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春潮》 1、第一章 《金殿春潮》玥玥欲试/文 2024.11.4 ==第一章== 天光元年秋,新帝登基第三日,东宫。 夜幕刚落,阒无人声,空中浓云盘旋,沉沉地压在天际。秋风卷着落叶在地上迅疾地打了个旋儿,惊雷乍现,四方随之亮起,映得瑶光殿前台阶上残留的血痕更加清晰可怖。空气凝结、压抑,路上几近无人,肃杀森冷的气息仿若浓重的雾霾,笼罩着整个东宫...... 这时,一道匆遽的脚步声打破了原有的肃寂,来人是位宫女,唤名惠香,举步甚急,在萧萧风中绕过层层宫宇,匆匆而行,直奔重华殿。 进了暖阁,尚未待得喘息平稳,已然唤出声来。 “太子妃......” 银色珠帘内侧,茶盖掉落在杯盏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隔着帘幕,一道嬿婉倩影慌张地站起,拨帘迎出。 女子不过十七八岁,挽云鬓,着华裳,眉若新月,眼似秋水,肌肤白皙胜雪,玉骨纤柔,犹似沾露桃蕊,雾里芙蓉,生就一张清媚绝俗,极其美丽的脸,只是不难看出此时内心惶恐惊慌,粉嫩的指尖因着过于用力,被她捏的微微泛白。 人,正是那惠香口中的太子妃——程梨。 “如何?” 程梨上前两步,语声急切。 惠香几近带着哭腔:“太子妃,是真的,昨夜的事!老爷已经下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夫人亲眼瞧见老爷被扒了官服,急火攻心,昏了过去,到现在......到现在人都还没醒......” 脑中“轰”地一声,消息得到证实,最后的希冀破灭,程梨身子一僵,脸上当即没了血色,口中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 “怎......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 上午,她还亲眼看见二叔红光满面地进了皇宫,朝见那人;下午,父亲下狱的消息便传进了东宫,原她以为祸不及程家,不及她父母,岂料...... 这事还要从头说起。 程梨家世显赫,是老丞相程经赋的掌上明珠,更是这当朝的第一美人。 原本爹疼母爱,兄长宠溺,她也有着一门大好的婚事,一年前与心悦她的太子定下婚约,日子渐近,就要喜结良缘。 哪成想顺遂的一切在大婚当夜变作了噩梦! 皇帝驾崩、太子中毒,那人兵变夺权,以雷霆之势,血溅禁庭! 太子非但未能如愿登基,还被他囚禁在东宫。 连日来风雨如晦,人心惶惶,东宫上下,所有人的生死仿佛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如今此处已被重兵围困了五日,风声鹤唳,度日如年,里边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进不来,连则消息都不知要花上多少周折方才能得来,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本就陷于此绝境之地,生死难料,噩耗连连,眼下又传来父亲被查私藏甲胄,下狱的消息,如此灭顶之灾,滔天大祸,程梨如何还能受得住? 双腿一软,一声轻吟,人当即便有些站不得了。 “太子妃!” 身旁的两名宫女与惠香一起扶住了她。 “太子妃,身体要紧。” “太子妃,你怎么样啊?” 自家小姐身子骨柔弱。 宫女三人皆忍不住哭了出来,想着往昔风光无两的程家与温室中长大,无忧无虑的小姐,如今落得这般人命危浅,朝不保夕的局面,心中何止是酸楚? 程梨单薄的身子晃了几晃,手扶住额头,有些晕眩,心中翻江倒海了般,但没让眼泪落下,非但如此,缓缓抬手,截断了宫女几人的话。 屋中变得安静下去,唯剩下三名宫女抽噎的余音。 外边惊雷打响,室内大亮,更映得程梨娇面苍白。 事到如今,许多事情已是显而易见。 她父亲怎会私藏甲胄,蓄意谋反? 这是欲加之罪,是栽赃,是那人不肯放过她家,要她家和太子一起覆灭! 只是二叔...... 程梨心中冰凉,不觉间紧攥了微颤的柔荑。 这时,殿外传来通报: “太子妃,殿下唤您去永安宫。” ******* 十月的天早已渐冷,尤其今夜,浓云蔽月,暴雨欲来,风凉的刺骨,空气中弥漫着久久不散的血腥味。 程梨裹着披风,心乱如麻,身边跟着几名宫女,朝着太子寝宫匆匆急行。 越是临近瑶光殿,她的心跳越是加速,五日前的画面历历在目。 不愿想,思绪也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彼时—— 那日,阴沉沉的暗日下,那人手持滴血长剑,昂藏的身躯立在台阶上,侧身回眸,满眼轻蔑,像睥睨蝼蚁一般睥睨向众人...... 一声惊雷割断记忆,程梨背脊寒凉,思绪被拉回现实。 再抬眼,已到了永安宫。 永安宫中早已今非昔比,没了往日的奢华,大殿上寂寥冷清,昏昏暗暗,只燃着一盏烛灯,刚一进来,她便听见萧知砚虚弱的咳声,心底一惊,更快了几步。 进了卧房,遥遥望去,只见陈公公侍奉在侧,萧知砚一身白色里衣,玉冠束发,脸色苍白如纸。 见她进来,艰难地开口: “阿梨......” “殿下......” 程梨疾步到了床边,小心地扶他起身。 萧知砚动作缓慢,体力难支,短短五日人已瘦了一圈,毒-药的折磨,纵使生的再好,也没了往日的风华,这般起身间又咳了起来。 “殿下......” 程梨心底更急,纤白的手一面轻拍着萧知砚的背脊,一面唤宫女递来水碗。 接过,刚要喂他喝水,被萧知砚打断。 “他弑父篡位,有备而来,孤......大势已去,命不久矣。” 俩人眸光相对。 听得那个“他”字,程梨端着碗的手毫无防备地抖动了一下。 昨晚照顾了夫君一夜,上午方才回去歇息,她知晓萧知砚是有要事方才会这会子把她唤来,更知晓事情与那人有关,但即便早有准备,听萧知砚提起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浑身发寒。 帝死有疑,是那人弑父,谋权篡位的阴谋,五日前,她便听夫君说过。 如今看来,已是不争的事实。 程梨鼻息微酸,心中难过:“殿下,别这么说......” 被萧知砚再度打断:“......眼下他囚孤未杀,不过是为掩盖罪孽,堵天下众人悠悠之口,为己立仁君之名。孤已如折翼之羽,被困笼中,任人宰割,生死一线,认命不过是早晚之事,莫说东山再起,便是像个人般地活着都已成了奢求......但,这终归是孤与他之间的事!终归是皇权之争!他要孤死,意欲如何,便冲着孤一个人来!与你和你的家人何干?!” 萧知砚越说情绪越激烈,额际上青筋暴起,情至深时,一口鲜血从口中吐了出来。 “殿下!” 屋中顷刻大乱,程梨更慌,声音哽咽,眼尾泛红,扶住了他,拿帕子为他擦拭唇角的血,立马吩咐宫女为太子熬药,知道了他是知晓了她家的事。 “殿下毒伤未愈,万不可动怒,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要活着,只要活着便还有希望啊......” 萧知砚紧闭着双眸,浑身颤抖,被扶着躺下,似强忍着毒发的折磨,短短一会儿功夫已是精疲力竭,虚弱的再难起身,却还是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望向她,节骨分明的手颤抖着慢慢握住了程梨为他擦拭汗水的手,声音嘶哑,痛苦,几不可闻,眼含泪光,甚至带着几分乞求一般: “......替孤去求他,孤愿认命,愿向他三拜九叩,愿与他演一出兄友弟恭,为他正名,愿为他做......他想要的一切,也......愿意去死......只求他......只求他看在兄弟一场的分子上......放过孤的阿梨......” “殿下!” 萧知砚虚弱至极,这番话说完便再难支撑,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程梨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陈公公弯身立在一旁,亦不断拭泪。 “太子妃保重。” 程梨抽抽噎噎,哭了几声,待熬好的药端来,吹凉,亲手喂萧知砚服下。 陈公公劝道:“太子妃,您身子骨弱,昨晚已经熬了一夜,不可再熬,让奴才侍奉殿下吧......” 程梨点了点头,为萧知砚又盖了盖被子,安顿好一切,方才离去。 外边,暴雨早已落下,水雾层层,混着风声雷声,四下嘲哳。 几名宫女撑着伞,护在程梨身旁。 她眸中噙着泪,脸有些哭花,虽梳着人妇发髻,却还是难掩稚嫩。 许久,她皆一句话未说,然,心中却并非什么都未想。 一声惊雷当空霹落,震得人心发麻。 郢王—— 那个男人的脸再度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不,是当今新帝,她的小叔——萧怀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二章 ==第二章== 程梨对他无疑是惧怕的。 惧怕到极致,只消想想便周身上下如沁冰水,毛骨发寒,怵得很。 返回寝宫,宫女为她备了热水。 她浸在浴桶之中,祛着被暴雨侵染的寒气,心中五味杂陈,虽已不再觉得冷,身子却还是时而有些发颤。 宫女三人看在眼里,心中心疼。 外边雷声大作,暴雨滂沱,屋内水汽升腾,桶中散着粉白色的花瓣,满室清香。 然,那香气却并非全是花瓣带来,而是程梨的体香。 自幼,程梨身上便有着股很是特别的香气,有时外出,甚至要靠衣物遮掩方才不会过于引人目光。 此时屋中烛火虽暗,却也看得清楚,她肌肤棉柔白嫩,泻下的青丝如绸缎一般,眉眼如画,我见犹怜,娇嫩的仿若能掐出水来,当真担得起国色天香四字。 就是因为如此,宫女三人方才更加心疼。 原她和太子,该是极好的。 惠香语声迟疑,渐渐开口:“太子妃...会去么?” 程梨被她唤回了神,潋滟秋眸缓缓地动了一下,嗓音软糯,轻轻应声,答了宫女的话。 是的,她会去,即便希望渺茫。 眼下的处境是死局,替夫君去求他是唯一出路,也是唯一希望。 与其坐以待毙,早晚是死,倒不如一试。 或是就救下了夫君,救下了爹娘,一切还能重新开始...... 只是她对萧怀玹实在惧怕,心中打怵,连想都想不得。 即便如此,程梨也早做了决定,心中重燃希冀,沐浴过后,早早便睡下了。 翌日清晨,大雨已停,窗牖外枝条扶疏,雨水顺着墨绿色的琉璃瓦顶滴下,落到地面,发出“嗒嗒”响声。 程梨醒得很早,打起精神,早膳都未等便带着惠香与茹翠出了门,留春喜守在宫中。 她心中忐忑,没有一刻是安稳的。 深秋的风有些刺骨,东宫之中四下萧瑟冷清,宫宇黯淡无光,昨夜暴雨残留的积水亦无人打扫,处处寂寥,处处哀。 直到临近玄德门,程梨方才听到些许人声,看到些许人影—— 是士兵。 她加快脚步,朝之走去。 将将到了眼前,惠香先行一步,向那为首士兵开了口。 “劳烦军爷通融,帮我们传报一下,我家太子妃有要事面圣。” 宫女语声温顺,甚至带着几分低三下四的讨好,说话间已然将事先备好的银锭塞入了那士兵手中。 哪料对方冷若寒冰,一声粗粝的回声,抬起持剑的手,一把将惠香甩倒在地,银锭滚落...... “啊!” 程梨大惊,与茹翠快步上前扶人,抬眼再瞧那士兵,人已别过脸去,置若罔闻,便仿若她三人不存在一般,没有任何余地。 程梨心底翻腾,惊怒并存,却也再度认清现实。 是萧怀玹有令。 眼下的东宫在萧怀玹心中还哪里是东宫?是牢狱,是囚笼,而她们都是囚徒。 俩人扶起惠香,彼此相望,皆没再说什么,悻悻离开。 待有了屋宇掩映,方才开口。 茹翠语声中带着哭腔:“太子妃,怎么办?” 程梨出身高贵,不过区区一个士兵,别说她从未遭到过他人这般对待,便是从小陪在身边的丫鬟都从未受到过这等委屈。 她眼中现泪,但憋了下去。 “等时机。” 既然如此不行,她便找别的机会。 程梨略一思忖,记得第三日的时候曹公公来过。 那曹公公虽非萧怀玹的贴身近侍,但能被授意察视东宫,想来至少是他贴身近侍身边的红人。 既是有查,便会有禀,与他提及,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只是程梨不知人还会不会再来。 答案无论是否,眼下都是她唯一的希望,程梨只能等待。 当日平静过去,萧知砚昏昏沉沉,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东宫之内也仿若与世隔绝了般,没有任何外界的消息。 包括程家,她的父母,兄长,乃至二叔,皆音信全无。 翌日,程梨按部就班,照顾夫君,等待时机。 然,依旧未果,直到第三日,她盼来了那位曹公公。 人同五日前一样,带着人进来,大肆搜查东宫,连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 东宫之中,主仆上下,为今加到一起不过也就剩了二十余人。 宫女太监皆垂头跪在院内,任由他人出入房中,肆意翻查,一动亦是不敢动。 周围嘈杂,脚步声与翻弄声此起彼伏。 那曹公公安坐院内,悠闲喝茶。 良久,程梨方才从屋中走出。 见她出来,太监转了眸去,瞥了她一眼,唇角轻动。 她生的太美,实在让人忽视不得。 这般再度抬杯之际,见人已下了台阶,却是朝他走来。 曹公公不急不慌地放下杯盏,视线再度落到了她的身上。 程梨停在他面前,缓缓一福,语声温软。 “求公公施以援手,怜我夫妇,代劳通传,求陛下,见我一面。” 说话间,已又靠近一步,纤柔的手将一枚金锭恭敬地献入曹公公手中。 曹姓公公唇角微勾,渐渐笑出了声来,将她送入他手中的金锭掷地有声地拍到桌案上,语声慢慢:“太子妃不必枉费周折,陛下,不会见你。” 程梨料到了他会如此,拾起那枚金子,软声再献。 “劳烦公公施助于我,解我之困,至于陛下相见于否,皆我命数所在,就算不成,我对公公亦绝无半点怨言,我既是将死之人,钱是身外之物,这点心意,还望公公收下。” 曹公公垂眼慢笑,依旧未接。 不时搜查结束,人起身离去,未置一言。 待他走后,程梨被宫女扶入屋中。 她心口狂跳,眼中水盈盈的,坐下去缓了好一会儿。 萧怀玹会不会见她,她不知晓。 但知晓,东宫发生的一切,那曹公公都会如实禀报。 于她而言,那便足够了。 眼下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极为漫长,没有任何消息。 也间接说明,萧怀玹对她没有半分理会。 又五日,曹公公再来。 她故技重施,又一次相求。 结果如故。 虽心凉半截,但程梨未曾死心。 终是在那曹公公来过的第五次后,当日黄昏,大明宫中来了人提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三章 ==第三章== “太子妃,请吧......” 十几人黑压压地立在门边,遮住了黄昏之际的光亮。 为首太监冷冷冰冰,将世态炎凉演绎的淋漓尽致。 程梨没功夫难过,柔荑紧攥,心中惊喜并存。 人来的毫无防备,连日来习惯了无果,她甚至没半分准备。 但眼下没犹豫,亦没过多言语,只唤宫女为她拿来披风,带了惠香一人,由着众人押出了门。 外面,霞光渐散,天色变暗。 几人几前几后,将她二人困在中间。 程梨强压下悸动,脸色微苍,略低着头。 半月前的杀戮、血腥及着那男人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也再度涌上心田。 程梨心中的惧怕达到了极致,以至她不知何时出了玄德门,更不知何时已被带入内廷。 天边墨云翻滚,高墙耸立,重重宫宇在一片墨绿之下显得愈发肃穆,压抑,让人堪堪透不过气。 那为首太监将她带到了碧霄殿。 殿上雕楹碧槛,灯火通亮,遥遥地不见上位有人。 程梨与宫女安跪其下,心弦紧绷,默默相侯,这许久,便没一刻是安的。 等待极为漫长,屋中死静,静到程梨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良久良久良久,久到程梨就要跪之不住,许是过了半个时辰,甚至更多,那声传报方才响起—— “陛下驾到——” 尖锐,陌生,疏离。 程梨无疑心口一颤。 落针可闻的大殿上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声音分明是不大的,但却仿若震耳欲聋,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上了一般,让她不觉间柔荑轻颤,头皮发麻,甚至全身都有着股子僵木之感,硬生生地缓了好一会儿,心绪方才略微平稳,镇静些许,也是在这时,携宫女拜了下去。 “臣妇程梨,拜见陛下.....” 语毕良久,她皆未听得那男人的回应。 不时,开口的依旧是那先前的太监。 “太子妃,有什么话便说吧,陛下听着呢。” 程梨软声相应,小心翼翼地微微抬起了头去。 遥遥相望,她看见了他,仅此一眼,便又马上低下了头。 那是一张极其好看的脸,玉质金相,五官精致深邃,皮肤极白,挑不出哪怕是半点瑕疵。 但也仅那一眼,她便瞧见了,那双幽幽深眸中透露出的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狂妄到了极致,也难近、血腥、狠辣到了极致。 一股令人毛骨发寒的压迫感瞬时侵袭了她的全身,让她不由得牙齿打颤。 程梨强压下了那股惧怕,恭恭敬敬,颤着娇糯的声音,断断续续,诚心诚意地缓缓开口。 “妾蒙得召对,得见天颜,伏惟幸甚...... “今承夫命,代为面圣,愿尽所能,为陛下分忧;愿举家远窜岭南,永不回朝;愿散尽家财,充作军饷;愿余生抄经万遍,为陛下积福消灾,愿为陛下做世间诸事,矢志不渝,只求陛下念在昔日情分,格外开恩,饶我夫君......” 话说至一半,耳边忽而传来声响,程梨的心顿时狠狠一沉,顷刻语塞,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再一句话也说之不出。 同适才一样的脚步声响彻大殿,不同的是,这一次,那脚步声渐行渐近,竟是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短短一会儿,仿若置身油锅中般煎熬,直到眼前渐暗,皂靴在近,她再抱不得半分幻想,也正是这时,纤柔的身子蓦地一晃,脸颊骤感一阵火辣辣的热气与一股刚硬的力量,被他一把捏住抬起。 两人眸光遽然相对。 一个冷漠狂妄;一个惊惧万分。 心跳漏了半拍,程梨惊喘连连,瞬时脑中一片空白,“轰隆”作响,唇瓣嗫喏,极力地想镇静,可非但如何也镇静不了,反而哆嗦的更加厉害。 男人唇角抽动,撩起眼皮,疏离冷寂的目光似染了一层寒雪,轻蔑开口: “上京第一美人?你夫君对你,好大的自信......” “乖一点,朕让你和你的丈夫多苟活几日;耍花招?朕让你二人,现在就死。” 语毕,一把甩开了她。 程梨纤柔,身子骨本就弱,如何禁得起他的力气,一声细不可闻的浅吟,娇面惨白,被他推到在地。 “太子妃!” 身边宫女惊声,眼圈登时泛红,爬过去相扶,转眼便抽噎出来,但又硬生生地将那哭声咽了回去,颤身转头瞧向那男人,便是连哭都不敢。 程梨亦然,梨花带雨,眼中噙泪,早已惊惧不已,却依旧是一句话也说之不出。 但心中不然。 她清楚地明白,从他眼中的轻蔑与话语中,清楚地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觉得她是真心来求他,而是觉得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与他耍花招,来用美色,勾-引他的。 程梨从未有过如此念头,从未。 男人缓缓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垂眼睥睨着她,旋即便冷声唤了人。 “拉出去......” 程梨岂会等着被人轰出,跌伴着与宫女相互搀扶爬起。 不及被传唤的太监进门,已自己转了身去。 方才没行几步,听身后的男人狠声不耐地再度吩咐: “把窗子打开!” 程梨与惠香皆脚步一顿。 旁人或是尚且还反应不过来,不知为何,可二人如何不知这是何意? 程梨身上有香气。 他竟是厌恶她至极。 从小到大,对于她身上的香,程梨得到的从来都是羡慕,从未被人嫌弃至此。 来时,她也特意让宫女为她拿了厚实的披风,已经遮掩了一些,不想竟是还是惹了人厌。 仅此一下,俩人便又马上如初,快步离去。 贴身近侍张明贤催促着被唤进来的太监开窗。 萧怀玹不疾不徐地在银盆中盥手,待得毕了,接过张明贤递来的帕子。 张明贤微微躬着身,眉眼含笑。 “奴才还当,这萧知砚能有什么把戏?” 萧怀玹声音冷的像淬了冰,缓缓挑了下眉,轻描淡写。 “是啊。” 他也还当他还能玩出什么高明的手段。 一个女人。 萧怀玹唇角轻扯,眼底万丈灰烬,将手中的帕子随意丢了出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四章 ==第四章== 夜幕早已落下,华灯升起,明月千里。 与东宫恰恰相反,这里璀璨明亮,白玉栏杆、花团锦簇,处处浸透奢华。 但程梨没心思观赏。 非但没有,她的心口仿若要炸开了一般,脸色苍白,脚步极急,恨不得飞回去! 适才的种种犹在脑中,挥之不去。 她断没想到萧怀玹会那般想。 俩人被押回东宫。 玄德门一过,跟来的太监便停住了脚步。 程梨一直未曾回头,与宫女步入暗夜之中。 东宫不比大明宫,只靠星月得光。 即便如此,程梨二人的脚步也丝毫未减,就这般一路直奔寝宫。 刚一进房门,留在宫中的茹翠、春喜便看出了程梨的异常,双双奔来。 “太子妃!” 程梨二人皆魂不守舍,很是匆忙,脸色甚差,旁人自然一眼就能瞧出。 “太子妃,惠香,怎么了?” 惠香打住了她二人的询问。 “让太子妃缓一会儿。” 茹翠、春喜这才注意到自家小姐的腿都是抖的。 三人急忙将程梨扶到矮榻上休息,为她脱去披风,端来温水。 许久,程梨方才渐渐平静。 惠香将适才的事说了出来。 茹翠、春喜听罢,无疑脸色皆变,人人惶惶。 茹翠道:“那他...是何意思?” 没人回答,也没人知道,唯知此番是徒劳,希冀破灭。 更甚,东宫之中现在所有人,必须老老实实,不可有半分不恰之举,以免触了那人逆鳞。 惠香三人俱不再做声,但心中皆有所想。 小姐受了委屈。 从小到大,她从未被人那般对待过。 还有便是那香气。 她香香的,旁人喜欢还来不及,不求他也喜欢,但怎么就讨人厌了? 程梨这许久皆一言未发,抱膝,捧着杯盏,缩在矮榻上一动未动,只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时而缓缓轻转。 她心中有着一种极其极其不好的预感。 这时,茹翠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 “太子妃,您刚出去不久后陈公公来过,说太子醒了,想见太子妃,不过这会子,应该已经又睡下了。” 程梨轻轻地点了下头:“我明早再去看他。” 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萧知砚大抵是熬不住的。 这半个多月来,他每日加到一起也不过就能清醒一两个时辰,有时甚至一两天都浑浑噩噩的。 何况,程梨现在腿软的很,哪也去不了了。 她将手中的杯盏握得更紧了几分,心中的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 内廷,朝阳宫,新帝寝居。 张明贤弯身抬手,连同另一名太监恭恭敬敬地将迎面的珠帘拨开。 萧怀玹一袭墨色金纹龙袍,抬步进来。 他生的很高,身姿挺拔,身形伟岸,幽目深不见底,仿若无时无刻不透着股子冷冽猖狂的气息。 进来,人便张开了手臂。 太监二人侍候他脱下龙袍。 温池中的水早已备好。 净室灯线昏暗,水汽升腾,热气扑面。 男人宽肩窄腰,背部厚实,沟壑分明,沐入其中,健硕的臂膀搭落池边,前身胸膛肌理紧致,一半露在外面,一半浴在水中,影影绰绰,似隐似现,不觉间,一只节骨分明修长的手移至脸庞,触及鼻息,略略一顿,半眯着的眼睛眸色愈发晦暗。 夤夜,龙榻上独躺一人,纱幔微微轻动,琉璃灯盏中泛着昏黄的光线。 男人紧闭双眸,额际上缓现汗珠。 耳边传来女子的喘息声。水池中,她柔若无骨,好似一朵绽放在水中的白色海棠,清媚的面容渐渐自水底浮现,露出水面,青丝浸透,未着寸缕,朝他飘来,如藕细臂慢慢勾住他的脖颈,游至他身后,伏向他背脊,自后将他环住,贴将上来,纤软柔荑在他的胸膛上寸寸挪移。 灯光恍惚,烛影轻摇,四下迷离氤氲。 喉结微微滚动,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线条硬朗的脸颊慢慢流下,滴落,一滴接着一滴,许久。 突然,那双幽深的眼在黑夜之中,骤地睁开。 额际汗珠犹在,深眸漆黑,混着不明情绪,又是许久,萧怀玹冷声开口。 “来人。” ********* 张明贤赶到的时候净房中已经响起水声,不及询问一二,里边,男人的语声传来。 “把曹顺德叫来。” “是。” 张明贤应声,马上吩咐了下去。 那曹顺德便是每隔三五日去东宫察视一番的曹公公。 平日里除了禀告东宫事宜,陛下从不唤他,他也见不到龙颜。 眼下昨日刚刚查完,黄昏那会,他也刚刚禀报过,曹顺德想不到陛下会因何事唤他。 尤其此时不过寅时三刻,天还未亮。 太监心中忐忑,脚步更快。 不时,终于到了朝阳宫,他弯身进去,到了殿中安立一旁,静静相候。 没一会儿,净室中传来动静,脚步声渐起,曹顺德微微抬头,瞧见了出来的人正是陛下,马上躬身参拜。 萧怀玹里衣未系,敞着怀,出来后慢慢悠悠,直奔曹顺德而去。 到了眼前,一言未发,抬起长腿一脚便踹到了那曹顺德身上。 曹顺德吃痛,又何止是吃痛,跌倒在地,脸色当即惨白,浑身冷汗涔涔,一道自额际流下,马上爬起跪下,抬头,眼中带着乞求,含着费解。 “陛下......” 何故未问出口,但觉衣襟一紧,被萧怀玹一把拎起。 男人靠近,缓缓挑眉,语声极沉。 “吩咐你的事,都办好了?” 曹顺德这才明白缘故,知晓了是和东宫有关,连连点头,不敢有半分含糊: “奴才都按陛下吩咐,办好了?” 萧怀玹再度:“是么?都查过了?包括...那个女人的脂粉?” 曹顺德心在打颤,翻腾不已。 “是是是,都查过了,包括太子妃的脂粉,没有,没有任何异常。” 萧怀玹镀着层冰雾般的眸子沉沉地眯着他,话听完,良久,甩开了他。 男人站直身子。 曹顺德立马从地上爬起,端身匍匐在地。 萧怀玹随意地倚坐到了一把椅上,双臂搭落在椅臂一旁,半垂着眼睛,眯着那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不时,拉着颇长的语调: “更衣。” 天尚未亮,朝阳宫中便已忙碌起来。 灯火点燃,宫女太监各司其职,皆是匆匆。 几名嬷嬷被传唤过来,立在外边,躬身相候。 龙辇备起,寅时六刻,萧怀玹一身龙袍,从屋中出来,上了辇去,直奔东宫。 ******** 几近同一时候,程梨从睡梦中突然惊醒。 床榻边的惠香听得那微弱的动静也醒了过来。 “太子妃...怎么了?” 程梨摸着黑,缓缓地坐起了身子,缩在被衾之中,柔声道:“你去点盏灯来。” 惠香应声,起身去了。 眼下东宫储备不足,物品皆是用一点没一点,几日前,程梨夜晚便已开始不再点灯,条件比冷宫好不到哪去,纵使她手里有些银子也没什么用,金银在东宫不值钱,送都送不出去,根本没人敢接。 没得一会儿,屋中有了一点点微弱的亮光。 惠香端着烛台过来,放在床榻一边,将层层纱幔间次拉起。 烛火掩映下,更衬的程梨脸色苍白。 她开口:“惠香,我心慌......” 惠香心疼不已,连忙坐到了床边,把小姐抱到了怀里。 她也是。 这一夜,小姐都没大睡着。 “人各有命,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来的,也不会来,小姐别怕,没什么可怕。” 程梨没再说话,但心中并非什么都没想。 可她不想认命。 这般刚要再说什么,外边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太子妃,太子妃!” 俩人无疑皆是一惊,分开,彼此相望,仔细辨认一番,听出那是这重华宫小太监安福的声音。 惠香马上起身去开门。 程梨也趁着这时赶紧穿了衣服。 不知为何,她就是心慌的很。 她端着烛台,快步出了卧房,过来之时,恰听那小太监气喘吁吁地道出话来。 “惠香,陛...陛下来了!快...快禀告太子妃,陛...陛下来了!” 程梨当即双腿一软,手中的烛台险些掉落地上,脑中“轰”地一声,放下东西便疾步朝着那安福而去,水盈盈的眸子中已满是惊惧。 “你说什么?可是真的?” 安福不断点头,慌张至极。 “太子妃,是真的,已就要到玄德门了!” 没用程梨再问下去,外边突然响起一片嘈杂,火光大亮。 脚步声混着铠甲与刀剑碰撞在一起的声音,短短一会儿功夫便有士兵将重华宫团团围了住。 其它房中的宫女太监也相继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人人惶惶不安,一片惊恐。 先行太监已步入院内,立在程梨门外,冷着脸面扬声道: “太子妃,陛下来了,准备接驾吧.....” 程梨终于知道了这一夜自己为何如此不安。 她压下悸动,故作镇静,隔门回应:“知道了。” 他为何会来?又来干什么? 短短一会儿,程梨掌心已是一层冷汗,惊惧,困惑,不知所措,什么都有了。 茹翠、春喜也早过了来。 几人手忙脚乱,帮程梨梳了发髻,繁琐的衣裳已来不及穿,只穿了件简单的衣衫,外罩件极为厚实的披风,压着身上的那股他厌恶的香。 将将把衣服穿好,屋外便传来了太监的通报。 “陛下驾到——” 程梨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紧攥柔荑,一步步到了门口。 几近与她一起,龙辇被抬入院中,火光之下,她看见了他。 男人一身龙袍,在满院的火把映射下,衣前的金龙张牙舞爪,如他一样,嚣张肆意,周身上下仿若每一根毛孔,每一个眼神都透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程梨携宫女缓缓拜了下去。 “臣妇拜见陛下......” 亦如昨日在碧霄殿。 那男人没有回应。 但程梨感受到了他咄咄而来的步伐,人,却是绕过她进了她房。 程梨紧紧地攥住了手。 他,怎么能进她的房? 不及再想什么,但听那男人开了口,不是朝她,而是朝进来的几名医女与嬷嬷。 “把她的衣服脱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五章 ==第五章== “把她的衣服脱了。” 程梨猛然间抬起头颅,瞳孔骤放,脑中“轰”地一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立马转过身去。 那男人已经悠闲地坐了下。 俩人眸光对上。 程梨心口起伏,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开口质问:“臣妇,犯了什么罪?” 萧怀玹慵懒地倚靠在一张椅上,垂下眼皮,手指轻轻转动,把玩着扳指,语声凛冽嚣张,又极为轻描淡写,仿若故意拉长了语调,却根本不是在答她的话。 “查她身上的香是什么?” 程梨恍然,却也更加慌张。 身旁宫女亦然。 惠香,如翠,春喜三人当即跪着朝他爬了过去,哭求道: “陛下,是体香,太子妃身上的只是体香而已,不是旁的什么!” “陛下,您不能......” “陛下,太子妃再怎么说也是太子妃,求您高抬贵手,您不要......” 几名嬷嬷与医女领命,朝程梨而来,缚住了她。 另有旁人关了门,落了帘,抬过屏风。 屋中除了那男人以外倒是都是女子,但,他二人是何关系?他们是叔嫂! 便是他是天子,他怎能让人脱她的衣服!查她的身子! 便是她现在落魄如斯,在他心中不过是个囚徒,士可杀,不可辱,他也不能如此对她! 便是他厌恶她身上的香,她离他远远的,不再去见他,惹他的嫌就是了,她身上有香,又与他何干? 程梨不断挣扎,但生的本就纤弱,哪来的力气反抗。 “陛下......” “陛下......呜......” 一道屏风之隔,惠香三人再要相求,却如何还有机会,被人拉下去,束缚住,堵了嘴。 程梨到底还是哭了出来,发出阵阵娇糯的呜咽。 衣服被一件件褪下,她纤柔有致的身子不时便轮廓清晰地映在了屏风上。 她又如何不知外边能看到什么。 内心之中委屈,羞赧,气愤,无助,惧怕,什么都有了。 屋中混乱许久,那娇滴滴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也持续了许久。 终是有嬷嬷从屏风之后快步走出,来到萧怀玹身前,恭敬相禀。 “陛下,太子妃身上的,确是体香。” 萧怀玹听罢,一言未发,侧眸眯了那嬷嬷好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起了身去,冷冷地只道了一句“知道了”,人便抬步离去。 没行几步,那屏风之后的场景便尽现眼底。 她人妇发髻,青丝已乱,紧裹着衣服,梨花带雨,蜷缩在地,恰与过来的他对上了视线。 那双看着他的水灵灵的眸子中透着倔强、不屈、不甘与愤恨,可人瞧上去又偏偏,是那么的孱弱。 萧怀玹唇角缓动,满眼轻视。 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未屑于与她说,长腿迈动,出了门去。 这边房门将将关上,院外突然响起一阵子嘈杂与纷乱。 几名士兵抬剑紧挡去路。 萧知砚虚弱,但极为愤怒的声音传将过来。 “让孤进去!” “萧怀玹,你对她做了什么?!” “萧怀玹,你这个畜生,你对她做了什么?!” 萧知砚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坐着步辇,被抬着过来。他身躯如沙,毫无气力,好似随时能散掉一般,但却是分分明明地怒气上涌到了极限! 门外拦着的不仅有士兵,张明贤亦在。 太监面色冷清:“殿下,奴才奉劝殿下莫要动怒,更不要惹陛下,惹怒了陛下,对殿下没有好处。” “滚开!” 萧知砚如何能听得下去,胀红着脸,额际上青筋凸显,他恨不得将他萧怀玹生吞活剥了。 “让孤进去!” 挣扎与反抗皆未换来士兵的退让,但等来了里边的男人出来。 院中瞬时一片肃穆,鸦雀无声,唯剩下萧知砚的叫骂。 “萧怀玹!” “你这个,禽兽!” 在他过来之际,萧知砚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衣服,但却只碰到了一下。 转瞬,萧知砚便骤然感到手臂一紧,被萧怀玹反缚了住。 半分情面也无,一股结实的力气,萧怀玹一把便把萧知砚从辇上甩将下来,摔到地面,居高临下,半眯着眼睛,皂靴死死地踏在了萧知砚的脖颈上。 萧知砚本就虚弱至极,如何能禁得住这般,半分也动弹不得。 张明贤一惊,怕陛下这一冲动,再出人命,杀了太子,小心提醒。 “陛下......” 萧怀玹垂着眼,盯着萧知砚,眸色不明,神情轻蔑,听那太监唤完,缓缓挪开了脚,而后,扬长而去。 在他之后,太监、医女、嬷嬷、士兵,尽数离去。 众人走后,陈公公几人心疼地将萧知砚扶起。 “殿下,殿下,你感觉怎样?” 一口鲜血从萧知砚口中吐出。 萧知砚呼吸难耐,喘息许久,没有回答,又是许久,方才能张开口,问了其它:“阿梨如何?.” 陈公公答道:“太子妃尚未缓过来。” 萧知砚艰难地再度开口:“他带着医女和嬷嬷,来干什么?” 陈公公回道:“瞧着意思,似是觉得太子妃身上的香气有异。” 萧知砚了然,挣扎着站起。 “扶孤去看看阿梨......” 他来到程梨房前,房门紧闭,屋中断断续续地还有些抽噎之声。 萧知砚抬手刚要推门,却又落了下,立在门外良久,方才心痛地开了口。 “阿梨,是孤的错,孤不该让你去见那个畜生!阿梨.....” 心潮汹涌,萧知砚再度抬手,欲要推门。 屋中响起了程梨温软的声音。 “殿下莫要进来了,阿梨很狼狈。” 萧知砚心被刺痛了一下,应下声去。 “孤不进去便是。” 程梨继续道:“殿下回去吧。” 萧知砚再度应下。 “好,孤晚会再来看阿梨。” 屋中没再响起回应。 萧知砚又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转身回了去。 ********* 下午,内廷,朝阳宫,新帝寝居。 萧怀玹单腿支起,手中端着盛酒的杯盏倚靠在矮榻上。 其下躬身立着两名嬷嬷,正是他晨时带去东宫的两人。 俩人皆脸上露着谄媚的笑,敬小慎微,你一言我一语。 “太子妃身上的是体香没错,但却是种极其罕见的香,老奴以前,从未见过......” “老奴见过高祖与先帝后宫的所有妃嫔,不乏有娘娘天生丽质,生来便身上带香,却无一人像她这般特别,老奴闻着,甚至有些惑人心智...” “老奴听人说,这有些香啊,能勾起男人的...” 话说了一半,说话的嬷嬷停了下,没说下去,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榻上的帝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六章 ==第六章== 萧怀玹无任何反映,神色不明,甚至让人断不出他是听着还是未听。 只良久,缓缓抬了手指,动了动。 嬷嬷二人会意,躬身起来,退了下去。 男人将盏中的酒摇了摇,不时,一饮而尽,眼底似有千层冰霜,幽深难测,声音更是沉的危险。 “唤曹顺德。” 张明贤听罢,立马应了下,弯身出去。 ************** 东宫,重华殿。 如翠接过宫女送来的晚膳,端入卧房。 房中床榻上纱幔落着,内里朦朦胧胧,隐隐可见有人。 惠香,春喜守在床边,见如翠进来,拉开纱幔,柔声开口。 “太子妃,起来吃些东西吧。” 程梨背身对着床外,如绸墨发散落在背后,语声很小,几不可闻。 “我不饿。” 惠香心疼又着急:“太子妃,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体要紧,不饿也要少吃些,喝点粥吧。” 程梨摇了摇头,还是先前的话语。 惠香三人无奈,彼此相望,叹息一声,姑且把东西又端了下去。 程梨闭着眼睛,但并未睡着,心绪早已缓了过来。 纱幔再度被落下,她渐渐睁开了眼,几缕思绪在脑中回荡。 他是故意羞辱她? 还是真觉得她身上的香有异? 若是真觉有异,为何昨日当场不验,偏偏隔了一夜。 一夜的变数岂非太大? 若她存心,回来后又怎会不处理? 现在验了没有异常,他可还笃定,她是去勾-引他的? 程梨不知,昨夜升起的那股不好的预感并未消散,甚至,更浓烈了几分。 当夜,她滴水未进,滴米未食,终是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地入了睡。 翌日清早,噩耗传来。 程梨刚刚梳洗漱妥当,小太监安福便急匆匆地跑来。 “太子妃,曹公公带着人来了!” 程梨坐在铜镜之前,听罢脸色骤变,一下子站起,朝着珠帘之外而去。 “他来做什么?” 有此疑惑的自然不仅是她。 宫女三人无一不心弦紧绷。 昨日刚发生那事,今日萧怀玹又要干什么? 安福摇头:“奴才不知,但没像往日一样,没去别处,直接去了库房。” “库房?” 程梨起先不懂,转瞬明白,心一沉,旋即便唤宫女拿了披风,匆匆出门,一路直朝那库房而去。 人赶到时,果然不出所料,那曹顺德安立一旁,二十几个太监正从房中陆陆续续搬着东西。 所搬之物,尽数为过冬之物! 眼下天一日日渐冷,就要入冬,他特意命人搬走这些东西,与要他们死有何差别? “陛下这是何意?” 程梨开门见山,事已至此,自然没了前些日子见那曹公公时的小心与恭敬。 曹顺德早看到了她,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眼下的东宫是冷宫,冷宫之中,自然不需要这些东西,太子妃冰雪聪明,还看不清处境么?” 程梨心口起伏,脸色早变。 萧怀玹这是要折磨他们!让她们生不如死! 而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她去求了他? 不及再说什么,转眼间,东西已被搬完。 那曹顺德带着众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太子妃,怎么办?” 宫女太监皆甚是无助,人人心中都慌得很。 没人知道那男人意欲何为? 程梨最是怕冷,眼下太子毒伤未愈,身子骨更弱,无疑也是禁不起冻的。 程梨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又会有到时候的办法,又,亦或,她们多穿些衣服,多盖几层被子,也不至于冷的活不下去..... 然,第二日她便发现了她的天真。 事情远远没她想的那么简单,或是说,根本远远没完。 午时刚过,便又有噩耗传来! 东宫,被断了粮。 程梨听那太监禀着,双手紧攥,脸色惨白惨白的。 “太子妃,存余的粮食不过也就还能维持三五日,这,这可怎么办啊?” 冷还姑且能忍,没有食物,人怎么能活? 程梨一言没发,指尖不断打颤。 既是连续两日,一日一个消息,想来第三日也平静不了。 果不其然,转而到了第三天,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噩耗再降,是她最最害怕的。 萧知砚,被断了药。 永安宫的消息一来,程梨双腿顷刻便软了,被宫女扶着坐了下,脑中晕眩到许久皆未能缓过来。 不服解药,萧知砚活不过三日。 此三日之事,一次比一次致命,一次比一次棘手。 逼迫意味,太过分明..... 惠香哭道:“他是想要我们死?那,何不给个痛快的!” 春喜、茹翠也跟着抽抽噎噎。 与她三人恰恰相反,程梨一动未动,亦是一言未发,潋滟秋眸中有泪,但却一直也没让那眼泪落下,心口狂跳,无法平静,良久良久,娇糯的声音如若蚊吟,终是缓缓响起:“你去,让安福,去玄德门看看......” 宫女三人听罢无一不好奇,不懂太子妃何故这会子突然没来由地提起玄德门,让人去看玄德门?是何用意? 但皆没多言,擦了眼泪,其中一个马上出了去。 等待的过程中,程梨亦如适才,便是连动的力气都没了。 一刻钟的功夫,外边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不,是奔跑声。 安福人还未至,喊声已经传入屋中。 “太子妃!” 屋中宫女三人,包括程梨,人人忧心如捣,更好似有火焰在心上烤着。 直到那安福奔了进来。 小太监没有半丝等待,脱口而出:“玄德门撤兵了!” “玄德门撤兵了?” 宫女几人面面相觑,还未及反映,程梨手中的杯盏陡然掉落在地,发出碎裂的声响。 小姑娘身子一晃,脑中“轰”地一声,瞬时失聪,明白了一切,一切也都与她想的对了上。 抬走库房中的东西是逼迫。 断东宫的粮食是逼迫。 断萧知砚的解药更是逼迫。 逼迫之后,打开了玄德门,给她指明了道路。 萧怀玹,是在逼她去求他。 既是他主动要她去,便是有所目的。 她有什么? 如今的她一无所有,拥有的一切都能被萧怀玹翻手覆灭,在萧怀玹的眼中,她不过是蝼蚁,唯一属于她自己的就是...... 程梨浑身打颤,控制不住地发抖,没再想下去。 “太子妃?” 宫女几人自是皆发现了她的异常,这许久,三人多少也反应过味。 当日,程梨在床榻上躺了一整天,门都未曾出过。 她的脑中“轰隆,轰隆”直响,间或一片空白,不知晓事态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天寒尚可忍耐;粮食也尚未到揭不开锅的那天;但萧知砚已一整日未曾服药,就要等不了了...... 程梨几近一夜未睡,到了第二日早上,永安宫中传来消息。 萧知砚自昨夜下午便没再醒过。 正午,程梨终是起了床,浑浑噩噩地洗漱穿衣,唤了宫女,尝试着走出了玄德门。 越走,她的心越凉,原本处处是阻的路,此时顺畅无比,行不多久,更有面熟的太监接应。 “太子妃想见陛下?” 程梨微微攥了下手,点了头。 沿途一路,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断断续续怀着希冀。 或是自己想多了。 如此不知何时入了内廷,被第二次带到了碧霄殿。 不同于上次,此番没用她等,那男人就在高台之上。 她进来之际,恰有奏折落到桌案。 极小的声音在她耳中也振聋发聩一般,程梨心口愈发地起伏难平。 缓缓地,她携着宫女跪了下去,并未抬头,从进来那一刻,便始终如此。 上位无声,她唇瓣嗫喏,也是无声,半晌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终是良久,方才渐渐地张开了口,语声微颤,柔糯温软,亦是小之又小。 “陛下要臣妇如何?” 宽阔的大殿上万籁俱寂,显得她的声音格外清晰。 语毕后,她再度听到了奏折落案的声响。 旋即是那男人的回答。 萧怀玹不疾不徐地背靠在龙椅上,凛冽的声音像刺一般扎入程梨的耳朵。 “很好,给朕玩几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七章 ==第七章== 程梨的心狠狠一沉,如被压了千金重,即便她早已料到这结果。 再度,她一句话也说之不出,瞬时周身上下如若被架在火上烤着一般。 灼热、局促、煎熬。 也不及她说什么,上位上再度传来声音。 “出去想,来人......” 殿上即刻便来了人,将她主仆请出。 程梨被带走,送入它处。 张明贤一直在她身边,躬身笑着,给她指着明路。 “太子妃一会儿若是想去后宫,门外有顶专门为太子妃准备的小轿,正在候着太子妃;太子妃如若不想去后宫,宫女在汀兰阁,太子妃可随时同宫女离开......” 言罢,再度微微躬身,而后退了出去。 屋中转瞬便只剩下了程梨一人。 一股子让人窒息的安静,静到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乃至呼吸声。 双腿僵木,程梨站在那半晌一动未动,心中翻起千层浪。 那男人明面上是在给她选择,实际上却处处都是逼迫。 她可还有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如若她不从,太子明日怕是就会熬不过去。 继而是被断了粮的她,与东宫的所有人。 最后,是她的父母。 前日至今,她自然并非没想过此时的境遇,但真到了眼前,一切成了现实,无疑又是另一种心境。 在意么? 程梨当然在意。 犹豫么? 程梨也当然犹豫。 可她不想死,不想太子死,更不想她的亲人死。 便是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眼下,她已走投无路,完全被萧怀玹捏在了掌心。 唯一的出路就是乖乖听话,顺了他意,用身子,换得一时生机,而后从长计议。 程梨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可决定虽早已做下,一切的一切也早已想得透彻明白,此时却还是久久未能迈开脚步。 毕竟她已是他人之妻,于女子而言,那意味着什么很是分明..... 尤为,她对萧怀玹惧怕到了极致..... 终是良久良久,程梨方才行尸走肉般地走了出去。 张明贤就在门外,确切地说,就在门外那顶小轿的一侧。 门被打开,他的视线很快投来,态度恭顺。 “太子妃?” 见程梨目光落向了他这,人当即笑了出来,随之也马上将那轿帘掀起。 程梨一步步过去,始终微低着头,小脸上没半分血色,什么也没说,慢慢踏入,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抬入了后宫。 小轿落下,有宫女嬷嬷引着她去沐了浴,换了衣,吃了东西。 再然后,她便被丢在一处房中安等。 等了多久程梨已没有知觉,直到夜幕降落,室内灯盏渐次亮起,死静之下,殿上突然,响起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伴随着那脚步,是宫女齐齐的问候。 “陛下.....” 程梨心口猛然一颤,原侧身安坐在床榻一边,此时当即慌了神,身体丝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觳觫,随之站起,眸子转向珠帘,眼睁睁地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渐渐逼近而来。 临近,宫女拨帘,那男人微微低头,略撩起眼皮,进了来,与她完全照面,完全对上了视线。 程梨心口起伏,神色明显慌张,秋眸中含着层水雾一般,此时也看不出是眼波亦或是眼泪。 那男人盯着她的眼中如故,透着一贯的嚣张,狂妄,轻视,目中无人,此时又不仅仅是如此,掺杂着些许别的东西。 本就惧怕他,当下,无疑,程梨心中的惧怕达到了巅峰,胸口起伏,喘息得愈发急促。 这时,但见那男人略微挑眉,遥遥地开了口。 “准备好了?” 声音冷淡依旧,带着股子沁凉的寒意。 程梨没答,目光闪躲,很快别开视线,不再看他,颤着软糯的声音,如若蚊吟,说了别的。 “你能,先把药...给我夫君送去么?” 萧怀玹唇角缓动,视线未移,慢悠悠地朝着珠帘之外开了口。 “告诉张明贤,把药送去东宫。” 候着的宫女之一躬身领命,立马去了。 没有什么抚平情绪的机会,眼下她的紧张也是什么都抚平不了的,转眼之间,程梨便见那男人已抬了腿,一步步朝她而来。 他越是靠近,她心口起伏得就越是厉害,喘息得也越是急促,转眼人已近在咫尺。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沁入鼻息,程梨骤然感到后脑一热,青丝被那男人抓住,垂下的头颅也随之被他强行掰起,身子一晃,径直朝他贴去,分开的视线再度对上。 一声轻吟,当即,程梨从头到脚皆是“刷”地一下子红了个透,尤其那张清媚绝伦的脸,已烧烫无比,美目噙泪,脑中极度混乱。她的衣服很薄。俩人近到她甚至感到了他身上的温度,继而,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的脸朝她靠近而来,嘴唇停在了她的耳边,微微带着热气。 萧怀玹缓缓敛眉,拇指摩挲着她的头发,一改常态,语声略略有变,是她没听过的态度,罕见地带了几分温和。 “嫂嫂,你是很勾人,但,原本朕对你,可没什么兴趣,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记住了么?” 程梨脑中“嗡嗡”直响,已分不清个数,娇柔的身子不断打颤。 那男人施舍的一丝半缕,虚无缥缈的温和也转瞬即逝,旋即那摩挲着她秀发的大手,便陡然扣动她的脑勺,迫使她的脸扬的更高,冷声勒令。 “说话。” 俩人体量悬殊,高矮悬殊,惧怕、羞赧,什么都有了,被他如此几下子,程梨早已呜咽地哭了出来,娇声连连,按着他的心意,软软地乖乖答话。 “记...记住了。” “好得很。” 萧怀玹居高临下,眯着眼睛,唇角动了那么一下,接着拖着长音,继续勒令: “给朕宽衣。” 程梨微微抽噎,不敢不从,伸了手去,落在他的腰封之上,然,摆弄了许久,却是根本不知如何打开。 萧怀玹哪来的耐心,捏起她的脸,一声轻笑,语声中再现先前那股假意的温和: “怎么给嫂嫂难成了这般样子,怎么伺候你夫君,就怎么伺候朕,嫂嫂是,连男人的腰封都解不开,嗯?” 话语温顺,手上却未。 程梨毫无防备,那男人语毕,大手便一把攥住了她的两只手腕,单手轻而易举地便反手将她背身束缚了住,另一只不疾不徐地直接探入了她的裙中。 小姑娘瞳孔骤然放大,瞬时周身上下如同置于火炉中一般,闭了眼睛,人“呜”地一声便哭了出来,本能地抗拒,被那男人冷声再度勒令。 “打开。” 程梨颤着身子听从,呜咽的更加厉害。 良久,红线自掌心流下。 萧怀玹抬手瞧着,敛眉,不可置信,一声嗤笑,从她背后捏住她的脸颊。 “嘶,竟是个处子,朕那么不是人么?那夜来的如此不是时候,耽误了嫂嫂的千金春宵?” 说着,一面探手解下腰封,扯开龙袍,一面朝向她的耳边,哑声开口: “朕好好赔你一个,如何?” 语毕,将那双股战战,早已站不住了的小姑娘一把推到了榻上。 屋中顷刻,响起更分明,更大了的哭声。 惠香在汀兰阁从正午等到天黑,自家太子妃没有任何消息。 宫女坐立难安,心上如同长草了般,一阵阵地就要哭了出来。 她一会儿待在屋中,一会儿实在难忍跑出屋外。 大明宫中星光璀璨,灯火斑斓,一切祥和,与她的心境恰恰相反。 这般出来没得一会儿,恰见一名眼熟的小太监,手中拿着包东西,匆匆行走。 惠香乍瞧未能记起何时见过,但仅有须臾,转瞬,她心口猛跳,马上记了起来。 人正是今日跟在张明贤身边的小太监之一。 宫女疾步上了前去,将人唤下。 “公公!” 那小太监唤名春山,听得转头,瞧了惠香一眼。 人他自是认得,今日方才见过。 但东宫眼下是什么地方,人人避之若浼,不敢亲近,多说句话都怕沾惹了麻烦,是以瞧出了是太子妃身边的人,那春山连理都没理,非但如此,更加快了步伐。 “啊,公公!” 惠香心急如焚,已到了疾病乱投医的地步,抓住希望,如何肯放,立马跟了上去。 “公公,公公请等等。” 那春山头大不已,只想快点甩开麻烦,无奈之下终是停了下,语声不耐,生怕多说一句话给人发现,想着自己眼下要去办的事正好与东宫有关,定然能打发了她,也便说了出来。 “张公公要我去给太子送药,你别再跟着我了!” 言罢,趁着那宫女一呆,马上跑了。 惠香自是怔住了下。 旁人未必知晓东宫的事,这小太监自然也不大可能知道太子被断药之事。 断了的药又被续了上,也就意味着她家小姐...... 惠香鼻息一酸,当即便流下了泪来。 她返回汀兰阁,趴在桌子上偷哭了许久,半宿也没等来什么消息。 终是到了三更,她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时,有人敲响了汀兰阁的门。 惠香当即清醒,站起身来。 进来的是个陌生脸孔,与她就一句话。 “陛下允你去照顾你家太子妃。”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八章 ==第八章== 后宫 已是三更,也终是到了三更,房中的动静方才停歇。 床榻上纱幔重重,轻轻飘动,两旁的紫金阆云烛台内泛着略微昏黄的光。 四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味道。 净室中响着水声。 不时,那水声渐停,而后没得一会儿,脚步声响,萧怀玹赤着上身,缓缓走出。 宫女端来衣服,他未用人伺候,慢条斯理地自己穿着,眸子半眯,垂眼瞟向一旁床榻。 床榻上纱幔半遮半掩,里边乱七八糟,朦朦胧胧,恰可看到她负着的半边身子。 人冰肌玉骨,纤柔孱弱,身子汗湿,青丝已乱,即便不过是个背影,也已是人间尤物。 萧怀玹缓动了下唇角,眸色冰凉,收回视线,一言未发,扯了氅衣,披上,抬步走了。 纱幔之内,程梨秋眸眼波轻转,慢慢朝着那声音之处动了动。 屋中很快再度陷入寂静。 他松开她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她可以见她的宫女。 想来惠香很快就会被带来。 不出所料,程梨没等上多久,一盏茶左右的功夫殿外便传来颇为急促的脚步声。 旋即,她听见了宫女的呼唤。 “太子妃!” 惠香直奔床榻而去,亲眼所见,触目惊心,瞧见程梨,人当时就哭了出来。 小姐雪白的身子上有很多处明显的红色捏痕,两条纤细的腿直到现在还在微微打颤。 “太子妃,太子妃,你可还好?” 与她相反,程梨倒是早就不哭了,平平静静,但她身子软的很,散了一般,根本起不来。 不及说话,有宫女过来。 “太子妃可现在沐浴?” 萧怀玹也知她短时内根本就起不来吧,程梨摇头,惠香把话传给了那宫女。 “先端些温水,拿几个巾帕来就好。” 宫女应声去了。 人走后,惠香慢慢地扶起程梨。 小姑娘纤细白嫩的手有气无力地将身上的薄被向上提了提,香肩微露,倚靠在床榻上。 惠香瞧见那些红痕就很是想哭。 小姐生的过于白嫩,身子上倘使磕了碰了,落下痕迹确是照常人更容易看出来一些,瞧着也更惊心一些,但就算是这样,眼下,这也太多,太重了! “太子妃......” 程梨没什么力气说话,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温水送到,惠香浸湿了巾帕,一点点地帮她清理着身子。 待到床榻上的被褥也都被换成了干净的,程梨再一次躺下,这一次,很快地睡了过去。 一觉一直睡到了翌日正午。 程梨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室内温暖,被褥丝滑,鼻息中可嗅到好闻的香。 她恍惚有些懵,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待得睁开眼睛,缓上了好一会儿,意识方才恢复,辨出了这是萧怀玹的后宫,忆起了连日来的种种,尤其昨晚的一切。 直到到了下午,她方才终于起了来,恢复了不少精神。 所穿的衣服是新的,晨时被送来,至于昨夜的那件已经成了什么样子,程梨不愿去想。 惠香言语之间尽是对她的心疼。 程梨倒是早已想开。 她想活着,没什么比命更重要,先活下去,才能有新的希冀。 没准,他们就逆风翻盘,逃离了去呢...... 亲近之人的情绪有时候确实能带动自己的情绪。 虽什么都未多说,但程梨未自艾自怜,哭哭啼啼,惠香也很快打起了精神,如此也便想起了昨日之事。 “对了,太子妃,昨夜天刚黑那会子,我碰到了一个去给太子送药的小太监。” 程梨听罢点了下头。 如若萧怀玹的目的只是为了逼她,如今他已随了心思,想来东宫前几日的危机应该陆续都会被解除。 皇位他得的不光明。 他又想立仁君之名,短时内只要东宫乖一些,他大抵确是不会太快向东宫下手。 但他太过狠辣,一旦触了他的逆鳞,弄死他们后再封锁消息,也不是不可能,程梨不敢赌,也不能赌。 她对萧怀玹没有一丝了解,全然猜不透他的心思,哪怕是一点点也不成。 这个人对她来说,很是陌生。 往昔先帝在位的时候,她倒是并非没见过他。 但他基本在封地,她见过他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 印象中,她只有在他十岁的时候,先帝生辰那日,见过他一次。 彼时,她只有五岁,对他的印象着实是不那么深的。 再一次便是大半个月前,她的大婚上。 他有备而来,早就选好了日子,就是想在她的大婚之日动手。 当夜,先是皇帝暴毙。 他以雷霆之势,区区半个时辰就封锁了全部消息,控制住了整个大明宫,软禁了被引来的太子。 而后,就是东宫的那场屠杀。 直到现在想起来,程梨依然很是害怕。 她的思绪也便停在了此。 小姑娘在榻上安坐了好一会儿,抬起眼睛,眼波缓缓地流转着,瞧着屋中的一切。 宽阔奢华的房中,俩俩并排,立着十多名宫女。 众人皆是她醒后方才进来的。 程梨小心地瞧了许久,最后视线落到了惠香处,用眼神叫了惠香靠近。 宫女会意,假意给她整理衣服,到了她身边。 程梨用着很小的声音,开口问道:“试着出去了么?” 惠香应声:“是,但,她们不准。” 程梨微微攥了攥柔荑,小脸冷白。 她想了想,自己站了起来,决定亲自去问问。 惠香跟在她身后,俩人慢慢地拨开珠帘,这便出了卧房。 殿上如故,俩俩相对,也有十几名宫女守着。 其中一个身后跟着四人,人人手中托着果盘,恰从外头进来,为首的那个瞧上去大抵是长宫女。 果不其然,人躬身请安,自报了姓名:“太子妃金安,奴婢夏荷,是这雨花阁的长宫女,太子妃有何吩咐,说与奴婢就可。” 程梨直言:“我不可以出去么?” 宫女答道:“是,太子妃只能待在雨花阁,暂不能随意出去。” 程梨的心微微一沉。 萧怀玹等同于把她囚在了此处。 却是不知,何时能让她离开? 夜幕很快落下,转眼又到了晚上。 上午太过乏累,睡了过去,没有知觉,到了下午,程梨方才感到下-体的疼痛,一股火辣辣的灼热之感,不知怎地,越来越疼,尤其当她沐浴的时候。 程梨脸色泛红,并未说出来,便是同惠香都未讲。 当夜颇为难熬,她疼了小半宿。 到了第二日,如故,她试着出去,却依旧未被允许。 程梨心中多少有些发急。 她不知晓东宫现下如何了,亦不知晓太子可醒了。 哪怕,谁能给她个消息,也是好的。 如此又是一天,到了傍晚,萧怀玹来了。 听得那声“陛下驾到”,程梨没甚心理准备,本能的心口一颤,转而思绪回到了前晚,一股子发寒的凉意席卷全身。 她立在那,微低着头,等人大驾。 不时,脚步声响,越来越近,她头皮发麻,身上一阵子感觉冷,一阵子又感觉烧烫,甚至有那么一瞬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了。 待再恢复,人已进来。 程梨缓缓下拜,未曾抬头,直到听到那男人慵懒,又带着压迫,如若淬了层冰般的声音…… “何故要出去?” 程梨抬头便对上了他的视线。 人如常,面罩寒霜,眸色晦暗,冷的像冰。 程梨马上答了话,直言,问了心中所惑。 “妾身不知,陛下何日放妾身回去......” 萧怀玹听罢,一声嗤笑,旋即慢悠悠地坐了下去,撩起眼皮,轻描淡写。 “等朕玩够的那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九章 ==第九章== “等朕玩够的那天。” 程梨说不出话来,脸转瞬红到了耳根,本能地低下了头。 萧怀玹盯着她,冷冷淡淡地勒令:“过来。” 程梨心一惊,缓缓抬了眼眸,娇艳的唇瓣有些微微嗫喏,双脚如同被钉在地上了一般,略略一顿。 仅此一瞬,但见那男人的脸色顷刻便变得更冷了几分,语声也明显不耐了去。 “朕让你过来。” 程梨的心轻轻一哆嗦,再不敢违拗,硬着头皮,终是迈动了脚步,如他所愿,朝他靠近了去。 她停在了他的身前。 萧怀玹缓缓探身,大手朝她而来。 转瞬,程梨便感到了一股结实的力气,手腕一紧,被他箍住,继而被他压住了小腹,摁在了腿上。 俩人顷刻咫尺距离,肌肤相亲,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身上的龙涎香。 心口起伏,程梨低着头,浑身滚烫,微微别过脸去,难以镇静,喘息的愈发急促,心中翻江倒海了般,即便未曾与他对视,也分明地能感受得到他灼烫,狂妄的目光。 转而,她喉咙里逸出一声低低的轻咛,身子一晃,被他扣住了脑勺。 接着程梨便感到他朝她亲了过来。 “陛下,别...” 微微地躲了一下,一种本能的反映,程梨心口顿时跳得更加厉害,尤其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但凡再多一瞬的思忖,她怕是都不敢做出这种举动,当即抬了眼去。 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中,盛了大半的惊慌,剩下的是惧怕,与他对上了视线。 俩人体量悬殊,她坐在他的腿上,几近整个人都被他圈了住。 男人眸色暗沉,态度疏离,脸色很冷,一言没发。 死一般的静可怕又瘆人,即便只有一瞬。 这一瞬之后,程梨也便慌张地开了口。 “...很...很疼,给妾身缓几日,成么?” 声音很小,小到如若不是这般距离,萧怀玹应该听不见她说什么。 男人扯了下唇角,那扣住她脑勺的大手慢慢松开,背身靠回椅背,转而掐住了她的脸,把人一把拽了过来。 程梨如何抵得住他的气力,娇弱的身子再度晃动,朝他扑去,一双纤纤素手支在了他结实坚硬的胸膛上。 萧怀玹微微挑眉,轻笑。 “是么?说的朕都心疼了。” “朕怎么忍心让嫂嫂疼,那你,快回去吧...” 话说完,他竟是真的就松开了她。 程梨心口顿时狂跳。 俩人眸光对着,她甚至呆愣了好一会儿,未从他身上起来,不知他说的是真话假话,正话反话…… 旁的自然都是假,可那句“回去”...... 不及再想下去,那男人已慵懒地扬了声。 “张明贤,派人送太子妃回去,记得,给太子妃拿药。” 话虽是对他人所说,那双幽深嚣张的眸子却始终未离她的脸,程梨心惊肉跳。 门外的太监听得传唤,马上赶了过来,领命之后,当即去吩咐了人。 没一会儿,便有宫女进来。 程梨也是这时方才回过神,知道他是真的让她回去了。 小姑娘起了身去,脸色略微苍白,由着宫女为她穿上披风,时而小心翼翼地看那男人一眼。 她心中没底,不知晓他到底是何心思,很是不安。 那男人无任何情绪外露,倚靠在那,淡然喝茶。 程梨被带了出去。 惠香就在屋外,本正忧心,见小姐出来,很是意外,也很是欣喜,但姑且什么都未说。 小轿已侯在阁外,程梨上了去,不时轿子被抬起,微微轻晃。 程梨安坐其内,一动未动,心中犹如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虽一万颗想回去的心,但着实不安。 适才之所以有那本能的反映,因着她确是太疼了。 一炷香的功夫,主仆俩人被送回东宫。 不过两日,再度归回,恍如隔世一般。 程梨第一时候去看了萧知砚。 陈公公道:“太子前夜服过药后,昨夜醒了会子,但人不甚清醒,也只醒了半个时辰不到,这半个时辰不断唤着太子妃的名字......” 程梨什么都未说,只接过宫女递来的巾帕,为萧知砚轻轻擦了擦额际。 小姑娘询问了东宫旁的事宜。 陈公公答着:“粮食和过冬的东西都送来了,虽与从前无法相提并论,但东宫上下已不至于挨饿。” 程梨知晓。 这里比冷宫好不了多少,为今之计,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程梨最后一问:“可有外边的消息?” 陈公公压低了声音:“有。” 程梨身子微微一颤,美目含水,瞧向那公公。 人却没说下去,道了旁的。 “太子妃是殿下的恩人,亦是老奴与整个东宫的恩人.....” 他略微浑浊的眼中闪现朦胧泪光,仅仅点到为止。 程梨目光闪躲了一下,别开视线,没再问话,亦没再说些什么。 她知晓,陈公公已经猜到,她是用什么,换来了东宫的短暂安宁。 程梨起了身:“照顾好殿下。” 言毕,带着宫女离开。 陈公公缓缓应声,躬下腰肢,良久良久。 ******** 回重华宫的路上。 惠香小声开口:“外头有了什么消息?陈公公为何没说,太子妃也没问?” 程梨没答话。 她不知道是什么,但知道她知道没有好处。 好一会儿,她方才开口:“或是在保护我们。” 惠香恍然,更小声地道:“那,殿下那边有什么法子了么?” 程梨还是摇头,她不知晓。 小姑娘眼波缓动,瞧了瞧周围:“隔墙有耳,莫要再问了,我们快些回去。” 眼下天已经黑了,她二人只打着一盏小灯笼,夜空无星,云压得颇低,瞧上去似是要下雨了,程梨胆子很小,实则是有些怕黑的,且萧怀玹临时起意把她放了回来,她心中很是没底,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其它的目的。 她自然不觉得他是真的突然动了恻隐 俩人加快了脚步。 刚到重华宫,外边的雨就落了下。 茹翠与春喜瞧见小姐俩人终于回来了,个个欢喜,热泪盈眶,都哭了出来。 主仆三人说了会子话,茹翠突然想起,去了小姐梳妆台前,拿来了一盒药膏。 “太子妃,这个,刚刚那个小太监春山送来的。” 程梨接过,瞧见上边的字,脸当即红了个透,忆起黄昏那会离开雨花阁前,萧怀玹吩咐张明贤的事。 她确是还疼,不知还会疼几日。 晚会,程梨沐了浴,出来后自己回了床榻,将宫女都退了下,落了重重帘幕,拿那药膏出来,烧烫着脸,自己涂抹了去。 当夜她睡得并不安稳,一来还是因为疼,二来前路茫茫,她不知他们是否还有望逃离,何时能逃离...... 翌日,一整天,程梨只关心一件事,便是东宫有无变化,萧怀玹有无再来找麻烦。 关于昨日,她还是不甚信人能大发慈悲,怕极了他是想给她教训。 所幸,一日安稳,连着第三日,也无事发生。 待得第四日,一个消息传来。 下午,程梨正在房中看书,小太监安福突然急匆匆地跑了来。 “太子妃!” 他递给程梨一张字条。 小姑娘接过。 安福道:“刚刚有几个太监过来往膳房送下几日的食物,其中一个突然塞给了我这个。” 程梨早已打开,快速看着,越看心越急。 其上字迹歪歪扭扭,更不乏别字错字,但所传讯息,说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则关于她母亲的消息。 消息称:她母亲早在半个月前就被他二叔赶出了家门,为今身边仅剩了李嬷嬷和秀莲两人,人在平祚坊暂住,近来生了病,没钱医治。 程梨的手都是抖的。 平祚坊是何地? 那是整个上京最脏乱,最穷困潦倒的地方。 她母亲出身高贵,怎能受那种苦? 往昔她母亲对她二叔一家不薄,她二叔竟然将她的母亲赶了出去! 字条上没有署名,但结尾处画了一片水池与一朵荷花。 程梨没用太费神思,马上知道了传递给她讯息之人是谁。 那还是一年前的事。 她来宫中玩,救下了一个遭人欺负,被人推下荷花池的小太监。 小太监唤名宁元。 想来他是个念情之人,为报当年的恩,不惜涉险,将这讯息传给了她。 程梨房中还有些金银,但奈何她出不去,却是不知当如何! 短短一会儿,人已经哭了出来,实在是心疼母亲。 惠香三人亦如热锅上的蚂蚁。 安福安慰道:“太子妃先莫急,这个小太监既能知道程夫人之事,便极有可能是出去过,奴才想办法,看能不能再联络上他,如何?” 当下东宫之外,她们没有可信任的人,更没有愿意帮她们的人,安福的办法无疑成了唯一的办法。 程梨点了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十章 ==第十章== 程梨点了头。 整个一下午,她都坐立难安,心绪再也平静不了。 安福的办法虽是个办法,但他连东宫都出不去,想要再见宁元,只能等待宁元来东宫。 下次再送东西,起码也要三日后,来人之中还会不会有他也是未知。 这么多的未知,程梨心急如焚,惦念母亲,怎能安稳下来? 她在房中徘徊许久,突然渐渐停下脚步,想到了什么。 眼下东宫之中其实也并非真的无人能出去。 有人可以有理由入大明宫,大抵也不会太被阻拦,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程梨心中打鼓,不知该以何种理由,何况如若她去,去过之事便一定会被萧怀玹知道。 一想到萧怀玹,程梨无疑是惧怕的。 决定做的并不漫长,事关她的母亲,她也等不了太久。 思及此,程梨马上让人唤回了安福,携着惠香、如翠一刻未多耽搁,亲自出了去。 果不其然,她进入大明宫很是顺利。 程梨未去它处,去了雨花阁。 刚一进阁中,长宫女夏荷便迎了过来。 不及对方说话,惠香故作着急,先开了口: “夏荷姐姐,这几日收拾床榻,你可看到了我家太子妃的香囊,淡粉色的,桃形,两侧有珠串,上边用金丝绣着祥云,那是我家夫人亲手为太子妃做的,前几日从阁中回去,东西便不见了,起先我与太子妃也有些恍惚,想着是不是那日未带,但找了三日了,房中皆未找到,太子妃越想越确定,那日是带了的,我亦是,可是落在了此处?” 惠香一口气说完,程梨也点了头。 夏荷答话:“阁中并未发现有太子妃遗落之物。” 程梨问着:“榻下可看过?” 夏荷立马唤来了平日里负责打扫卧房的两名宫女,让人去仔细查了榻下。 没得一会儿,宫女二人返回,皆摇了头。 惠香道:“这如何是好?” 程梨接口,朝向那夏荷:“想来也可能是落在了小轿中,亦或,离开那日掉在了路上,那夜起了风雨,有没有可能被刮到了哪个角落?你能否带宫女一起,帮我找找?” 如翠继续:“便劳烦夏荷姐姐了,虽然隔了三日,希望渺茫,但那香囊对我家太子妃实在是重要,若真的丢了,太子妃她......” 如翠看向了一旁的程梨。 程梨拿起帕子,掩了掩鼻息。 夏荷自然理解,想了想,点下头来,唤出了六七名宫女,先是去阁内院中停放的小轿中找了找,未果后,同程梨三人一起出了去。 几人沿着雨花阁到东宫的路上找,尤其寻觅了一些角落,自然慢慢地也往它处寻了寻。 程梨此时倒是庆幸返回那夜曾刮风下雨,让她的谎话有据可依,真实了不少。 她心如打鼓,很怕做了如此大胆之事却是徒劳,根本就找不到那宁元。 慢慢地,程梨主仆朝着内侍司的方向去了,这般心口狂跳着假意寻了良久良久,正觉有些失望之际,突然一行人砸入视线。 确切地说是一个人。 那人生的很瘦弱,年岁不大,大致十七八的模样,正同一行太监搬着几株碧波山竹,却是不知要送到何处。 人正是那宁元。 她看到他的同时,那宁元也明显看到了程梨两人,微微一惊,脸上现了明显变化,但只有一瞬,马上恢复了常态。 程梨与他对视,眼眸朝着一旁的一座假山示意了去。 宁元微微点了下头,而后别开了视线。 程梨双手微颤,心中更是紧张至极,也早移了目光,暗暗地缓了好久。 主仆拐进了那假山之中,大致等了小半个时辰,假山之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二人屏息凝神,不敢轻易出声,恐极了人不是那宁元,如此又是好一会儿,方才听到对方很小的声音。 “程小姐?” 程梨提到了口边的心终于落了下,辨出了那正是宁元之声。 小姑娘出了来,如此也便与宁元照了面。 “程小姐!” 小太监显然对她很是亲切,当即奔了过来。 程梨长话短说:“昨日的字条.....” 宁元不住点头:“是奴才,奴才写给程小姐的。事情已经有几日了,奴才一直寻着机会去东宫,但直到昨日方才得来这机会。” 程梨急着问关键的:“你见到了我的母亲?她病几日了?现下如何?” 宁元直言:“奴才没见到夫人本人,但见到了李嬷嬷,奴才五日前奉永阳公主之命和师父出宫办事,恰巧遇上了外出买药的李嬷嬷,事情尽是李嬷嬷同奴才说的,程夫人病了有一阵子了,现下不是很好,没有银子吃药,日子艰苦,李嬷嬷很惦念程小姐......” 程梨鼻息酸楚,强忍着没哭出来,既是见到了李嬷嬷,那也同见到她娘本身无甚大差别了。 如此也便是了。 一年前的那次,她入宫恰是身边的三名宫女和李嬷嬷陪同的。 是以,李嬷嬷知道宁元落水一事,见过宁元。 暂且没工夫难过,程梨赶紧说了那最最关键的。 “银子我有,但眼下我身边无人能出去,你可还有机会再出宫?可否帮我给我娘亲送些度日。” 宁元重重地点头:“奴才有机会出去,但怕是要等上三五日,奴才的命是小姐救下的,如何报答尚且不知,自然愿意帮小姐。” 程梨立马从怀中拿出了两个银锭,多了她怕被人发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是以此番出来时,姑且只先拿了两个。 “你先拿着,这两日如若有机会,你去东宫北墙外第三棵柳树下,长三短三敲六下,我日夜派人在那守着。如若没机会,便先把这两个给我娘带去。” 宁元应声,接过程梨递来的银子。 “程小姐放心,奴才一定交到夫人手中。” 程梨点头,恰逢这时,守在外边的惠香传来了催促的声音,程梨与那宁元道了别,而后先他一步,快速出来,心口狂跳着连同惠香疾步离去。 此番还算顺利,也算幸运,一共一个多时辰,但愿宁元那边也都顺遂。 程梨心中对今日之事很是满意,但却不知为何还是不安。 她想了想,思绪落到萧怀玹的身上,知晓是因为他。 如此正匆匆行着,还未待想后续和夏荷说些什么,突然,心口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一般,程梨脚步顿滞,眼睛当即便就定在了前方。 她看到了什么? 前方不远处,男人一身墨色龙袍,负手在后,高大的身躯侧立在几簇万寿菊前,在她看到他之际,微微转了头来,也看向了她。 人,不是萧怀玹是谁? 双腿骤软,程梨呼吸当即急促了去,着实比此时见到了鬼还令她毛骨发寒。 自己的脸色是什么模样,她不清楚,唯知脚软的像棉花,竟是一动也动弹不得。 只那一眼,但见那男人就缓缓地转回了头去,继而接着,抬步走了。 程梨有着一种很是强烈的直觉,他是在特意等她。 随后,程梨便见张明贤快步朝她过来。 到了她身边,笑着道:“太子妃,陛下请太子妃去碧霄殿。” 程梨应了声,脚仿若不是她的脚了一般,终是不知怎么到得那碧霄殿。 大殿上金碧辉煌,奢华至极,燃着龙涎香。 程梨微低着头,刚一入内便听到了几声鸟叫声。 小姑娘缓缓抬了眸去,遥遥地,那男人立在高台一侧,身旁是一盏镂空玉柱灯盏和一只镀金鸟笼。 鸟笼中有两只鸟儿,正在叽叽喳喳地叫着。 然,那很是分明的双鸣声,突然便有一个戛然而止,随后,一具鸟尸被丢在了大殿上。 程梨猝不及防,也万万未曾想到,向前而去的脚步陡然就停了下,一颗心就要从口中跳出。 她的视线定在地上的鸟尸身上,心口起伏。 笼中雀,一对杀了一个,其中的寓意与警告很是分明。 程梨浑身冷汗,再也动弹不得,却听那男人冷声勒令:“过来。” 程梨紧攥着柔荑,贝齿有些微微打颤,终是再度迈开了脚步,迈过鸟尸,朝他而去。 将将接近,她的脸便一把被那男人捏住抬起。 眸光骤然对上。 一个颤颤巍巍,眼含泪光;一个凛冽嚣张,不可一世。 萧怀玹嗤笑一声,缓缓挑眉:“好嫂嫂,你很给朕面子呀,真敢不老实......” 程梨脑中“嗡嗡”直响,一片混乱。 然,即便如此,却也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几日来心中的那点困惑此时解了。 他故意放她回去,是试探,看她可敢有什么动作。 程梨唇瓣嗫喏,刚想说话,这时,殿外押上人来。 程梨余光看得一清二楚,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和她分开的宁元。 小太监双股战战,被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滴落,亦说不出话来。 程梨终是语声微颤地张了口。 “陛下有所误会,妾身是撒了谎,但不过,不过就是想给生病的母亲送些钱财而已,没有旁的心思。” 萧怀玹风轻云淡,慢慢悠悠:“哦?是么?” 地上跪着的宁元急忙将怀中的银锭拿了出来,放在了地上,头都未敢抬起,说出了话来。 “陛下,此事不关太子妃的事,是,是奴才,太子妃昔日对奴才有救命之恩,奴才想要报恩,方才......方才传了程夫人生病的消息给太子妃......太子妃真的只是,真的只是让奴才去给程夫人送些度日的钱财而已,没有,没有其它的了......” “啊,有恩啊。” 萧怀玹垂眼,瞧着地上瑟瑟发抖的美人。 “那你到了报恩,还命的时候了,来人......” 程梨脑中当即“轰”地一声。 殿上已传来了宁元的求饶,但那声音并未持续很久,人很快便被拖了出去。 面前的男人拇指缓缓地摩挲着程梨苍白的小脸,微颤的嘴唇。 “嫂嫂何必把朕当外人,一点银子而已,和朕说呀,怎么还,偷偷摸摸的,嗯?” “给她送去。” 那后一句话显然是说与他人。 张明贤躬身领了命,拾起地上的银锭,出了去。 程梨双腿打颤,早已站之不住,尚未从适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更根本判断不出他所言是正是反,是真是假。 接着,人顿感腰肢一热,双腿陡然离地,一把被那男人揽了起来,甩到了桌案上。 萧怀玹一面探手解着衣服,一面低身,俊脸凑到她的耳边: “朕送你的药如何,还疼不疼了,嗯?” “朕看你是,多日没见到朕,想朕了。” 话语说完,腰封已经解下,龙袍敞开,继而神色疏离,态度冷淡,声音中带着骨子极度的压迫之感,寒声勒令:“脱了。” 程梨的脸早已烧了个透,自然知晓他是让她做什么,但她的手如何也不停使唤,半晌都未抬起。 萧怀玹再度捏起她的脸,语声略温:“你要朕动手?” 程梨摇头,不住地摇头。 萧怀玹收起了那股子假意的温和,再度冷声勒令:“脱了。” 程梨浑身发抖,颤巍巍的柔荑终是一点点地摸到了身上的镶裘披风,慢慢解开,将那披风脱了下去。 萧怀玹垂眼瞧着,视线落到了她的鞋袜上:“继续。” 小姑娘便又一点点褪去了绣鞋与小袜,露出了一双纤白的脚踝与玉足。 “衣服。” 她知道还有衣服,颤着柔荑,烧红着脸,却真的使不上什么气力了,但即便如此,也不敢有半分违拗,一点点皆如他所愿,直到令他满意,身上唯剩了一层薄薄的小衣。 “褪到腰间。” 程梨早已几近不着寸缕。人也早已别过了脸去,心口起伏的极其厉害,要炸了一般。 那双纤白柔嫩的手终是将身上最后的一丝也褪了下去,将将到了腰间,她便骤然感到小腹一热,身子被那男人一把揽起,翻身跪在了那桌案之上。 书房之外早已被退的一人也无,甚至附近很远以外都是空的。 张明贤守在不远处,自是也没人敢靠近。 惠香与茹翠被撵到了一处阁屋。 俩人的心皆好似被人紧紧地捏住了般难受。 终是那茹翠受之不住,哭着跑了出去,直奔书房而去。 “茹翠!” 惠香大惊,没拉住人,当即脸色惨白惨白的,万万没想到她能这般。 她是不要命了么!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么? “茹翠!” “小姐!” 茹翠哭着唤着,确是活都不想活了! 临近,被几名太监拦下。 张明贤看的一清二楚,皱了眉头。 茹翠很快被束住,压到了张明贤身前。 惠香跌绊着奔来,苍白着脸面,到了跟前马上朝着那张明贤跪了下去。 “求公公高抬贵手,求公公放过,莫要,莫要与陛下说,妹妹年龄小,不懂事,从小与太子妃一起长大,心疼太子妃,一时冲动,犯了错,求公公高抬贵手,求公公高抬贵手......” 张明贤倒是淡然,瞧上去也没有动怒之意,徐徐地开了口。 “鱼水相欢,尤花殢雪,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陛下还能吃了你家小姐?” “依咱家看,你家小姐应该庆幸。胜者为王败者寇,此乃天道,陛下乃真龙天子,不比你们东宫躺着的,就要死了的那位好上百倍千倍万倍!” “只要陛下欢喜,保不齐,就不杀你们了,蠢笨至极,呵......” 惠香当即点头应声:“是是是,公公通透,公公说的是,我们知错了。” 张明贤拉长着语声:“起来吧。” 惠香提裙站起,瞧那太监眼神示意,马上跑去拉住被放了的茹翠,使劲儿掐了她两下。 茹翠依旧抽噎不已,但此时明显冷静了不少。 惠香紧紧拽住了她,生怕她再犯糊涂,与她回了先前的阁中。 进去,惠香便再度使劲儿地掐了她两下。 “你要气死我么?你这不是在帮小姐,是在给小姐添麻烦,是在害小姐!你知道么?!” 她说着压低声音,语声打颤,脸色更是极为苍白。 “刚刚那宁元什么下场你没看到?他什么做不出来?真惹了他,你以为他不会杀你?你若是真死了,你觉得小姐......” 惠香哽咽了住,没说下去。 茹翠是三名宫女之中最小的一个,为今只有十五岁。 人抽抽噎噎地再度哭了起来,闭上眼睛,服了软。 “我知错了。” 书房中。 桌案上一片狼藉,程梨纤柔的腿不住地打着颤,尚且动一下都难。她的身上裹着适才脱下的那件镶裘披风,发髻已乱,有几缕贴在脸上,汗水混着泪水,脸上尚有泪痕。 身前,男人赤着上身,慢条斯理地系着亵裤,眯眼瞧她,待得系好,大手伸来,扣住她的脑勺,迫使她靠近,轻笑一声:“梨梨适才,真棒!” 程梨当即别过了头去,脸面再一次烧烫起来,浑身犹如置身火炉。 不时,外边有宫女拿着被子进了来。 萧怀玹接过,随意地丢给了程梨。 程梨身子晃动一下。眼下,她便是拿起那被衾的力气都无了,摆弄了许久,方才慢慢地裹了上,在被衾中褪下了披风。 这时,殿外传来张明贤的声音。 “陛下,程令远已经到了,今日不见,让他回去,还是让他先候着?” 听得那个名字,程梨无无法做到毫无波澜。 因为那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叔父。 萧怀玹已忘了今日还传唤了他来。 男人的目光落到了桌案上的小姑娘身上,而后,很是随意地开了口: “让他现在就进来。” 程梨骤惊,大惊,震惊,心口当即起伏,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抬起了去,望向萧怀玹,眼中尽是困惑。 但见那男人稀松平常,垂眼看她,冷淡又疏离,没有任何玩笑之意,更没有解惑之意。 程梨很慌张。 这屋中发生过什么,只要不是傻子,进来后都能一清二楚,尤其她现在这般模样,如何能见人? 就算衣着得体,能见人,她也不能见,尤其不能见程令远。 便是再没力气,程梨也动了身子,纤细的腿从桌案上下来,人裹着被子,钻进了桌下,抬眸紧盯着萧怀玹,眼中露出了不屈与坚韧,泪汪汪的,又仿若要哭了一般。 萧怀玹扯了下唇角,抬了头去,龙袍已经穿好。 而后没得一会儿,殿外便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转而程令远便躬着身子进了来。 男人四十多岁,仪表堂堂,进了屋后,立马叩拜下去。 “臣程令远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萧怀玹有一搭无一搭,倚靠到了龙椅上,声音沉的令人发毛。 程令远便切切实实地毛了一下,掌心渗出冷汗,马上谢恩,而后起了身去,眉眼舒展,讨好地抬了头来,然刚要说话,心一颤悠。 桌案上有女子的衣物,屋中也是一股子靡靡之感,确是如程梨所想,只要不是个傻子,谁都能瞧出这里适才发生过什么。 就是因为如此,程令远方才拘谨,方才害怕,冷汗自额际流下。 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萧怀玹冷声:“说,说完滚。” “是是是。” 程令远当即应声,再度露了那恭敬的笑,半躬着身子,朝向天颜。 “......是程泽安的消息,微臣得来可靠消息,程泽安还在上京,千真万确,微臣已在他母亲住处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他敢去,便必然插翅难飞!” 萧怀玹的眼睛缓缓朝下而去,慵懒地落到了脚下的小姑娘身上。 他朝着她唇角缓动,向着上边之人只道了两个字。 “滚吧。” 程令远当即躬身谢恩,而后弯着身子,快步退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萧怀玹便俯身捏住了程梨的脸,缓缓挑眉。 “朕登基的第二天,他就献了投名状,大义灭亲,揭发了你爹......” 程梨与他眸光对着,瞧着他那讥讽的笑。 程梨料到了。 从他登基的第三日,得来父亲下狱,而程令远毫发无损的消息时就料到了。 小姑娘面无表情,瞧似无动于衷,心中却早已翻起了千层波浪。 不是因为程令远。 恰恰是因为他萧怀玹。 他好生狠辣,这就杀了宁元。 因为他眼中容不得沙子,因为宁元背叛了皇权,给她传了消息。 他也好深的城府,好重的疑心。 故意试探她到底有无真正地屈服于他。 好在她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反抗他的事;好在她真的只是想给母亲送些钱财而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更好狠毒的心,杀人诛心,想她亲耳去听那消息。 害她父母兄长的是她自己的亲人,是她的二叔。 但他也间接告诉了她另一个讯息。 原来,她哥跑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程梨没有说话。 那男人继续,缓缓敛眉,朝她的脸更近一些,嘶了一声,道起了别的。 “前日,杜林修那个老东西在大殿上一头撞死了。” 人是太子旧日的亲信之一。 程梨听罢,心一沉,美目之中明显现了几分波动。 萧怀玹继续:“...以死逼朕,想要见萧知砚,朕就由着他,撞死了。后来,朕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以让那几个老东西闭嘴,你说,朕先封萧知砚为皇太兄可好?等他病好了,朕就让位给他...” 他说到此,低笑了一声。 程梨轻轻地攥紧了柔荑。 是啊,他当然觉得好笑。 萧知砚怎么可能还有好起来的一天? 为今的萧知砚就像他手中的麻雀,他要他生,他就生;他要他死,他马上就得死。 萧怀玹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转而又是沉沉地一声笑,那双盯着她的眸子更灼热,也更无情了几分,大手一动,迫使程梨的脸离得更近,抬得更高。 “不过没关系,朕不会让他白来人世一遭,朕,会让他有后。” 小姑娘瞳孔骤然放大,脑中“隆隆”作响。 萧怀玹一把放开了她,冷声朝下唤了人。 “把她那两个宫女叫过来。” 话音落下,人理了下衣服,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背身立在了那。 程梨的身子尤在发颤,跌坐原处,不时,殿上传来脚步声。 惠香与如翠双双奔来,屋中肃穆一片,空气凝结,能结冰一般。 俩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小心地过来,终是在桌下找到了程梨。 瞧见程梨裹着被衾,缩在那,如翠当时便忍不住要哭了出来,被惠香捏住了手。 人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半分声音都未发。 三人无声,谁都没敢说什么。 这期间,那男人一直在那悠闲地逗鸟。 宫女二人帮程梨清理了身子,穿好衣服,理好发髻。 一切毕了,小姑娘站起了身,被扶着下了那高台。 碧霄殿外侯着小轿,张明贤亲自为她打开。 程梨上了去。 她前脚刚走,萧怀玹便慢悠悠地从屋中出了来。 此时已经将近黄昏,天边霞光浮现,夕阳的余辉落在汉白玉栏杆上。 张明贤吩咐了几名宫女太监进去打扫。 人跟在萧怀玹身后,眉开眼笑,微微躬着身,小心地察言观色。 瞧得出来,陛下筋骨通畅,心情不错。 每次和那程氏之后,他还都挺愉悦。 人今年二十有二,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 思及此,太监也便说了出来。 “眼下陛下登基已过一个月,是时候选些女子进来充盈后宫了。” “不急。” 那萧怀玹,便只说了这两个字。 ******* 程梨自大明宫返回,到了东宫时,夜幕刚落。 她身子软的很,脚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小轿一直被抬到重华宫。 歇了一会儿,温水备好,她被扶着去了净室,沐在了铺满花瓣的水中,也是直到这时,她的思绪方才清晰起来。 她哥跑了,她哥一定会想办法救她,救太子,救他们牢狱中的父亲。 萧怀玹让张明贤派人去给她娘送银子是真是假? 皇太兄一事,那男人大抵真会如此。 至于给太子“留后”...... 程梨下意识攥住了柔荑。 两次他都未让人给她送药。 他必然是,真的做得出。 程梨死也不想怀他的孩子! 但眼下这般处境,她不知,要怎么才能弄来一些药。 当夜没甚精神,身子的缘故,实在是太累,她也没想太久,早早地睡了。 翌日早朝之后,果不其然,圣旨到了东宫。 萧知砚未醒,程梨代为接旨。 其上言简意赅,封萧知砚为皇太兄。 称谓自然变回萧知砚原本的封号翊王。 传旨太监宣读之后将东西递给程梨。 “谢恩吧,翊王妃。” 程梨缓缓叩拜下去,谢了隆恩,被宫女扶着站起,接过那绣着祥云瑞鹤的明黄圣旨。 待得太监走后,惠香道出话来:“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一来做戏;二来好有理由继续把萧知砚困在这储君之地——东宫。 程梨没有想下去。 眼下,她有更棘手的事。 便是关于自己的肚子。 她着实应该想法子弄些药来。 可宁元的死让她心有余悸,她无人可用,尤其避子药这种东西,拿得顺利,一切都好,但凡有半分差池,别说帮她的人,就是她自己都保不齐还会有命在,程梨怎能不怕,又岂敢轻举妄动? 但她真的,绝不能怀萧怀玹的孩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程梨正愁此事,更觉此事眼下已经耽搁不得了,当日下午又有旁的事发生。 她午睡醒来,一则消息让人毛骨悚然。 安福来报: “太子...王...王妃...” “北墙外有奇怪的动静!” 程梨秀眉微蹙,不解地问道:“什么叫奇怪的动静?” 安福答着:“就是,有人敲墙,安词说昨日深夜便有,今日午时安中又说了一次,奴才好奇就随着他去了,去后,果然发现有人敲墙,奴才就喊了一声问他是谁,一声之后,那声音就没了,而后好久都没再响起,奴才就来了太子...就来了王妃处,等着王妃午睡醒来,同王妃禀这事......” “敲...墙?” 程梨美目睁圆,略一思忖,还是不解,但这回只有一瞬。 旋即,她的脑中“轰”地一声,目光定在那小太监的身上,追问下去:“长短可有规律?” 安福连连应声点头:“有有有,长三短三,每次一共六下!我三人听到的都是这般!” 程梨听完,顿感头皮发麻,背脊寒凉,周身上下皆“刷”地一下,仿若每一根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她继续问了下去:“可是对应着墙外第三棵柳树?” 安福略一思忖,眼睛一亮,答了话:“对,差不多,差不多应该就是那个位置!” 程梨、惠香、如翠三人当即对上了视线。 三人无疑,皆变了脸色。 程梨朝她二人问道:“确定宁元死了?” 惠香,如翠一起点头。 其一张了口:“就...就地...” 程梨顿时心慌不已,口中喃喃:“怎么,怎么可能?” 那话她只同宁元说过,怎么可能还有别人知道。 眼下这人是谁?又意欲何为? 惠香问道:“王妃,会不会是,会不会是陛下...” 提及萧怀玹,屋中几人无一不心口一颤。 