝,重用奸臣,上白相持未下,京师宿卫空虚;殿下若声张豺之罪,鼓行而讨之,其谁不开门倒戈而迎殿下者”! 此时唯有石闵他沉默不语,他担心远在邺城宫中的阿姐,一旦起兵,张豺是否会对阿姐不利。 石遵本有些犹豫,可听闻燕王斌被害的消息,他决心起兵,于是自李城发兵,掉头直奔邺城,洛州刺史刘国亦率领洛阳部众前来会合。 讨伐檄文传至邺城,皇后刘氏与太保张豺惊慌失措,快马疾驰上白欲调回精锐禁军以守邺城。 然邺城至上白路途遥远,大军无法立刻抵达。 崔安安,本想乘混乱之际逃离邺宫,却不想半路遇见了张豺。 张豺亦是知晓崔安安与彭城王石遵、武兴公石闵之间的关系,他遂建议刘后将崔安安拘于后宫,以胁石遵退兵。 石闵得到阿姐被拘于内宫的消息,他要求石遵即刻退兵返回幽州。 邺城随时可以攻打,可阿姐只有一个,他不会拿阿姐的性命去换一座城池,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阿姐的性命重要! “当初先帝伐晋,彭城王为求活命弃阿姐于不顾,如今又为夺帝位罔顾阿姐性命,彭城王怎能待阿姐如此薄情寡义”! 石遵也动了退兵的想法。 当年在晋国之时她宁愿牺牲性命也要护他平安回国;如今她又身陷囹圄他怎能弃之不顾;可一旦起兵众人追随,退兵又谈何容易,更何况退兵后刘氏是否会将她平安送回,跟随起兵的众兄弟性命又如何保障… 石遵内心痛苦地挣扎。 “此时邺城内守卫空虚为最佳良机,若待援军返回再攻不易;燕王斌已被暗害,接下来张豺他们要对付的便是彭城王殿下,殿下若是再犹豫,便只会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最终落得同燕王斌一样的下场”!众人劝谏道。 “若是牺牲赵公主一人可保几十万将士性命,想必赵公主深明大义,定是不会怨彭城王殿下吧”,苻洪继续劝谏道。 石遵最终还是在权利面前妥协了。 石闵反对,遂与众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姚弋仲欲平息内部斗争,他建议彭城王石遵许诺攻下邺城后封石闵为太子。 可石闵哪里在乎这太子之位,至少现在是不在乎的,他此刻只在乎阿姐的性命。 如若这太子之位需以阿姐的性命为代价,不要也罢! 他不会拿阿姐的性命去换取权利地位。 邺宫内,阿京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深爱的公主身陷囹圄,他遂在宫外安排快马,偷偷让崔安安换上宫人服饰,送其出宫。 此番阿京冒着性命将崔安安救出,崔安安感激不尽。 “阿京,你随我一同离去”! “太后及新帝于奴有恩,奴不能一走了之”。 阿京再一次拒绝了崔安安,即便知道回去后等待他的只有死,他依旧一副与崔安安疏离的样子。 “阿京,你怎那么傻”! 崔安安当然知道阿京这么做,只是为了在宫内替她拖延刘氏。 曾经无依无靠的他们相互扶持相互鼓励,桃花树下一起酿制蜜饯酱,哪怕后来的身份阻隔,在这吃人的乱世,他们之间的友情未曾变过,只是阿京的恩情不知今生她还能否报答。 “公主莫要再回头”! “阿京,我会永远记得你”! 崔安安含泪驾马远去。 望着崔安安远去的背影,阿京欣慰地轻舒一口气:“傻公主,今生不得见,来世愿继续守护”! 后宫内,刘太后听闻崔安安失踪,她怒斥宫人无能欲将其杖毙。 阿京前去认罪:“私放公主安一事是奴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刘太后怒不可遏,她痛恨石虎,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她只是一个妇人,终究斗不过那些手握雄兵常年征战的屠夫,她本想以赵公主性命相胁以保她母子周全,可该死的奴仆阿京竟将她的计划毁于一旦。 刘太后怒骂阿京背主求荣、良心狗肺,将阿京处以千刀万剐之刑方解她心头只恨。 阿京如释重负:“奴从不惧死,若不是公主安,多年前奴蒙受冤屈、拖着残缺之身,早就不会苟活于世,是公主将我冰冷死去的心融化,在这世间也就只有公主给了奴难能可贵的尊严,奴的主一直都是赵国最尊贵的公主安,何来背主求荣,奴活着也只为能守护她,为她而死,奴心甘情愿”! 石闵与众人发生冲突对峙之时,宫中内线传来消息“赵公主安已平安逃离邺城”,这才避免了一场无谓的冲突。 石遵也终于可以心无旁骛挥兵东进。 幽州彭城王府。 “听闻武兴公因起兵一事与彭城王殿下发生了冲突”,侍婢告诉彭城王妃张氏。 “想必自是又与赵公主相关了”,彭城王妃淡淡地说道。 “赵公主被张豺拘于后宫,武兴公担忧赵公主性命,遂坚决阻止彭城王起兵,他说他不会为了权利地位抛弃赵公主”,侍婢把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彭城王妃。 “武兴公不会为了权利地位抛弃赵公主,彭城王便没有这魄力,他爱赵公主,可他在权势面前终是低了头,若不是赵公主自己平安逃离邺城,恐怕彭城王对她的爱只能成回忆”,张氏无奈一笑,那一刻张氏真的很敬佩武兴公。 “夫人仰慕之人果然是重情重义”,侍婢赞叹道。 “真是羡慕赵公主,竟能让这英勇无畏的赵国大将甘愿为她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张氏感慨道。 “夫人,您别胡思乱想了,待彭城王殿下登基,您就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彭城王殿下仁厚,自是不会亏待于你”,侍婢宽慰道。 彭城王妃无奈一笑,不能与相爱之人相守,即便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又有何意义。 