很快,程梨摇了头。 “不会是他,没有意义。” 眼下既是有人知道她和宁元说过的话,证明着,那日假山处,除了宁元、惠香与她外还有第四个人。 这个人如果是萧怀玹的人,他会一清二楚地知道她只是想给她母亲送银子。 既然已经知道,就这么一件简单的事,且事情已经结束,他当然没有必要再来试探,再来追究。 所以,那个人,一定不是萧怀玹的人。 那么,他到底是谁? 是敌是友? 程梨猜不到。 眼下这一个月,她绝大部分时候都被囚在东宫,要不就是萧怀玹处。 外人对东宫避之若浼,根本没人敢来沾染东宫这块烫手的山芋。 程梨又仔细想了想安福描述的前前后后。 有人发现了,那边反而不再出声? 然,对方之所以敲墙,不就是为了引起东宫里的人的注意? 程梨但觉,这个人,怕是在等她。 思及此,她也便朝着安福吩咐了下去。 “从现在开始,你和安中、安词三人交替守在那,再有声音不要回复,马上来报,无论是什么时辰,知道了么?” 安福应声:“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交待。” 程梨点了下头,让人下去了。 转眼到了黄昏,程梨思忖了一下午,也等了一下午。 未想明白,也没等来消息。 她心中忐忑,一种对未知的恐惧之感堪堪袭上心头。 转而入了夜,一日就要平静过去。 程梨也姑且先睡下了。 迷迷糊糊地到了半夜,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惠香的呼唤,程梨睁开眼,看着宫女,第一句话便是:“来了?” 惠香点头。 程梨听罢没有耽搁,马上起了来。如翠、惠香、春喜三人一起忙着,帮她穿衣。没得一会儿,人便穿戴整齐,裹了最厚实的镶裘披风,戴了其上的帽子,同三人一起出了门去。 到了外头,见惠香拿了小灯笼,程梨摇了头:“不要点灯。” 眼下东宫日子拮据,这个时辰原不该有亮光。 如此有了岂非很显眼。 惠香会意,马上吹灭了。 所幸今夜月明,满天繁星,外边还不至于黑的可怕。 程梨特意拿了块发光石子,攥在手中。 害怕了,她便稍稍放开一点点,照出几分光亮来壮胆。 如此一路,三人奔到了北墙墙外植有若干柳树之处。 疾步过来之际,恰逢那墙外的声音再起,程梨心口狂跳,亦是听得一清二楚,三长三短,一切都和安福描述的一模一样。 那也正是她昨日告之宁元的暗号。 程梨立在那未动,未说话。 直到待得那六声尽数敲完,小姑娘亲自张了口。 “阁下何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那边顷刻没了任何动静。 程梨又问了一遍:“阁下何人?” 不出所料,这一次对方说了话。 那是个男子的声音,程梨确定没听过。 “后日下午未时一刻,松涛长廊。” 程梨立马回口:“你是谁?又或,你的主人是谁?” 对方亦如适才,并不答话,明显有所顾虑。 程梨直言:“你既是用此方法见我,我什么处境你知道,不知你是谁,我怎么可能听你之言赴约?又怎么可能知道于我而言赴约是弊是利?可会引来杀身之祸?你说了,我难道会在这两日出卖你的主人,把你的主人联络我之事泄漏出去?” 沉默半晌,对方终是再度答话。 “永阳公主。” 程梨心中有所波动,万万没想到。 永阳公主,此人,她这几日听人提起过一次,就是宁元。 “所以,你跟着宁元,藏在暗处,偷听了我们的话?” “奉公主之命。” “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眼下又意欲何为?” “帮王妃。” “帮我?” “王妃或有不信,后日赴约,可见公主本人,证明我所言句句属实......” “公主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知晓。” “那,你可否回禀公主,后日帮我带些东西?” “王妃想要什么?” 程梨略一迟疑,终是没说那最想要之物。 “蒙汗药。” “可以。” 程梨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心口微动了一下,斟酌着,“避子药”三个字就要说出口,听对方语声急促,突然道:“有人来了。” 这一句话后,墙外再度没了声音。 程梨但觉那人轻功应是极好的。 她没听到任何动静,但人,确是走了。 接着不时,墙外传来了士兵的巡逻声。 程梨几人也立马噤了声,待得士兵走远,方才悄然回去。 返回重华宫后半晌,程梨皆坐在床榻上,未再度躺下,也未说话。 永阳公主,她自然是认得,也见过。 她与萧怀玹、萧知砚皆同父异母。 永阳是俩人的妹妹。 人生的极美,很是艳丽,只是性子有些冷。 是以,程梨往昔虽同皇家走的颇近,却从未与她有过过多接触,换言之,没什么交情。 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不懂。 眼下她这般处境,帮她要承多大的风险,永阳公主不可能不清楚,所以,她为什么要帮她? 经此一事也很是分明,她与萧怀玹的事,永阳公主也是知道的。 这事知道的多为宫女太监,虽人数不少,但绝不可能有人敢外传。 永阳公主知道,也证明着,她大抵是一直在暗暗注意着东宫,注意着她。 所以,她到底什么心思? 不知晓她的心思和目的,程梨始终不安。 再有便是让她后日带药一事。 蒙汗药虽她也需要,但不是目的,只是试探。 转眼到了第二日,无事发生,一切安详。 萧知砚醒来阵子,程梨陪了他一会儿。 人一直看着她,很珍视。 程梨不知他是否已经知晓她已非处子之身...... 程梨觉得陈公公不会与他说,但萧知砚不是傻的,他或是只是精力不够,没愿往那想。 转而到了第三天,正是赴永阳公主之约的日子。 一上午,程梨都在挣扎。 毕竟,那松涛长廊在大明宫,且正是在去萧怀玹书房的路上。 程梨觉得公主像是特意安排好的。 她知道,她去大明宫的理由很少,只能是去找萧怀玹。 这,也是程梨挣扎的原因。 她当然不想见萧怀玹。 但她势必要去。 不为别的,如若事情为真,永阳公主真愿意帮她,于她而言将是很大的助力,且不说日后的事,眼下“避子药”这个燃眉之急,便解了。 思及此,程梨穿好了衣服,戴了面纱,准备就绪,只待时辰差不多便动身出门。 这次,跟着她同去的是惠香与春喜。 三人亦如上次,很顺利的出了玄德门,进了大明宫。 她算着时辰,未时一刻,正好到了那松涛长廊附近,半分不差。 小姑娘心口狂跳,绣鞋抬起,步入长廊,一双含水般的眼睛缓缓转着,留心四处,尤其前方。 没用太久,对面遥遥地现了人影。 一共十一人,后边的十个是宫女。 为首之人衣着华美,容貌昳丽,靡颜腻理,若芙蕖灼灼,顾盼间自见风华,正是永阳公主。 程梨的目光便就定在了她的身上,心口跳的愈发厉害。 那永阳公主也同她一样,注视着她。 俩人越来越近,就要碰上,转眼已不过两臂之遥。 程梨停下侧让,这时,只见那永阳公主拿了帕子,轻轻掩着鼻息,而后下一瞬那帕子在经过程梨之时便脱落了下来。 程梨心口狂跳,立马从容不迫地俯身拾去,拾起那帕子的同时,以袖遮掩,纤柔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便把那后拾的帕子同自己手中的调换了去,直身交还给永阳。 “殿下拿好。” “你是何人?” 永阳停步,艳唇微扬,看向程梨,故作不识。 程梨答道:“妾身贱名恐污尊耳。” 永阳轻轻笑了一下,未再多言,接过帕子,与她对视一眼,抬步错过离去。 程梨心中打鼓,手中紧紧攥着那张帕子。 适才一晃,她看到了上边有字。 是个地点。 想来是她藏蒙汗药的地方。 此番相见确是证明着昨夜那人之言不假,永阳有意帮她。 也确实帮了她。 事情到此,若可以,程梨定是想转头回去,可已到了此处,又如何回得去,如何能避过萧怀玹,假装不曾来过? 显然已是不可能。 终,程梨还是硬着头皮,朝前继续了去。 ********* 碧霄殿门外。 太监进去通报,程梨侯了大致半刻钟,而后,被带了进去。 小姑娘微低着头,缓缓而行,绕过屏风,转而入了大殿。 她只抬眼朝那上位看了一眼,便又慢慢低下了头去,摘了面纱,遥遥跪下,拜见了人。 “臣妇拜见陛下。” 上位无声,只有奏折落案的声音。 大致过了三本,那男人方才张口:“何事?” 程梨心中翻腾,但面上镇静,微微扬声开口。 “臣妇今日前来,是有关东宫日用之事,想向陛下讨个赏,眼下已入冬,天渐寒,东宫煤炭不足,地龙不暖,妾身,怕冷的很。” 她越说声音越小,也越说越是楚楚可怜。 程梨所言为真,但事实上于她而言,即便是真,只要不至于冷到过不下去,程梨也绝不会因此而特意来见萧怀玹。 言毕良久,程梨方才听到那下一声奏折落案的声响,旋即是那男人起身之声。 小姑娘缓缓地抬起头去,心口起伏,果见那男人徐徐地一步步下了台阶,朝她而来。 这般边行,边开了口。 “朕给你出一个好主意,你住在大明宫。” 程梨抬起的头慢慢地又低了下,那男人没得一会儿已到了她跟前,捏起了她的脸,微微俯身:“朕给你烧的,暖暖的。” 程梨别开了脸去,错开他的目光,下一瞬,猝不及防,那男人扣住了她的手腕,只微一用力,便一把把她拉了起来。 程梨心口起伏,无疑脸面已经烧烫起来,依然躲着那男人的视线。 “陛下不赏有不赏的道理,妾身不要了便是。若无它事,妾身回去了。” 她说着转身欲走,却顺觉腰间一热,一紧,却是被萧怀玹的手箍了住。 程梨转过头来便对上了他垂下来的眼睛,嚣张、凛冽、又夹杂着满满的疏离,冷声道:“别走啊...朕看到你就受不了。” 言语间那双手摸上了她的腰,一寸寸拍捏... 程梨瞳孔骤然放大,双重惊恐。 一重为他所言的话语,二重是他的动作。 他,分明是在搜她的身! 程梨无法镇静,因着那张写有字迹的帕子! 她脑中瞬时一片混乱,万万未曾想到,即便此时事情已经发生,她依然无法理解! 适才在廊道上有宫女看守,但永阳公主带的人很多,加之她自己身后也有两人,视线遮挡的很严实。 她又穿着披风,换帕子的时候也有遮掩,如此重重遮盖,怎么可能被人看到,绝无可能。 再者,她一直在前,不可能有宫女提前来跟萧怀玹禀报了什么。 适才在殿外候着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来,萧怀玹是怎么知道的? “陛下...” 程梨的腰被他捏的有一丝丝疼,下意识唤了他一声。 这时也抬了眼眸,与他对上了视线。 男人眸色依旧,欲-色中夹杂着冷峭,寒气逼人。 程梨害怕,然心中很快理明白了。 他应该不知道什么,也没甚证据。 他是疑心太重。 在她之前,永阳公主必然来见过他。 她二人之间间隔时间太近,就因着这个,他便心有怀疑。 他,太敏锐。 程梨慌乱至极,不知如何能过此关。 如若真被他搜出那张帕子,永阳公主与她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思及此,程梨更加无措。 这般之际,眼圈泛红,一面承受着他手上的力度,一面大着胆子开了口。 “陛下是又怀疑妾身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萧怀玹没有答话。 程梨想着怎么能脱身,怎么能把那帕子处理掉,哪怕给她一时半会的功夫也是好的,如此烧烫着脸面再度张口: “可以...不在这么?” 那男人的表情没甚大变化,眸色幽暗,依旧未言。 程梨断不出他心中所想,亦不知自己是否已经到了鬼门关。 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迫使她再度开口:“求你。” 而后,她陡然感到身躯一飘,双脚离地,竟是被他一下子抱了起来。 程梨一声轻呼,神色慌张,对上他晦暗疏离的眸子,转而更让她惊慌。 那男人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接着竟是抬步朝门走去! 程梨当即浑身冷汗,已知他意欲何为。 转眼人已抱着她出了书房。 碧霄殿外,他一出来,当即肃穆一片。 外头候着的宫女太监等人皆立时垂下了头,多一眼都不敢瞧。 程梨早别过了脸去,埋在他的怀中,遮挡了大半的脸面。 她心中翻腾,很怕这沿途一路被人认出。 宫中,实则有很多宫女太监都认得她。 一面,她心系于此,一面又不得不为眼下之急思索破局的办法。 很是明显。 萧怀玹之所以如此,怕不是认定了她身上有东西,故意不给她离开他的机会? 他怎会如此确定? 难道,是她来见他的理由不足? 转眼到了雨花阁。 阁中宫女见皇上进来,当即跪了一地。 程梨心跳的愈发厉害,仿若下一瞬就能从口中蹦出,浑身发烫。 那男人将她甩到了塌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而后便解开了腰封,昂藏的身躯逼近,大手摁到了她的腰间,扯开了她腰间的丝带。 那块帕子便就在她腰间的香囊之中。 程梨心口狂跳,胸脯起伏,纤柔的手慢慢地抚在了萧怀玹的大手上。 那男人的动作,自然也便停了。 她眼中含着水儿,有些虚虚地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妾身瞧,陛下不高兴了......” “可是觉得,妾身又耍了心思?” “妾身房中地龙不热为真,妾身怕冷亦为真。” “除此之外,妾身前来也确有旁的心思......” 那男人微微仰了头,垂下眼睛。 程梨面上平静,心中已如翻起惊涛骇浪了般,头皮发麻,但终是心一横,道出话来: “妾身,想见陛下,想讨好陛下......” “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妾身也想做一个识时务的人,妾身想救父亲,也想救自己,想着若是能得陛下喜欢,能有一天,真真正正地......做陛下的人......” 她声音发颤,终是将话尽数说完,潋滟秋眸紧紧盯着那男人,看他的脸色,看他的反应。 然,等了好一会儿,那男人竟是没半分反应。 就在程梨以为他根本就不会理她之际,但见人倏地笑了,旋即朝她靠近而来,缓缓地敛起眉头,深邃的眸子睇视着她,略撩眼皮,低声开口: “程梨,你怎么那么天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你半分长进没有,还是那么天真,你拿什么做朕的人,美色?朕就玩玩,你别当真......” 说罢,徐徐起身,很是从容地拽出了程梨香囊中的帕子。 同样被拽出的不只是那块帕子,还有一块白玉。 短短一瞬,程梨脑中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根本转不过来。 震惊,又何止是震惊。 惊惧,又何止是惊惧。 旁的姑且没机会想,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甩开了那张帕子,心中着火了般。 旋即,却见他的脸上没任何变化,瞟了其上一眼,而后便把那东西丢在了塌上,再接着,直起了身子,不紧不慢地系上了腰封,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及着那块被帕子带出的白玉,眸色中露出了几分轻蔑,再接着,竟是走了。 程梨浑身战栗,万分困惑,但并未妄动,直到那男人的背影消失不见,耳边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她一把拾起了那张帕子,翻过来瞧看,清清楚楚,其上的字竟是不见了! 程梨转瞬恍然,想来,永阳公主是用乌贼墨写的字,字迹本就较为浅淡,她适才一路过于紧张,掌心出汗,被那男人抱着,披风之下一只手曾紧紧攥着那帕子,阴差阳错,也是足够幸运,汗水竟是恰恰化掉了那字。 程梨心有余悸,直到此时尤在震惊,也尤在害怕。 萧怀玹其人,怎会敏锐至此? 若非这巧合,这运气,程梨不知自己和永阳公主会面临着什么? 而后,她想起了他适才的话,心乱如麻,万分不解,然,却又着实忽视不得。 他分明话中有话。 可程梨并不理解。 一切只有须臾,转念她脑中骤地轰鸣作响。 她过去的十七年,所经所历太少,宛若一张白纸,是以,太是容易想起那段特别的时光,那个秘密,以及那个少年。 那是她十三岁的时候。 一个夏季,同母亲下江南,探望外祖父母。 外祖家坐落苏州,乃赫赫有名的苏州顾氏。 那年夏天极热。 祖父心疼她,特意为她在乡下买下了一处靠近山林,夏日清凉,景色怡美的庄园避暑。 是以,她和几个年龄相仿的表姐妹,表兄弟在那最热的一个多月里,便是在那度过的。 而她,就是在那,遇见了一个少年。 程梨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日的情景。 那是一个雨后的下午。 表姐称书上说雨后山中林间会生香蕈,提议去采摘了玩,比比看谁采来的多。 几人在庄园中正好也是闲着,平日里亦没做过这等事,听来稀奇,便尽数答应了。 小阿梨就是其中一个。 她抱着白兔。惠香,春喜两名小丫鬟夸着篮子,三人便同大家一起去了后山林间。 程梨哪里懂得采香蕈,认都不认得,但倒也按着书中的描述,同丫鬟三人找到一些。 然正寻得欢乐,怀中的白兔突然脱落,钻进山中,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程梨很是喜爱那只小兔,紧跟其后,马上追了上去。 但,她与丫鬟不断呼唤,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 正着急间,突然听到前边山洞中状似传来了小兔的叫声。 程梨心中惦念,寻着声音便去了。 她就是在那见到了那少年。 下午的一线阳光刚好照入洞中,落到了少年的身上。 他瞧上去年龄不大,很高,很瘦,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脸色很苍白,唇无血色,倚靠在石壁之上,在看到她出现之后,缓缓地拾起了身旁的面具,戴在了脸上。 阳光晃了一下的缘故,程梨没看清他的脸,只第一印象,那是一张宛若谪仙一般,极其好看的脸。 程梨愣了一下,因着害怕危险,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但下一瞬她便又不那么怕了。 因为她注意到了那少年的手。 他身上正抱着一只白兔,而他,那双节骨分明修长的手正在缓缓地为那只白兔包扎着受伤的左腿。 她也是这时方才发现,他的一只腿好像也受了伤。 “我的......” 小姑娘斟酌着,小心地抬了手去,指着他身上的小兔。 他缓缓开口:“就好了......” 程梨点了下头,放下戒备,但由于陌生,还是未能抬步向前,直到听他唤道:“可以了。” 程梨小心地过去,他的面具将他的脸几近都遮挡了上,只能看到眼睛,和一张干枯的嘴唇。 邻近之后,触目惊心,程梨打了个哆嗦。 果不其然,他伤了条腿,膝盖上包扎着十几层,鲜血却还是渗了出来,人显然已经站不得了。 “你的腿!你,可需我帮你唤个郎中?” 小阿梨被吓得脸色煞白,脱口而出。 但见那少年虚弱地摇头,将白兔归还到她手中。 程梨接过,亦是接过的同时,骤见那少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程梨轻呼,抱住小兔本能地退步,衣角被那面前瘫倒下去的虚弱少年小心地攥了住。 他抬眼,语声卑微可怜,虚弱地几近就要说不出话来。 “别告诉别人,别告诉别人我在这,亦,别告诉别人见过我,求你......” 程梨心跳都漏了半拍,紧紧地抱着小兔,低头看着那少年可怜的眼睛,点了头。 “好,我,我知道了,你...你为什么会...” 他艰难地回口:“...目睹识破了一个恶贯满盈之人谋财害命的肮脏勾当,告去官府,那恶人勾结官府,打折了我的腿,欲要杀人灭口,正在四处追捕于我。我失血过多,怕是很快就要死了....你能,能救救我么?” 程梨紧张又慌张:“你不让我找郎中,我,我不知道怎么救人......” “帮我弄些止血的药和细布即可。” “如此,如此就可以了么?” 他点头:“如此,便可以了。” 程梨心中慌乱,应了声。 恰逢此时,外面响起惠香两人寻她的声音,程梨,赶紧跑了出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程梨心中慌乱,应了声。恰逢此时,外面响起惠香两人寻她的声音。程梨,赶紧跑了出去。 丫鬟询问。程梨语塞,自幼没撒过谎,眼神闪躲的厉害,但两人再怎么询问,她也没将那少年之事说出来,只匆忙地拉着两人回去。 庄园中便有那少年所需的止血药,救人心切,程梨回去取了一些,又悄悄地拿了些细布,带上食物和水,再度入了山林中。 那少年瞧见她来,显然很是高兴: “你真的来了。” 程梨点头,靠近过去,将他需要的东西交给了他。 “既是答应了你,自然会来。” 少年笑的温和:“你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小阿梨脸一红,没接口。 那少年马上上了药,重新清理,包扎了伤口。 程梨转过了身去,但听他从背后温和地问着:“你没和旁人说吧?” 程梨点头:“没。” 他继续询问:“外边可有官兵搜查?” 程梨答着:“这里很偏僻,往来的多是些农夫农妇,没看到官兵。” 他好像是松了口气。 程梨好奇他为何一直戴着面具,想着也便问了出来。 “你怎么不摘了它?” 少年听罢良久方才回口:“右脸上有伤未愈,很是丑陋,怕吓到妹妹...” 他,唤了她妹妹...... 程梨不知,初见的时候,她恍惚看到了他一眼,一侧好似确是有伤,但又好似并没有,她记不清了。 既是有伤,戴了面具,程梨很是理解,毕竟,他本生的,那么好...... 而后一连半月,程梨都会来给他送药,送吃的,他也每日都会询问她这两件事。 人话不甚多,很是温和有礼,亦自那次之后,便一直称她为妹妹。 他说他家住上京,本是和叔父来苏州做生意的,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叔父生死未卜,他也不知这条腿还能不能好起来。 程梨觉他可怜,一直软声安慰,告诉他她家也在上京。 他听罢,沉默了会方才笑着开口,与她约定回京相见。 再接着,便是她发现了他偷偷地在地上画她。 程梨方才十三,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但也只是懵懂,并不是傻的,瞧见之后,小脸儿当时便红了去,人立在那,仿若不会动了一般。 他毫无避讳。 “我逢此大难,若非遇上妹妹,怕是已经死了。” “不管妹妹相信与否,妹妹已入我心,今生无论如何,我人在何时何处,怕是永远,也忘不掉妹妹了。” “它日我若能出人头地,必用一生回报,便是为妹妹死,也心甘情愿。” 程梨慌张又羞赧,心口“砰砰”地跳。 她虽小,却也知晓他是在向她倾诉忠肠,表露情愫。 小女孩十三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 他生的太好,心地善良纯正,又温润如玉,嫉恶如仇,很容易让人心动。 扪心自问,程梨也有点喜欢他。 “你救了我的兔子,还给我的兔子包扎,你是个好人,为了揭发坏人被人报复,受了重伤,很可怜。我就给你送些药而已,不算什么,我爹爹在京城做官,等你好了,可以去找我,或许,帮得上你。” 他慢慢地笑了一下,道了句好,转而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白玉。 “我娘说,把它送给喜欢的姑娘......” 小阿梨的脸面更红,心口砰砰乱跳,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没接过,但终,还是抬起纤柔的手,接过了他递来的东西。 她扬着小脸,水盈盈的眸子盯着他,宛若麋鹿一般,声若蚊吟:“我能再看看,你的脸么?” 对方没有答话,却是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好。” 说着,他抬起手去,摘了那面具。 程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缓缓地将那面具摘下,但只露了一半的脸。 一半已然足矣,程梨盯着他那一半的脸,看了许久。 那是一张极其,极其好看的脸,皮肤很白,如琢如磨。 轮廓清晰,棱角分明,眸色深邃温和。 好看的眉眼,好看的鼻子,好看的唇,即便脸无血色,嘴唇有些干枯苍白,却也是人间极品中的极品。 程梨实则见过的富家公子很多,但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少年郎,也从未想过,这世间还能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直到他缓缓地又将那半边脸面遮挡了上,程梨方才恍惚回过神来,烧烫着小脸,移开视线,慢慢地垂下头去。 后续的一个多月,她依然每日来给他送药送饭,扶着他练习走路,他也依旧每日询问她那两个问题。 日子持续了一个半月。 直到一个半月之后的某一天,人,突然就不见了。 程梨在山中偷偷地找了许久,因着他不想被人发现,她心中着急却也不能派人来找。 洞中没有打斗痕迹,倒也不像是被人抓走的。 可如若是自己走的,为什么不辞而别,都没告诉她一声? 程梨不知晓。 转而没几日,她也被外公和母亲接回了苏州,进而又过了一个多月便回了上京。 回了上京便又有了新的盼头。 那少年和她约定了翌年十五在明月楼顶层看灯。 日子到了之际,程梨早早地便去了。她从只有零星几个人的时候开始找起,来一个瞧一个,然一直等到了灯会散去,人也尽散,也没等来那少年。 后来的两年中,程梨每年的正月十五都会去明月楼顶层,下意识寻人。 直到一年前与萧知砚订下婚事,方才不再去了。 实则,程梨很早以前便恍惚有被骗的感觉,但终还是未以最卑劣的手段揣测人心。 然现在真相就在眼前。 原来那个人是萧怀玹。 小姑娘的思绪从四年前回来,视线逐渐清晰,第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的那枚白玉。 她当即抬手,一把将那玉佩拿起攥住,紧紧地捏在了手里,清楚地记得,适才萧怀玹走时,轻蔑地朝它瞟了一眼。 既是一切都反应了过来,她只近距离看过一次的那半张脸,也和萧怀玹的脸对了上。 少年变成了男人。 眼神从故意装出的温柔可怜变回了嚣张狂妄。 既然一切都是阴谋,那便从最最开始就是他设计好的。 包括她的小兔。 她的小兔,怕是根本就没有受伤,只是误入了他的山洞之中,而他,是听到了她的呼唤声后,故意弄伤了它,再为它包扎。 至于她步入洞口时,第一瞬间隐隐地看到了他的脸,都是他事先设计好的。 他在用他的脸,色-诱一个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小姑娘。 诱她为他保守藏身的秘密;诱她为他送药送饭。 程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 当夜,小姑娘几近一宿未睡。 她的手中始终紧紧地攥着那块白玉,想要把它捏碎一般。 过去四年的记忆复苏。 曾经许多个夜晚,她哭着从梦中醒来,梦到他被人抓走,被人打死了,继而几日几日地吃不下饭。 亦有许多个白日,她心中空落,找借口去明月楼,马车停在附近,掀开窗帘,瞧看过往的人群,瞧看那座他提起过的酒楼。 每年盛夏,她也都会重回那山洞。 她不知他身在何处,过得如何,是否还活着。 每每想起,心中都很难过。 如此,整整三年。 原来一切竟然真的都是假的。 视线再度落到那块白玉上,她也不知她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一直随身带着这块白玉。 今天,又恰恰被他看见。 程梨眼中酸涩,有些哽咽,心中的滋味很难说清,久久不能平静。 终是临近晨时,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她方才镇静下来,也释怀了去。 是他就是他。 看见了就看见了。 假的就假的。 上当了就上当了。 又能怎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不时,床外传来脚步声,程梨转过头去,隔着纱幔瞧出,来人是她的两个宫女惠香与春喜。 既是天已亮,程梨也睡不着了,便起了来。 惠香、春喜到了床边,皆很担忧,问出心中困惑。 “小姐,昨夜......” 是的。 那男人留下了让人担忧,没留下也让人担忧。 惠香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昨日进来这雨花阁没多久,那男人就走了。 程梨回想了一下前前后后。 起先她满心满脑地只是想着如何不被萧怀玹发现那张帕子,后来...... 现在回过头来想,倒也并非无喜事。 她和永阳公主是安的。继而接着,她便又想起那蒙汗药。已经过了一夜,时间久了,恐生变故,如此,当即便唤了这雨花阁中的宫女为她准备了洗漱用水,朝着惠香两人摇了摇头,令其宽心。 见她说没事,惠香、春喜也便放下心来。 程梨收拾妥当,戴了面纱,早早地便同宫女二人出了雨花阁,返回东宫。 永阳公主帕子上所写的地点邻近东宫,较为偏僻,在一口井边的岩石下。 程梨未亲自去取,交给了惠香。 待得她回到东宫后,过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惠香方才返回,将寻到的东西交给程梨。 程梨问道:“顺利么?” 惠香点头:“那地方很偏,时辰又早,四下根本没人。” 程梨应了声,将东西藏了起来,关于此事也算是松了口气。 当日无事发生。 到了晚上,小姑娘沐浴过后,坐在铜镜前,突然再度想起荷包中的那枚白玉。 她马上将东西拿了出来,丢在别处,心口“砰砰”地跳,喉咙如被钝刀搅动,颤着手指,终是一下子压下了盖子。 仅此而已,未做它想。 转而第二日,全然意料之外,那男人,突然大驾。 他一来,整个东宫上下所有人,无一不心弦紧绷,人人惶恐。 程梨本正在房中思忖着些事,骤然听得这消息,心口一颤。 她起了身来,还没待想些什么,外边已有了不小的动静,显然,羽林卫已入。 重华宫外,宫女太监顷刻跪了满地,一片肃穆。 程梨疾步走出卧房便看见了他。 那厢拨帘而入,高大的身躯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让人眼前一暗。 他就这么毫无避讳,堂而皇之地进了她房。 进来,那双幽深的眸子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疏离,冷淡,陌生。 程梨脚步定在了原处,没再向前,颤着心,提着心,偕同宫女缓缓下拜了去。 屋中死静,却是那男人冷冰冰地先开了口。 “吩咐下去,把这地龙烧得暖些,怎么能,冷到翊王妃呢?” 身后的张明贤躬身道是。 程梨也是这时方才抬起了眸子,对上他同样冷冰冰的视线。 男人慢慢地朝她而来,临近,负在身后的手拿了回来,将右手上的一串佛珠甩缠到了腕上,朝她微微弯身: “明日太皇太后回宫,见了人,知道怎么说话么?” 程梨心中有所波动,也知晓了他此番前来的目的,仅犹豫了一瞬,他便明显不耐了去。 “说话。” “知,知道。” 程梨立马答话,也再度低头,别过了视线。 那男人缓缓挑眉,继续问道:“她若是问你,有无和皇兄圆房,你怎么回答?” 程梨慢慢地攥上了柔荑,心中翻腾,自然知晓他想要她说什么,惹不起,也便顺着他的心意点了头。 萧怀玹很是满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真乖。” 说罢,便朝她的嘴唇亲来。 程梨下意识别过了头去,别说屋中那么多人,就算没人,这也是她的本能反映。 萧怀玹嗤笑了声,俊脸缓缓收回,旋即大手便捏住了她的脸,迫使她抬了头,看向自己,但没说话。 俩人视线对着,就那么对着。 虽没言语,却分明透露着什么,透露着只有他二人知道的那段过往。 他眼中含着抹似有似无的笑,神色嚣张,充满挑衅,明显毫不在意。 不在意他用最卑劣的手段欺骗了一个对他有恩的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不在意这个小女孩想了他,记挂了他整整三年;也不在意她已经认出他了。 如此良久,他才松开了手,居高临下,眯了她一眼,转身,悠然离去。 院中脚步声响,羽林卫也随着他退出,四下再度恢复平静。 人走后,程梨马上叫宫女拿来了披风,出了门去。 她去何处? 自是萧知砚的永安宫。 程梨一刻未停,快步行着,待得到了门口,恰见两名太医从中走出,瞧见她,皆微微躬身唤了声,而后错身离去。 程梨赶紧进了去。 永安宫中,大殿与卧房内皆寂静无声。 程梨脚步甚急,进了卧房,只见萧知砚躺在塌上,身边是陈公公在照顾。 程梨开门见山:“他们对殿下做了什么?” 陈公公见是她来,弯下身,恭敬拜见,而后叹息一声。 “说是有助于殿下身体的药,实际......” 程梨轻轻攥住了手,实际多半是让他昏睡不醒的药罢。 很是显然,萧怀玹是要做给太皇太后看。 太皇太后已年近古稀,身子骨不好,终日念佛,半年前搬去气候温和的南山暂住,潜心向佛,想来是知晓了先帝突然驾崩的消息,匆匆而回。 因着年迈与身子的缘故,这些天方才抵京。 萧怀玹瞧上去,还愿意做做样子,骗骗她。 眼下这大聖朝,原皇后,现如今的太后早已被他完全架空。门阀九族之中,她程家最先倒戈,剩下的八个,本也有四家中立,东宫之所以还能存活,说到底全是萧怀玹做给另外四大家看罢了。 但以萧怀玹狂妄自大,又嗜血狠辣的性子,一旦不想装了的那天,逆他者必亡,血洗四大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说现如今的太后。 她非萧知砚生母,自然也非萧怀玹生母。 不过大萧怀玹十几岁,手上已半分实权都无。 便是如此局势,程梨想不到他们能如何翻身? 是以明日,她自是听话也得听话,不听话也得听话。 转眼,明日便到了。 一大早,就有消息传来,太皇太后已经入宫。 到了下午未时,消息再度传来。 一炷香后,人就会来东宫看望萧知砚。 这些消息是受意于谁,很是显然,都是萧怀玹。 程梨不善撒谎,尤其眼下之事,心中分外紧张。 一柱香后,太皇太后果然到了东宫。 程梨携着宫女太监,马上迎了出去。待得看到了人,小姑娘心口一颤。 因为她看到的不止是太皇太后,还有萧怀玹。 那男人就在太皇太后的身侧,长身玉立,负手在后,视线落到她的身上。 程梨心口“咚咚”乱跳,眼波缓缓流动,停下脚步,慢慢拜了下去。 “臣妾拜见太皇太后,拜见陛下......” 太皇太后王氏自是认得程梨的。她小的时候,王氏还抱过她,很是喜欢。她与太子的婚事,实则当初也是王氏定下的。若非太子大婚前的半个月里她头疾又犯,身子骨难以支撑,这般大喜的日子,定是要归来的。 “阿梨,快快平身......” 太皇太后亲自上前扶了程梨。 程梨缓缓起身,眼圈泛红。 “皇祖母。” “唉!” 王氏叹息一声,自是心中可怜这孩子,握着她的手,与她同行。 沿途一路,程梨始终微微抽噎,与她说着萧知砚的“病情”。 这期间,那男人始终在她二人身后,包括入了永安宫,到了萧知砚的房中。 王氏看着往昔好好的孙儿,如今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心中如何能舒服,抹了几滴眼泪,终是问了那件萧怀玹预料到了的事。 “阿梨与知砚,可曾圆房?” 程梨心口跳的更加厉害,但眼睛没有闪躲,回答亦没犹豫,点了头。 那萧怀玹就在她身前,她心怀忐忑,生怕出事,哪敢有半丝踟躇。 太皇太后点头,只道了几声好。 恭送之时,太皇太后前脚刚刚出门,程梨便觉眼前一黑。 她缓缓地抬了眸子,果不其然,对上了那男人的视线。 萧怀玹语声冰冷,风轻云淡,却极具压迫之感,朝她只道了一句话: “晚上过来陪朕。”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程梨心中翻涌,姑且不为别的,太皇太后方才出门,他就敢如此猖狂,不怕被听到么? 转念再想,他当然不怕,这天下都是他的,他真的会有害怕的事么? 便拿眼下这事来说,太皇太后真的会信么? 程梨但觉关于东宫一事,怕是已人人皆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敢捅破那层窗纸,包括太皇太后。 一个多时辰后,夜幕尚未落下,接她的小轿便已停在了重华宫外。 程梨心中有诸多不愿,但终还是硬着头皮,迈开脚步,上了去。 此番小轿落地之处不是雨花阁,而是那男人的寝宫。 程梨直接被引到了浴房。 进去,她便看到那男人背身沐在池中,一只手臂悠闲地搭在池外,节骨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在那池边轻点,听到她的脚步,未回头,语声淡淡,却充满着命令的口吻:“过来。” 程梨脸颊烧烫,加之这屋中水汽升腾,本就热的很,短短一会儿已是出了不少的汗。 她的脚步很沉,但终还是迈了开,朝他而去,停在了他所在的池边,确切地说,是他的身后。 萧怀玹冷声开口:“自己脱,脱完进来。” 程梨的手又开始哆嗦了,眼中含着水儿,浑身发麻。 她慢慢地抬了手,一点点,一件件地褪下了衣衫,并未尽褪,终还是留下了小衣,脚踝上的素银流光钏上的两个淡紫色的小铃铛随着她一步步下着台阶发出轻轻响声。 她足足脱了一刻钟的功夫。 那男人早闭了眼睛,今日倒是破天荒地耐心不错。 闻得那铃铛的声音,他方才半睁了眸子。 小姑娘已然入水。进来她便整个身子都缩在了水中,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地朝着萧怀玹望着。 萧怀玹没言语,慵懒地抬手勾了一下手指。 程梨当即脸面更烧,颤着心口,硬着头皮一点点地朝他而去。 这期间,那男人便就倚靠在那眯眼瞧着。 直到俩人只间隔了一臂的距离,萧怀玹抬手扯住了她的小衣,一把便把人拽了过来。程梨一声轻呼,转眼便入了他怀。那抹淡粉色的肚兜旋即被丢出,飘在了水池之中。 小姑娘身前酥雪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呼吸急促,脸面烧烫,被仰着头。 萧怀玹扣着她的脑勺,拇指轻轻摩挲着她头发,低眸哑声,语调缓缓:“今日,表现的不错啊!” 程梨知道他说的是和太皇太后一起时。 男人继续:“演得可真好。” 程梨亦知道他说的是她一直在哭的事,怕他觉得她真的很会装,立马回口:“没,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哭。” 这话不假,彼时她确是没有装模作样的成分,就是很想哭。 但见那男人缓缓挑眉:“哦?” 旋即笑了一下,迫使她的头仰得更高:“看来,你很喜欢他啊!嗯?你喜欢他?” 程梨与他眸光相对,整个人都颤巍巍的,俩人呼吸交缠,良久未语。 她没回答,没承认,也没否认。 没回答便没回答,她的答案是什么,萧怀玹显然根本就不在意。 男人眯了她许久,瞧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仿若想到了什么,扯了下唇,眸中含着几分轻蔑。 那轻蔑的眼神程梨很是熟悉,前两日便刚刚见过,就是在他看那块白玉之时。 程梨当即心口起伏的更加厉害,脸面也更加烧烫,夹杂着一些别的心绪。 这时但觉他扣着她脑勺的手更用力了些,她的脸转瞬也离着他更近了几分。 “朕放了你爹,够不够还?” 他说了这言,程梨也便确定了他想到了什么。 至于这个“还”,是“还”什么,显而易见。 程梨闻得此话,心中自然翻涌,听那男人缓缓继续: “但,你和萧知砚,不可以。你哥,也不行。” “若他当日乖乖就擒,朕倒也不是不可以放过他,怪只怪他敢跑...朕最讨厌,违抗朕的人,记住了么?” 程梨脑中“隆隆”作响,惧怕,震惊,羞赧,与这突如其来的赦免,每一件事都让她平静不得,当下见好就收,乖乖地点了下头。 萧怀玹松开了她,背脊慢慢靠回池壁,单臂搭在了池外,而后眼神示意,却是让她主动侍候。程梨抬起柔荑,小心翼翼地抚上了他的胸膛,朝他靠近,扬起小脸,心口跳着,颤微微地想要去亲他,但发现,根本做不到。 仅犹豫了一瞬,那男人便抬手掐住了她的脸,眸色中不见半分情分,睨她良久。 俩人视线对着。 程梨压下了诸多的情绪,受制于人就该有受制于人的样子,终,娇艳欲滴的唇瓣再度朝他靠近了去,喘微微地沾上了他的唇。旋即不久,那沐在水中的大手便一把托住了小姑娘的桃尻,扯下了什么,丢开。水池中转瞬一阵呜咽,没得一会儿,呜咽之声又化作了旁的什么,混着水声,以及大肆的水声,良久。 东宫。 应着程梨的吩咐,安福三人自那日之后继续轮番守在北墙,前几日皆无消息,然这晚,再度等来了人。 安福听到声音立马去唤了惠香,惠香与春喜匆匆赶来,将程梨的吩咐,告知了来人。 “避子药”三字,终于被说出了口。 朝阳宫。 他放开她的时候是二更,从水中将她捞出,裹了衣服,就那般赤着身子单手托着她的腰身,带着她出了浴房。程梨身子打颤,勾着他脖颈的手毫无力气,粉白纤细的手指好似随时都能从他的颈上掉落下来一般。待得到了龙榻,他将她丢了上去。宫女低着头过来,打开衣服,萧怀玹抬臂穿上。 程梨小心地扯过被衾,雪白的身子一点点被遮掩了上,最后收回的是那一双纤白的玉足。 美人便就是美人,她便是连足上的指甲都是粉白好看的。 程梨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那男人一面穿着衣服,一面也在垂眼看她 这是他的寝宫。她不知道他会睡在何处?如若和她一起,有他在身侧,她定然是睡不着的,不知这一宿要怎么度过? 如若是让她走,眼下,她起不来身,半丝也动弹不得,又该怎么办? 正这般想着,但见那男人淡漠地移了视线,而后竟是转身走了。 程梨松了口气,这夜怕是也能睡得安稳了,入睡之前最后所思:他说会放了她爹。 翌日日上三竿程梨方才再度醒来,所思亦如前夜,第一件想起的事依旧是那事:他说会放了她爹。 于她而言,这自是天大的喜事,如若他爹安稳了,不安稳的便只剩下了她与萧知砚。 眼下自,是救一个是一个,能救一个,是一个。 程梨起身,回了东宫。 ******** 下午,碧霄殿。 萧怀玹批完奏折,背脊倚靠在龙椅上,想起了程梨,也便想起了昨夜与她说过的话。 他抬手,动了动手指,身侧的张明贤躬身过来。 “陛下...” “传朕口谕,放了程经赋。” 张明贤显然一怔,万万未曾想到,但亲耳听到,又怎么可能有错。 人立马应声,而后便赶快亲自去办了。 大殿上没得一会儿便只剩了萧怀玹一人。 男人眯眼,昂藏的身躯正身倚靠在后,手中慢慢地把玩着扳指。 他是什么时候认出程梨的。 是让嬷嬷查她身的那天下午。 因为,她身上的香气。 实则,她来求他那日,他便感觉她身上的香有些似曾相识。 但起初,并未记起是在哪里还曾闻过。 直到命嬷嬷查验之后的那天下午,他才恍然记起了是在谁的身上闻到过一样的香。 是四年前,那个乡野姑娘。 她说她爹在京城做官,或许不是什么乡野姑娘,但于他而言,那不重要。 彼时他十八,因事被父皇召回京城,返回封地的路上,遭到了萧知砚的暗杀,右腿受伤,滚落山崖,藏身在山洞中,失血过多,又被追杀,就要死了。 便是在这时,他遇见了她。 他是哄骗了她,说了些根本未曾过心的话,诱她为他保守秘密,诱她为他送药送饭。 逢场作戏,事情过去了就算了,谁会真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动心,早忘了。 除了她的眼睛,她长得什么样,他都忘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返回东宫时,小轿只停在了玄德门,程梨未让人进去。 待得走回重华宫,还未进屋,程梨便发觉里边的气氛不大对劲。 正狐疑间,见如翠从房中走出。 “小姐!” 小宫女见她回来显然很喜悦,但呼唤的声音却压了下,朝她跑来。 程梨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 如翠扶着她进去,听到动静,这会子惠香、春喜两人也都从厢房出了来。 屋中主仆四人,进去,如翠方才答话:“...王爷,王爷知道了。” 程梨听罢,心中自然有所波动,即便明白这一天早晚会到来,萧知砚早晚会知道。 如翠继续了下去:“今晨王爷来看小姐,发现小姐不在,他就,就知道了,砸碎了许多东西...人吐了血,很痛苦,口中一直喃喃地唤着小姐的名字...” 程梨小脸冷白,半晌方才问出话来:“多久之前的事?” 惠香答道:“大半个时辰前。” 程梨只道:“我去看看殿下。” 她出了门去,直奔永安宫。宫女三人皆随着她一起去了。 到后刚一进大殿,程梨便听到了萧知砚的咳声。 进了卧房,照面之时,人正咳着血,程梨心一惊,更快了几步: “殿下!” 萧知砚眼睛泛红,一只手捂着心口,虚弱地抬了头去,看到程梨,呼唤出声。 “阿梨......” 他身边只有陈公公与一名小太监伺候。程梨接过太监手中的帕子,为他擦拭唇角的血。 萧知砚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眸色缱绻温柔,却又分明透露着极大的痛苦。 “阿梨,孤对不住你,孤,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孤该料到的,萧怀玹,萧怀玹这个畜生!!” 他越是动怒,毒发的便越厉害,言罢,又是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 “殿下!” 程梨甚是慌张,脸无血色,柔荑拍着萧知砚的背脊。 “事情已经发生,动怒于殿下无益,只会加重殿下毒发,殿下身体要紧......” 萧知砚握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看着她的眸子如含了火。 对萧怀玹愤恨的火。 “孤要杀了他!孤,一定要杀了他!” 程梨没有接话,道了旁的,安抚了好一会儿,萧知砚方才堪堪镇静下来。 程梨喂他吃了药,直到他入睡,方才离去。 离去之前,陈公公找上她。 “王妃留步。” 程梨停了下,与他去了左边暖阁。 陈公公从袖中拿出一包药粉,交给了她。 “混入水中无色无味,不易察觉,指甲大小便可让他至少昏睡上一刻钟,一刻钟足矣。他精明的很,旁的东西太容易露出马脚。王妃在下次见他之时,哄他喝下即可,其余与王妃无关。” 程梨的手颤了下,踟躇未接:“你们要干什么?” 陈公公道:“王妃莫要多问,旁的,王妃什么都不知。” “可是,我,我可能做不好......” 程梨直言,也是实话,帕子一事让她至今仍心有余悸。 萧怀玹的疑心不是一般的重,对她又了如指掌,别说哄他服下,她带着东西怕是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如此想也便如此说了出来。 “他很谨慎,城府极深。” 陈公公道:“王妃尽力而为,有机会便用,无机会便不用,务必保全自己。” 说罢,将东西塞到了程梨手中。 俩人视线相对,接着都没再说什么,程梨缓缓地攥住了手中的东西,点了下头,错步离开。 返回寝居,独自一人之时,程梨将那东西拿了出来,打开瞧看。 那是种白色粉末状之物。 程梨用清水冲开了一点,瞧看一番,却是无色无味。 她将东西藏在了一支蓝蝶珠钗中,剩下的,同上次的蒙汗药藏在了一起,而后唤来了惠香。 “你去让安福三人,天黑之后捉两只寒蝉来。” 惠香应声吩咐了下去。 待到了晚上,天黑之后,外边很快响起了寒蝉的叫声。大致一个多时辰后,安福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太子妃。” 程梨听到他的声音马上从房中出来。 安福怀中抱着个瓷罐,离近了打开给程梨瞧看。 里边有六只蝉,程梨点头,让人放了四只,只留了两只,而后接过,退下了所有人。 她回到房中,将那碗药倒入了罐中几滴。 没得一会儿,但见罐中的蝉服用过后尽数不再动了,半个时辰后再看,确是又都活了起来。 可见,这的的确确是蒙汗药一类之物。 想来也是,眼下东宫被盯得太紧,太烈的药,确实没什么可能弄到。 问题便是,只让他睡一会儿,又有什么用呢? 程梨不明白。 翌日无事发生。 又一日,一个好消息传来,惠香取到了永阳公主给她弄来的避子药。 于程梨而言,这确是可解燃眉之急的东西,只是她这两日有些不好的预感,月事已迟。 往昔未出阁之前,她倒也有过两月方才一次的经历,只是很少见。 程梨不敢多想,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第三日,大明宫再度来了传唤。 那男人,召她侍寝。 前去的下午,程梨坐在铜镜之前,将那枚装有少量蒙汗药的珠钗插上又摘下,摘下又插上,心中迟疑良久良久。 珠钗中的药几近没有可能被发觉,但她不知萧知砚要做什么。 小轿来的很早,未时三刻便到了。 门外有公公催促,程梨犹豫了许久,终还是戴了那珠钗。 这次她被送到了雨花阁。 到后,用膳沐浴,将将等了一个时辰,外边传来了太监的通报。 “陛下驾到......” 程梨听到那两个字,心中本能地有所波动,本坐在矮榻之上,侧了身去,眸子落到了珠帘处。 没用一会儿,她便看到了那个身影。 萧怀玹负手进来。 他的视线从隔着帘幕开始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进来,程梨便感到了他那股子冰冷又灼热的目光。 小姑娘与他只对视了一眼就挪移了视线,别过了头去。 她觉得他好像是在看他的猎物。 程梨下意识站了起来,心中慌乱到未曾行礼,须臾的功夫,萧怀玹已到她身前,声音冷淡: “用膳了么?” 程梨故作镇静,应了声。 萧怀玹抬手解开披风,然,那修长的手指将带子将将拉了一半,便突然弯身,俊脸朝她靠去,亲到了她的唇上。 程梨自是没有防备,身子微微一晃,想要抗拒,反映过来之后,又怎敢抗拒,喘息的愈发急促,脸也愈发的红,由着他亲了好一会儿。 他放开了她,方才继续解开了那披风,脱下,随意地丢给了宫女,转而,眯她一眼,一言没发,长腿迈动,朝着浴房走去。 程梨双颊绯红,心口砰砰地跳。他进去后半晌,直到听到水声,程梨方才恢复过来,也是这时,想起珠钗中的药。 她到了妆台前,假意理了理头发,照了照铜镜,从镜中瞧着屋中立着的四名宫女,一面注意着她们,一面慢慢地拔下了头上的几只珠钗,自然,包括装着药粉的那支。 她小心地打开,用指甲盛了一点后马上把蝴蝶羽翼合了上,而后将那只纤纤素手藏到了袖子中,很是从容地起了身去,到了桌前拿了杯盏假意喝水,喝完之际,将指甲中的药弹进了空杯中。 药粉遇湿很快化开。 程梨心口狂跳,事后他会喝水,一会儿从浴房中出来,他也有可能会喝水。 她心中又怕又乱,甚至不知道是希望他什么时候喝好,正这时,听到了自浴房传来的脚步声。程梨马上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桌前,没一会儿,余光见那男人出了来。 他出来之后,候着的四名宫女便躬身退了出去,转瞬屋中便只剩下了他二人。 程梨侧身坐在矮榻前,明显很是拘谨,眼睁睁地瞧着那男人赤着上身,缓缓地朝她走来。 临近,程梨起了身去,然抬了眸子,想说些什么还没待张口,纤腰已被束住,却是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她本将将到他脖颈,此时双脚离地正好与他一齐,脸面对了上,眸子自然也对了上。 那双眸子嚣张狂妄,幽暗的很,程梨看不得他的眼睛,缓缓别开了头去。 萧怀玹唇角缓动,未置一词,便就那般单手抱着她,把她甩到了床榻之上,欺身逼近,将她压在身下,声音凛冽又充满戏谑:“想朕了么?” 程梨别过了脸去,自是没说话。 萧怀玹大手掰过了她的脸,却偏偏让她看着他。 “说话。” “你说呢?” 程梨反问道。她恨不得和他永远不见。 萧怀玹唇角含笑,大手一面扯开她的衣服,一面慢悠悠地开口: “朕放了你爹,你还不满意?” 她和他之间是只是放了她爹那么简单么? 程梨并不答话,衣服很快被他解了开,露出雪白的脖颈,分明的锁骨与半遮半掩,鼓胀起伏的酥雪,阵阵香气沁入萧怀玹的鼻息。男人的眼中明显现了抹欲-色。程梨在他身下,也很快便感到了什么。 “给朕生个孩子。” 他的脸朝她微微靠近,语声冰冷依旧,凛冽中透着股子强势的勒令,眼中却尽是戏谑。 程梨听到“孩子”二字便头皮发麻,心中亦很自然地想起月事推迟之事。 然,还不及她再想些什么,骤感那男人掐在她腰上的手蓦地一顿,停了下,与此同时,那双幽深的眸子中也明显起了变化。 而后,程梨便见他突然起了身去。 纱幔重重,一切只在须臾,程梨尚且未能反应过来,甚至未能起身,更没看清楚纱幔之后的情景,根本不知,更加不懂,床边如何便突然出现一人! 人是名女子,宫女装扮,身手极为敏捷,手持匕首,千钧一发,径直朝萧怀玹刺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程梨大惊失色,瞳孔骤然放大,极度的惊吓之下,让她连声音都未能发出,起身的刹那,柔荑一把捂住了嘴,隔着纱幔,亲眼所见,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洒落在地。随之,是一声女子痛苦的呻-吟,匕首脱落,那“宫女”双手捂住脖颈,睁着眼眸,颓然倒地,却是被那男人一招致命,用她自己的刀,反杀了她。 “陛下?!” 房中顷刻大乱,殿上候着的宫女听到动静,接连奔来,无一不面色苍白不堪,短短一会儿,宫女皆集在了屋中,见那情形,人人瑟瑟发抖,当即跪了满地。 屋外的张明贤更是快步奔过,一身冷汗,因着房中有衣衫不整的翊王妃,仅立在了帘外,却也将地上的死人、血迹、匕首等看得清清楚楚,颤声问道: “陛下可安?” 萧怀玹分明是安的,但人一言没发。 一切只在瞬息,男人侧身回眸,瞥向了床榻上的程梨,脸色冷的前所未见,让人胆寒。 程梨隔着帘幕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子骇人的压迫之感。 她的身子尤在颤抖,未曾缓过来,也未能说出话语。 转而便听那男人冷声朝着宫女道了话。 “衣服。” 为首宫女立时起了身去,将龙袍盛来,同另两人服侍他穿了上。 那“宫女”身手矫捷,分明不是什么宫女,而是杀手假扮。 人是怎么混进来的,雨花阁中人人自危。 程梨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萧知砚竟敢刺杀萧怀玹,更想不到如今的他竟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将一个活生生的杀手送到萧怀玹的眼皮底下。 不及多想,但见那男人穿好衣服后,径直出了卧房! 程梨顷刻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惨白,心口狂跳,也立时下了床去。 她双手微微发抖,急着穿衣,待得穿好之后,未忘妆台前的几只珠钗,确切的说是那支装着药的蓝蝶珠钗! 人戴了面纱,慌张地跑出雨花阁,出去之前,亦未忘借着眼下的慌张,故意撞了桌子,打碎那只装了药粉的杯盏,到了外边,一边朝着东宫跑去,一边打开了那支珠钗,一点点散掉了里边的药粉。 视线所及,虽然已经离着她很远了,但她分明看到了萧怀玹的龙辇。 龙辇直奔东宫! 程梨心中翻起千层浪。 ********* 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如按计划,萧怀玹有八成可能必死无疑。 陈公公与萧知砚自是万万没有想到此招能这么轻易地便失了手。 萧知砚确是因程梨之故,身边剩了唯一一个杀手,一直扮做宫女在他身边。 人在最清醒时,布下此局。 他,一定要杀了萧怀玹! 那女杀手被易容成雨花阁中的宫女,借机混入,藏在了床榻之下,榻下有流苏遮掩,不特意瞧看根本无法发觉,是以她潜入半日,皆无人知晓。 原按计划,人自是不该此时动手,而是该待那男人魂飞天外之际,防备最弱之时,对其一刀毙命,可谁又能料到,他上了床榻,不过须臾的功夫,便觉出了异常! 便是程梨事先哄他喝下了那含着药的水,也根本来之不及。 女杀手发觉已经暴露,无法坐以待毙,只能现身提前动手。 然,她哪里是萧怀玹的对手。 ******** 东宫之内,寒鸦四起,扑棱棱地飞过,周围一片肃杀,人心惶惶,令人肝胆俱颤。 一名太监发足飞奔,直奔永安宫,到了之后,连滚带爬,跌绊着进了大殿,不及看到王爷,已经叫出声来。 “殿下,殿下!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萧知砚醒着,人正倚坐在床榻上,闻言脸色骤变,心狠狠一沉,一下子攥上了手,知道事情已经失败。 身旁的陈公公亦然,旋即,不待说话,外面已经传来羽林卫的脚步声,之后,不过须臾的功夫便看到了萧怀玹进了来。 他一出现,那股子嚣张狂妄又肃杀冷凝的气息顷刻蔓延开来,整个屋子都仿若结了冰般。 人直奔榻前的两人而来,临近,一把抽出身旁护卫的长剑,毫无余地,抬手一剑便砍下了那陈公公的一条手臂。 “啊!” 老太监登时脸色铁青,眼神失焦,额际上青筋血红,凸显,眼中布满血丝,下意识捂住伤口,双腿骤软,身子顺着床榻一侧滑落了下去,痛苦呻-吟,坐在血泊之中,唇无血色,再也站之不起。 “陈公公!!” 顷刻,萧知砚心中犹如翻起惊涛骇浪,不及愤怒,甚至不及过多反映,那男人已随意丢下了手中长剑,到了床榻,他前,一把捏住了他的脸。 张明贤躬身将事先皇帝吩咐过得药递了来。 男人拿起药碗,垂着眼眸,睥睨着他,没半丝情分可言,朝他的口中便倒了下去,将整整一碗毒-药几近尽数灌到了萧知砚的腹中。 萧知砚挣扎,但双手早被绑起。 他本就虚弱,如何抵得过萧怀玹的气力。 待得灌完之后,萧怀玹将碗扔到了地上。 萧知砚咳嗽不已,身前被衾都已洒满药汁。 等缓过来些,他抬了头去,血红的眼睛盯住萧怀玹:“你杀了我吧!” 萧怀玹缓缓挑眉,眼底如同淬了冰般:“不急。” 那第一碗灌完,他又端了第二碗来,亦如适才,捏着他的脸,朝他的口中再度倒去。 “殿下!” 正这期间,程梨骤至,将眼下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心一颤,当即便要哭了出来。 “殿下!” “拉住她!” 她朝着房中奔去,可刚奔了两步,便听到萧怀玹冷着声音朝护卫吩咐。 随他进来的两名护卫当即便立在了程梨身前,持剑截住了她。 “殿下!” 程梨挣扎,但怎抵得过男子的力气。 她声音哽咽,但相比于想哭,明显更加惧怕,到了眼边的泪被另一种情绪化掉。 她料到了。 料到了萧怀玹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萧知砚。 此番萧知砚就算不死,也会被他折磨个半死。 待得那第二碗灌完,萧知砚得了喘息,沙哑着声音,艰难地道出话来: “阿梨,走,别管我......” “殿下!” 程梨哭了出来。 萧怀玹将那碗丢在地上,朝着张明贤慢悠悠地道:“半个时辰后,把他带到朝阳宫!” 张明贤躬身应了声。 萧怀玹冷眼,很是无所谓地瞥了那瘫在床榻上喘息着的萧知砚一眼,而后长腿迈动,朝着门口走去。 他过来,侍卫方才解开了束缚,松了剑,让开。 程梨得了空隙,马上奔了进去,但只行了几步,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萧怀玹,被他的身子截下。 男人负手在后,冷冷地盯着她,不带半分情分。 程梨扬着脸,眼泪在眼圈中打转,心中的惧怕达到了极致,但并未退后,依然向前。 可面前的男人于她而言像堵墙一般,她寸步难行,转而下一瞬,便骤感腰间一紧,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放开我!” 程梨挣扎,甚至情绪激烈之下打了他,然,毫无用途。 那男人一言没发,一直把她抱到了外边,丢在了一顶小轿之中,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程梨爬起回眸,孱弱又不屈地回视过去。 他,太狠了! 虽然有些心虚,但她没解释,珠钗中的东西已经清理掉了,杯盏也已经被她打碎,雨花阁中一片狼藉,想来应该很快就会被宫女收拾了去,那含药的水他也不曾喝到,扪心自问,她也从未想过要杀他。 不时,那男人移开了视线。 小轿帘幕被落下,程梨还不待起身坐安,便感到小轿被抬起。 她心口起伏,不知萧怀玹要把她送到哪? 沿途一路,程梨心中未曾安过。 永安宫必然会有一番血雨腥风,还能剩下几人,程梨不知。 陈公公被他砍了条手臂。 萧知砚被他灌了药,但事情远没结束。 大致一刻钟的功夫,小轿落下,程梨掀开帘幕,瞧见自己被带到了朝阳宫,心口重重一沉,因为记起了那男人适才吩咐张明贤的话。 他吩咐张明贤,半个时辰后,把萧知砚带过来。 程梨心中有了种预感,转而她被带进大殿,入了暖阁。 人颤着心,等在了此处,将将过了两刻钟,她听到了通报,却是那男人回来了。 程梨马上站起了身来,朝着珠帘望去。 只见萧怀玹慢悠悠地进来,进来之后缓缓张开了手臂。 宫女为他解下披风。 他抬步过来,慵懒地倚靠到了矮榻之上,视线落到她的身上。 程梨拘谨,对上他的眼睛。 那男人没开口,微动了头颅,眼神示意,却是让她过来。 程梨未动。 他当即便变了脸色,狠下声音:“朕让你过来!” 说不怕是假的,程梨心中的惧怕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很怕他杀人。 终,小姑娘还是妥协了去,硬着头皮,依他之言,缓缓过去,到了他身旁。 但见那男人再度。 程梨看得明白,他却是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程梨轻轻攥了攥手,未敢不从,顺了他的心思,慢慢地过了去,桃尻轻轻地坐到了他的一条腿上。 萧怀玹身子倚靠在那,一条腿支在塌上,一条腿上坐着美人。 半晌,他方才徐徐地起了身来,大手环过箍住了她的小腹,微一用力,程梨便背身贴在了他的胸膛上,桃尻退到了他的腿根;另一只手臂从后搂在了她的脖颈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倏地笑了一声,凑向她的耳边:“玩点刺激的,嗯?” 程梨心跳漏了半拍,顷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话说完便撩起眼皮,摸着她的脸,朝外看去。 外边传来动静,有人来了。 程梨心中翻涌,转而便见张明贤带上了萧知砚。 萧知砚周身受缚,被绑在了一把椅上抬来,几近与程梨一起看到彼此。 程梨的心狠狠一落,想要起身,却被那男人牢牢地摁住。 人当即便转身别过了头去,浑身颤动。 她,早该料到的。 萧知砚骤见二人,心脏被凌迟,千刀万剐了般,瞳孔蓦然放大,眸色更红,眼中仿若能喷出火来,奋力挣扎: “萧怀玹,你放开她,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萧怀玹,你不得好死!!” 言罢,一口鲜血从口中吐了出来! 程梨闭着眼睛,没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身边的男人沉沉地笑了两声。 事情到此,程梨也知道了萧怀玹给萧知砚灌了什么,不过便还是那慢-性之毒。 他就是要刺激他;激怒他,要让他毒发,看他受折磨。 他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冲动到胆敢刺杀于他。 他就是要让他看着,就是要诛他的心。 殿上是萧知砚不断的咒骂之声,身边是萧怀玹间或的笑声。 程梨脑中“隆隆”作响,闭着眼睛,脸埋在那男人的衣间,手不知不觉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 不时,她便感到了那男人的手,摸上了腰封。 程梨当然知道,他绝不可能只是想单单地这么抱着她给他看。 他想在他的面前和她行那床笫之事。 “你能,别这样么?” 程梨语声极小,终还是颤着声音说了出来。 那男人摸向腰封的手停了下,毫无避讳:“怎么?” 程梨嘴唇微颤,声音几不可闻,只化作了两个字:“求你。” 萧怀玹唇角轻扯,敛眉,悠悠开口:“梨梨,害羞啊?” 程梨还是那句:“求你。” 但他仿若根本没听到:“害羞,朕同你去卧房,如何?” 程梨继续软声:“求你,你能不这样么......” 显然不能,他冷淡的目光瞥到了她的脸上,旋即紧了托着她纤腰的手,吩咐人将那萧知砚抬到珠帘之后,起了身去,单手将那小姑娘抱起,到了卧房,把人一把甩在了榻上。 珠帘外,萧知砚的声音明显更大,更愤怒,更绝望,毒发的也更加痛苦。 屏风被抬走,珠帘所对便是床榻,虽距离颇远,又隔着帘幕,看不清,但影影绰绰,大致情形也能看到一二。 床榻上,小姑娘被他一把摁了下去。 旋即,他便微微仰头,解开了衣服,丢在了地上,亦扯开了她的衣衫。 没得一会儿,俩人便已皆几近不着寸缕。 程梨喘息的极为厉害:“你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对么?” 萧怀玹似笑非笑,朝她靠近:“你的感受是什么?你喜欢他?嗯?” 他是不在意的,且他不是傻的,非但不是,人精明到了极致。 他见到了她随身携带了他的白玉,猜得到,她带了它整整四年。 他知道她喜欢过谁。 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单纯的,根本就不在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一夜之间,永安宫的人几近被杀尽。 雨花阁的宫女也没人落得好下场。 萧知砚终还是昏了过去,三日未醒。 陈公公断了臂,但总算捡了条命。 程梨被换了地方,关在了清风阁,三日未被放出。 她也便在那床榻上躺了三日。 三日来,一个信念愈发地强烈。 她,一定要和萧知砚逃出去。 待得第四日,因着太皇太后的召见,她终于得以出来。 下午,人收拾妥当,被一顶小轿送到了太皇太后的永寿宫。 被囚三日,外界消息她全然不知,就连自己的三个贴身宫女都未能见到,自然,也不知东宫的讯息。 程梨很是小心,内里无时无刻不再想着逃离的法子,即便于她而言,那仿若天方夜谭,直到这日在永寿宫中遇见了永阳公主...... 骤然相见,程梨心中波动极大。 她仿若是特意为她而来。 因着三日前的事,程梨心有余悸,瞧见永阳,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有些惧怕。她很怕牵连他人。 俩人陪了太皇太后好一会儿,时而彼此相望,但皆未明言,终是永阳提出了为太皇太后煮茶,程梨方才得了机会。 俩人脚前脚后进了同一间房。 房门被关了上,永阳公主立刻奔来,拉着程梨去了屋中的隐蔽之处,小声安抚:“王嫂莫怕,外边都是我的人。那两名宫女已被缠住,不会很快过来。” 程梨点了头,心中有极多的话想说想问,一时间却是不知从何问起。 永阳主动开了口:“宁元之事,是我发觉了他的异常,派人暗中监视了他,知晓了他给你传了字条。我的人发现你二人有联络,便偷偷地躲在了暗处,听了你二人的对话,后续的你便知道了。” 程梨点头,永阳继续:“你母亲现下一切都好,已与你父亲相见,不日便会启程去苏州,投奔你外祖一家,王嫂皆可不必惦记。” 程梨应了声,心口“砰砰”跳动,永阳之言确都是她一直想知道的,如今终于得来消息,心中万分感激。 接着永阳便道了重点,她看着她的眼睛,紧握了她的手,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会助王嫂与王兄尽快逃离.....” 程梨听罢脸色当即有变,压低声音,将永阳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 “公主是何意思?” 永阳公主直言:“他不会放过王兄,王兄一定会死,王兄死后,王嫂也难有善终,逃离是最好的出路。” 程梨如何不知,她做梦都想。只是,别说萧知砚与她,就是一个没被囚禁的普通的宫女,若想逃离这大明宫,也堪比登天,谈何容易? 程梨道:“我自是万分想走,可希望渺茫至极。” 永阳公主接口:“王嫂大可放心,我说能助王嫂,便是已有对策,我一人之力也难成大事,背后自有高人,王嫂只等我消息便可。” 程梨极为震惊:“高人?” 永阳姑且没说,只道:“倒时王嫂自然知晓。” 她言罢,程梨刚要再问什么,听得门外传来宫女的脚步声,继而有人催促:“公主,有人来了!” 永阳马上应了声:“知道了。” 程梨最后一言:“公主为什么帮我?” 永阳略一迟疑,但终还是说了出来。 “程泽安。” 言罢,她便推开了房门。 程梨当即一怔,旋即也便明白了一切。 小姑娘心中一暖。那是她哥哥的名字。这么多年,她竟是丝毫未曾看出,永阳公主竟对她的兄长有情。 俩人目光再度对了上,但都没再说话。 这时,随同程梨一起来永寿宫的两名宫女寻了来。 “王妃原来在这。” 人是清风阁中萧怀玹的人,分别唤名小娥与小青。 这三日,程梨身边始终跟着她二人。 小姑娘很是从容:“公主殿下说要为太皇太后煮茶,我闲着也是闲着,便过来瞧瞧,随便同公主学习一二。” 永阳接着便开了口,与她“继续”说了起来,所言尽数关于茶道。 邻近黄昏程梨方才从永寿宫出来。 她坐在小轿之中,心中脑中都是今日与永阳公主说的话,柔荑紧攥,越想越是有些激动。 永阳公主口中的高人,程梨自是能猜到几分。 人多半是门阀九族中的陇西李氏,萧知砚的外祖父。 转而,小轿将她抬回清风阁。 程梨下了去。 她正心有所思,毫无防备,亦毫无准备,进了卧房,脚步便滞了住,因为遥遥地,她看到了榻上有人。 那人一身龙袍,长身躺在那,正是萧怀玹。 程梨乍一见他,思绪便回到了三日前,心中有所波动。 别说她刚见过永阳公主,说了不该说的事,便是什么都无,也无法做到看到他来,心中平静。 迟疑之间,她也正想着,不知他是睡是醒,如此便退了几步,未再继续前行,想要返回暖阁略做思索,正这般间,刚动一步,便忽地听得那男人开了口。 “过来。” 亦如既往的冷沉,一如既往的命令口吻。 程梨害怕,但没有过多犹豫,慢慢上了前去。 她停在床榻一边,压下悸动,刚一过去,便见那男人睁开了眼睛,旋即昂藏的身躯不疾不徐地起了来,坐在了那床榻之上,抬眼,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程梨拘谨,故作镇静。 “以为你睡着了......” 萧怀玹一言未发,脸色冷沉。 程梨缓缓地攥了攥手。 他虽囚了她三日,但三日未见,上一次相见,还是他在萧知砚面前逼迫她那日,程梨不知他今日来干什么...... 正这般提着心,呼吸微乱之际,见他起了身,负着手朝她走来。 “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再度意外,程梨脑中警铃大作,愈发地紧张,没想到他会询问这事。 仅迟疑一会儿,那男人已到了她身前,她也便对上了他的视线,答了话。 “上月,月中。” 此时正时冬月初,实则,她的月事上月月初便过了,为今已至少迟了五日,程梨无疑撒了谎。 那男人瞧着她,唇角渐渐泛起一抹凉凉的笑意,敛眉:“是么?朕怎么没发觉?” 程梨当即脸色烧红,转头别开脸面,心口狂跳。 俩人的第一次是十月十二的那天,后续再见的日子,没有隔过七日,甚至五日,四日都没有。 程梨声音很小,再度答了话:“...三日,便走了。” 萧怀玹没说话,眯她一会儿,扬声唤了张明贤。 “传宋太医。” 程梨手指不自觉地握紧,轻抿了下唇,抬手掖了下头发。 不到半个时辰,那宋太医便匆匆地来了。 这期间,那男人的视线便没离过她。 程梨脱了绣鞋,上了榻去,纱幔垂下,只露出了半截纤白的手腕,手腕上搭着一层薄纱。 太医安跪一侧,静心为她搭脉。 她心中忐忑,周身上下犹如被架在火上烤,怕极了自己真怀了萧怀玹的孩子。 良久,太医方才收回为她诊脉的手,起身,朝着背身立在窗边的萧怀玹跪了下去。 “陛下,夫人有些受惊,但并无孕象。” 程梨的心就要跳到了口边,直到听完太医的话,暗地里,重重地松了口气。 萧怀玹侧头斜瞥,没说话,只微动头颅,让那太医退了。 接着,程梨便透过纱幔,见那男人朝床榻走来,到了床边,掀开轻纱。 程梨已经坐起。他立身靠近,大手扣住她的脑勺,使得人离他近了一些,那双幽深的眸子盯着她,要把她的衣服扒下来一般,寒声:“没撒谎?” 程梨心口起伏,不知道他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能这么敏锐,何况还有太医亲验。 程梨一口咬定:“没。” 那男人依旧盯着她。 程梨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些许杀意。 对萧知砚的杀意。 结合他来问她的月事,程梨有着种预感,萧怀玹杀心已起,一旦她怀了孕,他就会杀了萧知砚。 而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倘使恰好是个男孩,他就会立他为皇太侄。 自然,最终这个孩子,也根本就不可能继承他的皇位,代替萧知砚,维持他仁君之名的假象罢了,一样不会有人敢捅破这层窗纸。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实际,还是他自己的孩子,自然比萧知砚顺眼万倍。 俩人视线对着。 程梨的心口砰砰地跳。 屋中突然变得分外安静。 那种死静让人头皮发麻,终是程梨先开了口。 “我能,能回去了么?” 萧怀玹慢慢挑眉:“哦?回去干什么?” 程梨别开脸去,错开他的眼睛,不待说话,但觉那男人的手微动了一下,而后无情地笑了声:“惦念他?” 程梨没答。 萧怀玹松开了箍着她的手,转而慢悠悠地探向了自己的衣服,缓缓解开,手背上青筋隐约浮现,一面解着,一面徐徐开口:“如若伺候的好,明早让你回去。” 程梨瞧向了他,也便知道了他现下要干什么。 ********* 翌日是那事之后的第五天。 清早程梨醒来,虽浑身没什么力气,软的很,却也极快地穿了衣服,洗漱过后,返回了东宫。 她心中着急,惦念许多事情。 一来不知萧知砚如何;二来不知永阳公主有无给她传消息;三来,她要服那避子汤。 程梨现下最最担心的便是孩子一事,她有着种预感,只要她有孕,萧知砚就会死,到了今日,她的月事已迟了整整六日,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担忧。 ********* 朝后,碧霄殿。 萧怀玹倚靠在御座之上,冕旒垂下,遮挡了他的脸。 早朝刚散,三名大臣随皇帝入了书房,躬身立在其下,禀报其它事宜。 人分别是程令远、羽林卫之首卢野与一名樊姓将军。 所论之事乃关乎一人,便是程泽安。 程令远道:“此人狡猾的很,花招极多,总是...出其不意!” 卢野接口:“其擅长兵法,如有遁术,确是不知,怎么就逃了......” 那樊姓将军是个粗人:“小贼太贼,被他,耍了好几次!”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所说乃皆一事。 便是,抓不住那程泽安。 人就在京城,一个月来,几千人,搜不到一人,连他的影都找不到,即便找到了,人也很快便能脱身消失,乃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只是这个奇才不为他所用。 不为他所用,他就杀了他。 “废物。” 萧怀玹冷声,幽幽朝下: “能捉活便捉活的,捉不到活的,便捉死的。” 三人微微抬头,躬身领了命去。 ********** 程梨返回东宫,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去给她煮那避子汤。 “切记,一定要小心,机灵一些,莫要给人看到了。” 惠香应声,同春喜,茹翠三人一起拿着那药去了旁屋,一人看守,两人煮药。 事关重大,如若让萧怀玹知道她服用这种东西,后果不堪设想,包括为她弄药的永阳公主,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盏茶的功夫,药便被熬好。 宫女将其放凉,端给了程梨。 程梨怕苦,也没喝过这种东西,很是排斥,但终还是忍了下,心一横,一口喝了下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程梨不要怀萧怀玹的孩子。 就算已经迟了,程梨也绝对不要留下他的孩子。 倘使永阳公主那边的动作快,或许她只需要熬过这段时日,一旦逃离了大明宫,就算是那最坏的可能,已经来之不及,她也能有机会打掉他的孩子。 心中有了新的希冀,程梨自然一切从长计议。 她喝过药后很是忐忑,吩咐宫女将药中残渣埋了起来;就是煮药的药壶,她也让人刷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 当日平静过去,翌日上午,萧知砚终于醒了来。 程梨得到消息,马上奔去了永安宫。 萧知砚本正在喝药,看到了程梨心如刀割,明显很是激动。 “阿梨!” 他唤着她便要往床下奔。 程梨疾步过了去:“殿下莫要下来。” 小姑娘握住他的手,坐在了床边。 萧知砚便就那么紧紧地攥着她的柔荑,一直看着她。 “阿梨......” 心中的滋味根本无法用言语诉说。 “孤恨不得,一头撞死!他怎么对孤都行,但是阿梨!萧怀玹,这个禽兽!” 萧知砚明显又激动了去。程梨很害怕他再度毒发,人绝对再禁不起折腾了,安抚道: “殿下不要再动怒,就算为了阿梨......” 萧知砚听她这般说,瞧着她那副柔弱的模样,心在遭受凌迟一般。 “孤,对不住阿梨,没能护好阿梨.....” “亦非殿下所愿......” 程梨微垂下了头,美目中现泪,抽噎了一下,拿帕子试了试。 萧知砚更加心如刀绞:“阿梨......” 程梨心中是很难过,毕竟她出身高贵,原一切顺遂,都是极好的。 然,皇权更迭,又是谁能料到,谁能阻得了,谁想要看到的? 哭一下也便哭了一下,很快,程梨便又不再哭泣,心中想起永阳公主一事,那双含着泪的眸子突然又亮了起来,也便同夫君说了此事。 萧知砚知晓了,待听她说完,点了头:“应是外公。” 程梨应声:“所以,殿下要打起精神,我们可能就要逃出去了。” “阿梨......” 萧知砚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点了下头。 当日也平静地过去。 自上次行刺失败之后,永安宫中便只剩下了两名太监与两名宫女。 除去照顾重伤的陈公公,也便没了人。 程梨房中还有几个,留了贴身的惠香三人与安福、安词、安中,剩下的七八人都调去了永安宫侍候。 她心中仅存了两件事,第一是等待永阳公主的消息;第二便是自己的月事。 月事为今已迟了八日。 待得第九日的时候,一则坏消息,也是程梨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下午,那男人,突然大驾。 来的非他自己,人身后垂首跟着一名官员。 程梨看得清楚,三日前在清风阁,隔着帘幕,她曾隐约地看到了他的大体相貌。 是那宋太医。 程梨瞧见萧怀玹便已经心惊胆战了去,待得看清他身后跟着的是太医,内心之中无疑更加慌乱。 重华殿上鸦雀无声,只有他转过屏风,慢悠悠的脚步。 人负着手,侧身斜瞥,徐徐地过来。 那宋太医跟在他身后,头便差点没低到脚尖。初次把脉之时,他大抵并不知晓她是谁,如今却是想不知道都不行。虽他决计不敢出去乱传,却也可见萧怀玹根本就什么都不怕。 他带宋太医来干什么?自然还是为她诊脉。 程梨心中又开始翻腾了。 她很是没底。 她,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孕? 倘使真的有了,别说萧知砚必然要死,她也没了能逃掉的可能。 程梨心弦紧绷,半晌思绪方才回来,慢慢下拜了去,而后也没用人多说什么,到了矮榻之上坐下,伸了手腕出来。 那宋太医很是有礼,点头哈腰地笑着,躬着身子,随她去了矮榻,拿出丝帕搭在了程梨的腕子上,弯腰为她诊脉起来。 程梨一言没发,目未直视,略微低头,余光朝着萧怀玹慢慢瞥了一眼。 萧怀玹早坐了下,正身背脊倚靠在太师椅上,手臂搭落扶手,手指缓缓甩缠把玩着一串佛珠,视线朝她处眯着。 程梨瞧见了,也便赶紧收回了目光。 好一会儿功夫,那宋太医方才诊完,转而朝向萧怀玹,弯身禀了去。 “启禀陛下,王妃,并无身孕。” 程梨狂跳不已,悬着的心终于再次落下,接着她便转了视线,看向那男人。 但见他一言没发,手上的动作未停,坐在那的姿势都未变,毫无反应。 屋中死静,却是过了良久方才有了动静。 那男人不疾不徐地起了身去,一言没与她说,抬步离去。 他走后好一会儿,屋中的程梨主仆方才敢动。 几人皆松了口气。 程梨柔荑轻轻摁住心口,感觉自己又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他显然是知道,她撒了谎。 她所说的月事时间,他分明是不信的。 既是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程梨觉得便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那男人后续,定然每隔几日便会来给她号脉。 程梨无法平静。 果不其然,又三日,那宋太医果然来了。 虽结果还是程梨所盼的样子,但她心中愈发的慌,恨不得永阳公主那边马上能有消息。 终是在冬月十五,她月事迟了半个月后的当日晚上,永阳公主来了消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程梨深夜被唤醒,立马起身,亲去了北墙。 北墙外传递消息的依然是之前的暗卫。 “冬月二十二,王妃再坚持一下,已万事具备,只差东风。” 程梨应下声去,心口砰砰地跳。 永阳公主已给了她具体日子,为今还有八日! 冬月二十二乃冬至,届时萧怀玹会出宫祭祀,会有大批御林军随帝同行,皇宫之内,有可能会有疏漏,让他们有机可乘,一举逃离出去。 暗卫口中的“东风”,无疑便是指萧怀玹离宫。 她一面激动,一面忐忑。 八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若她的肚子无反应,日复一日,许是不难度过;但如若她的肚子有了反应,事情便要有变,程梨没敢想下去。 翌日一早,程梨便把消息告诉了萧知砚。 恰逢这日万里无云,天气极好,萧知砚瞧上去也比往常精神一点,程梨便提议扶他出去走走。 一面她真的觉得他应该出去走走了;一面也为来日逃走做些准备。 “殿下这些日子,千万要保重身体,多多修养,万不可再毒发。” 萧知砚应了声:“孤知晓了,阿梨,一旦逃离出去,孤与阿梨便重新开始,从此山高水长,孤身边只要能有阿梨,今生便足矣,再别无他求...” 他说着停了脚步,握起程梨的手,转将过来,与她面对面,对上了视线...... ******* 太极宫阁楼之上。 萧怀玹靠在椅上,眸子半眯,唇边含笑,手端酒盏,神情颇为慵懒,与三名昔时封地上的旧日部下悠闲饮酒。 阁中气氛松散,欢悦。 部将皆有从龙之功,乃为今帝王身侧最红的三人。 四人酒宴已从上午到了下午未时,有人明显已醉,说话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节,却依旧没有散去之意。 萧怀玹不以为意。 他只微醺,乃四人之中酒量最好的一个。 楼中地龙很暖,加之饮酒,萧怀玹年轻火旺,觉得甚热。 不时人缓缓地起了身,踱步到了窗边,亲手将那阁楼的窗子推了开。 太极宫与东宫一墙之隔,阁楼坐落偏东,共三层,他在那最顶层,窗子推开顺其望下,除去树木遮掩,大半个东宫尽收眼底。 萧怀玹本只随意瞟了一眼,然触目所及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影纤柔曼妙,般般入画,穿着一身白色镶裘披风,其上无阑,却不是那程梨是谁? 有趣的是不仅是她,她身边还扶着个男人。 男人虽已瘦的同往昔判若两人,却也不难认出,是她的丈夫萧知砚。 萧怀玹垂着眼睛,手中酒盏慢慢移至唇边,眸中仿若含着抹笑,唇边亦然,饶有兴致地瞧着那对鸳鸯。 萧知砚行的很慢,她很有耐心,一步一步慢慢地扶着他走。 冬阳杲杲,光线正好照在两人的身上,萧怀玹的视线被那阳光晃得有些氤氲不清。 这般瞧着瞧着,竟是出现了幻觉。 萧知砚变作了昔日山洞中十八岁的他;那美妇的个子矮了一截,人妇发髻散落下来,变作了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仅此一瞬,幻觉消失,画面又变了回来。 萧怀玹眸色未变,修长的手缓缓抬起,将酒慢慢倒入口中,喉结滑动,喝了一口。 人未离开,高大的身躯依然立在那窗边,朝下瞧着。 瞧着萧知砚握住了她的手;扶着她的肩将她转过身来;为她系了系披风上的衣带;为她摘下了落在头上的什么;良久,又慢慢地将她揽入了怀中。 “嗤...” 男人身子微动,唇边勾出一抹哂笑,不时再度抬了手腕,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随后没得一会儿,宴席便散了。 ******** 东宫。 借着阳光正好,程梨多在外陪了萧知砚阵子。 起先他行的很慢,渐渐地却是越来越好。 程梨道:“这几日,殿下要多下床走走。” 萧知砚点头:“孤知道了。” 程梨与他面对着面,张口还要再说些什么,美目缓缓流转,突然看到他背身的方向有宫女跑来,人是惠香。 惠香明显有话要说,临近却欲言又止,眼中有些惊慌,只道重华宫中有事,唤她回去。 程梨心微微一沉,猜到了什么,如此要说什么也便没说,扶着萧知砚回了永安宫。 将他送回之后,程梨马上出了来,惠香就在附近等她。 照了面,程梨问道:“怎么了?” 惠香这时方才说了实话,回道:“小姐,小轿来了。” 程梨心中翻腾了一下,意料之中,宫女的神情已经告诉了她,事情与萧怀玹有关。 自那日放她回来之后,他只叫太医每隔三日给她诊一次脉,已有阵子没召她伺候。 程梨心中自是求之不得。 眼下他再度召见,程梨比之之前还要惴惴难安,毕竟腊月二十二越来越近。 她不想与他见面,多见无益,只会增添意外。 然,眼下事情已经发生,小轿已至,程梨自是不敢不去。 她赶紧回了重华宫。 接她的太监在外候着,程梨进了房中准备,再三斟酌后,唤了惠香,附在她的耳边道了话语,让她为她备了那只蓝蝶珠钗。 惠香会意,赶紧去办了。 没一会儿,惠香将拿走的珠钗拿了回来,交到程梨手中。 程梨小心地打开,瞧见了里边的药粉,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主仆对视一眼,点了头。 日子太近,程梨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萧怀玹阴晴不定,去一次他什么时候放她回来是不可估算的,倘使到了腊月二十二,他还是不准她回来,她又该如何是好? 程梨努力镇静下来,对着铜镜,慢慢地戴上了那支珠钗。一切准备就绪,她方才起身,出了房门。 ********* 小轿行了许久,终是停在了朝阳宫。 程梨小心地出来,由着太监引着,又小心地进去,没用等那男人,他就在宫中。 人枕着手臂,躺在暖阁之中的矮榻上,闭着眼睛,单腿支起,状似睡着。 屋中极其安静。 程梨也未敢发出任何声音,进来后便立在了不远处,缓缓抬眼,小心地瞄着那男人的动静。 没用多久,那男人便闭着眼睛开了口。 “靠近。” “是。” 程梨马上应声答了话,也知晓了他是醒着的。 她来到了榻前,立在他身侧,但见那男人盖着眼眸的手臂缓缓拿了下,睁开了眼睛,慢悠悠地起了身来。 程梨就在他半臂以内,毫无防备,萧怀玹冷着脸面,一把便把她扯了过来。 起先是手腕,而后变做了她的脖颈。 程梨生的纤弱,抵不住他的力气,被他自后掐着脖颈一下子到了他的脸面之前,步摇晃动,碰到了脸上,与他对上了视线。 萧怀玹眸色幽暗,面罩寒霜,朝她冷冷地只道了一句话:“什么味道?嗯?身上从哪沾上的药味?洗掉!” 程梨心跳都滞住了那么一瞬,尤其在听到他提及“药”字的时候,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珠钗中的蒙汗药,脸色骤变,登时苍白了几分,但只有须臾,那男人一把推开了她,也道了旁的话。 程梨虽险些被他甩倒,所幸扶住了一旁的桌案,但不时镇静下来,起码确定,他并未察觉她的珠钗有异。 程梨慢慢站定了身子,没有过多说话,马上依他所言,去妆台前卸下了头上的珠钗、步摇等物,而后快步去了浴房。 直到沐在水中好一会儿,她也未明那男人何故说她身上有药味。 她身上哪里会有什么药味? 一刻钟后,程梨换了衣裳出来。 萧怀玹未动地方,还在那矮榻之上。 程梨走了过去,刚刚靠近,便再度被他攥住了手腕,扯了过来。 转而,他便起身将她压在了胯-下。 小姑娘心口当即猛烈地起伏了去。 毫无防备,转眼便瞧见他的脸低下,朝她而来。 萧怀玹慢慢挑眉,冷若寒冰:“怎么没怀呢?次数太少了吧!从今日起,朕每日都宠幸于你,你便,不回去了,可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萧怀玹慢慢挑眉,冷若寒冰:“怎么没怀呢?弄得次数太少了吧!从今日起,朕每日都宠幸于你,你便,不回去了,可好?” 程梨听罢,无疑脸色骤变,心口比之适才起伏的还要剧烈。 那男人前半段语声很沉,后半段又明显带上了几分轻描淡写与假意的温和。 他一贯的模样,程梨觉得他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怕什么,来什么,她最怕的便是他短期内不让她回去。 眼下距离冬至还有七日,永阳公主势必还会再传消息来。 她在萧怀玹处,消息是没可能传到她这的。 待到了那日,她自己怕是将会成为出逃的最大变数。 那男人话说完便朝着她冷声勒令。 “给朕宽衣。” 心中虽已如烧开了的热水一般翻腾不休,面上不敢有丝毫错乱,程梨生怕露了马脚让他有所察觉,是以很是听话,纤白柔荑颤巍巍地抬起了去,落在他的衣上,慢慢地给他解了开。 男人衣衫微散,露了胸膛。 他本也穿着睡袍,衣服很容易褪去。 程梨鼻息之间嗅到了他身上的那股若隐若无,似香非香,淡淡的,很是好闻的味道,混着微微的酒气。 俩人对上了视线。 萧怀玹盯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眸子半眯,充满玩味与戏谑,又仿若她是他的猎物,要把她吃了一般,今日又不完全同于往日,那晦暗的眸子中,还夹杂着几分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程梨看不得他的眼睛,但刚要别过头颅,却骤然感到一股力量,脸颊一热,微紧,却是被他捏了住,那捏着她的手,绕到了她身前,拎起她的衣襟,把她一把拽了起来。 小姑娘纤柔,一声轻吟,身子顷刻半悬,青丝垂落,双腿被他压着,双臂艰难支撑,呼吸急促地看着他。萧怀玹的手一点点抚到了她的脸上,在她娇艳的唇上寸寸挪移,旋即修长的手指便撬开了她的贝齿,探入了她的口中,缠绕玉龠,让她含着。小姑娘不多时便已眼泪汪汪了去,随着他的手指,她脸色烧红,馋涎慢出,发着阵阵极轻极小的声音,喘息的愈发激烈。 她想要别开视线,头颅却被他牢牢地控着,半丝也动弹不得。 那男人便偏就让她看着他。 人眼眸半眯,如此良久方才作罢。 程梨红着脸面,馋涎挂在唇旁,而后还未得喘息,也未来得及擦拭,便骤感身上一凉,却是被那男人扯去了衣服,转而他便将她翻跪到了榻上,继而是雷霆雨露、狂风暴雨。屋中的动静从黄昏持续到了深夜,桌椅混乱歪斜,地上一滩水迹。 宫女送了五次水。 翌日,程梨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她毫无知觉,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甚至不知道昨夜萧怀玹宿在了哪?是不是她的身边?自然,她也没问。那男人不大可能与她同榻而眠。 沐浴过后,用膳之时,程梨方才试探着问了身旁的宫女,她可否离开? 答案与那男人昨晚所言一样。 程梨悄然攥上了手,心中着急,距离冬至仅有六日。 当夜,黄昏刚过,那男人便回了来。 程梨在此没有避子汤,心底的预感愈发不好。 就算她上月没有怀上,萧怀玹如若当真要日日寻她,下个月,她也决计躲不过。 而且,俩人体力相差太是悬殊,别说日日,连续两日,她都招架不得。 当晚,一次过后,程梨便捂住了脸面,哭着摇了头:“不,不要了。” 往昔他会给她休息三四日。程梨往往第二日都要躺上一整天。 如今,这般频繁,她如何应对得了。 她轻轻的哭,一面,连续两日,她是真的受不了他;另一面,她心中着急,倘使他真的一连七日都要与她如此,冬至那日,别说偷跑,就是让她光明正大地走出大明宫,她都做不到。 此番谋划,终将成为泡影。 她,跑不了。 哭泣,求他或许也有些作用,人没前一夜那般激狂,两次过后便放开了她,洗了澡后,立在床榻之前慢悠悠地穿着龙袍。 程梨背身在龙榻上,轻声抽泣。 不时,穿好了衣服,萧怀玹眯了她一眼,唇角动了那么一下,眼中毫无情分可言。转身,人走了。 他当然也知他自己在榻上是个什么德行。 程梨听得脚步声渐远,而后又是良久,方才小脸哭得花里胡哨地转过头来。隔着纱幔,她又向外瞧望了许久,没再听到动静,方才放了心。这夜依然在忐忑中度过,她心中发愁,一怕明夜;二,过了今夜,距离冬至还有五天。 第二日程梨整日未起,饭也未吃。 一来乃故意为之,二来,她确实乏累的很。 说起故意,她想装病试试,毕竟萧怀玹还没想她死,可能便能逃过一天,眼下于她而言,自是逃过一天,是一天。 果不其然,那男人黄昏过后回来,没碰她,凉声为她传了太医。 听得太医二字,程梨心中便又开始翻腾了。 所幸结果为安。 转而到了下一日,距离冬至仅剩了四天。 程梨心中愈发着急,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惦念起那只蓝蝶珠钗。 必要时,她只能用其内的东西脱身。 但朝阳宫中人太多,程梨想着如何能给自己换个地方。 她想到了那清风阁。 彼处只有十多个宫女伺候,阁院亦不大,显然,逃离的希望比这朝阳宫大了许多。 是以,当日晚上,床榻之上,事毕,她战战兢兢,身子打颤,喘微微地将这请求说了出来。 “妾身已五日未曾出过门了...白日里午睡梦到了清风阁的梅花...有些想念,现已入深冬,想来梅花应是开的极好的,妾身,可以搬去那,住两日么? 萧怀玹穿着衣服,她话说完许久,那男人根本没理,没答。 程梨心口狂跳,本就惴惴不安,生怕哪一句话说的不对,引那男人的怀疑,此时心中有鬼,话说完这许久,他不接口,她自然难熬。 但转念,又略略释怀了些。 萧怀玹狂妄自大。 他最大的弱点大抵也就是他的狂妄。 他很容易轻敌。 她与萧知砚,乃至门阀九族在他心中都是蝼蚁。 这个世上没有他真心忌惮的人和事。 尤其她与萧知砚二人,是以,他应该想不到她们敢跑。 他也不认为,他们能逃得出他的掌心。 扪心自问,程梨也不认为他们可以。 但眼下,已到了孤注一掷之际。 她自然要赌。 所以,或许她可以放心些许,换地方住的事,大抵不会被他怀疑什么。 这般刚刚想完,那男人也穿好了衣服,系好了腰封,侧头斜瞥,垂眼朝向了她,这时方才答话。 “你都开口了,朕怎么忍心不许?” 程梨紧盖着被衾,缩在其内,外边只露个小脑袋。 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他,心在发抖,身子亦然。 她不知晓,他这是不是就是同意了。 这时,还未待多想,眼睛瞧着那男人的眼中再起了什么,那是她极为熟悉的眼神,程梨马上转过了头去,别开脸面,不再与他对视,不再看他。 萧怀玹抽动了一下唇角,理了下衣服,他确是,差一点便再度兽性大发。 人转了头去,一言未发,而后,抬步走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程梨心口砰砰地跳,因为适才,也因为清风阁一事。 她不知,萧怀玹是不是就算是答应了她,又会不会履行诺言。 当夜,程梨很晚方才睡着,心中脑中尽是出逃一事。扪心自问,她想去清风阁的原因有许多。那里,相比于朝阳宫,她更有可能得到永阳公主的消息。为今已经四日未回,永阳公主一定已经知晓了她的境况。 第二日一早,距离冬至仅剩三天。 程梨醒来最先注意的便是窗外。瞧见了小轿,她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了下。小姑娘故作从容,沐了浴,穿了衣,用了膳,去铜镜前把那只蓝蝶珠钗插了上,特意没急,临近中午方才要走。 到了清风阁。 从其内宫女的言行上看,她们应是早知了她要过来。 小娥道:“王妃什么时候想去看梅花,什么时候唤奴婢,奴婢陪着王妃。” 程梨应了声:“这便去瞧瞧吧。” 小娥笑着回道:“是。” 说罢,唤了几名宫女一起陪同,吩咐了一人将已经端来的暖身汤送回小膳房,晚会再端。 程梨随着几人去了阁中后园,那有着一小片梅林。她戴着衣帽,慢慢穿梭在内,耳边是宫女的讲述。 人给她说着前几日里阁中宫女剪枝的乐子事。程梨状似听得认真,实则思绪早飘,小心地瞧着周围,注意着四下环境,甚至一砖一瓦。 将将两刻钟的功夫,程梨也便回去了。到了房中亦如在外边,不同于上次居住,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屋中的每一个角落,包括伺候的宫女。 萧怀玹只安排了十名宫女在此,清风阁中并无太监。 程梨将该瞧的都瞧过了后,去了铜镜前,摘了珠钗、步摇放好,尤其是那支藏着药的蓝蝶珠钗。 为今只剩了三日,如若没法子,待得冬至那日早上,她只能走那最最惊险的一步。 当日无事发生,最大一事便是到了晚上,那男人来了。 程梨按部就班,不多说话,小心地侍候,原也他说怎么便怎么。眼下还有三日,程梨更是对他百依百顺。萧怀玹其人,很野,包括他在行那床笫之事上,玩的很花。程梨自幼就乖,原也一心想找一个温润如玉,与她举案齐眉的夫君。她心中的闺房之事都是极乖极有礼的,万没想到...... 小姑娘双股战战,玉足榻在两桌之上,环抱双膝,青丝早乱,别过烧烫的脸去,等着他把她抱下来。 那男人披了衣服,抬手随意的揽住了她。程梨小心地勾住他的脖颈,转而被他带到了塌上。庆幸于,他似乎前朝有事,且不知是何事,人只在她处留了一个时辰就走了。程梨缓了许久,慢慢地松了口气,当晚平安度过。 第二日,距离冬至唯剩两日。 程梨休息到日上三竿,待得膳后,提出要出去走走。清风阁不大,她谎称心中堵得慌,不甚舒服,借此一直让宫女陪在她身边,满院走动。半个多时辰,她已将小阁绕了几圈,间或同宫女闲聊,记下了所有该记下的。 待得到了下午,两个搬着山茶花的太监突然前来。 彼时程梨正在屋中,听得外边有动静,心中有所波动,本能地想到了永阳公主。 她故作镇静地起了身去,到了门边也听清了外边的话语。 其一惭愧地笑道:“原来是清风阁,我还当是新月阁,对不住了,打扰打扰,公主让我送两盆山茶给新月阁新入宫的董侍妾,瞧我这脑袋,路还记错了!” 另一个打趣道:“你这榆木脑袋!可怜了我,跟着你走,怕是明年冬至也到不了!” 而后是一阵笑声,混着太监和宫女一齐的笑声。 程梨心口狂跳。 “公主”、“冬至”..... 两个关键字眼,无疑是种暗示,那来人果然是永阳公主派来的。 程梨借着话题,扬声接了下去。 “陛下有侍妾了么?” 她说着推开了门,只立门旁,没往外走。 月洞门口的两名太监瞧见了她,眸色皆有变化,但都只有一瞬。 没用他二人答话,程梨身边的小娥便开了口。 “是,王妃,太皇太后为陛下选了几名侍妾,已都接入宫中。” 程梨对那男人有没有侍妾没什么兴趣。她问得此事乃醉翁之意不在酒,出现,向永阳公主报平安罢了。 旋即两名太监便皆微微地躬下了身去,朝着程梨行了礼,礼毕之后,抬步离开。 程梨“嗯”了一声,答了那宫女的话,未置它言,但听那走了的两名太监犹在斗嘴。 其一道:“小心公主午时不给你饭吃!” 其二道:“好兄弟,莫要告之公主嘛。” 声音虽小,院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程梨慢慢地返回房中,面上无异,心中翻涌。 她听懂了永阳公主传递给她的讯息——冬至那日出逃的时辰:午时。 午时,萧怀玹正在祭天,大批御林军已被调走,确是最佳时机。 程梨心弦紧绷,故作从容,如今确是已经万事俱备。 当夜,那男人没来。 继而第二日,是那冬至之前的最后一日。 程梨几近一天未曾起床,原因无它,她胆子小,心中害怕,怕自己过于紧张,露出马脚,更怕萧怀玹会来。 所幸,一整日,包括到了晚上,那男人始终未曾出现,小姑娘紧紧地攥住了手。 翌日,终于到了日子。 程梨早早地醒来,听着外头的动静,亦注意着房中宫女的话语。 待得辰时四刻,那男人离宫的消息一经传来,她马上起了身去,收拾妥当,先唤宫女陪同,去了后园赏梅。 午膳她特意要了两道汤,比平日里丰盛许多,用膳的时辰也早了许多,但她未用多少,只吃了一点点,便分给宫女端去了厢房,让她们趁热早早地吃,而后她掐着时辰,在众人刚要用膳之际突而谎称自己在后园丢了耳环,将十人尽数引走。 待得人皆出了去,程梨心口狂跳着,颤着柔荑,马上将头上的珠钗拔了下来,将事先早已备好的药粉分别倒入两碗汤中,迅速搅匀。 她颇为麻利,一切只用了一会儿的功夫,但人从未干过这等事,紧张至极,短短须臾,脸面烧烫,双腿已软,事毕,马上跑回了房中。 进了屋后,程梨关了门,背身倚靠在门边,平稳了会儿心绪,再度打开房门,去了后园,将宫女尽数唤了回来。 “找到了,怪我粗心,竟是卷到了帕子里,快都回来吧。” 她说着拿出了那只叫众人去寻的耳环。 宫女几人皆笑着过了来,显然俱未做它想。 程梨亦没多言,催促大家早些用膳,回了房中静等。 她紧紧攥着帕子,这期间,几近一动未动,亦未心急,没去旁屋查看。 直到过了一刻钟,厢房突然传来一声瓷碗落地的碎裂之声,程梨本能地心一颤,而后方才缓缓地迈动了脚步,推开房门。 阁中四下阒无人声,安静无比,唯有程梨一人的脚步声。 她终是来到了先前那厢房,慢慢地推开了门,瞧得清楚,十人已尽数趴了下去。 程梨仔细了桌上的汤与十人的碗,确定没人是装的,而后,立马退了出去,心肝乱颤着,将那房门上了锁,再接着,戴了面纱,玉足迈动,当即跑出了清风阁! 沿途,她循着往日里人最稀少的路,快步返回东宫。 眼下萧怀玹不在宫中,他身边的张明贤亦然。 此番她已没了回头路,也便不会再怕撒谎。 如若碰上什么人胆敢盘问于她,就算是守卫,她也不怕。 她大可以明言,是萧怀玹准她回来的。 旁人断不敢再说什么。 程梨一路脚步极快,没人之时,已然发足奔跑,如此,一刻钟多一些的功夫,便奔回了东宫。 人刚一进玄德门,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急,奔跑过的缘故,胃中突然感到一阵子恶心,险些吐了出来。 也正是在这时,惠香、茹翠瞧见了她! “小姐!!” 宫女二人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难安,在此等了程梨许久,待得看到了人,欣喜若狂,激动不已,马上奔了过来! “小姐!” 此时距离正午,不过也便只剩了不到两刻钟的功夫。 “小姐,快!” 过多的话语没机会说,俩人扶着程梨快步回到重华宫。 刚一进去,程梨便见到了已经穿戴整齐的春喜。 “小姐!!” 人一身铠甲,乃羽林军装扮,朝她奔来。 瞧见,程梨也便明白了那救她们之人的用意。 小姑娘马上进了房中。 惠香三人忙碌着,先帮她穿戴整齐,方才忙起了自己。 将将穿完,屋外响起了脚步声与急切地呼唤声。 “阿梨!” 人是那萧知砚。 程梨马上奔了出去。 萧知砚一把将她拥在了怀中。 程梨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殿下,快......” 他身边立着安福三人与一名同样一身羽林军装扮的男子。 人是张陌生面孔,然声音却不。 程梨一耳便听出了他是北墙外与她交涉的暗卫。 亦是就在这时,午时骤至,外边,不知是何方,突然响起了士兵的呐喊与杀戮之声。 那暗卫当即带着众人躲了起来。 一时之间,远处一片混乱,一些话语遥遥地间或传来。 “翊王被匪徒劫走了!” “翊王被匪徒劫走了!” “翊王被匪徒劫走了!” 程梨心弦紧绷,明显地听到了有嘈杂的脚步声奔入东宫。 正当万分惊惧之际,一人骤现眼前,亦是羽林军装扮,然,他的脸,让程梨当即便哭了出来! “哥!” 来人正是程泽安。 程泽安眼尾一红,心中翻涌,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妹妹! 但只有一瞬,眼下显然没时间叙旧。 他旋即便松开了程梨,朝着一旁的萧知砚微微点头,而后声音再起。 “翊王被匪徒劫走了!” 不错,这混人耳目,声东击西的消息正是他程泽安命人放出的。 他手底下没人,不过就三五百人,攻不进皇城,在朱雀门很快就会被杀绝。 但内部消息已乱,事发突然,短时间内当值首领定然分不清真假。 御林军众多,此时又恰好是午时交接之时,士兵与士兵之间不可能都认得。 待得一会儿有兵冲进东宫查看,他马上就会带着萧知砚与妹妹等人融入大军,进而,跟着众人冲出东宫,冲出朱雀门,捉拿贼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祭天坛高高矗立,汉白玉阶泛着清冷的光泽。 四周古柏参天,枝叶层层叠叠,如巨大墨绿云团将天坛笼罩,风过处,柏涛阵阵。铜鼎列于坛周,鼎身饕餮纹路在幽暗中凝着肃穆,内里香烟袅袅升腾,白色烟雾在古柏枝干上蜿蜒缠绕...... 萧怀玹玄衣纁裳,头戴旒冕,拾级而上,龙袍衣角拂过台阶,身后禁卫甲胄森严,仪仗队伍的旗帜烈烈作响,旗面龙凤呈祥,图案在冬阳下时隐时现。 随来众臣匍匐满地,高空寒风呼啸,掠过耳畔,仿若上苍轻吟,肃穆凝重之气漫至无疆。 一个时辰后,祭毕,恰逢午时六刻。 那男人伟岸的身躯徐徐地从汉白玉阶上下来。 皂靴刚刚落地,张明贤已凑了上来,躬身在其身后,语声急促,面有异色。 萧怀玹侧眸眯他一眼,瞧出异常,也便停了脚步,听他说话。 张明贤直了身去,踮起脚,差不多凑到皇帝耳边,终于道出话来。 “陛下,宫中有变,大变!羽林卫来报,翊王与翊王妃,跑了!” 那萧怀玹听到“大变”二字都面未改色,直到听到那后半句...... 人骤地转过头来,目光凛冽,对上了太监的视线,声音寒的像冰,几近一字一顿: “你说什么?” 张明贤一身冷汗,压低声音,再度道了话语:“宫中羽林卫来报,翊王与翊王妃,跑了!” 萧怀玹眼眸倏地一变。 ******* 不时,玉辂上。 轿厢内珠帘轻垂,处处软柔,精致奢华。 那前来报信的羽林卫早被带入其中。 这时,听到脚步声,回了头去,他几近是刚刚转将过去,便看到了一把拨开帘幕进来的帝王。 “怎么跑的?” 萧怀玹脚步踏入,一下将那面前跪着的士兵拎起,灼灼目光,仿若含着火,盯着他,语声不大,薄唇只微微张起,却分明含了骨子狠意。 小兵早已瑟瑟发抖,立马回话:“小的出来的时候,尚且不知。” 萧怀玹冷声勒令:“从头说。” “是是。” 小兵不敢耽搁,马上从头讲了起来,但又实在没什么可讲。 “...午时羽林军交接之际突然有乱兵呐喊,攻入皇城,而后,而后翊王与翊王妃,还有东宫之内的太监与宫女便尽数不见了。” 萧怀玹听罢冷嗤,微微抬头,仿若他在说什么惊天笑话:“而后,就不见了?” 小兵颤颤巍巍地点头:“是,就,就全都不见了......” 张明贤眉头紧皱,心中如同长草了般,急不可耐,接口道:“...那么多人,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突然就都不见了?” 小兵摇头,不住地摇头,他不知道,不仅他不知道,当值的几名将领,也都不知道。 “搜过了,都已搜过,真的,就都不见了!” 张明贤看向皇帝,浑身冷汗。 但见人眸中突然有了那么一瞬失焦,旋即那拎着那地上小兵衣襟的手便松了开,眼中现了浓重的杀气,紧咬牙槽,寒声慢慢地吐出了三个字:“程、泽、安!” 张明贤心惊肉跳,瞳孔骤地一放。 而后,还没待想得明白,已然听皇帝下了令:“姜承翎!” 人是他往昔封地的旧将之一,为今乃从二品镇军大都督,亦是此番祭天之行的第一护驾,驭马在外,就在他的身边。 “臣在。” “调兵一万,即刻封城,截堵京畿要道,严查通关,封堵山路,水路,除了翊王妃,其余人等,杀无赦。” “是!” 那姜承翎当即便先行一步,动了身。 萧怀玹已然知晓了程泽安的把戏。 他有什么本事胆敢杀入皇城!不过是招声东击西,乱人耳目。 若没料错,东宫众人是换了羽林军的衣服,混乱之时根本从头到尾都未曾离开过东宫!只是放了翊王被擒的消息,制造混乱罢了,待得羽林卫进了东宫,再借机混入其中,同众兵一起追出东宫,继而追出皇城,成功脱逃,跟他玩了一招灯下黑,以假乱真! 萧怀玹一把捏碎了桌案上的杯盏,思绪最后停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她,胆敢谋划,和萧知砚逃跑!胆敢跑! 一个时辰后,帝王仪仗进入皇城。 萧怀玹归回,第一前去的地方便是清风阁。 阁中的十名宫女早已醒来,被锁上了的偏房也已被打了开。 宫女跪了满地,人人瑟瑟发抖,为首的小娥颤微微地将事情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 萧怀玹负手立在那,眯着眼睛,紧咬牙槽,一言没发。 蒙汗药,禁军的铠甲,她在这宫中,有帮凶! 姑且未查,旋即人便亲去了东宫。 翻弄之下,两包被缝在被衾中的药被搜出。 “传太医。” 男人冷声,他言讫之后,马上有太监躬身领命出了去。 过不多时,两名太医被唤来。 萧怀玹将东西丢给二人。 没一会儿,东西便被辨出。 其中一个,就是那蒙汗药。 另一个,查验的太医恰就是那为她反复诊脉的宋太医。 他早便辨了出来,额上现汗,未敢说。 直到萧怀玹不耐地催促了去,人方才躬下身子道了出来。 “陛下,这,是避子药。” 萧怀玹听罢,本就染满了狠厉的眸子,无疑更重一层。 人缓缓挑了下眉,咬着牙,薄唇微起,语声却轻描淡写,重复了一遍。 “避子药啊!” 恰在这时,搜查的太监打开了一个木箱。 木箱之中空荡荡的,只有一物,是以那一物格外显眼,显眼到萧怀玹一眼便瞧了见。 那是什么? 是他的那块白玉。 一个月前,他扯出她香包中的手帕,顺带着扯出了这块白玉的事浮现在眼前。 由此他也便再度想起四年前,那段他早忘得无影无踪了的往事。 男人垂眼盯着那块白玉,半晌,抽动了下唇角,继而扬声,唤了张明贤。 太监躬身听着。 男人盯着那白玉,慢慢悠悠,却斩钉截铁地道了话。 “传朕口谕,加派禁军两万,马上,把人给朕抓回来!” 张明贤立马领了命,快步离去。 他没说抓的这人是谁? 但是谁却是显而易见。 他便只对了那一人,没下诛杀令。 ********* 宫外,蜿蜒的古道向远方伸展,两辆马车如离弦之箭,在路上疾驰。车轮滚滚,扬起漫天黄尘,马蹄声急促如骤雨,在寂静的道路上敲打出惊心动魄的节奏,一路飞奔向前,留下两道模糊的残影和渐渐消散的尘雾。 几人早已换下了衣服,程梨紧裹披风,用帕子捂着嘴,阵阵作呕,想吐的很。 “小姐!” 车上四人,程梨与三名宫女,车外是程泽安。 许是听到了内里的惊唤,程泽安心下担忧妹妹,扬了声音。 “阿梨可安好?” 程梨不好,她恶心的就要受之不住。 但眼下是什么时候,逃命的时候。 小姑娘忍下了不适,扬声回口:“哥哥不必担心,我没事,尽管,尽管前行便是。” 她软糯柔弱的声音消散在风中,但程泽安听见了。 适才出来到现在,妹妹已然作呕多次,显然很是不适。 虽是男子,程泽安却也想到了什么? 可兵变发生在妹妹与“太子”的大婚当夜。 “太子”前去宫中之前一直都和他在一起,后续便中了毒。 俩人多半应是未圆房才是,可未圆房妹妹如何......? 程泽安心中担忧,又隐隐地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他没说什么,只下意识地减慢了马车行进的速度,想着让妹妹不那么颠簸,舒服一些。 转而没多久,程泽安瞧见了一家药馆,直奔了去。 车中,程梨正再度就要受之不住,突感奔驰的马车渐慢,终是停了下,接着不及反应,也不及发问,车门被程泽安打了开。 “阿梨。” 男人伸手揽着妹妹的腰肢,把她抱了下来。 程梨没相拒,因着她,确实是受不了了。 待得被哥哥抱下,绣鞋落地,仅一瞬,程梨便推开了人,一下跑到了一边,到底是吐了出来。 “小姐!” “阿梨!” 惠香几人赶紧拿来水袋,给程梨送去。 程梨呕了好一阵子,方才舒服了些,继而接过宫女递来的水袋,漱了口,用帕子擦了干净。 她直了身子,转过头来就对上了哥哥的视线。 “阿梨,怎么了?可是......” 程梨水灵灵的眸子看着哥哥,唇瓣微启,但没说出话来。 她知道哥哥在怀疑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正这时,手腕一把被程泽安攥了住。 “阿梨,来......” 小姑娘一声轻咛,瞬时有些发懵,转而目光茫然地朝着前边望去,待得看到了那个“医”字,知道了哥哥的用意。 “不,不用了......” 她不大想查,一来时间紧迫耽搁不得;二来三日前,萧怀玹还给她查过。 她觉得她应该只是有些紧张,有些身子骨不适。 然并未拗过程泽安。 “阿梨乖。” 程泽安停下,扶住了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摸了摸她的头发,继而接着,一把把妹妹抱了起来。 程梨搂住了兄长的脖颈,没再相拒。 那,便再查查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30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一更)“萧怀玹!畜生!…… ==第二十五章== 程泽安三两步将程梨抱到了医馆门前。 那是家很小的医馆,此时,几人所在之地乃半个荒郊,周围人烟稀少,只大致有十多户人家,却也是方圆几里内唯一的一家医馆。 程泽安推开医馆的门,里面是一个老者与一个小童。 俩人正在整理药材,老者耐心地给那小童讲着如何分辨药材。 见来了顾客,祖孙俩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朝程梨二人看来。 程泽安开门见山:“大夫,我妹妹身体不舒服,现下可否为她号脉瞧瞧?” 老大夫弯着已驼了背脊,马上起了身,声音苍苍:“小娘子怎么了?” 程梨已被哥哥放了下,坐到了椅上,与那老者直言:“我这两日有些想吐,另,颇感乏累。” 老大夫听罢打量了程梨一番。她看起来年岁不大,约莫能有个十六七岁,发髻上瞧着,却是已经成了亲。 老大夫抬手,马上为人诊脉起来。 将将一搭上,他的脸色便略微有变,程梨瞧见,心中颇慌,而后没得一会儿老大夫便挪开了手去,笑的见呀不见眼:“小娘子莫慌,好事好事,是喜脉!害喜而已。” 说着更朝程泽安看去:“恭喜这位公子,要当爹了!” 他显然是把他二人当成了一对。 虽是天大的误会,但眼下俩人的注意力显然都不在这。 程泽安与程梨皆心口“砰”地一下,尤其程泽安。 人脸色当时便变了,但姑且什么都未说,从腰中拿了碎银子,给了老人家,道了谢,而后抱起妹妹,马上出了门去。 直到返回车中,程梨都未从这惊吓中脱离出来。 程泽安随她一起上了车去,灼灼目光紧紧谛视着妹妹。 “阿梨同太子圆房了?” 程梨慌乱地抬头,对上哥哥的眼睛,摇了头。 程泽安的心更是冰凉,无底洞一般地沉了下去,但还不待张口再问什么,程梨的手已然抓上了他的衣袖,呼吸急促: “哥,你,你去,你去给我买些药来,我,我不能要这个孩子。” 程泽安反手紧紧地握住了妹妹的柔荑,眸色瞬间猩红,问出了那最不想问之言:“是萧怀玹的?” 程梨的心一紧,也是这时方才镇静下来,望着哥哥,点了头。 程泽安顿有心在遭受凌迟之感,握紧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车壁上。 “萧怀玹!畜生!” “哥” 程梨知道哥哥会愤怒,但她眼下也没了旁的心思,晃动他的手臂,再度催促。 程泽安心中的火焰平息不下,只能强行压下。 他听到了妹妹的话,但他不能同意。 思着,程泽安扶住了妹妹的肩,也便说了出来。 “沿途一路奔波劳苦,阿梨身子骨弱,不能服那种东西,你先作罢此心思,待安稳了,哥再与你从长计议,可好?” 程梨唇瓣微启,想要再说什么,但话没说出来,也正是这时,听到了另一辆马车的声音,却是萧知砚返了回来。 “阿梨!” 萧知砚下了车,朝着俩人而来,瞧见程梨,心中担忧。 “阿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不好?” 他身后跟着三名太监,除此之外亦有六名暗卫,六人皆乃陇西宁阳王派来,说着便欲上了车去。 程梨摇了头,与程泽安心照不宣,一起姑且先瞒下了此事。 “马车跑的太急,刚刚有些不舒服,现在好多了,殿下快快回去,咱们快些赶路吧。” 萧知砚听罢,略微抬起的脚步落了下,应了声。 “好。” 程泽安也在这时下了来。 萧知砚命人把他车上的绒毯给程梨拿了过来,脱下披风,披在程梨的身上。 “可用孤陪着你?” 程梨摇了头。 萧知砚再度应声,不时,方才离开。 马车转而再度跑了起来。 ****** 所有逃离的路线程泽安都已安排妥当,他们最少会有一个半时辰的空白功夫,可大肆脱逃。 一个半时辰,足矣让他们逃出皇都,进而是京畿地带。 拉开了这一个半时辰的距离,萧怀玹若想追上他们,便有些难度了。 当日一切都颇为顺利。 深夜之前,程泽安带着人,顺利到达了梅县,停在了他事先安置好的一桩偏僻小宅中。 程泽安将妹妹抱到了屋内,惠香三人跟着进去服侍。 折腾了五个多时辰,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程泽安道:“去煮些粥来,你三人轮番守着,让小姐好好睡一会儿,两个时辰后,便得再次上路。” 惠香三人应了声,马上依着大公子之言去做了。 一盏茶的功夫,粥被端来,程梨只喝了一点便睡下了。 程泽安没离开,就宿在了她房间的外边,倚在那小憩了会,一个半时辰后便起了身,催促下人装好补给,换好马匹,亲自给妹妹灌了四个汤婆子,拿了棉被与玉枕放在了马车之中,待得一切准备就绪,马上叫了众人继续赶路。 如此,一跑便是五日,五日来每天挑着小镇或是乡村休息停留两个时辰,换马与补充补给,其它时候都在路上。 拢右越来越近,眼见着再有五日,他们便可步入宁阳王的地界儿了。 一旦到了那,“太子”也便安全了。 五日来,萧知砚的身体明显恢复了不少,程梨却恰恰相反。 她本来身子骨就弱,眼下因着有孕,越来越虚,人很是嗜睡,又吃不太下东西。 程泽安很心疼。 再有就是关于她腹中孩子之事。 打掉,他心疼妹妹;留着,她也心疼妹妹。 尤其那是萧怀玹的孩子! 程泽安每每想起,都将手指捏的咯咯直响。 转而到了第六日。 他们已邻近岐山。 这日天尚未破晓,程泽安便了唤众人准备启程。 出发之前,他独自一人出去转了转,然走到街道之上,心重重地一沉。 他,看到了大量官兵。 不止,亦在昭示墙上看到了自己的通缉令。 程泽安动了动披风,确切地说是披风上的衣帽,好在他易了容。 转而他便瞧见一锦衣玉帛,剑眉星目,发髻高束的少年纵马飞驰而去。 身旁的随从,恭敬地唤着其大都督。 人,程泽安认得,正是萧怀玹旧日封地的部将,如今的从二品镇军大都督姜承翎。他不过十八九岁,在外名声却响,乃因那是个极其狠辣之人。 萧怀玹身边,他培养的,又能有什么好人? 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程泽安,瞧见萧怀玹是派了他来,也不由的背脊发寒。 他来,则意味着,萧怀玹,没想留活口。 事情有变,大变! 程泽安立马返了回去。 刚进了小宅,他便看到了从房中走出的萧知砚。 “殿下!” 程泽安当即朝之奔去:“来了。” 萧知砚闻言,目光骤变。 程泽安补充了那来人的名字:“姜承翎。” 萧知砚道:“可有对策?” 程泽安直言:“怕是只能翻山。” 萧知砚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阿梨怎么办?” 程泽安道:“我背着她。” 萧知砚再度闭了眼睛,缓缓地出了口气,敛眉,不可置信,凤眸复开。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 程泽安摇头。 原本是不应该,但那姜承翎是什么人?常年打仗,军中混出来的,他才十八,便已是从二品,岂是常人? “想来暂时来的人不多,只是姜承翎领着些精锐到了,还需从山南道调兵,但要不了两日,最快一日,大军怕是就会到来,倒时候,我们插翅难飞,今日,是唯一希望。” 萧知砚攥上了手掌:“你来安排。” 程泽安点了头。 卧房中。 程梨早已穿戴妥当,但等待的这会子,不过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她头颅倚靠在床边,没得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小姐。” 惠香听到了外边大公子的动静,知道人回来了,过来唤醒程梨。 程梨慢慢地睁开了眼。 惠香道:“大公子回来了。” 小姑娘应声,而后起了身去,然又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哥哥来唤。 程梨顺着窗子瞧出,看到了他在与萧知砚说话。 离着虽远,她什么都没听见,但从俩人的神情上,程梨看出了些什么。 坏消息。 接着也不及她多想,但瞧哥哥朝她的房中走来。 “阿梨。” 程梨马上站起,迎出。 “哥,发生了什么?” 程泽安也便把发现的事尽数告诉了程梨。 小姑娘脑中“轰”地一声,扪心自问,她以为他们已经安全了。萧怀玹已经不会追得上他们了,毕竟已经过了五日,没想到 “山路” 程梨心中慌乱,缓缓重复。平地她现下都已经有些走不太远了,山路,她如何 未待想完,程泽安已然说出话来,让她宽心。 “哥背着你,阿梨不要怕。” 程梨仰着小脸望着哥哥,心中五味杂陈,然过多的没机会想,派出去探路的暗卫返了回来,只两个字:“快走!” 程梨顿时心弦紧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顷刻袭上心头! ****** 军营中。 姜承翎一身墨色锦袍,外披玄色镶裘披风,脚踏矮凳,身躯前倾,坐在桌案之前,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嘴角噙笑,神情悠闲,处处露着不羁。 其下部下躬身禀着:“就在此城中,已有人提供了线索,确定见过几人,都督,现在可搜。” 姜承翎笑着只道了两个字:“不急。” 陛下军令:除去翊王妃,其它人等杀无赦。 杀人很简单,但混在一起的人中,有一个不杀,很难。 刀剑无眼,为了活捉这个不杀的,便极有可能错过最佳机会,放掉了那些个该杀的 不过,他已有对策。 姜承翎笑笑,闭了一只眼睛,将手中玩着的匕首瞄准到了斜侧方的一面靶子上,不时倏地射出,正中靶心,朝下吩咐道: “调兵上山。”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二更)“阿梨!”…… ==第二十六章== “快走!” 程泽安听得暗卫传来的消息点了头,马上吩咐了下去。 没得一会儿,小宅中的人便已都收拾好出了来。 乌云沉甸甸地压下,将天空染成一片青灰色,空气仿佛都被这厚重的云层挤压得稀薄起来,让人呼吸不畅,整个宅子皆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寂静。 随着马车驶出,几只乌鸦从树上惊飞而起。风刮过,卷着地上的尘土。 两辆马车在路上疾驰,直奔岐山之下。 事情越拖对他们越是不利。 不过区区肉-身,他们怎么可能抵得过萧怀玹的金戈铁马。 待得大军一到,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车厢内,程梨紧攥着帕子,望着哥哥,听他说话。 程泽安在内,赶车的另有他人。 他探身朝着妹妹低声交代。 “那姜承翎狠辣至极,是萧怀玹亲手栽培起来的,和他一个模子,唯有让他看到人死了,事情方有可能会作罢,咱们也方才会彻底脱身,崖壁上已安排了绳索与暗卫接应,阿梨倒时候闭上眼睛,有哥在,不要害怕。” 程梨如何能不怕,她现在心便已经开始发抖了,但重重地点了头。 从哥哥的言语中她也什么都明白了。 翻山是唯一出路,那姜承翎也料得到他们会翻山,人一定会追来。 是以,相碰是必然,最后的退路就是跳崖逃生。 然,那终究是悬崖峭壁,即便已有所准备,也有着极大的风险。 程梨怎能不怕。 马车疾驰,一路上,所有人皆惴惴难安。 半个时辰后,众人终于到了山脚。 *********** 军营中。 士兵早去,到了正午,姜承翎方才悠闲地起身,唤人抬上了数把弓-弩。 他依依走了过去,手指在每个弓-弩之上都摸了一遍,最后,一把拿起了一个瞧着最顺眼的。 既是陛下要留一个,便不能大军杀,不能放乱箭,得他姜承翎亲自动手,一个一个,慢慢地杀。 姜承翎眼中含着笑,选中之后又玩了会那弓-弩,不时消息来了,方才出了主帐。 ************ 寒冬腊月,连绵的山峦银装素裹,山风呼啸,雪花簌簌落下,似是天空洒下的银白花瓣,在风中打着旋儿。 前行共十五人。 程梨与三名宫女,萧知砚与三名小太监,加之程泽安、陈公公、与六名暗卫,皆匆匆忙忙。 程泽安始终背着妹妹。 她很轻,程泽安自幼习武,身子骨极其强健,倒是负重感不大,只是他担心妹妹会冷,时而柔声相问,背上的小姑娘语声不大,温温软软的,总是答着不冷。 惠香、茹翠与春喜就在他身侧,照顾着程梨。 程梨伏在哥哥的背脊上,头戴衣帽,面戴轻纱,美目时而缓缓流转,心中极为害怕。 众人一路北行,脚步皆不慢,翻过这座山,也便到了拢右,换言之,只要他们能活着翻过这座山,便算逃离。 然山脉蔓延百里,就是程泽安自己走,也要走上两个白日,眼下带着身子尚未恢复的萧知砚、陈公公、加之三名宫女与妹妹,根本逃不掉。 一切只能按计划进行。 六名暗卫,两前,四后。 前的探路,后的殿后。 如此一行便是一个多时辰。 午时之后,传来了坏消息。 那殿后的两名暗卫相继赶回:“上来的是精兵,人数不多,三百多人,但” 但精兵就是精兵,速度极快。 此消息一经传来,十五人无一安宁,彼此相望。 程泽安道了话语:“快!” 当务之急,他们要尽快到达那布局之地。倘使来之不及,一切也便都完了。 又行了两刻钟左右 的功夫,身后已然响起了铠甲与刀剑的声音,追兵在后,众人在前,程泽安几人迅疾离去,待到了那半山崖,士兵已至,很快将众人半围了起来。 程梨早从哥哥的背脊上下了来。 程泽安与三名宫女死死地护着她。 身后,便是悬崖。 没人说话,两方僵持,一片冷凝,然,那冷凝的气氛被骤然飞来的一支羽箭打破。 “噗”地一声,声音划破天际,羽箭从高处而来,正中小太监安中心口。 人立时毙命,连声音都不及发出,倒在血泊之中。 程梨等人皆大惊,也是这时,几近一齐抬了头,朝着那放箭之地望去。 遥遥地,只见侧方不远处的高地之上正立着个少年。 少年面如冠玉,发髻高束,身着玄色披风,单脚踩踏在一块岩石上,弓-弩附在眼侧,唇角含着抹笑意,正是姜承翎。 人人倒抽一口冷气,然来不及想些什么,但见他旋即便再度抬手,从背脊之上抽出羽箭,搭上弓-弩,顷刻之间便再度放箭。 第二箭却是直奔萧知砚而去。 萧知砚身侧的暗卫当即拔剑相挡。 一切只在须臾,转眼那姜承翎便又笑着放了第三支箭。 第三支箭,乃是朝着程泽安而去。 程泽安猝然放开程梨,转身以披风相挡,卷落箭簇。 姜承翎唇角微动,速度奇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霍地便又抽箭放箭,射出了那第四支羽箭。 但那第四箭却不是朝人而去,而是朝着地上的一块冰。 一切只在瞬息,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冰成长形,成年男子手臂厚度,借力顺着下坡滑动,竟是径直朝着程梨的脚下而去。 小姑娘侧身后方是空悬,非悬崖峭壁方向的空悬。 冰块受到他放箭时的巨大力量冲击,速度奇快,冲击到她的脚下,竟是一下子将程梨整个人都带了下去! “啊!” “阿梨!!” “小姐!!” 众人大惊,萧知砚与程泽安,惠香茹翠春喜三人,当即变色,呼吸紊乱,几近一口同声! 下一瞬,便见那姜承翎仿若鬼魅一般,倏地滕然越起,刹那换了地方,一把揽住了小姑娘的腰肢,凌空将人接住。 面纱脱落,程梨惊惧万分。 姜承翎唇角含笑,视线下意识落到了怀中小姑娘的脸上,一瞬,那双眸子便在她的脸上定了住,但只有一瞬,旋即但听“啪”地一声。 程梨反应过来,抬手便打在了他的脸上。 程泽安等人,包括程梨自己,皆是这时放才反应过来他的目的。 他从最最开始,目标就是程梨。 骤然挨了一巴掌,很是猝不及防,但那少年依旧一句话也无。 转瞬人双腿落地,程梨更加奋力挣扎。 “放开我!你,你放开我!” 姜承翎是放开了她的腰,让她从他怀中下了来,但旋即便捏住了她的一只手腕,死死地扣着,程梨半分都挣脱不开。 一切只在喘息之间。 “阿梨!” 程泽安当即便从高处跳下,萧知砚亦要奔过,然刚行了两步,便被陈公公与暗卫相继拦下挡下。 程泽安眼眸猩红,要喷血了般,紧握拳头,咬紧牙槽,乍然便朝着姜承翎奔去。 然,那姜承翎单手也是少有对手之人。 人眼中噙着笑,接了两招,继而一脚便踹到了程泽安的胸口之上,接着逼近而去,抬腿发力,又是一连两下,径直将那程泽安踢落悬崖。 “哥!!” 旋即姜承翎便扬了声。 “放箭!” 羽箭嗖嗖放出,直朝萧知砚等人。 “哥!” 程梨眼泪当即落下,挣扎不已,但根本挣脱不开,转而,她便再度被那少年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 沿途下山一路,程梨不知道抬手打了姜承翎多少次。 但她也没什么力气,本就没什么力气,加之这阵子虚弱,人又在哭,便更是使不出什么劲儿。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却是已经将她抱下了山。 山下立着士兵,停着马车。 瞧见都督过来,近卫马上打开了车门,姜承翎一把将她送了进去。 直到落到了车上,程梨方才被他解了受缚,人当即爬起,奔到门前,抬手挡住门板。 但她的力气如何能和姜承翎比。 姜承翎两根手指支撑而已。 程梨推不开,抬手便又给了他一巴掌。 姜承翎被打得微微侧了头,旋即转回了头来。 俩人对上视线。 少年的眼中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不悦,什么都看不出。 程梨倒是分外分明,满眼愤恨。 接着,姜承翎便动了几分力气,关上了车门,眼神示意。 身旁近卫马上上前,将门上了锁。 姜承翎转过身去,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脸。 这时山上下来了士兵,朝他禀道:“都督,死了几个,大部分都跳崖了。” 姜承翎抬头瞧了一下那山峰。 虽是半山崖,掉下去也是凶多吉少,基本要死的。 但因着里边有那前太子,自然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想着也便下了令。 “下崖底,把尸体找到。” “是。” 士兵领命去了。 ********* 程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车中很暖很舒适,铺着厚实软柔的被子,她哭着敲打着车厢良久良久,敲着敲着人就没了意识。 再度醒来之时她已到了房中。 被褥丝滑,四下温暖,鼻息中隐约可嗅到果味的香,模糊的视线下,可见塌顶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床边薄如蝉翼的纱幔,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还以为是她在相府的闺房,许久,她方才彻底清醒过来。 程梨喘息着一下子坐起。 “哥!” 亲眼看到哥哥掉下了悬崖,程梨如何受得住,心紧紧一缩。 不仅是哥哥,太子、惠香、茹翠、春喜 她不知道他们是被乱箭射死了,还是跳崖了。 就算是跳了崖,又到底有没有成功脱逃? 程梨忍不住再度“呜呜”地哭了出来,直到听到外边传来动静。 “醒了?” “都督,翊王妃尚未醒过来。” 是那个姜承翎,程梨一听到他的声音,一下便攥住了手,就是他杀了她的哥哥! 但听外边的声音继续传来:“醒了过来禀报。” “是,都督。” 旋即是个后来者的声音。 “都督,整个山底几近都查过了,没有找到几人的尸体。” 程梨听得这,再度紧攥住了手,心口“砰砰”地跳,耐下心来,仔细起外边的对话。 接着还是那姜承翎的声音:“那是怎么回事呢?” 来报之人回着:“过了一夜了,许是被虎豹叼走了?那么高的悬崖,不大可能生还。” 姜承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 “留二十人在这,翊王妃醒了,就返程。” “是。”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姜都督”…… ==第二十七章== 姜承翎交待完抬步离去,接着程梨便听到了两个脚步声。 其一应是那来报的士兵,随着姜承翎一起走了;另一个应是那先前的婢女,听起来却是朝着卧房而来。 旋即,果不其然,门被打开。 程梨当即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脚步声越来越近,人到了床榻边,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翊王妃” 确是那婢女的声音。 程梨在被衾中慢慢攥上了手,不动声色,装作未醒,并不答话。 婢女过了一会儿又张口唤了声,程梨依旧没有反应,对方停留片刻,接着也便走了。 程梨听得半晌都没再有动静方才复又睁 开眼睛,小心地朝着纱幔外望去。 隔着帘幕,香炉顶端有屡屡青烟袅袅升腾,仿若灵雾缭绕。 屋中甚静,静到她可清晰地听到银霜炭燃着的声音。 程梨当然不想回去。 一面,她还担心哥哥几人的安危,想听些消息;另一面,她,不要再见萧怀玹! 一想到萧怀玹,程梨便下意识地柔荑紧攥。 还能被他抓回去,是她万万未曾想到的。 她甚至想过自己会死,但绝没想过还会再回去,再见萧怀玹。 彼时出逃,她没给自己留后路,抱着的就是和那男人永世不见的念头。 如今,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 接着,她便又想起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程梨心中甚乱,这个孩子,她也一定不会留下! 如此躺了好一阵子,婢女另又来了两次,她都装睡未理。 到了下午,姜承翎又来了。 “还没醒?” 程梨一听到他的声音,心中当即警铃大作,立马仔细了去。 守在房外的婢女回着:“是,都督,翊王妃始终未醒。” 姜承翎嘶了一声:“这么能睡?该不会是生病了吧!你再进去看看。” 婢女应声,而后程梨便听到了房门被开启的声音。 小姑娘心慌,趁着那婢女还没进来,自己抬手摸了摸额际,触觉温凉,放下心来。接着没一会儿,她便感到婢女拉开了纱幔,凑近过来,又唤了她一声,呼唤的同时,将手抚到了她的头上。 程梨依然没答话,也没什么反应。 婢女摸过出门,回禀了去:“都督,翊王妃并不发热,瞧上去也没什么异常,应该只是睡着。” 姜承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扬声唤了部下。 “去找个郎中来。” 部下听到马上去了。 屋里的程梨听得“郎中”二字,心中自有波动,当即紧张起来。 她,怕被人知道她有孕一事。 ****** 姜承翎在院中玩了会刀,逗了会鸟,那郎中也便来了。 他未说话,有一搭无一搭,微动头颅,让婢女带着人进了去,自己尤在逗鸟。 岂料那郎中刚一进去,屋内就传来了摔打之声,伴随着翊王妃软糯又愤怒的娇声:“滚!都给我滚!” 姜承翎恍然,心道:这不醒了么! 他转而朝着那房屋走去,刚行到门口,见那郎中连滚带爬地被赶了出来,险些撞到了姜承翎。 姜承翎抬臂,一把抓住了那人背身的衣服,将人稳稳地定在了原地,继而拉动,丢甩到一边,立在门外,朝里边笑问:“王妃这是干什么?” 那娇软甜糯的声音再起:“你也滚!” 姜承翎笑了声:“王妃怎么这么对本都督说话?” 程梨怒道:“你和萧怀玹可真有意思,你杀了我哥哥,我夫君,我的贴身婢女,还指望我能,能好好与你说话?你大可,也杀了我!” 她声音过于甜软,说到后头又有些许的哽咽,即便听得出已尽力抬高了许多,从外听来还是娇娇嗲嗲的,不甚大,须得凝神方才能听清。 姜承翎笑着回道:“本都督奉命行事。此事,不是因王妃出逃在先?令兄早在令父下狱之时,便违抗过皇权,跑过一次,如今又设计谋劫走前太子。两件事,哪件不是欺君罔上,株连九族的大罪?有那么无辜?王妃要认清,要明白,天下易主,现在,谁才是那至高无上的君父。” 程梨没回嘴,但抄起了一个杯盏,径直朝着外边摔了出去,掉落在地,发出“哗”地一声。 所以他哥应老老实实地等死?应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妹妹被囚一辈子?所以他们不能反抗?不能求生?只能认命? 人说话不投机半句多,道不同不相为谋,确实如此。 他两方对立,是死敌,没什么可说。 程梨不想再与他说话,但他,也别想进来。 转而,平静瞬息,接着,程梨便遥遥地隔着珠帘看到那少年状似抬了脚,仿若要迈步进来。 程梨没有任何犹豫,抄起又一只杯盏便再度朝着门口砸去。 那少年迈了一半的脚又退了回去。 姜承翎是退了回去,喉结滑动,笑了那么一下,想了想,还是转身,姑且离去。 多难的仗他都能打,多厉害的人他也都能杀,但女子不行,尤其是这翊王妃。 她娇滴滴的,软的很,好像是水做的,一碰就要坏了似的,打不得骂不得,还哭。 让她缓缓,他也缓缓。 翌日日上三竿,姜承翎再来。 人立在门口,朝里边道话:“翊王妃今日,可能启程?” 里边起先没有回答,却是过了一会儿,方才传出了她那娇糯糯的声音。 “容我再歇息一日。” 姜承翎眉眼含笑,唇角缓缓地勾了一下,没说话,悠悠闲闲地走了。 翌日依旧是日上三竿之时,姜承翎再来。 这次没用他发问,甚至还没待他走近,那房门便缓缓地被打了开,旋即,他便看到那美妇自己走了出来。 姜承翎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定了片刻,但也只有片刻,他缓缓地转了眸,偏头叫人烧了银霜炭,端到了马车上。 过不多时,程梨便上了车去。 马车内十分宽敞,四周铺着厚厚的锦缎坐垫,触感柔软丝滑,其上勾勒出繁复的花卉纹样。倚靠休憩之处有垫子被子,一侧设有小巧的矮几,矮几上盘中盛放着果品、糕点、茶水等物,其下是燃着的银霜炭,可谓极为奢华,极为舒适,极为暖和。 程梨上去后,头靠在了窗旁的软垫上,视线落在车内,不知看着什么,反正未看车外的少年。 那少年身旁立着个婢女,正是这两日服侍她的人,婢女刚要上来,程梨转了眸子,看向了姜承翎,只道了两个字:“不要。” 那姜承翎没问为何,也没相逼,她说不要就不要,给那婢女使了眼神,人弯身,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程梨也转了视线,安安静静地只道了一句话:“关了吧。” 姜承翎便眉眼含笑地关了那车门。 门毕之后,是锁链上锁的声音。 程梨眼眸缓缓流转,视线定在了那门上好一阵子。 而后没得一会儿,马车动了起来。 她不想和他人同在一个车厢,因着她有时害喜,很容易被人看出来,加之那婢女她也不熟悉,看到她,她想念惠香三人。 自然,还有最最重要的,沿途五日,又或是会多余五日,是她最后的希望。 她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会寻机会,继续逃离,最差,也要弄到那堕-胎-药。 第一日,她未妄动,也没得来什么机会。 返程的马车行的很慢,八日能到京都都是快的。 那姜承翎就在车外她的身边,窗上时常能映出他的身影。 车上沿途需要的东西都有,膳食每顿姜承翎会给她送进来。 她唯一能有机会下车的事,便是方便。 程梨一连四日都未动,非但未动,反而极乖。 直到第五日,她觉得那姜承翎也该放松些警惕了。 是以,正午刚过,马车将将要入咸阳之时,她敲了车门。 “姜都督。” “姜都督。” “姜都督可否停一下,我有话想与姜都督说。” 姜承翎就在车旁,她唤他的第一声他便听到了。 少年当即抬了手,身旁近卫奔到了车前,让马车姑且停了下。 不时停得稳了,姜承翎方让人打开了车门。 车门一开,那美人一经出现,让人眼前当即一亮,亦有着股子极为宜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小姑娘缓缓抬了眼眸,与他对上了视线。 她微微上前,朝他慢慢地招了招手,想让他低身一些。 他没有萧怀玹高,也比萧怀玹瘦了不少,但也是极高的,他不特意矮身,程梨够不到他的耳朵。 姜承翎垂下眼睛,瞧着她那一些列的动作、表情以及那带着几分恳求的眼神,看得明白,她是想跟他说些悄悄话,人没立刻过去,却是等了一会儿 ,方才矮下了身。 随着他过来,程梨也朝他靠近了去,扬起小脸,唇将将停在了他的耳畔,语声小之又小,低之又低,小心翼翼地道:“姜都督,你能,能去给我,买几个月事带么?” 话说完的刹那,程梨的脸便红了个透,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身回来的,头都未再抬起,自然,心中也很忐忑。 首先,姜承翎尚未娶妻成亲,年龄也不大,据说平日里只是喜欢舞刀弄枪,打猎射箭,再便是逗鸟,逗蛐蛐,她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什么是月事带,又或是说能不能反应过来。 果不其然,那少年听罢,微微挑眉,反问了句:“什么?” 程梨也便再度和他对上了视线,心中着急,也羞赧。她不知如何和一个男子去解释月事带这种东西,转念也觉,他虽然年龄不大,但也有十八了,只要不是个傻的,就算没接触过姑娘,大概也不应该一点都不懂吧。 确是如她所料,一切只有须臾,那少年眼睛缓缓地转了转,而后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去,瞧着却是反应了过来,听明白了。 姜承翎再度弯下身子,朝她问道:“你,现在用?” 程梨侧头瞧向了他,微微抿唇,点了头。 那少年又直回了身子,仿若是想了想,而后再度朝她微微低身,问道:“去哪买?” 程梨声若蚊吟:“一些胭脂水粉店里,便能有” “知道了。” 他最后答了一句,彻底直了身子,关了车门,亲自上了锁。 程梨慢慢坐了回去,心口狂跳,手心中全是汗水,指尖下意识地抓了下披风,有些轻轻的发颤,深知,她也就这一个机会。 成了是一番模样,不成,也决计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便只能姑且认命。 为了不见萧怀玹,远离萧怀玹,她是一定要试的。 马车旋即便如她所愿朝着咸阳奔去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眸子中充满犯上的野性…… ==第二十八章== 程梨一直注意着外头姜承翎的影子,见他唤来了近卫,与那近卫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便御马先行了一步。 直到看到他走了,程梨方才松了口气。 那月事带并非家家胭脂铺都有,譬如一些比较小的店铺便不大可能有,程梨特意没与他说得太清楚。他若多找几家,也便能多拖延一阵子。 马车转而便入了咸阳。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正值下午,眼下又临近年关,往来行人极多。 达官贵人、行商走贩、文人墨客、打扮得貌美如花的夫人姑娘们、调皮的小孩,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街边小吃摊散发着诱人香气,热气腾腾的包子、酥脆的胡麻饼、甜腻的糖人儿,亦是应有尽有,一派祥和之景。 程梨就是想要这样的一个环境。 马车入了城后,因着太是拥堵,没得一会儿便不大动了。 程梨打开了车窗,掀起车帘,一阵冷气吹入车中,让她不由得慢裹衣裳。 人眼眸缓缓转着,朝着街道一旁林立的各种店铺看去。 不时,她瞧见了一家酒楼,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马上关了窗子,落了帘,转而开了另一面窗。 “李护卫。” 那李护卫便是姜承翎的近卫。 姜承翎走了,大事小事自然他说得算。 男子看到王妃落了窗下来唤他,投过视线。 “王妃有何吩咐?” 程梨直言:“这,这太慢了,我,我要去那边的春鹤楼一趟。” 她语声不大,却不难听出有些着急,说话之间,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中就像噙着泪似的,眼神有些闪躲,不那么自然。 翊王妃生的太美,着实让人不大敢看,很容易让人产生怜香惜玉之感,昏了头脑,她说什么是什么。 她说想去春鹤楼,大抵是 姜都督适才吩咐他去最近的客栈,到后要一间最好的客房,让小二多烧些热水送来。 李护卫虽不明具体,却也猜得到,这是给这翊王妃备的。 眼下人同她说车行的太慢,想要去春鹤楼 李护卫迟疑,却也不忍不准,更加不敢。 她虽然有罪在身,却是陛下派众兵捉回的女人,谁敢怠慢?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万一有个闪失,他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正犹豫间,听得她再度开口。 “李护卫可让那婢女同我一起去,便,便麻烦李护卫了” 那李护卫这时也回过了神来,还是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思及此,应声点了头,打开了上锁的车门: “王妃小心着点。” 程梨心口“咚咚”地跳,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她以为会周旋一番,没想到这么容易。 马车略略靠边,有士兵弯身做凳,供她踩着下来,车前的婢女过来扶住了她。 她戴了面纱,也戴了衣帽,临行前,又看了那护卫一眼,微微点了下头,而后便赶紧和婢女走了。 李护卫唤了四个人跟着。 程梨脚步不慢,街上确是颇为拥挤。她没回头,但没看也知晓,那李护卫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让她就这么去了,定然会派人跟着,想来应是三五个人,原随着进这咸阳城的人一共也就十多个。 程梨很快同婢女进了那春鹤楼。 婢女问道:“王妃是要方便么?” 程梨应了声,余光瞅了她一眼,没动声色,亦回眸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士兵,果然,路上的人太多,他们很快便被人群阻挡了住,并未跟她跟的很紧。 程梨瞧罢,更加快了脚步。 这春鹤楼,程梨自然没来过。她是初次到咸阳,但当朝酒楼布置其实大同小异,多数皆效仿京都,尤其咸阳离得京都那般近,就更是如此。 进来她便直奔顶层。 婢女奇道:“王妃不是要,要去方便么?” 程梨出言搪塞:“我来了月事,外边不方便,顶层有客房。” 婢女一脸茫然,嘴唇微动,但没说出话来。 程梨是在胡诌,乃因她早看出了这婢女是姜承翎在岐山下买来的,很多事情她并不懂。 那姜承翎携三百精兵日夜兼程地追来,怎么可能带什么宫女? 顶层没有什么客房,但顶层每间包房都有人的可能极小。 盖因喜爱上顶层的达官贵人基本都是真达官贵人,有钱的很,与友人吃酒,闲聊,不想吵闹,往往一包就是一层。 萧知砚与她哥,往昔都是这般。 转眼间程梨已经上了去,她很是麻利,直接便拉着那婢女进了最靠近楼梯的一间。进去之后,不及那婢女惊讶发问,程梨使劲儿地推了她一下。人虽为被推倒,却是一个踉跄,给她腾了时间,转而程梨便出去,一下子关了门,颤着手,拿出了早在五日前从出发地的宅子里偷偷藏起,带出的一把锁,将那房门给锁了上。 里边的婢女奔过,惊问:“王妃?!” 不待她再多说一个字,程梨压低着声音,颤着心,也颤着声,朝她吓唬道:“你别叫,乖乖地呆在这,别出声,叫来了人,没你好果子吃,如若让你赔钱,你赔不起。更甚,要是遇上个性子暴躁的,没准还会搭上命。安静地呆在这,姜承翎他们会找到这,他们找到了你,你不会死,也不会有危险。” 程梨锁完了锁,也正好说完了那话,而后当机立断,立马下了楼去。 出去她便在围栏处看到了一楼的情形:随她来的几名士兵正朝着店小二问着什么。 那小二满脸堆笑地给他几人朝着后门指了指,几人旋即走过。 待得人都不见了影,程梨马上下来,继而接着,心口狂跳着直奔酒楼正门,出了去。 ****** 姜承翎入了城后便把马栓到了一边。 正午刚过,城中人流熙攘,宝马香车川流不息,骑马入内,怕是还没他走得快。 他行出一条街方才看到一家胭脂铺,也便进了去。 铺子不大,但里边的人不少,都是些姑娘。 他一个男子进来自然引来了不少目光。 老板娘笑着过了来 。 “这位公子,是要为心上人选胭脂么?本店刚从西域” 那女人话刚说了一半,姜承翎便抬手打断了她。 “有月事带么?” 他话音一落,屋中瞬时哄堂大笑。 姑娘们笑的前仰后合,包括身旁的老板娘。 老板娘笑的肚子痛,捂着肚子娇媚地打趣道:“哟,这是谁家的小郎君?好生贴心,好生暖心,对夫人可真好,亲来为夫人买月事带么?好生让人羡慕!” 她话说完之后,周围又是一阵子笑声。 姜承翎立在那一动未动,周围除了笑声便还是笑声。 他眉眼含笑,微歪了下头,抿唇皮笑肉不笑地也跟着笑了那么一下,复问: “你就说有没有?” 那老板娘没答有是没有,继续打趣:“小郎君的耳朵怎么红了?小郎君害羞了!” 周围笑声再起。 姜承翎忍下,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唇边依然笑意盈盈,也依旧好脾气:“快说。” 老板娘这才答了话:“小店没有,不过小郎君要是愿意等待,奴家可以给小郎君做一个,让小郎君给夫人带回去。” 她说要几个不是一个,姜承翎没等。 人转身便走了,屋中又是一阵子笑声。 姜承翎出去就抬手动了动衣裳,解开了披风的带子,感觉热得慌。 继而他又走了两三家,情形大同小异,走到哪被人打趣到哪。 直到第四家,方才有人除了打趣外,没忘给他指路。 “小郎君,青石板街上的素胭斋应该有,这种东西只有大铺子有。” 为方便旅人,大一些的胭脂铺确是会卖月事带。 姜承翎一言没发,听罢,转身走了,马上去了那人所说的青石板街,找到了那素胭斋,至此,也终于将那东西买到了手。 前前后后,足足半个时辰。 打仗都没这么难! 姜承翎接着便返了回去,寻到了进城门后第一条街上的第一家客栈。 人没用进去,马车与李护卫就在门口。 遥遥的,只见那李护卫宛若热锅上的蚂蚁,站立难安,徘徊不断,间或抬头四望,明显焦躁至极。 姜承翎眸子倏地一变。 人转瞬,宛若一道鬼魅,陡然便换了地方。 那李护卫旋即便扫到了他的身影,瞳孔骤地一放。 “都督!” 呼唤之际,姜承翎已到他面前。 李护卫面如土灰,张口便道:“翊王妃,翊王妃跑了!” 与姜承翎所料,一模一样。 ****** 程梨慌不择路,从那酒楼中出来后便一路跑着。她先去了家药店,到了后言简意赅,买了堕-胎-药,收了起来。 而后寻了个面善的姑娘,向她打听了胭脂铺的方向。 那姑娘恰好为本地人,也颇为热心,将附近的几家胭脂铺所在之地都告诉了程梨。 程梨谨记在心,谢过人后,立马朝着相反的街道逃去。 ****** 那被她锁在春鹤楼房中的婢女早已被带回。 姜承翎听李护卫讲完后,大致算了一下。 人大约跑了两刻钟。 少年一言未发。 一兵一卒未带,独自出了去。 ****** 程梨跑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出了集市,入了一个巷子。 逃跑之前街上人多是优势,可以掩身,逃跑之后很是明显,变成了劣势。 程梨口袋中没有什么银两,唯独那一点点,适才买了堕-胎-药。 但她并非没钱,她头上的珠钗步摇、耳上的珥珰、手上的手链、脚上的脚链,甚至衣上的一颗珠子都价值不菲。 只是她暂不敢去当铺。 姜承翎必然会料到她没钱。 她怕他在那守着她。 她也不急着逃出咸阳,只是急着找一个落脚的地方,这个地方,最好是个好心的人家,是以她逃到了一个小巷。 小姑娘眼睛缓缓地转着,在巷子中找到了一处可暂时歇脚,休息休息的废旧马车。她瞧着四周没人,也便慢慢地过了去,钻进其中,蹲了会儿,这般蹲着蹲着,人便坐了下,乏累至极,轻轻倚靠在车壁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姜承翎独自一人,排除了有胭脂铺的街道,穿梭在其它几条街间,只落在高出,或是树上,或是房顶。 两刻钟而已,她跑不到哪去。 他觉得她不会进茶馆客栈,乃至酒楼铺子。 一来她未必手上有钱,二来遇上的人太多,于她不利,她太容易让人记住。 所以,她多半会往住宅附近跑,而她又太是柔弱,体力有限。 她能跑多远,能跑到哪去? 姜承翎很快便差不多锁定了地方。 人来到了距离最近的一个巷子,立在了树上,由近到远,慢慢察看,一盏茶后,注意到了一个废旧的马车,其内,隐隐地映出了个小小的影子。 姜承翎眯了眯眼睛,慢慢地动了下唇角,而后跃身下了去。 ****** 程梨大致睡了两刻钟,缓缓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但觉身上有被子。 她记忆中自己实在是乏累,挺不住了,是睡在了外边,一个废旧的马车厢子中,怎会有被子? 意识逐渐清醒,她睁开了眼睛,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盖着的东西,不是被子,是件衣服。 衣服?! 转而人便一下子彻底清醒,那是一件墨色镶裘披风,近来她熟悉至极,却不是那姜承翎的,是谁的?! “啊!” 程梨当即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站起的同时眼睛骤然失焦。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那少年就蹲在车厢之外,她的旁边,口中叼着根草枝,半眯着眼睛,听到她的动静,歪过头来看她,见她惊立而起,转头吐了那枝草,旋即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朝着惊惧不已的她靠近,到了她跟前,弯下腰身,笑吟吟的,眼中含着星星一般: “我能让你跑了么?” 程梨呼吸顷刻更紧促起来,小脸煞白。 她怎能料到他能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她。 那话说完,但见他从怀中摸出了些什么,交到了她手中。 程梨乍地一看,脸无疑“刷”地一下子红了个透。 因为那不是旁的,正是她诓他去买的月事带。 少年笑眯眯的,旋即继续开口,那双眸子中充满了犯上的野性: “你长得太好看了,我劝你,还是回到陛下身边吧,在外边,不安全。” 话说完,已一把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放开我!” 程梨自然挣扎,抬起柔荑便朝着他打去。 “你放开我!放开我!” 岂料那少年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抬起,从她腰间扯下了一根丝带。 程梨的心便差点没从口中跳出,她万万没想到,他胆敢! 更加没想到 她腰间的丝带是由七条彩带系成的,她不知他是怎么在没解开那丝带的情况下,抽出了其中一条? 旋即便见他将那条丝带一半衔在口中,一半缠绕上了她挣扎不休,不断打他的手腕上,短短瞬时,便将她的双腕紧紧地系在了一起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陛下,翊王妃带到了。”…… ==第二十九章== 程梨再打不到他,但依旧挣了一路。 半刻钟的功夫,那姜承翎便把她带了回去。 她被送入马车之内,手腕上的丝带尚未被解,起身对那少年怒目而视,还没待说出什么,但瞧他侧身坐在了马车一角,半侧过头,依旧眉眼含笑,朝着她道:“你诓本都督买月事带的事,本都督就不禀了啊!” 他说着拿了匕首出来,轻轻一动,速度极快,程梨甚至没看到那刀划过来,缚着她手腕的丝带便断裂了开。旋即,那少年微微靠近,笑了一声,压低声音补充道:“别跑了啊, 你跑不了,本都督让你三天,你也跑不了” 程梨使劲儿地攥上了手,接着,见他眼中噙笑,盯了她好一会儿,别开视线,起了身去。 ********** 皇都,大明宫,碧霄殿。 仙鹤香炉中袅袅香烟升腾而起,弥漫在整个大殿上,遥遥地透过望去,衬的御座之上氤氲迷离。 萧怀玹手持狼毫,在纸上写着什么。 这时外边匆匆走来一人,躬身禀道:“陛下,姜都督回来了。” 男人抬眼,那修长的手指也在这一声之后,骤然停下,深寒淡漠的眸子中没看出任何情绪,答话却快:“宣。” 太监领命出去。 旋即,萧怀玹便将那狼毫置于架上,起了身去。 金案上,白玉镇纸下压着墨迹未干的宣纸。 他已下了台阶,朝之迎去。 不过多时,外边进来一人,风尘仆仆,转过屏风,快步走来,正是那姜承翎。 临近,少年单膝伏地跪拜下去:“臣,姜承翎拜见陛下。” 姜承翎膝盖将将落下,还未着地,便被萧怀玹拉了起来。 “平身。人呢?” 男人那双幽深的眸子定在了少年的脸上。 姜承翎回着:“下马车的时候说心口有些憋闷,想在外边透透气,已经上了小轿,就快到了。” 那男人仿若是直到听到那最后一句“就快到了”,眼眸缓动,方才恢复如常,徐徐地站直了身子,旋即拍了下姜承翎的背脊。 “非常好。” 姜承翎微微颔首,接着抬头,说起了其它。 “臣返程之前崖下还是未曾找到萧知砚的尸体,人有七成可能,还活着” 萧怀玹慢慢地负过了手去,薄唇只微微张启,眸子中沁着寒光,声音冰冷。 “程泽安的把戏吧,不过,就算他活着又如何?无论他是活是死,等待时机,把宁阳王,整个端了。” 姜承翎应声,还要再说什么,这时,外边传来了太监的传报。 “陛下,翊王妃带到了。” 萧怀玹眸色顷刻有变,但十分不易察觉。 人侧头斜瞥,朝着那门口的屏风之处看去,没立刻回话,缓缓转过了身,正向之后,方才冷冰冰地道了话语。 “带上来。” 姜承翎躬身告退。 旋即没得一会儿,便有人将程梨带了上来。 小姑娘的脸色有些苍白,戴着衣帽进来,没抬头,脚步颇缓。 她身上穿着的是件很宽大的披风。披风月白色,其上绣有雅致的修竹,十分淡雅,一看就不是她的衣服,且一看那喜好,就是萧知砚的衣服。 萧怀玹眸色顷刻更加幽暗了几分,居高临下,垂眸盯着她。 人没行几步,跪了下去,但没抬头,也依旧一言没发。 萧怀玹就那么遥遥地盯了她好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那男人陡然抬了脚步,径直朝她而去,邻近弯身,大手一把便捏起了她的脸。 程梨柔荑紧攥,俩人眸光骤然对了上。 萧怀玹挑眉,咬着牙槽,声音寒的骇人。 “你是菩萨么,谁你都救?嗯?谁给你的胆子?谁让你跟他逃走的?说话!” 旋即,那男人便上手解开了她的披风。 “谁让你穿他的衣服的?把他的衣服给朕脱了!” 程梨被他三两下子,弄得眼中早已泪盈盈的。 他到底扯下了她身上的披风丢到了一边。 程梨自己的那件钻那破旧的车厢那日弄得脏了,上边染上了铁锈,洗不掉了,沿途也不可能洗,她就给丢掉了。 那日出逃的时候,在山上,萧知砚怕她冷,给她加了件自己的衣服,后来她便被姜承翎劫走了,是以一直带着这件衣服。另一件脏了,她就穿了这一件,有什么不可么? 程梨没见过他这般样子,屋中也还有旁人。 以前她受制于人,东宫之中有那么多人命握在他手心,她方才为生屈服,如今她一个人了,她还会屈服于他么? “我穿我夫君的衣服,干你何事?” “我救我夫君脱困,也算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可有什么错么?” “倒是你,我若知有今日,当年就应该把你的藏身之处,告诉给我夫君,倒是后悔,救了你” 她话说完,肉眼可见地瞧见那男人的眼眸更加幽暗了去,旋即她便见他倏地笑了。而后,人缓缓站直了身子,慢慢敛眉,风轻云淡,笑着只道了两句话。 “很好。” “来人,杀了她。” 第30章 第三十章“让她候着侍寝。” ==第三十章== “很好。” “来人,杀了她。” 程梨身子微颤,脸色无疑更苍白了几分,抬起的美目与他垂下来看她的眼睛对着。 他的目光无情又疏离,冷漠到了极致,就那么看着她。 程梨亦没退缩,与他对了会视线,别开脸去,闭了眼睛,一声未吭,更未服软。 他要杀就杀! 屋中死静,没人敢动。 所有人都不认为陛下是真心要杀了翊王妃,否则他还费这般大的周章把她抓回来作甚? 这时,但听那男人再度开口:“都聋了?拉出去!” 语声明显比适才冷了,也狠了几分,这才有太监颤巍巍地敢动。人就在程梨身后,是把她带上来的两人之一。 太监抬步上了前去,然手将将碰到她的衣袖,萧怀玹眸色突然大变,带着几分骤然而起的疯癫,俯身一把就揪住了那太监的衣襟,将人拎了起来,目光凛冽到前所未见。 那双眸子要喷火了似的,也分明是要杀人的眼神,转而一下把那瑟瑟发颤的太监扔到了地上。 屋中顷刻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在内的都是伺候在他身边很久的人,尤其张明贤。 谁都能看出来,他今日反常的很,更加反复,阴晴不定,圣意难料,从前没人见过他如此。 一切也不过就是须臾功夫的事。 程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但头颅依旧未转过来,未看他。 萧怀玹又恢复了镇静,理了下衣服,随后朝着地上跪着的他人动了下手指,再度轻描淡写地开了口:“滚,都滚。” 屋中除了程梨以外的他人也便都起了身,退了出去。 大殿上阒无人声,只有香炉中时而发出轻轻声响,转眼只剩了他二人, 一个负手立在那,不知看着哪;另一个跪在地上,别着头,也不知看着哪,总归看得都不是彼此。 又是一阵子死一般的静。 半晌之后,那立着的男人抬手擦了下嘴,而后慢悠悠地到了她身前,确切地说是她的侧身,脸面所对的方向。他弯下了身去,复又捏住了她的脸,迫使她抬起头颅,对上了他的视线,几近一字一顿: “你和他算什么夫妻?嗯?你和他,不是夫妻!” “他也值得你为他说话?值得你爱?” “他是故意,把你献给朕的。” 说到此,他嗤笑了一声,旋即挑眉继续:“不过是后来,后悔了罢了,听懂了么?” 程梨依旧一言不发。 他捏着她脸的手显然用力了去,眸色再变,哑声,狠声:“朕问你,听懂了么?” 程梨不说,他杀了他哥,杀了萧知砚,杀了她的三名宫女,即便她知道他们极可能并没有死,但如若死了,哪怕是死了一个,也是死在了他萧怀玹的手上! 那是除了她父母以外,她最亲近的人。 他哪来的脸,想让她继续屈服于他?他做梦! “说!” 程梨死死地盯着他,终是如他所愿说了话,却非他想听的话。 “你我对立,没什么可说,你若觉得你没错,那你便没错,你是这天 下间最最尊贵的人,是至高无上的君父,你不会有错,但你也,休想再让我屈服于你,你不妨,连我一起杀了!” 还有她腹中他的孩子。 但她没说,她不会告诉他。 “错?” 萧怀玹冷嗤,眼神明显狠厉了几分,更抬高了她的脸。 “朕放了你爹,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这回轮到了程梨嗤笑,是啊,他狂妄自大,不可一世,高高在上,是天子,他怎么可能有错?他对也是对,错也是对!别人只能屈服于他,谁能让他低头?他的恩是恩,别人的恩就不是恩了 嗤笑过后,程梨的声音明显哽咽了一下,但也只有一瞬。 “是啊,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就是这么报答我的?那年你说,你必用一生回报,甚至甘愿为我而死,萧怀玹,你现在,可以去死么?!” 萧怀玹瞳孔微放,一把松开了她的脸,拽住了她的衣衫,几近把人凌空拽了起来。 显然,他的天威又受到了冲撞。 他大抵会很讨厌她提起那段过往吧。 俩人眸光紧对,半晌,萧怀玹眯着她,方才徐徐地道话,声音冷的像冰: “你很在意?” 是,程梨很在意。 人有几个四年,那是她情窦初开,最最刻骨铭心的四年。 她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在想他,在惦念他,也不知道傻傻地去寺庙中烧了多少次香,求了多少次佛祖。她甚至对佛祖说愿折损几年阳寿,保佑她的少年,一定要还活着,一定要平安。 她怎能想到他是一个这般卑劣的人。 但她又早已不在意了,因为她现在对他除了恨意外,毫无知觉。 她一点也不喜欢他了,只想和他永远不见,永生永世都不见。 如此,也便说了出来。 “你错了,我不在意了,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我只想你,快点死!” 她话音一落,那男人便再度笑了出来。 “有一部分,因为萧知砚?” 程梨没答,但瞧那男人的脸朝她逼近而来,近到与她呼吸交缠,哑声敛眉道:“程梨,你还真是让朕后悔了,早知道,朕应该也活捉了他,然后让你亲眼看着他,万箭穿心而死。” 旋即他便一把松开了她,扬声唤了人。 “张明贤!” 张明贤就在门外,听到陛下的声音,马上奔了过来,停在了屏风一旁。 “陛下。” “把她送入冷宫。” 萧怀玹平平淡淡地道了话,冷漠的像冰,说罢已回了桌案前,拿起狼毫,蘸了墨,继续写起了什么。 程梨一言没发,也没用人来请,起了身去,捡起了地上被他脱下来的披风穿了上,走出了大殿。 她前脚刚走,萧怀玹便停了笔,没得一会儿手中的狼毫“咔”地一声,被他的两根手指截成了两节。 男人将那东西随意地仍在了桌案,背身倚靠到了龙椅之上,眸色阴沉晦暗到了极致,旋即便又再度叫了张明贤。 张明贤已走出了碧霄殿,刚要下台阶,骤然听到屋中的呼唤,自是马上又回了来。 果然,他再度反复。 萧怀玹悠闲地倚靠在那,说的很是随意: “等等再送,先带到朝阳宫,让她候着侍寝。” 听到的不止是张明贤,包括他旁边的程梨。 她一言没发,只贝齿紧咬。 送去的路上,张明贤明言:“唉,翊王妃何不说几句软话,和陛下低头认个错?” 程梨依然一言未发 她不会向他认错,她也没有错。 转而,小轿被抬入了朝阳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你怀孕了?且,你知道你…… ==第三十一章== 程梨被带到朝阳宫,像以前一样,被引着去沐浴,用膳,休息。 她照做了,没有任何反抗。 他想让她今夜侍寝,她不会反抗。 以他一贯的激狂,他能亲手把他的孩子折腾掉。 于她而言,省事了,正好她无人可用,没人给她煎熬那堕-胎-药。 将将夜幕降临,烛火摇摇,卧房之外传来了宫女缓而整齐的参拜声。 “陛下” 萧怀玹抬手,宫女尽数起了身。 他扯开大氅,自己脱了下去,随意地丢给一人,眸子从进来后便一直落在了里边卧房的珠帘上。 珠帘光泽璀璨,尤其在摇曳的灯火下,似有流光婉转。 萧怀玹拨帘进去,进去也便看到了那床榻上坐着的美人。 那张精雕龙榻是由千年乌木制成,上覆锦衾,绣着金龙腾云,高悬的金丝帷幔从穹顶倾泄而下,层层叠叠,此时就落在她旁边。 她穿着薄衣,领口处露出一段如雪的脖颈,青丝已落,垂至纤腰,遥遥地看着,双眸恰似秋水含星,眼波盈盈,面若桃花绽露,肌肤细腻如瓷,泛着淡淡的粉晕,唇若樱桃初熟,不点而朱,娇艳欲滴,美的不像人间所有。 看到他进来,她只朝他看了一眼,便就挪移了视线。 萧怀玹盯了她一会儿,转而径直进了浴房。 水声响起,半刻钟的功夫,人敞着怀出来。 脚步不慢,到了榻前,他便欺身而来,单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入了塌上,复身压下,另一只手打落薄纱。 转眼俩人便近到了肌肤紧贴,呼吸缠绕。 萧怀玹眸光如漆,冷着颜面,狼般紧紧盯着她,不时薄唇微启,轻呵了一声,带着抹似有似无的笑。 与他正好相反,程梨早别过了脸去,领口微张,且不知是不是因着她转头用了力,那脖颈之下的锁骨瞧着更加分明。 热气铺面而来,这屋中本就很暖,加之和他叠在一起,如此模样,她周身上下很快便滚烫了去,呼吸急促,胸口不住起伏,越来越频繁。 她身上的香气沁入萧怀玹的鼻息,男人微眯着眼睛,瞧着她的脸,打量着她的身子,她此时的那副模样,再度呵笑出声,进而俊脸朝她靠近,微微敛眉,在她耳边喝出热浪,哑声开口:“你还真是个尤物,你怎么那么会喘?” 程梨没理他,甚至没转过头来,眼中泪盈盈的。 他蛮喜欢在塌上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他这个人平日里冷酷狠辣,但在床榻上不然,玩的很花,有时蛮玩世不恭,嬉皮笑脸,但自然,尽是假意的笑,也是说变脸就变脸。 便是之前,她也接不上他的那些个话,此时就更是,自然也不想接,不想听。 她只想他快点把他的孩子弄掉。 “嗯?” 但他不依不饶,又问了遍,相问的同时,含住了她的耳垂。 程梨柔荑抓住了身下的被子,身子更软了去,发出很小的轻咛,喘息的也更厉害了几分。他在她的耳边低笑了一声,继而再度开口,嗓音极低极低:“你喜欢哪一次?什么姿势?哪一次最舒服?告诉朕,待会儿给朕好好叫两声,朕想你了。” 他嬉皮笑脸地说着,亲到了她的脸上,她的唇上,舌卷缠包裹住了她的舌,转而没得一会儿程梨便感到了什么。他也渐渐地停了下,敛眉“嘶”了声,扯开了腰间的带子,抓住了她的柔荑,慢条斯理地带着她握了住。 “小手怎么这么滑嫩?” 程梨是有些握不住的,脸上早染满了红霞,不想不愿,也不敢看他。但他惯是心很黑,很坏,越是瞧出她不愿怎样,便越时爱逼迫她怎样,另一只手将她的脸掰了过来,便偏偏让她看着他,带着她的手缓缓地动去。 一面如此,一面垂眼,眸子半眯,继而接着瞧着她倏地便笑了,敛眉朝她问道:“你说萧知砚服了那么久的毒,还能成么?” 程梨下意识紧攥了下手,但也从他的话里得到了一个讯息。 他心中大抵是已认定了萧知砚还活着。 萧怀玹继续:“择日,朕同梨梨,给他发丧可好?” 这话说完,他便揽着她的腰肢坐了起来,朝她勒令:“把它弄出来。” 程梨忍了下,依了他言,按照他所教的做了去。 萧怀玹倚靠到床榻上,半眯着眼睛,极为放松和悠闲,良久良久良久,烟花散落。那男人笑了声,很是满意,转而便起身朝着她而去。 龙榻正中摆着香炉,香炉中的沉香馥郁弥漫开来,上升而去的袅袅青烟似薄纱轻绕,于烛影交错间,幻化成灵动的烟缕,仿若一幅写意的淡墨丹青,缓缓舒展在房中。 纱幔之上,映着两个人影,与适才的婉约柔和恰恰相反。刚硬,炙热,激烈,伴随着小姑娘连绵不绝的哭吟,良久良久良久。 他一连折腾了三次。终是那第三次后,人下了床榻,去了浴室。程梨紧裹被衾,双腿发颤,浑身汗湿。 在那男人下床后的半刻钟后,毫无防备,她突然感到小腹一阵剧烈的疼痛,伴随着一声无法控制的呻-吟,程梨呼唤出声。 外边的宫女听到,立马进来四人,快步到了龙榻前来询问。 “王妃,怎么了?” 良久,程梨方才道出话来:“疼,我的肚子疼” 而后便有一名眼尖的宫女,看到了床榻上有血流淌下来。 “血王妃!” 旋即那四人马上也都瞧了见,立刻有宫女颤着心,奔向了浴房,前去禀报陛下。 人立在门外,语声慌张:“陛下,王妃她,她说肚子痛,流流血了” 萧怀玹刚从水池中出来,闻言眸色顷刻有变,目光倏地便定在了那门口,接着扯了衣服穿上,出了去。 瞧见他到来,一旁围着的宫女皆当即让了开。 萧怀玹没问,过来便一把掀开了她的被子,触目惊心,男人瞳孔微放,旋即便道了话语: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唤太医!” 屋内宫女听罢,赶紧去了。 萧怀玹眼眸微动,须臾便意识到了什么,俯身一把捏住了程梨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程梨喘息急促,身子微晃,唇瓣微白,秀眉蹙着,忍着疼,对上了萧怀玹的视线。 她一言不发,并不回答他的话。 萧怀玹紧咬住了牙,已然猜到了一二。 他说她怎么那么乖。 男人冷着声音,挑眉:“你怀孕了?且,你知道你怀孕了,你是故意的嗯?” 萧怀玹额际青筋暴起,眼中露出了浓烈的杀气。 程梨亦死死盯着他。 她肚子痛的很,且已经见了红,她觉得这孩子十有八九是掉了,也没什么不能承认,如此想,也便喘息着应了声,回答了那男人的话。 “是。” “我怎么可能会留下和你的孩子” 萧怀玹一怔,但也只有那一瞬,旋即便咬上了牙槽,大手从她的脸挪至了她的脖颈,掐了住。 “你竟然敢,杀朕的孩子!” 程梨半分闪躲都无,直直地看着他。 明显看到了他眸色变得猩红了起来,额际青筋更加凸显。 手上只稍微再用一分力气,他就能杀了她。 但他当然没用那分力气,僵持须臾,转而松开了她,朝外暴躁地扬了声: “来人!把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给朕叫来!” 语毕复又死死地盯着那颤微微的小姑娘,掐着她的双肩,带着几分偏执和疯癫一般: “你听着,朕,偏要它活着!”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把燕窝给王妃端上来。”…… ==第三十二章== 气氛凝重,空气中含了冰般,一片肃寂。 卧房内灯火摇曳,萧怀玹负手背身立在窗旁。 龙榻上,程梨面色惨白如纸,鬓旁青丝被汗水浸湿。 人已经昏了过去。 宫女端着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匆匆进出,脚步慌乱却又极力放轻。 一众太医神色匆匆地赶来。 为首的那宋太医连官服都未来得及整理平顺,便疾步至榻前,迅速从药箱中取出丝帕,轻搭在程梨腕上,微闭双眸,凝神诊脉,眉头瞬间紧锁。 “给我银针!” 身旁的药童急忙从箱中拿出递上。 良久毕后,与另几名太医一起小声商议。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其一奋笔疾书,写下一剂保胎药方,写完便交予了另一药童。 药童马上飞奔,返回太医院去。 至此,十几人方才都擦了下额上的汗,躬身朝着萧怀玹而去。 不待众人开口,萧怀玹已经转过了身来,声音冷的骇人:“可能保住?” 众人跪了下去。 那宋太医毕恭毕敬地回口:“陛下,王妃腹中胎儿已有月余之喜。然王妃素体孱弱,兼之方才所历之事,致使胎元大受影响,现今胎象摇摇欲坠,危象已显,大有动荡之兆。据臣之诊断,滑胎之险,几近八成。当务之急,须马上服药保胎,臣等已将药方交于药童配制熬出,半个时辰便可送到,而后数日乃至数月,王妃需静卧榻上,安心休养,一应滋补调养之法皆围绕安胎进行,臣等亦会全力施为,辅以精心调配之保胎良药,若上苍庇佑,或可转危为安。” 萧怀玹弯下身子,灼灼目光盯着那太医,沉声:“便是说,现在还在?” 宋太医抬头,恭敬应声:“是。” 萧怀玹眼中闪过一丝很是不易察觉的喜色,旋即站直身躯。 “很好,尔等若保得龙裔,通通有赏!” 众人立时谢恩,叩拜了去。 ********* 程梨再度醒来之时已是翌日上午。 床榻上被衾已换,屋中温暖,馥郁清香。 她慢慢睁开眼睛,瞧见了床顶的祥云龙纹,也便知晓自己还在那朝阳宫中。 程梨转过头去,望向帷幔一侧,隔着轻纱,影影绰绰,看到了数名宫女。 几名宫女就在床边,短短一会儿,她只动了动,便有人发现她已醒了过来。 “王妃” 其中之一拉开帷幔。 另有她人马上去拿了水来喂她。 程梨被扶着坐起,第一句话便是:“孩子还在么?” 她瞧向几人,几人彼此相望,都未立马回答。 因为人人知晓,翊王妃不想要这孩子。 程梨心绪有所波动,猜到了什么,眸色有变,当即急躁了去。 “在不在?” 其一安抚道:“孩子投奔了王妃而来,便是与王妃有缘,尤其,是陛下的骨肉,此乃万福,王妃” “住口!” 程梨听罢,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宫女的意思太过分明,也就是她腹中的孩子并未落下。 她的保胎药喝的及时,确是孩子暂时还在。 宫女几人接着也便把太医的叮嘱尽数说与了程梨。 程梨情绪颇为激动。 她怎么可能乖乖地卧床,特意去给萧怀玹保胎,给他生下这个孩子? 程梨挣扎起身,被宫女几人不断阻拦,安抚。 “王妃,冷静一些。” “王妃,太医说王妃应当卧床静养。” “王妃,孩子是无辜的。” “王妃,孩子若是有事,陛下会大怒,王妃不会好过。” 不好过,程梨也不会给杀了她哥哥的人生孩子! 正这般间,殿外传来通报。 “陛下驾到” 屋中瞬时安静了下。 那男人拨开珠帘,伟岸的身躯一经出现,几名宫女皆马上跪了下去。 如此也便松开了程梨,程梨光着玉足就跑了下去,然跑到门口便让那男人截了下来。 萧怀玹一言没发,直接便把人抱了起来。 程梨挣扎:“你放开我!” 萧怀玹径直把她抱回了龙榻之上。 程梨刚被落下,便抬了手,照着萧怀玹的脸面打去。 那男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垂下的眸子阴沉得很。 俩人目光对着,萧怀玹冷冷地道: “朕当你是害喜反应,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程梨毫没示弱,依旧使劲儿挣扎:“我不要生你的孩子!” 果然,她昨日侍寝只是装出来的屈服。 萧怀玹把她放平躺下,双手压住她的双 肩,程梨半丝也再动弹不得,泪盈盈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 “萧怀玹,你听懂了么?我不要生你的孩子!我讨厌和你有关的所有人!” 那男人垂着眼睛,听罢,皮笑肉不笑地动了下唇,旋即脸面慢慢朝她靠近。 “不巧了,朕,偏让你生下朕的孩子!” 程梨直言:“我不配合,你如何逼我保胎?便是你让人没日没夜地看着我,孩子在我腹中,我也总有机会,打掉它” 萧怀玹瞧着她,低笑了声,转而那双眸子便就又暗了几分,而后风轻云淡地开口。 “程梨,你别以为,这么久了,朕不知你在这宫中的帮凶是谁?亦,别以为,朕不知你父母现在身在何地?乖乖地把孩子给朕生下来,朕的孩儿若是没了,他们,都得陪葬!” 程梨当时便被气的哭了出来,亦是再度,抬手就朝着萧怀玹的脸面打去。 亦然,被萧怀玹一把截住,攥住了手腕。 俩人的眸子死死地对着。 一个满眼愤怒;一个满眼狠辣。 如此良久良久,他方才慢悠悠地松开了她,从怀中拿出帕子,亲自慢慢地给她擦泪,一面擦,一面朝外扬声:“把燕窝给王妃端上来。” 程梨终是别过了脸去,不再看他,躺在香枕之上,微咬着手指,低低啜泣。 不时,那粥被端上。 萧怀玹把人抱了起来,让她依靠到了床榻上,给她盖好了被子,接过宫女递来的粥碗,眼中噙着笑,竟是要亲自喂她。 他的手指修长,节骨分明,手背上青筋微微凸显,一面将粥勺送到她的唇边,一面笑道: “可以不用去冷宫了,欢喜么?” 程梨并不答话 她连头都没转过来,自然也没喝他喂过来的粥,但渐渐地说了旁的。 “我不会再喜欢和你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它不会得到母亲的爱。” 萧怀玹淡笑,眸子半眯,再度将粥勺送到她的唇边,慢悠悠地回口: “没关系,有父皇的爱就够了,父皇,什么都能给它。” 程梨紧紧地攥住了手,身子控制不住地发颤,包括牙齿,也在跟着打颤。 她不想和他之间有任何牵绊,亦不敢深想。 她腹中的孩子要是个男孩,他就会把他培养的和他一个模子。 那男人手中的粥勺第三次朝她的唇边送来。 程梨依旧别着脸庞,依旧没吃他喂来的东西。 但旋即,她便骤地感到脸颊微热,微紧,却是被他掐了住,强行转将过来。 他一面笑吟吟的,悠悠闲闲地说话,一面强行给她喂入了他要她吃的东西。 “嘶,朕该给朕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呢?” “朕的孩子,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 “不过是什么都无妨,只要是梨梨生的,朕都喜欢。” 一口接着一口,他就如此,把大半碗粥,都喂到了程梨的腹中,而后,起身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走了,走前莫忘同宫女交代:“不许离开翊王妃半步。” 宫女齐齐地应下声去。 程梨别着头,朝向榻里,缓缓地咬上了唇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你想让我在这给你解决?…… ==第三十三章== 程梨再没挣扎,安安静静地在床榻上躺着,一直到晚上。 自然,她也未再进食。 屋中烛火摇曳,宫女几人立在床边朝着程梨求道: “王妃,少吃一些吧,要是让陛下知道” “王妃,王妃终究是违拗不过陛下的,莫不如就随了陛下的愿,把孩子生下来,好好养着身体,不要再折磨自己” “王妃,要想开一些,王妃便吃点东西吧” 程梨始终一言未发。 转而更晚一些时候,萧怀玹又来了。 程梨未睡,背身对着床外,但听到了那男人的声音。 萧怀玹进来眸子落到了桌案上。 桌案上盛放着瓜果,糕点,各种补品,瞧上去未动 萧怀玹脱了衣服丢开,朝着宫女平平淡淡:“吃了么?” 宫女直言:“王妃并未食用。” 萧怀玹没接此话,却说了别的。 “唤贵妃娘娘。” 宫女几人听罢,会意,立马皆朝着床榻上的程梨跪了下去。 “奴婢等,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程梨缓缓地攥住了被衾,依然一言没有。 萧怀玹随意地抬了手,让众人起了去,旋即人便慢悠悠地过到了床边,半晌,朝着塌上的程梨道:“朕如了你愿,让你真正地做朕的人,你还不欢喜?” 程梨更紧了攥着被衾的柔荑。 她没看见他的表情,却也能从他的语声中听到些许戏谑之意。 暂无册封,他尚未娶妻,不过是先口头给了她一个“娘娘”的称谓。 接着,他便转过了她的身子。 程梨自然没力气抵抗他,呼吸顷刻比适才急促了几分,转而便被迫和他对上了视线。 他靠近过来,眼中含着抹毫不在意的笑:“朕问你,欢喜么?” 俩人目光对着,程梨当然没答。 他知道她欢不欢喜。 她早说过,她不爱他了。 萧怀玹轻呵了一声。 “告诉你一个消息,朕已为萧知砚发丧,这天下间,再无此人。你和他谋划逃走一事,朕不会再与你计较,姑且不会杀你,不会让你去冷宫,不会杀永阳,也不会对你的父母如何,你要记住朕的恩情,好好养着身子,把朕的孩子,给朕平安地生下来,记住了么?” 程梨依然没任何言语,眸子无力地盯着他,半晌后,别过了头去。 萧怀玹唤人把补药与食物拿了过来。 宫女拿去热后端来,交到萧怀玹手上。 萧怀玹一面慢慢地用勺子将药汁翻凉,一面轻轻呵笑:“梨梨是非得朕亲自喂么?倒也无妨,朕每日,都亲自过来喂梨梨,可好?” 他话刚说完,程梨便起了身去,从他手中拿过那碗汤药,眸子一直盯着他,将那碗药尽数喝了下去。 萧怀玹唇角含笑,落着眼皮,斜瞥着她,抬手,慢慢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真乖” 萧怀玹一直看着她,直到她把他要她服下的东西都服了下去。 他轻抚着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的嘴唇。 “程梨,记住,你不能离开朕,不能背叛朕,朕欢喜了,什么都给你,若不欢喜,你知道的” 他话说完之后起了身去,命了人好生照顾她,而后抬步走了。 程梨坐在那,一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一点点攥紧了身前的被子,慢慢地闭上了眼,良久良久。 她是不能毁坏自己的身子,萧怀玹不配。 但她也不可能不离开他。 转而七日。 她又流过一次血。 那男人明显现了些许慌张,又召集了十多名太医,连夜给她商议保胎之策,直到又七日后,她方才没再见过红。 转眼到了岁尾,程梨腹中胎儿渐渐稳定,已足三月。 保胎的这一个半月来,她住着朝阳宫、睡在龙榻上、吃着最好,最珍贵、最奢侈的补品、用的、穿的便更不必说。 久了,外边也便有了些许传言,朝中几近人人皆知,陛下寝宫中住着位尚未经正式册封的贵妃。 几个老言官对皇帝的行为曾多次进谏,甚至朝堂之上当面直谏,但说几次无用,也便只能作罢。毕竟,诸如前太子那样的大事,都没什么用。相比于他堂而皇之地囚-禁前太子一事,他不合规矩地先弄出个贵妃来,也便显得没那么严重了。 萧怀玹其人却乃天纵英主,用人之明,可比日月;政略革新,锐眼洞察时弊;经济之治,亦独具慧眼;军事韬略,早在他封地为王之时便已锋芒大露,可谓御宇之能尽显无遗,说上一句可垂范千古,为后世传颂之楷模也不足为过。 只是,除去治国安邦之才,他的性子,亦或说品性,便不那么好说了 其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心狠手辣,甚至可称“残暴”二字。 他决定的事,做出的事,旁人说,没用。 