我是崔安安吗? 雷神之锤妙尔尼尔,乃是矮人族接受阿斯加德众神之王奥丁的委托,为他的长子雷神托尔所制。 而现在,弗瑞已经成为了抵御奇瑞塔人行动的总指挥,理事会赋予了他动员整个地球所有军队的权力,这种曾经弗瑞这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现在却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可以说,项羽开了个坏头。可人性就是如此,穷人乍富之后,虚荣心就起来了,自然要显摆显摆,这叫人前显贵。 “咳,这位同学,上课了,请坐回去,有什么问题下课再问好吗?”老教授咳嗽了一声,板正了脸。 喊了好几声,司屹川那边都没有听到,乔楚只能叫来附近几个随从,让他们顺着卡片散落的方向找过去。 还没等两人开口,那人便把烤好的肉切成了三份,分别用芭蕉叶包着递给了他们两人。 四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虽然剧情是让人够尴尬的,但不得不说那剧情播出后,她们可是获得了不少的关注度,片约虽然不能说不断,但也明显比以前多了不少,而且份量也重了很多。 当然了,他更希望火夕能够全部通过测试,那样的就代表他们发现了一个非常优秀很值得全力栽培的好苗子。 拿到参赛的名额是她这一次的任务之一,只有拿到了名额她才能够参加这一次的任务,如果没有这个名额的话,一切都是白费。所以,这一次的复赛火夕是用十分认真的态度对待的。 宋初澄起的比较早,昨晚给兄弟俩用的是尿不湿,他们晚上就嚎了三次奶,一般嚎的都是肉肉,哞哞就哼唧了两声。 随着一阵尘土飞扬,张高的身体轰然倒下,身上的生机也彻底流逝。 “大哥,你再坚持二十年左右,等你儿子能当皇帝了,我回来接你。 宋母听到大儿媳的话,也非常高兴,她夸起宋初澄来没有丝毫的吝啬。 这么便宜就能吃到比金拱门,老爷子更美味的汉堡,你还要什么自行车。 处在帮会的帮主府邸,但却是十分隐秘的地方——厨房的水缸后面。 苏暮商拎着肉肉的尿布去找王医生,一路上碰到的人无一不是捏着鼻子或者憋着气的。 要和能想到你,会送你花,会为你花钱,会为你剥虾的男人在一起。 “不能烧。”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了过来,转头一看,老胡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身后。 更重要的是,江长空明明是对他侍卫喝斥的,但这道剑气却是直接斩向了关玉彪。 伽蓝也算是拼了命了,身子一歪,又是一挡。这一剑没能划破她的肌肤,却刺破了她的衣袖。 伏安早已神志不清,一落地便挣扎着起身,青筋凸起,扑向瑶光。 这孩子,才三周岁半,却已经美丽得不像样了,她美得好像只有深海可以收容下她那般。 她刚才被自己的攻击给反弹了回来!本就受了些内伤!这下竟然还让她来? “娘子,你可算是醒了。”古龙清尘一见沐浅歌醒了过来后,便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巴,一双好看的黑眸正以‘无辜’的眼神看着沐浅歌,像是沐浅歌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的。 “好,好,好,知道了,我不过开个玩笑嘛!但是你说过,不能在这里,可没说过不能在外面,回头本统领就在外面蹲丫的点,等丫出来就弄死丫的!”苏罗冷冷的说道。 远处围观的众多武者皆是狠狠的打了个冷颤,甚至包括夜家不少族人也是如此。 皇后捏了捏手。陆嘉学果然也是个老狐狸!本来明明是说好的,这些朝中混的人没一个简单的! 话音一落,众人只见到了面前一抹白色的身影晃动一下,后便出现在了一旁他们平时所练习的空地之上。 从芊羽的口中,灵犀已经得知了关于云梦的事情,也知道了云梦就是古无温神将领的关键。 就是整个东海都打翻天了,他们也不会露面。”铁千秋面露无奈道。 心中盘算了一下,他首先要用的,自然是已经暴露出来的底牌,暴露出来的,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底牌,只是,他想试探一下,海族对他的了解有多少。 言和没有说清情况,只是默默的付款,毕竟能吃是福,虽然她的确有些心疼这颇为头疼的开销。 不知道是几更时,史如歌脱下身上的大红喜袍,沉沉地睡了下去。 这次要去的地方从地理位置来看,应该是属于东非,一个叫卢旺达的国家。威尔逊考虑到如果是在战乱频繁或者资源过于丰富的国家建立基地的话,可能会引来其他大国的目光。 现在,“路希”功成名就,那么路西菲尔也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 “现在时间还长,我说我们要不要去提前踩踩点,顺带帮忙找个方便你约会和吃烛光晚餐的地方?”楚东流突然提议道。 眼下他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但是却能感受到那彻骨的灼痛,就好像被人放在火堆上来回翻烤一样,于是贾人杰出于本能的大声嘶喊,想要以此来减轻痛楚,但不知为什么,他却根本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易浊风依然不应声,同时目光从她们身上移开,不知道在望着何处,反正就是不同意她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