是以,终归是件关起门来的艳事,言官点到也就为止了。 唯独那位既定皇后沈静宜心中最不是滋味。 眼下新帝登基已就快半年,皇帝尚未大婚。 起先皇帝不着急,朝中早议过帝后大婚之事,为今已不下三次,他都以“不急”二字敷衍了去,既是不急,那便要有个不急的样子,如今竟是先她之前立了个贵妃,这不等同于是在当众打她的脸? 且这位“贵妃”极其神秘,这么久了也没人知道是谁家姑娘? 若非什么显赫出身,什么名门闺秀,又怎能一步登天,直接就被封为贵妃?荒不荒唐? 可满上京的贵女,沈静宜早都打听遍了,哪有那么一个人。是以,她愈发地好奇,这位“贵妃”到底是何许人也?倘使是个哪来的低贱姑娘,她的脸往哪放? 说起沈静宜与萧怀玹的婚事,还是一年前与那前太子和那丞相之女程梨一起定下的。 彼时当今陛下——郢王还在封地。纵使沈静宜见过他,知其生的极好,也知其才干,很喜欢他,但她是工部尚书之女,出身高贵,母家与根基都在京城,实则不大愿意离京去封地。 可谁能想到突然就变了天! 往昔,何时何地都高她一头,人人都道其如何多福的上京第一美人程梨,却一夜之间沦落成了罪臣之女,人人避之若浼。 现下,谁在见到沈静宜不会恭恭敬敬地赞上一句——皇后命。 风水轮流转,沈静宜倒是已不屑与那程梨相比。 她,已经没法再和她相提并论。 眼下,她心上最大的刺就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贵妃”! 母亲许氏笑着安慰:“怕什么,到底也不过是妾,又有什么可在意?” 沈静宜道:“话虽如此,但哪个女子又希望夫君有妾了?” 母亲摸摸沈静宜的头:“他是陛下,不是普通的男子。” 沈静宜眼睛微红,道理她都懂,但接受起来,心里还是酸酸的。 且她现在极为在意,那“贵妃”到底是何许人也? 她期盼已久的大婚近日终于提上了日程。眼下礼部与钦天监正紧锣密鼓地筹备,日子就要订下,沈静宜不知,他是真想与她大婚了,还是急着给那“贵妃”名分。 ******** 萧怀玹觉得给了程梨一个贵妃已是他莫大的仁慈。 她出身高贵,秉性柔嘉,温婉淑睿,倒是没有不配,皇后也当得。 但她有个和他作对的哥哥;家族是前太-子-党;成过亲;与萧知砚关系密切;又谋划了逃跑;放走了萧知砚;还想打掉他的孩子。 萧怀玹觉得自己是脑子有病了,方才会容忍她至此,还给了她名分。 不仅,近来她颇占他的神思。 从她跑了那日开始,直到把她抓回来那半个多月里,他连饭都吃不下。 那个女人没有一日不出现在他的脑中。 人回来后,稍好些,但他也时常能想起她来。 萧怀玹觉得,他应该改一改。 转眼又过半月,已经过了年。 连日来,好消息不断,那个女人腹中的胎儿已几近万无一失,稳妥了。 太医已告知:她可下榻适当走动了。 到了临近上元节,她腹中胎儿已快满四个月,身体已和正常孕妇一样,甚至太医已开始建议适当多走。 是以正月十五这日,萧怀玹早早处理完公务,心中想着,她已卧床这许久,连屋子都没出去过,怕是憋闷坏了,决定带她出宫看灯,让她热闹热闹。 上京之中,每年上元节,看灯最好的地方,当属明月楼。 萧怀玹早早便唤了身边的张明贤亲自去办,将那明月楼的顶层给包了下来。 ********* 程梨上午就接到了消息。 消息乍来,整个宫中瞬时如春日暖阳映照下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宫女们个个面露喜色,于程梨面前,尽是些喜言,更手脚麻利地忙碌起来,早早便开始为娘娘精心挑选服饰,仔细抚平每一丝褶皱。 唯独程梨平静的好像画外人,她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转眼便到了下午,夜幕快落。 一顶小轿过来接她,落在寝宫门前。 张明贤立在珠帘之外,弯着身,笑吟吟地道:“陛下已在玉辂中等待娘娘了。” 程梨没拖延,非遂他心,为了自己。 她也是有点想出去了。 小轿就在房门口,她一起身,一旁护着的人极多。 包括张明贤都心弦紧绷,一脑袋汗,生怕娘娘一个脚步不稳,有任何闪失。 直到她坐到了轿中,张明贤方才拿帕子擦汗,而后扬声,起了轿。 轿行极慢,两刻钟的功夫方才到了奉天门。 帝王玉辂就在不远处。 小轿一直被抬到玉辂之下。 到后,禀过皇帝后,有人轻轻打开了玉辂的门,将程梨小心地扶了上去。 门一开启,她便看到了萧怀玹的脸。 他就坐在外侧,穿着件常服,玄与深绿为主,衣料非是凡品,乃是用上等的丝绸织就,质地柔软而坚韧。领口与袖口处精心绣制着精致的龙纹滚边,腰间束带,宽约三寸,带身为玄色锦缎,其上镶嵌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瞧见她来,抬臂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抱了上来。 不是抱到了别处,恰是他的腿上。 车内极为奢华,锦缎铺陈,很是宽敞,有的是地方。 程梨一声轻咛,脸色瞬时绯红,门还未关。 玉辂之外的人自是都早低下了头,谁敢看? “放我下来。” 程梨道出话语,即便那门马上就被关了上。 身后那男人动作很缓,放下她了,但不是把她放到了别处,而是长腿慵懒地朝后退了退,给她余处位置,劈开了腿,供她坐在了他的两腿之间,依旧从后抱住了她,他身上的龙涎香气,丝丝缕缕很快入了她的鼻息。 那双修长的手并未安分,入了她的披风,摸到了她的小腹之上。 她的小腹已有了些许变化,不甚明显,旁人看不大出来,但萧怀玹自然能摸得出来,往昔他没少摸。 程梨再度:“放开我。” 她声音不大,那男人也没听,非但没听,转而便过来亲上了她,舌尖长驱直入,颇为贪婪激烈的吸吮,在她口中翻搅,与她唇舌交织,津液相融。 好一会儿,程梨咬了他一下。 萧怀玹吃了痛,方才松开她,语声慵懒,却也颇沉:“你找死啊!” 他舔了下被她咬破的地方,脸色有那么点沉。 程梨小脸微微朝后半侧了一下,脸色冷落:“你想让我在这给你解决?” 萧怀玹听后,侧头笑了那么一声。 程梨白了他一眼。 他很快就能起来,他不知道他自己什么样么? 小姑娘冷着声音补充了句:“回去找你的侍妾给你解决”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程梨,你好大的魅力!”…… ==第三十四章== 萧怀玹薄唇轻启,再度笑了声,接着没了话语。 程梨也趁着这会子从他身上下了来。 她没再看他,坐到了车窗旁,掀起了珠帘,朝外看去。 玉辂早就跑了起来,程梨望向外边的天。 她好像好久没有抬头看过苍穹了。 帝王的玉辂到达那明月楼时,夜幕还尚未落下。 但天色变得很快,她与萧怀玹上了明月楼顶层后,好似没得一会儿,外边便就渐渐地暗了下来,华灯初绽。 夜幕下的上京仿若银河倾落人间,于这明月楼顶层放眼望去,恰将一城繁华尽收眼底。 长街之上,人潮似海,往来者皆着华服,如彩蝶翩跹于花灯之间。星罗棋布的摊位上,珍宝奇玩、罗绮珠翠琳琅满目,引得众人驻足把玩。 五彩花灯高挂,形态各异,瑞兽祥禽、花卉鱼虫,皆精雕细琢。孩童们手持糖人儿嬉笑奔跑,少女们则羞涩地挑选着花钿,眼眸中映着灯影,熠熠生辉。 更有舞龙舞狮的队伍蜿蜒而行,锣鼓震天,红黄蛟龙翻腾跳跃,瑞狮绣球嬉戏逗闹,观者阵阵欢呼,声浪此起彼伏。 不知过了多久烟火盛放,火树银花于夜空中绚丽绽放,瞬间照亮了整座城池,人间幻梦,繁华深处,尽是盛世欢歌。 何其美好,可是程梨看着看着就喉咙一哽,哭了出来。 她竟还在下意识地朝着人群中张望,寻找着那个少年。 每每看到有几分相像的人,她都心口一紧。 可那个人,那个她每年上元节都会寻觅,找了四年的人如今就在她的身后。 他不是别人,是这大聖朝的君主。因为往昔对立,要杀她哥哥;在明明认出了她的情况下,因为对立,依旧选择了逼迫于她;他不觉得他欺骗了她是错;不觉得他对她的忘恩负义是错;不觉得他强占于她是错;不觉得他毫不在意她的感受是错。他只觉得他是个君主,是应该所有人都如蝼蚁一般匍匐在他脚下,所有人,都应屈服于他,不可有半分反抗的君主。 而她又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听从了皇家的安排,嫁给了他的对手。 她没有主动要嫁,甚至,她的父母也从未主动攀求过这门亲事,她们只是被动地接受着这一切,被迫站了队。 终归是他与他的皇权之争。 她真的,就该得到这结果,真的就该认命么? 她想好好活着,想她的亲人好好活着,想有一个敬她爱她的夫君,便真的就那么难么? 鼻息酸楚,喉咙哽咽数次,程梨很想大哭一场。但眼泪终是转瞬即逝,她硬生生地将它憋了下去,只有身旁的宫女瞧了见。 “娘娘” 程梨拿着帕子微微拭了拭,声音软糯。 “有些,有些迷着眼睛了” “奴婢帮娘娘看看” 程梨转过了身,做着样子,让她给瞧了瞧。 余光,瞧得清楚,那男人早坐了下,倚靠在太师椅上,身前桌上摆着的是成套的官窑瓷器,白瓷如玉,青花幽靓;酒壶酒杯皆精雕细琢,镶金嵌银。 张明贤给他倒着酒。 他的视线不在外边的烟火上,也不在屋中的某一处,亦不在她的身上,很是随意地和张明贤不知说着什么。 程梨很想问他,他还记得当年和她的明月楼之约么? 可笑荒唐的是,她在此寻觅了他四年,而他,怕是根本就不会记得那个约定。 程梨向宫女点了头,糯糯地开口:“可以了。” 宫女退下,她回过身来,也是这时,方才打量了几眼这顶层的环境。 四下里都是羽林卫。 宽大的楼阁之中,穹顶高阔,中-央竖着数根朱红雕漆立柱,地上铺就的是珍稀紫貂皮毯,桌椅皆为上品檀木,纹理细腻,散发着淡淡檀香。 往年不是这样的,至少地上不是这般,想来是老板得知圣驾至此,特意临时铺上的。 往年这顶层也不是这般的安静,熙熙攘攘,尽是些来来去去的人群。 他包了此处,不准旁人进入,很快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大半个上京都会知晓,张扬至极。 确是很快,大半个上京的人都知道了。 包括那沈静宜。 上元节,她怎会不出来走走。 谁人都知晓明月楼是看灯的最佳之地,不过就是贵了些。 沈静宜既是出来了,自当去最好的地方。 然方才行到一半,便听路人传着此言。 沈静宜慢慢地捏住了手中的帕子。 她未止步,相反更快了脚步,心中所思,定要瞧瞧这位神秘的“贵妃”是何方神圣?或是,生的什么模样? 路上人头攒动,她一路同丫鬟几人挤了过来,顶层在三楼,到后遥遥地从其下朝上瞧去,轻纱之下,恰见上方镂空雕花窗前状似立着位华衣女子。 女子在一层薄纱之下时隐时现,别说是她的脸,便是连大体的身形都看不甚清。 “小姐,对面?” 丫鬟提议,沈静宜瞧了瞧,虽上去也未必便能看清,但确是比下边希望更大。 她心口狂跳,知是不该,斟酌良久,还是没耐得过一颗躁动的心,终,咬了唇,心一横,领着丫鬟进了不远处对面的楼阁,上了去。 人亦极多,她选了处视觉最好之地,仰头遥遥地瞧着,半晌依旧未能将那人的面容看清。 因着是皇帝带着贵妃来,明月楼方在顶层加了几层薄如蝉翼的轻纱。沈静宜在此等待,瞧望了许久,就在她以为没什么希望了之际,天边骤然再度亮起,璀璨腾空绽放,几近与此同时,对面楼阁的华衣女子玉手轻轻拨动了薄纱。 仅露了半张脸面。 然半张脸面足矣,沈静宜与身边的丫鬟心口皆骤然“砰”地一下,认出了其人。 人,却不是那刚死了丈夫,早已跌入泥潭,这辈子早就已经毁了的前太子妃程梨,是谁? “小姐!怎么会是她?” 沈静宜双腿一软,顿感脑中晕眩,险些倒了下去,被身边的几名丫鬟扶了住。 “小姐!” 半晌,沈静宜方才恢复神志,脸色极为不好,但多余的话什么都未说,只道了一句:“回去吧。” ********** 程梨拨帘并非全是为看烟花。 她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个男子,她与他只有几面之缘。 乍一瞧见,她心一惊,因为其人也正在朝她这边看来,换言之,他几近是一直在寻觅着,朝她之处瞧望。 人是谁? 是三个月前逃亡的路上,宁阳王派来护着萧知砚的暗卫之一。 彼时有六人,程梨与他六人就照过三五次面,每次也不过半刻钟不到的功夫。她又身子不舒服,眼睛很少睁开,实则对几人印象不深。但她天生记性不错,加之这名暗卫眉眼之间的间距比正常人略宽,眼睛细长,比较好记,程梨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想来萧知砚确是还活着,故意派了他来。 程梨顷刻慌张起来。 她想询问她哥与惠香三人的消息,但不知如何能得到。 正这时,她的小腹之上突然感到了一股子温热,旋即背脊也随之感到了热气,却是萧怀玹靠了过来。 男人的大手摸上了她的小腹,从背后抱住了她,声音低沉:“烟花好看么?” “嗯。” 程梨下意识点了头,娇娇糯糯地答了他的话。 萧怀玹道:“朝上看。” 程梨这方才意识到,原是自己适才一直低了头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敏锐的像一只随时监视她的鹰。 程梨故作镇静,平平淡淡地回口:“刚才瞧见一个故人,好像是谢阁老的孙女,就多看了几眼。” 她随便诌出了个人来搪塞,只盼萧怀玹别发现什么。 说罢,再朝那适才男子矗立之处看去,却是已经没了人。 萧怀玹一言没发,只笑了声,抬手,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嘴唇,良久。 程梨一动未动。 一旁开着窗,凉风吹了进来,那男人让人拿了披风来,缓缓地敞开把她裹在了怀里。 程梨面上无异,心中早翻腾起来,眼睛时而还是望将下去,寻觅那人的踪迹,并未寻到,为缓解紧张,也怕他发现异常,朝他问了话,分散着他的注意:“你记得在山洞之中,同我许下的明月楼之约么?” 然,话落,程梨并未得到回复。 她颤着心,微微侧头,余光朝斜后瞥了一眼,但见他的贴身暗卫出了去。 程梨顿时呼吸一滞,旋即便感到他摸着她腰肢的手微微用力了去,在她耳边笑着道出话语: “他竟想救你?程梨,你好大的魅力!”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谁给你的底气,如此和朕…… ==第三十五章== 萧怀玹说话的同时,掐住了她的腰,程梨呼 吸急促了几分,人也本能地心弦乃至整个身子皆紧绷了起来。 不及她说什么,他再度张口,在她耳边喝出热浪,冷声道:“你想跟他走?” 程梨下意识闪躲了去,脸面当即烧烫起来,但躲无可躲,身子被她牢牢地束缚着,脑中“轰隆轰隆”的一直在响,四周都是羽林卫,张明贤与他的另几名暗卫也在其后,虽然定然早都低下了头,转了身子,没人敢看他二人,但她也决计受不了。 即便如此,程梨并未示弱,直接反问:“你看,我走得了么?” 萧怀玹道:“若有机会呢?” 程梨继续反问:“你说呢?” 萧怀玹缓缓抬手,从后反掐住了她的脖颈,让她头颅微仰,一下子靠到了他的肩上:“别跟朕废话,别让朕猜,朕让你说” 程梨呼吸更加急促了几分,对他丝毫没有哄意,直言,也是心中的肺腑之言:“我若能走,肯定会,头也不回地马上就走。” 她话说完便听见那男人冷嗤了一声,旋即,萧怀玹的声音明显更加凛冽了起来,微微咬上了牙槽,掐着她脖子的手一紧:“晚上候着侍寝,听懂了么?” 程梨被他几下子弄得眼泪汪汪了起来,只轻吟一声,没答话。 又是好一会儿,那男人方才松开了她。 ********* 聚贤居坐落在明月楼斜方不远处,里边亦热闹非凡,只是靠门口的一处地方与这上元节格格不入,却是几个锦衣华服的纨绔子弟在绚烂的华灯之下斗着鸡玩。 其中一个,极高,发髻高束,剑眉星目,十八九岁,身着一袭墨蓝色锦袍,腰间束着条玄玉带,挂着通透温润的玉佩,眸子波光潋滟,笑时仿若藏着星辰,却又透着几分玩世不恭,周身上下皆散发着一种富家公子哥儿的贵气与散漫。 他始终笑吟吟的,只是不大专注,那双眸子时而朝外瞧上一眼,所对方向正是明月楼顶层。 人不是别人,却是那姜承翎。 耳边聒噪的很,呼声雷动,两只斗鸡尖喙如矛互啄,翅膀猛扇,腾空飞扑,场面热闹至极。 “哎哎哎!” 一白衣公子手摇折扇,不断皱眉大叫,旋即转过头去寻他唠叨,却见那姜承翎根本没瞧此处。 “喂,我说姜大都督,要输了!” 他笑着皱眉,拿那折扇敲了敲姜承翎的手臂,抬胳膊搂住了姜承翎的脖子。 “我说你今日怎么这般反常,不看你的鸡,总往明月楼瞧。” 话刚说完,眉头一敛,更笑了出来,压低声音:“你该不会是在看那贵妃呢吧!” 姜承翎一把把他搂着他脖子的手卸了下来,把他的头颅压在了手臂之下,依然眉眼含笑,语声却厉了几分:“这话是能乱说的么,嗯?”转而又变回了语气,搂着他朝外指了指:“我在看那边的花灯,蛮特别。” 白衣男子敷衍地“啊”了两声,嬉皮笑脸,更压低了声音:“不过你不是护送过她?上京第一美人,听说,长得跟天仙一般,到底是不是真像传言中说的那么美啊?” 这白衣男子唤名邓蟠,是萧怀玹封地上旧将之一的儿子,因为年龄相仿,逗鸟斗鸡,斗蛐蛐的爱好相似,与姜承翎走的颇近。 姜承翎与他嬉闹着捂住了他的嘴:“不知道,别再提,她戴着面纱,我没瞧。” 邓蟠打开折扇打趣地笑道:“那你耳朵红什么?” 姜承翎抬手给了他一下子:“你找死么?别再和我开这种玩笑。” 邓蟠折扇拍手,哈哈大笑,而后再瞧,但见姜承翎笑眯眯的眸子一下子便变了。 他瞧着外边,只有一瞬,接着还不及邓蟠反应过来,已经松开了他,起了身,朝门而去,转眼,没了踪影。 ******** 那暗卫瞧见萧怀玹缓缓地出现在王妃身侧便料到了不妙,但起先瞧见他派了个人来追他,也没怎么害怕,跑便是了,有七成把握可以顺利脱身,就算是未成,交手也还不一定是谁杀了谁,直到看到了姜承翎。 暗卫瞳孔骤然放大,使出了十二分精力,发足狂奔 然,即便如此,却也根本逃之不掉。 月色如水,倾洒在一片林间。 远方的喧闹声间或还能听见,那少年如一道鬼魅。 暗卫早已软了腿,呼吸急促,豆大的汗珠从额际滴落,越是惧怕,腿越是发颤,连滚带爬。 与他恰恰相反,那少年眼中噙着笑,如同玩乐。 在寂静无人之处,终是想起了打斗之声。 ********* 返回大明宫,刚要上玉辂,程梨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被羽林卫架着,身前衣服上尽是血迹,口中亦然,正是她早些时候在明月楼下看到的萧知砚的那个暗卫,只一眼,她的视线便被萧怀玹挡了上。 那男人立在她身前,宛若堵墙,程梨抬了眼眸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垂下来的视线,接着,她便感到腰间一紧,被他抱了起来,送上了玉辂。 沿途俩人一句话未说。 程梨转着头,朝着窗子瞧着,那男人冷着脸面,几近一直盯着她。 程梨没看,也能感受到一股子灼灼逼人的目光。 到了大明宫,她的小轿与他的步撵几近脚前脚后到了朝阳宫。 程梨先行进来,萧怀玹在后。 刚一进来,他便一下把她抵在了墙面上。 屋中死一般的静,殿内宫女立时皆垂下了头,退了出去。 程梨呼吸变得急促,没看他,别着头。 “给你一次重说的机会。” 他的声音自上传来,冷冷冰冰的。 程梨知道他为何不悦,也知道如何就能让他消消气,但他哄不了他。 她也不理解,如此也便质问了出来:“我怎么想有那么重要么?” 她抬了脸,与他对视。 她怎么想有用么? 譬如她不想要腹中的孩子,有用么? 她想他放她走,有用么? 萧怀玹落着眼眸瞧着她,良久,轻嗤了一声,旋即捏起她的脸。 “谁给你的底气,如此和朕说话?” “朕的孩子?” 程梨没答,与他对了会视线,很快再度别开了去。 “生下朕的孩子,你就搬去冷宫,记住了么?” 程梨依然没答,但她也无所谓。 “给朕宽衣。” 他悠悠地开口,说罢便就缓缓地张开了手臂。 程梨的手抬不起来,良久,那男人显然怒了去,再度一把捏住了程梨的脸,几近咬住了牙:“你别惹我。” 程梨多少还是害怕的。 谁会不怕一个根本没心的人? 她也不信她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杀她,她更怕他动永阳和她的父母。 终,程梨还是抬了手,为他解开了衣服。 那男人落着眼眸,睨她几眼,抬步进了浴室。 不时人出来,动了头颅,让她去洗。 程梨紧攥了手,被宫女扶着进了去。 出来的时候那男人已经躺在了榻上,瞧见她,起了身,冷冷冰冰: “上来。” 程梨慢慢地上了去。 刚刚爬了上,就被他起身揽住,抱了过来,落她骑坐到了他的腿上。 程梨无疑,顷刻从头到脚都烧了起来。 衣衫很薄,他的身上很热。 萧怀玹的手从后扣住了她的脑勺,抓住了她的头发,朝下微压了去,让她看着什么,说的风轻云淡:“把它弄起来,你自己想办法。” 说完,他便松开了手,悠悠闲闲,颇为慵懒地倚靠在了那。 程梨抬眼看他许久,他除了眼神示意,让她做外,没任何余地。 程梨终是咬上了唇,柔荑慢慢地抚了上去,起先隔着衣服,触碰到了他坚硬的胸膛,慢慢向上,小手轻抚,寸寸挪移,又落到了他的臂膀上。他的身上很硬,臂膀很宽阔,很结实。 抚了好一会儿,起了身,喘微微地含住了他微微滑动的喉结,继而慢慢向上,亲到了他的唇上,好一会儿。 萧怀玹一动未动,始终极为慵懒,眸子半垂,眯着她,没给她任何回应。好半天,他才有了变化。 程梨知他是故意相难,柔荑动了起来。 她时而擦汗,越动手越酸,越累。 萧怀玹慢慢悠悠:“错没错?” 程梨不知道她错在了哪? 她想说她就算想和他夫君回去,也是天经地义,他萧怀玹算是她的什么人?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因着她的手实在是太累了。 “我,我没力气了。” 她终是别过了脸去,求了饶。 但瞧那男人起身靠了过来:“那便含着。” 程梨咬着唇,连头都未抬,换了纤玉,又动了起来。继而又是良久,她方才得以歇息。怀抱双膝,蹲坐在床头,然,方才将将一会儿,水灵灵的眼睛便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脱下了半遮半掩的衣服,扔了开,用她的小裤绑住了她的双腕竖起,抵开了她的膝。 纱幔之内,龙榻上顷刻传来了什么声音。 良久,萧怀玹方才随意地拨开那纱,起了身去,不紧不慢地擦了下嘴,让人备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那娘娘准备启程吧。”…… ==第三十六章== 萧怀玹沐浴后出来,穿了衣,朝龙榻上望去。程梨早裹了被衾,身子微微发颤。 萧怀玹未走,扯了椅子坐下,低眸用帕子擦着他那沾了水的扳指,一面擦,一面淡淡地开口:“明日起,搬出朝阳宫,也别去其它宫了,去御澜别院。” 声音冷的像淬了冰。 程梨听得清楚,没回话。 那御澜别院是哪她不清楚,但知道不在宫中,猜想应是在宫外。 他要把她送到宫外。 话说完不时,那扳指也擦完了,人便起了身。 程梨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知其走了。 他走后不久,宫女几人便进了来。 有六个近身的,适才就在珠帘外候着,显然是都听到了皇帝的话。 程梨感觉得到她们很担忧,也感觉得到几人想与她说话。 她没睡着,却始终闭着眼睛。 瞧她如此,宫女也便不敢打扰了,不时作罢。 程梨什么都未想,被他弄得身子很软,棉花似的,一点力气没有,闭眸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翌日睁开眼睛,宫女伺候她沐浴更衣,到底还是提起了“御澜别院”的事。 “娘娘就说几句好话罢” “娘娘何不哄哄陛下?” “出宫” 出宫好说不好听。 毕竟她还没被正式册封,这般出宫,送去别院,多少会被人背后议论。 “出宫”、“别院”,这种字眼,那便有外室之嫌。 程梨一言没发,沐在铺满花瓣温热的桶中,洗过后便起了身去。 小轿巳时到达朝阳宫,同来的人是张明贤。 太监立在珠帘外,语声客气:“娘娘可收拾妥当了?” 程梨也没什么可收拾,都是宫女做的。 她应了声,张明贤便回了口。 “那娘娘准备启程吧。” 程梨起了身,没什么犹豫。 随行同去的有那六名宫女,拿着她的东西跟在小轿后面,继而出了奉天门便尽数上了另一辆马车。 半个多时辰,到了御澜别院。 院落所在之地颇为幽静,四周景色极美。 到后听人介绍,程梨方才得知,这是一处赏梅赏雪的极佳之地。 恰逢今日天上就飘下了那么点雪,踏入进去,满目银白,数枝寒梅破雪而出,娇红欲滴,暗香幽浮,与这天寒地冻冷冽之气相融,增添了一抹旖旎,极美。 程梨还蛮喜欢。 她的眼睛慢慢流转着,进来后便一直瞧着周围之景。 别院中除去程梨带来的六人外,还有五六个人,常年负责在此打理。 张明贤将她送到后,给她介绍了管事公公。 “娘娘有何吩咐说与长福便可。” 程梨应了声,而后便去了卧房。 同来的六名宫女面上不敢表现,但程梨看得出,几人都有些郁郁寡欢,不甚高兴。 倒也正常,原是皇帝身旁伺候的,现在到了这里,谁能欢喜。 欢喜的怕是只有程梨一人。 这里安静,最最重要的是没有萧怀玹,对她来说极好。 短期内,她应是不用再见那男人了。 ******** 萧怀玹给张明贤下的令是:她胎气发动之前不必唤他。 言外之意,她诞下龙裔之前,他不会见她。 萧怀玹觉得他对她太好了,以至于她恃宠而骄,胆敢和他那般态度。 他多少知道她心中有怨,因为往昔,因为萧知砚,因为她哥,也瞧出了她有几分反骨。 但他,偏要让她屈服。 她在宫中他现在瞧着碍眼。 待她诞下龙裔他势必会好好收拾她。 程梨被送走一事,确是很快就在宫中传了开。 宫外极为注意宫内之事的沈静宜也不过是在第二日下午便就得到了消息。 乍听是惊,除了惊外是奇。 上元节回来的当晚她便与母亲说了那事,哭了半宿。 尤其也是那日知道了她还怀了身孕,沈静宜哭得就更厉害。 眼下知道这消息后,自是立马又过来寻了母亲。 “娘定要帮女儿好好打听一下,为何突然?” “是她自己要去的么?” “有了身孕怎会出宫?” “为何都说是罚?” 如若是罚,不管是因为什么,于她而言都是好事,但不知为何沈静宜没有什么欢喜的感觉,非但没有,还隐隐的有些不好的直觉。 翌日早朝后,她父亲回来,沈静宜便知道了自己为何有着那样的感受。 父亲直言:“今日朝上再度商讨帝后大婚一事,陛下没接口,竟是让先放放。” 沈静宜的心重重一沉:“这是何意?” 沈父摇头。 何意没人能参透,但有一点已是显而易见。 陛下对大婚并不上心。 但前阵子明明是他自己主动提起的。 沈静宜心里空落落的,女子的直觉,她觉得自己已经确定了他想和她成婚是为了让那程梨更名正言顺。 现下程梨应是不知怎么惹怒了他,他把她送出了宫,或是又不想给她名分了,也便,不急着与她大婚 沈静宜心中的空落,仿若用什么都填不满。 ********* 转眼一个月过去,程梨腹中胎儿已足五月。 近来她小腹明显凸显了起来,但还不甚大。 每日都有太医来给她把平安脉,一个月来,她过的平平静静,看看书,写写字,偶尔瞧着景色着实美丽,来了兴致,也会画画,扪心自问,不用见萧怀玹,心情比较惬意。 除了这些,瞧着这御澜别院中人少,肺腑之言,程梨也生出过逃走的心。她不知道那名被萧怀玹抓了的暗卫,被他如何处置了,想来定然是严刑拷打逼问他什么,多半人现在已经死了。 程梨现在的身子自然不足以支撑她逃离,而且,她腹中有着那男人的孩子。如若逃了,他势必会像上次一样动兵抓她;但如若她诞下孩子,他不一定会太在意她。 眼下就是例子:他把她丢在别院,大抵很快就能把她忘到脑后,就像当年一样。 程梨心中还挺欢喜。 只要活着便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就会让人欢喜。 她总有能逃离的一天。 笑容越来越多,这一个多月,娘娘明显有变化,随来的六名宫女看在眼里,也便都清楚了,她确实是不愿在陛下身边呆着。 这日二月二十三,龙抬头刚过,当夜下了场雪。 翌日一早,打开了门,远处山峦隐于雪雾之中,仿若淡墨晕染的画屏,朦朦胧胧。院 角的苍松,针叶凝霜,愈发挺拔如盖,托着层层积雪,宛如玉塔,好看极了,别更别提后院满园的梅花。 程梨瞧着感叹:“到不愧是赏雪圣地。” 她早早地起了来,宫女侍候她沐浴穿衣用膳。 程梨笑着道:“待会同我出去打雪仗” 宫女回口:“奴婢们可不敢和娘娘打雪仗,不过可以让娘娘观赏奴婢们打雪仗” 小姑娘软糯糯地回口:“说话愈发地调皮了。” 屋中一阵子笑声。 然,这欢笑声没得一会儿便被外边突然而起的动静打断。 声音不小,是众人的脚步声。 御澜别院除了程梨与同来伺候的六名宫女外,便只有七人。 一名管事太监,两名院内打扫的婢子,三名挑水做饭的厨子,剩下一个是司阍。几人不会同时过来,就算是同时,也弄不出这般大的动静。 程梨听着脚步,怕是至少得有二十人。 好奇的不是她自己,另六名宫女也奇着呢。 程梨眼神示意了其中一个,宫女马上出了去。 过不多时,院中响起了说话声,离着远,程梨并未听清。 转而没得一会儿,派出的宫女便返了回来,关了门,到了妆台前,朝着程梨道了话语:“娘娘,是陛下派来伺候的,下午,陛下要过来,同几个大臣在此小聚。” 程梨听到“陛下”二字,心中当时便翻涌起来,旋即只道了一句话。 “知道了。” 她的脸色显然有变,落了下,没了适才的欢悦,没得一会儿,起了身去,心中什么想法:她不会出去看雪了,对于那男人,能不见就不见。 上午很快过去,正午十分,房门外便传来了动静,有婢女前来向她禀报,那男人来了。 程梨依旧,只点了头,道了知道了,再无其它。 ******** 萧怀玹同四位大臣过来饮酒叙旧,小聚一番。 人都是昔年封地旧将,尽数武将。 四人分别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从二品镇军大都督、正三品左卫大将军与正三品禁军统领。 四人同他一起前来。 御澜别院从上午便开始忙忙碌碌,原院中的人人人心弦紧绷,早被那管事太监都唤了去,洒扫备宴。 到了人来到之时,一切早已准备妥当。 萧怀玹进来便朝那太监长福冷声问道:“娘娘近来如何?” 长福恭敬答话:“回陛下,娘娘一切都好,太医每日都来诊脉,今日刚刚才走不久,娘娘腹中胎儿很康健。” 萧怀玹手腕上缠着佛珠,轻轻地甩了一下,有一搭无一搭地继续:“心情如何?” 长福笑着回道:“娘娘心情很好,每日读书写字,时而画画,亦常出来走动,前日里还同奴才等人玩了捉迷藏,娘娘笑的可欢喜了。” 萧怀玹听罢,一言没发,脸上也没什么笑模样,寒着声让那长福带着四人先去,自己转了方向,朝着那女人的寝居走去。 程梨拿着话本,正在房中耐心地看着,没有通报,突然便见那男人负手进了来。 屋中众人瞧见,立马都跪了下去。 “陛下” 程梨心口微微一惊,眼睛随之朝向门旁,恰对上了萧怀玹的视线。 萧怀玹冷着脸面,居高临下,负着手,只有两个字,朝她命令道:“过来!”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一言没发,只有动作。…… ==第三十七章== 程梨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向他,起身过了去,将将到他身前,那男人便伸出手来,从后掐住了她的脖颈,抓住了她,把她转了过来。 程梨下意识一声轻吟,呼吸顷刻急促,转而便再动不得,背身紧紧地贴靠到他身上,被他束缚了住。 萧怀玹的手摸上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过得挺舒适?” 程梨的喘息尚有些略微的急,顿了下方才答出话来。 “托你的福。” 她的声音很软。 萧怀玹唇角动了下,大手继续缓缓地摸着她,声音依旧冷冷冰冰。 “朕的孩儿可会动了?” 程梨早在大半个月前就感到了胎动,点了下头。 那男人没再说什么,松开了她。 “一会儿过来侍酒。” 这一句话后,甩缠了下另一只腕上缠着的佛珠,负过了手去,瞥她一眼,转身走了。 他走后,宫女马上过来扶住了程梨,因着有眼尖的瞧见了娘娘的腿抖了一下。 程梨被扶去了床前坐下,缓了一会儿方才让宫女给她拿了披风,出了去。 御澜别院不小,一半靠山,靠山一侧有大片梅林,湖泊,层台水榭。 她出来的时候空中又缓缓地飘下雪来。 雪如絮,悠悠落于朱檐黛瓦上。 程梨戴上了衣帽,只露了张巴掌大的小脸,没立刻去那宴堂,而是在院中走了走。她心中想着能误一时是一时,毕竟那男人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时辰要求。 他与几个男子饮酒闲聊,唤她去作甚? 曲径通幽,铺雪如毡。 如此行着行着,她便邻近了那园心湖,冬末,湖上的冰有些渐化,几处破了洞中有的已能看到水流。 程梨拨开几株绽蕊红梅,一股暗香扑鼻而来。 恰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咚”地一声,什么东西破冰入了水。 四下幽静,她吓了一跳,再抬眼朝那远处望去,一眼便看到了。 湖边蹲着个少年,锦衣华服,贵气四溢,眉似春山却透着股子散漫,桃花眸半眯,懒懒散散地玩着手中的几个石子,却是那姜承翎。 与她的视线几近一齐,他也转过了头来,看到了她。 少年眸色微变,极不易察觉,唇边露出了一抹不经意的笑,那笑定在了脸上,但人却缓缓地转了头,别开了视线。 即便如此,没看,他也感到了她朝他走了来。 不时,身后便响起了她那娇娇糯糯的声音:“上元节那日抓到的人,你们杀了?” 姜承翎听她开口,懒散地转过了头,挑了眼皮看向她。 程梨与他对着视线,瞧他不说便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你不用装糊涂,我看到你了,是你抓了他!我哥是否还活着,你说!” 程梨觉得他们会严刑拷打那人,会问这个问题。 她心中急躁,此时看到姜承翎实则有些庆幸。 但那少年只笑,听她说话明显地笑了一下,却并不答话,转回了头去,继续玩他的石子。 程梨甚急,自然也怕耽搁的久了,有人看到他俩说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匆匆地再度开口:“你,你快说!” 那少年这会子方才再度转过了头来,撩了眼皮,看向她,笑着回口:“你怎么不去问陛下?不敢啊?” 程梨被他问住,微微一顿。 她是不敢,也不全是因为不敢。 她不想和萧怀玹说话。 尤其那事。 她哥救走萧知砚,何其敏感。 但眼下,她怎么会回答姜承翎她敢不敢这个问题。 程梨快刀斩乱麻,只想快些从他口中得到消息,美目缓缓微转了下,开口威胁道:“你不说,我便把你解开我腰带的事告诉给萧怀玹!” 如他所料,姜承翎顷刻便变了模样,懒散之态瞬时全无,转过了头来,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敛眉,耳朵“刷”地一下子便红了。 “我什么时候解开你腰带了?” 程梨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急。 小姑娘一口咬定,但声音变小了很多,因为贴身的那几个宫女已经靠近了过来。 “你就是解了!” 姜承翎“嗤”了一声,别过了头去,耳朵红的前所未有,甚至浑身发烧,而后转过头来再度看向她,开了口:“你哥没死,他可真狡猾!” 程梨听罢,胸口起伏,心中顿时乌云尽散,虽然早便知道多半是如此,此时亲耳听到这千真万确的消息也是喜到了想哭的程度,但听了那少年的后半句,又很自然地冷落下了小脸,很想骂他两句。 他才狡猾,他不仅狡猾,还坏的很,和萧怀玹一个模子! 不过眼下没功夫骂他,时间紧迫,程梨马上便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那我的那三名宫女呢?” 姜承翎直言:“那我可不知道。” 他这话说完,那几名宫女已经过了来,且唤了她。 “娘娘” 程梨也便没法再问下去。 尤其,他说他不知道,大抵也没说谎,毕竟谁会在意几个宫女的死活。 他和萧怀玹在意的,只有萧知砚和她哥。 程梨庆幸她哥没死。 程梨觉得,萧怀玹和姜承翎也该庆幸他哥没真的死了。 否则,程梨会现在就拔下头上的珠钗和姜承翎拼命,也会和萧怀玹拼命! 就算他哥犯了大罪,数罪在身,于萧怀玹而言不可饶恕,但也是他哥,且他哥都是为了她。 “我和姜都督说两句话。” 程梨不再多问,回了宫女,而后看了那姜承翎一眼,也便走了。 姜承翎没回头,也没再说话,早已又恢复了那副懒散之态,手中玩着石子。直到听到几人的脚步声远了,他方才丢了那些个石子,解开了衣服,扇了扇,透透风。 程梨这才去了宴堂。 刚一步入,她便小心地瞧了瞧上座那男人的脸色。 人面色比较平和,与在座的几个大臣瞧上去确是关系极为亲密。 程梨一来,几人都站起了身,朝她微微颔首,颇为恭敬。 程梨坐在了上位,萧怀玹的身旁。 她一来,那男人便动了手指,身旁为他侍酒的宫女退了下。 程梨也便接替了她。 没得一会儿,那姜承翎也回了来,始终眉眼含笑地坐在那饮酒,几乎什么都没说。 酒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到天黑方才散去。 另四人一起离开,萧怀玹却未。 他眸色有些泛红,微醺,倚靠在那,与她冷冷淡淡地便就一句话:“看看朕的孩儿是怎么动的?” 程梨微攥上了手,领他回了卧房。 沐浴过后,俩人上了床榻。 程梨躺在里边,那男人在外。 他衣衫半敞,酒气极重,半倚靠在那,也没什么话,修长的手解开了她的衣服。 程梨很快身上便只剩了小衣与小裤。 男人的手抚上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今日赶得不巧,往昔尤其这个时候,她的胎动比较明显,比较多,但今日那小东西许是睡了,却是一次也没有。 程梨与萧怀玹呆在一起十分拘谨,更为整夜犯愁,不知有他在身边,怎么入睡。 她没与他同塌而眠过。 她的眼睛也没瞧他,一直微微别着脸面,心中早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她不经意间抬了眸子,只瞧了他一眼,那男人便突然一下子亲住了她,唇瓣与她相撞,气息紊乱,舌尖探入,疯狂纠缠。程梨的脖颈,锁骨,周身,转瞬皆密密麻麻的,一阵阵酥——麻之感。他一言没发,只有动作,因着她有孕,没过渡贪恋,两次便结了。 结后,沐了浴,去了旁屋睡。 程梨倒是谢了他去了旁屋。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冷若寒冰的脸上却根本不见…… ==第三十八章== 翌日日上三竿。 程梨从睡梦中醒来,得知萧怀玹早走了,心里松了口气。她慢悠悠地起身,沐浴、梳洗、用膳。一切做完,那每日为她请平安脉的宋太医也便到了。程梨按部就班,由着他诊了脉。她腹中的胎儿一切都好。程梨心中有些格外的欢喜,因着昨日确定了哥哥还活着的消息。 邻近正午,她正在桌前看话本,外边突然传来了不小的动静,起先是声极大的响,随后是这御澜别院的管事太监长福的数落与骂声。程梨被分散了注意。不仅是她,屋中的六名宫女亦然。 其一道:“这个时辰,应是菜农果农来送菜了,奴婢去瞧瞧。” 程梨让她去了,但随后放下了书,又叫住了人,唤宫女给她拿来披风披上,也抬了步。 听起来像是车翻了,程梨怕长福过于难为那菜农,是以方才跟着去了。 她出了小院,没行几步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情况,和她所猜一致,确是菜农果农来送东西,许是前日里下过雪,地上还是有些滑的缘故,翻了车,瓜果蔬菜弄了满地。 长福正在数落着那两个人,让他们赔银子。 “不知道这是要给贵妃吃的么?这梨子,果子都摔成了这般样子,贵妃还怎么吃?” 其中一个老伯抹着眼泪,弯身连连道歉;另一个是个男子,低着头,并不说话。 然程梨乍一瞧见那人,心中顷刻有了些许波动,目光也便定在了他的身上。 因为他的身形、个子、体量、乃至侧脸都太像她,她哥! 也正是这时,但瞧那男人微微转了眸,朝她之处望来,对上了她的视线。 程梨心口当即“砰”地一下,纤玉一下子就攥了上。 因为,那人竟真的就是她哥程泽安! 他易了容,和他本来的模样并不一致,有着不小的变化,旁人不易认出,但程梨和他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小时候天天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哥哥身后,人家去哪,她就去哪,对他当然熟悉至极,如何能认不出他? 她认得出哥哥的眼睛,一眼便能看出。 程梨心口狂跳,赶紧上了前去,故作镇静,从从容容地开口: “莫要难为老人家了,坏了一些便坏了一些罢,总归也吃不了那么多,捡起来,送去膳房罢。” 长福一听娘娘发了话,自然不再相难,早躬下了腰身,堆笑着连连道是。 那老伯就更是,口中不断重复着谢娘娘恩德的话。 程梨让宫女几人也帮着捡了捡,视线朝着程泽安望去,给了她眼神示意,朝着宅后方向看了看。 程泽安会意。 程梨转而便就又回了去,进了卧房后不久,就唤人给她拿了画板、笔囊,垫子等物,佯做想去后山画画。 她只带了两个宫女,以人多心烦,影响她为由,另四人说什么都不带。 宫女六人这一个多月来,都是她走到哪跟到哪,生怕她摔了碰了,把她护的很紧,但也深知娘娘的脾气。她大部分时候性子都很温顺,待奴婢们极好,不过偶尔也很倔强,说不许就不许,毕竟她连陛下都敢顶撞。她执意不许那么多人跟着,别人也不敢违拗。 没去的四人暗地里叮嘱着那去了的两人务必照顾好娘娘,也便罢了。 程梨穿得厚实,很快便朝着后山梅林而去。 到了后,没得一会儿,跟来的两人一个被她支开去打水;一个被她支开回去取落下的什么,待得两人相继都走了后,她转身便朝宅子后方奔去。 那是一块几近废弃了的地方,有数个卧房,原应是给下人居住的,因着现下宅中人少,根本用不上,终日无人打扫,很是冷清,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结了蛛网。 程梨快步过来,隐匿于此,到后便一间间房屋寻着,将将寻了三间,昏暗中,她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唔!” 程梨轻惊,回眸便看到了哥哥食指竖立唇边。 程梨再没做声,由他拉着,跟他进了一间屋中。 进去后,她便一下子抱住了哥哥,扑进了程泽安怀中,声音哽咽。 “哥!” 程泽安紧紧抱住了妹妹。 “阿梨!” “哥安好,太好了!” 程梨抽抽噎噎,忍着忍着,还是哭了出来。 程泽安扶起妹妹的双肩,给她擦泪。 时间紧迫,没过多时间叙旧,程泽安捡着关键的问着:“阿梨,孩子留下了?” 程梨看着哥哥的眼睛,点了头。 “没机会打掉,已经五个多月了。” 程泽安狠狠地闭上了眼,心疼,复又睁开:“阿梨怎么都要受苦。” 打掉,程泽安心疼;眼下妹妹怀着孩子,再有四五个月还要生下来,程泽安想想也心疼。此事,怀了便无解,没有最好的解决办法。在程泽安心中,妹妹若是爱那个 男人,那个男人也深爱着妹妹,一切还好,他的心里也便不会这般难受。 可那萧怀玹! 他对妹妹可有半分爱意? “阿梨身子可有不舒服?” 程梨摇头:“都好。” 她没将那保胎之事说与哥哥,怕他心疼。 除了保胎那一个多月外,她确是一切还好,也早没了害喜反应。 程梨接着便问起了她一直惦念的事:“惠香三人如何?可都活了下来?” 程泽安点头:“那日颇为顺利,三人只是都受了些伤,养了些时日,早已都无碍了,三名太监只剩了安福,另死了两名暗卫。阿梨有何打算?他为何把你丢在了这?哥现在就带你走!” 程泽安说着便拉着她的手欲行。 程梨打断了去。 “不行,哥。” 程泽安停了脚步,转过身来,复又扶住了妹妹的肩膀。 “怎么?” 程梨知晓,哥哥是心中不舒服,看到她有些冲动方有此行为,程梨直言:“我暂不能走,先不说咱们走不走得了,我若现在跑了,怕萧怀玹会对公主不利,亦会对爹娘不利。他很想要这个孩子,也不会由着我带着孩子跑了,定会布下天罗地网,抓捕我们。待到生下了孩子给他,或又会不一样,我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到时候再从长计议。” 程泽安了然,喉结滑动了下,闭眼复又睁开,朝着妹妹点了头。 他心口“砰砰”地跳动,要烧着了一般,知道自己是正在气头,满心火焰,冲动的很。 萧怀玹已经罚了永阳公主,把永阳公主送去了白马寺,明令禁足三年,不准任何人探望,公主所居之地四周都是兵,日夜坚守,同牢狱没什么区别。 至于她们的父母,他只要不是丧心病狂到一定程度,应该还不至于报复至此。 但确是如妹妹所说,她腹中有他的孩子,他很在意这个孩子的话,如若跑了,他不会放过她们。 他们跑不了。 程泽安道:“好,那便听阿梨的,到时候哥再想办法救你,这期间如若需要,琴音坊上有家酒楼,唤名望月楼,其内有个女扮男装的小二,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名叫灵鸢,身手了得,可护阿梨,阿梨便给她瞧这个。” 程泽安说着将一块玉佩给了妹妹。 程梨接过收起。 “我知道了,哥,你快走吧,要小心着些” 程梨催促道。扪心自问,自从认出哥哥那刻起,她便一直心不安,有些不甚好的预感。 程泽安点了头:“阿梨保重。” 程梨应声,先哥哥之前走了一步,出了那旧屋,欲要返回梅林。 然方才行几步,将将出院落,她便骤然听到了一片嘈杂与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旋即抬眼便就看到了弓-弩手。 不止,还有萧怀玹! 瞳孔蓦然失焦,程梨大惊,也是在这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这是阴谋! 听到了声音的不止是她,还有那在屋中尚未来得及出来的程泽安,反应过来的也不止是她,程泽安亦然。 实则,程泽安早在一个多月前那暗卫被擒之时人就在上京,也早在一个多月前妹妹换地方的第一天里就知道了她被关在了此处。 他足足观察了一个多月,除了宅院门口轮番守着四个护卫外,萧怀玹并未派人如何看守此处。 起先他也好奇,但转念,妹妹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又有着身孕,没那四个人,单单是六名宫女看着,她也跑不了。 程泽安也想过,这是引他现身的阴谋。 但除了那四名护卫外,他没在这宅院的周围发现任何一人。 他程泽安虽然不是姜承翎的对手,却也是武状元出身,正四品金吾卫副将,不是一般人能擒得住的。 萧怀玹曾派众兵擒他无果,不可能如此轻视他。 眼下,他进来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一刻钟也调不来兵。 除非,一直在暗中埋伏。 转眼之间,程泽安所在的院落已被羽林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住。 萧怀玹凛冽的声音自外传来。 “程泽安,出来!” 程泽安背脊靠在门上,缓缓地闭了眼睛。 他终还是冲动了。 萧怀玹声音再起:“朕数到三,你不束手就擒,朕就杀了你,一!” 他话音刚落,程泽安便从窗子看到了火把。 他不出来,萧怀玹便会命人洒油,放火箭,点燃这座房屋,活活烧死他。 他确是已经插翅难逃! 正这时,外边突然响起了妹妹的声音。 “哥!” “阿梨!” 程泽安心口一紧,下意识轻唤出来。 也是在这时,随后他就听到了妹妹的一声呻-吟。 “啊!” 却是被那萧怀玹自后掐住了脖颈。 男人声音冷的像冰,把她拽到身边:“你别惹我。” 程泽安闭着眼睛,牙齿发出“咯咯”声响,转而他便再也忍耐不住,一下子推开了那门,朝着萧怀玹怒道:“你放开她!!” “哥!” 程梨早就眼泪汪汪地要哭了出来,身子被萧怀玹死死地束缚着,看到哥哥,更是心口一紧。 萧怀玹斜瞥向门边,看他出来,放开了程梨给宫女,朝着士兵,没得任何情分,冷声,狠声,沉声:“抓住他!” 几名羽林军立时上了前去。 而就在这时,那身旁的小姑娘一把推开了前来束她的宫女,一下便从最近的一名士兵腰间抽出了长剑,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朝着那前去抓他哥的几人厉声:“放开他!” 她那话音还未出口,仅是听得了抽剑之声,萧怀玹便骤然,一下子抬起了手,制止了派出的士兵,也是与此同时,目光落到了程梨的身上。 程梨亦然,死死地盯着萧怀玹,没半分余地,退让,以及退缩,张口勒令:“让他们全部退后,放我哥走!不止,把姜承翎叫来,让他把自己的身子绑上,站在这!” 萧怀玹的眼睛半垂,眸子中覆着一层薄冰一般,毫无温度,眯着她,半晌一动未动。 俩人视线直直相对。 良久,那男人缓缓地轻嗤了一声,然冷若寒冰的脸上却根本不见一点笑意 她连姜承翎都想到了。 除了姜承翎,没人能抓得住程泽安。 程梨接着便再度朝那男人勒令:“快点!” 说着,手中的剑已更贴近了她的脖颈,甚至,已然有血就快渗出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五步之遥,心却隔着千山万…… ==第三十九章== “阿梨!不要!哥就擒便是,你不要,刀剑无眼,危险,把刀拿下来!听话,快把刀拿下来!” 程泽安顿有心被千刀万剐了般的疼痛之感。 他的妹妹从小被他捧在掌心,磕一下碰一下他都忍受不了,他怎能受得了她把刀架在脖子上。 程梨没有答哥哥的话,亦没听他的话。 她不会让她哥被擒,落到萧怀玹手中极可能生不如死。 她依旧直直看着萧怀玹,而后再度扬声勒令:“我数到三” 言讫,那“一”字尚未说出,便听那男人几近是咬上了牙槽,马上朝下吩咐了话:“传姜承翎,按她说的办!” 身边的人立刻去了。 俩人目光依旧相对,没人有变。 待得派出的人走了,萧怀玹方才朝着程梨开口。 他的目光幽深,冰冷,凉薄,疏离,又含着几分分分明明的轻蔑。 “程梨,你当真以为,朕在意你的生死?” 程梨斩钉截铁,毫没示弱地回口:“你不在意,我也没觉得你在意,赌命罢了!因为,我有筹码,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而你想要这个孩子。你我都有要保护的人,你想保护你的孩子,我想保护我哥,就这么简单,你不信我做得出,大可以试试看。” 她说着便更将那刀贴向了自己。 雪白的脖颈被划破一丝,鲜血流下。 萧怀玹眸色骤变,极不易察觉,脚步顷刻朝前一动,但又马上止了住,稳稳地攥住了手。 明晃晃的威胁。 萧怀玹生平从未被人威胁过。他也从不会给人威胁他的机会,更从未想到 ,有朝一日能被一个女人威胁至此,且他还顺从了她的威胁。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尤其她架在脖颈上的刀,声音寒的像冰,抬手朝她勒令:“你别乱来,拿下来。” 程梨未拿。 萧怀玹更咬住了牙,冷声再度,仿是压下了无尽怒火: “朕放他走,你把刀拿下来。” 程梨依然未动。 她怎么可能信他的话? 萧怀玹自觉耐心已到了极限,双手被他攥的“咯咯”直响。 一阵风起,吹动地上的一缕雪尘,空气凝结,比这冬末的天还要寒上几倍。周围雪松、梅花皆在风下摇晃,士兵林立,弓-弩、刀剑寒光森森。 俩人对峙而立,中间不过五步之遥,心却隔着千山万水。 半晌,一句话没有。 直到那姜承翎被带到。 程梨马上瞧了过去,人如她的要求,是缚着身来的。 程梨当即再度勒令:“把他绑在椅子上!快点!” 程梨知道他的身手,她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他的身上好像哪都有刀,程梨也见过他用刀子,肉眼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区区一层捆绑又怎么可能缚得住他? 她话音刚落,便听那萧怀玹的声音随之而起,像裹着冰碴,从齿缝间挤出:“按她说的办!” 当即有人搬过了椅子。 姜承翎懒懒散散地倚靠在那坐了下。 士兵给他身上又缠了几道绳子,将他的身子固定在了那椅上。 他的眼睛状似哪也没瞧,低着头,实际却几眼便将这周围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若非他全身受缚,他能轻松弹开她手中的剑。 不仅他能,其实,陛下也能。 陛下的身手没与他相差甚多。 他是怕 他不是裹挟于她腹中的龙裔,是裹挟于她。 程梨眼睁睁地看着姜承翎被二次绑了上,人也很识相地低着头,不参与,方才提了那下一项要求:“让我哥走!” 萧怀玹重复:“让他走。” 士兵顷刻让出路来。 程泽安喉咙哽咽,心如刀绞,眼圈已然泛红,鼻息微酸。 “阿梨” 程梨只催促:“哥,快走,逃的远远的!别管我” 她适才所言,是说给萧怀玹听,也是说给她哥听,让她哥宽心放心。 她腹中有萧怀玹的孩子,萧怀玹暂时不会把她怎样。 但程泽安如何能宽心放心。 那是他恨不得含在口中护着的妹妹。 “哥,快!” 程梨继续催促。 程泽安纵使千般万般迈不开丢下妹妹,独自逃去的脚步,却也深知他若不走,便白费了妹妹的苦心,终咽下了酸楚,动了步伐。 “阿梨珍重。” 程梨哽咽,应下声音。 程泽安飞身跃起,转瞬逃离。 人走后,四下再度恢复死静。 程梨最后一个要求:“谁也不准动!” 她泪盈盈地盯着萧怀玹,给她哥赢得最后的逃离时间。 姜承翎不出手,他哥便有九成的机会逃得掉。 毕竟往昔,萧怀玹又不是没派过别人捉拿她哥。 时光静静流逝。 姜承翎低着头,用皂靴在地上画圈圈,状似无辜又无害,实则注意力都在程梨的身上。 大致过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 那小姑娘终是太柔弱,手上没了力气,再举不动那剑了,如此也便露了极大的破绽,一直很是集中的注意力有了分散,仅此一瞬,千钧一发,萧怀玹骤然弹出手上的扳指,打在剑身之上,震力传到了程梨的手上,顷刻便震掉了她手中的剑。 程梨一声轻吟,自是毫无准备,一连后退好几步,险些跌倒,但披风的衣领一把被上前的萧怀玹拽住,拎起。 俩人的脸面瞬时贴近,咫尺距离。 他的声音像被霜雪包裹,牙槽紧咬,似冷风吹过荒芜的雪地,让人从心底泛起寒意:“你,真是活腻了!” 旋即便一把把她抱了起来,朝向了她的寝居。 程梨挣扎:“你放开我!” “你不准让姜承翎追杀我哥!” “我哥要是死了,萧怀玹,我跟你拼命!我一定不会生下你的孩子!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她一路挣扎,甚至抬手打了他两下,但她的力气,打到他的身上于他而言怕是像挠痒痒一般。 他一直把她抱回他的寝居,甩开帷幔,把她扔到床榻之上,而后便开始解开衣服,丢在地上,不止,亦抬手扯粗暴地撕开她的衣服。 程梨小脸煞白,说不怕定然为假。 她紧咬住唇,眼泪汪汪,胸口不住起伏,哭着,望着他,便就一句话:“我肚子痛” 她的衣衫已被他扯开了大半,乱七八糟。 萧怀玹压住她的双肩,像钉子一般将她死死地钉在那,眸中能喷火般。 程梨再度,分分明明地哭了出来:“我,我肚子痛” 她孕后侍过几次寝,他有收敛,与她孕前的力度是不同的,毕竟他想要那个孩子,但程梨瞧着,今日,他不像是会照顾她,他必然会把火撒够了为止。 程梨哭着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这应是人的本性。我哥从小爱护我,把我捧在掌心,我就要也同样爱他,珍视他,我是有感情的人,不是没感情的动物!我和你不同,人说滴水之恩,涌泉以报,别人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别人,你不报恩,我不裹挟于你,更不逼迫于你,但,萧怀玹,你是在报仇么?” 她的眼泪簌簌下落,她不明白,不能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这般冷血?别人对她好,她都会记在心上,恨不得给人十二分回馈。她不能理解,她是救了他的命啊,为什么会有人恩将仇报,一点心都没有? 她话说完,他没再继续,但眸子中的神色半分未变,旋即捏住了她的脸:“所以,你方才分不清什么是伪装。朕告诉你,你的过去太干净。当你处于肮脏之中,你就会明白,只要能达成目的,恩将仇报,最算不得什么!” 说罢,又盯了她良久,他起了身,立在床榻一边,仿若是突然镇静了下来,一面系着衣服,一面冷冷淡淡地开口:“等你生下孩子,朕在找你算账。” 话音甫落,垂下眼皮,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抬步离去。 半晌后屋中寂静下来,他的脚步声消失不见。 程梨躺在榻上,胸口还在一起一伏,没缓过来。 过了良久,她方才泪汪汪地转了转眼睛,慢慢地起身,朝外微微张望了去 ******* 萧怀玹从她院中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姜承翎。 姜承翎微微颔首,停了下,没问追否。 萧怀玹也没提。 姜承翎略微松了口气。 ****** 羽林卫很快尽数撤走。 伺候的六名宫女也随后都回了来。 其一立在床榻之前令娘娘宽心:“奴婢等回来的时候看到了陛下与姜都督照面,陛下未下令让姜都督追人。” 程梨隔着层纱幔听着,听罢后缓缓松开了攥紧的被衾,答了宫女的话:“知道了。” 心中知晓,她暂且逃过一劫。 她的好日子,仅剩诞下龙裔之前 第40章 第四十章瞧着她的脸,想起了四年前。…… ==第四十章== 与萧知砚逃跑、想要打掉他的孩子、如今竟敢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他! 萧怀玹觉得他对程梨已忍耐到了极限。 但凡她再有一次 ,他一定会杀了她! 他原想,只要她乖乖的,他可以封她为贵妃,甚至皇贵妃;若是再乖一些,待杀了萧知砚后,他可以让他爹回朝。 但她偏不! 还有她哥! 他兄妹二人,一个模子,无休止地与他作对! 他的耐心已被她彻底耗尽,不会再忍耐她半丝半毫! 萧怀玹心中的火焰,直到三日后方才消了下去。 三日内,他甚至几次冲动,复又想再去那御澜别院收拾她。 他不知他当日止于何? 是因为她说肚子痛,还是因为她又提起了那件往事? 肚子痛是撒谎! 但萧怀玹不会承认他是因为那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三个月内,她的事不必报!” 他吩咐了张明贤,到了第四日,方才渐渐地消下气去。 ********* 转眼到了五月末。 程梨腹中胎儿已有八个月。 三个月来,没有萧怀玹,她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一切都好,唯独心中明镜一般,知晓一旦诞下孩子,萧怀玹不会让她好过。 她没有太多时间,更几近没什么脱逃的机会。 或是只有月子的一个多月。 女子生产之后会排恶露。 萧怀玹极为爱干净,甚至有些洁癖,经常洗澡,尤其某个部位。 他一定不会在她没排干净的时候就来找她。 程梨觉得他会嫌脏。 她怕是可能,也就只有那一个多月的功夫。 程梨想不到她能有什么机会,亦不知彼时的自己是在这御澜别院还是已经被他接回了宫。 换言之,她不知道萧怀玹会让她在哪生产。 这个疑问很快有了答案。 因着,她腹中胎儿刚满八个月的那天,宫中便传来了圣旨,召她回宫。 程梨得知后就开始不舒服,有时头疼,有时腰疼,有时甚至感觉呼吸不顺。 她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 扪心自问,她心中有无数个不想见萧怀玹的理由,也是真的很怕他。 给了她一日的功夫准备,隔日上午,宫中便来了马车接她,早早地停在了别院之外候着。 程梨磨到了下午,再磨不得了方才起身,返回了大明宫。 她被安置在了锦华宫。 那随她去别院的六名宫女直接留在了锦华宫侍候。 宫内朱红宫门,镶金嵌玉,雕花影壁。 殿堂之内,金丝楠木大柱挺立,高悬的八宝琉璃灯,华彩四溢。卧房之中锦榻置于高台,榻身以沉香木打造,其上绫罗绸缎堆叠,枕衾乃西域进贡的天蚕丝,触手生温。妆台下成套的羊脂玉盒,盛着胭脂水粉、珠翠首饰。博古架上瓷器、书画、古玩琳琅满目,可谓极为奢华。 萧怀玹在吃喝用度上倒是没亏待她。 但程梨亦如在别院那最后两日之时,进来就不舒服。 她也是回来之后便听到了一个消息,帝后大婚在七日后。 当日她没见到萧怀玹,虽庆幸,但身子骨依旧不舒服,终是在深夜里发起热来。 程梨躺在床榻上,头疼的很。 太医连夜被唤来,给她诊了脉,也下了药方,太医院亲自熬完药送来。 程梨断断续续,有时清醒,有时意识模糊,药也喝不大进去,即便喝了,也是退退烧烧,反反复复,锦华宫中折腾了一宿。 翌日下午萧怀玹方才听太医禀着她的事。 “什么原因?” 他平平淡淡,手持狼毫写着什么。 宋太医三人躬身禀着:“陛下,娘娘此番发热,乃是急火攻心之症。急火之下,肝火郁积,致使体内气血紊乱,热气在经络间游走,进而高热不退。臣等已拟了方子,以清热泻火、平心静气之药徐徐调治,再佐以静心安眠,料想不日便能退热,恢复安康之态,只要娘娘好得快,与龙裔无碍。” 萧怀玹抬手动了下,让三人退了,继续写着什么。 身边的张明贤弯身道:“陛下可要过去看看程贵妃。” 萧怀玹没立时答话,却是过了一会儿方才冷冷冰冰地回口。 “那就去看看罢。” 说着落下手中的狼毫,起了身。 ********** 锦华宫中有着股子药味。 因着程梨有孕,太医生怕于龙裔不利,用药谨慎,所熬制出来的药比正常的药还难喝。程梨自幼就怕苦,喝不下去,尤其此时意识不甚清醒,宫女喂药很难。 萧怀玹来的时候,屋中正有些乱。 他立在珠帘之外,负手在后,单手抬起,拨开那珠帘。 听到动静,屋中忙得焦头烂额的几名宫女方才知道陛下来了。 几人转过身来,齐齐地跪了下去。 萧怀玹面色冷沉,甩了下手中摸着的佛珠,缠到腕上,抬步,昂藏的身躯不紧不慢地到了那床边,落下眼睛,抿唇看了看那榻上的女人。 她的脸色很苍白,嘴唇被烧的有些干枯,四肢纤细,小腹隆起,除了肚子大了很多,整个人照三个月前无甚变化。 萧怀玹抬手,覆在她的额头上,触觉滚烫,凉声朝着宫女问着:“喂进去了么?” 宫女直言:“回陛下,喂进去一些,但娘娘也吐了一些,一碗药喝了一小半而已。” 萧怀玹没说话,坐到了床边,伸了手。 宫女会意,马上把药碗给陛下递了过去。 萧怀玹用勺子将药汁翻凉,先尝了一口,药入口中,他敛了眉头,确是苦极。 男人语露不耐,声音当即抬高了几分:“拿些饴糖!” 宫女几人立时连连点头,赶紧去了。 转而萧怀玹的视线便又落到了床榻上。 小姑娘闭着眼睛,昏昏沉沉,不住地喘息着,那气息有些微弱,声音娇娇嗲嗲的,光线略暗,恍惚间,他瞧着她的脸,想起了四年前,在那山洞之时,她气喘吁吁地跑来给他送药时的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 她的样子与那时没甚大变化,成熟了些,胸脯鼓起来了些,更美了些。 萧怀玹不知怎的,突然之间声音便就温和了下来,乃至眼神都有了几分变化,温柔了甚多,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语声很轻,带着几分哄意:“梨梨” 他唤醒了她。她娇糯糯地“吭哧”了几声,睁开了眼,看着他。 萧怀玹柔着声音,刚要再说话,猝不及防,那小姑娘抬手“啪”地一下就给了他一巴掌。 萧怀玹一手端着药,一手摸着她的脸,实在是猝不及防,没手阻挡,也万万未曾想到。 这一巴掌脆生生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萧怀玹脸色顷刻有变,想要发火,却又瞧着她虚弱至极,打他的时候眼中有愤怒,打完了之后便又别过了视线,迷迷糊糊的好像转眼就忘了,也不知道自己适才做了什么。 萧怀玹喉结滑动,咽了下,转而看向了屋中的宫女,眼神冷冷沉沉,语声更是又冰又凉,从齿缝中挤出话语,朝着众人勒令:“不准说出去。” “是,是” 宫女几人马上皆跪了下,低着头,连连道是。 萧怀玹坐在那垂眼,抿唇盯着她,好似是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自行消气,把她服了起来,单手抱着她,在药中掺了碾碎的饴糖,一口一口,耐心地喂着她,一面喂,一面用帕子给她擦拭。 他为人爱干净,伺候人伺候的也极干净。满满一碗药,他一点点地尽数给她都喂了下去。 程梨再有意识之时,已经是又一日的早上。 疼的要炸了的头终于不再疼,她抬手摸了自己的额际,发现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退了热,也明显有了些精神。 宫女与她讲了萧怀玹来过,程梨听后什么也没说。 她庆幸他来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 程梨不想见他,能不见就不见,要不是他,她根本就不会生这场病。 转而又过了三天,程梨方才彻底恢复过来。 三天之后又两天,是帝后大婚。 程梨静静地呆在寝宫,于她而言日子如常,早上太医来请平安脉,午时她在院中走了走,晚上当是帝后洞房花烛。 夜色如墨,宫中一片肃穆,喜灯高挂,金色的灯穗在微风中轻摆,宫殿檐角下,大串的喜灯簇 拥成簇,宛如火红珊瑚。 程梨坐在外边的石桌前,看着这些灯,这似曾相识的场景,想起了一年前的东宫 时过境迁,她竟然又看到了几近一样的场景。 然看着看着,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但不该出现在此的声音。 “过来。” ******* 凤仪宫中红烛摇曳,暖光透过窗棂,洒在喜床上那龙凤刺绣的锦被上。 沈静宜在房中安等,等了许久也不见陛下过来。 他唤来太监到珠帘之后:“还在书房么?” 太监起先几次皆是应声称是,直到第五次,人迟疑了下方才开口。 “娘娘,陛下去了锦华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陛下说要把你打入冷宫?…… ==第四十一章== 沈静宜听罢先是一怔,旋即心重重沉了下去。 她感觉自己料到了。 只是没料到他连洞房花烛夜都没给她。 早在四个多月前,她就感觉到了,陛下想悔婚。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便是先兆。 父亲母亲与她关起门来也没少说及此事。 终,父亲还是觉得就大局而言,他悔婚的可能性不大。 其一,婚事是先帝钦点。 其二,他登基之后明显更亲近封地旧臣,兴科举,提寒门,远门阀。 短短不到一年,门阀的利益不断遭受打击,削弱,矛盾早已暗暗滋生;而那已被他发丧,昭告天下死了,实际跑了的前太子萧知砚,原有七成门阀皆为他马首是瞻,如此政治环境之下,他立起一个门阀皇后,给门阀世族些好处,安抚门阀,缓冲矛盾是必然。 所以,她沈静宜势必还是会当上这一国之后,只是 只是如今她终于如了愿,却是万万未曾想到,他真的就那般不喜她,连这洞房花烛夜都不肯给她? 明明是他二人的新婚之夜,他又去那程梨之处做什么? 是在故意羞辱她么? 程梨,她明明是嫁给了前太子,明明这辈子已经毁了,为什么又能成为贵妃,怀得龙裔。 她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总是在和她抢! ******** 程梨骤然听得那声音心一惊,因为那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萧怀玹。 她循着望去,转头,果见那男人立在不远处,穿着玄色龙袍,负手在后,冷着脸面,朝她望着。 他非但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地方,还早换下了衣服,便仿若今日不是什么大喜的日子一般。 程梨怔在了那,并未动,但听他冷声再度:“过来!” 程梨这方才起了身去,虽迈动了脚步,却低下头,心中所思所想,尽是三个月前她威胁他的事。于她而言,这还是她自那事之后,第一次见他。 见她到了眼前,萧怀玹垂下眸子眯她一眼,冷冷淡淡地转了身去,去了她的卧房。 程梨跟了上。 到了屋中他便吩咐了宫女给他备水。 程梨听罢,感觉他是要宿在这,忍不住开口。 “陛下在这沐浴是何意?太医说我近来不能再侍寝了。陛下今日大婚,应去皇后宫中,皇后新婚等不到夫君,心中定会难过。” 她直言,把想说的尽数说出,但觉她能不能侍寝这事,太医定然早就告诉过萧怀玹。他今日大婚,虽然她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觉,但将心比心,沈静宜等不到他会难过,换谁,遇上这种事都会难过。 话说完,程梨便就别过了头去。 那男人早倚靠到了矮榻上,单腿屈膝竖立,听她说完,态度松散,冷着脸面看着她,朝她勾了勾手指。 程梨看到,坐下,微微靠近,将将到了他的手臂能够到之地便骤然感到他抬手过来,捏住了她的脸,把她拽了过来。 她的视线被迫与他对上。 萧怀玹眸色冰凉,撩了眼皮,语声极沉:“朕想宿在哪就宿在哪,不用你教,也不用你提醒,别人无须你担心,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罢!” 说罢松开了她。 承着他手上的力度,程梨身子微微一晃,听懂了他的话。 他让她担心担心自己,说的怕是不是今夜,而是她诞下孩子后。 这时,温水备好,宫女过来禀报。 那男人慢条斯理地起了身去,进了浴室。 程梨坐在桌旁,听着水声,柔荑紧攥桌案一角。 卧房宫灯错落有致。烛火在灯内摇曳生姿,光影透过薄如蝉翼的灯罩,洒下柔和而温暖的光晕,映在小姑娘白净的脸上。 不时那男人出来,抬步去了床榻。 程梨的心随着他的脚步又有了极大的波动。 他没唤她,也没说话。 程梨斟酌了好一会儿,也去沐了浴。出来后,她想去旁屋睡,但还没待交待宫女什么,听那男人的声音再起,却是让她过去。 程梨硬着头皮抬了步,到了榻前。 萧怀玹敞着未系的衣服,胸膛半露,眸子闭着,他睡在外边,她便爬到了里边,没得一会儿躺了下。 纱幔落着,床榻虽大,却也很小,几近闭塞的空间只有他二人,烛火昏暗。程梨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那股子似有似无,似香非香,好闻的味道,那味道于她而言熟悉又陌生。 说来可笑,她与他同榻多回,至今有多少次程梨已经数不清了,但还是第一次什么也没做,就这般躺着,像夫妻一样,只是要睡了而已。 但她又马上想起了沈静宜。 可惜她与他不是夫妻。 程梨翻了身去,面朝向了床里,背对了他。 她小的时候想过她夫君的样子。 每次,想的都是那少年的模样。 可惜 程梨没接着想下去,一来不想再想;二来感到了身后的男人靠了过来。 他的手摸到了她的腰上,进而摸上了她隆起的小腹,旋即程梨便感到了他温热又坚硬的胸膛。 他的手臂从她的脖颈之下伸入,把她整个人都搂了过来。 程梨当即心口狂跳。 她心中有些很微妙的感觉,对于沈静宜。 这毕竟是她的花烛夜,而她的夫君却在她的床榻上,和她如此亲密,她说不清这种感受。再有便是,她确是已经不能侍寝了,如此也便开了口:“我,我很疲乏,我不能给你解决,你,你去皇后那吧,也免得她心中不舒服” 那男人一言没发,只把她搂得更紧了几分,大手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来回摩挲。 程梨再度开口,依然是劝她去凤仪宫:“将心比心,若是我,心中会很难过,你去她那吧” 她足足说了两遍方才得到了那男人的回复。他的手朝下滑去,入了她的亵裤之中,低沉又冰冷的嗓音响在了她的耳边。 “你怎么那么爱为别人着想?” 程梨身子顷刻便软了去,呼吸急促,嗓中发出小猫似的声音,可怜兮兮地摇着头:“你,你走开。” 她挣了两下,但没什么力气,身子紧紧被萧怀玹束缚着。 萧怀玹的声音又起:“你当人人都同你一样,眼中只有情爱?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只知道和朕作对?嗯?别人很清楚己求为何,便不用你操心了!朕赐予她和她的家族无上荣光、诸多利益,她有什么可难过?难过朕可允她离去,换作别家门阀,另择他人,找一个不难过的,你说,其它人,愿不愿意?” 程梨不住地喘息,身子酥软到了没了任何力气,贝齿咬上了手指,还在挣脱着他的束缚。 “你,拿出去” 她已不想再和他说那沈静宜的事,只想他把手拿走。 但那男人并未,凑近她的耳,张口再度:“还有,少管朕的事,这是第一 次,朕不和你计较,但也是最后一次,如若朕以后再听到类似之言,程梨,你便等着” 程梨被他弄得终是闭了眼睛,别开了脸面,身子抖动了几下,小脸滚热,发出呜咽。 萧怀玹这方才作罢。他扯了她香枕旁的帕子一根一根地擦了干净,而后把那帕子扔到了她的面前。程梨别开了发烫的脸,没看。 接着,那男人的手便又摸到了她隆起的小腹上。 没得一会儿,程梨腹中的孩子动了几下。 萧怀玹的手朝着那动了的地方摸去,仿若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事,上瘾了般,哪动他摸哪,良久,那只大手便没从她的腹上移开过。 他抱了她一宿。 程梨不知道这一宿是怎么睡着的 所幸翌日醒来之时,那男人已经走了。 下午,程梨侧身躺在贵妃榻上,午睡醒来,看着不远处的香炉顶端冒着的袅袅青烟,思绪有些飘荡,这时,一名宫女过了来。 “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程梨缓缓地抬了眸子,明显一怔。 ****** 沈静宜昨夜几近一宿未睡,抹了几滴眼泪。 翌日亦满心是火,消不下去,这火,她不敢与陛下撒,但还不能与那程梨撒了? 她想着,程梨终归是妾,不管怎样,她贵为皇后,皇后面前,妾便就是妾! 她来了,那程梨总要来给她请安吧。 她会让她好过? 然等到了日上三竿都未见人,沈静宜大怒,摔了屋中的杯盏,也是这时,毫无避讳地骂起了那程梨。 亦是这时,她方才得知一件事。 “娘娘息怒,怕是非程贵妃对娘娘不敬,不来给娘娘请安敬茶,而是,程贵妃根本便出不了锦华宫。” “出不了锦华宫?” 沈静宜大惑。 ****** 程梨听得宫女通报明显一怔,旋即起了身去。 须臾的功夫,她便看到了沈静宜自门外进来。 进来之后,沈静宜的视线便就落到了程梨的身上。 程梨也是。俩人目光相对,程梨缓缓一福,没言语,更没大拜。 她在很早以前便是连萧怀玹都不拜了,何况是她。 扪心自问,程梨不甚喜欢沈静宜,原因无它,盖因她看得出沈静宜不喜欢她。俩人往昔虽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却也基本没甚交情,关系极为浅淡。 程梨有些猜得到沈静宜因何而来,知沈静宜晨时必然等了她去请安无果,眼下也必然已经知道了她连自由都没有。 虽然昨夜是沈静宜的洞房花烛,萧怀玹却留在了锦华宫,程梨心中对沈静宜有些过意不去,但也不能改变她不甚喜她这事。 可即便如此,程梨也未打算与沈静宜对立,因为她腹中的孩子。 程梨当初虽一心想打掉孩子,现下心思也从未改变,一直都是想着生下孩子后给萧怀玹,她不会管它,但毕竟十月怀胎,如今已经八个多月,说半分感情没有,必然是假。 也正是因为如此,程梨方才不想和沈静宜对立,她希望她能善待她的孩子。 沉默半晌,终是程梨先开了口,打破僵持。 “你不用在意我,甚至可以完全忽视我,待诞下孩子,我就会被打入冷宫,我影响不到你分毫。” 沈静宜显然极为不解:“为什么?” 程梨没过多解释,看向她:“孩子便拜托你了。” 沈静宜秀眉蹙起,依旧满心满脑皆是不解:“陛下说要把你打入冷宫?” 程梨点了头。 萧怀玹是这样说过。 程梨觉得她有五成可能会被他打入冷宫;三成可能会被他弄死;另外两成便是她跑了。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孩子。 在最终的命运浮出水面之前,她会竭尽全力自救,谋划出逃。 若可以,她希望她能离开萧怀玹,这辈子都不要与他再见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看到孩子了么?”…… ==第四十二章== 沈静宜没从程梨口中问出什么,但只那一件事已让她震惊不已。 与她以为的全然不同。 她没有想到程梨竟是这般处境。 她以为陛下很喜欢她,怕是不仅是她以为,大部分人也都这样以为。 回到凤仪宫后,沈静宜叫来了几个资历深的宫女询问,却也没从几人口中问出什么。 原因无它,她们是真的不知道。 他二人的事只有御前的人能知道一二,但御前的人嘴都很严,消息没传出过,只有那出逃一事闹得太大,大家捕风捉影,好似是知道那么一点,却也都不大敢乱说。 前太子跑了的事,沈静宜是知道一些的,从她父亲口中得知,毕竟动静太大,但人后来到底是生是死,其实没人确定。 传闻那事是她兄长程泽安谋划的,程泽安本就抗旨不遵,乃皇帝亲自下令捉拿的一级钦犯,程梨今日的处境难道和她哥有关? 却也不对似的,时间不大对。 毕竟她是那事之后被陛下力排众议,封为的贵妃。 原沈静宜以为,前太子跑了,那程梨为生便委身了陛下,方才有了现在。 毕竟她有着一张让她讨厌,但男人却喜欢的脸。 陛下隐藏了她的真实身份;让她住在朝阳宫;上元节那日又那般张扬为她包下了整个明月楼,全上京的人都知道。 沈静宜当真以为,他爱极了她。 实际,却并不爱么? ******* 程梨若是知道在沈静宜心中萧怀玹爱她至极,真的是会笑出来。 那太可笑了。 他对她非但没有男女之间的情爱,便是连对救命恩人的恩情,人与人之间的最最普通的感情都半分没有。 沈静宜走后,她便又回到贵妃榻上躺了会。 为今,程梨回宫八日,腹中的胎儿已经八个月零八日。 最多再有两个月,她怕是就要生产,近来程梨和孩子之间的那种感应越来越多。过去没想,这几日她也不由得想了想,它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当夜,全无准备,萧怀玹又来了。 同昨日一样,只是和她同塌而眠。 有他在身边,程梨当真是拘谨难受的不行。 他会摸孩子的胎动。程梨不知道他是觉得好玩还是新鲜,一连来了五天,摸了五天。俩人几近一句话没有,只零星的几句,尽数他冷冷冰冰的命令。 程梨不违拗他。自从那夜,她甚至都不与他多说话,免得他又觉得她管他的闲事。 五日之后他方才不再过来,程梨也方才觉得舒服些。 不料这舒服仅持续了三日,第四日的早上,她突然便感觉肚子不舒服,小腹有些下坠之感。恰逢太医来诊脉,程梨也便说与了他。 那宋太医眉头紧锁,细细地为她诊了翻,而后道了话: “娘娘临盆之际怕是就在这几日。” 程梨心中毫无准备,掌心当即一层的汗:“怎会这么快?” 宋太医道:“龙裔有早产之兆,不过娘娘莫要忧心,臣已详查,娘娘身子康健,胎儿亦无大碍。娘娘只需安心静养,能拖得一日是一日,微臣携太医院所有人皆已准备妥当,随时待命,接生嬷嬷亦然,都是些经验丰富、手艺娴熟之人。娘娘放心,莫要害怕。” 程梨点了下头,但她终归年龄不大,又是初次,不可能真的一点不怕。 那宋太医安抚她后,马上告了退,面圣去了。 半个时辰后,程梨便听到了脚步声。 萧怀玹带了几个嬷嬷来。 他进来到了榻前,弯下腰身,朝她问了话,语声罕见的现了几分温和:“不舒服?” 程梨点了点头。萧怀玹道:“不要害怕,太医说了,你一切都好,一切都会很顺利,嗯?” 声音虽一如既往的沉,语气有变,他难得地哄了她两句。 程梨又点了下头。 当日萧怀玹未走,宿在了次。嬷嬷耐心地 与程梨说着话,教着她如何生产,一面教;一面哄;一面再说着些喜言。那男人便一直倚靠在矮榻上瞧着听着。 时间很快过去,转而到了下一日,程梨依旧感觉小腹坠得晃,但当日也正常地过了去。几名嬷嬷没再离开她身侧,日日精心照顾,嘘寒问暖。这种感觉一直持续了五日,直到那第六日,六月十五的下午,她突然便见了红。 ********* 骄阳高悬,阳光倾泻在琉璃瓦上,透过雕花窗棂,在屋中洒下斑驳的光影。 锦华宫产房之内窗帘紧闭,宫女进进出出,脚步匆忙有序。产床上,程梨面色苍白,紧咬牙关,汗水湿透鬓发,双手紧紧抓住床边的锦缎,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产婆们在旁低声安抚。 一帘之外,大殿上,十几名太医额际上亦尽是汗珠。 萧怀玹冷着脸面,闭着眼睛,背身立在那,手中拿着佛珠,偶尔轻拨。已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显然没了耐心,睁眼侧头朝向太医,冷声发问:“要生多久?” 太医擦了下汗,恭敬地回着:“娘娘一切都好,适才产婆已报,胎位很正,娘娘只需再忍耐一下,应是就快了。” 萧怀玹一言没发,脸色依旧很冷,终是耐下心去,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天色都暗了下去,那产房之中方才骤然响起一声婴孩的啼哭,相继而来的是宫女、产婆、女医等人的一片欢声。 殿上,萧怀玹的眼睛蓦地睁了开,眸色很明显有了变化。人将手中的佛珠甩缠到了腕上,转身抬步朝那产房而去。 将将走了几步,里边抱着婴孩的产婆便欢喜地出了来。 “陛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为陛下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那产婆言毕,殿上的宫女太监及着太医,加之产房之内的众人皆都跪了下去,语声欢悦:“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喜得皇子!” 萧怀玹笑出了声来,抬手扒开裹着婴儿的襁褓。 产婆抬高了手臂,将怀中的婴孩给皇帝瞧去。 萧怀玹眼中含笑,薄唇轻抿,落下眼睛,瞅了那小东西一眼,挑了眼皮问道:“娘娘如何?” 产婆早已喜的见牙不见眼,笑着答话:“娘娘一切都好,就是很累,很疲乏” 萧怀玹未听她说完,拨开珠帘进了去,到了那床榻一边,垂眼看着那早已精疲力竭了的小姑娘。 程梨的身上、额上、脸上都是汗,青丝贴在脸庞,便是连头发都像是浸过水了一般,只是即便如此样子,却也是人间少有的美人。 萧怀玹开了口:“看到孩子了?” 程梨看到了,生出来之后,产婆给她看了一眼。 她也就仅看了那一眼,点了下头,没什么力气和他说话,但听那男人又道:“朕可答允你一件事,你不必现在就告诉朕,可以想一想,想好了再说。” 他说罢弯身,俊脸突然便朝她的脸靠近了去。 程梨感到了他的气息,还未来得及躲开,果不其然,他抬起她的脑勺,一下子便亲到了她的唇上。 程梨顷刻喘息的更加急促了几分,无力地挣扎了下,但他已撬开了她的贝齿,缠上了她的舌,好一会儿。 程梨无力,却也使出了仅存的一丝力气,推开了他,对他怒目而视,别过了头去。 萧怀玹唇角轻动,显然心情大好,根本不以为意,旋即便坐了下,抬手温和地给她理了理脸旁的青丝,再度朝着她的脸面靠近过来,哑声开口:“孩子朕便带走了,你好好想想,嗯?” 程梨没回口。他回了身子,又抬手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汗。 程梨再度动了头颅,拒绝了他。 萧怀玹“呵”了一声,丢开了那帕子,依然不以为意,再接着他便站直了身子抬步走了,走前未忘吩咐宫女。 “好生照顾娘娘,娘娘但凡有一点不满意,朕发配你们去掖庭。” “是。” 宫女众人立马皆躬下身去,连连应声。 萧怀玹出了那产房,继而出了门。 他走在前边,几名抱着孩子的嬷嬷跟在了后边。 不时尽数离开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占有欲么? ==第四十三章== 夜晚,朝阳宫,浴房。 汉白玉雕琢而成的温池宛如一方温润的美玉嵌于殿宇之间。 池面水雾升腾,袅袅如烟。 萧怀玹赤着上身,手臂一条搭在池壁之上,一条沐在水中。 他眼中含笑,唇角微扬,晦暗的眸子落着,瞧着一臂以内浮囊中的婴孩。婴孩一侧鼻子冒泡,歪着小脑袋,趴在那浮囊之上早已睡着。 池中的水极清,能清晰地看到他沐在水中的小腿小脚小身子。 萧怀玹眯着他瞧,良久缓缓地发出了一声笑。 宫女、嬷嬷与奶娘皆侯在外边,里面只有张明贤和六个小太监伺候。 许久,嬷嬷等人方才听到动静,陛下穿了衣。 珠帘被拨开。 只见陛下伟岸的身躯不疾不徐地走出,单手抱着那丁点大的小人儿,小婴孩背着身子,撅着小屁股趴在他的一只手臂上憨憨地睡着。他的大手刚好托在了他的屁股上,时而便拍那么一下子。 一个太大,一个太小,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嬷嬷几人惦记了半晌,终于看到了小皇子,但皆倒抽了一口冷气,陛下像抱猫似的一样抱着小皇子。 哪有这么抱孩子的? 嬷嬷之一堆笑着上前想要接过,却听他沉沉地开了口。 “下去吧,饿了唤你们。” 却是要同他睡之意。 嬷嬷几人略一迟疑,面面相觑,不敢说什么,终是缓缓躬身应了是。 深夜,龙榻之上一大一小。 大的长身躺在那,处处透着股子雅贵;小的四仰八叉,不管不顾,呼呼大睡。 ******* 五日后,萧怀玹方去了程梨处。 卧房内幽香四溢,温凉适宜,程梨身着宽松的月白锦缎亵衣,外披一件淡粉色的织锦薄氅,整个人被柔软的锦被簇拥着,倚靠在床边,额上戴着抹额,青丝散落,气色早已恢复大半,十指如葱,正轻轻搭在被角上。 她本正听宫女几人讲着什么笑话,时而糯糯地插上一句,那双含情美目中露着几分笑意,整个人瞧上去温温软软的,很惬意,却在这时听到了通报。 “陛下驾到——” 听罢,程梨脸上的笑便就定在了那,继而慢慢消散。 萧怀玹长腿迈动,身后跟着嬷嬷几人,其中一个怀中抱着婴孩儿。 他负着手徐徐地进来,远远便瞧见了她那副娇滴滴的模样,邻近香风拂面,她身上的香扑入了他的鼻息,榻旁宫女尽数让开了去。 萧怀玹眸色幽深,似有浓墨翻涌,一如既往,一副狂妄嚣张的模样,到了床前盯着她坐下。 程梨早微低了头,但听那男人的声音缓缓而起:“抱过来。” 程梨心中有所波动,知道他是要给她看孩子。 五日,扪心自问,说她半丝未想孩子定然为假,但既是当时说了她不会管,她就是不会管,不过眼下嬷嬷把孩子抱了过来给她瞧,她还是没忍住转了头去,瞧了几眼。 她的孩子白白净净的,生的极其好看。 但也仅那几眼,程梨便就转回了头来。 萧怀玹微一抬手,嬷嬷将孩子抱远了些。 他凉凉地开口:“想好了么?” 程梨知道他问的是她生产那日他的许诺。 程梨没答,但并非是没想好,只是没敢说。 她低着头,长睫覆下,并不说话。 那男人态度慵懒:“但说无妨。” 程梨听他这般说,也便慢慢地抬了头去。 俩人视线对了上。 程梨徐徐开口:“你能放我走么?” 话音刚落,她便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的脸色骤然沉下。 屋中瞬时死静,而后程梨便觉颈部一紧,身子晃动,被那男人一把揪住了衣襟。 他把 她拽了过来。 顷刻,俩人咫尺距离,脸面几近贴了上。 萧怀玹咬着牙槽,语声发狠:“想好了再说,程梨,你别得寸进尺!朕便是对一条狗好,它也知道对朕摇摇尾巴!走,你要去见谁?谁让你那么想走?” 程梨听罢别过了头去。她是试探着说的,因着她不确定他会不会放她,她想着孩子已经生了,或许他就大发慈悲放了她了。 萧怀玹想过她会提出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别把她打入冷宫;想过她会想要抚养孩子;想过她会提出想要成为皇贵妃;想过她会想要她爹回朝;也想过她会让他彻底赦免她哥;甚至想过,她想要做这一国之后,就是没想过她竟还想要走! 心中的怒火上涌,疯狂地上涌,便只差一丝便要爆发,但他压了下,语气略微缓和却也极冷:“你为朕诞下了孩子,刚生产完在坐月子,朕不和你计较,朕再给你时间,你再重新想,好好想,下次想好了再说,听懂了么,嗯?” 那最后一句明显再度犯狠了去。 程梨没说话,她也说不出话来,被他弄得轻吟了几声。 但他却偏让她说。 “回答!” 程梨呼吸急促,点了头。 他这才作罢,微松了拽着她衣衫的手,但接着便猛然朝她亲吻了过来,舌尖撬开她的贝齿,纠缠着她的舌,在她口中激烈地搅动,程梨被动着承着他的力度,柔荑推着他,抓住了他的脖颈,指尖深陷,终是挠了他。 萧怀玹的脖颈出了三道血痕。 且不知是不是吃了痛,他这才松开了她,盯着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摸到了血。 程梨退缩了下。她不是故意的,眼神似小猫一般,泪盈盈的,明显有着那么点害怕,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指甲,却是有日子没剪了。 她的指甲粉嫩粉嫩的,很是好看,萧怀玹也垂下了眼去,落到了她的手上。 那双手白皙胜玉,宛如霜雪初降,指若葱根,纤细又柔美,尽是楚楚之态。 程梨软软地开了口:“我,不是故意的近来也剪不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那男人一言未发,也没让她剪,睨了几眼,转了视线,终是冷冰冰地站起了身,抬步走了。 同他走的还有嬷嬷与孩子。 程梨在他走后许久方才闭眼,松了口气。 她没想到他会反应那么大,就如她至今都不懂他为何昔日非抓她回来。 占有欲么?亦或是他恨萧知砚,不想萧知砚得到她? 她一直都是他报复萧知砚、刺激萧知砚的工具罢了。 足足过了一下午,程梨的心绪方才彻底平复下来。她知道,他可能是想她求他别把她打入冷宫。 然后呢?就给他当了小妾,生了孩子,同他这么过下去了? 可不可笑? 他终归只是想让她屈服。 而程梨,却偏偏不是个会屈服于他的人。 他说她的眼中只有情爱。 不,他错了,她要尊严。 她只会找一个尊她,爱她,敬她的夫君,也不会给人做妾,尤其不会给他做妾。便是他是玉皇大帝,能给她摘天上的星星,她也不稀罕! 他和她之间是无解的,因为他是萧怀玹。 她是一定要离开他的,她也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他。 这次过后,程梨又安静了些时日。 她的月子可谓奢华奢侈。 每日喝的是千年雪参熬煮的滋补参茶,吃的是珍馐美馔,更有天山雪莲入味的燕窝羹。 转眼四十二日便到了。 自那日之后,萧怀玹没再来过,自然也没再给她看过孩子,直到这第四十二日的这天,那男人再度出现。 不同于上一次,他自己前来,没带孩子。 程梨明日便能彻底出月子了,今日见到他,实则心中有着那么点害怕。 她的恶露已经干净,但身子还颇虚。 萧怀玹有些洁癖,只会管她干不干净。他要是不是人起来,她虚不虚弱他便不一定管了。 这将近一年来,他本就对她积攒了很大的火,俩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火苗是因为那个孩子暂时熄灭了些,他方没立刻收拾她。程梨心中知晓,他随时可能爆发,她也要有些策略,不能一味地与他硬碰硬。 毕竟,他确实没那么在意她的生死。 人冷冰冰地抬步进来,黯淡的眸光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着,身上有着骨子渊渟岳峙,掌控万物,令人喘不过气的上位者气息,那股子压迫感与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是一种手握生杀大权,不容僭越的凌然姿态,让人生畏。 他让人搬来了椅子,慢悠悠地坐在了她的床榻一边,背脊朝后靠去,十指交叉,与她便就一句话。 “说吧。” 没有前言,然说什么俩人却是都心知肚明。 程梨开了口:“我能有自由么?”旋即立刻补充了别的话语:“我能不被困在这锦华宫么?” “可以。” 他答得很痛快。 一句话之后人便冷着颜面,起身走了。 第二日,也恰是程梨出月子的日子,她被恢复了大半自由。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机遇,只是看她,敢与不敢…… ==第四十四章== 程梨未急,起先五日并未出门,一来自己体弱,尚有些虚;二来怕太引那男人注意,让他多想。到了第六天的下午,她方才在宫女几人的陪同下出去走了走。 时至盛夏,阳光明媚,宫中花团锦簇,绿意盎然,程梨却是许久都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了。 她漫步到太液池,没待进那池苑,瞧见了有太监在附近看守,却是不让他人入内之意。 没用程梨发问,身后的宫女便先问了出来。 “公公何以在这看着?里边为何不准进入?” 那看守的太监直言:“陛下在此举办盛宴,招待五外藩邦使者与王子,暂不许他人进入。” 程梨了然,也便不进了,然刚要转身去它处,葱葱郁郁之下,不远处一座小拱桥上立着个抱着个小小婴孩的少年郎。 俩人吸去了她的全部目光。 那人不是别人,却是姜承翎。 可想而知,他怀中的婴儿便必然就是她的孩子。 姜承翎显然也看到了她,朝她走来。 程梨本该离开,但玉足像是粘在地面上了一般,没抬动脚步。直到那少年笑吟吟地靠近过来,她才有些回神。 姜承翎眉眼含笑,把孩子转过来一些,给她看。 婴儿醒着,吃着小手,在他怀中很乖,眼睛宛若麋鹿一般,水灵灵的,干干净净,天真无邪,呆呆的在那,哪也没瞧,便只顾着吃手。 姜承翎笑吟吟地道:“想了吧!” 程梨瞧出了他是故意过来给她看孩子的,听他问话,收回了目光,瞟了他一眼:“你不怕给他看到?” 姜承翎笑了声,回头瞅了几眼,压低声音:“很远的。” 程梨听罢便又把视线落到了婴孩的身上,看了几眼,朝着姜承翎:“他让你看着他的?” 姜承翎蛮欢喜的模样,吊儿郎当地应了声:“啊,陛下说了,琮儿长大之后要我做琮儿的师父。” 程梨盯住了他:“他叫琮儿?” 姜承翎应声。 程梨心中想着:倒是好名字。 再抬眼看姜承翎,又一想萧怀玹,她感觉已经看到了她的孩子以后会是个什么模样了。 程梨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姜承翎压着声音唤了一声:“你再看他一会儿也没关系的。” 程梨头都未回。 她出来走动,实话实说,在谋划着那天方夜谭,想着如何逃离。 虽知比登天还难,但程梨要走。 她,一定要走。 近一个多月来,她一直想着这事,心中实则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昔日逃亡之时,哥哥说过一句话。 “姜承翎狠辣至极,唯有让他看到人死了,事情方有可能作罢。” 姜承翎是萧怀玹培养出来的。 萧怀玹比之姜承翎有过之无不及,他二人从某种意义上说 处事风格是一样的。 程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死”了,就能永远逃离他,他也便没办法再拿她的父母与永阳公主威胁她。她的父母与永阳公主也便安全了。 只是,她如何能“死”着出去,又活着逃离。 程梨在宫中没有帮手,这法子虽好,但几近没有可能,正这般想着,突然听到几句异语。 那说话之人声音粗犷,讲的非中原话,但程梨精通几族语言,却是恰好听得懂那人的话,人只是寻常赞扬着这大明宫的气派,所言是羯胡语。 程梨下意识朝之望了一眼,但见一个肤色古铜,身姿魁梧,一袭华丽锦袍加身,袍角绣着精致的民族传统纹样的男子带着随从,跟着引路太监快步走着。 身旁的随从唤其:王子。 那么人也便是那羯胡王子了。 俩人相对而行。 程梨先听到了他的声音,看到了他的人,早别了视线。 那羯胡王子视线受阻,起先并未看到前方有人,直到错过繁茂的树木,他前方的程梨方才显露出来。 岂料,那羯胡王子的视线刚一落到程梨的身上,眼睛当时便就定了住,不止是眼睛,脚步亦随之一滞,硬生生地整个人突然便就站了住,紧紧地盯住了程梨,瞬时魂飞天外。 “王子?” “王子?” “王子?” 随行太监唤了他好几声,他那身旁跟着他的随从亦然,但那男人皆恍若不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梨。 程梨瞧见他这般如此失态又如此失礼的模样,起先心一惊,旋即冷落下了脸去,更别开了视线,满面不悦之色。 身后的宫女相继都看了见,立马上前挡住了娘娘。 视线被遮,看不到了,那羯胡王子方才恍惚回神,耳边是引路太监与自己随从的呼唤。 “王子?” 他这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握拳抵唇,轻咳一声。 引路太监亦冷下了脸面:“王子,这是程贵妃。” 那羯胡王子唤名阿古拉,听罢更知晓了自己的失礼,朝着程梨右手置于心脏,微微颔首,是以歉意,道着并不娴熟的中原话:“贵妃娘娘万福” 程梨没理,冷着小脸错过了人,走了。 回到锦华宫,同行的几名宫女便骂起了那羯胡王子。 “他也太大胆了!竟是如此无礼!” “蛮夷之地便就是蛮夷之地!” “给陛下知道,有他好看!” “陛下这是不知,如若知道了,他能有好果子吃?” 程梨也有些被吓到了,一言未发。 ********** 五外藩并临朝贡,携大量特产、珍宝进贡中原皇帝以表敬意。 盛夏,萧怀玹在太液池旁设宴款待外邦友人,从下午一直到天黑。 一时之间歌舞升平。 那羯胡王子阿古拉因身体之故晚了半个时辰,这方有遇上程梨一事。 五外藩分别为:羯胡、回鹘、狄羌、乌桓、吐蕃。 有的前来的是王子,有的是大臣。 那阿古拉直到入座也未完全从适才的神思中彻底回来,眼前竟都是那贵妃。 待到宴席结了,他返回驿站,马上向人打听起这位贵妃娘娘来。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阿古拉阅女无数,为今三十多岁,三十多年里他便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让人只一眼,便终身难忘。 不时,那被派出打探的手下返了回来,禀了几事。 尚未正式册封,是皇长子的生母。 阿古拉直言:“可有被要下来的可能?” 那手下慢慢摇头:“只一条皇长子的生母,便绝无可能” 阿古拉想到了,那么美的女人,便没有皇长子生母这一身份,中原皇帝也不可能舍得给。 阿古拉整夜辗转反侧,竟是到了睡不着觉的地步,魂牵梦绕。 ********** 同夜。 白日万里无云,阳光正好,到了夜里突然刮风,下起了雨。 程梨刚闭眼睛,恍惚入睡,便被一声惊雷震醒。 人捂住心口,睁开了眼睛,半晌未再睡着。 她不知为何,想起了白日里碰上的那羯胡王子。 她不知她为什么会想起他来,想罢之后,再想的是她谋划的出逃一事。 许是身边真的没有可用之人,她竟然会想到一个“异邦色鬼”。 很明显,想要从除萧怀玹以外的别人的手中逃离,要比从萧怀玹的手中逃离容易得多。 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不可能那么防她。 既是不能“死”着出去,又活着逃离;或许她可以转变一下思路。 可以试着活着出去,再“死了”逃离。 程梨对男人虽没甚经验,但一种直觉告诉她,只要她想,那个羯胡王子会昏了头,与她谋划,带她出去。 思罢,程梨心口狂跳。 一个多月无解,无机会的事,突然便有了机遇。 只是看她,敢与不敢?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程梨断断续续:“我,我求…… ==第四十五章== 程梨不甚怕那羯胡王子。且不知是不是一种直觉,她觉得自己摆得平他,能很容易从他手上脱身,且她,有退路,已有对策。 最大的问题便是敢与不敢。 程梨半宿未睡,因她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没有太多时间犹豫,那五外藩邦的使者与王子不会久处上京。 为今来了几日程梨不知,只知除去接见宴,今日已是二次款待,极有可能,她只有那送别宴一次再见那王子的机会。 如若再见不到,自然,便是她下定了决心也是徒劳。 程梨在被衾之中缓缓攥紧了手,心跳如鼓,而后又想到了萧怀玹。 想到了他,她也便没了犹豫,很快铁下心来,做了那决定。 她是一定要离开他的! 舍去这次机会,可能永远也等不来那下一次。 萧怀玹阴晴不定,对她攒了极多的火,先不说他知道她干净了后会如何弄她,他会不会转眼又要杀她,又要把她关入冷宫都是未知。 她不会把一辈子都搭在他这个不值得,亦不配的人的身上。 第二日一早程梨便派出了宫女,叫人去打听了下次宫廷宴会款待那五外番邦的时间。 因着怕宫女怀疑,她佯做了渴望见孩子,希望还能有昨日那般机遇,再看孩子几眼,宫女几人都未有任何怀疑。 一个多时辰后消息传了回来。 “娘娘,从膳房打听来的,送别宴在八月五,麟德殿。” 程梨心中了然,暗道果然仅剩了那最后一次。 今日是八月二,唯有三日。 ******* 近来程梨未见到萧怀玹,自她出月子那日,至今七日。 他政务十分繁忙,此为其一;其二,宫闱局的女官前来询问过她的恶露干净了与否这个问题。 程梨告诉了宫女如何答。 已经伺候了她大半年,往后也要跟着她,她不想侍寝的心思宫女几人也都很清楚,是以,她如何交待,她们便如何回答,没人戳穿她。 八月三这日,宫闱局的女官又来问过一次,程梨亲自相回,依旧是此言。 不想到了晚上,她沐浴过后,穿着亵衣,就要上榻睡了,那男人突然到来。 烛火明明灭灭,一股子肃穆之气,原宫中宫女正各司其职,为贵妃准备就寝,姿态瞬间凝固,纷纷以极为整齐划一的动作,低头、弯腰,退了出去。 因着他的脸色极沉。 人脚步不慢,进来之后便直奔程梨。 程梨刚从架子上选了书籍,拿着话本,立在地上,还未待反应,那男人高大的身躯已朝她逼近了来。 她顿时心口猛跳,敛息屏气,随着他靠近,头越仰越高。 香炉之中,袅袅青烟沉重地悬浮在半空。 他衣袂上繁复的金线刺绣在黯淡的光线中闪烁着冷冽的光。 待得人到了,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身子转了过去,压弯她的腰肢,将她抵在了书架上。 程梨一声轻吟,另一只纤柔的手本能地一下扶住了书架,喘息急促。 但听萧怀玹悉悉疏疏地在后解着衣服,朝她便只两句话: “还没干净是吧?” “朕亲自试试!” 话毕,已一把撕开了她的衣服。程梨身前当即春光大现,冰肌玉骨,鼓胀挺立又软柔的酥雪半分遮掩都无。男人结实的手臂从后环了上,正好覆上了那对兔儿,旋即用膝盖抵开了她的腿。 程梨恍若这时方才缓过了神,从惊吓中知觉过来。 五十日了,他不再信了。 实则她大半个月前就已经干净了,再骗不住他。 “去榻上成么?” 她纤细的双腿微战,声音发颤,身上烧烫,脸色却有些苍白。 她的话毫无用途,话音刚落,便骤然感到了什么坚硬似铁。 程梨被他单手环着,紧箍着,被动承着他一下下的力度。她心中只一个感受,不知自己今晚是死是活。他要把所有的账都和她算了么?一次两次,程梨还受得住,但他要弄上一宿与要她的命也没甚差别了。 程梨决定求饶。 她的柔荑紧紧地抓在他缚着她的手臂上,但用多大的力气也掰不动他分毫。俩人体格相差很是悬殊,他已经把她整个人都包住了一般。 程梨喘息急促,断断续续:“我,我求饶” “我是因为不舒服方才撒了谎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 “我我有罪我不该和萧知砚跑了不该想打掉你的孩子不该与你放肆也不该威胁与你我,我有罪” 她无所谓说了出来,向他告饶,以求一时安稳,今晚别死在这,反正她心已决,且更加坚定,就要永远地离开他,和他死生不见! 她的话结束了,那男人的动作与力度依旧没有丝毫变化,直到结了。 然又显然没结,他松开了束着她的手臂,转而便朝下而去,欲要托起她的腿再来。程梨得了时机便一下子转过了身,与他呼吸缠绕,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颈,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可怜兮兮地望向了他,扬起小脸亲到了他的唇上,满面惧意,主动示好。 “我,我知错了” 旋即又改了称呼:“妾身,妾身知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 她声若蚊吟,声线本来就很甜糯,此时伏低做小,甘愿处于他的下位,恭顺至极,对他说话句句都带着哄意,瞧上去可怜又弱小。 那男人一言没发,便就那般居高临下,垂着眼睛眯着她,而后大手揽住她的纤腰,把她带到了床榻上,甩了上去。 程梨马上爬起,他再过来的时候,她主动上了前去,跪在榻上,亦如适才柔荑搂住了他的脖颈,主动,有回应地亲上了他。他又是一翻狂风暴雨。 这次结了程梨方才感到了他有些消火了的作罢之意。 程梨浑身打颤,轻轻呜咽,眼中泪汪汪的,但动作却快,看着他的脸色,靠了过来,搂住了他的一只手臂,躺在了他的臂膀上,微微抬起小脸,小心翼翼地看他,每一眼,甚至每一次呼吸都浸透屈服于哄意。 那男人明显平静了下去,但依旧一言未发。 良久,萧怀玹抬手擦了下嘴。 程梨在他怀中,乖得像猫,不知多少次,抬眼去看他的脸色。 待觉得他彻底镇静了下来,开了口。 “妾身听说番邦来了使者朝贡,近来很是热闹,陛下可否也带妾身去瞧瞧,像上次上元节一样,妾身已经很久没见过那种热闹的场面了,妾身以后,好好侍候陛下,再不使性子了,陛下会原谅妾身,还愿给妾身机会么?” 她说的很乖,身子微颤 见他并未答话,又马上识相地补充了一句:“妾身随便说说,陛下不喜便不允,不要生气” 那男人直到最后也没回口,没与她说一句话,更没开口答应。 但这夜,就这么过了去。 翌日一早,他起了身,程梨便也跟着起了来,第一次伺候他穿衣、洗漱、用膳。 萧怀玹依旧,冷冷冰冰,面色深沉。 她无功,但好在也无错。 上朝时辰到了,她终于送走了他。 当日程梨再没见到他,包括当晚,继而第二日白天也是一样,傍晚是那款待外邦的宫廷盛宴。 程梨从上午便开始思着,如何能见到那羯胡王子。 她心中虽有计划,但不甚保险一定能见到人,正有些进退两难之际,一则消息传入她处。 来报的是个太监,御前的太监。 “娘娘,陛下让娘娘准备一下,黄昏去麟德殿赴宴。” 程梨听罢,心中当即有了极大的波动。 她立马应了声,也立马吩咐了宫女为她选衣,早早地收拾穿戴整齐了去,待得时辰一到,携两个宫女一起,前去了那麟德殿。 到后刚一落座,抬眼朝下瞧去,她一眼便看到了那羯胡王子,更一眼便看到了人偷偷摸摸地正朝着她望来。 程梨心口狂跳,压下悸动,轻轻地攥住了手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我就不用担心,死…… ==第四十六章== 程梨心口狂跳,压下悸动,轻轻地攥住了手 夜幕笼罩,繁星闪烁,麟德殿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与歌舞之声此起彼伏。 巍峨宫殿在月色下庄严肃穆,殿内极为奢华。 帝王与贵妃在上座,高台之下左右两侧整齐地排列着玉桌。 桌前分别坐着那五外藩王子、使者与数名朝中大臣,共计十几人,人人面带笑意,间或徐徐交谈。 佳肴美馔如流水般呈上,歌舞似繁花绽放,目不暇接,霓裳羽衣,雅乐绕梁,一派祥和欢愉。 程梨只正眼看那羯胡王子一眼就再没敢朝人望去,然即便没望,余光却也瞧见了他常常偷偷地朝她望来。 程梨的心思在萧怀玹身上,时而便乖乖地看他一眼,很怕他怀疑什么,毕竟她转变的很突然。 之所以突然,乃顺势而为。 她不想死在他的床上。 她也想让他知道,她是因着这个原因方才突然屈服。 萧怀玹饮了不少的酒,但她看不出他有半丝醉意,因着她总看他,也便引来了他的目光。 他看她的眼神依旧像狼盯着猎物一般。 火热又疏离。 火热的好似他下一瞬就会过来亲她;又疏离的好似他们是陌生人。 程梨很快别开了视线。 酒过三巡,她软声朝着那男人道:“妾身去方便一下。” 话说完就微红着脸面,转回了视线。 那男人没答话,程梨复又缓缓转眸看他一眼,见他早转过了头去,不时也便自行起了身,只带了一名宫女。 她一步一步地下着台阶行着。 见她下来,那羯胡王子赶紧端了酒杯喝酒掩饰内心的慌乱。 不想下一瞬,他更加慌乱了去,滚烫的胸口要炸开了一般,因为他分分明明地看到,那贵妃能勾人魂魄一般的眼睛落到了他的眼上,与他对上了视线,不仅,那双含着钩子似的眼,朝着他眼波缓缓流转,竟是给了他一个暗示,一个示意,叫他跟她出去! 阿古拉的身子登时酥麻了一半,赶紧将杯中的酒喝了下去,以作掩饰。 五日了。 阿古拉肖想了她五日,去了整个上京最有名的青楼,寻觅着和她哪怕是有一丝半点相像的中原女子,想解解这相思之苦,但一个也没看上,便是那头牌都未入他眼。 萤烛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 这日前来赴宴,阿古拉心中是想着还能否再见到人,再看人一眼,本没抱甚大希望,却不想真的在此再见到了她。 宴席已开始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他心猿意马,心思全在那贵妃身上,完全没看进去歌舞,甚至根本没怎么听人说话。 眼下他瞧见她分分明明的示意,唤他,如何能忍耐得住,自然也好奇她这是何意? 决定做的并不漫长,可谓当机立断,阿古拉一定会出去,碍于那中原皇帝与他人,不 想太过明显,等了半刻钟方才动了身子。 出去之后,他便开始四处寻觅。 夜晚繁星点点,宫灯照耀,夜风穿过树梢,树叶沙沙作响,影子在地上婆娑舞动。 这麟德殿甚大,不易寻人。阿古拉狂跳着心,略一思索,但觉她会找隐蔽的地方,如此便抬步向前,专门朝着有遮掩的隐蔽之地走去,走着走着,看到了远处的一座假山。 阿古拉快步过了去。 将将到了地方,果不其然,那美人缓缓从一侧出来,身边无人,竟是就她自己。 阿古拉瞧见她,顿时再度魂飞天外,怔住半晌,鼻息之间嗅到了她身上的香,人跟着了魔了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她,却是对方先说的话。 “王子可看好了,身后可有他人?” 阿古拉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回头张望一番,又转回头来,声音粗狂,用撇脚的中原话答了她的话:“娘娘放心,小王有所注意,身后并无他人,娘娘竟真是此意!” 程梨知晓他在奇什么,没接口,说了旁的。 “你敢来,可见胆子不小。” 阿古拉笑着直言:“娘娘唤小王来,便是刀山油锅,小王也得来看看。” 程梨没与他废话,快刀斩乱麻,直奔那要紧的。 “你看上我了?” 那阿古拉当即怔住,旋即笑了出来,胆大包天地朝前迈了一步:“娘娘何意?” 程梨后退:“你别靠近,听着就好。” 阿古拉乖乖地停住了脚步,没再向前,但眸子更直勾勾地盯着程梨,半分不离,语声极慢:“小王,愿闻其详。” 程梨道:“你若能把我弄出去,我可以跟你三个月。” 如此直白的交易! 那阿古拉听闻眸色乍变,瞳孔大放:“当真?” 程梨没回答,也没来得及回答,阿古拉转念便又觉得事情古怪,紧跟着问了出来,带着几分怀疑之色:“娘娘想出宫?为何?” 他不理解。 谁人都知晓,贵妃是什么身份,有多高贵! 阿古拉亦瞧得很清楚,那中原皇帝年轻俊朗,生的极好极好,天底下怕是也找不出几个生成那般的男子,她又是皇长子的生母,与那中原皇帝有了孩子,按理应是前途无量,羡煞这天底下的女子,怎会想离宫,舍弃这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一切? 程梨知道他会有此一问,直言:“我恨他,他杀了我爱的人,强迫我生了他的孩子,我,一定要离开他。” 阿古拉听罢更是明显一怔,但旋即了然,明白了所以。 程梨只一言:“你只道敢与不敢,合作与否便可以。” 羯胡人尚武好战,阿古拉如何可能会没胆子不敢?别说她主动合作,主动提出,若非力量相差实在悬殊,太是忌惮那萧怀玹,阿古拉都想把她抢走! 五日来,他惦念她到了何种地步? 别的女人一个没睡,谁也看不上了! 阿古拉粗狂地低笑了两声,弯身更朝着她靠近一步:“娘娘说我阿古拉敢不敢?” 人说色字当头一把刀,确实不假。 别说她给了他一个合理的理由,便是没理由,他都敢! 程梨下意识朝后又退了一步,语声略颤,但又马上恢复了常态:“那便明日巳时整,你需想办法提前送一套羯胡婢女的衣服到东宫。现下东宫已是废院,无人看守,你将衣服送到离玄德门最近的锦福苑,然后派侍女在山水池接我。” 那阿古拉听罢再度笑了两声,身子朝她又探了一步,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谨遵娘娘之令。” 程梨没再与他说话,也没再看他,直接便错开了他,快步离去。 阿古拉负着手,立在原处,慢慢站直了身子,第三次发出阵阵的低笑。 程梨马上去找了那同她出来的宫女,适才她把她甩了开。 前前后后她不过就和那阿古拉说了半刻钟功夫都不到的话。 寻到了宫女后,简单的搪塞了几句,便让她陪她回了去。 她返回之时那阿古拉还没回。 程梨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萧怀玹,心口翻腾不已,明显比之以往心跳的更快。 她坐回了他的身边,观察着他的反应,没觉得他有甚异常,慢慢放下心来。 又半个时辰,宴席散了。 程梨再度看向了那男人,也便引来了他的目光。 他一言没发,但跟她去了她的寝宫。 程梨意料之中。今夜便是他没主动来,她也会想办法把他勾来。 因为,她需要他身上的一样东西。 灯火遥遥,浴室中响着阵阵水声,程梨屏退了宫女,亲自叠着他褪下的龙袍,柔荑落到了那几件从他身上卸下的东西上,悄然地摸住了他的令牌。 就在她颤着手,将那东西藏好之时,听到了脚步声。 那萧怀玹出了来。 程梨的视线当即朝他投了过去。 但瞧他眉眼含笑,却也是皮笑肉不笑,朝她望了过来,慢悠悠地走着,道了话:“朕尚记得,你上次这么乖的时候,过了几日,便跑了” 程梨心口“砰”地一下。 他说完便笑了两声,也到了她身前,那双大手一下子便揽住了她的腰,把她一把带到了床榻之上,压在了身下,黑漆漆地眸子盯住了她。 程梨呼吸早便急促了去,却也没回避他的话。 “我要是能跑,倒是好了不用担心,死在榻上也不用向你屈服了” 她的声音很软,很娇,眼中泪盈盈的,瞧着楚楚可怜。 萧怀玹垂着眼睛睨着她,听完便轻笑了出来,敛眉。 “哦?是怕朕弄死你啊!” “你放心,朕还舍不得。” “朕怎么忍心,让这么美,这么可爱的姑娘就这么死了,朕得留着慢慢地疼,你说是不是” 他说着呵笑了声,抽出她腰间的丝带,箍住了她的双腕,慢悠悠地将她的双手绑到了一起,举过了她的头顶,俊脸朝她早已烧起来了的脸面靠近:“梨梨那么怕朕?朕有那么不是人?朕弄得你不舒服?可是朕摸着,嘶,你挺快的啊,明明,水很多的啊” 程梨听不了他的话,脸烧的更厉害,宛若煮熟的蟹子,马上别过了头去。 “你,住口,走开” 他的气息中有着很浓烈的酒味,眼中也浸透玩味,怎么可能走开,一点点地解开了她的衣衫,慢悠悠地拨动了红樱。程梨当即便要哭了出来,咬住了唇,娇娇糯糯地继续:“你,你走开” 她越是如此,他越是笑,也越是大肆,程梨闭了眼睛,紧攥上了十指,进而也牵动了玉足,呜咽了出来。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萧怀玹很快就会找上你。…… ==第四十七章== 程梨被他笑吟吟,嬉皮笑脸地弄得哭了一个多时辰。 他喝多了,只不过是面上看得不甚明显。 一个时辰后,得到了餍足,他方才作罢,躺在她身旁很快睡着了,且睡得很沉。 程梨身上被他弄得尽是痕迹,虽累得慌,但因着心中有事,并未很快睡着,小脸哭花,还有些微微抽噎,双腿无力,浑身软绵绵的,只是脑子却异常清醒。 因为明日之事。 许久之后她方才入睡。 第二日一早,那男人醒来,只稍微弄出点动静,程梨便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跟着醒了,恰逢他侧头朝她看来。 人垂下视线,没了昨晚那般笑眯眯的模样,但脸色也不甚沉,唇角动了下,没与她说话,慢悠悠地下了床榻。 程梨跟着起了去,伺候他洗漱穿衣,因着那块令牌。 她心中打鼓,分散着他的注意,怕极了他发现那令牌不见,开口道了话:“妾身听说孩子叫琮儿,陛下把他放在朝阳宫养了吗?妾身近来可能见见琮儿?” 萧怀玹双臂张开,由着她为她理着龙袍,闭着眼睛,瞧上去有些未睡醒,程梨话说完他也便睁了开,与她对上视线,但 一言没发。 程梨打怵,因为心中有鬼,却是良久,他方才冷冷淡淡地道了话:“再说。” 继而接着走了,早膳也没用,好在暂未发觉令牌不见。 这会子,程梨倒是庆幸他昨晚折腾了个够,加之饮了许多的酒,起的早,显然有些困。 程梨在他走后缓了一会儿,也赶紧穿衣洗漱了去,一切就绪,悄然取了他的那块被她藏起了的令牌,收入囊中,待得辰时正,带了两名宫女出了锦华宫,直奔东宫。 她没过多解释,毕竟她是贵妃,只道昨夜与陛下说今日要回东宫一趟,陛下赐了令牌。 俩人床榻上的话,谁也不知真假,谁也怀疑不了,毕竟令牌是真。 没有令牌,她出不了建福门,到不了东宫。 程梨脚步不慢,两刻钟不到的功夫便和宫女到了那建福门。 一切颇顺利,守卫看到陛下的令牌,当即躬身让路,程梨顺利穿过玄德门,到了东宫。 进去之后,她带着宫女二人直奔她往昔的寝居重华宫。 沿途,宫女俩显然都很好奇,间或问她来此作甚,程梨皆没过多言语,只简单道着取些东西。 待得进了重华宫,她把俩人带到了她的寝居后房的一个矮窖处,进了屋后叫宫女点了灯。 “就是这里,昔日我同宫女一起酿了梨花春,昨日想起与陛下言,陛下说想尝尝,正好两坛,你二人一人搬一坛,去吧。” 她说着便让俩人拿着烛灯下窖,自己也做出了欲要下去的样子。 宫女二人之一有些迟疑,但还没等要说什么,程梨已经先下了去。 俩人这才跟了下去。 里边不大,很干净,有酒香,确是存着不少的酒。 程梨要过灯,将灯挂在了墙上,抬手朝着俩人指着:“左边第三层最边上的那两个小坛子。” 她特意指了颇远,颇难拿的两个。 宫女二人应了声,也便去了。 程梨瞧着俩人的背影,一面特意说话分散着她们的注意,一面悄然一点点地后退,慢慢上了梯子,矮窖不高,不过十几层台阶。 当她上到那最上边出去后,一下子便把那窖门给盖了上,接着毫没犹豫,拿出在锦华宫带来的锁头便把那门给锁了上,任由里边的两个宫女骤然发觉后大声急呼,奔过拍打窖门。 “娘娘,娘娘您要干什么?” “娘娘,您快把门打开!” “娘娘!” 程梨一句话未说,转身朝着她叫那阿古拉放衣服的锦福苑奔去。 到后推开正房的门,程梨一眼便看到了那件羯胡婢女的衣服,关了门后,当即换了上,而后稳了稳,心口狂跳不歇,大致推测着此时的时辰,怕是距离巳时最多不过一刻钟。 萧怀玹早已下朝,应是在书房,或是在批阅奏折处理政务,或是在与一些大臣商议机密事务,总归应是很忙,不会发现令牌丢失,不会发现她已就要跑了! 程梨闭了眼睛,心中默数,但觉时间差不多了,睁眼起身,没有任何犹豫,跑出锦福苑,进而跑出东宫,直奔山水池。 那阿古拉十分稳妥,两次皆时辰半分不差,遥遥地她一眼便看到了三名羯胡婢女。 程梨与人汇到一起。 三人将她护在中间,没得一会儿,那阿古拉便大步流星地同几名随从出现了,过来他的眼睛便定在了程梨的身上,脸上的笑意明显藏之不住,笑了两声,强压下了喜悦,带着人顺利地出了长乐门,进而出了安福门,离开了大明宫。 马车就在外头。 程梨被羯胡婢女扶了上去,车内甚大,里边有着一个金木大箱,本是装贡品的,此时打开着,程梨会意。 阿古拉低下声音:“委屈娘娘了。” 程梨未言语,被婢女扶了进去,盖子被盖上。视线漆黑,程梨闭上了眼睛。 接着没一会儿,她便感到了马车驶动,继而慢慢跑了起来。 大致两刻钟的功夫,程梨耳边听到声音,转而睁眼,见到了亮光。 阿古拉就坐在她对面,低笑着,微微朝她探身,语露关怀:“娘娘感觉如何?累不累?” 程梨没答,看着他道:“送我去琴音坊,那有家望月楼,先把我放在那,留几个婢女给我就可,你需要先躲一躲,避避嫌,萧怀玹很快就会找上你。” 阿古拉听罢沉沉地笑了几声,再度朝她靠近,使劲儿地嗅了一下她身上的香。 “小王一切听从娘娘安排,娘娘聪慧缜密,又知为小王着想,小王爱极了娘娘。三个月怎够,一辈子才行,给小王做王后吧!” 他说着大手便来摸住她的手。 程梨别头收了回去,那只滑嫩的柔荑像绸子一般从阿古拉的手中脱落。 程梨冷落下脸面,转过头再度对上他的视线:“我奉劝你快些告诉马夫,按我说的办,把我送到了地方后,快些去避一避,想一想如何搪塞萧怀玹,他很快就会怀疑到你的头上,不要到了最后,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阿古拉听罢仰头大笑,丝毫不以为意。 “第一,事情不会败露,他没证据证明是小王干的。” “第二,便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小王一根手指。” 程梨没再说话,也不再看他。 他又瞧了她好一会儿,方才笑着扬声,朝外道了话。 马车顷刻驶向琴音坊。 程梨缓缓地攥上了手,慢慢松了口气。 一刻钟左右的功夫,车到了那琴音坊。 程梨下车之前朝那男人道:“你别跟进来,她们陪着我便可,平息后来接我,快走吧” 阿古拉但笑不语,一直看着她,直到她下了车,同三名婢子进了那望月楼方才落下车帘,让马车起了步。 他倚靠在那,发出阵阵笑声,心情大好! ******* 程梨同三名婢女进了望月楼,进去后,目光便落到了堂上跑来跑去的几个小二身上。临近正午,楼中客人不少,生意红火。 四个多月前,他哥来见她的时候,曾给她留下了这地址,告诉她,堂中有个女扮男装的小二,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唤名灵鸢,身手了得,可护她安全。 程梨寻觅了许久目光最终落到了一个蹦蹦跳跳地从二楼跑下来的小二身上。 人个子很小,小脸花里胡哨的,头发微乱,戴着帽子,眼睛亮晶晶的,瞧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皮肤比其余几人白净,张口说话吊儿郎当的,声线说是个男子也成,是个女子装出的男子声线也成。 程梨有着种直觉,他就是那灵鸢。 这般刚刚瞧完,锁定了人,那几名婢女也为她订下了客房,到她身边小声唤道:“娘娘,走吧,三楼。” 程梨应了声,同她几人上了楼,但行到那小二身边之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唤了他一声。 “小二,稍后帮我打些热水,送上三楼。” 那小二口中叼着个草枝,正在给旁人记着菜品,听得她说话,转过头来,仿是刚要给她指别人,却突然看到程梨腕上缠着块青玉,青玉恰好落在她拍他的手中。 人眸子骤变,与她对上了视线。 一切只在须臾,旋即程梨便错过他走了。 小二哥抬手擦了下脸,抬头复又朝着程梨的背影望去,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抽了下鼻子。 ******** 程梨进了三楼卧房。 那是一间上等客房,里边装饰华美,应有尽有。 她被扶着到了床榻上歇息。 程梨坐了下,婢女几人嘘寒问暖,问着她想吃什么。 程梨随便点了几个,支走了其中一个。 她在房中安等,等那小二前来。 阿古拉其人,程梨此番虽初次见,但却早有耳闻。 早在三年前,先帝尚在的那次朝贡 时,她便知其大名,彼时也是他前来。 事情程梨还是偷听到的。 父亲与哥哥聊起了他,言语之间尽是愤怒,所聊皆他犯下的恶行。 据说三年前,他在上京城,弄死过良家姑娘。 程梨怎么可能真跟他三个月? 一日,她都不会跟他。 今日,短时间内他不会有时间来找她,萧怀玹马上就会找到他的头上。 如何搪塞,如何撇清自己,就看他的本事了。 正思到此,门外传来了叩门声,随之而来的是那小二的声音。 “几位姐姐,热水来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贵妃呢?” ==第四十八章== 程梨听罢朝着门口望去,抿唇,下意识抬手掖了下头发。 屋中的羯胡婢女之一前去开了门。 转眼那小二眉开眼笑地进了来。 羯胡婢女接过他手上的水盆,用着撇脚的中原话朝着那小二道着:“给我就行,出去吧。” 小二点头哈腰,笑嘻嘻地连连道是,视线却朝着床榻上的程梨望去。 程梨和他对视,给了他一个眼神。 小二悄然地关了门,却没出去,突然之间抬手照着那羯胡婢女的后颈便是一下,与此同时,单手接下了她手中掉落的水盆。 羯胡婢女一声呻-吟,猝不及防,人当即便昏倒了下去。 水在盆中晃动,溢了出来,洒在地上。 瞬息的功夫,与此同时,另一个正在柜前拿着什么的婢女闻声骤然转过头来,瞳孔大放,不待她叫出,那小二迅捷地丢下了手中的水盆,三两步倏地一下已到她跟前,抬起手掌,猛地朝她的颈部也是一下。 人如先前的人一样,缓缓倒了下去。 程梨的心已跳到了嗓子眼,呼吸急促,当即奔来。 “你是灵鸢?” 小二变回了女孩子的声音,连连点头:“翊王妃?” 程梨也点了下头,没机会多说旁的,瞧着屋中被打昏了的两人,朝着灵鸢道:“还有一个,去点菜了,怕是就快回来了。” 灵鸢听懂了,很是麻利,马上把那倒下的两人拖到了屋中隐蔽之处。 程梨在门口给她盯着动静。 将将做完这些,脚步声响,透过门缝,廊道上有人朝她们所在的房间过了来,正是那第三名羯胡婢女,程梨立时小声唤住了灵鸢。 “来了!” 灵鸢快步到了门旁,背身立在一侧。 这时,外边响起了叩门声。 程梨就在门边,但暂未开启,与灵鸢对视一眼,瞧她向她点了头,方才也点了下头,这才拉动门闩。 房门“吱嘎”地一声被打了开。 那婢女跨过门槛进来,瞧是娘娘亲自为她开的门,问了句:“她二人呢?” 程梨道:“在里边。” 说罢,便关了房门插上。 婢女朝屋中走了两步,浑然不知身后有人,且人的手掌已经朝她袭来。 亦如对付那前两人,灵鸢对着这最后一个同样也是当头一下。 人登时也昏了过去。 灵鸢将她拖到另两名婢女所在的角落,拿绳子给三人捆到了一起,堵上了三人的嘴。 程梨一直在她身后,颤着柔荑不断给她递着东西。 直到一切做完,灵鸢站了起来,俩人方才说话。 “王妃怎么逃出来的?” 程梨长话短说:“我利用了羯胡王子,他把我从宫中带出来的。他现下应是回了四方馆,宫中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见了,也很快就能通过今日入宫门籍怀疑到阿古拉的头上。萧怀玹很快会找上他。他怎么周旋,怎么圆谎,能不能过得此关皆是未知。过了我们等到的是他;没过我们等到的便是萧怀玹。此地不宜久留,你去给我买一套普通衣服,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可有,可有安身去处?” 程梨说着已拿了一袋铜钱递给灵鸢。 灵鸢一面接过,一面答着:“有!城中还有同伴,殿下安置了人,一直在寻觅时机救出王妃,我现在就去给王妃弄衣服!王妃莫怕,在这等我!” 程梨应下声来:“好。” 灵鸢转而便出了门去。 程梨微颤着柔荑插了门,背身倚靠在门面上,心口狂跳,想着灵鸢适才的话。 她说萧知砚在城中安置了人,便是说,帮手不是灵鸢一人。 眼下她已跑了半个多时辰。 她不知宫中会是谁最先发现她的失踪,能挺多久,现下是否已经暴露? 她独自呆在房中,这房中还有着那三名被打昏的婢女。程梨很怕她们突然醒来,心中忐忑,极为害怕。 好在两刻钟左右的功夫,那灵鸢便回了来。 “王妃” 程梨马上换下了羯胡婢女的衣服,而后与灵鸢商议之后,锁了这卧房的门,一前一后,相继出了望月楼。 她叫灵鸢雇了马车,当务之急,她需得快速逃离上京。 否则,一旦错过最佳时机,事情暴露,萧怀玹会马上封城!堵上她出逃的路! 所幸一切颇顺,大半个时辰后,马车顺利通过城门,飞驰而去 ********* 大明宫,碧霄殿。 萧怀玹下了朝后便一直在书房处理政务。 晨时醒来的时候他确是没大睡醒,但出去吹了吹风,也便精神了。 近来朝中内外政务颇为繁重,新颁布的法规、南方水利工程、各地赋税账目、北方灾害赈济、军中兵器粮草供应,还同几名大臣有些机密之事。 一切都结了之后已邻近正午,他动了动手指,让那几名亲信下了去。 人倚靠在龙椅之上,眸子半眯,手指在玉案上轻点,这般闲暇下来,想起了那个女人。 她不甚对劲。 她要是就这么屈服了,倒是好,但萧怀玹觉得她不是真心的,这时也便想起了她晨时与他说的话,人言着想看看孩子。 思罢,萧怀玹那修长的手指越点越慢,旋即停了下,唤了张明贤。 张明贤就在门口,听到动静马上进了来。 “奴才在。” 萧怀玹沉声问道:“琮儿上午如何?” 张明贤早去看过了,他每日上午、下午必会亲自去朝阳宫看看小皇子,因着陛下有时会问。 张明贤笑吟吟地回道:“小皇子一切都好,上午玩了小半个时辰,嬷嬷说可欢实了。” 为今小皇子有两个奶娘,六个嬷嬷照顾。 萧怀玹听罢低头欲要起身,刚想让张明贤去锦华宫传那程梨,眸子突然定在了自己的腰间。 他的眼睛微抬,倏地一变,因着他的腰间缺了个东西,是他的令牌。 近来萧怀玹一直戴在身上,他确定他戴了。 而他昨夜喝多了,宿在了锦华宫。 衣服是那程梨为她脱下的,早上,也是程梨服侍他穿上的。 他的东西也没人敢碰,更没人敢拿,然没待再想下去,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 萧怀玹当即便站起了身,一言未发,脸色极沉,也没再交代那张明贤什么,长腿迈动,抬步直朝殿门,出去后,直奔锦华宫。 张明贤颤着心跟着。 不时,萧怀玹到了地方。 他刚一进去,便见屋中的宫女都有些惶惶不安,见到了他,尽数马上都跪了下去。 萧怀玹冷声问道:“贵妃呢?” 其中之一抬了头去:“回陛下,贵妃娘娘早上辰时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萧怀玹眸子一动,定在了那说话的宫女的脸上。 “辰时?” 辰时距离此时已快两个时辰。 宫女应着声:“是,是辰时。” 萧怀玹再度:“去哪了?” 宫女回口:“奴婢不知,娘娘只带了两个宫女出去,奴婢等人想要跟着同去,娘娘不允,说用不了那么多人,娘娘执意,奴婢等人不敢违拗。” 萧怀玹没再问那宫女的话,也姑且没派众人出去找,直接唤了张明贤,声音寒得似冰。 “去建福门,问娘娘可曾出去过?” 张明贤不解,那建福门是后宫与前 朝之间的大门,娘娘没有陛下准许,是出不去建福门的,但他自然没多问,应声,赶紧去了。 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张明贤脸色苍白着急匆匆地返回,浑身冷汗,进来便就弯下了身去,朝着萧怀玹禀明:“陛下,建福门的守卫说,娘娘辰时拿着陛下的令牌出了去,说要去东宫一趟” 果然是她! 萧怀玹稳稳地攥住了手,漆黑的眸子当即有变,咬上了牙槽,接着一言没发,转身便行,直奔东宫。 到后,羽林卫打头而行,很快便有了回禀。 “陛下,重华宫后房的地窖内有人敲门呼唤。” 萧怀玹直奔而去。 他到时,地窖已被打开,那两名宫女已经出来。 其一手中拿着他的令牌。 看到萧怀玹,俩人双腿抖动的更加厉害,相继皆一下子跪了下去。 张明贤马上上前接过陛下的令牌,交还萧怀玹。 萧怀玹狠声,便就一个字:“说!” “是,是。” 宫女二人冷汗不停地从额际上流下,断断续续,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事情的经过尽数说了出来。 刚刚说完,羽林卫来报,锦福苑附近有痕迹,在其中一间房中的柜子里发现了衣服。 士兵将那衣服呈上,萧怀玹垂下眼睛,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那个女人的衣服! 人竟胆大包天至此,竟还有胆子敢逃离,且她还成功了! 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成功? 她,有帮凶! 谁,竟敢协她出逃! “马上去给朕查今日入宫门籍,辰时之前,都有谁来过!” “另,传令金吾卫大将军秦肃,即刻封锁城门!” 士兵领命马上去了。 不时,十一处城门守卫统领皆携那入宫门籍赶了过来,将今日入宫的大臣,入宫的时辰等等,所有明细尽数禀了出来。 羯胡王子阿古拉嫌疑最大! 没用再查什么,萧怀玹心中的怒火滕然而起。 他记得很清楚,宴席那日俩人曾相继出了去。 到了此时,所有不甚对劲之处都解了开。 她突然就屈服了,屈服当夜提及了番邦朝贡,提及了想热闹热闹。 给他下了套,他允了她参与宴席。 原来是早有了心思,早有了对策,与那阿古拉早勾搭了上。 一个外邦蛮人! 她竟不惜跟一个外邦的蛮人勾搭了上,也要离开他! 萧怀玹紧紧地攥住了手,而后抬步,带兵,亲自出了宫,直奔四方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我没碰她…… ==第四十九章== 阿古拉心情极好,回到四方馆便命人收拾行囊,准备翌日启程返回羯胡。 他一点也不怕那萧怀玹。 只要没当着他的面搜出那贵妃来,他就不会承认是他干的。 萧怀玹也没证据证明是他带走了那个贵妃。 他羯奴金戈铁马,勇猛善战,不是吃闲饭的! 他贵为羯奴王子,来此朝贡,乃贵客,萧怀玹没证据,凭什么说是他阿古拉干的! 萧怀玹能怎么了他?他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不会敢动! 那美人是他阿古拉的了! 神仙来了也改变不了! 只是返回到四方馆,沿途镇静了一路,阿古拉方才想了想:把她放在那客栈怕是不太安全,他应该把她藏起来,万一她跑了呢? 适才,他被她迷得迷糊了。 但转念,她柔柔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他的担心倒也多余,有那三名婢女看着足矣。 即便如此,阿古拉也唤来了人,以防万一,好不容易到手了,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然手下被唤了来,立在他面前,他还没待吩咐,突然有人匆匆来报。 “王子,中原皇帝来了!” 阿古拉心微微一惊,没想到这么快。 此时距离他把那美人弄出宫才一个多时辰。 阿古拉故作镇静,清了下嗓子,让刚唤来的手下退了。 人理了理衣服,出了去。 眼下,四方馆中五外藩只剩了羯胡、乌桓与吐蕃三方尚且未走,另两个晨时便启程了。 来了大半个月有余,四方馆事宜皆由鸿胪寺负责,换言之,外邦王子与时节在此最高只见过那鸿胪寺卿,怎么可能见到皇帝亲来! 三方得到消息后都迎了出去,刚一走出所在分馆的大门便正好看到了那帝王。 不止,还有他身后的士兵。 羽林军脚步密密麻麻,转瞬将此处围了起来。 出来的三人及其手下皆是一怔,尤其另外两方。 那乌桓使者恭敬地刚要张口询问,但瞧那帝王没停下脚步,却是直奔北狄馆。 乌桓使者与吐蕃王子彼此相看一眼,也便明白,这不是来找他二人的。 阿古拉立在那,眼睁睁地看着萧怀玹负着手过来,与他擦身而过,进了他羯胡暂居的北狄馆。 他的眼睛微微转转,无论是面上亦或是心里皆毫无惧意,如何圆谎也早已想好,待得萧怀玹的人尽数进了去,阿古拉也便转了身,同手下也跟着进了去。 乌桓使者与那吐蕃王子皆转身与自家手下用着异族语言说着什么,待说完之后彼此再度对上视线,又用中原话交流,皆表示不解,不知发生了什么。 正当他两方立在那说着话,毫无防备,突然听得那北狄馆中传来一声撕心般的惨叫。 “啊——!!” 声音粗狂,凄厉至极,正是那阿古拉所发! ******* 北狄馆内,一间房中。 那惨叫声骤然划破天际,高亢,尖锐,撕裂声带! 屋中几名羯胡人被伏,皆瑟瑟发抖。 桌案之上,那阿古拉的头颅被死死地摁着,眼前他的一只手,五根手指鲜血淋漓,被硬生生砍了下来,断指处如喷泉般涌出鲜血,殷红的血滴溅落在地面。 他的脸色早已煞白,毫无血色,双眼瞪得极大,眸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眼前这一幕是他穷尽一生都未曾料到之景。 那死死摁着他头颅,把他的整个身子都压将下去,进来一言未发便直接抽刀砍断了他五根手指的男人一身玄色金纹龙袍,单腿踩在一把椅上,随手丢了那砍了他手指的刀子,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颅高高抬起,又狠狠摔落,照着桌上连磕数下,咬着牙槽,声音寒的像冰,话从齿缝中挤出: “在哪?朕问你,人在哪?!” 阿古拉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呜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冒出,顺着鬓角、脸颊滚落,眨眼间就将他的衣衫浸湿。 便是连狡辩的机会都无。 他想了如何圆谎,想了如何解释,但那男人竟是根本没给他机会,连问都未问。 且他半分耐心都无,转而便拎住他的衣襟,一把把他摔在了地上,皂靴踏上了他的脸、脖,发狠地碾着! “在哪?” 阿古拉目眦欲裂,五官几乎都挤在了一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痉挛,嗓子终是半晌方才发出了沙哑而微弱的声音:“琴琴音坊,望月楼” 直到他答了话,那男人方才移开了脚,朝着手下沉声狠声:“把他的头砍下来,剁成肉酱喂狗!” 言罢,转身便走。 那阿古拉眸中布满了血丝,瞳孔急剧收缩,以仅剩的力气快速爬起,卑微如尘埃,趴在地上,嘶声力竭地求饶:“陛下饶了我吧陛下是她找上我的她说她恨陛下说陛下杀了她爱的人与我达成交易,让我带她走她说只要我能把她带出去,就就跟我三个月我没碰她,我没碰她我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我一时昏了头,鬼迷心窍,被美色所惑,做了错事,现在知错了陛下陛下便饶了我吧陛下杀我无异于引战 终归不过是个女人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陛下开恩陛下放过我吧” 萧怀玹难得地竟是耐下心来听他说完。 然听罢之后,那双眸子明显更暗了去,发出轻笑,脸上却不见半点笑意,旋即侧头回眸,垂眼看着身后那如狗般爬在他身下乞求的男人,慢悠悠地开了口。 “好得很,那便先留着他的命,待得把她抓回来,当着她的面剁!” 言讫,抬步便出了门,空余那阿古拉嘶哑的叫声。 ********* 两刻钟后,琴音坊一片肃穆,被羽林军前后围住,水泄不通。 街上的人很快被驱赶干净,进了邻近铺中。 没得一会儿,帝王玉辂驶来,停在望月楼前。 萧怀玹下了马车,亲自进了去,直奔三楼,待得到后,抬起长腿,一下子便踹开了那间房门。 然,里头却空无一人。 男人眸色乍变。 小二与老板早跟着上了来。 没待萧怀玹张口发问,俩人皆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小二颤微微地开了口:“小的接待的这房中的客人,这房中本住着四名羯胡女子。其中一个入住后在楼下点了菜品,但小的把热乎乎的饭菜送上来时,敲了半天的门,却是无人应答,房门反锁着,小的等了一会儿便又把饭菜拿了下去,想着客人可能是出去买东西了” 话音甫落,进去查看屋子的羽林卫的声音突然传来:“陛下!” 萧怀玹的眼睛也便朝他望了去。 那人将打开的柜子转动了方向,使得皇帝能看到。 里边是什么? 是那另三名羯胡婢女! 萧怀玹咬着牙,冷声朝着那小二问着:“你送饭上来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小二大致算着,回道:“回陛下,大概是两个时辰前。” 那会人已经跑了! 结合门籍上所记阿古拉离开大明宫的时辰与这小二所言。 人跑了至少两个时辰,若乘马车,极有可能已经出了上京城!但没可能逃出京畿! 萧怀玹即刻下令:“传令,堵住京畿所有的路,画她的画像,调兵一万,给朕一寸寸地找!” 第50章 第五十章他一刻也等不了! ==第五十章== 天色渐暗,马车疾驰,已经跑了两个多时辰。 墨云如怒兽般翻滚着,迅速遮蔽了天空,惊雷乍响,暴雨欲来。 灵鸢掀开车帘一角,朝外望着,已经到了京泽县。 马车也在这时慢了下来。 马夫三十多岁,中等身材,朝内扬声问着:“我说两位小少年,京泽县到了啊!你们要去哪呀?” 灵鸢瞧着不远处有着一家茶寮,再远一点也有客栈,粗着声音道:“前面那家茶寮,把我们放下就好。” 马夫应了声,不时到了地方,车停下。 天边浓云更密,打了个闪电。 灵鸢下来后,伸手给程梨,程梨搭着她的手下了来。 她穿着件男子衣服,黑色为主,发髻高束,脸上带着面具,全程未与那马夫交谈过。 灵鸢同她打扮得差不多,脸上也有着一张面具。 下了车后,她付了铜钱给人,马夫接过,复又瞅了她二人两眼,笑呵呵地走了。 暴雨将至,程梨俩人快步到了最近的一家客栈,要了房间,上了楼去。 当朝旅人之中不乏有爱戴面具的,更有着些做脏活的杀手,不喜露脸,也爱戴面具。程梨生的太美,容貌很容易被人记住,是以灵鸢想了这法子。 她是萧知砚的杀手,从小在杀手中混着,比较懂。 但虽为萧知砚的人,她却与程泽安的渊源更深。 因为她是程泽安十八那年,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孩子。 彼时她十一,有着一身练武的好骨骼,程泽安便教了她些功夫。 后因一些机缘巧合,她自愿跟了萧知砚,成了萧知砚暗中培养的杀手之一,一直到今日。 只是,她还从未杀过人。 俩人进屋便摘了那面具。 灵鸢问道:“王妃感觉如何?今夜便歇息在此吧!我已飞鸽传书,传了消息给那几人,很快他们就会到京泽县与我们汇合。” 程梨应了声:“好,不必担心,我一切都好。” 灵鸢点头:“我去给王妃弄些吃的,一会儿就回来,王妃插好门,莫要害怕。” 程梨再度应声,随着灵鸢到了门口,在她出去后,把门插了上。 转眼屋中只剩了她一人,她慢慢地倚靠在门上缓了缓,而后抬步到了桌前,点起油灯,将将做完,外边呼啸着下起了雨。 程梨赶紧去窗前落下窗子。 铜钱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有着一些随风灌入屋中。 落下之前她瞧看了一眼外边,路上无人,除了摇曳的树木与飘荡在各家店铺门前摇摇欲坠的灯笼外,再无其它。 这雨下的于她而言是好事,是萧怀玹的阻力。 想起那男人,程梨不知上京现在怎样了,亦不知那阿古拉可搪塞住了萧怀玹。 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人,犯下诸多恶行,死有余辜,但关乎羯胡与大聖的关系,程梨自然不希望影响太大。想来他只要言之成理,死不承认,如今她已跑掉,萧怀玹没证据,或是也不能轻易把人怎样。 为今距离她出逃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 和上次不同,只有她一人,行踪比之上次要好掩饰得多,且她反其道而行,并未朝西逃去,而是朝东。 萧怀玹如若派人追来,必然会朝着拢右的方向追去。 如此,她虽绕了路,逃离的希望却更大了。 还有便是,上次有萧知砚,萧怀玹一定会追,这次只是她自己而已,孩子已经生下来给了他,难度又这般大,他极有可能根本就不会追了。 如若是那样,就更好了。 她在屋中想了好一会儿,整理了床榻,不时,灵鸢回了来,为她端来了饭菜。 ********* 大明宫,朝阳殿,烛火通亮,已到了亥时。 萧怀玹尚未就寝,立在殿中,听得那士兵来报,依然是全无音信,手指骤然用力,捏碎了手上的扳指,喉咙之中发出极为低沉的声音:“滚!” 待得那士兵匆匆退下之后,他回身,一把将桌案上的东西尽数打落,情绪丝毫控制不住。 “陛下” 张明贤上前一步,但没敢上前那第二步,看着帝王,心中着急又惧怕。 萧怀玹的双臂摁在那桌案之上,眼中此刻像是被地狱之火点燃了般,除了火焰,便还是火焰,瞳孔因极度愤怒而剧烈收缩,紧咬着牙,耳边是那阿古拉最后的话语。 “她说她恨你” “她说你杀了她爱的人” “她说只要我能带她出去,就跟我三个月” 额际上青筋暴起,随着他的呼吸,有节奏地跳动着,内心中的怒火根本无法抑制,牙关被他咬得咯咯作响。 十二座城门的首领都已看过她的画像,回禀了,没见过她出城。 望月楼中丢了个店小二。 三名羯胡婢女是被人打昏的,她没那个本事。 她多半与那店小二认识,是那店小二助她逃离的! 既是有一个,便就不会只有一个。 她不知道有多少帮凶! 自上次把她抓回来到现在,她被禁足了整整十一个月,没见过外人,唯一的一次,便是那程泽安! 眼下,她是在上京城藏起来了未走,还是乔装跑了,都是未知。 如若是跑了,是朝着拢右找她那奸夫去了!还是姑且朝着其它方向乱跑以此迷惑他也都是未知! 萧怀玹狠狠地捏着手掌,全然没有上次的隐忍和耐心。 他一 刻也等不了! ********** 京泽县。 转眼到了翌日,暴雨已歇。 晨时,程梨洗漱过后,正在房中用膳,这时一大早便出去了的灵鸢返了回来。 她关了门插好,到了程梨身前,面有喜色。 程梨猜到了几分,激动地问着:“到了?” 灵鸢点头,端起桌案上的粥“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帕子一擦嘴巴,笑道:“已陆续到来,七人到了四个,其中一个返回了拢右,去给殿下和大公子报信了,还有三人在路上。我们不必特意等,他们后续会追上我们。已到的三人将在暗中保护王妃,人多显眼,过于明显,还有,他们怕姜承翎,藏身于暗中,比现身能更好地保护王妃。” 程梨点头:“如此很好。” 灵鸢眼睛亮晶晶的,一蹙秀眉,好奇地问起了别的。 “那个姜承翎真的那么厉害么?怎么他们听到他的名字都跟见鬼了似的,传闻也夸张的很,着实让人好奇,我倒想会会!” 程梨道:“你还是别会他了。” 姜承翎到底有多厉害程梨不知晓,她不懂武学。 但她知道她哥是武状元出身,是带兵打过数次胜仗的人,不是等闲之辈,可他接不了姜承翎三招。 躲避萧怀玹和姜承翎唯一的办法就是藏在暗处,让他们找不到,一旦现身,真的打了起来,没有人会是姜承翎的对手。 但程梨觉得萧怀玹此次未必会派姜承翎。 因为,他根本就确定不了她的方向。 思及此,程梨也便问了出来:“上京那边有什么消息?萧怀玹可派人追了来?阿古拉怎样?” 灵鸢道:“来的四人暂不知晓,他们出来之时一切尚安。” 程梨略略松了口气。 她想着,大不了她便先不奔拢右了,躲到小镇或是乡下过上阵子,避避风头。 只要时间拖得久,萧怀玹不可能一直找她。 灵鸢继续:“王妃收拾一下,马车已经就绪,一会儿我们就能启程。” 程梨点了下头。 一刻钟后,出去了的灵鸢再度回来,带着她出了客栈。 俩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灵鸢亲自赶车,不时便启程,依旧朝东而去 ********* 萧怀玹一夜未睡,只在清早的时候合了会眼。 却也仿若只有两刻钟的功夫,人倏地一下便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想到了什么,起身,立马叫来了人。 手下隔着珠帘在外听令。 那男人坐在龙榻之上,一身白衣,双手抵在床榻上,撩起眼皮,眸中闪烁着阴沉的光芒,流畅的下颌此刻紧绷,脸色沉的如若冰霜,朝那来人开口。 “传令十二门护卫统领,严查进城马车,尤其昨日午时后出去过,返城的马车,把所有此类马车,全部扣住!” “是。” 手下部将领命,马上去了。 萧怀玹坐在原处,许久未动。 他渐渐地清醒了一些,想到了一事。 那个女人被囚将近一年,中间还做了四十多天的月子,根本没出去过,没机会与人频繁联络,谋划出逃。 她应该是没有甚大准备。 她此番脱逃成功需几个巧合并存。 需成功引诱那阿古拉,与那阿古拉达成交易。 还需成功引诱他,让他放松警惕,拿到他的令牌。 最大的变数是他何时发现令牌丢失。 她下了很大的赌注! 所以,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机会来的很突然。 她极有可能根本就没机会准备出逃的马车,如若已经逃离上京,那马车十有八九是她临时雇来的! 她竟下了如此大的赌注! 她不知晓,他抓住了她,会死么? 萧怀玹紧咬上了牙。 他是一定会把她抓回来的,不惜一切代价! ******** 马车疾驰,朝着渭南而去,转眼便是一日,到了夜晚。 俩人停将下来,入了暗卫之一先行寻觅到的一家无人所居的破旧房屋歇脚。 程梨二人进去,便见到了五名暗卫。 为今出去那回拢右报信的一人外,只差一人还未追上几人。 程梨心中惦念,朝着后来的俩人急切问着上京之事。 她心中始终抱着一线希望,便是萧怀玹就此放过她了。 然话刚一出口,那两名暗卫之一便浇灭了她心中的希望。 “上京已经被封锁,狗皇帝调了至少七八千羽林军,一寸寸地寻着,想来出京畿的路定然已经被封,王妃要有些准备,短时间内,我们怕是根本就出不去京畿。” 程梨的心重重一沉,浑身瞬时毛发悚然,出了一层的冷汗。 她并非没有心里准备。她想过了这最坏的结果,只是真的听到之后,还是本能的害怕,失望。 程梨开了口,交代着几人:“我知晓了,明日开始,我们便向深山中逃,暂时不出京畿了。” 一味地蛮逃,只会让她更快地被抓,毕竟萧怀玹知道,她会去奔萧知砚。 他知道她的目的地,她又怎么能轻易的逃出他的掌心,他是一国之君,拥有无尚的权利,能动用无尽的力量,只是看他想与不想。 如今上京被封,京畿被堵,他动用军队,已远远超出了她本来的预想。 说不怕是假,程梨很是害怕,眼中泪盈盈的。 灵鸢给她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铺了东西,把她扶过去,坐了下。 程梨闭了眼睛,但几乎整夜都未睡着,想了许久,到底还是睁开了眼,与身旁的灵鸢小声地说了几句话,朝她交代道:“如若是那最坏的结果,你们不要露面,要逃” 接着,她更压低了声音,附在了灵鸢的耳旁,继续说了下去 灵鸢目光炯炯,认真聆听,慢慢地咬上了唇,继而看向了王妃,点了下头。 翌日一早,程梨俩人换回了女装,被送到了一座山中,山下有三五个村落,她们寻了一个,慢慢地进了去,姑且停了下,不再赶路 ********* 两日两夜后,大明宫,碧霄殿。 屋中瑟瑟发抖地跪着十六个百姓,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中年,人人双膝发颤,头低到了脚尖。 此为筛查过后,最有可能送过程梨的十六人。 等待许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与太监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 众人双腿更加发颤,头颅也更低了下去,待得感到脚步到了前方,落了座,一人领头叩下去磕头。 “草民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之后,十五人皆叩拜了下去,连连磕头,各道各的话语,有的将头颅磕的“咣咣”直响。 但听那上座上的人慢悠悠地开口。 “紧张什么?朕又不会杀了你们,非但不会杀,若谁有功,朕还会大赏于他,抬起头来” 听他说完这话,十六人显然比之适才略微镇静些许,但依旧浑身战战。 所有人都在他语毕之后,依他之令,乖乖地抬起了头去,望向天颜。 那男人倚靠在御座之上,瞧上去十分松散,但垂下来的眸子带着股子肃穆的威严。 待瞧人将头都抬了起来,他慵懒地抬手,动了动手指。 其下立时有人抬上了支架,不时支架上的画卷被打了开来。 其上绘着个女子,玉骨纤柔,倾国倾城,一张绝世容颜展现在众人面前。 看到的人,无论男女无一不目光一滞,盖因从未见过如此美貌之人。 此画乃萧怀玹亲手所做,和那个女人几近一模一样。 他修长的手一边玩着佛珠,一边语声极缓,淡淡地开口: “两日之前,谁家马车搭载过此女?她可能是自己,也可能身侧有伴,其伴或男或女,人数或单或众。她可能戴着面纱,可能戴了帷幔 ,甚至可能易了容,装扮为男,亦或,戴了面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他恨不得下一瞬就能把她抓…… ==第五十一章== “观之娇弱不胜,恰似扶风弱柳,高约为五尺六寸,谁,搭载过肖似之人?” 萧怀玹半眯着眼睛朝下,慢悠悠地把话说完。 其下十六人早已经过了一番初审,审讯之人正是金吾卫上将军霍骁。 人就在殿上,听陛下说完,朝着众民提示道:“诸位且逐一讲来,那日乘坐尔等车辆之人,其容貌身形、具体人数,还有途中所发生的任何异常之事,皆细细禀明陛下。” “是,是” 十六人相继垂首,连连道着。 左边第一个人率先说了起来。 “草民两日前午时左右搭载四名女子出城,女子装扮普通,易容与否草民不知,沿途一路一直说说笑笑,其中有一人大概能有五尺六寸,但要比画中人胖得多” 其二是个老妇,开口道:“草民所搭载的乃是一对母女,女儿戴了面纱,母亲并未,女儿身高瞧着应是能有五尺六寸左右,说话娇娇滴滴,一直在哭,她母亲一直骂她,好像是因为什么婚事” 其三是个壮年,轮到他也便开了口:“草民所载之人是两名带着面纱的女子,沿途没怎么听她二人说话,到青禾镇便下了。” 第四个是个老伯:“草民所载之人共有四个,两男两女,相貌草民记得不清,但四人很着急,给银子很痛快,多给了草民不少的钱” 陆续又有七人讲述,到了第十二人。 那人是个男子,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略一迟疑,而后方才道话:“草民所载之人是两个少年。俩人个子都不甚高,都有些瘦弱,其中一个大约能有五尺六寸,另一个却是比他还要矮了些,感觉年岁都不甚大,还没太长开的样子。但草民并未见到两人真容,两人皆戴了面具。矮个子的与草民有些许交流,车是他雇的,那稍微高点的少年,草民并未与他交流过,没听到过他的声音。有一件怪事,草民当时瞧着便觉得有些古怪,但并未多想,现在想来,却是好生奇怪。” “什么?” 他说到此,万万未曾想到御座之上的帝王竟是突然插了口。 男子正色,更加认真起来:“是,回陛下:便是明明是个男人,下车的时候,那稍微高一些的少年竟是被矮一些的那个搭手扶下来的草民当时心中还在犯嘀咕:怎么一个大男人还让人扶?但转念想着他可能是生病了,或是腿受伤了,也便罢了,如今听了陛下的” 他话说到此,突间那上位的男人骤然抬了手,却是打断了他的话。 不止,他的身子朝前而来,单臂搭在了玉案之上,没了适才的慵懒之态,沉声只问一句:“到了何处?” 男子立马回答,不敢有半丝含糊:“京泽县。” 萧怀玹眸色明显有变,目光似电,接着竟是没让剩下的几人说,抬手让人尽数退了。 他问过那望月楼中丢失的小二的相貌。 人就是个个子很矮,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 另一个高为五尺六寸上下、瘦弱,这两个特征便足够了,偏偏他下车的时候,又是被那少年扶下车的,哪会有那么多巧合? 这男子所搭载之人就是那程梨! “赏他!” 待得人都被带了出去,他方才开了口,而后朝着屋中的禁军统领与那金吾卫上将军俩人下了令:“城中毋庸再行搜检,着力严查往来进出城之人。即刻起,增派三千兵马,将京畿各处道路严密封锁,以京泽县为中心,展开大肆搜捕,一旦找到了人,立马来报!” “是!” 俩人当即领命,下了去。 萧怀玹双眸被寒霜笼罩,眸中冷光如利刃。 搭手,少年 他恨不得下一瞬就能把她抓到手里! ********* 程梨与灵鸢所入的村落唤名溪山坞,因着依山傍水而得名。 另四名暗卫离开了去,程梨未让人跟着她。 一来有事安排几人去做;二来她也想经常得知外边的消息;三来,她带着这么多人入了个小乡村,太过引人注目,显然不合适。 到后,灵鸢先入了村中四处打探,租下了半间房屋,而后方才带着程梨进了去。 程梨穿着身很普通的衣服,因为是早上,几近没遇上什么人。 屋中陈设简单,可用简陋二字形容,好在颇为干净,即便如此也是程梨未见过,未住过的环境。 刚进来没多久,旁屋的婶婶便笑吟吟地过了来。 然刚一进屋看到程梨,人便就呆了一下,只因,她还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 “哟,这是哪来的大家闺秀么?” 程梨立马回口,极为有礼:“姐姐说笑了,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家父不过经营些小本买卖,家在江南之地。半月前,我随父亲前来清平县,谁料途中突生变故,不慎走散。如今我身无多少盘缠,实在难以踏上归乡之路。故而想寻觅一处资费低廉之所暂且栖身,也好有个容身之处。待安顿下来,便即刻修书一封寄往家中,静候家人前来接应。” 这话也算是滴水不漏,那婶婶眉开眼笑:“原来如此,小丫鬟适才只简单说了说,我想着过来瞧瞧你,那你便住着罢,有什么需要便同我说,我姓张,你便叫我张婶婶就好。” 程梨有礼地应了声。 那张婶婶而后也便走了。 程梨瞧着她出去的背影,也朝门外望了望这两间房屋。 两间房屋是一个院子,但中间隔了一道栅栏,走的是两道门,也算是互不干扰。 她口袋里并非没钱,香囊之中有玉佩,脚踝上有脚链,也有一对女扮男装时摘下来未戴的耳环。那耳环还是萧怀玹赏的,价值连城。 必要的时候,她可以都当掉,但要极其必要之时,毕竟她身上的很多东西都非民间所有。 程梨又给了灵鸢一些铜钱,让她去买些过日子需要的东西。 人到了下午方才返回,捡着要紧的买了一些,铺了床榻,换了干净的被褥,简单吃了些东西后暮色便降了下来。 俩人只点了一盏小油灯。 程梨睡在主榻上,灵鸢睡在了一张简陋的小木榻上。 俩人小声地交谈。 灵鸢道:“王妃害怕么?” 程梨闭着眼睛,心口正“咚咚”地跳动,毫无隐瞒。 她应了声。前路茫茫,她自然害怕,但并不后悔。 现在唯独期盼上苍庇佑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她便只能行那最后一个计划…… ==第五十二章== 转眼过了半月。 程梨只出过一次门,剩下的时候都是在屋中看书,写字。 与她恰恰相反,灵鸢除了睡觉几乎都在外边。 半月内她把方圆几里都摸了个透。这溪山坞中有多少户人家,甚至几里外的云岫村中有多少户人家,她都已了如指掌,再有便是外边的消息,离着最近的一个县是清平县,那三个暗卫中的其中两个一直守在了那,每隔两日便与灵鸢或是见面,或是飞鸽传书,传着消息。 另一人亦如他二人,居在了更远一些的高陵县,每隔一两日,给那清平县的两人传着消息,如此反复。 程梨始终提心吊胆,也做了那最坏的打算。 眼下村中除了那张婶婶外没人见过她的容貌,如若萧怀玹的人真搜到了此处,她逃无可逃,会躲到深山老林中藏起来数日,也会临走之前,给那张婶婶灌上令她神志不清,记忆错乱,短暂失明的药,以保行踪。 药已就在她的手中,程梨不想害人,但实在没法子,只能接受灵鸢的法子,委屈那婶婶两日了。 如若躲到深山中还是不行,她便只能行那最后一个计划——跳河。 当着他手下的面“死掉”,是程梨摆脱萧怀玹的最后 一个计划。 她胆子小。如若可以,她希望永远也不要用上! 溪山坞两面环山两面水,村庄背后的山脉另一侧正对着一面水,水流湍急又不甚湍急,正适合她的计划,这是程梨选择在此村落暂住的最主要原因。 十五日前她便吩咐了灵鸢与最后赶来的两名暗卫谋划此事。 那两人正好是女子,如若她走投无路,真的跳了下去,她二人会助她逃离。 这十五日间,程梨唯一出去过的一次便是亲去那计划之地寻看。 跳河的最佳之处是一座矮崖。 虽听暗卫所言,八成无恙,她本身也会游泳,且从小水性便极好,但程梨还是很怕,且她不知这河流通向何处? 总归,她心中一万个不愿,每日都偷偷地念佛,保佑她不要用上此计。 今日也是如此。 一连十五日,暗卫都传回了一样的消息:她暂时安全,但搜查如故。 程梨心中惴惴,没有一天感到安稳。 然,到了这第十六日,毫无防备,来了不同的消息。 下午灵鸢回来,外边惊雷闪电,乌云密布,天压将下来,暴雨欲来。 程梨已学会了做粥,近来每日除了灵鸢从外带回来些吃的外,俩人就是喝粥吃咸菜度日。 她进门之时,程梨已经把做好的粥端到了桌上,见灵鸢插了门,神色有异,便问了出来:“怎么了?” 灵鸢奔到桌前喝了口水后,笑着小声道:“王妃,撤兵了,怕是不用跳河了!” 程梨听罢,水灵灵的眼睛瞬间像被注入了璀璨星光,眼神里满是惊喜与激动,朝着灵鸢问着:“当真!” 灵鸢重重地点头,已经坐下来,抄起筷子,开始吃起了饭。 “千真万确!守在高陵县的听风说的!” 那高陵县距离清平县尚有一段距离,中间隔了四五个县,将近一百个村落。 京畿地带,一共有二十八个县,六百多个村庄,如若萧怀玹搜的很细致,确是搜查难度极大! 他,放弃了? 程梨心中虽喜,脸上也明显见了笑,但未放松警惕,朝着灵鸢道着:“小心有诈,你需提醒他三人,继续盯着。” 灵鸢应了声。 当夜,雷声大作,暴雨如注,噼里啪啦地砸向大地,打在窗牖上,响声很大。 程梨一宿未睡,心中忐忑难安,自然希望事情为真,而非什么幌子,但又实在不敢过于高兴,生怕上当,毕竟那男人狡诈的很,不是个善类。 她很怕她斗不过他,不敢掉以轻心,终是又唤了灵鸢。 “明日,你亲自去趟清平县,亲自见见霜刃与疾风,告诉他二人,择时亲去一趟高陵,也要亲自见见守在那的听风。” 灵鸢应了声:“知道了,王妃,明早我就去。” 程梨翻了个身,这才渐渐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灵鸢易了容,如程梨吩咐,亲自去了清平县见了那两个同伴。 下午人返回后人很是欢喜,朝着程梨禀着:“千真万确,我与他们一起飞鸽传书了听风,听风信中言:高陵那边两日前就撤了,传言朝中有要事,但各个城门查的依然极严,短时内,依旧没可能出京畿,让王妃放心。我也告诉了霜刃与疾风,这两日抽空去趟高陵与听风见一面,他二人说知晓了。” 程梨听罢松了口气。 ********* 张婶婶院中。 夜幕刚降,妇人扇着扇子,笑吟吟地刚从邻居家闲聊回来,刚一进院,抬头朝着栅栏另一头的租房看去,恰见那小丫鬟挑着扁担回来。 张婶婶把视线落到了扁担下的两个木桶上,木桶中盛着满满的水。 瞧见那小丫鬟看到了她,她朝着人点头笑了笑,很是温和。 对方也笑了下,没说什么。 那张婶婶面上和颜悦色,很是亲切,然开门进了屋便变了样子,撇嘴“啧啧”了两声,开口道:“也不知哪来的千金大小姐,日日都要洗澡,真娇贵啊!” 她话刚说完,屋中响起了个男子的声音:“阿姐说谁?” 张婶婶朝着小屋看了去,床榻上懒洋洋地躺着个男子。 男子二十四五岁,书生打扮,嗑着瓜子,笑嘻嘻地瞅着她说话。 那是她刚回来三天的弟弟,唤名张念学,是个落第秀才,本在清平县教书,不知怎地这几日突然回了来,问他怎么不去了,他也不说。 张婶婶道:“隔壁的租户。” 张念学道:“不是个黄毛丫头嘛,还没长开呢,胸都没有,没看出哪娇贵呀!” 张婶婶道:“你知道什么,里边还有一个,她家小姐!长得好像狐狸精!” 张念学口中的瓜子皮未吐出来,动作停了下,不再嬉皮笑脸,而后方才“呸”地一下吐出,好奇相问:“里边还有一个?三日来也没看到人啊!我还以为就那小丫头自己!” 张婶婶道:“何止三日,来了十七八天了,我就第一天看到过人一眼,还是去了她房的缘故,根本不出屋!天热,怕晒得慌吧,八成是怕晒黑了,那脸白净的,没见过那么白的!” 她话说完立刻再度看向弟弟,警告道:“你可别打歪主意,富贵人家的小家碧玉,爹爹有钱着呢,来清河县和她爹走散了,已经写了信回家,十七八天了,怕是快来接了,惹了人家,小心人家家里来人打折你的腿。” 弟弟有前愆,调戏过人家姑娘,差点入牢,张婶婶是真不放心他,甚至怀疑,他这次从清河县回来,怕不是旧病犯了,惹了什么事,让人家给撵回来了,亦或,自己跑了吧! 张念学听完姐姐的话,笑了两声:“我怎么会?” 张婶婶道:“不会就好!我就怕你犯病!” 张念学嘿嘿笑了两声。 张婶婶叹息,意味深长地又道:“我倒是真想过让她给你当媳妇,这要是生米成了熟饭了,她不也只能嫁你了,家中若真是个极富贵的,你小子就赚大了,还不翻身了,连同你姐姐我也能跟着享福了!但是她那个小丫鬟可不是个等闲,会功夫!好像还挺厉害呢!” 张念学再度笑了两声。 “我看她白日里也不怎么在家呀!” 张婶婶瞪了他一眼:“睡觉睡觉,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明天,你可赶紧给我回去!” 张念学只笑不语,又嘿嘿了两声,躺了回去,瓜子不再磕,眼睛溜溜地转,好似听到了水声,倒是遐想起旁屋的女子赤身裸-体洗着澡的画面来。 翌日一早姐姐出去了后他便也出了去,没去别处,就在院子中徜徉漫步,透过栅栏,时而探着脑袋往旁屋的窗子里瞧,徘徊了半晌,小半个时辰也没看到人。 正当这时,那房门突然开了。 张念学做贼似的,一下子就蹲下了身去,躲在了一堆木柴后,但听一个娇糯糯的声音响起:“小心着点。” 仅此一句,一声,张念学便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酥了。 那声音酥软的让他脸红心跳,差点起了反应,可想而知她若在你耳边喘那么两下子会是什么感觉。 张念学对这小姐的容貌更加好奇,在那蹲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地起了身来。那个黄毛丫头已经走了。 他想了良久拾起了地上的两块石子朝着旁院扔了过去。 “咯噔咯噔” 而后他便看到小屋的窗前状似来了人。 张念学屏息凝神,再度藏了起来,蹲在那墙边,橛着屁股,头颅慢慢向上,只露出一只眼睛前去窥探。 一双极白的纤玉伸了出来,快速地关了窗。 清风吹过,一阵香气自那小窗之内传来,正好扑入张念学的鼻息,刹那间,那张脸在朝阳之下 隐隐地也显现了出来。 心口“砰”地一下,张念学的眼睛当时就定在了那美人的脸上。即便只有一瞬窗子便关了,他再也看之不见! 然那男人的眼睛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那扇窗,良久皆移动不开,脑中“轰隆轰隆”直响! 他是看到仙女了么? ********* 同天早上,高陵县,一个院落。 信鸽扑棱棱地飞来,入了院内。 一只节骨分明,修长的手抬起,接住了信鸽。 衣袖宽大,墨色之上绣着金纹,如暗夜流云。 人拿下了绑在信鸽腿上的字条,缓缓打开,深邃的眸子垂下睨着那字条上的字,而后手指慢慢轻碾,纸屑如沙般散落在地。 院外烈马长嘶,有人自院外进来。 “启禀陛下,找到了,清平县溪山坞。” 那男人听罢,立时转身抬了步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说你爱朕!” ==第五十三章== 张念学蹲在墙下呆愣半晌回不过神。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 此番他从清平县回来确是因为调戏了自己的十三岁学生。那学生是个小家碧玉,家中父母经商,做些小买卖,养的很娇。 她总朝他笑,总与他说话。张念学穿上一身书生衣衫,口中之乎者也,瞧上去温文尔雅,相貌不差。他以为那姑娘对他有意思。那日趁她父母外出,他便没忍住,岂料她又说不是那意思。箭在弦上,他哪里还会管她是不是那意思,猥-亵了她。第二次就要成了之际,哪料她父亲突然回了来,张念学提了裤子便从窗子逃走了去,这方才来了溪山坞姐姐家。 那人家碍于姑娘的名声,大抵不会报官,但家中有点小财,雇了人正在四处找他,如若被找到,被人打个半死不活是必然。 溪山坞偏僻,原他想着在姐姐家避避风头,乖乖地呆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万万未曾想到竟给他遇上了这等天仙! 张念学足足在那蹲了两刻钟魂儿方才回来,慢慢起身,再度朝那墙外窥去,院内寂静无声。 好半天,他才迈动了脚步,回了房。 ******** 程梨胆子小,听到院中有声音便马上去关窗插上。 她并不知隔壁那张婶婶的弟弟来了。 非但她不知,灵鸢也不知。 租房之时,灵鸢特意寻了个家中人少,且没男主人的人家。 程梨关了窗后稍微安下心些,转念想可能是鸟儿。 过了一会儿,她便又看起书来。 ******** 一个时辰后,上午巳时,灵鸢到了清平县,霜刃与疾风尚未动身去高陵与听风回合。 灵鸢道:“要不我去吧!” 霜刃回口:“你别了,还是我去吧,你没我快。” 灵鸢不服气道:“再过一年,我肯定比你快!” 霜刃与疾风笑了出来。 清平县距离高陵不近,来回最少要一个半时辰。 说罢那霜刃也便去了。 灵鸢易了容,去集上蹦蹦跶跶地给王妃买了些吃的用的,抱了三只烧鸡回来,预备给王妃带回一只,剩下的三人在这清平县享用了。 她回来的时候将将过了半个时辰,与那疾风刚打开一只烧鸡,拽了个腿咬了一口,嚼着还没待咽下去,那去高陵县见听风的霜刃竟是突然急匆匆地回了来! 时辰不对,足足比正常早了一个时辰,灵鸢与疾风当即变色,但见那霜刃脸色煞白,便只一句:“快跑!听风暴露了,消息是萧怀玹传来的!” 灵鸢二人听罢,瞳孔猛然放大,紧攥手掌,额上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思之愈深,惧之愈甚。 便是说,不知从何时开始,与他们飞鸽传书联络的人,便早已不是那听风,而是萧怀玹! 浑身冷汗淋漓,汗毛竖起,恐惧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三人紧紧笼罩。 三人当机立断,立马拿了钱财,赶紧撤离。 出了院子,那灵鸢拔腿便跑,直奔溪山坞方向,却被霜刃俩人拦下。 灵鸢急道:“你干什么?我得回去救王妃!” 霜刃直言:“你救不了她!兵分两路,一路已经去了溪山坞,另一路是来抓我们的!” 灵鸢不依,红了眼:“我怎么救不了她!我和王妃商量好了!我们还有对策,我可以带她入深山,再不济我们还有那最后的逃生计划!” 霜刃无情地戳破了她心中的希冀,点明当下事实:“迟了!” 灵鸢一怔,人转瞬如同打霜的茄子,继而“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答应了大公子要把王妃平安地带回来!我答应了大公子要把王妃平安地带回来!我就是死,也要把王妃平安地带回来!” 说着摆脱霜刃,执意欲行,被俩人再度拦下。 疾风张口劝着:“莫要冲动行事,拢右那边后派来接应的人根本进不来京畿,京畿眼下只有我们几人,我们若是都死了,王妃才真的没机会了!静观其变,再寻机会,听到了么!” 灵鸢终是哭着被俩人拽走。 ********* 溪山坞,临近正午,张婶婶房中。 张念学回来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什么也做不下去,心中脑中乃至眼前都是适才看到的那绝美画面。 他心中恶魔再起,愈发地压之不下,想着昨晚姐姐所言:“若是生米成了熟饭,她怕是也就只能嫁给你了,如若真是个极有钱的人家,你小子还不翻身了,连同你姐姐我也能跟着享福了。” 他越想姐姐说的越在理,何况他也是一表人才,奈何时运不齐,如若真有个能帮衬的丈人,这辈子可不就改命了! 一面想着,一面心中跟着火了似得,雀跃至极,鼻息下甚至仿若又闻到了适才她开窗时,从她身上飘来的香气。 张念学再也不等,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换了件衣服,洗脸净齿,捯饬了一番,出了去! 两个院落开着两个大门,他出去顺着院子饶了半圈,到了隔壁大门处,立直身子,很温和地敲起门来。 然一连敲了几次,里边毫无动静,非但没人开门,连回话声都没有。张念学适才这一个多时辰耳朵一直竖起来听着旁院的动静呢,没听到那美人出去,自然也没听到那黄毛丫头回来,既是没出去,怎地不回话?便是不开门,也得问问是谁吧! 他返了回去,到隔着两院的篱笆墙前再度朝里边张望,而后没得一会儿,色心作怪,心一横,翻墙过了去。 ******** 程梨听到了那叩门声,但她没开,原因无它,她不想见外人,此处也没她认识的人,换言之,没人找她,便想装作房中无人,想来那敲门人见无人也便作罢了,不想将将停息了一会儿,院中骤然传来一个声音,任谁都能辨得出来,像极了有人跳了进来。 程梨心中登时“咯噔”一下,立马放下手中的书,奔到窗边,窗子关着她看不到是谁,但却分分明明看到了一个人影。 还能是进贼了么? 但转眼又觉不对,方向不对,这人是从院内过来,脸朝向东,却是从房东的院子里跳落的,程梨问出声来:“谁?” 她声音一起,外边的那个人影明显一滞,停了脚步,但也只有一瞬,转而,人回了话,声音温润,笑着,带着几分讨好。 “是许姑娘么?小生是隔壁房东张婶婶的弟弟,唤名张念学。” 程梨是曾和那张婶婶谎称过自己姓许。 今晨张念学听姐姐唠叨时听到的。 程梨回口:“那又如何?你为什么跳墙过来?” 张念学已经到了她的房门口,笑道:“实在冒昧至极!只因我一时疏忽,不慎将一物件掉落到了许姑娘的庭院之中。方才我前来叩响院门,许久却无人应答,院内亦是悄然无声。我以为家中暂无人在,心中焦急万分,担心那物件有所闪失,无奈之下,才逾墙而入。此番举动实出无奈,还望许姑娘莫要怪罪,小生在此赔罪了。” 程梨不知他是否是在胡诌。若是以前,她可能不会疑心这般重,但眼下她处境艰难,身边无人保护,防人之心不可无,是以对这男子的话并不全信。 “那你便捡了东西,快回去吧。” 岂料那男子叹息一声,为难道:“许姑娘有所不知,小生还未取回东西,刚刚洗了张过世的阿娘给绣的帕子,不成想被那贪玩的鸟儿给叼了去,小生看着,唉!在这门缝之中呢!怕是得麻烦许姑娘稍微开一下门,容小生把它抽出来。” 程梨听罢心中再度“咯噔”一下 ,若说适才他对这男子只有一半的防范之心,现在显然不然,心中当即警铃大作,变作了九成疑心。 他说的情况并非没有可能,但程梨第一反应便是他在哄骗她开门。 原她给他开一下门倒是没什么,但她现在什么处境? 她怎会给他开门? 程梨走到门前,低下头去瞅了瞅,别说根本就没看到什么卷进来的帕子,便是明显有,她也不会给他开。 “你先回去吧,等我的丫鬟回来,我叫她给你送过去。” 张念学没想到她戒备之心这般强,邻里之间,不过是开一下门,照个面,能怎样,竟然不给他开? 张念学心中欲念横生,愈演愈烈,想着这会子她的小丫鬟不在,他好成事,等到她的小丫鬟回来,他姐姐说那是个会武的!还能成了么? 思及此,他又看了看那门。 门很单薄,成年男子重力撞个几下子怕是就能撞开。 色心控制不住,张念学接着便突然撞了起来。 “咣”地一声,门板震动一下。 程梨本已经转身欲走,当即心口一颤,一下子转了过来,但听那第二下子再起,伴随着门板晃动,和那男人恶心谄媚的声音。 “许妹妹怎么这般不给面子?小生想和许妹妹交个朋友而已,妹妹就把门打开吧!” “你!快住手!” 程梨当即慌乱,立马跑回屋中搬了凳子挡住,亦拿了匕首拔了刀鞘。 “我的丫鬟功夫了得,不是普通的丫鬟,她就快回来了,你,还不快住手!” 但那男人仿若不闻:“小生烫得很,你就可怜可怜小生吧!” ********* 这边房门被撞得咣咣直响,那边张婶婶恰好回了来。人进了自家院子便听到了那咣咣的声音及着弟弟和那小姐的对话,第一反应大惊,要上前制止,然刚动一步,下一瞬脚步便停了下。 弟弟二十五了,尚未娶妻,这突然来了个国色天香租了她家的房子,可不是奇缘!也是他艳福不浅!那姑娘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那相貌,那言行举止,好像天上的仙女!宫里的妃子八成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吧!没准是个巨贾的千金。弟弟要是真能和她生米成了熟饭,她姐弟二人可不真要翻身了。 是以,她退回了脚步,非但,本回家欲要生火做饭,却是也不做了,快步出了门去,离开了自家,朝着那李婶婶家去了,便当她没看见,成了算他有福! 沿途一路,她脸上尽笑,心口砰砰地跳,逢人便招呼,然招呼着招呼着,突然听见村头一片躁动之声。 她回头瞧去,眼睛骤然定了住。 她看到了什么?看到了穿着铠甲的士兵! 不仅,一辆极为豪贵的马车驶入村庄,华贵到张嬷嬷生平前所未见,便是连想都不敢想象! 未待她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身边路过的人瑟瑟发颤的话语已经传入她的耳中。 “皇皇帝皇帝来了” 那张婶婶更是一怔,口中喃喃:“皇帝” 这不是笑话么?皇帝怎么会到她们这穷乡僻壤来? 然非他一人,陆续又从她身边跑过两人,口中皆道着“皇帝”二字。 没得一会儿,士兵已经将这溪山坞围了住,百姓也大都跑回了自家中。 张婶婶还在发愣,可下一瞬,只见那马车之上被前簇后拥着下来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男人一袭玄衣,衣上绣着个张牙舞爪的金龙。 张婶婶登时瞪圆了眼睛。不止,她脑中旋即便“轰”地一声,因为,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竟是径直朝着她家而去。 头顶顿时接连几个霹雳!便是傻子也意识到了什么! 租她房子的那个美人莫不是皇帝的女人?! 她的弟弟!!! 张婶婶顿时软了双腿,连滚带爬,当即便要往家奔,却被迎面过来的几个好心村民拦下。 “那边的公公清了人,下了令,不让过去,违者要杀头的!快走!” 可是! 完了! 那张婶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浑身瘫软,便是连走都走不了了,终是被人扶着离去,带到了旁人家。 ********* 简陋的木门高立,被两名士兵一下子撞了开。 众兵进入。萧怀玹在后。 院中的张念学犹在撞着房门,浑然不知外边之事,口中下三滥地还在说着央求的话语:“妹妹就跟了哥哥吧!” 萧怀玹脸色肃然,冷着脸进来,未曾想到里边还有着这样一幕。骤然得见,人眸子先是明显一顿,旋即这场面及着旁的男人那令他恶心的话语尽数相继入了他的眼中耳中,眼下在发生着什么事,也没什么不清楚的了。 眼中闪过杀气,没任何余地,萧怀玹当即便一把抽出了身旁护卫腰间的长剑,在那男子意识到了什么,听到声音茫然地转过来之际,不偏不倚,一刀便刺穿了他的心脏。 张念学瞳孔大放,顷刻倒了下去。 几近与此同时,那男人丢了长剑,抬起长腿,一脚踹开了那门! ******** 屋中的程梨心弦紧绷,惧怕不已,手中紧紧握着匕首,立在门前,只待那张念学冲破进来便和他拼命! 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一句话语尚且未曾说完,“噗”地一声传入她的耳中。 程梨微顿,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旋即毫无防备,下一瞬,门骤然被人一脚踹开! 那力度与先前那张念学的力度天壤之别。 刹那间,阳光射了进来,程梨还未来得及举刀防御,那双水盈盈的眼睛便猛然睁大,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撑开,瞳孔急剧收缩,浑身骤颤,冷汗淋漓。 她看到了什么? 张念学倒在血泊之中,门前站立一人,那人是谁? 竟是萧怀玹! 于她而言,比张念学可怕一万倍的萧怀玹! 程梨心在焚烧,下意识,转头就跑。 然她往哪里跑,后颈一下子被那男人抓住,转将过来。 程梨一声呻-吟,下一瞬被迫再度与他对上了视线。 她本能反抗,抄起手中的匕首,仰头猛然朝那男人的身上刺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咣当”一声,匕首落地。 接着,程梨便骤感颈部一紧,被他的大手锁喉,一把捏了住。 俩人一个向前,一个被逼迫着不断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腰身一下子撞上身后的桌案。 程梨发出呻-吟,双手扶住那案几,呼吸急促,被他逼着仰着头颅与他对视。 他的眼中仿若寒夜中出鞘的利刃,冰冷、锐利,不带一丝温度,垂眼眯着她,一言不发,慢慢地从衣中拿出了个帕子包着的什么东西,不疾不徐地在她面前打开,打开之后挑了下眉,盛到了她的眼前。 只一眼,程梨当即便别过了头去,惶恐至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差点吐了。 那是四根被冰冻过的人的手指,还泛着凉气,其中一只上戴着扳指,无论是那绘着图腾的扳指还是手指的颜色、粗细都不难看出,那手指的主人正是阿古拉。 他竟剁了阿古拉的手指。 接着她便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那四根手指倒在了地上,嗓中发出了笑声,脸一下子凑近了她,长睫微动,寒声道了话语。 “好看么?还有他的头颅,朕也留给了你,等你回去,朕便同你一起欣赏,如何把他的头颅砍下来,再如何剁成肉酱,可好?” “啊!!” 程梨一把堵住了耳朵,小脸早已煞白。 然他拿下她堵着耳朵的手,偏偏让她听。 “再接着,朕同你一同观赏, 把他剩余的身子四马分尸,好不好玩?” “你住口!” 程梨再度捂住了耳朵。 他挑了下眉,继续: “程梨,你还真是活腻了。” “孩子都留不住你,生了朕的孩子,竟还想跑。” “恨朕?朕杀了你爱的人,呵,谁是你爱的人?!” “他能把你带出去,你就跟他三个月?你竟能说出这种话!” “你还想跟谁三个月,嗯?告诉朕,你还想跟谁三个月?” “告诉朕,你爱谁?” 他的话语仿若从牙缝中挤出,起先平淡,略有笑意,却越说越狠,说到最后,一把捏紧了她的脖颈,带着几分疯癫一般,骤然勒令:“说你爱朕!”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梨梨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第五十四章== 程梨被他弄得身子一晃,喘息更加急促,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 他发狠的声音在她的头上更加清晰:“说!” 他,像个疯子! 程梨不说,转瞬眼圈一红,当即眼泪汪汪了去,惊惧,怒意,亦或还有些别的情绪,什么都有了,但终是被惧与怒侵占了整颗心。 “你杀了我吧!” 萧怀玹倏地一下便笑了,微动头颅,朝她靠近,语声更狠厉了几分。 “程梨,你别挑衅朕?” 程梨毫不示弱,此次出逃,她本来就下了极大的赌注,怎会不知被他抓了没好果子吃。 “我既是敢跑,就不怕死,因为在你身边,我感觉生不如死!” 萧怀玹明显被激怒,脸色极沉,眼旁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轻轻抽搐了下。 “你再说一遍!” 他微动了身子,明显咬上了牙。 程梨与他对视,不怕他怒,如他所愿,再度开口:“萧怀玹,在你身边,我感觉生不如!” 那个“死”字尚未出口,她便骤然感到脖子一紧,身子一晃,却是那男人的手突然用力了去。 萧怀玹额际青筋暴起,目光寒的骇人! 但只有一瞬,在程梨感到呼吸困难的第一瞬间,那只手便一下子松了开。 程梨大口喘息,捂着脖子,一连咳了好几声,抬眼对他怒目而视,再度与他对上了视线,依旧没有半分屈服。 萧怀玹沉沉地盯着她,而后咬着牙,冷笑了一下,缓缓挑眉,脸再一次朝她靠近了去:“换种方式。” 他说罢便一把把她扛了起来,直奔卧房上的床榻! “你,放开我,萧怀玹,你放开我!” 待得进了里屋,他咣地一下甩上了门。 外边门口,张明贤听得动静,马上让士兵都退了出去。 那张念学的尸体早已被抬走,门前清理了干净。 张明贤将士兵退到了十米开外,整座房屋附近除了屋外候着的四名宫女外一个人没有。 床榻颇简陋,但被褥都是新的,且被程梨睡了快二十天,香衾香枕早已染上了她身上的味道。萧怀玹将她甩到了榻上便一把撕开了她的衣服,也扯开了自己的,脱下,丢在了一旁,转眼他便赤了上身。程梨抬手打他,被他一把摁下了双肩。 “萧怀玹,我恨你!” 小姑娘衣衫已乱,声音之中明显带了哽咽,旋即眼中现泪,娇娇柔柔地就哭了出来。 那男人没有停手之意,张口勒令:“说你爱朕!” 程梨不说,泪眼汪汪地死死盯着他,她也不爱他! 她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蹿火,转眼之间,衣衫飞落,俩人皆已不着寸缕。程梨不断地哭泣,挣扎,抬手打着他,但他已别开了她的膝,整个人都覆身压到了她的身上,与她紧紧贴在了一起,极为激烈地亲到了她的唇上。 她的柔荑在他的背脊上使劲儿地抓着,几条血痕呈现,但他全然不觉如何一般,再接着便入了进去。 程梨身子晃动,也没了力气挣扎,捂住了小脸,轻声哭泣,抽噎。 “你,混蛋!” “是么?” 萧怀玹唇角抽动,冷声,而后再度:“说你爱朕!” 程梨就是不说,纤白的身子顷刻大动了一下。 “说!” 程梨依旧不言,萧怀玹俯下身来,一把掰开了她的双手,让她又烧又哭花了的脸露了出来,大手捏住她的脸,让她被迫看着他:“你是时间久了没看到朕,想朕了吧,嗯?”说着一连猛捣了数下。 程梨到底是唤出了声来,推开他的手,别开头颅,再度捂上了脸面,哭道:“你不得好死!” 萧怀玹继续,慢慢悠悠:“是么?不得好死也没关系,伺候得梨梨好了,朕不得好死也不算什么!梨梨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程梨已说不出话,且她很快就会受之不住。 他很厉害。他就是想看她又不愿又受不住的样子,好以此奚落她。 他徐徐道话,唇角含笑,尽是戏谑之态。 “朕是没把梨梨伺候好么?梨梨要另寻他人,跟他人三个月。” “你听好了,你是朕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是朕的,朕不会让你跑了,永远你也别想!你就是死,也得死在朕的手上!你就是真死了,朕也要把你的尸体摆在朕的床上!听懂了么?” 程梨不说话,只是哭。 旋即他便冷声再度勒令:“说你爱朕!说!” 他越来越快,程梨早已半分力气都无,耳中听着他那些个话,柔荑捂着脸面,呜呜地哭,摇头连声,“不要了,停下!不要了!” 接着她便骤然咬住了纤玉。那男人那边也缓缓地停了下,过了会儿,笑了一声,凑到了她的耳旁,敛眉:“嘶,朕什么时候允你,解在朕的身上了?” 程梨的纤玉紧紧地抓住了香枕,闭着眼睛,呜呜地哭:“你,滚!” 转而他便再度继续了去。 午阳从中天渐渐西沉,天边橙红色的晚霞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匆忙揉乱,丝丝缕缕纠缠在一起,忽起的风吹得树枝疯狂摇曳,天际暗了下来,闪电如利刃,划破夜幕,瞬间照亮天地,雷声滚滚而来,暴雨落下。 四名宫女躲到了厢房,撑着伞,轮番在外守着。 五更天帝王方才叫水,暴雨早已停歇。 宫女听到后马上到了门口应声,跑出宅院。 村中支了营帐,点了火把,四下很亮。 张公公早已吩咐人准备了,半刻钟不到便就送了来。 卧房床榻之上乱七八糟,一股子浓烈的味道。那男人的身上挂了彩,左边前胸后背都被程梨挠出了四道痕迹。 他足足折腾了四个时辰。 萧怀玹下了床榻洗了身子,一帘之隔,榻上是轻轻的抽噎声。待得洗完,他叫人换了水,一面穿着衣服,一面语中含笑:“朕给你洗?” 程梨抽抽噎噎,柔柔弱弱地哭着便只道了两个字。 “你,滚。” 萧怀玹动了下唇角,待水再度被送入,留了宫女在此伺候。 程梨背身在榻上哭了好一会儿才允宫女靠近。 待得清理干净,床榻也被收拾干净了,程梨被扶着上了去,宫女落了纱幔,悄无声息地都出了门去,容娘娘好好歇息。 尚未亮,天边泛着鱼肚白,萧怀玹出来后上了玉辂。 玉辂上极为奢华,很是宽敞,什么都有,他倚靠在软垫上,闭了眼睛,小睡一会儿。 那房中只留了四名宫女守着。眼下,别说这村子里都是他的兵,始终有人巡逻,便是没人看着,让她走,她现在也走不了。 萧怀玹只睡了两个多时辰就醒了。 人如故精神的很,量谁也看不出来,这是昨夜折腾成那般,只睡了两个时辰的样子。 他亲去了房中看人。 那小姑娘安安静静地背身躺在床榻上,尚未醒来。 萧怀玹吩咐了宫女:“不准离开她半步。” 四名宫女躬身,小声道是。 村中的营帐早已收了起来,萧怀玹又返回了玉辂。 一切就绪,随行的二百多人只 待娘娘醒来。 程梨是正午的时候方才醒的。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又狠狠地闭了上。 不甘心。 不用细想,她也猜到了个大概。 撤兵的消息传来的第一天,她心中就有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方才让灵鸢亲自去见霜刃二人,又特意吩咐了她让霜刃二人亲自去见听风。 直觉是听风处出了事,但她现在还不能确定,心中更惦念灵鸢几人的安危。 她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程梨不甘心。 自然,她也绝不想再和那男人回去,继续做一只笼中雀。 可如今已经两次,两次都败了,深宫高墙,她还怎么可能有那第三次机会? 回去了萧怀玹会如何处置她,她也不知晓。 她罪上加罪。 两次出逃、要打掉他的孩子、盗了他的令牌、勾引了阿古拉。 便是他不杀她,不把她打入冷宫,等待她的也是无休止的囚禁,何况她真的是,永远也不想再见那男人了! 可她现在又能怎么办? 认命么? 程梨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认命的人! 然事实摆在眼前,与他相比,她弱小的仿若尘埃,如何和他抗衡? 她根本就连京畿地带都逃不出去。 许是情绪起了颇大的变化,嗓中发出了声音,宫女发现了她醒来。 “娘娘?” 其一唤了她一声,程梨没答。 那人也便没敢唤第二声。 程梨继续想了下去。 如若她能有机会上山,那便还能行那最后一个计划。 现下看来,要想逃离京畿,已经别无选择,她根本就不是萧怀玹的对手,只能行那最后一个计划。 但她如何能有机会上山? 此处到上京,马车大概需要四日。 她只有一日,甚至半日,乃至几个时辰的机会。 如若车行过了一半,就算她短暂地脱了身也是徒劳,很快就会再度被萧怀玹抓回来。 且,她独自一人也根本就跑不了,除非灵鸢等人还活着。 然就算她们还活着,她又能有什么办法从萧怀玹的眼皮底下跑掉呢? 将将想完,脑中突然“轰”地一声,眸子骤亮,程梨当即身子颤动了一下。 或许,她并不是没办法 正想到此,卧房之外传来一个冷酷的声音。 “醒了么?” 却是那萧怀玹来了。 程梨当即浑身一阵子发寒,一阵子发热。 转念便又想起他砍了阿古拉的手指、杀了那张念学以及昨晚之事。 且他还说回去后要让她观看砍掉阿古拉的头颅,剁成肉酱之景! 只消想想,程梨便胃中翻搅,一阵恶心,差点现在就吐出来。 这时,听宫女答了话。 “娘娘好像是醒了,但奴婢不甚确定,奴婢适才唤了娘娘,娘娘没有答话。” 宫女话音甫落,程梨便听到了那男人进来的声音。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梨梨,朕的白玉你扔了?…… ==第五十五章== 床榻上的纱幔被拨开。 萧怀玹立了一会儿,待瞧出她确是醒了方才说话。 “醒了就起来。” 声音冷硬。 程梨知道他看出她醒了。 她也没再装,毕竟装也无用,直言道了话语:“我很累,明早再走成么?” 她有她的心思,一来她确实累得慌,身子软绵绵的,如若有机会逃掉,怕自己体力不支;二来她还没想到怎么给他服下那东西;三来也是最关键的,她不知灵鸢等人的死活。 如若几人没被擒,程梨觉得灵鸢有九成的可能会想办法救她。 二十几日的相处,程梨对她有着不浅的了解,知晓了她和她哥的关系,俩人也有了感情,是以有此推测,心中怀有希冀。 但她不知萧怀玹会不会答应,话说完便忐忑地等着他的回话。 那男人没回,负手立在榻前,落眼睨着她,半晌后走了。 没答,但似乎默认答应了。 程梨松了口气,复又再思那事。 当日,她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一天,饭也几近未吃,心中依然忐忑,怕那男人再来,再像昨夜一般对她。 所幸并未,他也没再来,只留了那四名宫女看着她。 第二日,程梨醒的很早,知道今日必然要上路。 她终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再拖延,那男人肯定不会有耐心,也不会依她,对她强行是必然。 程梨洗漱过后,趁着那四名宫女忙碌没瞧她之际,到了小妆台前,将一个只有半个指头大小的瓷瓶收入衣间,藏了起来。 后续梳妆、穿衣、用膳,一切做完,一直等在门口的张明贤也便笑吟吟地开了口。 “娘娘,准备启程吧,陛下已在玉辂之中等待娘娘。” 程梨起了身,谁也没瞧没看,到了门口,抬步跨过门槛,错过张明贤,被拥着离开了这小院。 外边士兵林立,他的玉辂就在不远处,程梨只朝着四周扫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四下里都是围着她的人,一股子压抑之感。 到了玉辂前,阶梯被放下,车门被打开,里边很宽敞,奢华至极,应有尽有,夏季炎热,车中放有冰块,车门与珠帘被掀起的刹那有着股子宜人的凉风吹出。 那萧怀玹单腿竖起,一条手臂搭落在膝,背脊倚靠在软枕上,神色松散,见她被送上来,侧眸垂下眼,盯瞧向了她。 一片寂静,四周阒无人声,除了外边偶尔响起几声鸟鸣与清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再无其它。 只要有那男人的地方,大多是如此气氛,肃穆中夹杂着股子让人胆寒的压迫气息。 程梨心中一万个不想和他同车,甚至见面。但没有选择,她终是上了去。 珠帘被落下,车门也被关了上,封闭的车厢内只有他二人,那股子压迫之感更甚。 “启程。” 他沉声,慢悠悠地道了话。 外头的张明贤隔着车门立马应声,没得一会儿马车也便动了起来。 程梨所坐之地离他较远,别开视线,微低着头,也没看他,但感觉得到他的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直在她的身上。 萧怀玹率先张了口:“过来!” 明显咬着牙,含着火,带着命令的口吻。 程梨听到那声音本能地惧怕,慌乱,呼吸急促,好像下意识动了一下,但又没完全动。 萧怀玹显然没有耐心,没说第二遍,起身便动了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把便把她扯拽了过来。 程梨发出轻吟。 她生的柔弱,与他力量对比悬殊,也抵抗不过。 她觉得他拎拽她就像拎拽一只猫一样轻松,转眼她便到了他的身前。 夏季穿得本来就薄,她衣衫乱了,被他扯得领口处露出了大面积雪白的脖颈,脸被他捏起,与他咫尺距离,呼吸交缠。 他沉着脸,语声发狠:“两次了,还跑么?” 程梨浑身发烫,呼吸愈发急促,不住地喘息,并不回答。 他加重了力气:“嘴这么硬?嗯?!” 说罢,一把把她的身子转了过去,扯到了他的两腿之间,大手紧紧箍住了她的腰。程梨瞬时和他更近了去,与他肌肤相亲,背身紧贴在他的胸膛上。一旁是他单膝支起的腿,一旁是他缚住着她的手臂,被他束缚在那狭小之地,一动也动弹不了。他突然发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内一般。 以前断没有过。 程梨喘的愈发厉害,怕他再那般,不卑不亢,答了他的话。 “不了。” “不了?是么?你和阿古拉说的人是谁?萧知砚?嗯?” 程梨没想到他没完没了,一定要问她顺嘴诌出来的话。 前夜就不断说着她要跟阿古拉三个月的事,他的占有欲就那么强? 程梨很想继续反抗于他,继续和他对着干,违心承认她就是要跟阿古拉三个月,跟阿古拉三个月也比跟他强!也想点头承认,她口中心中所爱之人就是萧知砚! 她十分不解,她爱谁关他何事? 他在意么? 该在意的时候都没在意,现在又何苦苦苦相逼? 他不是说她眼中只有情爱么? 现在她没有了,他又是在做什么?他何必在意她到底爱谁? 且若说在意,他也不该在意她爱谁? 他可以先在意在意,她对他的救命之恩么? 程梨极想反抗他,但她又不能。 她需抓住这最后的机会逃离,谁有闲心和他谈情说爱么? 程梨依然没答他那句话,因为也没机会答。 萧怀玹没什么耐心,以前便没有,这两日显然更甚,再接着便掰住她的脸靠在他的肩头,一下子亲上了她,舌头强势地探入,对她肆意掠夺,激烈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程梨转瞬大脑一片空白,挣扎不动只能被动地承受,等着他宣泄够了。 良久,他方才停下,箍在她腰上的手也松了些。 程梨能动了就从他身前走了开,去了旁处坐。 他没阻拦,又恢复了一贯的模样,神态松散下来。 程梨小心地瞧他一眼,他终于别开了视线,不再看她。 那副神情,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没像个疯子似的逼过她一般。 马车已行了一刻钟,程梨耽搁不起,得了喘息,过了一会儿,也便道了话语。 “我,想小解。” 那男人转过去的头颅转了回来,落下眼睛,冷冷地盯着她,平平淡淡地回口:“你在这解。”旋即动了下唇角:“朕没见过么?” 程梨轻轻地攥上了手,眼中当即便被气的涌上了泪来,岂料他还没完,笑了一下,继续了下去。 “很多次吧,还有” “你住口!” 程梨将一个软枕朝他丢了过去。那男人微一侧头,打在了他头颅旁的车壁上,掉落下来。 萧怀玹再度动了下唇角,慢悠悠地转了视线。 程梨抓紧的柔荑半晌方才慢慢松开。 她想到了如何给他服下那药,但奈何他半会独自的功夫都不给她。 是的,程梨身上藏了药,不止一样,而是两样。 这药也不是她的,是灵鸢当初给她防身用的。 其中一个,便是因为当初阴差阳错,被张婶婶看到了她的真容,她们怕士兵真的搜到了溪山坞,搜到了张婶婶家,张婶婶暴露她们的行踪,灵鸢想的法子。 那灵鸢口袋中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毒药。 程梨当然不想毒死那张婶婶,听灵鸢依依介绍之后,选了它。 它唤名黯忆迷心散。 能让人视线模糊受限,对人的记忆产生短暂的破坏,让人错乱,甚至产生幻觉,丧失清晰的心智,有的要两三天才能复原。 程梨不用两三天,只要半个时辰左右就好。 但那灵鸢也说了,她没用过,杀手办事,一般都直接要人性命,这种东西属于鸡肋,是以具体人用后会产生什么效果,其实她并不清楚,同伴们也不清楚,至少大家在一起时谈论这些个毒-药的时候没聊起过它。 程梨也不知会怎样,但她现在没有旁的法子,只能用它试试,期盼药如其名,真能有片刻的迷心效果。 原程梨想了一天一夜,想趁机倒入他的水中或是膳中。 现下她越来越着急,午膳离着太远,他什么时候要喝水也是未知。 但他适才亲了她,给了她启发。 她想把它涂在唇上。 可他不给她独处的机会,她也不能堂而皇之地拿东西往唇上涂。 思及此,程梨愈发着急,想了想,慢慢地起身拿了净盆,红着脸面,略低着头,极小声地朝他道:“你,能不能背过身去” 萧怀玹睨了一眼,表情很是不耐,慵懒地动了动,并未背身,但慢悠悠地闭了眼睛。 程梨心口狂跳,想着,他闭着眼睛不行。 她会被吓死的。 她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睁开,又会不会疑心重到一定程度,根本就不是真的闭了上。 他老奸巨猾,轮阴谋诡计,城府心机,她样样不敌,甚至他的手段都是她见都没见过,想都没想过的。 程梨的眸子四处瞧着,这时看到了凳子,将三个凳子摞在了一起,扯开小被自己支起了个帘子。刚做了一半,便听那男人不屑地“嗤”了一声,程梨心口一颤,吓得柔荑抖动,差点没把凳子碰倒。 她抬眼盯着他,瞧着她还是闭着眼的,这时,假意解开衣裙,实际从香囊中拿出了那迷心散,颤抖着柔荑倒在了手指上。 那是一种淡黄色的液体。 而后她便小心地涂抹到了唇瓣上,手脚麻利地将东西又收了回去,没忘拿出小镜照照瞧瞧,但觉看不太出来,只是嘴唇显得更水润了。 程梨不敢拖得太久。 她怕自己先吃下去。一切就绪后,马上便从那“小帘子”之后爬了出来,娇软的身子,喘微微地便直奔萧怀玹而去,到了他身前之时那男人正好睁开了眼睛,垂将下来。 程梨望着他,面露急色,娇滴滴地道了话语:“我,我解不出来,你,你就让我出去吧,让宫女跟着我还不成么?四周都是你的人,我能跑到哪去?你,你不能不让我小解是不是?” 她说着说着便要哭了,眼中含着一层水雾似的,那双眸子像是能勾人魂魄,且越说小脸离着他越近,微微扬起,特意送过去,给他亲。 果不其然,那男人冷着脸,眯了她几眼之后,便如她所愿,大手拖住了她的脑勺,再度骤然朝她亲来。 旁的事情程梨没把握,她猜不透他的心,也看不透他的人,但唯独一件事上,她百思百中,就如她就知道那日宴席之后,他会跟她去他房中留宿,她能拿得到他的令牌一样。 程梨嗓中发出很是细微的声音,脸蛋转瞬如同被火焚烧了一般。 一半是因为他的吻,另一半自然是因为她唇上的毒。 她害怕极了,怕自己也吃了下去,特意让他舔下了她唇上的胭脂,也将口中的津液全都吐给了他,自己一点都未往腹中下咽。 她的手状似乱抓推着他,实际却特意抚上了他的脖颈,摸住了他的喉结。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吞咽了下去。 程梨的手颤抖至极,心亦如此,良久,他才松开了她,而后闭了下眼睛。 程梨马上推了他一下,佯做反抗,手捏住自己的衣领,盯着他,迅速朝后退了两下,见那男人闭眼后过了一会儿又睁开,喉结再度滑动了一下,撩起眼皮,看向了她,问道:“你给朕喂了什么?” 程梨佯做不解,问道:“什么?” 言讫马上又恢复了适才的话题:“你让他们停下车,让我去小解,成么?” 萧怀玹再度闭了下眼睛,低头揉了揉太阳穴,敛眉睁开,再度看向了她,突然张口:“梨梨” 那声“梨梨”唤得极其温和,程梨甚至一个激灵,打了个觳觫,以为自己听错了。 除了小时候山洞之中,她没听过他这般温柔的声音。 但只有那一句,旋即人又恢复了冷酷的模样,再度揉了揉眉心,沉声道:“你一定是给朕喂了什么。” 转而这句之后便又抬眼,睇视着她,没一会儿又变成了刚才那般温和的语气。 “梨梨,朕的白玉你扔了?” “你以为朕想要孩子?朕只是想要你罢了。” 这一句话之后,他显然再度变了模样,恢复了常态,使劲儿地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不止,一把把她扯了过来,压在了身下,狠声开口:“你到底给朕吃了什么,说!” 程梨“啊”地一声,刚要跑,但如何能跑的掉,一下子便被他抓了住,抵在胯-下。 程梨故作镇静,心口不住起伏,直言:“我,我给你吃了什么?我倒是想给你吃些什么,我哪有东西,再说我我有机会么?我,我哪里有机会!刚才只是什么,你自己不清楚?” 萧怀玹再度闭了眼睛,睁开之际,亦如适才,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变得温和温柔了起来。 “梨梨”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什么是爱?” ==第五十六章== 不止是声音,他的眸子也明显有了变化,目光柔和,哑声再度:“梨梨” 程梨一动亦是不敢动,心中大乱,又惧又慌,甚怕。 她不知他要干什么,也不知他现在的状况,这时,听他再开了口: “梨梨,什么是爱?” 他慢慢敛眉,语声很低,很沉,手指缓缓摸上了她的脸颊,嘴唇,瞧上去与平时没甚大变化。 就是因为如此,程梨方才害怕。她不知他是否已经被药物操控,有些失了心智,产生了幻觉,错乱了,是以静观其变,哆嗦着身子,并没有回答。 他的手指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再度问了出来。 “嗯?告诉朕。” 程梨唇瓣微微颤抖,小心翼翼,这方才试着回答。 “是尊重,是放手。” “放手?” 他徐徐重复。 程梨的心要从口中跳出来了,应声:“嗯,是放手” 他“嗤”了一下,依旧摩挲着她的嘴唇:“可朕不想放了你。” 程梨道:“那便不是爱,本来,你我之间也谈及不到爱,你不爱我,是你的占有欲在作祟。” “是么?” 他慢慢呵笑。 那笑容太过平常,总让程梨信不实。 他的眼神虽温和极多,却也始终像狼一样盯着她,只不过是一只变得温顺了的狼。 程梨很好奇他眼前到底是什么画面,甚至一阵一阵浑身冷汗,想着他是不是装出来的,更恍惚回神,不知自己为何和他说那些废话,思着便想引他起身,这时,听他突然再度道了话语。 “妹妹” 程梨的心口顿时一紧,只因那是一个久违了的称呼,是那年俩人在山洞之中,她救他之时,他哄骗于她,对她的称呼。 旋即,他便又道了话:“妹妹的珠钗歪了。” 说着,抬手为她摘下了头上的珠钗,重新插上。 “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发现?” “有没有人跟着你?” “妹妹的恩情,我一定铭记在心,永生不忘。” 程梨的心颤抖的更加厉害。 他在重复那山洞之中的言语,甚至动作都与当年一模一样。 若说心中毫无波动必然为假,她不知道他为何想起了那件事,还说了出来,但倒是确定他确实是已经失了心智。 因为那是他极其厌恶,绝不会主动提起的事。 程梨试着答了话,哄着他:“没人跟着,没人发现,你别担心我,去给你倒些水喝” 说罢轻轻地推了他,他竟就乖乖地起了身去,懒洋洋地坐回了原处,背身倚靠在软枕上。 程梨瞅他良久,别过视线,马上去了桌前,给他倒了水,不放心,趁机在那水中又下了两滴失心散,多了她不敢,怕被他发现,适得其反,而后马上给他端了过去。 “你喝些水” 男人单手接过,瞧也没瞧,盯着她,一饮而尽。 程梨也便趁着这时道了那能让她心都跳出来的话。 “我,想去方便,你让他们停下马车可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未曾想顺利至极,他听她说完便就徐徐地张了口。 “停车。” 外边的张明贤听到,马上扬声喊停。 车门被程梨打开。 张明贤躬身:“娘娘” 程梨将车门开得颇大,特意让张明贤看到了里边的萧怀玹,而后方才说话:“我要去方便一下,陛下说让那四名宫女跟我去。” “是是是。” 张明贤听完先连连道是,而后抬眼朝着车中望去,去看帝王的脸色。 张明贤没看出陛下有什么特别的指示,人瞧上去很松散,好像困了,何况娘娘的话语是开着门,当着他的面说的。张明贤当然没理由怀疑,赶快让人搬了阶梯下来,躬身给娘娘让路。 程梨紧张到柔荑打颤,出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关上那车门,而后方才踩着阶梯下来。 四名宫女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她头也未回,走在前边,领着几人朝远处的草丛而去。 此时车行尚且不足半个时辰,山脉仿若就在眼前,程梨抬头,看得清清楚楚。 她紧张至极,但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一丝流动都揪着她的心,手指不自觉地揪紧衣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睛不时瞥向身后与周围。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顺利,虽然最难的一关已经过了,但那却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如何解决这几个宫女,她孤注一掷,能跑多久,又能不能跑掉都是未知。 她给萧怀玹下了毒,一旦他恢复了神志,清醒了,再被那男人抓回来,她会死,她一定会死! 越想程梨心中越怕,也便暗暗下着决心,她早就已经没有退路,此番只能成! 待得行出极远,其中一个宫女道了话:“娘娘,可以了” 程梨没理,对她而言,当然越远越好。 她又朝前走出三四十丈,直到遥遥地看到前方远处树木与杂草之外好似是驶来了马车,方才心口狂跳着停下了脚步。 四名宫女在她身后两臂之遥。 程梨转过身去,看着她们,朝她们道:“我便在这,你们先过来一下。” 宫女四人应声,都过了去。 程梨半侧着身子,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微微撩着,紧紧盯着四人。待得四人距离她一臂之遥的瞬间,她捂住了口鼻,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将手中帕子中包着的什么,一下子迎面散到了四人面前,接连两下。 眼前顿时白茫茫一片。 四人猝不及防,无一人未吸入那粉尘,咳嗽不已。 “娘娘” 然,那两个字刚一唤出,人便相继软绵绵地倒下。 程梨紧张到呼吸都要停滞了一般,心脏剧烈跳动,胸腔里似有战鼓擂响,但当即立断,手脚麻利,没有半分犹豫,转身便朝着她看好的方向跑去! ******* 一刻钟后,古道上。 玉辂前后立着二百来个士兵。 张明贤候在门边,朝着远处娘娘与四名宫女适才离去的方向望去,没见到半丝人影。 他开始有些担忧。 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了。但毕竟是娘娘,是女子,虽为戴罪之身,但陛下也没废了她,她可不还是娘娘。随行的就四名宫女是女子,剩下的都是士兵,他虽是个阉人,但也是个男人,怎么好过去瞧看? 起先他没多想,但这般时间久了,他也觉出了哪里有些不甚对劲。 陛下费了那般大的周章终于找到,抓到了娘娘,竟然会任由她离开视线这么久? 虽然几名宫女看着她足矣,但娘娘看似柔弱,手无缚鸡之力,胆子却是极大,性子倔强,又冰雪聪明,可谓有勇有谋。四名宫女可不一定控制得住她,否则当初在皇宫,她是怎么把宫女锁在地窖的? 越想,张明贤越是不放心,忐忑得很,马上轻叩了玉辂的门。 “陛下” 他唤了一声,里边无声。 张明贤大致猜到陛下怕是睡着了,适才他就有些犯困似的。 一想到犯困,张明贤当即心中警铃大作,大叫不好。 不会是娘娘给陛下下了什么蒙汗药了吧。 虽然可能性不大,陛下是什么人,精明到了极致,怎会中计?还是中了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的计?但张明贤还是很担忧,赶紧再叩两下。 “陛下” 这第二下里面也没反应后,张明贤管不了那么多了,马上慢慢推开了车门,而后果然见陛下是睡着了的! 张明贤当即爬了上去,再度唤人: “陛下” 人竟是 睡得极沉! 陛下是习武之人,身手很是了得,身强体健,睡眠一般不沉,昨晚他也没熬夜,怎么这会子方才上午就困了? 张明贤更加怀疑起自己的猜测,马上晃动了人,几下子之后,依然无反应,就在他就要唤士兵去买解药之际,下一瞬,但瞧人突然挣开了眼。 “陛下,陛下,您总算醒了,娘娘去方便,已经去了一刻钟了,还没回来。” 他话音刚落,衣襟便一把被萧怀玹抓了住。 男人冷声冷面,眸色幽深:“谁让她去的!” 无论是他的动作,还是他的话语都令张明贤一怔,一顿,旋即张明贤便一脑袋汗,答道:“陛下让的呀就在刚刚,陛下喊了停车,娘娘开门说要去方便,说您说让四名宫女陪着她去,奴才看陛下没否认,就,就让娘娘去了” 萧怀玹瞳孔骤然一缩,一把松开了张明贤。 他什么时候喊了停车,什么时候让她去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他亲了她。 他头有些晕眩,然后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隐约记得好像觉得她给他喂了什么? 那是一种微甜的味道。 她的嘴唇口中本来也有着股子甜甜的香气,他起先没觉得怎样,待得感到晕眩方才觉得有些不对。 现在想来,她就是给他喂了东西,含在了口中或是涂在了唇上! 他,竟然被她摆了一道! 萧怀玹眼中顷刻呈现出极大的怒焰,狠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朕找?!” “是,是” 张明贤马上爬下了车去,吩咐了士兵朝着刚才娘娘四人所去的方向去了。 萧怀玹顷刻也下了车。 然刚刚立稳,人便又是一阵子晕眩,扶住了额头,身躯竟是有些站不住了,被身旁的张明贤与近卫扶住。 “陛下!” 萧怀玹明显更怒,嗓中发出一声极沉的闷声,推开两人,抬步朝着树丛走去。 那个女人! 程梨!她怎么敢? 他一定要弄死她!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萧怀玹,我恨你,永世不…… ==第五十七章== 程梨出去便戴了面纱,如愿截下了她看到的那辆马车,开出不菲的价格,让人带着她一路朝东,直奔那青岚山。 马车将将跑了半刻钟,她在车厢中身子突然一晃,外边烈马长嘶,被马夫勒住了缰绳,车一下子停了下。 程梨大惊! 但还没待过多反应,过多害怕,车门便被人一把打了开,旋即一张稚嫩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竟是灵鸢! “!!!” 程梨美目睁圆,纤柔的手正捂着心口。 她以为是萧怀玹来了,吓也吓死了! 岂料非但不是,竟是灵鸢。 程梨自然欢喜,但她没过多表现,那灵鸢亦是。 俩人只有眼神交流。接着程梨便马上下了车,没与那马夫多说废话。 灵鸢骑着马,把她拉到了马背之上,接着扬鞭催马,俩人飞驰而去。 那马夫呆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回神,铜钱已付,他也只是觉得奇怪,嘟囔两句再无其它。 程梨紧紧搂着灵鸢的腰肢。 跑得远了,两人方才说话。 原来那灵鸢乔装了三四种样子,一直跟在车后,只是离着很远很远。 她当然没本事正面劫人,但她知道王妃会想办法逃离,更知道王妃手中有那黯忆迷心散和眠咒砂。 王妃很聪明,很果断,知道利用一切能利用的。 是以灵鸢心中有着希冀,觉得王妃有八成的可能,沿途会想办法跑。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彼此都大致明白了对方的经历。 灵鸢骂道:“狗皇帝城府太深!不动神色,引我们上钩!装出撤兵的样子欺骗我们!从撤兵消息传出的那天,听风就被控制了!” 与程梨猜想的差不多,她倒抽一口冷气,前路如何亦是不知。 “霜刃二人怎样?” 灵鸢道:“他们都好,会在暗中相助你我。” 程梨应声,接着没再说什么。 俩人直奔青岚山,她不过是能多上一刻钟左右的功夫,逃不掉,萧怀玹很快就能根据蛛丝马迹,查到她逃跑的方向,很快就能找到她。 就算她再躲避起来,萧怀玹大不了故技重施,派兵重搜,时间的问题,最长不出三日,她早晚还是要被擒。 所以,她只能行那最后一个计划,跳河逃生,演一场戏,假装是被逼的,用自然溪流逃出京畿,“死”在他或是他的手下面前,让他死心,这辈子彻底放过她。 灵鸢似乎感到了她的紧张,出言安慰:“王妃莫怕,云隐、星藏一直准备着,我已通知霜刃两人。云隐、星藏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潜入河底备着,适时去救王妃。” 程梨应声让她宽心,但她不可能不怕,小脸惨白惨白的。 两刻钟后,俩人到了那青岚山下,刚爬了没多远,程梨本以为她还会有些时间准备,不想很快便听到了远处地动山摇般的马蹄声。 她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只见前方尘土飞扬,一行骑兵风驰电掣而来,为首那人一袭玄色金纹袍衣,昂藏挺拔,他的身形就算化作灰程梨也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 “来了!” 程梨的声音都是颤的,抓住灵鸢的手,补充道: “萧怀玹也来了!” 灵鸢没见过萧怀玹本人,离着远,看不清龙袍,倒是认不出,但听得程梨所言也甚好奇:“他竟然清醒的这么快?” 程梨不知道,她也没想到,答着:“可能是量少。” 那东西有些微微的甜味,他亲她那次还好,后补的那两滴,程梨不敢多放,怕他尝出有异。 彼时他是已经中药了方才没尝出来,若是换做平时他一定会发现! 程梨本来还想再问问灵鸢那药服用后到底会让人怎样,他突然温和下来,说了很多奇怪的话,甚至重复了五年前在山洞时与她发生的种种。 无论是前者亦或是后者都是他平日里绝对不会与她说,与她提及的事。 包括问她什么是爱。 他怎么可能会问她什么是爱。 他这种人,眼中只有皇权,永远也不会有爱。 想问,但程梨没问,究其原因,哪里有那份闲心? 她觉得自己今日如若失败,被他抓回去,他会,他会让她死在床上。 越想越惧,终还是太柔弱,程梨的腿愈发地软了起来,若无灵鸢,怕是早跌坐在路上了。 灵鸢轻功极好,揽着她的腰肢,带着她速度很快。 那种感觉虽远不及姜承翎带着她,但程梨感觉得出来,她确是也很厉害。 可她厉害,那二百精兵也皆不是等闲之辈。 程梨脑中“嗡嗡”地响,只觉得没得一会儿,众兵便紧跟其后,追了上来。 她甚至听到了萧怀玹的声音:“程梨,你给我站住!” 带着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怒气! 程梨心口要炸了,耳中反反复复皆是他愤怒的声音。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山风吹起她的一缕发丝,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地点,到了绝境之地。 灵鸢松开了她,与她紧紧贴在一起,直视前方。 没有人的心是平静的。 程梨脸色惨白,睇视着来路,脑中“隆隆”个不停,甚至一度失聪,眼睛看着士兵不断涌来,那男人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眼中含着无尽怒火,上来视线便紧逼着她,所有的愤怒,只化作了八个字:“还不快给朕滚过来!” 俩人眸光相对。 山风吹着他的龙袍,衣袂随风朝后。 他的脸离着她不近,但她却看得很清楚。 好似他离得多远,她都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脸。 一瞬间,她竟是又想起了五年前,那些相思,那些个日日夜夜摧心肝的滋味。 那些后来变作了笑话的滋味。 一切惧怕突然之间就烟消云散了。 她哽咽一下,转而眼睛便变得朦胧了起来,但只有一瞬。 眼泪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萧怀玹,我恨你,永世不见!” 一句话后她便骤然转身,没有第二瞬思索,在他蓦地变得碎裂了的目光中,决绝、决然,一下子跳了下去。 “娘娘!” “王妃!!” 灵鸢紧跟其后。 猝不及防,当真是猝不及防。 萧怀玹瞬时浑身从头到脚,“刷”地一下子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沁入骨髓般的冰寒,心脏猛烈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 身体本能地向前冲去,脚步踉跄,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沉稳,手臂下意识伸展,五指张开,想要抓住什么,然,除了风,空无一物。 他的呼吸从平静,蓦地变得急促、沉重、甚至疯魔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眸子变得血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不受控制地从鬓角滑落,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他的耳中什么都听不见。 下一瞬,他仿若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骤然抬步便要跳下,被身后的张明贤与众兵死死拽住。 萧怀玹直到这时,耳边方才再度听到了声音。 一片嘈杂 “陛下,陛下!” “陛下万万不可,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底下是滔滔河水,陛下” 张明贤已经哭喊了出来。 萧怀玹没有任束,嗓中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的闷声,一把挣脱了拉着他的人,再度抬步上前。 然脑中蓦地再度一阵晕眩,视线模糊,身子骤地晃了几晃。 药劲儿又一次上了来。 沿途一路,他已发作数次。 人扶住额头,眸色愈发地猩红,语声狠辣,双掌紧攥: “程梨!!” 再度朝那悬崖而去,又一次被张明贤等人拽了回来。 他头痛欲裂,晕眩不已。 若非药物,旁人也拉不住他。 张明贤马上唤了更多的人来,甚至挡在了崖边,亦吩咐了士兵,马上去崖下寻人! 许久方才把陛下扶回! 萧怀玹,昏迷了三日。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尸体找到了?” ==第五十八章== 萧怀玹昏迷了三日。 说是三日也不尽然,人迷迷糊糊,也并非不省人事,有些知觉。 向来身体强健,很少生病的人,突然发热,病了起来,吃什么吐什么,萎靡的很。 张明贤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三日,他唤了贵妃娘娘二百多次。 到了第四日上午,人明显转好,至少不再吐,吃得下去药了。 第五日,他方才恢复意识,清醒过来。 男人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穿着一袭白衣,倚在床榻上坐着,开口问了张明贤话语,第一次提起那事:“尸体找到了?” 张明贤不想说此事,因为陛下的身子尚未复原,意识才刚刚恢复,经不起打击,便顾左右而言他,没答他的问话,笑着说起了小皇子来。 “陛下,赵嬷嬷说小皇子昨日有翻身的动作,怕是就要会翻身了。” 萧怀玹冷声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问你什么答什么!” “是,是” 张明贤立马躬下身子,连连应声,心里叹了口气,而后也便把这五日寻到的结果告诉了他。 “找到了。” 萧怀玹听罢眸色骤变,当即盯上了他,情绪明显大动,一把揪住了张明贤的衣襟,把他拽了过来,眼中要喷火了一般,直视着他,死死盯着,咬着牙,几近一字一顿:“找到了?” 张明贤叹息,他本想等陛下的病好些再与他说,奈何根本瞒不住。 “是,找到了。” 萧怀玹当即回口,带着几分疯魔,笃定:“不可能!” 张明贤也不希望如此,哪怕是找不到尸体,也能给人一个念想,一个希望,但事与愿违,事实便就是如此,可怜了小皇子,方才还不到三个月就没了亲娘,亲娘都没抱过他。 “陛下,娘娘的尸体确是已经找到,就停放在肃灵阁。” 萧怀玹当即起身。 “陛下,陛下要做什么?陛下身子尚虚!” 萧怀玹管什么虚与不虚,没等一刻,马上叫人拿来了衣服。 待得拿来,自己胡乱地穿上便抬步出了寝宫,直奔那肃灵阁。 “陛下陛下” 萧怀玹一言不发,脸色极冷极冷,心中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不可能! 张明贤跟在他的后边,心急如焚:“陛下,人已经看不出面貌了,但,但确是贵妃娘娘” 看不出面貌了如何能断定是她? 萧怀玹依旧没发一言。 良久,他到了那肃灵阁,里边很冷,陈放着许多冰块,尸体停放在一处棺中,棺中亦放着许多冰。 萧怀玹直奔而去,到了那棺材前,一下子就推开了盖子。 里边赫然躺着一具尸体,尸体泡浮了又被冻上,肿胀变形,脸面上瞧着已经没了本来的样子,但衣服却分明是她跳崖那日所穿的那件。 萧怀玹盯了那尸体看了很久,就一句话:“把她抬出来!” “陛下” 张明贤当然知道陛下是要仔细辨认,但人泡了四日之久,夏季炎热,尸体早已面目全非,神仙也辨不出来了,衣服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若不是娘娘,怎会那么巧,河下游打捞出一个和娘娘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女尸? 张明贤也知道,陛下是觉得这是娘娘的阴谋。 阴谋并非没有可能,但可能性极小。 事发突然,太是突然。 娘娘突然跑了,她哪里有机会准备这一切? 娘娘体弱,会不会游泳都是未知。就算是会,河水浩浩,她那般柔弱,能撑得了几时,她能生还么? 陛下是接受不了娘娘离开了的事实。 两名太监进了来,刚要将那尸体抬出,却被他一把拦下。 他亲自下去抱起了那尸体。 他把她放到了案上,一寸寸地看着,从她的头发一直看到了她的脚,而后便就一句话:“这不是她!” 说罢,人跌绊着出了那肃灵阁。 张明贤摇了摇头,命人将尸体又送回了棺材之中。 当日,回去萧怀玹便又开始发热起来,一连又是七八日。 他前前后后病了半个多月。 半个多月后又下了一道旨,加派了一千多人沿着水流下河沿岸,朝着四面八方寻了去,至此,他一共派出了两千多人,分散各地,找寻于她。 尸体就在眼前,可谓证据确凿,所有人都信了娘娘就是死了。 唯独他,就是不信。 萧怀玹确实,就是不信,即便她做的天衣无缝。 有时候太完美,就是最大的破绽。 第八天的时候,他带病同几人下过一次崖。 崖下河水汤汤,水能抹去一切。 他进了那悬崖下能进的所有洞穴。 其中一个看似无异,却被他看出了疑点。 相比于旁的,它,有些干净,好似被人特意抹去了生活过的痕迹。 第一,一般人不会生活在此,悬崖峭壁,出入难行,居住之人需是高手中的高手。 其二,即便因某些缘由不得不藏身于此,在离去之时,也没人会特意去收拾一处山洞。毕竟,谁都不会耗费如此巨大心力,浪费如此周折,特意来探寻这悬崖峭壁上的洞穴;更没人拥有那至高无上、无所不能、事无巨细,对什么都能追查到底的能力。 除了他萧怀玹! 所以,虽没证据,只是推测,萧怀玹还是觉得自己是又被那个女人摆了一道! 她怕是很早以前就做了这最坏的打算,但她没想到,他突然找到了她,突然到了溪山坞。 否则玉辂上,她怎会敢给他下毒,怎会从他的玉辂上逃跑,她明知道她跑不了。 如若那洞穴之中真有人在此等待许久,那便很有可能,她跳下之时,水下其实早就有人 在等着救她。 所以,她活着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很大! “程梨!” 深夜之中,萧怀玹不知第多少次,将手掌攥的“咯咯”直响,心口紧缩 ********* 数日后,九月初,青岚山,半山崖,上午巳时。 同样的风,同样的时辰,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一切。 崖边背身立着一人,男子发髻高束,一袭黑衣,清风吹拂,吹动他的衣袂。 人立在崖边许久许久,突然,飞身跃下 ********** 云栖镇。 薄暮时分,青石板路被镀上一层暖黄,前夜下过雨,偶有几处积水,倒映着天边瑰丽的晚霞。街边的店铺大多已收了门板,只留几家食肆依旧飘出袅袅炊烟,混着饭菜的香气,在空气中悠悠弥漫。 远处,一座石桥横跨在潺潺溪流之上。 其下不远坐落着错落有致的民居。 其中一间,小园子被打理的干干净净。园中绿意盎然,几株繁花盛放的海棠树亭亭如盖,嫣红花朵簇拥在一起,层层叠叠,微风拂过,花瓣轻轻颤动。 房屋共三间,左耳房中传出孩童们的阵阵读书之声。 不时,声音停下,房门被打开,一群身着素色衣衫的孩童像欢快的小鹿般从小私塾里奔涌而出。 门口的云隐、星藏朝着众童道:“慢着点,慢着点” 灵鸢拎着个鸡腿,随意地坐在院中的一块石头上,一面吃,亮晶晶的眼睛一面眨着,不时,十五六个小童终于都跑了出去,房中慢慢走出一位笑意盈盈的女子。 人,正是程梨。 灵鸢朝她喊道:“小姐,鸡腿,在屋中。” 程梨应了声:“还不饿。” 云隐、星藏一个笑,一个打趣:“你以为小姐像你一样,那么馋猫么?” 俩人皆二十出头,个子高挑,瞧上去很是沉稳,正是三个月前,在河底接应程梨,救下程梨的两个杀手。 若无她二人,程梨确是不可能成功逃离。 云隐、星藏备了浮木。 四人顺着河水,一半被冲,一半游动,足足四个时辰后,方才成功上岸。 先到的是个山谷。 喜事,她们出了京畿! 四人没在谷中停留,立刻离开,寻了落脚之地只休息了一夜便骑马一路狂奔到了江南,择了一处隐蔽又安逸的小镇,安定了下来。便是这云栖镇。 萧怀玹早已堵住了去拢西的路。 程梨姑且并未去投奔萧知砚,想先在外躲避一年半载。 这云栖镇风景优美,其内村民极为朴实友好。 她没什么事做,一次机缘巧合,在村中几名好心婶婶的劝说下,开起了小私塾,为今已经两个半月。 两个半月恍如隔世,程梨还觉得蛮新鲜,蛮欢喜。 灵鸢口中嚼着食物,回口道:“馋猫怎么了?小姐又不是给我买不起,小姐说了,保我一天一个鸡腿!” 云隐、星藏摇头笑笑,这时但瞧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风起,竟是一副要来雨的模样。 云隐道:“小姐准备吃饭吧,已经好了。” 程梨应了声,这便就要抬步,然关了小私塾的门,绣鞋尚未抬起,但听匆匆路过的几名少女个个娇面含羞,口中道着话: “好俊朗的少年郎!” “不像是本地人!” “笑吟吟地,瞧上去好,好亲切。” “她们说是京城来的。” 程梨原也就被动一听,直到听到“京城”二字,脸色当时便变了,收回了笑容,心口微微一颤,与灵鸢三人下意识对上视线。 三人和她的反应差不多。 灵鸢在口中嚼了一半的食物突然不嚼了。 几人都没说什么,插了小园子的门,进了正房,也插了正房的门。 到了屋中几人方才说话。 灵鸢道:“小姐莫怕,天下这么大,来个京城人也不算什么稀奇。待会我偷偷去看看,是何许人也?”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想到这,慢慢地解开了衣服…… ==第五十九章== “好。” 程梨点头,旋即又摇头,说道:“你别去。” 她移开看着灵鸢的视线,看向云隐,再度开口:“你来去,那日在崖边萧怀玹见过灵鸢,若是他的人一定会见过灵鸢的画像。” 云隐点头,灵鸢也应了声,小姐说的在理。 这时,外边雷声滚滚,打下一个霹雳,瞧着就要下雨。 云隐落下筷子,没吃饭便去了。 稍后雨若真的下起来再出去就显得有些特意。 那人住在了镇上为数不多的一家客栈中。 小镇常年不大来人,路过旅人不多。 不时,云隐便到了地方,买了两只烤鸡。等待的间隙,她立在账柜前,特意同掌柜闲聊:“过些时日,我家要有几个亲戚到访,家中怕是腾不出地方安置,还得劳烦来你这借住,到时可一定要记得给我便宜一些啊” 掌柜的姓王,笑着点头:“郑姑娘都开了口,那是自然!” 姓氏是她胡乱编的,几人都换了姓氏。 云隐笑了一下,接着也便说了重点:“我上去瞧瞧屋中环境。” 王掌柜抬手:“请请请,郑姑娘随便看,楼上只有一位客人,别扰了人家就行。” 云隐唇角轻轻动动:“我还能弄出多大的动静。” 王掌柜笑了两声。 云隐也便上了去,心中暗道:就一个人,那大抵也不可能与王妃有关,除非是先来探路的。 想着,不时到了楼上,然她刚刚推开一间空房的门,脚步还未待踏入,便听“吱嘎”一声,廊道尽头的房门被打开,里边出来个男子。 男子瞧上去十八九岁,发髻高束,身着一袭墨紫色锦袍,衣摆与袖口处绣着极细的紫丝云纹,腰间束着一条同色镶玉锦带,温润的羊脂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面庞线条干净利落,剑眉斜飞,眼眸如幽潭映星,透着股子与生俱来的英气,鼻梁高挺笔直,薄唇不点而朱,整个人仿佛融了春日暖阳与凛冽寒风,贵气逼人,鲜活灵动,又明朗不羁。 竟是那姜承翎! 云隐见过他,瞬时浑身寒毛竖起,心口狂跳,也是当即便收回视线,进了那被推开的屋子中,背身而立。 她敞着门,假意瞧着屋中的陈设布置,直到那少年下了楼去! 云隐心中翻江倒海,凝神听着楼下的动静。 待得那少年出了门去,她方才下来,随意答了掌柜的话,恰好鸡也好了,拿着快步出了客栈,直奔家的方向而去。 好在只是她见过他,那姜承翎未见过她和星藏的面貌。 回到家中时,外头风刮得正大,转眼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 云隐进门后马上让星藏与灵鸢拉上窗帘。 三人一瞧她那副样子便知是坏消息。 程梨问道:“怎怎么?” 云隐盯着程梨直言:“王妃,是,是姜承翎!” 名字一出,屋中另三人脑中无一不“轰隆”一声。 程梨道:“怎会是他!” 云隐答着:“不知道,但就他自己。” 程梨回口:“就他自己也不成!” 是不成,他一个人就能打败灵犀三人,且是很容易就能。 程梨紧张地又问:“他是知道了咱们在此处?” 云隐答道:“瞧上去应是并不知晓,我看到他出去了,但没往咱们这边来。” 程梨想了想,神色慌张,马上起身去收拾起东西。 灵鸢急着问着:“王妃要做什么?” 程梨一面收拾一面答道:“我得避一避,你也要,只要他多多询问这镇上的人最近几个月有没有新搬来的,一两天就能找到我们!你和我需去山上避一阵子,好在自从来了此处,你我二人便就都简单地易了容,相貌与本来有些变化,只靠画像,镇上的人不一定能认得出来。明早咱们就走。云隐,星藏,你二人一会儿去挨家挨户告诉小童休课几日。便说,我在城中的表姐突然重病,我去探望了。想来最多三五日,只要不露马脚,寻不到人,他也就换地方寻了。” 云隐,星藏与灵鸢听罢都点了头。 王妃的办法是个办法,躲避三五日,那姜承翎大抵也就走了。 云隐、星藏当即便撑伞出了去,一人负责七八家,免得小童第二日来了太过引人注目。 翌日 晨时,天尚未亮,程梨就同灵鸢早早出了去,直奔后山。 天气不甚好,阴得很,昨夜的暴雨虽早便停了,但此时瞧着浓云密布,风很大,随时都会再下似的。 俩人很快上了山道,入了山林。 山林间,目力所及,蒙蒙一片,两座悬崖峭壁遥遥对峙而立,一座长长的索桥横跨其间,云雾在桥边翻涌、变幻,其下深不见底。 程梨二人脚步不慢,尤其瞧着要来雨。间或,俩人已经感到了豆大的雨点掉在了身上。 索桥近在眼前,程梨刚要踏上,绣鞋又收了回来。 原因无它,她有些害怕。 桥身的铁链因常年风吹雨打而生锈斑驳。桥面上的木板有些也已经开裂,在呼啸的山风中微微颤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但这确是一条镇上的许多人入山常走的路。 程梨想了想鼓足勇气,然就在这时,她的一只绣鞋刚要再度踏上索桥,突然听到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程梨?” 程梨下意识回头。 这头还不如不回了。 程梨美目中神色骤变,看到鬼了一般,顾不上害怕,小脚一下子就踏上了索桥,拔腿就跑。 她看到了谁? 那背后唤她之人竟真的正是那姜承翎! 与他的反应恰恰相反,少年的眼中仿若突然之间现了星星,一种极度的欣慰与喜悦,更仿若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安然无恙后的释怀,当即便笑了出来,璀璨如阳。 “你,你别跑呀!我不是来抓你的!” 他立马张口解释,但那小姑娘早已飞奔而去。 灵鸢马上反应了过来这是谁,登时抬起拳脚就朝着姜承翎攻来。 姜承翎的注意不在此,没还手,被她打退了数步。 就在这时,风越来越大,暴雨骤至,倾盆而来,树木在狂风的肆虐下剧烈摇晃,枝叶相互抽打、摩擦。 姜承翎只朝着那桥上的程梨望着,看着索桥被风雨吹打得摇摇晃晃,“嘎吱”直响,心颤如波,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抬声再度喊道:“别跑了,我不是来抓你的,你快回来,危险!” 他的声音消失在风雨中,程梨没听到,长桥不时已跑过一大半,山道就在眼前。 但她听到了他那第一句,心中只一个想法:傻子才不跑! 可就在这时,那索桥骤地“咔嚓”一声,锁链断裂,姜承翎眼波凝碎,瞳孔骤放,心狠狠一颤,当即出手回击,一招击退灵鸢。人滕然越起,如同鬼魅,直奔那索桥之上,在其剧烈地摇晃颠簸数下,断裂之前的最后刹那,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肢,将人带到了对面。 一声巨大之声缓缓而来,伴随着雷声,“轰”地一下,桥断了,另一半掉落下去。 程梨精魂未定,心有余悸,柔荑抖动,小脸早吓的没了血色,匆忙回过头去,一切只在顷刻之间,适才走过的路已经消失不见,变做了一片缭绕雾气,看不清回路,甚至听不清对面灵鸢的声音。 “灵鸢,灵鸢!” 暴雨和狂风将她的声音淹没,转眼之间,她早已浑身湿透。 “别喊了,她听不见,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少年的声音自头上传来,程梨仿若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姜承翎在身边,自己刚才是被姜承翎救了,而此时此刻,她竟是和姜承翎被困在了一起。 程梨抬了小脸去,眼神不善,充满怒意。 姜承翎在雨中也早已被浇成了落汤鸡,瞧着她愤怒的模样,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说了,你别跑,我不抓你,风那么大,你也敢?” 程梨当即回口:“你说了我就要信么?你骗我呢?” 姜承翎更加无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再说” “我若想抓你,你过来了,我就抓不到你了么?” 他始终语中含笑,眉眼含笑,但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小心翼翼的。 程梨呼吸急促,被气的,盯着他,尤其看他有些嬉皮笑脸,好像很高兴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别开视线,差点没哭了。但这时,突然感到浇打在身上头上的雨止了住。 她抬头,见那少年不知何时脱下了外衣,两手撑着,遮在了她的头上。 “别生气了,这么浇着也不是办法,先找地方避避雨吧,不会出不去的。” 程梨强压下气焰,咬住了唇,不再说话,由着他给她挡着雨,跟着他走了。 俩人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处可避雨的山洞,进了去。 姜承翎将衣服拧干,甩了甩,扔在了石洞内的一块大石头上,笑吟吟地看向她:“你没死啊?” 程梨听他说话就有气,何况是这么一句废话,当即回口:“你说呢,我现在是鬼成么?” 姜承翎笑着点头,一连道了五个“好。” 别过了视线去,还是在笑,过了一会儿,复又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看她,见她衣上在滴水,抬手指了指:“我,帮你拧一下?” 程梨多穿了件披风,因为知道自己是要入山呆好几日,怕山中冷,特意多穿了衣服,本还带了点东西,可惜刚刚都从索桥上掉下去了。 她没拒绝,脱了下来,递给了他。 姜承翎将她披风上的水拧掉了后,走到另一块石头前,用帕子将那石头擦了好几遍方才把她的衣服晾上去。 程梨余光看到了,什么都没说。 姜承翎又开了口:“我出去找些木头,生些火,一会儿就回来,你别害怕。” 程梨冷着脸,根本没理他,心中道:她还能有什么好怕,还有什么能比见到他了更可怕么? 姜承翎笑呵呵地看了她一会儿,她没答,也不以为意,出了去。 大约过了半刻钟人就回了来,再度浇得跟落汤鸡一般,两只手拎着长长短短两大捆木头和树枝,进来后看她一眼,把东西丢在了洞口,在洞中找了些树枝、枯草、树叶等物,钻木取了火,将湿木烘干后蹲下,不知从哪变出了个刀子,先是用细的做了个支架,后又把剩余的粗的劈成几半。 程梨只余光瞧了瞧,也不知他刀玩的为什么那么好,他的刀又为什么那么锋利,什么东西在他的刀下都好像纸片一样,不时,木柴便被他劈好了。 他将东西放到了她的附近,率先给她点起了火,将那支架摆在她的面前,把她那件铺在岩石上的衣服拿下,用一根细长的树枝撑开,挂起,形成了与他之间的隔帐,又给她用帕子擦了她身旁的岩石,一切做完之后,方道了话:“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烤干,你这样穿着不成,你会生病的,我去洞口,离你远一些。” 他看着她说完这些,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笑着别开了视线,走了。 程梨死死瞪着他,一件衣服之隔,听他又点了第二堆火,背身对着她,坐到了枯草上,靠近篝火,慢慢地烤着自己脱下来的那件衣服。 衣上的水汽遇热化作缕缕白烟升腾而起,木柴偶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一会儿他含着笑的声音又起:“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不会回头,我若食言,你让我怎么死,我就怎么死。” “或者,你可以告诉陛下” 程梨听不得“陛下”二字。 俩人共处一室,只有一帘之隔,让她把衣服都脱了,她肯定做不到。 但若是就这么穿着,三天三夜都不会干,她确是会生病。 想想生病,眼下桥断了还不知要怎么出去,不知要在这鬼地方呆上多久。 她,可别死在这! 如此想着,程梨便有些动摇,毕竟什么都不如命重要,何况她要是真病了,怕是也得姜承翎照顾,也便免不了肌肤接触,男 女有别,她现在又是这幅湿淋淋的模样,更 想到这,程梨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纤白的柔荑抬起,红着脸面,慢慢地解开了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了下去,直到一-丝-不-挂 有着萧怀玹在中间,程梨倒是信姜承翎会说话算话。 只是 程梨面红耳赤,不知怎么说,但终也横了心,脱都脱了。 她小脚踏在他为她铺好的草垫上,缩着身子,蹲了下去,先是扔了绣鞋到外边,又用树枝将衣服递出。 她没说话,只是用声音提示着他,轻咳了几声。 姜承翎会意,起身,别着视线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声越近,程梨心跳的越厉害,身子也越烧烫,别着视线,不敢看。 姜承翎到后,凌空摸着。 她一件一件地递出,他便一件一件地收,直到最后一件收完。 程梨提示:“还有鞋子。” 声音明显比适才软了小了很多。 姜承翎也便马上低下头去寻,看到后一并拎了过来,回到原处。 他的脸,比程梨的还要烧,还要红,心跳的也异常地快,胸膛就要炸裂了一般。 回去后坐了好久,稳了好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她衣上的水逐一拧干,而后用树枝撑起,一点一点,细心地为她烤着。 洞内一片寂静,只有篝火发出的“滋滋”声,及着外边的风雨声。 程梨环抱双膝,不着寸缕,蹲在那,良久之后,先开了口。 她没直接说话,咳嗽了一声,而后才道话语,声音软柔:“你的人在哪?” “什么?” 姜承翎回的很快,但语声中充满不解。 程梨道:“你自己怎么带我回去?” 姜承翎听罢再度笑了出来,笑的无可奈何,亦知道她的小心思。 她在探话。 姜承翎直言,再度说了一遍:“我不是来抓你的,也没带什么人,陛下是派了人四处找你,但没有我。” 程梨听他终于提起这个,心中有所波动,急道:“他知道了我没死?” 姜承翎道:“他应该不知道,只是猜测。” 程梨提起的心略微放下一点点,接着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我没死?他没找到尸体么?” 姜承翎道:“找到了,但他不信,就是觉得你没死。” 程梨马上接口:“那你会告诉他我还活着么?” 姜承翎没答。 程梨也没着急催这个答案,她其实有很多话想问姜承翎,也好奇很多事。 如此也便先问起了别的。 “他没让你找我,那你为什么会来这?” 第60章 第六十章“这是第一次,希望,也是最…… ==第六十章== 程梨的话问完,那少年那边再度没有答话,就如她适才问他“会不会告诉萧怀玹她没死”那般。 不过这次程梨没转话题,一直等了下去。 果然,等来了他的回答。 这中间大致寂静了半刻钟,但听他吊儿郎当地笑着回了口:“我出来游玩,偶然到了此处。” 程梨道:“游玩?都督府无事?” 姜承翎懒散地“啊”了一声,回道:“我出来的时候无事,这两个月便不知道了。” 程梨震惊:“你都出来玩两个月了?还是自己出来的?连个小厮都没带?” 姜承翎又沉默了去。 洞中再度变得寂静无声,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过了一会儿,程梨方才听到姜承翎的回答。 他笑了一声:“是啊!” 程梨不知道他还喜欢游山玩水! 她以为他只喜欢舞刀弄枪,逗鸟逗蛐蛐,心中还是有些信不实,那般巧,他就玩到了这?还一大早正好来了后山,想着也便追问了下去: “我不信,今日天这般差,一看就要下雨,这么早,你就上山游玩?谁会冒着雨出来玩?有什么好玩?” 姜承翎笑了两声。 他始终眉眼含笑,一面答话一面翻烤着她的衣服。 他不善说谎,今日之前确实从未对她说过谎,知道自己的话漏洞百出,很是拙劣,缓了一下,此处说了一半的真话。 “昨夜有个姑娘去了客栈,我看她面熟,觉得她是萧知砚的人,格外注意了些。晨时监视了她,看到有两个人从她家走出,其中一个竟是有点像你,就跟了过来。” 这也是谎话。 他确是不认识那个女杀手。 但他是如何一下子就找到了她? 因为他到后就在镇上放了京城来了人的消息。 他找了她足足两个月,每到小村小镇,人少之地便是此法,两个月一直未果。 未曾想到此地竟有意外收获,黄昏之际,他等来了个来看他的人。 当夜他就锁定了那个住处。 翌日去时,晚了一步,没看到程梨的正脸。 他遥遥地跟在她二人身后,越瞧那个背影越像她。 后来,便是那桥下之事。 程梨怀抱着双膝,小脸朝着他的方向转了过去,美目中还是尽疑。 火光在外,她从里边能看到他背身的影子,但他的一侧却是看不到她。 她为何还是起疑,因为云隐二人很确定姜承翎没见过她们。 然到了他这,又变成了见过。 程梨其实还是更信云隐二人,但这话题随着他再度开口说起了别的,也便过了。 “你不想琮儿?” 程梨的思绪被打断,不再想那事,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听得这话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起她的孩子,一时语塞,没有答话。 姜承翎道:“他很可爱,好玩的很,会翻身了,长得越来越像你。” 程梨奇道:“你经常去看他?” 姜承翎语声懒散:“啊,我差不多每日都去看他。” 程梨再度震惊:“每日?” 姜承翎顿了下,笑了声:“他是我徒儿嘛” 程梨想起这事就犯愁。 那样的爹,这样的师父,她的孩子可想而知 程梨再问:“他没把他给沈静宜养?” 姜承翎道:“没有,一直养在了朝阳宫。” 程梨没再说话,听他继续开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程梨暗道:她有什么打算还能告诉他? 她没答,他的声音再起。 “打算去投奔萧知砚?” 程梨想了想应了声,算是搪塞。 他突然沉默了会儿,开口道:“你喜欢萧知砚?” 程梨依旧没答,他语声略略有变,好似没了笑意:“萧知砚哪有陛下好?” 程梨当即回口:“就你能看出他好!” 姜承翎又沉默了下去,再度张口时程梨没想到,他竟提及的还是此事。 “你真喜欢萧知砚?” 程梨依旧没答,像是默认。 姜承翎道:“所以,你屡次逃走,其实都是因为,想回到萧知砚的身边?” 程梨直言,有些不耐:“你能不能别再说这个话题?” 不同于萧怀玹,姜承翎很听话。 她说完之后,他顿了一下,而后便道了“好”。 洞中又陷入了寂静。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着,良久,俩人方才再度交流。 是那姜承翎先开得口。 “你的衣服好了,我现在要起身转过去,你别害怕,我会闭着眼睛。” “好,好” 程梨心口起伏,磕巴了一声,原本已经恢复了的脸色当即又红了起来。 其实她倒是没有怕他,别的方面不说,人品方面,她觉得姜承翎倒算是个正人君子,且他年龄小,往昔痴迷武学,也比较贪玩,好像没接触过姑娘,也不好色,甚至比她还羞似的。 程梨虽比他有经验一些,但如此境遇,她是女子,怕是换做是谁都做不到心中毫无波动。 她更蜷缩在原处,蹲着,因着纤弱,显得很小一只。 从映出的人影,她看到他站起过了来。 随着他越来越近,程梨也起了身去,只露出个小脑袋。 火光下,她看得清楚,他的眼睛闭得很紧。 其实他睁开也看不到她,但人还是一直闭着,不时,终于到了她眼前,用树枝给她递了过来。 他先为她烤干的是她的一套小衣。 那小衣粉嫩粉嫩的,程梨脑中“嗡嗡”直响,下意识呼吸急促,发烫,脸红的如同煮熟的蟹子,硬着头皮,给他指着路:“前边有火,往左一些,你还需再向前走两步,我,现在够不到” 姜承翎耳朵甚红,听着她的指引照做。 待得能够到了,程梨一把将东西拿了下来,复又蹲下,声若蚊吟:“好了。” 姜承翎应了声,转过身去,慢慢睁开了眼,原地顿了许久,方才渐渐抬步。 程梨没敢再看他,即便是个影子。听着他的脚步远了后,她慢慢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但瞧他已回了原地。 程梨缓缓穿上了衣服,重要的地方皆有了遮挡,直到穿完许久,“砰砰”跳动的心才平歇了些,朝他道了话:“今后不管再见与否,你不许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告诉给任何人。” 姜承翎应了一声。 程梨道:“你发誓。” 姜承翎道:“我若把今日之事说出去,不得好死。” 程梨眼中水濛濛的,紧攥着身上的小衣。 洞中又一次陷入了沉静。 许久,程梨先开了口。 她问了她刚才没得到答案的话。 “我信了你不是他派来抓我的,适才问你,你没答,现在总想好了吧。你到底会不会把我没死的事,告诉萧怀玹?” 姜承翎这次没犹豫:“你若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程梨急道:“我,我当然不要你说!” 他笑了下:“那我就不说。” 旋即再道:“不过,我没背叛过陛下” “这是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程梨心口“咚咚”地跳。 不知为何,她信他的承诺。 或是因为,他没必要骗她。 但他说这是他第一次背叛萧怀玹。 “你很喜欢你的君主?他在你心中是什么地位?” 程梨脱口而出,心中好奇,未加思索就问了出来,问过之后便有些后悔,但说了也便说了。 他不喜欢可以不答。 但她没想到,他并无避讳,笑了一声,旋即就答了话: “是君,是师,是兄,是友,又似父” 程梨听得出,他对萧怀玹的感情很深。 倒也正常,她哥说过,他是萧怀玹一手栽培起来的。 他心中的君臣之道很深。 但他对萧怀玹又明显不止是君臣之情。 再度沉默良久后,那少年笑着又一次开了口。 “其实我只能接受你,爱陛下,也只能接受你,在陛下身边。” “什么?” “没什么。” 程梨觉得他的话很奇怪,眸子缓缓地转了一下,好似明白了一点。 因为她刚才搪塞着承认了她要回到萧知砚身边。 他站在萧怀玹一边,偏袒萧怀玹很正常,但这终究是感情之事,是她三人之间的事。 如此想,程梨也便如此说了出来:“干你何事?” 声音很小,也很柔和,没带什么攻击性。 但听那少年再度笑了两声,什么都没说。 接着没了后续。 云栖镇所在之地隶属江南道,虽时至金秋,气候却暖,是以人穿的不多,衣服料子也不甚厚,加之姜承翎内力深厚,拧得颇干,衣服其实没有很难烤干,只是碍于天气太潮,用了一个多时辰。 姜承翎如故,闭眼给她送了过来。 程梨直到有了衣服蔽体,都穿了上,心中才彻底舒坦,但外衣上丢了个扣子。 她找了半天,朝着姜承翎道:“你看你那,有没有一颗玳瑁扣子,我衣上掉了一颗。” 姜承翎听她说完马上站了起来,在附近,乃至洞中都找了找,半晌未果,也便实话实说。 “没有,或是掉在了火中?” 他说着又返回去寻,程梨一见,说道:“那便算了,也不碍事。” 姜承翎拿着个树枝在火中翻了翻,倒是也未找到。 程梨又说了一遍:“不用找了,不碍事,便是找到了,也没线缝上。” 姜承翎这才作罢。 外边的风雨依然很大,没有停歇的意思。 她穿上了衣服,那帘子也未撤掉,没得一会儿那少年又把他的衣服送了过来叠了几叠:“垫着些,地上凉。” 地上确实是有些凉的,即便铺了枯草。 程梨接过,靠着岩石垫着坐了。 俩人没再多说什么,身子暖了,舒服了,程梨没得一会儿便就倚在那块岩石上睡着了。 再醒来之时鼻息边飘来阵阵香气,程梨的肚子应景的“咕咕”了两声。 早上她都未吃东西,着急忙慌地便跑了,这会子也不知什么时辰了,但想来已至少到了下午,肚子饿得很。 她起了身去,小心地拨开了“帘子”,水盈盈的眼睛朝着姜承翎的背影望着,鼻息轻轻地嗅了嗅。 他好像是狗耳朵,这就被他听到了,笑了一声,而后便就转过了头来,还是那副眉眼含笑的样子,略撩眼皮:“饿了?” 程梨没否认,娇滴滴地应了一声,但瞧他起身,把身边荷叶盛着的,已被他烤好,甚至撕好了的肉给她端了过来,还有荷叶做的杯盏,“盏”中盛有清水。 程梨这会子觉得有他在也挺好,这要是她自己,她还不知会怎样。 姜承翎将东西放到她面前,蹲下,唇角噙笑,看着她吃。 她穿上衣服后,他就明显没了避讳,敢看她了,且是以往她见过一次的样子,像匹小狼,眸子中充满着野性和犯上的眼神。 程梨与他对视须臾,开了口:“你转过去。” 他很听话。 他就吊儿郎当,松松散散地转过了头去。 程梨吃完了,让他拿走。 他便起了身,将东西端了开。 她吃剩下了的,他才吃。 大雨足足下了一整日,到了深夜才逐渐变小,第二日清晨,雨过天晴,出了太阳。 程梨早早地醒来,用小梳梳了头发。烤了一天一夜,她的披风也干了。 早膳姜承翎已给她备好,是些野果、坚果、与甘冽的清泉。 程梨简单地吃了点,把衣服还给了姜承翎。 姜承翎甩开穿了上,一面背身系着腰封,一面说道: “我看过了,那桥便别指望了,想出去只能翻山,有着一面应该是能出去,你能走么?或者,我抱着你?” 他说到此回了头,抬了眼睛,但瞧程梨不甚高兴。 姜承翎无奈地笑笑,彻底转过了身来。 “我不是想占你便宜” “你就是” 程梨张口便来,声音不大,但充满情绪。 姜承翎转了下头,偏去一边,舔唇笑了出来。 程梨情绪很大,想着自己根本就翻不了山,越想越不高兴,翻起旧事:“都怪你!若不是知道你来了,我能往山里跑么?能上桥么?能遇上这种事么?” 姜承翎回过头来,无可奈何,再度解释了一遍:“我告诉你了,我不是来抓你的,你不要跑,你不信,非跑,我有什么办法,怎么就都怪我呢?” 程梨道:“不怪你怪谁?” 姜承翎立马认了错:“好好好,都怪我,我的错。那我现在,不是在想办法弥补错误么,我能带你出去,咱们很快就能出去,这有什么出不去的。” 程梨暗道:他当然能出去了,她不是走不动么? 但口上自然不愿服输,斩钉截铁:“我自己走。” 姜承翎连点了三下头,道了三声“好”,再抬头,程梨已经走在了他前边。 他晃了两下头颅,拉了下衣领,扇了扇,透了透气,耳朵泛红,跟在了她的身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莫不是人真没死? ==第六十一章== 两日两个极端。 前一日狂风暴雨,今日风和日丽。 天空湛蓝澄澈,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山林间洒下斑驳的光影。 耳边虫鸣鸟啼,溪水潺潺,清风吹拂,树叶发出“沙沙”轻响,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气息与野花的芬芳,一片宜人之景。 姜承翎与程梨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 小美妇手中拄着个拐棍,跟在他的身后,越行越慢。 她脚疼的很,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 山路不比平路,实在难行, 便是平路,一个时辰也够她受得了。 姜承翎每行几步便转过头来瞧瞧她,看出了她是在硬撑。 可他提出休息,她也不听,她性子很倔强,姜承翎很是无奈。 又过了一会儿,瞧着她实在是不行了,姜承翎停下了脚步,笑着,带着几分哄意,再度道了话:“好了,别逞强了,山路难行,你吃不消很正常,我去给你弄些水来,你好好歇一会儿,待会儿我背着你走,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对,行不行?” 程梨抬眼盯着他,眸子中泪盈盈的,明显就是累得走不动了,但不肯服软。姜承翎蹲了下,抬着脸看着她,笑吟吟地又说了好一会儿,哄了好一会儿,终见她没再拒绝。 那便算是答应了。 姜承翎起身,把她安置到了一块岩石旁,让她倚靠着歇息,又叮嘱了几句,方才离去。 待他得回来,遥遥地瞧着她正不断地朝着四处寻望,且不知是不是一个人的时候害怕了,姜承翎施展身法,倏地一下现身,颇为紧张,到了她身前: “害怕了?” 她没答,但攥着的柔荑松了开。 姜承翎怕水洒,方才慢了点,这时递给了她。 她接过。 姜承翎盯了她许久才平静下来,缓过神,恢复常态,别头笑了一下。 再行之时,他躬下身去要背她,她没再拒绝,慢慢地搂住了他的脖颈,上了来。 她很轻,于姜承翎而言没什么负重感。 姜承翎若想要走出这山林,翻过山,回到云栖镇,其实很轻松,他若想,一个多时辰就够了,但背着她用轻功,行得太快,他怕吓到她,是以减缓了脚步,并未着急,走了差不多一天,黄昏之前方才回了来。 沿途俩人没说什么要紧的,只她反复强调两件事,第一,他答应了山洞中的事不会外传;第二,他答应了不会把她还活着的事告诉萧怀玹。 她反复说,反复让他发誓。 姜承翎便依着她,反复发誓。 越是走出山林,她越紧张,越惦念,姜承翎很是理解。 前一件他会烂在心里,这个世上永远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但后一件 姜承翎直言:“我既是答应了你不会告诉陛下,便一定不会说,但我左右不了旁人知道。我能找到你,旁人便也能找到你。我左右不了旁人发现这事,也左右不了旁人把这事禀给陛下,找你的人很多,你知晓了么?” 程梨知道,回着:“你不说便成。” 姜承翎笑了声,抬头看了看路,放慢了脚步。 “你别去找萧知砚。” “不关你的事。” 姜承翎无奈地笑。 半刻钟后,她便挣扎了去:“放我下来。” 姜承翎抬眼,见已经到了,松开手,放了她。 一路上她养精蓄锐,趴在他的背脊上睡了好几觉,人很是精神,下来之后拔腿便跑,头都没回。 姜承翎立在那瞧着她,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随后,姜承翎回了客栈,前夜守着她一夜未睡,今日又行了一天的山路,当夜姜承翎睡得颇早,也比较沉。 第二日左右无事,清早他也没爱起床,日上三竿时才懒洋洋地起了来。 洗漱用膳之后,他想再去看看她。 人一路潜行,站在高出,没想让她知道。 然到了她所住的院落,但瞧里边不大对劲,好似 空了 姜承翎打起精神,飞身下了去,落在院中。 果不其然,房门是敞着的。 他凝神听了听,但觉里边已经无人,抬步进了去。 果然 屋内乱七八糟,一看便是着急忙慌,匆匆地收拾了东西。 她,竟是又跑了 姜承翎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敛眉,终是无可奈何地笑了出来 他抿唇叹息一声,出去后没走多远,听到了镇上有人在交头接耳,谈论着她一家半夜三更悄然离去的事。 姜承翎无所事事,在河边矗立,玩了好一会儿石子,朝着水中丢着。 没一会儿引来了几个小童,他便笑吟吟地跟着那几个小童玩了一会儿。 四面八方,她不一定去了哪。 但他猜想,这一次她大抵不会再住什么小乡村,极有可能是大一点的地方。 短期内她倒是不会去寻萧知砚,于他而言不去寻萧知砚便成。 姜承翎没再找,知道她确是还活着,一切安好就好。 他在这云栖镇住了几日,每日都会跟几个小童玩那么一会儿,还给孩子们发糖果,因为,他们会讲他们的女先生。 第五日姜承翎准备回京,买了马匹,然回去之前鬼使神差地竟是又去了后山,到了那个山洞。 他立在洞口,一贯的模样,笑吟吟地,满面不羁,瞧起来也不大认真,朝着里边望了好一会儿。 阳光射入,洞内被照得很亮。 他不知停留了多久,然就在转身要走之际,眼睛看到了什么。 姜承翎走了进去,单腿蹲在那,拿着个小树枝,口中叼着根草,吊儿郎当地拨弄了几下,不时,眸子微微一亮,转头吐了那草枝,突然正色起来,竟是扫出了一颗玳瑁扣子。 姜承翎马上用手拾起,拿出帕子将那扣子擦了干净,看得清楚,那正是她那日衣上的扣子 ******** 十一月十一。 上京,大明宫,碧霄殿,已入夜。 烛火摇曳,光影纷乱。 萧怀玹一袭玄色金纹龙袍,冷着脸面,负手在后,在大殿之中来回踱步。人眸中有着股子很是明显的急色。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尤其是这股子急,很少能表现出来,今日不同,没有半分遮掩。 屋中沉静,除了他的脚步声再无其它,里边候着的人,包括张明贤,人人都屏息凝神,没人敢发出动静。 他何以如此急躁。 因着下午,那派出去寻那女人的人中,有人有了可靠的消息。 竟是说:八月十六之后在江南道见过一个十分肖似她之人。 如若见到的那人就是那个女人,便证明着她根本没死! 士兵已快马加鞭,把那证人给他带了来,按着时辰,就快到了! 张明贤在一旁也十分焦急。 三个月了,实则他心中早已认定娘娘就是去了,陛下却一直不肯相信。 莫不是人真没死? 那跳崖之事,真是娘娘的阴谋?! 张明贤紧张又激动。 他当然也希望娘娘未死,还活着。 但也实在不敢相信,她竟真的如此胆大包天,谋划假死,欺骗陛下,且还成功了? 张明贤不敢想象,更不敢想象,如若是真,倘使人再被抓回来,陛下会如何处置? 哪一件事,他都不敢想! 正这般同样等着消息,也甚是着急之际,外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张明贤与那帝王几近一齐朝着来人望去! 侍卫进来便禀:“陛下,赵护卫带着人来了。” “马上宣!” 萧怀玹没半丝犹豫,当即返回御座。 没得一会儿,俩人被带上来。 其一是他派出去找人的一队头目之一,另一个是位女子。 俩人进来便是参拜,萧怀玹没有耐心,此时此刻半分没有,直接打断,甚至语露不耐,冷声朝人勒令:“直接说!” “是。” 那女子穿着不差,三十多岁,是一家成衣铺的老板娘,姓赵,不敢有半分含糊,马上应声,而后就说了起来。 “民妇是柳烟城霓裳阁的老板娘,两个月前有四名女子到民妇店中买衣。” “其中一个,像极了军爷 给民妇看过的那张画像。那日四人来买衣,虽都是女子却都不甚挑剔,仿若能穿便可,是以民妇记忆犹新。且还有一事,民妇记得也甚清楚,便是,那四名女子中有一名仿若易了容,因着那日后来突然下了雨,她们买完衣服之后出去挨了浇,在民妇的屋檐之下避了会雨。” “民妇想着几位姑娘一共买了不少的衣裳,又都很是好说话,便想亲近一番,拉个回头客,是以拿了把伞出去卖个好。不想再瞧,其中一个让民妇吓了一跳,只因民妇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而那女子适才在店中看衣时却根本不是那般相貌,是以,民妇方觉她是易了容,但只瞧见人一眼,她们的马车便到了,四人也就上了去,民妇的雨伞也未能借出。” “前些日子,军爷来查事,给民妇瞧看画像,民妇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天仙一般的女子,民” 她说到此,萧怀玹便抬手打住了她,不想再听下去。 男人唤了张明贤,张明贤会意,马上让太监把画像抬了上来。 那拿出去寻人的画像与程梨只有八分相像。 太监一共抬上来十幅画,分别展开给那赵姓女子瞧看,让她辨认。 十张画像各个都是美人,各有千秋,但皆不是同一个人。 那赵姓女子被带过去一一寻看,待得看到了第六副,眼睛一亮,当场辨认,甚至没再往后看。 “就是她!” 张明贤登时浑身冷汗,马上把那第六张画像转过去给御座上的帝王瞧看。 男人眸色骤变,因为,那正是他亲手画的程梨!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吾妻安好,不劳挂念。”…… ==第六十二章== 张明贤登时浑身冷汗,马上把那第六张画像转过去给御座上的帝王瞧看。男人眸色骤变,因为,那正是他亲手画的程梨! 手中不知何时端起的杯盏蓦地碎裂。 “咔”地一声,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大殿上发出震耳欲聋般的响声。 殿上所有人当即一下子都跪了下去。 ******** 陇西,云麗别院,修竹猗猗,风携花香。 屋中略微混乱。 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被两名黑衣杀手束住臂膀,踹动膝盖,跪了下。 官员抬眸,汗珠自额上滴落,脸上有笑,含着几分讨好,恭敬地唤出了声。 “殿殿下” 萧知砚侧身坐于桌前,白皙如玉,节骨分明的手指拎起茶壶,慢慢倒水。 茶水汩汩,注入杯中。 他玉冠束发,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锦袍一尘不染,宛如流霜般皎洁,银线绣就的祥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形。 人肤色极白,凤眸含水,眼中透着骨子温润,此时微微垂着,长睫在眼睑上投下一层淡淡阴影,一举一动皆尽显雅贵,且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天皇贵胄。 待得倒完,他端起那杯茶,附在唇边,轻抿一口。 地下跪着的官员再度笑着,讨好地道起话语:“殿下还活着不是秘密,人身在陇西亦不是秘密微臣知道了也是无关紧要之事” 这人是谁? 是萧怀玹派来陇西的使者之一,唤名孙和。 如他所言,萧知砚还活着在萧怀玹心中不是秘密,不仅,在上京的门阀贵族,乃至整个大聖的门阀贵族中也不算秘密。 只是,这是件不能明说之事。 且,一年来没有人真正地见过他。 萧怀玹在陇西州界始终布有军队,时不时地亦会有使者大驾,名为监军、宣抚,实际是来干什么的人人皆知。 便是以各种借口,搜查宁阳王地界,找萧知砚的藏身之地。 为今已是第三次。 这孙和是第一个找到他的。 然此次,很是明显,又不单单只是为了找他。 萧知砚将茶杯自唇边拿下,慢慢地笑了一声,缓缓开口: “所以,孙大人准备,回去怎么禀?” 那孙和抬头答道:“微臣便说,无果。” 萧知砚一声嗤笑:“是么?” 旋即缓缓转过头来,凤眸落到孙和的脸上。 “那岂不是要连累孙大人不能升官了?” 孙和忙道:“殿下说笑了。” 萧知砚未语,眼中含笑,移了视线,未看他,良久方才道话。 “孤有一计,你靠近了听。” 他语毕,身后的两名黑衣杀手便就松开了那孙和。 孙和得以动弹,连连点头,站起身来,躬身靠近。 萧知砚转过头颅,不疾不徐地也站了起来,在他过来之际,手扶住了他一侧肩膀,俊脸朝他的耳边靠去。 孙和打起精神,凝神倾听,然还未待听到他说出一个字,耳边骤然传来“噗”地一声 孙和瞳孔蓦然放大,心口处一阵剧烈疼痛,但也只有这一瞬。 孙和盯着萧知砚颓然倒下,口中虚弱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竟敢屠戮使臣” 话音甫落,倒下,断了气去。 萧知砚洁白的衣上被溅上鲜血,但他未以为意,垂下眼睛,慢条斯理地擦着匕首上的血迹,朝着手下道:“把他的头颅砍下来。” ********** 上京,大明宫。 驻守陇西州界的士兵快马加鞭地返回皇都,进宫面圣。 士兵携着一个黑布包着的玉盒,快步到碧霄殿上,单膝跪地拜见。 “启禀陛下,此乃宁阳王传话亲手交于陛下之物。” 三日了,萧怀玹刚刚再度加派人马,查那女人的下落。 他负手立在案前,脸色极沉。 巧之不巧,宁阳王处传来这消息。 男人冷声:“拿上来。” 士兵上前几步。张明贤迎去,将东西接过,送到玉案之上。 张明贤弯着身子把外边的一层黑布打开,里边是个赤色盒子。 盒上有锁,张明贤徒手打不开,刚要去寻钳之际,但瞧帝王垂眼,伸了手。 他将那锁头拽下,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开盒盖。 然,人眸色豁然大变。 张明贤与他一起瞧见,险些没唤出声来。 里面的是什么,正是那孙和的首级! 不止,附加一张字条,其上赫然写着八个大字。 “吾妻安好,不劳挂念。” 不论是笔迹,亦或是所言,皆证明着,对方非宁阳王,而是萧知砚!! 萧怀玹当即疯魔! 他知道那萧知砚还活着,眼下最最在意的亦不是他的挑衅! 人陡然便朝着那送信的士兵而去,到后一把将他拎了起来,眼中怒火与杀气并存,咬着牙槽,狠声,一连问了两遍:“娘娘有无到陇西?娘娘有无到陇西?!” 士兵是个小统领,自然知道陛下口中的娘娘是何人。他等人三个月前奉命截在州界,截的是谁,就是贵妃娘娘。 士兵额际尽汗,胆颤心颤,但不敢含糊,马上答着话:“回陛下,娘娘未到陇西,未到” “你可能确定,可能确定!” 他的情绪带着几分难以控制,是要杀人的模样。 张明贤早已奔了下去,拉住陛下,在士兵回复着“确定”之后,也赶紧道着话语:“陛下息怒,刚刚派去江南的士兵回报,五日前又有人在江南认出了娘娘,五日,娘娘不可能从江南到了陇西,根本便到不了,是萧知砚在刺激陛下,陛下!” 张明贤胆寒。 他从未见过陛下如此。 一个精明到了极致,能夺得天下,御宇之能尽显无遗之人,竟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了。 陛下如何能不知派去江南的士兵适才刚回禀了有关娘娘下落的第二条消息,如何能不知短短五日,娘娘不可能从江南到了陇西!如何能不知?但那一瞬,他就是不知,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怀玹仿若这时方才回过了神,那拎着士兵衣襟的手突然松开,慢慢站直了身子,恢复了常态。 ** ******** 如姜承翎所料,程梨没再居住在小镇与乡村。 吃了一次亏,她自然长了记性。 小地方虽然难寻,但一旦寻到,她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一定会被找到,小镇人少,新来户人家,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 大一些的城邑又不一样。 她们敛藏一些,藏得会更深,不见得有几个人知道她们是新来的,那也便更难找些,更容易躲避过去些。 只要躲避过去一次,其实,也便算是彻底地躲避过去了。 天下太大,他不可能找她第二遍。 是以这次,程梨四人居在了狄州。 她与灵鸢两人易容易得也更夸张了些。 程梨甚至在脸上点了许多斑点。 躲个一年半载,也就躲过去了,萧怀玹不可能总找她。 风声松些后,她再去找萧知砚与哥哥。 原在此一切都好,她们在狄州已安稳了十五日。 然,这第十六日时,发生了些事。 几人已在外过了三个半月之久,身上的银子不大足了。 程梨能当的首饰都已当掉,剩下的几样虽价值不菲,任意一样都够她四人吃香喝辣地生活半年,但她着实不敢当。 东西都是萧怀玹送她的,宫中带出来的,有些太是罕见,太是昂贵。 她会因此暴露。 是以,到了狄州后,灵鸢三人便一直琢磨着卖艺挣钱,贴补些家用。 四人商量过后,灵鸢不能现身,这事只能云隐与星藏去做。 俩人在街头连卖了十日,因着身手了得,有些大变活人的戏法也变得,钱来的倒是快。 几人很是欢喜。 可这第十六日,姐妹俩早上出去后,竟是就再也没回来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朕爱你。” ==第六十三章== 往昔黄昏的时候俩人便已经到了家,今日却未。 起先程梨与灵鸢也未怎么理会。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夜幕渐渐降落,俩人还是没回,程梨与灵鸢便有些坐不住了。 “你去集上看看,可是有何变故?” 饭菜已经做好,摆在桌上,用盘子扣盖着。 程梨两人相对而坐。 灵鸢点了头,不忘叮嘱:“王妃记得插好门。” 程梨应声,与她一起出了去。 待得灵鸢出了大门,程梨先后把外边的与屋中的门都插了上,也落了窗帘,而后返回桌前安坐等待。 她心中有些忐忑。 三个半月了,云隐、星藏的性子程梨已经有了不浅的了解。俩人办事都很稳妥,心很细,也都很谨慎,这般比平日晚了一个时辰还未归回,她们心中理应想到家中会惦念。 按理说就算真碰上了什么棘手之事也会先回来一个告诉一声。 然并未,显然反常。 程梨将饭菜送回锅中,焦急等待,心中始终七上八下,难免不去想那最坏之事。 她很怕是萧怀玹知道了她还活着,查到了此处,云隐星藏出了事。 如若真是那般,灵鸢此番前去岂非自投罗网! 程梨惶惑许久,越想越是不安,心中惴惴。 这般感受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她,终于盼回了三人! 大门未用她开,三人是翻墙进来的。 到了房门前,灵鸢叩门唤她。 “王妃” 程梨听得是她的声音,马上开了门。暗夜下,但见云隐、星藏也回了来,就在她身后,程梨这方才彻底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今日怎么这么晚?” 程梨一面去厨房取了饭菜,一面问着。 星藏有些微微的咳:“别提了,遇上个无赖,差点弄到官府去,耽搁了一些时间。” 程梨了然,心中也算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屋中烛火昏暗,只点了一盏油灯。 她将饭菜重新端了上来,灵鸢与星藏洗了手坐到桌前,但那云隐却是回了房间。 程梨瞧见问道:“云隐为何不吃晚膳?” 灵鸢亦满面疑惑,但听星藏又咳了几声,嗓音微哑,答道:“她下午吃了,别管她,与那无赖生气呢!” 灵鸢大大咧咧,笑道:“有什么好气,再气也不能不吃饭!王妃的手艺越来越好啦!”说着已大口吃了起来。 程梨听完星藏的话略微一怔,好一会儿才轻轻应了一声,拾起筷子,慢慢吃起。 膳后,星藏收拾了碗筷,拿去厨房清洗。 程梨来到云隐房门口,唤了她:“云隐?” 人竟是没有反应。 这时,星藏从厨房探头出来,小声地开口道:“可能是睡着了,今日她受累了。” 程梨听罢应声,也便没再叫人。 返回房中没一会儿,星藏将泡好的茶水端上来,给程梨。 程梨接过,拨凉喝了一些,听星藏简单地讲了讲今日卖艺时发生的趣事。半个时辰后,她也便沐浴准备睡了。 云隐星藏一个房间,程梨与灵鸢一个。 灵鸢的小床距离程梨的床榻不远。 待得给她落帘之时,程梨抓住了灵鸢的手,朝她眼神示意,让她把门关上。 灵鸢黑葡萄一般的眸子略微一怔,旋即会意点头,去轻轻关了门,再度返回之际,压下声音:“王妃,怎么了?” 程梨问道:“你是在哪找到她二人的?” 灵鸢答道:“就是东街,她们变戏法的地方。王妃觉得有异?” 程梨没答。她不知自己是否有些过于敏感了,继续问着:“当时那挑事之人可在?” 灵鸢道:“并未,王妃是觉得哪里不对么?” 程梨这方才答了话,声音更加低了许多:“云隐为何连句话都不说?她以前不会这样,很是反常,星藏的嗓子为何突然哑了?虽说这几日没少在外吆喝,但是夜黑灯暗,人的脸面看得也不是很清楚,我心发慌,有种不慎好的感觉,担心担心她们是是” 她越说越慢,越来越晕眩,眼前的灵鸢突然有些重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继而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九个 话没说完,耳边灵鸢的声音已经变得空灵。 “王妃!王妃!王妃!” 程梨,失去了意识。 再度有意识之时,她感觉身边有男子的说话声音,说的是什么她听不清,声线低沉,有点像,有点像萧怀玹! 但怎么会? 不可能! 程梨思绪混乱,极为混乱,许多记忆都很模糊。 她隐约记得自己和灵鸢四人到了狄州。 虽自见过姜承翎后,她便时长担心被萧怀玹发现她是假死。 但天下之大,和把她困在京畿不同,纵使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也不可能很容易就找到她。 一点征兆都没有,不可能 意识只迷迷糊糊地复苏了半刻钟都不到,程梨便又彻底昏了过去 再度恢复之时她感觉自己正躺在了绵软的垫子上,头下所枕之物也比普通的香枕软得多,身下有些颠簸,耳边间或又马蹄嘚嘚声,有人在喂她喝水 “梨梨,张嘴” 声音低沉,但很是温和,又仿若夹杂着些许笑意。 程梨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本能地顺从着他的指引,慢慢地张开了唇瓣。 甘甜流入口中,嗓中,她发出一声很轻的呻-吟,旋即感到那人温热的手掌摸抚到了她的头上,鬓边,脸颊,轻轻再唤:“梨梨” 程梨一直慢慢张口,慢慢吞咽,呼吸微急。然没过一会儿,她便又一次没了意识。 如此反反复复,她隐约醒来了不知多少次,但每次皆是一样的感受,脑中混乱不清,记忆模糊。 她知道她身边有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时而喂她喝水,时而喂她喝粥,时而抱着她把她扶起。 但她辨不出他是谁,脑中一片空白 后来再有意识之时,她感觉她换了地 方,身下与头下不再是异常的暄软,也不再能感受到间或而来的颠簸,亦不再能听到嘚嘚的马蹄声 取而代之,一片安宁,被褥丝滑,身下软硬事宜,鼻息边是她喜欢的清冽清香,耳边不再只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偶尔还有女子之声。 “娘娘” “娘娘” “娘娘” 娘娘? 为什么会唤她娘娘? 灵鸢与云隐、星藏都是萧知砚的人。 她们不会唤她娘娘,一直都在唤她王妃 为什么会突然唤她娘娘? 她在哪? 这是什么地方? 程梨依旧觉得脑中一片混乱,想不起太多的事,也看不见东西,眼睛睁之不开。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渐渐恢复过来,意识逐渐变得清晰,也能睁开眼睛,可辨事物,记忆慢慢回笼 正是因为如此,待得看清周围,辨出自己所处之地的刹那,她方才情绪大动,记忆恢复,一下子想起了所有! 瞬时,脑中犹如五雷轰顶,心狠狠一颤,程梨美目骤然睁大,一下子坐起,因为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所处之地! 她在哪? 竟是大明宫,她往昔的寝居,锦华宫! 程梨“啊”地一声,脸色登时煞白,旋即人便一把打开层层叠叠的纱幔,光着玉足,失魂一般地奔下床榻。 记忆复苏,她转瞬想起了一切,明白了一切。 难怪云隐一直不说话,怕是是声线相差太多! 云隐、星藏果然是出了事,果然是被人易容假扮的。 萧怀玹果然是找到了她! 不同于上一次,他不动声色,让她半分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喂了药,让她失去了意识,就这么把她悄无声息地带了回来。 “啊!” 程梨堵住双耳,浑身颤动,脸无血色,无法接受! 伺候的宫女早听到了她的声音,皆奔了过来。 “娘娘” 几人一起靠近,不住安抚。 “娘娘冷静一些” “娘娘” 程梨如何能冷静。 她冷静不了,半丝都不行,当即便朝外奔去,被宫女几人拦下。 “娘娘别这样。” “娘娘尚未穿鞋子。” “娘娘外边冷。” 已经过了十多日,入了腊月,上京四季分明,正处冬季。 然程梨如何会管那些,她的内心几近是崩溃的! 且她不敢细想,她觉得灵鸢三人,已经被萧怀玹杀了! 屋中一片混乱,她不住地挣扎,情急之下甚至咬了拦着她的宫女。 宫女手臂上吃痛,本能地松开了她,程梨借着缝隙便推开了众人,跑出卧房,然卧房之外还有着相拦的宫女。 只是还没待阻拦,外边骤然响起太监的通报。 “陛下驾到” 宫女再无人敢动。 程梨不管不顾,径直奔到门边,但正好被那男人高大的身躯挡了住。 时隔整整四个月,俩人骤然相见,眸光相对,恍如隔世了一般。 一个柔柔弱弱,泪盈盈的,满眼愤怒;一个高大昂藏,落眼垂眸,负着手,瞧上去一贯的冷沉。 空气凝结,屋中顷刻之间一声也无。 须臾的功夫也仿佛过了良久,无比漫长。 但瞧那男人缓缓地抬了手。 屋中宫女顿时鱼贯而出,没得一会儿他人便尽数都退了出去,只剩了他二人。 那男人盯着她,慢慢地抬步,一步步向前,抬手扯开身上披风的带子脱下,随意地丢在一旁的桌案上。 他向前一步,她便下意识向后退却一步,仰着小脸,浑身战栗,直直地逼视着他,突然听他冷冷的,带着几分疯魔,甚至病态的语气,开了口: “朕爱你。” “只要你乖,以前的事一笔勾销,朕不会再和你计较。” “嗯?梨梨,朕爱你。” 程梨堵住耳朵,再度“啊”地一声,只想逃。 但她往哪里逃? 刚错身跑了一步,便一把被那男人拦腰抱了起来。 程梨奋力挣扎,但转眼便已经被他带入了卧房,抱到了榻上。 他目光似火,侧身坐在一侧,俊脸低下,朝她靠近,直直地盯着她,依旧是那副模样。 “朕真的爱你。” 程梨再度堵住耳朵,一句也不想听。 萧怀玹却偏偏让她听,拿下她的双手,明明看着正常,却又好似疯疯癫癫: “朕哪点不好,你告诉朕?朕可以改” “过去就让它过去,梨梨,让它过去” “你爱朕,朕也爱你,梨梨,朕爱你” 过不去! 也回不去了! 他一面说,一面扯开了她的衣服。 程梨只有挣扎。 “我不爱你,萧怀玹,你放了我吧!” 那男人没有动怒,语声一直好似很平淡,平淡中带着疯魔,轻描淡写地回口:“不,梨梨,你爱朕,你,只能爱朕,不要逼朕不要逼朕,不要逼朕” 他一连,说了三遍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你,在玩弄你兄弟的妻子…… ==第六十四章== “你还活着,朕很欢喜梨梨,朕很欢喜” 程梨挣扎依旧,拽着自己被他一点点解开了的衣服,没有半分退缩,也没有妥协。 “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爱字从你的口中说出来,是一种玷污,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萧怀玹解着她衣服的手明显停顿了下去,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子,平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火焰,但转瞬即逝,又分明地退了下去,被他压下。 他缓缓挑眉,语声如故,竟是笑了一下,温和地道:“朕如何不懂?朕想你,念你,朕害怕了梨梨,朕怕你死你是爱朕的,现在朕也爱你,你与朕两情相悦,我们还有孩子,这不好么梨梨?明日,朕就立我们的孩子为皇太子,你与朕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梨梨”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了那枚白玉,正是他昔年山洞中送她的,程梨丢掉的那块,握起程梨的手,塞到了程梨的手中。 “梨梨,像以前一样爱朕” 他语中有笑,一抹浅浅的,淡淡的,带着几分疯癫的笑。 程梨不住摇头。 她觉得他疯了,亦觉得他很是可笑,尽是说一些天真的话语。 且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在她瞧来,听来,都充满讽刺,充满戏谑。 她没接他递来的东西,再度一下捂住了双耳,“啊”地一声。 “你,滚!” 白玉被打落到了床上,继而朝着床下翻去,险些掉落在地,萧怀玹一把接住,眸色明显暗了下去,转回头来,目光再次落到程梨的脸上。 这一次,那双眸子分明比适才暗得多,但他依旧未动怒,火焰再度被他自行压下,慢慢又恢复了颇温的样子,将那块白玉收回怀中,解着她衣衫的手也停了下,没再继续,对她分明比以前多了几分耐心,良久,徐徐地站起,垂眼盯了她好一会儿,弯身凑到她的耳旁。 “你刚回来,不适应,朕不和你计较,朕对梨梨有的是耐心,从今往后,梨梨说怎样就怎样,梨梨让朕滚,朕就滚” 他说的极缓,有些嬉皮笑脸,却又是咬着牙槽的嬉皮笑脸,言罢,站直身子,复又盯了她会儿,抬步走了。 ******** 朝阳宫中万籁俱寂,只有他的脚步。 萧怀玹进来,脱了披风丢给张明贤,上了矮榻,修长的身子倚靠在那,眸色晦暗不明,让人看不出情绪,起先哪也没看,不时落到了榻上的桌上。 确切地说,是桌上的一个小巧的青花瓷瓶上。 萧怀玹起身,够到了那小瓶,将东西拿在手中,背脊又靠了回去。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地转着那瓶子,轻轻摩挲着,眯眼瞧了许久 ******** 翌日,同样是下午。 锦华宫中宫女来报:“陛下,娘娘情绪大动,摔了很多东西,一定要走,奴婢们怕伤了娘娘,已经,已经拦不住了” 萧怀玹闻言抬眸,盯了着那宫女,不时起了身去。 他到时,噼里啪啦之 声不断,屋中一片狼藉,隔着珠帘,一个花瓶正好被她丢出,直奔他的门面而来。 萧怀玹抬手,一把抓住。 也是在这时,她看到了他。 屋中骤然陷入沉静。 程梨小脸上挂着泪,侧身死死盯着那珠帘后的男人,半晌,方瞧他将那花瓶丢给了身旁宫女,负手拨帘,撩起眼皮进了来。 他一步步直奔着她,脚步颇缓,到她面前先是笑了一下,旋即慢慢捏住她的脸抬起,略微挑眉,温温和和地开口:“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程梨眼睫上犹挂着泪。 她也不怕他。 男人再度开口:“你到底想怎样?” 程梨毫未示弱:“我想怎样你不知?” 萧怀玹唇角微动:“不知。” “你放我走!” 萧怀玹平平淡淡:“你休想。” 程梨心中怒气翻涌,一层接着一层。 “你贵为君父,若你想,后宫佳丽三千,你要多少有多少,为何偏要强求于我?” 萧怀玹淡淡地笑,慢慢敛眉:“问得好,朕,偏要强求,你越反抗,朕就越控制不住,越想要你,越是爱你,越是,难以自拔” “不是!” 程梨一把将他推开,连同他的手。 “萧怀玹,你别再自欺欺人,骗完自己,又来骗我!” “你不爱我,我一直都是你报复萧知砚的工具!问问你的心,我是不是?从你占有我的第一天开始,你明知道我是谁,但在你心中,那个傻子一般的姑娘一文不值,我在你心中只有一个身份——萧知砚的妻子。” “你,在玩弄你兄弟的妻子!我从来都没有过第二个身份!包括此时此刻!” “你疯狂地找我,也是因为我是萧知砚的妻子,你想把我占在身边,留在身边,还是因为我是萧知砚的妻子,因为你恨他,你不想让他得到我!骗着骗着,你自己都信了那是爱!” 他一言不发,唇角噙笑,垂着眼睛眯着她,良久方才道话,没回答她的话,问了别的。 “所以你还是移情别恋,爱上了他。” 程梨这次没有不答,也是肺腑之言:“萧怀玹,谁都比你强!我现在对与我接触过的任何一个男子的感情,哪怕是只说过一句话的路人,都比你深,比你强甚至,觉得,阿古拉都比你好上十倍,百倍,千倍,万倍” 那男人笑出了声,她一面说,他一面笑,别过了头颅,在她“百倍,千倍,万倍”的话声中沉沉地低笑。 笑的够了转过了头来,萧怀玹动了脚步,朝她靠近,到她身前,弯身,脸贴上了她的脸,唇凑到了她的耳边,依旧噙着抹笑意,哑声道:“梨梨,朕向你发誓,你爱谁,朕就杀谁!” 程梨心潮骤然翻涌,澎湃。 他话毕,她抬手就朝他的脸面打去,被萧怀玹一把攥住了手腕。 不止,他接着便迎面抬步朝她逼去。 俩人体量悬殊,程梨纤柔,转眼便跌绊着被他欺身逼近,压在了床榻之上。 “萧怀玹,你放开我!” 程梨挣扎。 萧怀玹没放,不止,将她双腕交叉攥到了一只手中,压下,挑眉冷笑:“程梨,若不然不用你跑了,你不就是想去找萧知砚,朕派人把你直接送过去,送到他的身边,你看如何?然后,你便等着,你看看朕,看看朕会不会灭了宁阳王,会不会杀了萧知砚!到了那个时候,朕看你又作何感想?看到那个时候,你终究还是归谁,如何?嗯?” 他一边说,一边三两下已将她的双腕绑在了一起。 程梨的脸上早已没了血色。 “萧怀玹,你就是个畜生!” “啊,是啊!” 他咬着牙,依然在笑,大言不惭地竟就承认了去,反常,没解开她的衣服,也没解自己的衣服,从怀中拿出了个瓷瓶。 程梨眸光碎裂,便是傻子也知那瓶中必然是什么药物,何况她非但不傻,还冰雪聪明。 “萧怀玹,你要干什么?” 萧怀玹打开了那瓶盖:“梨梨,别怕,朕只给你用一点,一点之后,你就不会再恨朕,朕爱你爱极了你” “唔” 程梨别过头去,死命挣扎。 “萧怀玹,你无药可救,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唔” 她的脸已被他捏住,掰了回来,唇瓣被张开。 那男人将一滴药滴入了她的口中,语中浸透疯魔之态。 “梨梨,别离开朕,要爱朕,你死了,朕觉得肝肠寸断,朕害怕了,朕要你在朕的身边,要你永远在朕的身边,梨梨” “唔” 程梨想要吐出,但根本便吐不出,也根本就挣扎不了半分,直到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梨梨,认得朕么?”…… ==第六十五章== “梨梨,梨梨” 程梨意识模糊,像处于深睡之中,不知持续了多久。 她的耳边传来阵阵呼唤,声音空灵,遥远。 但越来越近,许久后,终于近在耳畔,她慢慢醒了过来,一点点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男人的脸,那是一张生的极好的脸。 她在他的怀中,背脊被他的手托着,整个身子凌空,软绵绵,轻飘飘的,眸子宛若麋鹿一般,清澈无辜,又浸透茫然,看向面前的男人。 萧怀玹唇角噙笑,微微敛眉,语声温和,带着几分哄意,哑声开口: “梨梨,认得朕么?” 朕? 程梨摇头,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神情紧张。 萧怀玹断出,她是听到了“朕”这个字眼。 “无妨。” 他当即出言安抚,为她解释:“朕是郢王,你的丈夫。” 她分明神色更加慌张了几分,一声轻吟,接着便要起身,但萧怀玹没让她起来。 非但没有,那张极其好看的脸离着她更近了去,与她呼吸缠绕:“别怕,你生病了,忘了些事,朕会慢慢讲予你听,告诉朕你都记得什么?” 他徐徐地把她的身子放下,让她躺在了香枕之上。 程梨柔荑微颤,剥葱般的手指横于胸前,不觉间紧攥上了衣服。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视线依旧在那男人的身上。 她记得什么? 她记得她是定亲了,但不是同郢王,而是同太子。 她也没印象,如今已皇权更迭,新帝登基,更不知为何登基的不是太子,而是郢王。 她对郢王,不熟悉,甚至连他的相貌都不甚清楚。 眼前之人于她而言,是个陌生人。 唇瓣嗫喏两下,程梨眼中泪盈盈的,没说出话来,明显很是害怕。 萧怀玹瞧出了些许,未急,一点点地引导。 “告诉朕,你多大了?” 程梨终于答了话,语声娇糯,很小,小脸泛红,颤颤巍巍,带着明显的惧意:“十十六” 如萧怀玹所料,也如他所要,她被抹去了两年的记忆。 男人低笑一声,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丝,温声道: “梨梨今年不是十六,已经十八了。” “现在是天光二年腊月,先帝已去,朕已登基一年又半,你是朕的贵妃,这里是你的寝宫,清楚了么?” 她的震惊都在脸上,很是明显,人太柔弱,也没怎么经事,心口起伏的愈发厉害,显然一时半会接受不得。 “贵贵妃” 她缓缓地重 复了出来,此时此刻,内心之中最大的疑问便是她如何会成了他的贵妃,萧知砚又在何处,为何登基的不是萧知砚,但皆不敢问出口,尤其后者,因着已经猜到了些许,知晓怕是发生了什么兵变。 萧怀玹知她心中所疑,没用她问,给她解了惑。 “他暴病去了,梨梨喜欢他?” 程梨显然很是震惊,呼吸更急了几分,但摇了头。 她与萧知砚的接触也不甚多,但倒是颇为熟悉,因着哥哥和他走的很近,虽谈不上多喜欢,但不讨厌,印象甚好,知道他已不在,心中自然不甚舒服,但她脑中很乱,眼下却是根本无瑕它念,听他继续: “朕爱你,就把你接到了宫来。” “一年来,你与朕彼此爱慕,我们,已有了孩子。” 无疑,程梨更加震惊,当即便再度欲要起身,被萧怀玹拦下。 男人安抚:“不急,稍后朕叫人把琮儿抱来,给梨梨瞧看” 程梨终于张了口,神色很是慌乱:“我为何,一点都不记得?” “因为梨梨前些日子不甚磕碰了头,生了场大病,太医说梨梨,失忆了” 程梨眼神飘忽,没有定点,一时之间无从接受。 她的脑中很乱,确是仿佛有着一段很是模糊不清的记忆,如何也想不起来。 她的记忆中,昨日她还在程家,与父母、哥哥共享天伦,思及此,眼睛朝着这屋子的它处望去,寻觅一番,回神瞧着面前的男人,紧张道:“惠香三人呢?” 萧怀玹想到了她会问她三人,她三人也是最难答的一个问题。 因着那是她的贴身婢女,理应她在哪,她们便在哪。 但他已想好了如何搪塞,思着也便张了口。 “三人陪在了你母亲的身边,同你父母去了苏州。你父亲卷入了一个案子,已被革职离京,暂不再上京。不过梨梨莫要忧心,革职不过是权宜之计,待风声过了,朕会让他官复原职,重回朝堂。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言官们言辞犀利,眼下实非时机,多少需做个样子,受些罚,梨梨,莫要怪朕” 程梨听得这事,心差点没跳出,眼圈当时便红了,已然就要哭了出来。 “我爹爹,犯了什么罪?” “私藏甲胄。” 程梨浑身哆嗦,眼尾登时更红了几分。 谁人都知,这是灭顶之罪。 程梨哭道:“我爹爹不会如此,他定然是被冤枉的。” 萧怀玹轻抚着她的头发,敛眉:“朕知晓,梨梨放心,当务之急,好好养病。” 他说罢俯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唇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抬手为她擦了擦眼旁的泪,哄道:“不急,先休息一会儿,改日朕再同你说,可好?” 程梨点了头。 萧怀玹扯了被子给她盖上,旋即起身,先离开了去。 人眼中始终含着抹笑,出去之际,瞅了眼珠帘之后一直候着、听着的几名宫女,虽什么都未说,但眼神就是语言,是分分明明的警告。 谁弄露了,谁就得死。 宫女几人立马都低下了头去。 他前脚刚出门,张明贤便招了招手,将屋中十几个宫女尽数叫了出去,叫到了旁屋,细细地诫之再三。 十六名宫女没人敢不遵,皆连连称是。 ********** 萧怀玹返回了碧霄殿,心情明显大好。 他坐在御座之上,将怀中的那瓶药又拿了出来,眯眼瞧看。 不时,唤了人来。 “传宋太医。” 宋太医两刻钟后急匆匆地过了来,进殿便行了大礼,叩拜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萧怀玹在他起身之后朝他勾了下手。 宋太医会意,马上上了前去,到了玉案一旁。 萧怀玹将那瓷瓶摆在了案上。 “一滴,能挺多久?” 宋太医抬眼,压低声音,答着:“一滴两年,大致三个月。” 萧怀玹道:“也便是说,若想长久,三个月后,还需一滴?” 宋太医笑道:“正是。” 萧怀玹再道:“长期服用,可有后患?” 宋太医道:“只破坏人的记忆,让人忘忧,没有它患。” 萧怀玹往昔已问过一遍,今日是第二遍,听罢,动了动手指,让人退了。 他很满意。 晚会无事,他再到了锦华宫,进去之前先问了宫女。 宫女在外小声禀着:“娘娘一切都好,很安静,和以前一样,适才睡了一觉,吃了点子荔枝。” 萧怀玹道:“可说了什么?” 宫女回着:“问了小皇子多大,奴婢如实答了话。” 为今已经进了腊月,琮儿已就要六个月。 萧怀玹问完,进了去。 拨帘抬眼,他的视线定在了那床榻上的美妇身上。 她是醒着的,背身倚靠在床榻上,目光有些失神,一看便是在想着些什么,听得珠帘相碰的声音,回过神来,缓缓地朝着门边看来,见到是他,便要下榻。 萧怀玹张口:“不必。” 她这才未下来行礼。 转眼间,那男人已经过来。 萧怀玹坐在榻旁,那双深邃的眸子如故,像狼一般地盯着她。 须臾未说话。 程梨明显拘谨,轻轻攥了攥手。 他于她而言,很是陌生,她也不大敢看他,至今不懂,她二人是怎么到了今日这般关系的。 她,确实是不认得郢王。 这般正心中甚乱之际,猝不及防,也是万万未曾想到,那男人突然探身而来,大手叩住她的脑勺,插入她的发间,蓦地就亲到了她的唇上。 程梨的脸颊瞬间滚烫,泛起一层红晕,恰似天边被晚霞染红的云朵,心口剧烈起伏,唇舌交缠,被他吮吸、包裹、纠缠、厮磨 好一会儿,直到嬷嬷等人抱着琮儿过来,他方才松开了她,瞧不出任何慌乱。 与他恰恰相反,程梨眼泪汪汪地已经懵了,脸红的像火,眼睛也不知该瞧向何处,尤其不敢朝他望去,直到珠帘被人掀开,她方才有了落眼的地方,接着,便看到了一个六个月大的婴孩。 按照那男人与她所说,这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生的孩子 程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给朕擦干净。”…… ==第六十六章== 她一面看着那被嬷嬷抱过来的婴孩儿,一面摸着自己的小腹,一点也记不起来,甚至无法相信,她竟然都生了孩子! 小婴孩很欢实,生的很是好看,白白嫩嫩,笑意盈盈,肌肤吹弹可破,眼睛又大又圆,亮晶晶的,穿着件绣着金线祥龙的锦缎襁褓,头戴幞头,肉嘟嘟的小手不时挥舞,小腿很是有力,不安分地蹬着,“咿咿呀呀”“咯咯”地笑,笑声清脆,宛若银铃。 虽尚在襁褓之中,却也能看得出,和她的相貌有着五六分的相像,毫无疑问,这确是她的孩子。 萧怀玹不动声色,瞧上去不甚在意,视线却一直在她的脸上,看着她的反应。 他的孩儿长得像她多一些,也幸好像她多一些。 男人唇角缓动,别开了视线,倚靠到了床尾,慵懒地道: “给娘娘抱抱。” 程梨明显慌张,却也明显颇为期待,抬手接了去。 嬷嬷满脸笑意,嘴角咧到了耳根,见牙不见眼,眼里满是欢喜与讨好。她脚步轻快,几乎是小跑着上前,双手稳稳地、小心翼翼地托起小皇子,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而后恭恭敬敬地将小皇子递到娘娘怀中。紧接着,嬷嬷便开启了话匣子,一连串好听的话如同连珠炮般脱口而出: “哎哟,瞧瞧咱们小殿下这欢实劲儿,一见到母妃,这心里头啊,别提多高兴了!就知道和母妃亲 ,这以后啊,肯定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程梨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 或确是母子连心,知道这是他的亲娘,小琮儿张着小手便朝着程梨奔了去。 到了母妃的怀中,小家伙抬着水灵灵的眼睛盯着程梨瞧看,手舞足蹈,边看边“咿咿呀呀”地和她说话。 程梨心中的感受很微妙,未能完全接受这事实,却也有点喜欢他。 她伸手去摸琮儿的小脸,小手,小胳膊,小腿,小脚丫,脸上渐渐露出笑来。 萧怀玹依旧,倚靠在那,状似有一搭无一搭,实则注意力都在程梨的脸上,瞧着她的神态、脸色,乃至一颦一笑。 显然,他,很满意。 程梨足足和小孩玩了一个多时辰,待得琮儿要吃奶了,方才被嬷嬷与奶娘带了回去。 恰逢前朝有事,萧怀玹也一并离开。 几人都走后,程梨坐在榻上半晌未动,脑中都是适才那个婴孩。 她没了两年的记忆,记忆之中自己方才十六。 突然多了个孩子,自然很难接受,但那种感觉又很奇怪,很微妙,让人,有点欢喜。 晚会儿,她沐浴后,回来躺在床榻上,正想着些事,但听那男人返了回来。 程梨本能地紧张,尤其想起适才他亲了她。 虽然已经生了孩子,俩人已经做了夫妻,但她毫无记忆。 他于她而言,是陌生人。 脚步不慢,那男人直奔她而来。 程梨躲在床榻之上,呼吸急促又凌乱,轻柔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明显,葱白般的柔荑不自觉地轻轻攥着被衾,指节泛白,只露个小脑袋,恰似受惊的小鹿,双眼眸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一般,氤氲朦胧,怯生生地看向纱幔,屏气敛息,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将轻纱拨开,高大的身躯出现在她面前。 他生得极好,五官深邃立体,唇角噙笑,眼眸微垂,那是一双很是好看的桃花眼,只是,人瞧上去有些狂妄,与生俱来,带着股子尊贵、难近、不可一世,又有些野性的气息。 除了脸,皆非程梨倾心之范。 程梨喜欢温润如玉的男子,譬如:萧知砚。 但他说他二人彼此爱慕,何况又有了孩子。 程梨想,或是这两年之中有着什么特别之事。 正这般思着,但瞧他已经靠近过来。 萧怀玹坐在了她的床边,侧头,抬手为她掖了下青丝,语声温顺低沉: “朕与梨梨的孩儿可爱么?” 程梨点头,“嗯”了一声,声音又软又柔,仿若小猫一般。 萧怀玹再问:“梨梨喜欢他么?” 程梨实话实答,再度点了头,温声细语:“喜欢。” 萧怀玹笑了一声,抬手轻抚着她的脸,慢条斯理: “昔日梨梨玉体违和,朕怜之,遂将幼子留于朕之寝宫抚养。今梨梨若欲亲养,朕自当遂梨梨所愿,使其归梨梨身畔。梨梨意下如何?” 程梨心中有所波动,试问哪个母亲不想亲养,常见自己的孩子,当即便点了头。 “嗯。” 萧怀玹再度笑了一声,俊脸朝她靠近,眸色幽暗,哑声道: “那明日,朕便把琮儿送回来。” 言罢,转了画风,语调慵懒缱绻,眼含旖旎,眯着她道了旁的: “洗干净了?” 程梨不傻,懂他的意思。实则自知他返了回来,她心中便隐隐地有着些预感,即便如此小脸也“刷”地一下子红了个透。 “我可能不会” 她说的是实话。 记忆停留在十六那年,她没学过伺候男人那种事,只隐约好似明白那么一点点,不觉得自己可以。 “朕教你。” 那男人话说完,盯了她许久,而后,起身,去了浴房。 程梨柔荑紧抓着被衾,眼中泪盈盈的,心口一起一伏,许久皆未平息,心中脑中乱如麻,紧张不已,直到耳边再度传来脚步声。 那男人返了回来。 龙袍已经脱下,他的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衣裳,衣襟大敞,未系一丝,精健的胸膛在光影交错间时隐时现。 滚烫的热意瞬间从脸颊蔓延至耳根,程梨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 他到了床边,盯着她,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解开裤子,动作随意,随手一丢,衣物不知落向了何处。 程梨下意识再一次转过头来,入目之景让她后悔不迭,还不如不转了。 转而人便已经上了床榻,欺身而来,与她叠在了一起。 她在他的身下,很小一只。 程梨不敢看他,一阵子燥热。 恰恰相反,那男人的眸子一直盯着她。 “张嘴。” 程梨下意识听了话,而后便被他卷住了香舌亲了住。 不止,他的手入了她的裙下,小姑娘发出轻吟,身子本能地蜷缩了去。 他亲了她良久,也摸了她良久,待得松开之际,拿出了水淋淋的手。 “给朕擦干净。” 程梨泪汪汪的,尚未缓过来,见他已慢悠悠地拿了帕子递给了她。 小姑娘接过,烧红着脸面,一根一根地给他擦了干净。 萧怀玹始终唇角含笑,待得她做完,接过帕子,丢在了地上,揽住她的纤腰入了进去。 程梨登时咬住了柔荑,身上烫的犹如置身火炉,耳边响着大肆的水声,屋中寂静,那声音便显得极大极大。 她心中脑中皆是一团乱,尤其看着身前男人陌生的脸,有着一种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且他很是厉害,三两下子,她便要受之不住,柔荑抓住他结实的手臂,摇头,就要哭了。那男人一言不发,全入全出,幅度甚大。不到半刻钟,程梨便喷了出来:“不要了。” 但他没有停歇之意,笑了一声,俯身慢了些。 “朕爱你” 程梨不知他为何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哭着道: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这两年都发生了什么?” “我和你我们如何便” 她边哭边说,但觉她不会喜欢他才对。 “朕以后慢慢说与你听。” 程梨哭道:“现在说不行么?” 她觉得她可能会喜欢他的脸,但她不会喜欢他的尺寸,也不会喜欢这么猛烈的。还有,便是他的性子,她喜欢温润一些的男子,不是很喜欢他这种很是狂妄的。 萧怀玹依旧唇角噙笑,动作继续:“从何说起?” 程梨道:“便说你为何接我入宫?” 萧怀玹敛眉:“朕说过了,朕爱你。” 程梨摇头,不再那般好骗:“你都没见过我,我,我也没见过你,如何谈,就,就爱上了。若没记错,我和你只有过三两面之缘,还都是小的时候,我,我都不记得你生的什么样。” 萧怀玹凑近她的耳边,徐徐而言:“那梨梨看看梨梨的香囊,再好好看看朕。” 程梨脑中顿时“轰”地一声,骤惊,呼吸顷刻更加急促起来。 香囊不在身边,她看不了,但她记得里边有什么。 男人近在眼前,她看得到。 记忆回笼,回到了十三那年,那张她只近距离看过一次的半张脸和萧怀玹的脸对了上。 程梨惊的说不出话,亦不敢相信。 因为,除了脸,她觉得萧怀玹和她梦中的少年没有一丝对得上。 但她又无从怀疑,因为他的脸,更因为他提及了她的香囊,间接提及了她的那块白玉。 半晌,她皆一句话也说不出,自然也没机会说,没机会多想,下一瞬,身体便再度有了本能的反应,头脑一片空白,浑身接连哆嗦了数下,一股暖流再度倾泻喷出。程梨“呜”地一声便就哭了出来。 “你,停下!” 萧怀玹依然并未,接着便亲上了她:“梨梨,朕爱你,朕想了你四年。” 程梨心神不宁,脑中一片混乱。 他始终笑吟吟地与她说话,充满戏谑之感。 但她好似又怀疑不了他的话语。她的心中脑中,对于萧怀玹,没有半丝他就是那个 少年的感觉。 在她心中,他只是郢王。 而郢王和那个少年,此时此刻,分分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你,骗我” “你,不是他”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生死与背叛。”…… ==第六十七章== “你,骗我” “你,不是他” 他靠近过来,依然是那副噙着笑的模样。 “是么?” 但却根本不是要与她继续此话题的意思,说着,嘴唇凑近了她的脸,亲了她一下,转而便到了她的耳边,含住了她的耳垂,舌尖吸吮摩挲。热气扑耳而来,程梨本能地闪躲,不自觉间浑身颤抖,发出轻吟,本就已经瘫软了的身子更加无力。 “你,走开。” 语声中带着哭腔,更娇柔了几分。 口中说着让他走,心中却又没了真想让他走的念头。他很了解她的身子,比她自己还了解。那仿若她的命脉,她很快便浑身酥麻,柔荑抓住身下的被衾,玉足紧攥,别了脸去,再顾不得其它,也再说不出话来。耳边又响起了大肆的水声,伴随着小姑娘连绵不觉得轻唤。 直到四更,那动静方才停歇。 翌日一早,程梨醒来的时候已经邻近正午,身边自然早没了那男人。她恍惚失神,水灵灵的美目缓缓地转向了一旁,瞧了瞧周围。 床榻上早恢复了平常,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然昨夜却不是这般样子的。 只略微一想,程梨的脸便已经烧烫起来。若没记错,宫女过来换过三次衾单。 程梨不想再想。强行切断记忆后,她理所当然地想起那男人昨夜的话。 程梨马上起了身去,到了妆台前。 她已记不得自己近来常佩戴的是哪个香囊,但知晓常放之处。 打开抽屉,一个心形粉嫩的香囊赫然在其内。 程梨对这香囊没有任何印象,但知晓这应该就是她近来喜爱佩戴的一个。 她伸手将东西拿出,未待打开便摸出了里边有东西,待得将那东西倒出,落到手上,只见那赫然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 心底翻涌,这白玉的模样程梨自然记得,且是记得的很清楚。 这是她的秘密,那件往事便是连她的三个贴身婢女都不知晓,那个少年就更是她心底最深最深的秘密。 萧怀玹能准确提及,加之他的脸 程梨心口狂跳,不敢相信,确是好似也不得不信。 萧怀玹竟真的就是那个少年?! 俩人神态不像,但除了神态之外,那半张脸确是好似一模一样。 程梨心中更乱,久久不能平静。 将近傍晚,那男人再度到来。 来的不止是他,还有琮儿。 程梨正躺在贵妃榻上,纤白的手中拿着话本,眼睛状似看着书,实则思绪早飘,不知飘到了何处,就是在这时,她听到了传报。 心口微微一颤,恍惚回神,程梨当即紧迫,放下了书,慢慢起了身来,将将站起,珠帘之外已经来了人。 那男人在前,抬手拨了帘幕,银珠发出清脆的声响。 人未当即进来,眸子却落到了她的身上,立在那看了她一会儿,方才抬步,神态松散,目光如故,又沉又晦暗,唇角却偏偏噙着抹笑意,一股子又具压迫之感又狂妄的气息扑面而来。 程梨慢慢转眸,瞧了他好几眼。 内心混乱,一面羞于昨晚之事,本能地面红耳赤,一面惊于他就是那少年这一事实。 她的内心之中还未能完全接受。 萧怀玹未动声色,起先一言不发,观察着她的反应,待觉无异,方才道出话语。 “睡得可好?” 俩人已咫尺距离,他负着手,微微弯身,语露关怀,甚是温和。 程梨点了下头。 他靠得更近了些,再道:“琮儿给你带过来了,暂安偏房,后续,你自己安排。” 程梨又点了下头,也是这时方才抬头,视线错过他高大的身躯去看那小婴孩,还未待看到,瞧他抬了手,却是让嬷嬷等人将孩子先抱了下去,转而程梨便感到腰间一紧,被他箍住了身子,与他贴在了一起,双手触到了他的胸膛,气息相融。 男人语声低沉又暧昧:“想朕了么?” 程梨紧迫,被他紧紧束着,慌张不已,没敢抬头看他,也没好意思承认。 自从醒来,她确是一直在想他,但此想非彼想。 她也明白他那是情话,她不知怎么回答,也羞于回答。 她还没与男子这般暧昧过。 转而,他便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程梨本能地一下子勾住了他的脖颈。 萧怀玹坐到了矮榻之上,但没松开她,非但并未,让她落座到了他的腿上,把她抱的更紧了几分,凑到她的脸庞,亲了她的脸,大手摩挲在她的腰间:“怎么不说话,嗯?” 程梨拘谨的很,急忙转了话题,抬起烧红的脸,看了他一眼,而后又马上别开:“你,怎么和那时不像?” 萧怀玹眼波缓缓地动了动,笑道:“长大了。” 程梨再度抬了眼去,又看他一眼。 她觉得这分明是两个人,同一张脸,两个性子的两个人。 此时,如若谁告诉她,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她一定会信。 “人长大了,性子就会变很多么?” 萧怀玹笑道:“经历得多了,自然性子就变了。” 程梨道:“那你经历了什么?” 萧怀玹回着:“生死与背叛。” 程梨道:“可你当初说,你是同叔父来苏州做生意的。” 萧怀玹道:“怕你害怕,宫廷之事也不宜外说,朕本想日后与你坦白,不成想一别便是多年。” “那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朕昏过去了,部下找到了朕,带朕离开,后来,朕再去找你,你已经走了。” 程梨缓缓地抬起了小脸:“你重回过那个山洞,又去找过我?” 萧怀玹敛眉:“是啊!” 程梨不再说话,缩在他的怀中,复又几次缓缓抬眸看他,半晌方道:“那你为何没去明月楼赴约?” 沉默半晌,萧怀玹看着她道:“梨梨,朕当时处境危险,萧知砚要杀朕,朕,不能来上京。” 程梨委屈道:“那不能派个人来告诉我一声么?” 萧怀玹回道:“梨梨,关乎你的安危,朕怕你被人盯上,彼时,朕不知你是丞相之女,以前的事,朕做的有所欠缺,是朕不好,就让它过去,如今,朕不是来了。” 他越说将她抱的越紧,俊脸朝她靠近,亲上了她。 程梨躲了两下,但还是没躲开。 他也不仅亲她的唇,她的脸,还有她的脖颈。 他每亲她一下,她便感觉身子软了一分,一股子酥麻之感,很快遍及全身。程梨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委屈,且也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或是于她而言,最大的不对便是他这个人和她想象中的差别甚大。 还有,便是她对郢王的刻板印象。 她哥说他不是什么好人。 程梨心中,从未觉得郢王是什么好人。 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突然变成了她心中温润如玉的少年。 程梨其实还是接受不了,又或是说,需要时间接受。 转眼他已将她放到了榻上,压在了身下,扯开了自己的衣服,再度朝她亲来。 程梨制止了他,想起她的父母,再度转了话题。 “那你,什么时候接我爹爹与娘亲回来?” 他们回来,事情就露了。 萧怀玹 搪塞:“会接的。” 转而摩挲着她的头发:“梨梨,朕爱你。” 程梨好像没有怀疑他爱她,但又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他政务极忙,不分时候地点,又急匆匆地荒唐了次,就被唤走了。 人走了好一会儿,程梨方才缓过了些,去偏房看了看孩子。 恰逢那小东西睡着,程梨坐在一旁看了他良久。 这时听着奶娘笑着道:“小皇子回到了娘娘身边,怕是要把姜都督急坏了。” 她话说完,另一个奶娘连同嬷嬷都笑了起来。 程梨被她的话唤回了神,心中重复了一遍。 姜都督 那一遍之后,也便问了出来:“姜都督是谁?为何这般说?” 几人毫无避讳,笑着你一言我一语地道了出来:“姜都督,就是姜大都督呀!是小皇子的师父,姜都督以前差不多每日都要入宫看小皇子,现在小皇子回了娘娘这,他自然就不能再来看了” 另一个道:“也不是每日,说起来姜都督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来看小皇子了。” “不是因为病了,大病了一场,听说咳了血,陛下恩赐,准他休息阵子,据说出去游山玩水了,好似前两日刚回来,这不还没来看小皇子,小皇子就回娘娘这了,怕是看不上了,他是,真喜欢小皇子啊!”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笑着说着。 程梨犹在重复:“姜都督” 她觉得好生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 “姜都督的全名叫什么?” 一人脱口而出:“姜承翎。” 程梨呆了一下。 几人皆看到了她的异常反应,屋中突然陷入死静。 两个奶娘,四个嬷嬷当即皆意识到了什么,马上闭了嘴,脸上的笑容消失,彼此面面相觑。 有人清了清嗓子,有人转了话题,人人瞄着娘娘的脸色。 过了好一会儿,瞧着娘娘又恢复了平常,才皆松了口气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梨梨,朕永远爱你。”…… ==第六十八章== 程梨返回卧房之时心中还在叨念“姜承翎”三个字。 不知为何,她觉得她认得他,但想不起来。 或是往昔哥哥提起过这个名字,亦或是她丢掉的那两年记忆中和他有过些许接触,方才有着这种莫名之感。 程梨想想也便罢了。 当夜萧怀玹宿在了书房,特意遣太监过来告诉了她。 程梨心中有些高兴,因着他太喜欢和她亲热了。 但高兴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忍,毕竟那是她念了四年的少年。 人还活着,且竟就是当今天子。 她应该为他高兴。 可程梨还是很难将俩人想象成同一个人。 前者很让人心疼,很可怜,很弱小,嫉恶如仇,很善良;后者 旁的不说,他哪有半丝可怜之状。 他也不弱小,他能,“毁天灭地”。 程梨没再想下去,但觉自己需要很久方才能接受这一事实。 翌日一早。 程梨刚刚醒来,宫女来报:“娘娘,陛下适才遣人来问娘娘,说今日天气好,他亦有空,邻近岁尾民间热闹,想下午带娘娘出宫游玩,问娘娘可有雅兴?” 程梨想了想,她倒是好像好几日都未曾出去过了,别说宫外,便是屋外都很少出去,如此也便没什么犹豫,点了头。 一上午,程梨除了择衣,选首饰,看看琮儿,与琮儿玩乐一会儿,便是等待下午。 待得那男人忙完,太监过来传报。 “娘娘,陛下已在延禧门等待娘娘。” 程梨放下了怀中的琮儿,交给奶娘,应了一声,同宫女出了门去。 她上了暖辇,暖辇将她抬到了延禧门。下辇之后,抬头她便就看到了萧怀玹。 男人立在马车一侧,正与一位大臣低声交谈,瞧见她的身影,不知对那大臣说了什么。大臣微微躬身,退至一旁,待她走近,又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脚步沉稳地离去。 人四十多岁,应是他封地的旧将,程梨不认得。 出门乘坐的马车非玉辂,是辆面上普通的马车,但也极为奢华。 程梨到了门前,被那男人单手揽腰抱了上去。 随后,他自己也上了来,离她很近,就在她身侧。 马车很大,但俩人却是紧挨着的。 他虽一言未发,却对她很是亲昵,想要抱她。程梨推了他两下,但还是执拗不过,没得一会儿便被他抱到了腿前。 俩人的身子紧紧贴着,他自后单臂搂着她,俊脸就在她的脸庞。 程梨呼吸急促,起先躲避了几下,最终躲无可躲,便也只能如此了。 这时,萧怀玹方才说了话。 “朕没陪你,睡得好么?” “好。” 程梨马上就答了话。 萧怀玹又道:“可适应了?” 程梨不知他问的是什么,但心里想的是可适应了他就是那少年。 扪心自问,程梨还没。 她总觉得匪夷所思,有些东西不甚对劲,但点了头,违心地承认了。 那男人笑了一声。 “梨梨,朕永远爱你。” 程梨没回语,发出一声轻吟,因着被他抱得太紧,他在她耳边喝着热气。 “要去哪?” 程梨问出了口,那男人没答具体。 “带梨梨四处走走,朕同梨梨在一起,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梨梨在身边,梨梨在身边,朕就觉得安稳,什么都不怕了。” 程梨乖乖地被他抱着,虽内心深处还未完全认了那事,但好听的话总是能让人心中很暖,如此也便愈发地乖,听那男人徐徐道话,讲述起他二人的事。 “梨梨可还记得,去年夏夜,朕与梨梨独自出去游玩,你我二人宿在一处庄园,暑气难耐,蚊虫多。你被扰得难以入眠,翻来覆去。朕悄悄起身,找来艾草,在床边点燃,又拿蒲扇轻轻为你驱赶蚊虫,一整夜,朕都守在你的身旁,不敢有丝毫懈怠,就盼着你能睡个好觉” 程梨摇头,她自然不记得,听他说完小脸发烫。 她并不知道他对他那么好。 但听那男人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脸。 “无妨,朕慢慢讲给你听。” 说罢,便又讲了第二则。 “你有孕初期,一日夜间与朕提及了苏州祖父家的红豆糕,眼神里满是怀念。当晚趁你睡着,朕偷偷溜进御膳房,翻找食谱,拉来御厨,研究了好久,亲手为你做了一盘红豆糕。第二日,你看到的时候眼中泛泪,一面吃,一面哭,夸赞朕的手艺” 程梨也全无印象,但倚靠在他的怀中更放松,也更信任了些,娇糯糯地问着:“还有么?” 萧怀玹淡笑:“不急,朕一件件说与你知晓,或许你便能找回记忆。” 程梨点了点头。 萧怀玹想了想,继续:“前年你的生辰,朕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只为博你一笑。那日你在宫宴上,光彩照人,轻声向朕道谢,朕对你说:‘这万里江山在朕眼中,其实也不及你的笑颜。” 程梨声音小之又小:“你真的,那么喜欢我?” 萧怀玹敛眉低头,凑近了她:“是啊,你是朕的救命恩人,没有你,朕昔年可能早就死了,何来今日?朕念了你四年,梨梨这些都不算什么” 程梨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向他,虽然毫无印象,即便他说完她也一点印象都无,但心里还是觉得很暖,很感动,很舒服。 人声若蚊吟,小脸已经绯红了去,问着:“还,还有什么么?” 萧怀玹笑道:“有啊!很多啊!讲也讲不完。去年冬日,你望着窗外雪景,喃喃念起梅开似雪。那日刮着极大的风,下着极大的雪,朕不顾风雪,亲自前往梅园,精心挑选折下开得最盛的几枝,回宫时双手冻得通红。你接过梅花感动的哭了,摸着朕的脸,把朕抱到了怀里,说你永远爱朕。梨梨,能让你欢喜,朕心甘情愿,其实这一路的风雪于朕而言也是暖的。” “还有你生病之时,高热不退,朕几日几夜守在你的身边,不曾合眼,直到你好了,朕悬着的心才落下,方才能入眠。梨梨,朕很爱你。” 程梨听得眼 中泪盈盈的:“虽然我还是想不起来,但我觉得以前很美好。” 萧怀玹笑道:“是啊梨梨,你与朕的以后会更美好。” 程梨点了下头。 俩人温馨地聊了一路,马车终于停了下。 他带她去了皇家园林赏雪。 园林之中有面湖泊,唤名幽篁湖,此时极美。 湖面已被薄雪覆盖,像一面巨大的银镜。远处的梅林在雪中若隐若现,梅枝上的积雪晶莹剔透,红梅傲雪绽放,红与白相互映衬,美得惊心动魄。湖边的亭台楼阁也被雪包裹着,宛如琼楼玉宇,如梦似幻,让人看着惬意。 程梨慢慢行着,小脸上带着笑,那男人就在她身边。 周围罕见地没人,只有他二人。 程梨心中欢喜,舒坦,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描绘。 俩人行了好一会儿,她突然俯身团了雪球,朝他丢了过来。 起先他只是轻嗤,淡笑,无甚反应,任由她欺负。 程梨也便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让他弯身,把雪从他的颈部,灌入了衣中。 而后,他方才还手。 雪雾弥漫,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其下两个人,响着小姑娘一连串的笑声,间或亦有那男人的几声笑。 从皇家园林回去,他又陪她逛了逛夜市。 程梨拉着他的大手,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一面吃着糖葫芦,一面东瞧西望,在路边让小贩捏了一个俩人的泥人。 她脸上洋溢着笑,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直到宵禁方才与他回去。 当夜,他宿在了她的寝宫。 沐浴过后,她背身躺在他的怀里,背脊贴着他的胸膛,枕着他的一只手臂,对他只有一个要求,娇娇糯糯地开口:“就这么搂着睡,你不许做别的” “朕受不了。” 程梨摇头:“不行,就要如此。” 他嗤了一声,接着没再说话。 程梨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第二日醒来,俩人差不多还是先前的姿势。 他确是一宿都未碰她。 晨时,那男人去上朝。 程梨不知他何时走的,待得她醒,已经日上三竿。 她心中很暖,很舒服,很安稳,欢喜之感溢于言表,虽然感觉还是有些无法把萧怀玹和她昔日念了多年的少年完全合并成一个人,但好像也有了些感觉。 若是他经历了太多,性子变了,她也不是不能接受现在的他。 晚会儿,程梨出去走了走。 宫女陪着她去了太液池。 临近岁尾,宫中张灯结彩,红绸飘拂,梅枝映雪,处处洋溢喜庆。 她绕在池边,一面走着,一面看着五颜六色的华灯,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听得身旁的宫女小声地唤了她。 “娘娘” 程梨微微侧头,下意识去看那宫女,但视线还没转过,余光便看到了前边有人。她也便没再看宫女,而是朝前望去。 前方二十几人,为首的一个锦缎凤衣,腰间束着玲珑玉带,外披狐裘披风,头戴凤冠,金钗玉簪错落有致,生的虽非什么倾国倾城,却气质端庄雍容。 她看到了谁? 是那沈静宜! 程梨脑中“嗡”地一声,但她并不意外。 她记得当年谁被许给了郢王,就是沈静宜。 这些时日来,她好像也知道这宫中有着一位皇后,毕竟她是贵妃,但她不知为何连想都没想这事。 程梨扶住额头,突然有些头疼,但觉自己还是不甚对劲。 没等她说什么,对方已经抬步朝她过了来。 沈静宜冷呵一声,挑眉开口:“有着万千宠爱在身便就是不一样啊,程贵妃,你见到本宫,不拜么?” 程梨拿下了揉着太阳穴的手,小脸冷白,冷风吹动她披风上的白色狐裘,更趁着她的小脸白如凝脂,干净清透。她看向沈静宜,而后便缓缓地拜了下去。 “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沈静宜没让她平身,更靠近了一步,满是厌恶地开口: “程梨,你好重的心机!竟敢诓骗本宫!你不是说陛下会把你打入冷宫?你不是说孩子便拜托本宫了?你不是说” “娘娘!!” 程梨身后的几名宫女当即上前,出言制止着她。 “娘娘,您别说了,娘娘!” 程梨脑中“嗡嗡”直响,脸色当即苍白,甚至感到了头痛 她竟觉得,她的话很熟悉。 那种听到“姜承翎”三个字的感觉再度袭上心田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他之所为,无异于饮鸩止渴…… ==第六十九章== “娘娘,您别” “啪”地一声,沈静宜抬手,蓦地便给了那上前的宫女一巴掌,心中的怒意陡然翻涌,亦表现在了脸上。 “荒唐!你主子教你的?本宫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份!来人,掌她的嘴!” 那宫女旋即便被沈静宜身后的两名嬷嬷摁了住,被跪在了地上,转眼之间,“啪啪”两巴掌已经打了下去。 下手极重,几下子那宫女的嘴角已被打出了血,不住求饶。 其余欲要上前的宫女也便都不再敢动,没人敢说话。 程梨头痛得很,一切只在须臾。 虽不喜那沈静宜,也知她没安好心,在为难自己,但程梨也不懂自己的婢女为何会如此胆大,胆敢打断沈静宜的话。 确是她婢女的不是,但教训两巴掌也便是了,她怎能下手如此之重? “皇后娘娘不悦已经出了气,让人下手如此之重,是要把人打死么?你我的事你我解决,我不喜牵连她人,若不然,你就叫来陛下,让他解决!” 沈静宜听她提及“陛下”二字心中更加窝火! 她是在向她炫耀自己得宠么!她打不得她,还打不得她的宫女了? “你说对了,本宫就是要打死她!本宫贵为皇后,今日便就算是打死她,你又能把本宫怎样?” 程梨头痛不已,脑中乱如麻。 她多少清楚,沈静宜是借敌发挥,哪里是在打她的宫女,分明是在打她。便是这宫女适才不插嘴说话,她也会找茬,随便揪个她的人出来出气。 程梨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就这么被打死?马上命人上前阻止。 两名太监当即上了去,拉开那施刑的两个嬷嬷。 沈静宜大怒!她目无尊卑,视着后宫规矩为无物。 “程梨,亏你还出身门阀!蒙尽陛下偏爱倒叫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本宫是皇后,你终究是妾,这后宫之中,尊卑有序,一言一行皆有规制,岂容你肆意妄为,胆敢违抗本宫的命令!说到底,你也不过就是个二嫁的货色,又有什么好被当做宝贝的!你又有什么可嚣张!今日若不惩戒你,往后这后宫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你,给本宫跪下!” 她语毕,身后的嬷嬷便上了前去: “程贵妃,皇后娘娘让您跪下,您听到了么?” “程贵妃,您身为贵妃,给皇后娘娘下跪,天经地义吧!” 二嫁 程梨头痛欲裂,眼前甚至有些重影。 那两个嬷嬷是沈静宜母家带来的人,她认得。 但她们的话她一句也未听见,有些失聪,脑中骤然更加混乱,感觉如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接着便见那俩人逼近而来,竟是要强迫她跪下! 就在这时,太监的一声通报打破了混乱。 “陛下驾到” 那朝着程梨一步步靠近而来的两个嬷嬷脚步相继皆是一顿,当时便就站了住,神色慌张,马上就快步退了回去,心颤如波。 不止是她二人,沈静宜更是,脸色当即有变,心如同风中烛火,颤抖了去,这会子皇上政务当极为繁忙,她没想到他会来。 萧怀玹脚步不慢,甚至可谓甚急,直到看到了人。 确切的说 ,是直到看到了程梨的脸色,他的眼睛徐徐地转了转,方才渐缓了步伐。 适才偷偷跑去报信儿的宫女低着头回到了程梨的身后。 萧怀玹看的清楚,那小娇娘瞧上去有些发懵,有些茫然,但神色未变,不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 他前脚刚到,随后四下便跪了一地,包括那沈静宜。 唯独她,反应明显比别人慢了一拍,但终是也慢慢地跪了下去。 膝盖尚未着地,萧怀玹便弯身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扶了起来。 俩人目光对了上。 程梨依旧是刚才那般样子,眼神中浸透迷茫,亦有些飘忽。 她瞧着面前的男人,他的眼睛渊默如潭,让人看不清。 萧怀玹盯着她,沉声朝着旁人开了口:“娘娘不舒服,马上扶娘娘回去。” 程梨身边的宫女太监当即应了声,尽数起身,过来两个扶起了程梨,转而扶着程梨回了去。 萧怀玹站直了身子,负着手,一直待得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才转过了身来。 沈静宜等二十几人皆有些瑟瑟发颤,尤其沈静宜和贴身的两个嬷嬷。 沈静宜抬了头去,声音有些发抖:“陛下” 半年了,自大婚之后,她第一次见他。 萧怀玹垂眼,冷声问到:“当够了?” 沈静宜跪在地上,仰着头颅,心口颤得更加厉害,唇瓣微动,没说出话来,亦是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问她:皇后当够了? 她柔声解释:“臣妾不是针对程贵妃,是她那婢女,臣妾不过是和程贵妃说几句话,她的婢女目无尊卑,打断了臣妾的话,臣妾心中便有了火,臣妾贵为皇后,教训个婢女都不成么?” 她说着便委屈地要落泪,拿了帕子擦泪,但瞧那男人缓缓地弯下了身去,手一把便捏住了她的脸,迫使她再度抬了头来,全然没顾她的话,她的委屈,挑眉凉声:“你跟她都说了什么?” 沈静宜害怕,自然也不敢说,别说她有的话是故意挑事,不占理,便是她占理,他的心分明是偏的,她如何会敢说。 仅迟疑了须臾而已,便瞧他明显不耐了去,捏着她脸面的手用了力,眸色暗了,语声缓缓,也更分明地狠了去:“朕问你话呢,你是哑巴?!” 沈静宜一声轻吟,她声旁的贴身嬷嬷疼她,便没忍了,爬了出来求道:“陛下开恩,陛下您别” 哪料话还没说完,萧怀玹抬起长腿便就踹到了她的身上。 那嬷嬷吃痛,“啊”地一声,脸色煞白,一下子被踹倒在地。 因为是个女人,他没用太大力气。 但那一下子对于沈静宜而言足矣。 她也心疼自己的贴身嬷嬷,当即便哭了出来,也便道了话: “昔日她同臣妾说陛下要把她打入冷宫,还说孩子就拜托臣妾了,臣妾只是质问她为何骗臣妾,没有别得了” 她“呜呜”地哭,那句“二嫁的东西”她自然是打死也不会说,即便从那程梨的口中说出来告诉给他,她也不会承认。 话毕,她便眼睁睁地瞧着他的那张极其好看的脸朝他靠近而来,无情地开口:“不许和她提及以前的事,你再和她多说一句,朕就废了你!”话毕一把甩开了她。 沈静宜一声呻-吟,被他推在了地上,身后的宫女与嬷嬷扶住了她。 她哭着回头,瞧着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抬步走了。 沈静宜心中冰凉。 爱与不爱的差别太大。 她是妻又如何,他根本就不爱她,何止不爱,对她连半分感情都没有。她就是一颗棋子,是他顺应局势,选中的一个门阀皇后而已。这颗棋子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人,是谁都行,是谁都不要紧! 如若那程经赋不出事,不背负那么大的罪名,程梨未嫁,他早悔婚了,这个位置就是那程梨的,根本就轮不到她! 沈静宜不甘心! 俩人之事她虽不完全清楚,但她就在宫中,如何能什么都不知? 她知晓那程梨跑了! 跑了三个多月,甚至做局假死! 他不惜动用军队找她! 她何德何能? 如此欺君之罪,他竟还能原谅她,还能宠着她。 她怎么那么有心机,那么有手段! 沈静宜,不甘心! ********* 萧怀玹从太液池出来便就去了锦华宫。 到后他未让人通报,叫了一个她的贴身宫女出来,先是问了她的现状,有无异常。 宫女低声如实答着:“娘娘看不出有何异常,但有些懵,有些混乱。” 萧怀玹问道:“说了什么?” 宫女答着:“娘娘问奴婢等人,皇后娘娘说她是二嫁是什么意思?” 萧怀玹听罢攥了下手掌,略微抬头。 他知道那个女人没敢把话说全,如此也便问了这宫女。 “把当时皇后说过的所有话,都说于朕听。” 宫女应声,马上一五一十地把那沈静宜说过的话都说了一遍。 萧怀玹现在就想废了她! “你怎么说?” 宫女答道:“奴婢等人让娘娘别乱想,说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娘娘曾与他人订过婚。” 这个回答萧怀玹还是比较满意的。 宫女忍不住多说了一嘴:“陛下,但这外边都知道呀” 她说的是关于娘娘嫁过前太子一事。 一个谎言要用许多个谎言去圆。 谎言终究不是真相,终究不是个办法。 陛下要骗娘娘一辈子么?除非不让娘娘接触外人,否则有些事情,娘娘早晚会知道啊! 但说完后便又马上后了悔,当即垂下了头,跪了下去,不止,抬手给自己掌了嘴,因着明显地看到了帝王的脸色沉了下去。 “奴婢该死,奴婢多嘴了!” 他之所为,无异于饮鸩止渴。 留不下,却偏要强留。 但萧怀玹,就是要强留! 所有事情皆知晓了后,那男人方才敢进屋。 ********* 程梨倚靠在床榻上,眼神始终有些飘忽,心口“咚咚”地跳。 她只是失去了两年的记忆,有时候有些茫然,有些无措,但不傻。 为什么她在听到嬷嬷提及“姜承翎”这个名字之时有着一种有点熟悉的感觉;同样,为什么她在听沈静宜提及那些个话语时也有着一种有点熟悉的感觉。 但,为什么她在听萧怀玹讲述那些他们过去的时候,却没有过这种熟悉的感觉。 半丝,都没有 正想着,但听珠帘相碰,发出琤琮的声响,程梨缓缓地转过了头去,见那男人目光幽深,唇角噙着抹似有似无的笑,负着手慢慢地进了来 第70章 第七十章他在说谎? ==第七十章== 程梨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下意识轻轻攥住了被衾中的手,心中有所怀疑,却也不知具体在怀疑什么。 她未表现得太过明显,八成皆出于本心。 人过来,她便就张开了手臂要抱他。 与萧怀玹落坐几近一齐,她勾住了他的脖颈。 那男人的手箍上了她的腰身。 她到了他的怀中,头颅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声若蚊吟: “你,不解释么?” 萧怀玹眼睛缓缓地转了下,敛眉开口:“朕让梨梨受委屈了” 程梨没说话,等着他继续。 萧怀玹叹息一声,拇指摩挲着她的头发,语气中浸透为难,一片深情之感:“朕只爱梨梨,这毋庸置疑,但朕与她有婚约,梨梨知晓。” “去年,朕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需提拔一位门阀皇后稳定政局,恰与她有婚约,便就选了她。不过,朕与她没有夫妻之实,未曾圆房。朕心中只有梨梨,容不得她人。待得以后,梨梨父亲归朝,朕自会为她寻得去处 ,与梨梨结发,白头偕老” 这话到并非都为假,只要她乖,他倒是并非不可给她爹官复原职,把那皇后之位给她。 可是,她不乖。 他也不敢把她爹接回来。 程梨想听的不是这个,缩在他的怀中像小猫一般,眼中一层水雾,娇艳的唇瓣慢慢翕合,说了旁的:“我是想问,她说我以前对她说,你要把我打入冷宫,还说琮儿就拜托她了,这,这是何意?” 萧怀玹听罢,微微仰头,漆黑的眸子仿若寒夜深潭,舌尖不疾不徐地顶了下腮,复又落下,冷下去的脸上见了笑意,“呵”了一声,慢慢将怀中的美人扶起,俊脸朝她靠近,目光紧锁着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满是深情。 他的眼睛很是好看,此时深邃又温柔,那目光像是一汪春日里的湖水,其中的爱意如涟漪般层层荡漾开来:“梨梨觉得,可能么?” 继而敛眉:“朕怎么可能说过那种话?只消听听,朕便觉得心痛不已,朕恨不得,往自己的心上扎刀子。朕便是给自己打入冷宫,也不会把梨梨打入冷宫。皇后知道你失忆了,故意挑拨乱说,朕一会儿便下旨,让她禁足。” 他愈发地想废了那沈静宜。 她和她的母家尽享荣华。 他赏赐她家的田产、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这大半年来,她家族男子仕途顺遂,高官厚禄,升迁之路平坦无阻,权势日盛;女子凭她之位,纷纷嫁入高门,与望族联姻,拥有无上荣光,不尽利益。 竟敢来给他出难题! 程梨看着他,他那最后一句她未曾听得进去,但前边得尽数入了耳。 他说,沈静宜在骗她。 程梨虽对沈静宜没甚好印象,知她从前就喜处处与她相比,更知她适才是特意找茬,特意为难于她。 她很不喜那沈静宜,但不知道为何,却不觉得她在撒谎。 因为那话让她有着一股子熟悉之感。 可她如若不是在撒谎,那就是,萧怀玹在撒谎。 程梨没想下去,一下子再度抱住了他。 她搂着他的脖颈,小脸贴在了他的脸上,心口狂跳。 “我,我不想听了” 她应该信任他,他很爱她,对她很好,苏醒过来的这几日,每日她都能感受得到他的爱。 他是她念了四年的少年。 又是这天下间至崇至贵的君父。 他没必要骗她才对。 她刚刚搂住他,萧怀玹的手便再度紧箍在了她的腰间,旋即将她放到了床榻之上,凑了过去,哑声开口:“梨梨,朕爱你。” 程梨的手犹在勾着他的脖颈,眸中含水,很虔诚地看着他。 萧怀玹亲在了她的唇上,程梨紧搂着他,闭了眼睛,有所回应。 她的柔荑下移,摸到了他的腰封之上,主动解开了他的衣服。 然方才解了一半,那男人的手便就扣在了她的小手上,因着一个只有手指大小的小瓷瓶从他被解开的衣服中掉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了程梨的手中。 她先抓了住,虽然他的手就在其后,但既是她先攥到了手中,他自然没抢。 程梨拿到眼前看了看,那是一个青花瓷瓶,十分精致,很是小巧。 “这是什么?” 她糯糯地开口问着。 萧怀玹唇角含笑,接着将东西从她的手中接了过来。 “朕近日劳形案牍,疲惫不堪。恰逢梨梨染恙,朕忧心如焚,亦受其扰,身感不适,心口常觉绞痛,尤其梨梨昏迷那日,朕心系梨梨的安危,忧思过度,旧疾陡然复发,剧痛难忍,竟至昏厥。待苏醒之后,太医为朕配得此药,嘱咐朕务必随身携带,以防旧疾再犯。梨梨切莫为朕挂怀,自你康复苏醒,朕便觉身心舒畅,疼痛之感已然消散” 程梨不知道他还有心疼病,更不知她昏迷的时候他也曾昏了过去。 小姑娘点了头:“你无恙便好。” 萧怀玹淡笑,而后朝她凑近,哑声开口:“等朕。” 说罢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起了身,朝着浴室而去。 程梨的脸面转瞬绯红,热了起来。 人走后,她躺在床榻上,很自然地想起了适才他身上掉落的瓷瓶。 因为,那股子熟悉之感再度出现。 她竟然觉得在哪见过这个小瓶。 与“姜承翎”这个名字;沈静宜同她说过的那些个话的感觉一模一样。 程梨听到了水声,而后起了身去。 她下了床榻,穿了鞋子,从纱幔内出来后视线便就落到了那男人脱下来的龙袍上。 宫女之一正为他叠着。 程梨走了过去:“我来。” 那宫女微一躬身,退到了一边。 程梨一面在矮榻上叠着他的衣服,一面柔荑轻摸,去寻那适才被他放在衣间的瓷瓶,想要再看看,然摸了足足三遍皆未找到。 程梨将衣服叠好,递给宫女,让人拿了下去。 不对。 按照他所言,他是在她昏迷后,因心疼过度,旧疾复发而昏厥,苏醒后太医才让他常带这药。既然如此,这药瓶理应是她昏迷期间才出现的,她不该见过才对,所以,她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如果她屡次出现的熟悉之感其实就是她失去的记忆。 她应该认得姜承翎。 沈静宜说过的话也不应是假话。 这个瓷瓶也应早在她昏迷之前就出现过,与萧怀玹所言前后矛盾。 他在说谎? 程梨的心乱了,心口一起一伏,此刻,有些确定事情不大对劲。 但在查明真相,弄清这一切之前,她不打算表现出怀疑。 正这般想着,但听浴室中走出了人来。 程梨紧张,眼下也跑不回床榻了,担心自己露出马脚,是以,在瞧见那男人转过屏风,出来的刹那,小脚马上动了起来,朝他跑去,到他身前,细臂一下子便环住了他的腰身,把他抱了住。 “大哥哥” 她脱口而出,一下子便唤了出来。 这是她昔年在那个山洞中对他的称呼。 她也不知她怎么就唤了出来。 仅此一瞬,接着她便感觉腰间一紧,被那男人单手箍住,抱了起来,程梨顺势,两条细腿盘在了他的腰间,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他将她抬得与他一般高。 俩人的视线紧紧地对了上。 两个字从他的口中吐出:“妹妹” 声音很沉,眸色晦暗,带着抹似有似无的笑,是他当年对她的称呼。 程梨紧张不已,也只有在和他做那种事的时候,此紧张能掩饰彼紧张。 她接着便主动朝他亲了过来,萧怀玹很快迎了上,转而便将她抵在了墙上,大肆地亲吻上了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梨梨适才也在想你。”…… ==第七十一章== 她便就在那被他托了起来,腿弯置于他坚实有力的手臂之上。 雕花窗棂外,夜色早落,浓稠如墨,屋内烛火摇曳,映出满室旖旎。 耳边响着雨鞋踏水之声,如疾风骤雨,急促密集,良久。 她先是搂住他的脖颈,不知何时再也够之不到,纤玉紧抓着他厚实的臂膀,小脸染赤,整个人如风雨中凌乱的海棠,而那海棠却偏偏蒙着层薄雾,于艳媚之中透着股子仙气。 他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她。 程梨一会儿记得那事,一会儿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忘了。 譬如这时,她就一点也不觉得他像那少年,可与他缠绵的这般场景,她视觉之下的这张脸,又是她极为熟悉的。 他在骗她? 为什么呢? 是只有那两件事,还是很多事? 瓷瓶一事是小,他记错了时间也不是没有可能;沈静宜一事却是大。 他要是真的对她说过要把她打入冷宫,那他们之间怕是曾发生了极为严重的事。 还有便是沈静宜口中的“二嫁”。 宫女虽与她解释了,但过于牵强,程梨表面没再追问,心中实则却是根本不信。 她 只想了一会儿,转眼间念头隐匿不见,脑中空无一物,思绪像被一阵狂风吹散,半点也拼凑不起来,所有神思皆回到、凝结到眼下之事上,喘息,燥热与一声高于一声婉转之下,骤然,雨落一地。 程梨当即便就闭了眼睛,眼泪汪汪的,身子犹在急促大动,一只手捂住了脸面,另一只打在了他的手臂之上:“你,停下!” 对方没停,却是沉沉地笑了两声。 程梨不认得这样的他,不觉得她的大哥哥会是这般的坏心眼,但却又并不觉得这一幕陌生:“我,不要了。” 他动作未停,脸却靠近了她,唇附在她的耳边:“真的?” 程梨连续点头,但听他再度笑了一声,缓缓而言:“你不喜欢?” 她的脸烧得如同燃透的红烛,顿了一下,斩钉截铁地摇头:“不,不喜欢。” 萧怀玹轻呵:“梨梨怎会不喜欢呢?” 程梨出身名门,从小就很乖,是上京之中出了名的乖乖女。她性子温婉,知书达理,娇娇软软,与谁说话都温声细语,在她的心中什么都是文雅的,便是和夫君的床笫之事也应该是温温柔柔,慢慢轻轻的。 但他每次都很激烈。程梨觉得狼狈,相比于愉悦与否,她更想别那么丢人,差不多就,就成了,但他不。 话说完后,他托着她的手臂之上青筋凸显,明显更甚,转而程梨便再度受之不住,别着脸面,终是小解了出来,而后她便就一直哭。 她哭,他笑。 那动静持续良久,他也哄了她良久。 当夜,程梨再没本事思考那事,不知什么时候入了梦。 翌日醒来之时亦如往常,萧怀玹已经上朝去了。 程梨躺在温暖舒适的被衾之中,潋滟秋眸缓缓转着,清醒许久并未唤人。她心有所思,关于昨日的怀疑。 她想去见见沈静宜。 直觉告诉她,她宫中的人不会对她多说什么。 她从她们这不可能寻到答案。 若不去见沈静宜,便是从那个叫“姜承翎”的人身上入手。 她想通过他,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但他是外男,她不可能轻易见到。 程梨足足在床榻上思忖了半个时辰,方才唤了人来,起了身去。 早膳之后,奶娘与嬷嬷把琮儿抱了过来。 程梨一面哄着琮儿玩,一面想着从嬷嬷几人口中套些话。 琮儿已经会独坐,会小腿蹬地,腹部蠕动,有了爬行的意识,但尚爬不起来。小东西是个急性子,一个玩具落得远了,他小胳膊短,手伸过去够不到,爬又爬不动,急的“哇”地一声,委屈地哭了出来。 程梨正与嬷嬷几人随意闲聊,瞧见马上为琮儿捡了东西,心疼地把他抱到了怀中,也是趁着这会子打趣地说了起来。 “该不会是想师父了吧!琮儿有阵子没见到师父了!” 她提起了话题,那几个嬷嬷与奶娘便笑着接了下去。 “是呀,姜都督一定也想小皇子了,这师徒俩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面呢!” 程梨道:“若不然等我们琮儿会爬了,便爬去师父家,同师父和师娘玩吧!” 几个嬷嬷笑,其中一个直言:“哎呦,同师父有得玩,师娘难了些,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有师娘?” 程梨很是随意,笑着问着:“姜都督还没成亲么?” 其一答着:“是呀,听说陛下让他随便挑,奈何他哪家姑娘都看不上,据说看上他的倒不少!” 另一个接口:“毕竟生的好,又前途无量。” 第三人道:“姜都督年岁小,瞧着还像个孩子,倒也不急。” 程梨插口:“他多大了?” 第四人答道:“方才十八或是十九?” 程梨了然,接着便转了话题没再说他,问的太多有些明显,但不难看出,这四名嬷嬷与两个奶娘都很喜欢姜承翎,甚至很爱提起他。 程梨大致知晓了姜承翎的样子:十八九岁,生的很好。 不知为何,她想完之后便想起了昔年在山洞之中遇上的萧怀玹。 那时的他,也是十八九岁,生的很好。 下午,她在锦华宫的小厨房内,亲手为萧怀玹熬汤。小火慢炖,整整耗费了一个多时辰,汤成之后,她浅尝一口,滋味鲜美,如此也便欣然地给他送了去。 她身后跟着八名宫女,一行人到了碧霄殿,只见殿门紧闭,台阶之下,二十余名羽林卫肃然而立,严禁闲杂人等靠近。她心中明白,这是萧怀玹正在与人商议军机要事的迹象。 程梨未急,立在外边等了会儿。 未等多久,大致一刻钟,她便听到了动静,待得抬头瞧去,只见碧霄殿的门被打开,里边徐徐地走出四人。 其中一个四十出头,那日在延禧门,马车旁,程梨见过一面。 除他之外,另外三人程梨皆不认得,但她的眼睛却定在了最高最年少的那个人身上。 人生的极其好看,且瞧上去也就十八九岁。 初见,但程梨很确定,他,就是姜承翎。 一股子熟悉之感,再度从心底萌生。 不止,一切只在须臾。 四人出来也几近一齐朝着她望来。 她清楚地看到了那姜承翎的眼神与其它三人明显不同。 旁人很平静。 他,却一怔。 虽只有一瞬,但程梨一直看着他,捕捉到了。 她确定,他二人有过不浅的接触。 那么,那些个她觉得熟悉的话语与感觉,便一定就是她失去的记忆。 程梨柔荑轻颤。 转而那几人已经从台阶上下了来,朝她微微颔首,继而,皆退了下。 张明贤立在台阶上,微微弯身,笑吟吟地与她说话,程梨竟是有些失聪,没听见。 她心中脑中乱做一团,有着点子害怕。 害怕谁? 萧怀玹。 他在骗她。 至少有些事情在骗她。 譬如沈静宜的话。 所以,他真的说过要把她打入冷宫。 他二人之间,没那么简单。 正思着,张明贤的声音再起:“娘娘?” 与此同时,身旁的婢女也轻声唤了她:“娘娘?” 程梨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婢女朝她道:“公公说陛下请娘娘进去。” 程梨再度应了一声,而后,抬了脚步。 没得一会儿,她步入殿内,小脸有些苍白,转过屏风便就看到了那男人。 萧怀玹停了笔,将狼毫放在了笔架上,眼睛落到她的身上,背脊倚靠过去,笑了一声:“梨梨怎么来了?” 程梨是真心想给他熬汤,但此时心中自然有所波动,是另一种感受。 困惑占大半,她强压了下来,但觉自己不能露,会功亏一篑,探不到真相,是以,马上便就笑了出来,脚步也略微加快,上了玉阶,手中亲拿着食盒,靠近了之后方才道话:“我给你熬了汤。” 说着放下了食盒,笑吟吟地抬手打开了盖子。 然方才拿下,便见那男人起了身来,攥住了她的柔荑,旋即便就抱住了她。 程梨发出轻吟,但已经被他扯到了怀中,摁在了腿上,自后环了住,紧紧地抱了住。他的俊脸贴上她的脸,朝着她的耳中喝着热气,哑声开口: “朕想你了,刚才与大臣商议政事,朕有半刻钟皆留了神,大臣的话朕一个字都没听见去,脑中想的全是你。” 程梨心口狂跳,呼吸变急,脸色转瞬便烧得如同春日枝 头初绽的桃花。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终究是那少年,她竟是信他说的话。 所以,他为什么要骗她,昔日又为什么要把她打入冷宫? 程梨想知道真相,伪装了去,娇滴滴,喘微微地回了话:“梨梨适才也在想你。”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她决定设局试他一番。…… ==第七十二章== “真的?” 萧怀玹明显笑了出来,只是那双眸子依然深沉。 程梨背身对他,看不到,但他的样子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中。她,似乎想象得到。程梨违心地答着:“嗯。” 萧怀玹低笑了声,缓缓敛眉,语声徐徐:“梨梨说,今与朕琴瑟和鸣,朝朝欢愉,岁月静好,此般光景是不是,极好?” 程梨点头:“梨梨觉得极好。” 她身上已经出了汗,声音愈发地娇糯,被他这般抱着,紧张,还有便是心中有鬼。扪心自问,前几日她觉得甚好,尤其他带她出去玩的那日。俩人一起打雪仗,手牵着手逛于闹市。她心中的感觉很微妙,觉得很喜欢他,这两日因为心中有疑,变了一些。 萧怀玹的手轻轻掰过了她的头,使她微微扬起了小脸,转了过来,靠在了他的肩上,而后她便看到了他的脸。 他的脸生的真好!人似笑非笑。 即便她对他心有怀疑,却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很好看。她很喜欢他的脸。这张脸也能让她想起昔年情窦初开之时,自己藏于心田的那缕心动,即便他的神情已与那时面目全非,根本不像了。 那时的他很可怜,很温和;此时的他,眉眼之间却始终透着股子,坏意。 程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 正这般想着,瞧他突然朝她亲了过来。程梨当即呼吸急促,却也并不意外。 她料到了。 俩人气息交融,他的吻很是炙热,似烈火燎原,舌包裹着她的舌,在寂静的大殿上能分分明明地听到他亲她的声音。程梨的脸烧得如同晚霞映照下的桃花,绯红欲滴,娇艳的不可方物,嗓中发出很是细微软柔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便推开了他。 她怕他在此胡来,加之自己是来送汤的,亦有着些旁的目的。 他松开了她,她便就转回了头去,红着脸面又微微挣了好几下。那男人方才懒洋洋地松开了手,解了对她的束缚。 程梨起身,给他盛了汤,笑吟吟地递给了他:“我亲手熬的,陛下尝尝。” 萧怀玹单手接过,拾勺抿了一口,赞道:“梨梨熬的汤真好喝!” 程梨问着:“以前我也经常为你熬汤么?” 他答得很快:“当然,梨梨爱极了朕,对朕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朕亦如是,一日见不到梨梨,便思之如狂,念之如痴。” 程梨被他说的小脸泛红,低了头没再说话,瞧他喝完又为他盛了一碗。 萧怀玹接过。 她时而抬头与他对上视线,每次抬起都能看到他灼灼的目光。他的眼睛好似始终在她的身上,即便是喝汤之时,似笑非笑,狼一般盯着她。 程梨和他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那第二碗之后,她又为他盛了第三碗。萧怀玹没相拒,尽数喝了下去。 程梨立在他身旁,为他磨墨:“时辰尚早,回去也是无事,我想多陪陪陛下,成么?” 萧怀玹轻笑,语声慵懒:“好啊,朕求之不得。” 程梨唤人拿了水来,而后便挽了衣袖,为他磨墨起来。他倚靠在那,唇角含笑,盯着她看。 到底是高门出身的千金。她磨的极好,手法精妙,墨香四溢,深浅浓淡皆恰到好处。 许久,萧怀玹方才起身,拾了狼毫,写起了什么。 所书乃几道任免奖惩官员的敕令。程梨没特意看,却也瞟到了几眼。他显然也没避讳她。 一则写完,那男人起了身去,高大的身躯慢悠悠地朝她靠近,微微笑笑,脸停在了她的耳边,哑声:“梨梨真是,什么做的都好!” 程梨被她逗弄一句又红了脸。 他说罢站直身子,慢条斯理地理了下衣服,负过手去,徐徐下了玉阶,却是欲要出去。 程梨脸色绯红,心口狂跳,大致猜到了他是要去解手。这便是她来给他送汤的第二个目的。 程梨略微扬声,故作镇静,亦是故作欢喜,道了话语:“那我以后常来给陛下磨墨。” “好啊。” 他不咸不淡,没回头,但回了话,转眼人绕过屏风,出了去。 程梨心潮翻涌,立在原处,眸子缓缓转动,瞧看四下,确切的说是门口,此时殿上只有她一人。她又磨了一会儿,确定人已走远,放下墨锭,手脚麻利,马上去了御案的另一侧,蹲了下去,打开抽屉,翻看着里边他的东西。 她没有确切要找之物,可谓很是茫然。 今日为他熬汤,她有七成是出于本心,确是想为他熬汤。另外三成,便是此目的。 她好像是想在他的抽屉之中翻找一些机密文书,奏折密件,亦或是密诏底稿。 关于,萧知砚的。 她失去了两年的记忆,时常很是迷茫,很是懵。 若非沈静宜的那句“二嫁”,她快忘了萧知砚了。 确实,她十六之前,和萧知砚的接触并不甚多,苏醒后又迷迷糊糊,很是无措,忘记了他也实属正常。 但她记得他二人订了亲。 她的记忆差不多就停留在了与他定亲的那个月。 沈静宜口中的“二嫁”绝不是宫女口中的“与他人订过亲”的意思。 她心中隐隐觉得,极有可能,她是嫁过萧知砚的。 越想,程梨越慌乱,加之害怕,很怕萧怀玹这就回了来,柔荑抖如筛糠。 然,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了一则密令底稿,其上赫然写着“萧知砚”的名字。 程梨的心便差点没从口中跳出来,可还没待朝下细览内容,却突然听见了脚步声。 程梨一下子便将那文书整体送回,阖上了抽屉。 仿是刚做完,那进来之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娘娘” 是张明贤! 程梨心口狂跳,尚蹲在地上未曾起来。 “娘娘?” 旋即呼唤再起,疑声昭示着来人已看到了御案旁无人。程梨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快速地摘下了自己的一只耳环,丢在了一处隐蔽之地,届时也娇滴滴地答了话:“何事?” 张明贤似松了口气,笑道:“无甚大事,陛下适才吩咐奴才给娘娘送些水果,奴才特来呈上。娘娘这是?” 程梨依然未起身,佯做奇怪,从从容容地答话。 “你来的正好,过来帮我找找,我适才不慎掉了一只耳环,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原来如此。” 张明贤恍然,笑着,端着果盘过来。 觉着他就要到了,程梨也便起了身。 张明贤将盘子小心地放到御案上,看了程梨耳环的模样,弯下身子去帮她找了起来,好一会儿后,眼睛一亮,在一处颇为隐蔽的地方瞧见了东西,笑着拾起,恭恭敬敬地交到了程梨手中。 “娘娘拿好。” 程梨奇道:“你在哪找到的?我找了好久。” 张明贤给她指了指掉落的地方:“桌下光线有些暗,娘娘方才未曾留意。” 程梨一面重新戴上,一面应了声,随意与他闲聊几句。 没得一会儿,那萧怀玹便回了来。 程梨再无机会,只能作罢。 她又在书房逗留了小半个时辰,有大臣觐见,萧怀玹事务缠身,程梨也便就走了。 返回的路上,她一直心神不宁。 虽未窥得密令上所书何字,然适才匆匆一瞥间,她似是见了末尾处朱笔所书的日期。 天光元年。九月。十七。 记忆回笼,程梨记得,她与萧知砚的婚事定在了九月十二。 她觉得事情已经很是显然。 程梨问了身旁宫女:“陛下践祚之期,乃是甲辰年何月何日来着?” 这不是秘密,她想知道怎么都能知道,是以并无避讳,直接问了身旁人。 宫女答道:“娘娘,陛下是甲辰年,九月十四登基。” 是了,程梨猜到了,但真的确定了还是浑身打了个冷战。 萧怀玹是九月十四登基,她的婚事定在了九月十 二,在他登基之前,九月十七他还曾下了关于萧知砚的密诏。 她一定是与萧知砚成了亲的! 他为什么要骗她? 且,这谎言很拙劣。 她只要知道他的践祚之期就能知道她是嫁了萧知砚的,除非,他失算了,他不知道她记得她与萧知砚的婚期。 她的记忆正好就停留在俩人定下婚期的那个月。萧怀玹又怎么能肯定她记到哪?只凭她说她十六?是她多疑了,还是他真的有问题? 瞒下她成过亲,是为她好,还是想瞒下更多的事? 他是杀了她的丈夫么? 程梨愈发地觉得不对劲。 她很在意沈静宜的那句:他会把她打入冷宫。 当夜萧怀玹忙碌,并未来陪她,遣人告诉了她,他宿在了书房。 如此正好,程梨想静静。 夜晚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衣衫不整,裹着被衾,蹲在她书房的御案之下。他坐在御座上,垂眼眯着她,态度疏离,冷漠,眼神中带着股子轻蔑与玩弄之态。 程梨半夜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弄出的动静很小,是以没人发觉,没引来宫女。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里她曾蹲在那御案下假意找东西,到了晚上就做了这梦。但她又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那好像不只是梦,像是她丢掉的记忆 程梨脑中混乱,愈发地有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 接着一连几日,萧怀玹都甚忙,到了岁尾,朝中诸事繁杂。 程梨很少出门,因为天冷。 大部分时候只在宫中陪伴琮儿。 这日奶娘哄着孩子,突然笑吟吟地道了句话:“小皇子去年这个时候在哪呢?啊,是在母妃的肚子里呢!” 程梨未动声色,不时,便回到了寝宫,安安静静地四下瞧望着自己宫中的一切。 她想试着找回记忆。 按理说她怀着孕,又是冬季,应该不会常出去,在这个房中应该发生了许多事。她看到姜承翎觉得眼熟,听得沈静宜的话觉得耳熟。她觉得她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消散,是很容易找回来的。 她足足在同一处呆了几个时辰,直到下午,突然头痛了一下,闭眼扶额之际,脑中略过一些零碎的画面,确是她怀孕时的画面。 程梨心中狂喜,觉得自己悟对了。 是以接下来的几日,她更加潜下心来,不动声色,努力在这房中冥想经历过的一切。 这日下午,宫女为她端来一碗燕窝,她拾起勺子慢慢品尝,几口之后,目光突然定了下,脑中闪过一些零星的画面。 是她吃药的画面,耳边亦响起宫女的说话之声:“娘娘腹中胎儿已满三个月,太医说日渐安稳了,再过几日,娘娘便可不用吃这保胎药了” 程梨缓缓动了动眼眸,看向了身旁伺候的几名宫女,当即求证,假意随便闲聊,问出话语: “今日突然好生思念母亲,恍惚忆起,娘亲当年怀我时,诸多艰难,汤药不离。如今我失了往昔记忆,倒是好奇,当年刚怀琮儿时,是何景象?胎象可安稳?诸事可顺遂?” 身旁的几名宫女听罢,其中一两人眼神明显有些飘忽。程梨状似没瞧,犹在慢慢吃着燕窝,其实不动声色,将她们的表情都瞧在了眼里。 终是贴身的一人开了口。 她笑着答着:“娘娘怀胎之始情形与令堂当年竟如出一辙。小皇子根基未稳,头三月间,胎象起伏,令人忧心。娘娘谨遵医嘱,每日汤药不断,更是长卧榻上,不敢有丝毫懈怠。幸而皇天庇佑,一番调养后,胎儿终于安稳了下来。” 程梨听过后随意又说了几句,追问了几句,也便转了话题。 宫女所言与她刚刚记起的画面对了上。此事程梨但觉宫女不会撒谎,毕竟她知道也算不得什么。一个谎言要用许多个谎言去圆,没有必要。 程梨心中有了底,确定了自己间或想起的画面就是她失去的记忆,有此亦确定了沈静宜的话为真。 她心口狂跳,事情果然不那么简单。 萧怀玹真的说过要把她打入冷宫! 他二人不是像他讲述的那般美好。 程梨心潮翻涌,无法平静,甚至产生了一个几近癫狂的想法。 是萧怀玹给她喂了药! 因为,他根本不曾真的助她找记忆。他所讲述的种种,她半丝感觉都没有,不像是她真实经历过的。 程梨不敢相信,且,再也忍耐不住。 她决定设局试他一番。 是以,腊月二十五,她选定了时机,开始做戏。 上午,她按部就班忙了些事,陪了会琮儿。下午,午时刚过,她出去散步,从外归来,刚一入门,便就扶住了额头,一声轻吟,而后便装作昏了过去。 “娘娘!” 身旁的宫女立马扶住了她,各个登时脸色煞白。 “娘娘!” “娘娘!” 程梨身子软绵绵的。 两名宫女马上把她扶到了床榻之上。 程梨装作迷迷糊糊,不省人事,任宫女如何唤她,她都是只是轻声呻-吟,闭着眸子。 为首宫女马上:“还不快去唤太医,还不很快去禀报陛下!” 立马有人应声,脚步匆匆地跑了出去。 程梨意识极为清醒,清楚地知道屋中乱了,甚至听到了偏房嬷嬷与奶娘过来了的声音。 人人心急如焚,担忧的很。 程梨凝神,仔细听着她们的动静,尤其注意着一些窃窃私语,果不其然,不知从谁的口中小声地说了出来。 “该不会是,那药在作祟!” 那人话音刚落,便被另一个人厉声教训:“你说什么呢!还不快闭嘴!活腻了!” 说话的宫女连连道是。 程梨脑中轰然作响,恰似银瓶乍破,寒毛竖起,娇躯轻颤,只差一点便一下子坐起质问。 药! 她强压下情绪,强装了下去! 大致一刻钟,等来了那男人! 他脚步匆忙,极为匆忙。 人一到,屋中登时鸦雀无声。 程梨心口狂跳,生怕露了,不住地摇晃头颅,嗓中发出细微的声音。 未几,她便感到他坐到了床边,大手摸在了她的额头上,旋即弯下腰身,凑近了她的脸,轻声唤她:“梨梨” 程梨依旧,她装不好彻底昏迷,一定会暴露,便就装作浑浑沌沌,不省人事。 他自是得不到她的回应。 转而她便听他暴怒了去,狠声朝下: “怎么回事?” 屋中的宫女更皆乖乖地跪着。 程梨吓了一跳,从未听到过他如此声音。这将近一个月来,他与她说话的声音是很温和的。 宫女个个瑟瑟发抖,为首的那位颤着声音说出了话:“奴婢不清楚,娘娘适才出去走了走,在外还同奴婢等人有说有笑,夸赞花灯与梅花,可回到宫中,进屋之后便突然倒了下去。” 萧怀玹稳稳地攥住了手掌,这时脚步声响,珠帘之外有人快步过了来,遥遥地拜见了去。 “微臣拜见陛下!” 程梨听得清楚,是那宋太医。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萧怀玹,你是在给我演绎…… ==第七十三章== 萧怀玹寒声:“她为什么会昏迷?” 语声沉的像深潭。 那宋太医当即一身冷汗,马上弯着腰快步过来。 “容微臣瞧看一番。” 萧怀玹再道:“说给他听。” 这话却是朝着宫女说的。 宫女几人立马应声道是,然后把适才同陛下说过的话又复述一遍,说给了宋太医。 宋太医听罢应声,让小童拿出药箱中的丝帕,盖在娘娘的手腕上,为她诊脉起来。 越诊,他眉头越是紧锁,须臾之后起身,观察起娘娘的脸色。 程梨心口狂跳,极为紧张,虽闭着眼睛看不见,但大致知晓太医在看她,为掩饰这股子紧张 ,不停地慢慢摇晃头颅,嗓中发出很小的声音。 查看之后,宋太医慌了。究其原因,这贵妃娘娘的脉象没有昏迷之像,脸色亦然,除了心跳加快外,可谓一切正常。 他额际现汗,朝着医童:“给我银针。” 程梨听罢,心跳得更快了几分,但她书读的很多,也曾涉猎医书,虽不会给人看病,简单的常识倒是都懂。她料到了太医会对她用针,以查她的反应。 她该是一种怎样的反应程梨亦心中有数。 宋太医隔着丝帕端起了她的手,刺向了她手上的合谷穴。 程梨忍了住,压下反应,生怕自己提前害怕,缩了回来,终是直到他刺下之后她方才发出轻吟,柔荑微微动了两下,哼唧几声,拿了回来。 宋太医将银针和丝帕交给医童收起,弯腰到帝王面前,微微抬眼:“陛下,娘娘的昏迷确实古怪,但脉象无异,理应并无大碍,微臣回去为娘娘开些醒神药,娘娘服下之后,加之休息,应该很快就会恢复神志。” 萧怀玹漆黑的眸子盯着他,一言没发,不疾不徐地起了身,负过手去,抬步走了。 宋太医擦了下汗,跟在他身后,俩人出了卧房,到了珠帘之外。 程梨仔细凝神,听他二人话语,果不其然,那男人开了口。 “你说,与那药无干系?” 声音很沉,亦不大,夹杂着杯盏落案的轻轻声响,程梨心口再度剧烈颤动。 但听那宋太医答了话:“忘川散只能让人失忆,不会让人突然昏迷,也不会让人神志不清,只服用后的起初几日,因着记忆突然空缺,会让人感到迷茫,偶有迟钝,不过要不了几日症状就会消失,娘娘为今已服用了一个月,按理说已和常人无异。娘娘玉体康健,不会突然昏迷才对。” ?!!! 程梨的呼吸好似就要在喉间凝住,血液翻腾,震惊到恍惚。 果然是萧怀玹给她喂了药! 她心中翻起千层浪,强压下所有情绪,继续听了下去。 “所以微臣还是觉得娘娘无碍。” 萧怀玹没再接话,悠悠地问了旁的:“一滴三个月,为今已经过了一个月,她会什么时候想起来?” 宋太医答道:“两个半月以后,娘娘可能就会陆续记起一些似是而非之事,那半个月里,陛下切记勿要与娘娘过多提及旧事,亦或,便是在那时,让娘娘服下那第二滴。” 萧怀玹喝着茶,很是随意地道:“可有提前忆起的可能?” 宋太医回口:“除非遭受强烈刺激、沉重创伤,或是发生令娘娘难以承受之大事!若逢此等情形,越是刻骨铭心之事,越是易被忆起。否则,纵使娘娘意志力超凡,亦不过偶尔觉某事似曾相识,有些熟悉,断难记起真实过往。” “很好。” 他的声音平淡而低沉,亦极为冷漠,是程梨这些时日不曾听到过的。 这些时日,他与她说话之时声线虽沉,但很温和,断没有冷漠与疏离之感。这样的声音让她脑中很自然地和前些日子她的那个梦,梦中的他联系到了一起。 她的失忆竟真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竟真的给她喂了药! 俩人之间果然并不简单,果然经历了极其严重之事! 所以,他真的说过要把她打入冷宫!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他? 可是为什么? 他是她的大哥哥呀? 他在骗她,他真的都是在骗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程梨骤然感到头痛欲裂,血液在体内沸腾。 她想忍耐,想继续伪装下去,想不做声音,但却再也忍耐不了,终还是发出了呻吟。 身旁宫女一下子都奔了过来。 “娘娘,娘娘?” 程梨双手摁住了头颅。 “娘娘,娘娘” 耳边宫女连绵不断的呼唤之声渐渐变得遥远而空灵。 她的手脚乃至全身好似瞬间被寒冰封冻,一动也动弹不了了。 然记忆却仿若洪流一般涌入脑中。 萧怀玹,萧怀玹,萧怀玹 她的脑中全是那个男人! 失去的记忆如爆发的火山岩浆,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她完全记起,思绪再度回到一个月前,他给她灌下那一滴药! 程梨骤地睁开眼睛! 一切只在须臾,眼前依旧一片混乱,宫女连绵不绝地呼唤着她。 他亦听到了那男人奔来的声音。 转眼,宫女尽数退到一旁,萧怀玹已阔步趋近,过了来。 瞧见她睁开了眼睛,他的脸上明显见了笑意。 “梨梨” 旋即人便就坐在了她的床榻一旁,握起了她的手,微微弯身,俊脸朝她靠近,语声与适才全然不同,再现温柔: “梨梨,你醒了。” “你吓坏朕了。” “朕适才来的时候,恨不得生出翅膀,马上见到你。” “看到你躺在床榻上昏昏沉沉,朕心如刀割,宁可代替你受苦。” “是朕近来太过繁忙没把你照顾好,好在你没事。” “梨梨” 他说着把她的柔荑握的更紧了些,放至唇边,探过身去,还待继续说话,却突然见那美人笑了一下,笑出了声。 “萧怀玹,你是在给我演绎深情郎君么?” 只见,那男人装出的满是温柔的眼睛一下子便就晦暗了去,探过来的身子也骤地便停了下。 脑中“轰”地一声,万万没想到,萧怀玹意外,他当然意外! 但他为人极为聪明,不用他人解释,一瞬足矣。 一瞬他便参透了所有,意识到自己是不知第多少次了,又被她摆了一道! 意识到了,她此番根本便没昏,是装昏。 亦意识到了,她不是忘川散失效,想起了什么,而是记忆中出现了零星画面,是现实与她被灌输的东西出了矛盾。而她,很聪明。 她是,推测出来的。 装昏,是想证实自己的推测。 还意识到了,她是适才偷听到了他与太医的对话,明白了真相,瞬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进而阴差阳错,这便就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一切。 萧怀玹松开了她的手,慢慢地退了回去,直起了身子,而后别过头颅,“嗤”了一声,那抹嗤笑便就挂在了脸上,转而回了视线,垂眸眯着她,一言没发,手却缓缓地入了怀。 程梨心脏仿佛要冲破心口,眸色骤变。 她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 果不其然,旋即程梨便见他再度拿出了那个瓷瓶。 程梨当即起了身去。 “萧怀玹,你当真是疯了!” 然刚刚起来,便被那男人一把摁了下去,不止,束住了双手! 他单手便能握住她一双手腕,唇角含笑,大言不惭地挑眉,话语仿若从牙缝中挤出,答着她的话。 “是啊,朕是疯子。” “谁让你想起来的?” “你为什么要想起来?” “忘了那两年,忘了萧知砚,你和朕过的不是很好嘛!” 他话说完,已如上次一样,把她的双手绑在了一起。 “萧怀玹,你放开我!” 那男人自然没有,非但没有,半丝欲要作罢的意思都无,接着便捏住了她的脸,单手打开了那瓷瓶,再度欲要往她的口中灌药。 “萧怀玹,我向你发誓,今日我如若真的被你又灌了药,它日,我但凡有再想起来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一定,立马咬舌自尽!!” 那男人的瓷瓶已到了她的唇边,下一瞬就要给她喂了进去,手却突然停了下,在听得她这话之后,突然停了下。 俩人的眼睛对了上。 程梨心口剧烈起伏,眼中泪盈盈的,满是不屈,直直地盯着他。 萧怀玹如故,他的眼睛渊默如潭,深不见底,依旧让人看不清,参不透。 如此僵持良久。 程梨先说了话。 “你放了灵鸢,云隐,星藏,我留在你的身边,但你不能不给我自由!且,你要把我父母接回来,给我爹官复原职,也要赦免了我哥的罪行。如若你能做到这些,我就留在你的身边,但如若,你已经杀了灵鸢,云隐,星藏,萧怀玹,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这话说完,程梨便没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出来。 但见那男人盯了她许久,而后,慢慢地松开了她,起了身去,唤了宫女:“伺候娘娘穿衣。” 太医早走,宫女也 早退出了卧房,立在了珠帘之后。 听得陛下吩咐,立刻进来两人。 两人到了床榻前,给娘娘先解开了绑着手腕的丝带。 不时,洗漱用水与华衣接被端了上来,没去妆台前,六人便就在这床榻上伺候着。 这期间,那男人负手立在那,视线未离,一直瞧着她。 程梨亦然。 不过是做他的禁-脔。 他也不过就是要一个禁-脔。 待得收拾妥当,那男人在前,出了门去,程梨跟在他身后。 到了外边上了暖辇,暖辇落了帘子,将她抬到了天牢。 到后程梨下了来,下来便看到了萧怀玹。 依旧,那男人在前,她在后。 他带着她,径直入了天牢。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还望陛下怜惜…… ==第七十四章== 天牢之内,四周高墙森然耸立,黑压压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地面由石板铺就,冰冷而粗糙,光线难以透入,昏黄的烛火摇曳不定,暗影在四周肆意蔓延。 司狱在前,弓身引路,萧怀玹在后,程梨在更后。 她身披衣帽,披风上雪白的绒毛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衬得她的面容愈发苍白。 此处乃诏狱,直属皇帝掌管,关押其中的罪犯,皆是皇帝亲自下令囚禁的。几人所入之地关押的皆是女囚,人数寥寥,前行没多远便到了地方。 程梨一眼认出了灵鸢! 她呼吸骤急,马上跑了过去,双手紧紧扶住铁栏,看得清楚,灵鸢手上脚上皆戴着沉重的锁链,穿着囚服,蓬头垢面,正倚靠在墙边,状似睡着,全然没了曾经的生机。 “灵鸢!!” 程梨声音哽咽,当即唤出了声来。 那灵鸢仿若是在梦中听到了她的声音,微微动了动头颅,蹙了蹙眉,口中喃喃:“王妃” 但并未睁眼,直到再次听到程梨的声音! 灵鸢猛地睁开双眼。 昏暗之下,她的视线好一会儿后方才清晰,而后她看到了程梨! “王妃!” 震惊!意外! 灵鸢马上起了身去,朝她奔过,但她的身子被铁锁缠缚,脚步沉重,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到了铁栏之前,眼中满是惊喜:“王妃可安好?王妃,您怎么来了?” 话刚问完,她的余光便瞥见了不远处的萧怀玹,如此也便明白了大半。 程梨没答她的问题,看着灵鸢,眼圈泛红,转而朝向萧怀玹身后的司狱,冷着小脸:“还不快把门打开!” 司狱躬身行礼,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帝王,见陛下微动了下头颅,得到示意,他方才应了一声,随后拿出钥匙,打开了狱门。 程梨握住灵鸢的手,开门见山:“灵鸢,离开这,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王妃,你呢!” 灵鸢反手紧攥住了程梨的手,欲要再问什么,程梨已经转过了视线,看向司狱:“另外两个呢?” 那司狱弯着身子,伸手朝前示意,还没等程梨迈步,已然听到了云隐与星藏的声音:“王妃!” 程梨马上朝前奔去,分别去看了她二人。 三人被关在了不同的牢房,离得很远,脚下皆是拖着极重的锁链。 萧怀玹冷冰冰地下令:“给她们解开锁链,押出城门,放了她们。” 司狱躬身领命,迅速吩咐下去。 萧怀玹到了程梨的身边,手掌顶住了她的腰,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脸,挑眉问道:“看到人了?” 程梨知晓,他此番特意带她来,是让她亲眼确认,她们还活着。 没待程梨说话,他再度开口:“也听到朕的话了?君无戏言,朕如你所愿,把她们放了。” 程梨抬了眼睛,对上了他冷冰的目光,半晌,点了点头。 那男人这才慢悠悠地松开了她。 三人被士兵押着,出了诏狱,进而出了丹凤门,程梨乘着暖辇,一路跟到了丹凤门。 多余的话,一句她也未和她三人说。 三人也早看出了什么,那萧怀玹始终如影随形,就在她身边。 直到看到三人平安离去,程梨方才返回寝宫。 当夜,萧怀玹未留宿,但在她房中呆到了很晚。 他单腿曲起,倚在矮榻之上,悠闲喝茶,神情慵懒,视线几近一直在她身上。 程梨该做什么做什么,让宫女按着她的喜好打扫布置了寝宫,有些物件不喜欢,让人撤了下去,有些喜欢,却也换了位置摆放。一时间宫中忙忙碌碌,倒是热闹。晚膳她也照常吃,与宫女说话一如既往,轻声细语,唯独一眼没看那男人,亦是一句话未主动与他说。 到了晚上,萧怀玹才起身离去。 他回到自己的寝宫,一下午没处理政务,让张明贤去书房搬了些奏折来。 奏折搬到,他正好沐浴出来,到了矮榻之上,坐在桌前,随手翻看了几本。 琉璃灯盏中烛光摇曳,光晕柔和,映照着纯金铸就的灯座,满室金碧辉煌。然他看着看着就溜了神,思绪飘远,想起了那个女人。 你说她不悦,她又好似没有不悦。人有雅兴插花,装饰寝宫;也列了书单,让婢女去藏书阁给她取回了数十本书;他与她说话,她也有问必答,语声如故,娇娇嗲嗲的。就是没什么情绪,没什么温度,且她,没主动与他说过话。 萧怀玹想了片刻便没了看奏折的兴致,将东西丢在一旁,起身睡觉去了。 翌日早朝,他在朝堂上宣告了两件事。 其一,册封程梨为皇贵妃;其二,册封萧珵,也便是她的儿子为皇太子。 消息迅速传遍六宫,程梨醒来后便得知了此事。 她接了旨,谢了恩;也替她的孩子接了旨,谢了恩。 直到今日,她方才知道琮儿的大名——萧珵。 多好的名字啊! 珵,乃美玉之意,与她的姓氏谐音。 ******** 萧怀玹下了朝后,处理了几件棘手的政务。 大臣刚从碧霄殿退下,他便朝张明贤勾了下手,让人靠近了来。 张明贤马上快步上前。 “陛下” 萧怀玹单臂落在桌案上,身躯微微朝着张明贤倾了倾,只问了一句话:“说了什么?” 张明贤心里明白,陛下问的必然是皇贵妃晨时接旨的情形。 张明贤回着:“皇贵妃说谢陛下抬爱,洪恩浩荡,臣妾铭感五内,定恪守本分,尽心侍奉陛下,不负陛下的信任与恩宠。” 言辞滴水不漏,挑不出半分差错。 萧怀玹面色沉凝,眼睛缓缓转动,继续问道:“什么表情?” 张明贤略一迟疑,脸上露出几分愁容,亦有些着急,如实答道:“皇贵妃,没什么表情。” 萧怀玹这才转头看向了他,灼灼目光紧紧地盯着张明贤,再度发问:“没表情?笑都没笑一下?” 张明贤点头,更着急了几分:“是呀,笑都没笑一下。” 萧怀玹马上又问:“语气呢?” 张明贤道:“哎呦,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萧怀玹盯着他,暗沉的眸子愈发深邃幽暗,但没再追问,动了动手指,让张明贤退下了。 整个一上午,加之一下午,萧怀玹都沉着脸,没有半丝笑意。 到了晚上,夜幕落下之后,他去了锦华宫,没让人通报,直接便负手进了去。 殿内灯火通明,静谧无声,那美人纤腰玉骨,正躺在贵妃榻上看书。殿上宫女瞧见陛下突然来了,皆是一惊,连忙伏地行礼。 程梨这方才知觉。 她眼中无波无澜,动作也很是从容,落下书起了身去,转头便与那男人对上了视线,缓缓拜了下去。 “臣妾拜见陛下。” 恭敬而疏离。 “平身。” 待得听到那两个字后,程梨起了身来,再度与他对上了视线,亦如适才,平静,恭敬,无波无澜。 “臣妾去沐浴。” 转而她便道了这样 一句,进而也吩咐了宫女备水,没再看他,直接去了浴室。 萧怀玹脸沉的像冷玉,跟进了卧房,坐在了一张椅上。 不知为何,他心中一团乱,若说是火,倒也不是火,但若说不是火,他却分分明明,感觉很是不爽! 他一动未动,略撩眼皮,一直瞅着那浴房的门,里边有水声,间或有她软软糯糯的娇声,在与宫女说着什么,声音也是平平淡淡。 一刻钟后,她出来,穿了件很薄的衣裳,那双水灵灵的眸子落到了他的身上。 “臣妾等着陛下。” 说完之后,便就朝床榻而去,上了床榻,落了纱幔。 许久,萧怀玹方才起身,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腰封,脱下龙袍丢在了一边。 他去洗了洗,直到从浴房出来,心中也没畅快。 为什么? 她太冷淡。 但你若说她哪做错了,她又滴水不露,恭敬有加,唯独让他感受不到爱。 萧怀玹带着火,到了床榻,抬手打开纱幔,那美人娇娇滴滴地躺在那,没看他,在他进来之后,她方才转过视线。 而后,人柔荑缓动,竟是就主动脱了衣服,露出了冰肌玉骨的身子。 “还望陛下怜惜” 萧怀玹覆了上去,将她压在身下。 他的身子能足足把她装下。实则,他已是肤色很白皙的人,但与她叠在一起还明显是两个颜色。俩人一个软的很,一个硬的很。在他的身下,她显得很娇小。她的腿还没他的胳膊粗。 萧怀玹一言没发,也没别的动作,就那般冷着脸面眯着她。 俩人呼吸交融,环境旖旎暧昧,气氛却极为诡异,许久方才做了那该做之事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他当真是想弄死她! ==第七十五章== 折腾了三次,那男人从头到尾一言未发,冷着脸,眸子始终盯着她,大部分时候很正常,间或却特意捣得猛了点。她也只有在那时能发出一丝半点的声音,始终别着头颅,微咬着手,也不看他,事毕,表现的也稀松平常,在他之后被宫女扶去了浴室,洗了洗。 回来的时候,萧怀玹赤着上身,闭着眼睛,头枕着一只手臂,也没给她让位置。她绕过他,从他脚下爬了上去,依旧,一言都未与他说,安安静静地躺了下去,面朝床内。 萧怀玹并未睡着,虽然得到了餍足,心里头却不畅快,极其不畅快。 她说放了那三个女人,他就放了那三个女人。她说赦免她哥,他就赦免了她哥。她说把她爹娘接回来,他就派人去了苏州,接她爹娘。她说给她爹官复原职,待得人回来,他就会给她爹官复原职。 他晋了她为皇贵妃,封了她的儿子为皇太子。她连一个笑脸都不给他。萧怀玹觉得自己真是变了,变得好脾气,这都能忍! 不时,耳边传来她颇为匀称的呼吸声,竟是这么快就睡着了。萧怀玹不然,慢慢攥上了手掌。当夜,他罕见地失眠,快要天亮才睡了一会儿。 翌日,他没再去找她,想要冷落她几日。 深冬腊月,下了三天的雪。 大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连续三日,整个宫中银装素裹,遍地白茫茫一片。 第三日下午,已是腊月二十八,他处理完政务,唤张明贤去锦华宫把她的贴身宫女叫了过来。 未几,人到了,跪在大殿之上。 萧怀玹冷声问道:“皇贵妃这三日都干了什么?” 宫女恭敬作答,把程梨这三日来从早到晚做过的事统统与陛下说了一遍,无外乎梳妆打扮,琴棋书画,出去散步,只有一样特别,自己在小厨房熬了汤。 萧怀玹打断道:“什么时候熬的?” 宫女回着:“昨日,二十七那天。” 萧怀玹继续:“自己喝了?” 宫女应声:“是,剩下的分给了奴婢等人。” 给了宫女都没给他送来,讨好讨好他? 且,他听着那个女人每日做的事情,总觉得缺点什么,转瞬想到了,是琮儿。 思及此,他的声音明显更沉了几分:“她没去看太子?” 宫女摇头:“娘娘没去看太子。” 萧怀玹当即脸色大变,胸膛中怒火翻涌,话语从牙缝中挤出: “你说她三日了,一次都没去看太子?” 宫女自然看出了陛下生了气,但她也不能撒谎,颤巍巍地点头。 “是,娘娘一次都没去。” “咔”地一声,萧怀玹手中的狼毫被他蓦地折断:“滚!” 宫女心颤得很,马上起了身去,躬身告退,然方才转过头,却又被帝王叫了住! “等等!” 宫女赶紧停下,回了身:“是。” 萧怀玹眸子缓转,想起了什么:“半个时辰后,把娘娘引出去。” 外边下着雪,宫女万没想到陛下吩咐了她这样一事,心中正觉为难,听陛下明显不耐,声音也更狠了几分:“说太后找她!” “是是。” 宫女连声道话,退了下去。 她走后,萧怀玹倚靠在御座之上,眸子半眯,良久不知想了什么,而后他让张明贤去了趟太后寝宫告知,自己又看了会奏折,也没怎么看进去,待得时辰差不多,起了身去。 未乘龙辇,他负着手慢悠悠地走去了锦华宫,进去之后凉声只问了宫中宫女一件事:“娘娘出去了?” 宫女齐齐应声。 他没动声色,长腿迈动,面色从容,进了她的卧房。 屋中独他一人。萧怀玹在那门口立了会儿,眼睛缓缓地扫视她房中的陈设,视线最后落到了她的妆台前。 他慢悠悠地过去。 到后,侧身坐下,铜镜中映出他如冠玉般的脸,只是那张脸未朝铜镜望去,却是低着头,眼睛落到了她的抽屉上。 萧怀玹抬手,拉开了中间的一个。 期内赫然躺着一个心形粉嫩的香囊。 萧怀玹把那香囊拿了出来,刚一握到手中,他的脸色便骤然有变。 里边空空如也,摸着没有任何东西! 萧怀玹马上把那香囊打开,果不其然,其内什么都没有了! 这里边原来放着什么? 不错,就是那块白玉! 一个月前,给她灌下失忆药后,他亲自放进去的。 此时,东西却没了? 她戴在身上了? 萧怀玹觉得没有可能。 他马上又拉开了别的抽屉翻找。 不止,还有她的妆奁,一样一样地翻,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越找他心中越是窝火,因为那东西的的确确是没了! 让她给扔了? 萧怀玹马上叫过来一名一等宫女,朝她压低声音咬着牙槽问着:“娘娘最近可赏过谁什么贵重的东西,嗯?” 那宫女是程梨身边伺候的,但非极其近身的人。 她摇头:“奴婢未见娘娘近来赏赐谁贵重之物。” 萧怀玹语声如故,继续追问:“那她,可扔过什么东西,说!” 宫女实则不是很明白陛下的意思,但看得出陛下很生气。她 很慌张,或是也正是因为这股子慌张,脑中一下子就想起两日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她恰好端水送进卧房,大冬日的,娘娘却开了会子窗,挺是反常,更反常的是,她好像是往外扔了什么。 陛下刚才好像一直在娘娘的妆台前翻找,娘娘那会子也正是从妆台前站起来的。 思及此,宫女便把这事同皇帝说了。 萧怀玹听罢,长腿迈动,马上去了她说的那扇窗子前,将窗子打开。 所对之处是这寝宫的后院。 近来连日下雪,积雪未来得及清理,已是一层覆盖一层,遥遥地看去,看不出哪里明显有缺口。 萧怀玹不知道她扔的是不是那块白玉,但如那宫女所说,她行为古怪,恰好他的白玉不见了,合理推测,她就是把他的东西给丢了! 萧怀玹心中满是怒火,落了窗子出去,未让任何人跟着,直奔后院那窗子所对之地。 雪有两指厚,且还在下,风亦不小,四周红梅矗立,偶尔枝头摇动,映着雪景倒是好看。 然萧怀玹没雅兴欣赏,心中窝着火,亲自徒手在风雪中翻找,疯了一般地翻找。 越找心越凉,也是越找越是来气! 她竟然又把他的白玉给丢了! 上次丢在了东宫,这次竟是直接丢到了外边? 倘使天晴了,宫女太监就会来清理此处积雪,届时便有一半的可能,东西会被收走丢掉,亦或是被他人捡去!那便再也找不到了! 她是铁了心要扔了它! 萧怀玹越想越要喷火,且他害怕,怕东西根本就不在这雪中,已被她当做秽物早扔了出去! 程梨,他当真是想弄死她! 萧怀玹在雪堆里拼命地翻找,额际青筋凸起,双手早已冻得通红,甚至变得有些僵硬。 雪花纷扬,寒风凛冽,似细密的针,往人骨髓里钻。 但萧怀玹仿若也觉不出冷,气的要炸裂了。 正当绝望之际,他的手指突然感觉一硬,触碰到了什么。 萧怀玹马上抓住了那东西,从雪中捞出。 他眸光灼灼,紧紧盯着,待得将那东西周身上的雪扑掉后,眼睛一亮,当即便沉笑出声。因为那不是别的,正是他的那块白玉。 萧怀玹从怀中拿了帕子出来,将它擦干净,单膝在雪中跪了半晌,擦了那东西半晌,而后方才起了身。 他脸上有笑,虽浅浅淡淡的,但分明是笑,间或出了声音,眼睛一直盯着那白玉擦,一眼未离,直到走出后院。 张明贤与数名宫女都在房前候着。 他适才有吩咐,不让任何人过来。 这会子刚一出现,张明贤几人便吓了一跳。 “陛下,这是” 只见那男人的靴上,腿上,龙袍之上皆沾着雪,那双修长的手被冻得通红,听得张明贤那一声呼唤,他方才慢条斯理地将手中之物从从容容地收入了怀中。 张明贤早让人拿来了筅帚,接过后便开始为皇帝扫下身上的雪。 萧怀玹负手立在那,眸色幽暗,什么都没说,由着他扫,扫完之际,冷声吩咐了几名宫女太监:“把后边的雪扫了。” 那处,已被他踏的、翻得乱七八糟,那个女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然,他方才吩咐下去,猝不及防,却见她顶风冒雪地回了来。 刚一进寝宫大门,她明显一怔,一眼就看到了萧怀玹。 萧怀玹亦是,也看到了她。 男人从容依旧,给她知道了就知道了,何况后院正在清雪,她很聪明,猜得到怎么回事! 程梨怔了一下,恢复了常态,缓缓地拜了下去。 “臣妾拜见陛下。” 便就这一句,没有其它。 萧怀玹没答话,冷着脸面,负手在后,慢慢地朝她走来,待得邻近,抬手一把便掐住了她的脖颈。 程梨自然毫无准备,小脸骤地被带动抬起,对上了他的眸子。 萧怀玹一言没发,居高临下,垂着眼睛,便就那么盯着她,死死地盯着。 良久,他方才松开她,慢悠悠地将手臂再度负过身后,瞥她一眼走了 他走后好一会儿,程梨方才平复心潮,接着回了房中,听得后窗声音不小,便就去开窗看了看。 瞧着眼前之景,程梨倒也没什么不明白 ******** 返回的路上,萧怀玹依旧一言未发,东西虽已找到,但心中的怒火未减。 他,不爽到了极致! 分分明明,她口上说着留下,却根本没想和他好好过下去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萧怀玹,我不爱你了。”…… ==第七十六章== 当夜回去,晚些时候,萧怀玹发热起来。 下午在雪中呆了大半个时辰,受了风寒,加之有些急火,便就如此了。 但不甚严重,他身强体健,小小风寒不觉如何,往昔如此吃过药睡一宿也便就好了。 可他心中不畅快,睡不着,越想越憋屈,加之发热头痛,心中有事,半分耐心都无,看什么都不顺眼,终是朝着张明贤冷声道了话: “去一趟锦华宫,告诉她。知道怎么说么?” 张明贤弯身抬眼:“便说陛下高热不退,有些昏昏沉沉的” 萧怀玹平平淡淡,声音冷冷冰冰:“再严重一些。” 张明贤知晓,连连道是,而后马上去了。 萧怀玹眸子缓动,倚靠在床榻之上,安心静等。 实则他刚觉出自己发热的时候就把消息传了出去,确切得说是传去了锦华宫。 宫女一定会告诉她,但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她没来,一点动静没有。 等了许久,他方才终于把张明贤给等了回来。 太监刚一进来,萧怀玹便已问出了声。 “什么反应?” 张明贤快步到床边,额际现汗,不敢说,却也不能撒谎,“哎呦”一声,心中犯急,语声也甚焦急:“娘娘,娘娘反应平平淡淡,只道了句‘知道了’。” 萧怀玹眼神陡变:“她在干什么?” 张明贤道:“似乎已经躺下,准备睡了。” “没说过来看朕?” 他生病了,高烧不退,已然昏昏沉沉,她竟然还能睡觉,是打算,看都不看他一眼? “瞧着,全然没那个意思” 张明贤的话此时无疑如一盆冷水一般,从萧怀玹的头顶浇下。 男人的眸子仿若能喷火,紧咬牙槽,盯着张明贤。 张明贤心中也着急,实则他适才去时,给了那贵妃娘娘暗示,希望她能去看看陛下,但贵妃娘娘根本不接话,如同听不懂一般。 她冰雪聪明,怎么可能听不懂。 萧怀玹的话从牙缝中挤出:“让她过来侍疾,现在!” “是。” 张明贤领命,再度去了锦华宫。 两刻钟后,程梨穿着披风,戴着衣帽,款步而来,拨开珠帘,视线落到龙榻上的男人身上。 他一袭白色里衣,脸色很沉,倚坐在那,没朝她之处瞧看。 程梨脱了披风,交给了宫女,慢慢地朝着龙榻过去。 她头上未戴任何珠钗,发髻是刚刚梳好的,穿着朴素,到了床边缓缓下拜。 “臣妾拜见陛下。” 语声如故,无波无澜。 萧怀玹未让她平身。 她便就一直那般微微弯着纤腰。 直到好一会儿,她骤然听到那男人动了,几近一齐,她的手腕一热,一紧,被他的大手一把扣住,拉扯了过来。 呼吸急促,一声呻吟,转瞬程梨已被他扯拽了过去,压在了胯-下。 “你要怎样?” 声音又冷又狠。 俩人咫尺距离,肌肤相亲,呼吸更是缠缠绕绕。 程梨只是喘,眼神有变,露出不屈,直直地盯着他,但没说话。 萧怀玹唇角抽动:“冷落朕?冷落朕的孩儿?假意顺从嗯?你到底,要怎样?” 他越说声音越沉,越狠。 程梨没什么退缩,依旧直直地盯着他,也依旧未答话。 萧怀玹再度张口,紧咬着牙:“说!” 与他的激动恰恰相反,程梨平静的很。 “萧怀玹,应该是我问你,你到底要怎样?我如你所愿,留在你的身边了。” “爱朕!” 他答了话。 然那话答完,程梨便别头笑出了声。 那是一声充满讽刺的笑, 无疑更加激怒了萧怀玹。 他一把掰过了她的脸:“你笑什么?” 程梨没有示弱:“我笑你可笑,你不爱别人,不敬不重别人,却想别人爱你,萧怀玹,你配么?” 他分分明明再度被激怒,且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眸色猩红,语声更低,也更加狠辣,几近哑声:“朕哪里不配?你爱过朕!” 程梨斩钉截铁:“我没有。” 萧怀玹瞳孔骤放,眼神狠厉,试图纠正她的错误,笃定:“你,爱过朕!” 程梨依旧,平静的仿若画外人:“我没有。” 他的嗓中骤然发出一声闷声,咬着牙道:“你撒谎!你如何没有?你随身携带了朕的白玉整整四年!朕看到了!你念了朕四年!” 程梨轻笑:“我丢掉了,你知道我丢掉了。” 她眼神残忍,充满平静的残忍,没有任何波动,任何感情,甚至好似没有任何情绪。 他骤然发疯,从怀中拿出那块被他又找回的白玉,强行塞入她的手中。 “朕找回了它!朕找回了它!” 然程梨直直地盯着他,任由他如何发疯,便就是不接。 白玉一次次地从她掌心掉落,掉落一次,他便拾起让她抓住一次。 直到她再度说了话,他方才停了动作。 “萧怀玹,我是爱过一个人,可那个人不是你,他是一个少年,是我的大哥哥,但他在天光元年,十月十二的那天晚上,死了。他不是你,你也不是他,你是我的小叔,是我丈夫的弟弟,是郢王,是当今天子,是萧怀玹” 萧怀玹脑中“嗡嗡”作响,视线甚至有些重影。 天光元年,十月十二的那天晚上,是他发现她香包中藏着那块白玉的晚上。 他对它视而不见,视如敝履,满眼轻蔑,满心小视,毫不在意。 那时,他确是不在乎的。 但现在他在乎,极为在乎。 他不知对她的这缕情愫是何时而生,只知很深,很浓烈。 原他以为他早忘得一干二净了的过去,那个青涩的小姑娘,也在她不知生死的那段日子里全部都记了起来,甚至记起了那一个多月的点点滴滴。 在不知她生死的那五个月里,他反反复复地想那过去,想那个姑娘,想她。 “我怎么不是他?你,看清楚!” 他压下她的双手,直直地逼视着她! 她目光平淡,心如止水,亦盯着他,良久方才道话:“萧怀玹,人的心死了,就回不去了我斗不过你,我认输,我累了,我会留在你的身边,做你的禁-脔但,你能强迫我的人,强迫不了我的心。我不爱你了,也不可能爱你了” 她话说完,便瞧他疯了一般,用丝带把她的右手与他的左手紧紧地缠在了一起。 程梨任他发疯,没反抗,也没再说话。 当夜,俩人同塌而眠,手绑在了一起。 程梨平平静静地躺在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再度发热起来,且是很热。 但她确实是不再爱护、关心、和惦念他。 她甚至没帮她唤宫女,唤太医,任由他烧了一夜。 翌日,他病得更重,早朝都未上。 有宫女侍疾,他没用程梨,但却紧抓着她,不让她离开他半步。 他身上滚烫,脸色极冷,让她背身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脖颈,搂着她的肩,坐在床榻上,单腿支起。 “从今日起,朕在哪,你在哪,你休想离开朕半步。” “朕告诉你,朕偏要既要你的人,又要你的心!朕,偏要!” 他确是不准她离开他半步,整整两日。 他也两日未曾上朝。 两日之后是年三十。 他到了这日方才彻底退了热。 年三十,他与她一起守岁,逼她许下永远爱他的承诺。 年初三,他便就带她乘着玉辂,出了宫。 车内温暖如春,燃着檀香。 他神情慵懒,倚靠在软垫上,程梨就在他旁边。 他死盯着她,起身,似笑非笑地搂住了她的脖颈,敛眉,语中带着疯癫:“朕带你去苏州,去那个山洞,那个,我们的山洞” 说罢,沉沉地笑了几声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我不可能再爱你!”…… ==第七十七章== 玉辂将他二人送到了码头。 程梨这才知他欲乘船前去。 到后,萧怀玹抬臂揽住她的腰肢,把她抱了下来。程梨双脚落地后见他弯身朝她靠近,箍住她腰肢的手骤然一紧,沉声道话:“会跑么?” 程梨发出一声轻吟,因着他箍得实在是太紧了。她倒是想离开他,无时无刻不想,但她累了。她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不跑了。” 她别着脸庞,那男人低笑了声,语声极温:“这一路朕陪着梨梨游山玩水,朕爱梨梨,梨梨也爱朕,此般时光,可逍遥?” 他自欺欺人,程梨当然没答,更别开视线。 他依旧箍着她,盯了她良久方才徐徐松手,站直身子,朝她冷声勒令:“走。” 他开始变得异常善变,阴晴不定,这几日一直如此,时而冷峻;时而温柔;时而强硬;时而发疯。 程梨这才抬头,朝远方望去,动了脚步。 四下士兵林立,河面上停着一艘巍峨壮观的船,船高三层,由金楠木打造,古朴中透着冷冽的尊贵,尽显奢华。 她走在前边,萧怀玹跟在她身后。他离着她很近,近到她只消稍慢上一点,身子便能撞上他的身子。 在他冷冰冰的勒令下,程梨入了底层船舱,进了卧房。 里边不大,但应有尽有,颇为华贵,四周悬挂着蜀锦帷幔。 程梨朝着房中走了几步,回眸看向萧怀玹。 门已被他关上,屋中只剩他二人。俩人谁都没言语,死一般的静。 持续了一会儿,程梨坐在了桌旁。 那男人也是这时才再动脚步,到了她的身后,单臂束着她的脖颈,在她耳旁,语中含笑,徐徐道话: “梨梨休息一会儿,待得船开了,朕带梨梨去个好地方。” 话说完他慢慢起身。接着又是良久,程梨听到了他离去的脚步声。 他出了卧房。外边传来锁链响动的声音。程梨眸子落向船舱的门,眼中还是平静如水。 半刻钟后,她感到了船行。 而后又是半刻钟,她再度听到了锁链声,侍卫开锁,那男人负着手,高大的身躯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他颔首,略撩眼皮,脸色极冷,慢慢进来。 程梨回转视线。他到了她的身后,双手扶住她的肩,弯下腰身,脸上见笑,声音温和,带着几分疯癫:“梨梨来” 说着已将她扶起。程梨被迫着和他去了。他在她身后,便就那般扶着她的双肩,慢慢推着她前行,指引着她,到了另一处船舱。 门被打开,程梨尚未进去便看到了里边的陈设,那是些什么? 满船舱的画像。 她的画像。 有的被挂在舱壁上,有的用支架支在了地上,少说也要有上百幅。 他低声呵笑:“美不美?朕画的梨梨,像不像?” 像,何止是像,几近与她一模一样。 程梨的脚步定在原处,半晌皆没再度迈开。 她知道他是想告诉她,他想了她很多遍,他对她不再是她以为的占有欲,他确实是爱上了她。每一幅画都是他想过她,爱上她的证明。 可她依然心如止水,毫无感觉,即便眼睛捕捉到了两张她幼时,在那个山洞之时的画像。 她不知道,她要是在这一切都未发生之前见到这样一幕会有多欢喜。 然时过境迁,她心已空空,早已不再在意。 坏了就是坏了。 伤害了就是伤害了。 伤口 无法愈合,碎了的镜子粘回去也是碎的。不过是自欺欺人。 而他,就在自欺欺人。 他笑着推着她进了去。 程梨开口,无情地打击着他: “萧怀玹,我不会爱你了,何必呢?” “闭嘴!” 他本是笑着的,然骤然暴怒,额际上青筋暴起,一下子便把她转了过来,捏住了她的脸,眼含怒火,死死地盯着她! 她看到了他的真心,却无动于衷,无知无觉,所以他暴怒。 程梨非常清楚,与他对视,没再说话。气氛冷凝,死寂如浓稠墨汁,将一切声响吞噬殆尽,耳边唯有外边间或响起的水声。 “你再多说一句,朕就杀了你!” 他不能接受当他想得到她的爱时,她已心如死灰,根本就不爱他了的事实。 是啊,他出身高贵,是天潢贵胄。 他这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至尊至贵的君父,可曾有过求之不得? 程梨没再说,即便她也不怕他杀她。 他与她又一次对视良久。 而后他骤然一把把她搂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又一次反复无常,像疯子似得刚发完火又笑了出来,语声再现温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嬉皮笑脸:“朕不杀你,朕吓唬你的。” 程梨发出呻-吟。 “萧怀玹” 她挣扎,他抱得她太紧了,要把她融入体内一般。 “萧怀玹!” 好一会儿,她方才挣脱了他的束缚。 俩人眸光相对,气氛又一次,陷入冷寂,让人能窒息的冷。 接着,他攥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扯到了屋内的一张软椅上,勒令她坐下,从怀中拿出了个用帕子包好的泥人,放到她的手中。 “拿着!” 那是他强行给她灌下忘川散,她失忆,他带着她在街上游玩时,一个小贩为俩人捏下的泥人。 泥人只有巴掌大小,一高一矮紧靠在一起,她的小脑袋歪着,靠在他的手臂上,笑的灿若桃花。 程梨只看了一眼便就没有再看,也没接。 他骤然再度发疯:“朕让你拿着!” 俩人争执,他强行把那泥人塞在了她的手中,她不愿,他便拿绳子将它绑在了她的手上。 程梨挣扎不过,任他绑了。 而后,他回到了那张软椅所对的桌案前坐下,桌上摆放着宣纸与画笔等物。 “笑!” “朕让你笑!” “朕让你看着它笑!” 他一遍又一遍,要她做出看着那泥人,对他满怀爱意的表情。 程梨不做。他再度几次发疯,又一次返了回来,到她身边,强迫于她。 然程梨便就是不做。 终,他叫来了两名宫女,立在一旁,时而间或微微压着她,便偏让她低头瞧看。 人暴躁异常,地上很快便都是被他团起的宣纸。 他从正午,一只发疯到黄昏,画了无数张,直到最后一张,颇为满意,画了下去,也撵走了宫女。 程梨便在那房中陪了他一下午。 黄昏之际,他终于将那画作好,端起瞧看,沉沉地笑了出来,良久。 程梨别过视线,一看未看他,却也躲之不过。待得他自己欣赏满意了后,起了身,朝她奔来。 程梨被他拽到了桌前,被他强迫着看。 “朕画的可好?说” 他声音极沉,却偏偏带着笑意。 程梨的视线落到了画上。 他画的当然好,画中之人和她一模一样,如他所愿,深情地看着两人的泥人,手抚摸着其中的他。 程梨没答。他也不以为意,拾起狼毫,为她蘸墨,要她在画旁写下誓言,再度逼迫于她: “朕念你写。” “妾心向君,矢志不渝。岁月流转,情丝不绝。丹青为誓,妾爱君之心,直至地老天荒,此爱永镌妾心,弗敢或忘。笔落情长,许君,爱意千秋未亡。” 程梨自然不写。但他态度极为强硬,握住她的手,便偏叫她写。俩人再度发生肢体争执,笔墨甚至甩到了龙袍之上。 “萧怀玹!” 程梨终是对他怒目而视。 良久,人冷着脸,点了下头,再度妥协,彻底挣脱了他的束缚,重新蘸了墨,按着他的心意,将他适才所念之言写在了画旁。 写完直了身子,抬头看他,眼神冰凉: “萧怀玹,有何意义?” 萧怀玹居高临下,盯着她,未曾说话。 程梨再道:“我不会爱你。” 这一句话后,他一把把她抱到了怀里,紧紧地抱了住。 “萧怀玹!你放手!” 他不放,反而将她抱的更紧。 “你放手!” 他依然没放,道了别的:“因为萧知砚对不对?因为你爱上了萧知砚,对不对?” “萧怀玹,与别人无关!我已经如你所愿留在你的身边了,你还想怎样?” “朕要你爱朕,要你爱朕!” “情之一字,无关权柄,不系富贵,纵揽江山之重,坐拥四海之财,人能勉强,心你勉强不来!你我情分已被你亲手掐断!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可能再爱你!” 他依然不肯松手。 但他决口不提过去,一句不提。 他是不懂么? 当然不是。 不过是装糊涂罢了。 他是太知道他做了什么! 程梨没听到他再说话,直到良久之后。 “不破不立!” 程梨使劲儿地推开了他,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他没闪躲,亦没相拦,那巴掌脆生生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气氛再度冷凝。 他没半丝反应,只垂眼,盯着她,转而良久,人突然“嗤”地一声笑了,抬手摸了一下被她打过的脸。 程梨再度使劲儿地挣扎了下,推开他,跑回了卧房。 返回之后,她插了房门,堵上耳朵,上了床榻,紧闭双眼。 萧怀玹,他弑父篡位,囚禁兄长,强取兄妻,恩将仇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给她带来无尽伤害,还想和她不破不立! 当夜,她没再见到他。 但也只是当夜,第二夜晚上,宫女便来唤了她。 “娘娘,陛下在船上摆了宴席,唤娘娘过去。” 程梨几近在床榻上躺了一整日,除了简单吃些东西,未怎么下来过。 她突然不再想见他。 话不及出口,另一个宫女急匆匆跑来,依然是来唤她前去。 与第一个不同,后来者神色慌张,说完之后甚至跪了下去,颤颤巍巍地朝着程梨求道: “娘娘,娘娘便去吧,陛下说,说,奴婢若是请不来娘娘,就把奴婢丢下去喂鱼”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他的过去 ==第七十八章== 萧怀玹没想到他会对程梨动心,在不知她生死的那段日子之前从未想过。他没想过他会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 他出身皇族,排行第六,母亲是南诏公主,尊荣至极,贵胄无双。 记忆中,他的母妃生的极其动人,温婉美丽,是他父皇最爱的女人,也很爱他。 可她在他七岁那年,怀着尚未成形的孩子,在后宫争斗之中,被人害死了。 而那个口口声声说最爱她的男人,包庇了凶手。 临终之际,母妃攥着他的手,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活下去。” 这三个字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底。 后续的整个童年,他仿佛一直在做着同一件事,便是:活下去。 他被给了害死他母亲的李皇后抚育,与萧知砚一同长大,过着表面风光无二,实际处处被防,甚至随时丧命的日子,更别提,得到爱。 他的父皇不爱他,说他的眼中有南诏人的野性,为何不像他的母亲。即便他从小便才能出众,文武双全,是七个皇子中最闪耀的一个,他也从未给过他哪怕是半点父爱。 别人轻易便能让他受罚,他无数次被父皇关进暗室,即便他没做坏事,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被人冤枉的。 他的五个哥哥便更不爱他。 他九岁便卷入了皇权之争。 在他母妃去世的第三年里,他父皇追思起她。旁人怕他父皇移情于他,便设计害他。杀了他的贴身侍从,嫁祸于他,妄图让他背上野性难驯,天生坏种的污名。 他,是就背上了这样的污名,从小就背了上。 他父皇大怒,罚他跪了三天三夜。 他的奶娘与他以为的挚友也不爱他。 母妃死后,没人爱他,一度他把对母妃的爱都转到了奶娘的身上,很希望她能爱他。但她最后和他的儿子——他以为的挚友,不过因为一些钱财就在李皇后的面前,把他 给出卖了。 七岁之后,他没得到过任何人的爱。 周围充满阴谋、算计、背叛,污蔑、谎言、迫害,无休无止 慢慢,他习以为常,对亲情乃至友情开始无知无觉,也不再渴望被爱,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在权力与利益的诱惑下脆弱得如同薄纸,从而慢慢变得冷漠、多疑,皇权至上,甚至也开始学着伪装,学着欺骗,学着工于心计,学着,生存。 十三那年,在他的伪装之下,他终于得了赏,如愿去了封地,离开了打压、迫害、监视他多年的继母。 他是想夺了这江山,坐上那至尊之位,让他们都匍匐在他的脚下,但起先,他没想杀他们。 直到十八那年,萧知砚不过因为一个梦,被一个老和尚胡诌几句,便借了父皇之手,把他唤回上京,在他离去之后,开始对他赶尽杀绝。 他,也是在那时知道了他的母妃——那个这个世上唯一爱他的人是死在了谁的手上,而他那满口仁义道德的父皇,却始终包庇着她! 萧知砚围杀了他七名亲信,射伤了他的腿。箭上原有剧毒,死亡一度距离他仅一步之遥,那日突然下了暴雨,冲掉了其上的毒,他方才未立刻就死。 然,即便如此,他也已然行走不了,失血过多,饥饿难耐,躲在山洞之中无药止血,无食物可吃,四面楚歌,随时会等来追杀,死,不过是早晚之事。 便就是在这时,她遇见了她——这个世上,第二个给了他爱的人。 可他起先不懂,毫不在意,冷了多年的心不会突然变热。他对人与人之间的爱早已没了渴望,心中无情,只会生存。是以,为了活命,他用最卑劣的手段欺骗了单纯的她,哄着她每日给他送饭送药,帮他传递外边的追杀消息,和她说着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与她相处了一个月之久。 他随意说的话,她天真地尽数信下,然后为他所用,不知几次,甚至不惜冒着大雨,日复一日地给他送饭送药。 他心中鄙夷,只是觉得好笑。 待得他复原,再用不上她,他立刻不辞而别。 原他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了。 他欺骗了一个幼女的感情又如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直到他夺了天下,囚禁了萧知砚。 她来求他后的第三天,他才恍然想起那段往事,想起了她是谁。 命运还真是弄人。 她竟然是丞相之女,竟然是萧知砚的未婚妻,竟然,最后就真的成了萧知砚的妻子。 他也不知为何,从认出了她后,便疯狂地想占有她。 后来他发现了她随身携带着他的白玉,知晓了她爱他多年。 多可笑。 那个最不该爱他的人却爱他多年。 起先,他确是满心鄙夷,毫不在意,冷血至极,觉得可笑。 他不信人与人之间有爱。 爱很可笑。 没有人爱他。 他也早已不在意能否得到别人的爱,不在意她,更不会爱上她。 直到他亲眼看到她从悬崖上跳了下去——那个第二个爱他的人也死了。 一瞬之间,他双耳失聪,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也是直到那时,他才知道。 原来他以为的不在意,他以为的不爱都是假的。 原来十六年过去,他终究还是无法断去他最厌恶的东西。 原来他还是渴望被爱。 可那个与他素昧平生,纯洁如水,对他不求回报,不掺任何算计,一片赤诚的姑娘死了呀 五个月,撕心裂肺,他每日都觉生不如死。 他日日画她,夜夜想她。昔年山洞中的往事一幕幕浮现。 她的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他以为他早忘了,可事实,却记的比什么都清楚 ******* 夜色柔和,繁星点缀。舫上灯火辉煌,丝竹雅乐,微风徐徐。 萧怀玹慵懒地倚靠在太师椅上,手指轻点,赏着歌舞,良久,转头朝向一旁,问着太监:“怎么还不来?” 张明贤道:“奴才去看看。” 他话刚说完,弯身转头,然还没待迈步,遥遥地眼前一亮,看到了娘娘款步而来。张明贤回转过身子,朝皇帝笑道:“陛下,娘娘来了” 萧怀玹略撩眼皮,朝那太监所示方向看去,果见那美人过了来。 不时,她到了他身旁。 他缓缓起身,慢慢低笑,将她扯入怀中抱了住。 程梨转瞬与他肌肤相贴,被他背身抱到了腿上,环在了怀里。 “夜色真美,梨梨更美。”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凑近她的耳边。 程梨别开头颅。 他身上有着很浓烈的酒气。 接着,程梨便听他朝着张明贤道:“开始吧。” 开始什么? 她不知他又要如何?又要发什么疯? 一连几日,他没有一日正常。 转而,程梨便听到几声“砰砰”的响声,眼前骤然大亮,烟火升空,红似骄阳,绿若翠林,交织成绚丽花海,刹那照亮水面,照亮船只。 程梨亦抬了眼。 没得一会儿,空中便渐次浮现了几个字。 “妹妹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 “妹妹玉体长健,万事随心,朝朝暮暮。” “妹妹” 她只看完两个便别开了视线,没再看下去。 周围一片欢悦,人人欢喜,人人震惊,亦人人皆知这是陛下一掷千金,专为贵妃准备的。 如此恩宠,前所未见,怕是百年之内都没人见过,没人得过如此殊荣。 张明贤在程梨耳边不断笑着说着陛下的好话。 所有人皆欢喜,唯独程梨。 她耳边一片悦声,间或是一些惊奇的声音,也有宫女朝她提示“娘娘快看”,但她再没抬头。她也很快感到了身后男人的不悦。 他没像画画那日爆发出来。 转而又平静三日。 他没来找她,也未与他同房而眠,但程梨常常听到他发火,发怒的声音。 他愈发地喜怒无常。 到了第五日,正月初九,船只突然靠岸。 他将她带了下去。 俩人的手腕绑在一起,他牵着她,悠闲地下船走着。 “你又要干什么?” 程梨开口询问,他只冷淡地瞥她一眼,没答话。 然没走多久,亦不再需她再问什么。 她看到了遥遥相对的佛寺,知晓了他这是又要把她带到佛寺。 “你能不折腾了么?” “不能。” 他回转头颅,冷冰冰轻飘飘地便就道了这两个字。 程梨别开了头颅,一句话亦不再想说。 他先带她去了草丛,程梨瞧出他是想小解。 果不其然,人便就背身站立在了某处,侧头回眸看她一眼,边看边慢悠悠地解开了腰封。 程梨终归是女子,虽然与他已没什么没做过,没见过的,但还是微微泛红了脸,转过了头去。 未几,耳边传来了他小解的声音,程梨有些略微不自在。 然就在这时,眼睛飘忽 不定,随便看着哪里之际,她突然发现树上有一个标记。 程梨心口顿时“砰”地一声。 因为那标记她认得,是灵鸢告诉她的。 不错,那是萧知砚杀手的暗号。 画在了此处? 程梨马上小心地朝着周围瞧了瞧。 河岸离着很近。 她心中有着一种直觉,这暗号是画给她的,灵鸢怕不是就在附近? 但他亦有着种直觉,萧知砚也在附近。 她不知为何自己会这般觉得,但想法很是强烈。 萧知砚是要救她? 刚想完,手腕上的绳子慢慢地动了起来。 那男人系上了腰封。 程梨也便马上回了神。 待得他系好,他拉了一把那绳子,程梨纤弱,喘息骤急,当即便踉跄两步,被他一把拽到了眼前,入了他的怀中。 他沉沉的目光盯着她,没言语。 程梨心中有了鬼,害怕他这个眼神。 她不知他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但觉又不应该。 毕竟是暗号,又怎会谁人都认得,尤其,萧怀玹。 程梨先开了口:“只是下来如此么?你要带我去做什么?”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萧怀玹,你真可笑。”…… ==第七十九章== 萧知砚的生母李皇后唤名李愫,是个表面仪态端凝,柔嘉维则,慈和恺悌,见人总是笑意盈盈之人,然实际她却心如蛇蝎,阴狠绝伦,所害之人无数。 萧怀玹七岁丧母之后,被送到了她的膝下抚育。 她表面上待他极为优渥,饮食起居、用物器具皆与萧知砚别无二致,外人全然窥不见她对他有分毫薄待。 是以,每每当萧怀玹做出反抗之际,无论对错,旁人总要数落他的不是。 他性子确是顽劣,确是不羁,也确是不甚服管。 但没了亲娘,到了李愫身边,不过七岁的幼童,他也知害怕,收敛甚多,也曾数番主动讨好于她。 即便如此,却也被李愫冠上了狂妄乖戾,教化难施,甚至天生坏种的名声。 李愫常在先帝面前提及“他不像先帝,像拓跋凝。” 拓跋凝是他母妃柔熙公主的初恋情郎。 人乃南诏将军,含鲜卑血统。 即便他的父皇一清二楚,他的母妃是何时入宫,何时侍寝,何时有孕,何时诞下了他,一切皆发生在宫中,他绝没可能是他人之子,却也明显因为李愫的话而不爱他。 因为李愫还说,“一个女人深爱谁,怀孕的时候刻骨铭心地想着谁,生的孩子就会像谁。” 七岁的幼童尚不懂得人心险恶,有时尚不能分辨是非好坏。 他没了亲娘,渴望被爱,原不止一次想要讨好李愫,努力磨平天性,努力变乖,期盼母后能喜欢他。 一度,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她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没想到换来的却是频频被她利用,在他父皇面前反害自己。 李愫时常引他在他父皇面前说一些顽劣的话,做一些顽劣的事,让他一次次受罚,绝大部分时候,他甚至根本不知父皇为何生气,为何罚他;她亦时常表面对他悉心教导,精心照顾,实际却又在他生病之时,特意延误医治,甚至,明知他不会游泳,却特意让他下水,特意给他投放慢性之毒。 若非命大,他早已不知死上了多少次。 李愫是什么时候落到他手中的? 是他十九那年。 他十三离京,去了封地,谋划多年方才找到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在李愫唯一一次回陇西宁阳王府省亲的时候,设计掉包了她与她的一个贴身宫女,把她囚禁起来。 他囚禁了她整整五年,在他二十二那年,篡位之前,特意去提前告诉了她。 他倚靠在太师椅上,神情慵懒,低头玩着手上的扳指,身后立着数名护卫,语调闲散地给她讲着他的计划,漫不经心地向她询问:“母后觉得,儿臣应该杀了父皇,还是让他来和母后作伴?” “你这个畜生!!” 三年之久,李愫早已没了曾经的风韵,披头散发,眼中布满血丝,死死地被两名婢女抓着手臂,摁在原地,半丝也够不到他。 萧怀玹头都未抬,敛眉,嘶了一声:“别急,还有你的儿子,为了洗刷母后赋予儿臣的‘好名声’,儿臣是不是应该做做样子,多留兄长几日,与兄长上演一出兄友弟恭?给他吃什么药好呢?啊,便就蚀骨三日散吧,母后放心,死不了,伤身而已,三日不服解药才会痛苦,才会死” “萧怀玹,你好生狠毒,你不得好死!早知今日,我当年就应该掐死你这个畜生!” 她拼命地向前挣着,嘶声力竭,但一动亦是动弹不了。 他听她大骂于他,半丝气焰都无,唇角扯动,低着头略撩眼皮,看向李愫。 “啊,是啊,昔年母后怎么没掐死儿臣?掐死了,母后不就不用此时在此受辱了。” “狠毒?呵,母后教得好。” 李愫朝他大骂,未几又哭着跪了下去,卑微相求:“你别害你哥,我求求你,别害你哥。” 萧怀玹缓笑:“母后还真是偏心!他可以杀儿臣,儿臣却不能杀他?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是畜生” 他始终轻描淡写,直到那最后一句,缓缓起身,靠近了她,弯身朝下,捏住了她的脸,“就在九月十二,他的大婚之日,如此大喜,需得鲜血染出的红才好看,才绚丽,以此祭奠,本王的母妃在天之灵,你这个毒妇觉得本王的计划,是不是,极好极好?” 言罢,一把甩开了她,冷眼瞧看着她颓然倒在了地上,唤人端了水来,洗了手,厌恶地将帕子丢在了地上,慢悠悠地抬步离去,空余李愫趴在地上,撕心裂肺一般的呼喊,哭嚎,良久良久 ********** 阳光映雪,在地上照出氤氲光线。 山路上,程梨与萧怀玹一后一前。 程梨道:“你到底还要带我去干什么?” 她已经陆续问了他三遍,那男人始终没答,但没带着她返回船上,却是如程梨之前所猜,朝着远处的佛寺去了。 程梨被他牵着走,间或朝着四周寻望。 这日风和日丽,天气倒是不错,四周古柏参天,墨绿的针叶上挂着晶莹的冰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远处山峦连绵起伏,映得那佛寺异常庄严。 他二人在前,身后只跟着张明贤、两名宫女与二十几个士兵。 佛寺唤名梵音寺。 没一会儿进了去,小僧过来询问。 萧怀玹一把抽出士兵腰上的剑,架在了那和尚的颈部。 “叫住持。” 程梨心一惊,万没想到他会如此。 那小僧连连点头,脸色煞白,因为他手中的剑,更因为他身上的龙袍,马上去了。 “萧怀玹!” 接着,程梨便感到手腕一紧,被他扯动了绳子捏住手腕,拽到了后殿。 后殿满殿神佛。 他什么都不怕,不畏不惧,亦看不出多敬,程梨不然,压低声音厉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男人依然不语,态度疏离,就那么垂眼眯着她。 没一会儿,住持便到了他面前,不止,还有这寺庙中的所有高僧与弟子,众人脚步匆匆,皆马上跪了下去。 萧怀玹冷声:“给她找间禅房休息。” “是。” 住持立马应声,吩咐了下去。 没得一会儿,程梨便被送入了一间禅房。 不,是被关了进去。 她没反抗,毕竟他已发疯多日,反抗无用,她乖乖地进了那禅房等待。 未几,有僧人为她端来清水,供她净手净面。 程梨不知萧怀玹到底意欲何为,想要从这小僧人口中打探,然刚要发问,突然看到那木盆一侧有一个标记。 程梨顿时心口一颤。 因为那标记不是别的,和她适才在外边的树上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却是萧知砚杀手的标记。 到了嘴边的话立时被咽了回去,程梨什么都没说,只让僧人放下了水盆,如萧怀玹的要求,净手净面。 至此,她已经确定萧知砚的人在暗处,且那标记就是画给她知晓的,人十有八九是要救她? 程梨心情复杂,扪心自问,她想离开萧怀玹,极想。 但她不觉得她能逃离他的掌心。 被他抓回来,只会不断地死人。 她也很怕萧知砚真在附近。 如今俩人相差悬殊。 萧知砚根本不是萧怀玹的对手。 但她却也清楚,此番出行,萧怀玹所带的兵不多,却是绝佳的机会,只是不多归不多,人却都是一等一的精兵,必然也不容易对付。 程梨在禅房安坐,心中有些许混乱。 大致等了半个时辰,萧怀玹的人过来带她。 她被带回后殿。 与适才不同,殿内已摆满香烛、清水、烛台、法器等物,四十几名僧人个个身披袈裟,手敲木鱼,喃喃诵经,一片肃穆。 程梨被带到萧怀玹身旁。他二 人立在一圈烛火之内,眼睛瞧着他取出一对同心锁。 锁上清清楚楚镌刻着他二人的名字。 程梨不知他是何时弄得这东西,但知晓了他要干什么,方才恍然,接着,便见那男人抓住了她的手,用针刺破了她的指尖,也刺破了自己的,将两滴鲜血滴落在锁面上。血滴融合,缓缓渗透,融入锁身。 他慢慢在锁孔之中插入一根红绳,勒令她拿起其中一把,自己拿起了另一把,相互为对方将锁扣合,而后将钥匙丢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盆之中。 程梨耳边响起了更大的诵经之声,似经文,似咒语,一声接着一声,灌入她的脑中,这时,但瞧面前的男人俊脸朝她的脸面靠近而来,呵笑一声:“知道这叫什么么?这叫情血契。以血为媒,缔结契约,朕和梨梨生生世世永结同心,彼此深爱,永不分离。” 程梨别过了头去,甚至没看他,耳边响起他阵阵的笑声。 “萧怀玹,你真可笑。” 他挑眉:“是么?” 程梨没再理他。 ******** 几个时辰前,十里之外,半山腰,云月阁。 萧知砚一袭白衣,修长的手指推开了窗,心中长草了般,极为惦念。 身后的陈公公倒了杯茶,为他端来。他的一只衣袖为空,冷风吹入屋中,吹动着他空着的衣袖。 “殿下莫急,此番必然能成。” 萧知砚回手接过了他递来的茶,打开盖子,慢慢浮动,轻轻抿了一口: “孤怕误伤阿梨,必须先把阿梨救出来!” 陈公公浑浊的眸子晦暗不清,没立时答话,却是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殿下放心,王妃福泽深厚,不会有事,他们的目标不是王妃,不会伤到王妃,何况已和殿下达成交易” 他说到此没说下去,却是微微笑笑,说了别的:“其实殿下不必如此记挂王妃,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无毒不丈夫,何况王妃终究不过是一个已经破了身的女人。” 萧知砚听罢,将已然端至唇边的茶杯放了下,还给了陈公公,没再喝,面上显然露了不悦之色。 “不行!孤已欠她太多,她是孤的妻子,不是普通的女人!” 萧知砚动了脚步,离开了窗前,脸色极冷,到了桌前坐下。 “这样的话,以后你休要再说,孤,不想再听到!” 陈公公弯身,眸色依旧晦暗不清,缓缓而言:“奴才知错了。” 萧知砚知道此番胜算不小,天时地利人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但心中很烦躁,思绪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缠得人心神不宁,亦不是什么极好的感觉。 终其原因,操控者不是他,他左右不得对方何时动手,怎么动手。 如若是他,他定然会先救出阿梨,再动手杀人。 “羯胡那些人,孤并不能全信,阿骨朵现在在哪?算了,不必管他,唤暗鸦等人过来,先救阿梨!” 萧知砚说完起了身。 陈公公放下了茶杯,弯身拦住了萧知砚。 “殿下稍安,萧怀玹何其精明,恐打草惊蛇,不如,奴才跟着去,多多提醒那阿骨朵莫要伤到王妃,殿下以为如何?” 第80章 第八十章“待他一死,马上护住阿梨。…… ==第八十章== 萧知砚当然知道萧怀玹极其精明,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敏锐地察觉到异常,眼下确是不适合打草惊蛇,给他任何机会。 但他心中很乱,无法做到不惦念阿梨。 抿唇闭眸思索许久,萧知砚方才睁开了眼睛,点了头:“给阿梨点准备,她认得那个标志,让她知晓孤在她身边,免得她害怕。” 陈公公听罢应声,马上唤来了暗鸦等人。 萧知砚吩咐了下去,复朝着陈公公交代:“待他一死,马上护住阿梨。” 萧知砚心中有他的顾虑。 阿骨朵凶残,显然是带着仇恨而来,那事终究是因阿梨而起,他怕他变卦。 陈公公躬身领命。 并未耽搁,他当即去了阿骨朵处。 这阿骨朵是谁? 是那羯胡王子阿古拉的亲弟弟。 半年前,不过是来朝贡,王兄丧了命,被那中原皇帝因为一个女人给杀了! 他羯胡虽小,远不是他萧怀玹的对手,却也是番邦之位,岂容人随便践踏! 那萧怀玹忒也嚣张,竟敢如此欺辱他们! 他,欺人太甚! 血债血偿,他阿骨朵今日一定要杀了那厮,为王兄报仇雪恨!为他羯胡讨回尊严! 他与萧知砚达成交易。 他羯胡替他杀了萧怀玹,待得萧知砚取而代之登基之后,会为他羯胡隐下此事,不追究,非但如此,亦会给他羯胡诸多好处,眼下唯独要求他:不许杀那个女人。 此交易乃双方互利。 阿骨朵带了他羯胡第一神箭手前来复仇,胜算极大。 但他知晓一事,那萧怀玹虽贵为天子,却有着不弱的身手,非但不弱,据说深不可测。他羯胡只有这一次刺杀他的机会,只能成,不能败,是以必须谨慎,一旦错过最佳机会,也便没了机会。 阿骨朵正在房中思忖,但听屋外传来脚步声,手下来报,却是那翊王身边的太监陈公公来了。 阿骨朵马上让人进了来。 陈公公一袭黑色披风,戴着衣帽自外而来,见了阿骨朵有礼地弯身。 他如今已年过半百,额上与面上明显有了皱纹。 “杂家见过二王子。” 阿骨朵抬手,用着撇脚的中原话:“陈公公免礼,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陈公公站直了身子,抬起浑浊的眼睛并未答阿骨朵的话,而是问了旁的。 “二王子觉此事有几成把握?” 阿骨朵正在思忖此事,回道:“此番天时地利人和,那狗皇帝身边没什么人相护,若是旁人定然为十,但小王听闻他身手不凡,深不可测,即便身边没人相护,他自己也未必挡不下这一箭,怕是能有八成把握。” 陈公公缓缓接口:“二王子心思缜密,所思确是此番第一变数,传言不假,那萧怀玹确是身手极强。他是姜承翎的半个师父,纵使姜承翎乃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青出于蓝,他,也绝不会比姜承翎弱多少” 听得“姜承翎”三个字,凶残如斯的阿骨朵也明显变色,心有惧意。 “他,那般强?如此说来,八成的机会并没有。” “未必。” 阿骨朵听得他突然又说了这话,眼睛一亮:“公公有何高见?” 陈公公悠悠而言:“杂家有一计,可让五成变十成。” 阿古朵当即接口:“愿闻其详。” 陈公公缓缓仰头,脸色极沉,握起阿骨朵的手,在他的掌心慢慢地写了一个字,徐徐开口道了出来:“不要射他,要射,她。” 他话说完,字亦写完。 那分明是个“女”字。 阿古朵猛然抬起头,对上陈公公的眼睛,没用过多反应。 他知晓这个“女她”是谁。 陈公公说了下去:“躲箭容易,救人难,必中。” 阿古朵道:“岂非打草惊蛇?你有多大的把握,他会为那个女人挡箭?不瞒你说,本王答应了翊王,不伤那个女人,导致事情很麻烦,本王正在想,那萧怀玹心狠手辣,身边的那个美人再美也不过是个女人,如若情急之下,他拿那个女人挡箭又当如何?你却觉得,他反而会为她挡箭?呵,这是他么?笑话!” 陈公公没说其它,只斩钉截铁地道:“十成。” 阿骨朵顿时看向了他,那陈公公亦然。 俩人对视,良久,皆一言未发。 屋外,寒风吹卷地上的雪尘,在空中打了个旋儿。 窗牖上映着面对面的两人,哑声交谈,不知说了什么。 良久之后,房门被推开,陈公公从屋中走出。 他面容苍老,眼睛浑浊,冷风自身侧而来,直直地吹打在他的左臂之上 。 左臂空无一物。 他慢慢地走在风中。 帝王切忌动情,有了软肋的人最好对付。 以前的萧怀玹无懈可击,谁也杀不了他,现在不然。 他的计划天衣无缝,他不信,萧怀玹会看着她死。 此番,萧怀玹必会中箭,箭有剧毒。 他必死无疑。 至于王妃,便看她的命数了。 若是能为殿下的大计而死,她也不枉此生。 而他陈顺,就算背上骂名,就算被殿下赐死,他也再所不惜。 此番,他一定要让萧怀玹死! ********** 佛寺中,耳边犹在响着僧人的诵经之声,萧怀玹手掌抵在她的腰间束缚着她,程梨一动亦是动弹不了。 俩人视线相对许久,程梨别开了去。 “心甘情愿的两个人,佛祖方才会保佑,你我是什么?萧怀玹,有意思么?” “有。” 他狠声道话,低眸盯着她。 程梨复又抬头:“你何时变得如此自欺欺人?倒是不像我认识的你。” 他冷声:“你认识朕么?原你也不了解朕。” 程梨回口:“我不想了解,萧怀玹,你不配让人浪费一时一刻。这段时日的你,让我觉得,幼稚无比。你以为我会心有波澜么?我就好像在看一个疯子,登台演戏。” 她话刚说完,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腰间一紧,一疼,被那男人狠狠地捏了住。 俩人的眼睛再度对了上。 程梨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眼泪盈盈,离得他也更近了几分,与他身子紧紧地贴了上。 他沉沉地盯着她,那双眸子中含着压下的火,亦含着些别的什么。 这时,僧人的诵经结束。 住持缓缓上了前来:“陛下,仪式已结。” 屋中烛火摇摇,俩人在蜡烛围成的圈内,四下一片肃静。 好一会儿那男人方才松开了她。 外边已将近黄昏,不知何时天压了下来,有些阴。 两人出了佛寺,一前一后。 佛寺依山而建,三面是水,四周林木,距离河岸一二里,立在高出遥遥可见。 空中不知何时飘下雪来,满地青白,他二人皆没再言语,相距两臂。 程梨跟在他的身后,心有所思,然,就在这时,毫无预兆,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仿佛夜空中划过的一道惊雷,自她的身侧突然而来。 程梨本能地转头寻望,美目骤然睁大,只见一支寒光闪烁的利箭,直奔她的头颅。 脑中“轰”地一声,一切只在一瞬,不及她反应,也让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千钧一发,眼前蓦然闪过一道黑影,心口“砰”地一下。 萧怀玹一下子便挡在了她的身前,将她紧紧护住,但听“噗”地一声。 “啊!” 程梨脸色煞白,万万没想到,顷刻便叫出了声! 羽箭正中萧怀玹左肩,殷红的鲜血顺着箭头缓缓淌下,洇染了他的衣衫。 程梨呼吸瞬间一滞,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般,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 自然,也没机会发出。 矮山之上旋即便跳出一个身形鬼魅的黑衣人。 人个子不高,是个羯胡人。 他手中紧握着一张强弩,目光森冷地盯着他们,一句话也无,迅速搭箭上弦,动作一气呵成,步步紧逼,朝他二人靠近,利箭再次如闪电般射向他们。 程梨被那男人紧紧地护在身后。 萧怀玹眸色阴冷,拦下数支,然他赤手空拳,如何能挡下那源源不断而来的箭镞,终是第七只,再度“噗”地一声,羽箭射中了他的右腿! 程梨当时便哭了出来。 “萧怀玹!!” 但见那男人面未改色,甚至连声都未吭一下,只是眸光更阴更冷更沉。 “护驾”二字,程梨早已喊了出去。 但他此番带的人本就不多,又绝大部分皆在船上。 张明贤与另二十人离着他二人也颇远。 远处早响起了士兵的脚步与为首护卫的呼唤之声。 只可惜毫厘之差,谬以千里。 箭镞再度连连飞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萧怀玹:“你有没有爱过我…… ==第八十一章== 身后,矮崖下湍流奔涌,涛声震耳。 此刻纵身一跃,或有一线生机;若再迟疑,二人唯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程梨骤然感到腰间一紧,被他紧紧箍住,旋即便被他带着纵身跃了下去 冬季,河水冰凉刺骨,程梨入了水中很快便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再有知觉,然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被他抱着,身上浸湿。她很冷,不住打颤。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边传来几声妇人和孩童的惊呼,继而是那男人冷冰冰的威胁:“取被子。” 再有知觉的时候她身上已干,渐渐变暖,与他肌肤相亲,被他抱着。 他用他的体温给她取着暖。 第四次有意识之时,是他给她喂着水,喂着药。 直到第五次,程梨方才彻底醒了过来。 她突然惊醒,睁开了眼睛。 身下有褥子,身上有被衾,身侧有火堆,四下有亮光,她已然换了干爽的衣服,看得清楚,自己是在一个山洞中,转瞬想起了一切,再接着她便看到了倚靠在石壁之上的萧怀玹。 人是醒着的。火光之下,他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但模样依旧,眼神中透着股子嚣张,狂妄,眸子半眯,瞧着她。 龙袍已脱,他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右腿上有鲜血渗出,但已被他包扎了上,左肩亦然。 两处伤口相比,左肩上明显更重。 那副模样,那张脸,除了眼神,除了多了一处伤,此情此景,竟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瞧她醒了,他笑了一下。 他竟是还能笑出来,而后,悠悠闲闲地道了话:“你可以跑了,朕追不上你了。” 程梨心潮翻涌,眼中不知为何,突然就控制不住地涌上了泪来,坐在原地一动未动,盯着他回口:“谢谢你提醒,但,不用你提醒,我自然会跑,你以为我还会那么天真,留下来救你,留下来照顾你么?” 她说着,眼泪已经从眼中流了出来。这一次,她没忍着,任它流着,继续说了下去:“非但不会救你,还会出去,把你的藏身之地告诉萧知砚,告诉羯胡人,然后,看着他们把你杀死。” 萧怀玹再度笑了一下,但脸上却不见半点笑意:“好极了。” “自然好极了!我终于可以为萧知砚报仇,为我自己报仇了!你最好是把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流干了而死;最好是饿死;最好是被野狼咬死,越惨越好,越痛苦越好,越快点死,越好” 她越说越狠,但却越说眼泪流的越多,呜咽的越厉害。 “还有么?” “有!你早点死了,我的日子就可以早点恢复如初,早点变回安宁。若没有你,我的家不会支离破碎,我的哥哥不会被四处通缉,躲躲藏藏,我的父亲不会被革职,不会与我的母亲远别京城,不会让人看笑话;我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会与我的夫君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安然地走完这一生,若没有你,我的一切都会是极好的,我的所有痛苦,所有灾难,都是因为你。”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她,闭了眼睛,明显渐渐虚弱,过了一会儿方才又开了口。 “你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 程梨斩钉截铁,哭着道:“我对你,只有无尽的恨。” “没有爱,哪来的恨” 程梨没有答话。她哭的愈发厉害,眼泪如何也止不住。 萧怀玹再度张了口:“我还有机会么?” 程梨亦再度斩钉截铁:“没有!” 萧怀玹又一次沉默下去。 半晌,他苦笑着道话:“说说,我是怎么丢了你?” 程梨的心狠狠一抽,一下接着一下地抽动。 是啊,他是怎么丢了她? 她的心是什么时候彻底死了。 她想了他四年。 其实她没有那么在意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温润如玉。 甚至,她知道了他就是他,发现了那一切其实都是谎言之时,也没有对他彻底死心,还曾傻傻地抱了幻想。 幻想他能记得一些当年的情分,对她有过一丝真情,哪怕只有一点点,过去的点点滴滴哪怕真的只有一点点为真也好。 但他没有,他连半点都没有。 人怎么能绝情到如此地步? 她是救了他的命啊 她忘不了那时,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日子,却是她觉得最最特别,最最欢喜的日子。 不知多少次,她为了给他送饭送药,欺骗家人,欺骗丫鬟,她从未撒过谎。更不知多少次,她冒雨前来,鞋子脏了,头发和衣服都湿了,弄得很狼狈,她也从未那么狼狈过。 他会为她擦干头发,为她一点点地重新梳理头发。 他梳的发髻很丑,歪歪扭扭,但她很喜欢,一整天,甚至到了第二天她都舍不得换掉。 他也会为她擦鞋子,为她洗沾了泥巴的袜子。 她从未在意过他是什么出身,其实也从未在意过他是不是真的是个谦谦君子。 她就是,很喜欢他。 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他。 得知真相后很久,她都不能接受他是完全骗她的。 他虽戴着面具,但她能看见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很温柔,很热烈,很虔诚,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 直到那次,萧知砚刺杀他,他给萧知砚灌下了药,当着萧知砚的面与她行那床笫之事。 她曾百般求他不要这样。 但他依然如此。 直到那时,她才彻底凉了心,彻底信了,他是真的是对她半分情意都没有,过去的一切真的是没有一丝为真。 即便如此,她已不想,但她的心却还是给过他很多次机会。 或许他但凡抓住一次,她们都会朝着不一样的结局走去,然,他没有。 他强迫她生下他们的孩子;他要杀他哥;他娶了沈静宜;他给她灌下了忘川散 太多,太多 人的心不是一下子就死了的。 但失望累计的多了,心也便不会再活。 可他明明就彻头彻尾地做一个坏人就成了。 他又为什么要为她挡箭? 程梨断得出那是一场阴谋。 知道她根本就不可能是羯胡人的第一目标。 知道他们是在用她引他。 更知道他身手不凡,若弃她不顾,根本就不会中箭,不会落到这般下场。 她越哭越甚:“你根本就从未得到过我,何来丢掉?” 她直到此时还在诛他的心。 他早已闭上了眼睛。 “那便别哭了,我放了你了” “这是一个山谷,山外是个村庄” “隔壁山洞绑着一对母子,你去放了她们,她们会带你离开这” “若可以,别不爱琮儿” “你若实在厌他,把他送给一对心善的夫妇,让他远离皇家,做一个平凡的人” “走吧” 他说到此笑了一声,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狂妄自大的语声,语气与神态。 “程梨,我若但凡能动都不会把你拱手他人,都不会放了你” “所以,你确是应该盼着我早点死,我死了,你就真的自由了” “过去我不想解释,亦无可自白之途,我,呵,也没得洗” “你就当我永远卑劣吧” “我,从未自诩是什么好人” “你,不过是个意外” “这意外很苦,却也很甜” 他说罢便再度笑了出来。 是,很苦,却也很甜。 甜到即便落得这般下场,他竟都没有半丝后悔。 就算从来一次,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为她挡下这一箭。 情,起于结束之后。 这或是上天对他的最大惩罚。 她已不再承认爱过他。 人世间的爱,分明很美好。 他却厌恶至极。 好不容易得到了,却又被他亲手葬送。 她说的对。 情之一字,无关权柄,不系富贵,纵揽江山之重,坐拥四海之财,人能勉强,心,没人能勉强得来。 这难能可贵的东西,他终究是不配得到。 耳边犹在响着她的哭声。 良久良久 程梨一直盯着他,哭了许久,缓缓地站了起来。 而后,她擦干了眼泪,转了身,决然离去 到了外边,她抬头望向天空,天际蔚蓝一片,何其美好,亦像极了初遇的那日。 一样的天,一样的人,一样的事。 她,却做了相反的抉择。 梦碎了,亦醒了。 她如他所示去了旁边的山洞,果见里边有着一对母子。 俩人被绑在了石头上,堵住了嘴,看到她,“呜呜”地挣扎求饶,求救。 匕首就被他放在了洞口。 程梨没什么犹豫,马上拾起,到了两人身前,拽下了堵在她二人口中的东西,割断了绳子,放了她们。 “我也是被他抓过来的,他受了重伤,现在已经不能动了,我们走吧。” 母子二人都是很朴实的百姓,见她真的把他们放了,连连跪下道谢。 程梨把俩人扶了起来。 “咱们快走吧。” 母子应声,赶紧带路。 程梨未曾回头,一路跟着母子走出了山中。 她看起来一切平常,只是时常听不到那妇人的问话。 不过恍恍惚惚却也听懂了她们的遭遇。 萧怀玹果然是扣住了孩子威胁母亲,让那妇人为他取了东西来。 这是他,他干得出来。 妇人沿途讲了一路,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没想到她也是被他掳来的。 因为,他待她很好,没顾自己的伤,一直在照顾她。 程梨听她说了好几遍,但一次都未接那话题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将手指探到了他的鼻息之下…… ==第八十二章== 程梨跟着那妇人出了山,朝她问道:“我可以在你家借宿两日么?” 她说着摘下了手腕上的一串腕钏,递给那妇人:“我现在身上没有银两,但这腕钏会值一些钱财,姐姐看成么?” 那妇人很是朴实心善,将她的手推了回去:“不用了姑娘,家中只有我母子,我瞧着你脸色不大好,想来确是乏得很,应该休息两日,只要你不嫌弃我家简陋就好了。” 程梨心中万分感激,但仍将那腕钏塞到了妇人手中。 “姐姐便拿着罢,还有那床被子,都是银子来的,我也要吃喝些。” 妇人见她执意,便接了那腕钏:“好,那姐便收下了。” 程梨点了头,淡淡笑了一下,跟着她去了她家。 小村庄并不富裕,这妇人家亦是,屋中很简朴,但很整洁干净。 妇人为程梨打扫出来一间小屋,让她进了去。 程梨谢过后,关了房门,躺在了榻上。 她的眼中始终泪盈盈的 ,半晌一动未动,只是盯着床榻的某一个地方,然盯着盯着,喉咙一哽,眼睛就湿润了。 她闭眸偏过头颅,心再度一抽一抽的。 外边的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风卷残云,在地上打着旋儿,不时下了雪。 程梨扯了被子盖在了身上,可身上却如何也捂不热,脑中皆是适才昏迷时的画面,他脱了衣服,不顾伤痛,抱着她,给她取暖。 身子一阵阵耸动。 这时,那妇人叩了门。 程梨马上擦干了眼泪,答应了一声,下了床榻,为她开门。 妇人端来热水与一些干粮。 “姑娘,喝些热水暖暖身子吧。” 程梨接过,谢了她。 俩人坐到了桌前,程梨捧着碗慢慢地喝了几口。 但听那姐姐道了话:“他是不是死了?” 程梨缓缓地抬了头,对上了妇人的眼睛。 “我不知道。” 妇人开口询问:“姑娘,他其实,是你的丈夫吧。” 程梨再度对上了她的眼睛,但听那妇人又道了话。 “姑娘,你很伤心,姐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你们的关系不简单,他中了毒,应该是活不久了。” 程梨的手缓缓一抖,妇人的声音变得空灵而遥远了去。 “他左肩的那箭有毒,流出的血是黑色的” ******* 数个时辰前,梵音寺附近。 杀手脱身返回,前来复命。 阿骨朵与陈公公皆在屋中。 “启禀王子,他确是为那个女人挡了箭,第一箭射中了他的左肩,第八箭射中了他的右腿,人带着那个女人跳崖了。” 阿骨朵与陈公公皆眸光炯炯,心口狂跳,待得听完,俩人皆松了口气。 旋即,屋中便响起了阿骨朵粗狂的笑声,夹杂着陈公公的笑声。 俩人对视,阿骨朵竖起了拇指赞道:“陈公公好计谋!此番那萧怀玹必然命丧黄泉!便是入水未死,能熬上岸,第一箭上定然含毒,纵使他用内力阻断,也决计熬不过半日。” 那羯胡神箭手刺杀萧怀玹时使用的强弩乃特制之物,箭杆内部空心,靠近箭镞的位置设有毒囊。 因着天寒,毒药直接涂抹在箭簇之上,耽搁久了,极有可能毒性失效,是以他们改造了那强弩。 毒囊大小有限,那第八支虽已未必含毒,但第一支定然是含的。 是以,萧怀玹此番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 半个时辰后,云月阁。 房中骤然传来一声杯盏碎裂之声。 萧知砚雷霆大怒,一把抓起陈公公的衣襟。 “你说什么?!” 他自然不在乎萧怀玹的死活,能立时听到他死了的消息,萧知砚方才欢喜! 他在意的是阿梨! “你竟敢违抗孤的命令,先斩后奏,陈顺!” 陈公公任由他发泄,一言未发。 萧知砚一把将他甩倒在地,弯身上前,再度揪住了他的衣襟。 他眸光似火,灼灼如炬:“你知道孤有多爱她,你明明都知道!你竟敢拿她做诱!陈顺!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孤绝不会放过你!” 那陈公公直到他发泄得够了,方才回口:“唯有此法子胜算最大,王妃若福泽深厚便不会死,即便是她福薄死了,那也是她的命数,只要能杀了萧怀玹,助殿下夺回本该属于殿下的一切,她死不足惜,老奴,亦死不足惜!” 萧知砚再度一把甩开了他,即刻便唤了人来,派出杀手,沿着河下游,四处寻她! ********* 程梨浑身颤抖,许久许久,难以平静。 外边,雪早已落下。 白茫茫一片,漫天飞舞。 她的眼泪一次次落下,一次次干涸,坐在桌前,一动未动,就那么坐着,不知过了多久。 终,她还是起了身去,冒着雪雾,一步步返回山中,返回了那个山洞。 洞中篝火尚在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洞外寒风凛冽。 昏暗的光线下,她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脸色苍白如纸,闭着眼睛,倚靠在原处,一动不动。 他还是她走时的样子。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 她慢慢走了过来,他亦没有任何反应,便好似真的睡过去了一般。 “萧怀玹” 她张口唤了他,但没得到他的任何回应,也依旧没看到他的任何反应,人倚靠在那,闭着眼睛一动未动。 程梨借着篝火,看着他的脸。 那张她极为熟悉的脸。 他从未如此安静过。 她颤着心,终是鼓足勇气慢慢抬起微颤的手,凑近了他的鼻息。 方才触及,心骤然一沉,程梨的身子突然便就软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浑身颤抖,战栗,眼泪又一次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心口紧缩,她再度起身,抬了手臂,将手指探到了他的鼻息之下,依然是冰冰凉凉。 不同于第一次,程梨突然便就起了身来,不死心一般,一次次再探,甚至抓起他的手,摸上他的脉搏 “萧怀玹” “萧怀玹”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绝情者死于动情,何其讽刺…… ==第八十三章== 直到感到了他微弱的脉搏,程梨方才渐渐镇静下来。 他还活着。 山洞之外风声呼啸,篝火微弱到随时可能熄灭,就好像他的生命。 程梨怔怔地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 她是想过他怎么不死,也是后悔过当年救了他。 但如今他真的就要死了,就在她眼前,她心中却欢喜不起来。 非但欢喜不起来,心脏一阵阵抽动,像是被什么紧攥着一般。 他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么? 或是于她而言,他真的该死,但他原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这种绝情绝爱的人,又怎会为他人而死? 绝情者死于动情,这或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讽刺。 程梨看着他的脸,心中五味,眼前浮现着往昔她小时,与他的点点滴滴,后来她失忆时,与他的朝朝暮暮。 马车上依偎在他的怀中很暖;与他打雪仗,像个孩童般地疯闹很甜;和他手牵着手,吃着糖葫芦,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心很安稳。 她确是炽烈的爱过他。 可惜,一次是欺骗;一次是他为他们编织的梦。 风呼啸的更加猛烈,距离他中箭已过了四个时辰,或是再要不了多久,他便真的永远也不会醒来。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终是缓缓地抬了手,打开了他左肩上包扎着的绷带,一层接着一层地打开纱布,看到了他的伤口。 他确是中了毒,应是用内力阻断了毒素,方才维持到现在,但人体力不支,已然昏迷,毒素很快就会侵入他的体内。 她按照医书上所教,为他清理了伤口,从外带回了许多白雪,化作了大量清水,在火光下又看了他许久许久,终是小脸慢慢凑近了他的伤口,为他一下一下地,将那毒液尽数吸了出来 奄奄一息,似将消弭的篝火被人添了草枝、木块,火势渐起,一点一点,终于再度燃了起来。 耳边有声响,但是醒不过来,不知过了多久,萧怀玹方才有了清晰的意识。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他眼中的便就是那堆篝火。 视线氤氲,他隐约感到入了夜,洞外陷入昏暗,风雪已停,只有月光。 身前的伤口被人重新包扎过,腿上的亦然。 他的视线模糊,模糊之下看到了洞中有所变化。 褥子铺到了他的身下,被子盖到了他的身上,身旁有水碗,还有一些补药。 但洞中除了他外,不见任何人。 他恢复了些许力气,掀开了那被子,视线落在了自己左肩的伤上,抬手将那纱布揭了开,一层一层,流出的不再是黑色的血,变成了鲜红,直到解到了最后,亲眼瞧见 果然是有人为他清理了毒素。 他虽 昏昏沉沉,意识不清,但并非全无意识,隐约有些知觉,知晓那人是用口,一口一口地将他伤上的毒,吸出去的。 萧怀玹的心一紧,狠狠地缩了几下,一连几下,旋即便胡乱地把伤口又包扎了上,而后便要起身。 然,他站不起来,右腿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正挣扎间,有人拎着篮子从外进来,瞧见的他第一句话:“你,你醒了!” 萧怀玹抬了眼皮,朝那来人看去。 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个子不高,亦很瘦弱,一句话后马上奔了过来,放下了手中的篮子,扶住了他,将他扶着坐了下。 一番折腾,萧怀玹感到伤口很疼,无论是腿上亦或是身上,额际已经现汗,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但他紧咬着牙,依旧半声没吭,黑漆漆的眸子盯着眼前的男子,冷声开口。 “你是谁?” “我叫田阿福,你叫我阿福就行。” 萧怀玹直直地看着他。 田阿福显然有些害怕:“你,你,你可感觉好些了?” 话刚问出口,但觉衣领一紧,却是被那男人拎了过来。 “你救了我?” 田阿福明显更害怕,额际上也现了汗,连连点头,但却磕磕巴巴。 “是,我恰好上山,看到你昏了过去,就救了你。” 萧怀玹微微仰头:“我中了毒,是有人把毒液从我的伤口上吸出去的,你吸的?” 田阿福点头:“是,是我。” 萧怀玹再度动了下头颅,垂眼盯着他瞧,明显不信。 不对,不是他。 是她。 他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气。 他还以为他是在梦中。 萧怀玹直接点破:“她让你这般说的?” 田阿福磕磕巴巴:“什,什么她?” 萧怀玹再度:“她让你来照顾我的,是不是?” 田阿福依旧:“我,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我正好上山,看到了你,我,见了你那个,那个沾了血的衣服,那上边好像,好像绣着蟒,猜,猜你应该是位落难的贵人,我爹身体不好,吃药需要很多钱,可是我们家没钱,我就想着,救了贵人,或许贵人心善,倒时候能给我点赏钱,我好能为我爹请大夫看病” 寻常百姓分不清龙袍还是蟒袍,实属常情。 他的话原也合理。 但此番救他,不是寻常照料他那般简单,亦不是仅仅为他送饭送药而已 他身中剧毒,他分明感受到了,是有人以口将他伤口处的毒液吸出去的。 此等举动,暗藏莫大凶险,稍有差池,便会性命不保,绝非陌生人能做得出之事! “她可安好?你告诉我,她可安好?” 萧怀玹眸色猩红,明显再一次发癫了去。 他的心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般难熬,拎着他衣服的手不住颤抖,牙齿打颤,喉咙哽咽,眼中朦胧,咽下一次又朦胧一次,死死地盯着面前人。 他,从未有过如此之感。 七岁之后,也从未再落泪过,甚至已经忘了哭是什么感觉。 那田阿福明显更怕,脱口而出:“她安好。” 但一句话后,又使劲儿摇了头,改了话:“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是说没人如何,大家都,都,都安好。” 萧怀玹缓缓松开了手。 他听到了他受惊后下意识地回答。 她安好。 他果然是她找来的。 她不愿见他。 他没再逼那男子,由着他照顾,一连七日。 待得他稍微能动了,那男人将他带回了家中照顾,如此一过便是一个月。 ********** 帝王遇刺,御船当日便返了回去。 随萧怀玹与程梨出来的除了三百精兵外,便只有四名宫女,四名护卫以及张明贤。御船归回之时特意赶在了深夜。 张明贤与众人连夜潜行回宫,向太后、皇后以及陛下的几位亲信哭着讲述了此事。 太后娘娘姓林,是先帝的继后。 原皇后李愫昔年从宁阳王府省亲归回之后的第二年便得病殁了。 这位林皇后只大萧怀玹十二岁。 自萧怀玹登基后,她没任何实权,自然原来也没有。 不过她既是太后,家族自然能得到诸多好处。 再说皇后,便是沈静宜,她也没什么实权。 不过俩人自是都不希望皇帝真出了事,因为,她们都知道萧知砚还活着。 如若皇帝真出了事,以萧知砚往昔在门阀氏族中的威望,他有六成的可能会被拥护上位。另外四成,便是程梨那幼子萧珵登基为帝。 可那萧珵方才七个月,尚在襁褓。 他登基,势必会呈现挟天子令诸侯的局面。 这个最大的赢家就是现在眼前的四位之一。 四人皆为萧怀玹封地旧将,分别是:正一品辅国大将军叶庭筠、从二品镇军大都督姜承翎、正三品左卫大将军宋存仁,与正三品禁军统领张霄。 确切的说,是前两位。 这于她二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但相比于萧知砚登基自然还是要好的多。 尤其对于沈静宜来说。 商议的结果,自然是先瞒下。 姜承翎带人先去找人,太后、叶庭筠、宋存仁、张霄三人维持朝堂。 秘谈之后,几人都离开了碧霄殿。 沈静宜回了宫,叫人把门窗都关好,准备笔墨,马上写了封信给自己的父亲,信中并未多言,只道见面细谈。 当夜她便遣派亲信,把信给父亲送了过去。 翌日,沈良便入了宫来。 沈静宜屏退了所有人,把父亲拉到了卧房,小声与他说了此事。 她心中没有主心骨,必须同父亲商议。 沈良听后眸色骤变,自是吓了一跳。 倒也难怪,任谁听得这事都会吓得不轻。 沈静宜急道:“爹爹,如何是好?女儿想来想去,如何都不好!箭上含毒,中了两箭,又是跳下悬崖,据说水流极湍,只其一都难活,何况并存,怎么可能还活?陛下定然就是死了!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事早晚要被人知道,倒时候如若是那萧珵登基还好,如若要是萧知砚回来了,我们家不就,不就完了么!” 沈良当然知道,萧知砚要是回来了,他沈家就是下一个程家! 沈静宜继续了下去:“现在,女儿心中有着股子极其不好的感觉,慌得很,爹爹说,一个七个月大的婴儿怎么可能能登基?朝中大臣一定大部分都反对,何况爹爹可还记得,陛下曾封萧知砚为皇太兄。虽然后来他为人发了丧,表面上人死了,储君之位倒是就不作数了,可实际上,人到底死没死,旁人心中没数么?倒时候,这也是说辞呀!” 沈良摸着胡须:“此事确是糟糕至极,明着看翊王与皇太子各占一半可能,实际皇太子登基的可能性根本就没有。萧知砚在门阀氏族中何等地位,六成门阀皆为他马首是瞻。陛下在,他们不敢,不在,他们岂会听一个婴儿的话!陛下亲信四人皆为武将,你让他们打仗,他们一定能赢,可你让他们治国,便未必能行,此番,一定会是萧知砚取而代之!” 沈良的话刚一说完,沈静宜便软了腿,哭道:“爹爹,那如何是好啊?” 沈良压低声音:“你可听出,太后是何意思?” 沈静宜昨日确是探了林太后的口风,答道:“她说发丧了便是人死了,这世上再无翊王,她是太后,自然竭尽所能,辅弼陛下幼子登基。” 沈良接口:“好一个竭尽所能,辅弼陛下幼子登基,他们,扶得起来么?” 沈静宜眼睛转了转,其实她心中早有计谋,事到如今,也便说了出来。 “爹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那萧怀玹只知道专宠程梨,也没对女儿多好!纵使他给了女儿荣光,给了沈家无尽利益,可他死了,也给不了了!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投靠翊王。待得翊王登基,女儿乃处子之身,便是不能做他的皇后,或是也可有个妃位,如此既能继续保住女儿一世荣华,也可退而求其次,保证沈家的地位,爹爹以为如何?” 沈良与女儿的想法不谋而合,听罢她所言,当即便笑了出来,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不愧是我沈良的女儿。” 沈静宜心口狂跳,仰头也笑了出来。 沈良弯身,更压低了声音:“为父今日就去见翊王。” 沈静宜红着脸面,重重地点了头。 ******** 沈良如他对沈静宜所说,当日便就联络了去,不同往昔,很快知道了萧知砚的下落。由此看来,萧知砚是知道萧怀玹已经死了的。 沈良估算,这事十有八九和萧知砚有关,也便更确定了自己的决定。 萧知砚见了他。 沈良瞧见了人,立马便双膝落地,跪了下去,悲声大放,涕泪纵横:“殿下!殿下安好,老臣这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他上来便哭,鼻涕一把泪一把,字字真切,先是倾诉了对萧知砚绵延无尽的思念,继而道出此番前来的意图,句句大义凛然:“臣与皇后至死拥护殿下登基!如何能把这大好江山交到一个襁褓婴儿手中,它日,必然会造就他人挟天子令诸侯的局面,那与把太-祖皇帝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他人有何区别?” 萧知砚一直在听他说,一言未发,只唇边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待得听他说完,缓缓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只道了一句话:“叫皇后来与孤说。” 沈良一怔,旋即立马叩头应是。 他回去后,便将事情告诉了沈静宜。 相约的日子是一日后,沈静宜听后心口狂跳,平歇不下来。 她既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待得到了日子,特意梳妆了一番,去了父亲告知她的地方。 她独自一人被带进了萧知砚的房中,进去之时,那男人正在桌旁悠闲品茶。 他一袭白衣,瞧上去温润如玉,生着一双极其好看的凤眸,每每看见他,让人脑中都会联想起那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的好看和萧怀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当年沈静宜其实是喜欢他的。 即便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身份。 沈静宜很识时务地跪了下去。 “臣妾,拜见陛下。” 且是将他的称呼都变了。 变了又何妨,大势已定。 接着她便轻轻地抽噎,将萧怀玹如何不碰她,她至今仍是处子之身之事;与当年如何爱慕萧知砚,却无奈被赐婚给萧怀玹之事;还有,便是因为萧知砚,自己如何恨萧怀玹之事,尽数娇滴滴地说了出来。 那男人依旧同见她爹时一样,只听她说,一言未发,直到她尽数说完,他转过了身来,垂眼看向了她,皂靴抬起了她的脸,笑的温温润润。 “立个投名状,孤给你你想要的。” 沈静宜心口一起一伏:“殿下要妾身如何?” 萧知砚笑了笑,依旧是那般温和:“杀了萧珵。”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你当初是有意把我献给他…… ==第八十四章== 萧知砚当然不会留下萧珵。 那是他妻子与旁人的孽种! 他自然,也全然不信他会争不过一个婴儿。早死晚死,都是死,他决计不会留下那个孽种的命。与其到时候他动手,和阿梨生出间隙,不如让那个急于叛变的女人动手。 沈良与沈静宜好生天真!享尽了萧怀玹给她沈家的好处后,翻脸无情,又来投奔他。自古以来忠臣不事二主,判臣不可用,宁用有德无才之人,不用有才无德之辈! 他沈家,好生龌龊,也好生异想天开!这么容易背叛,他会善待她?沈静宜,也配做皇后?她连给阿梨做婢女都不配! 那个女人答应了他。萧知砚将一包毒药交给了她。 人前脚走后,便有护卫来报:“殿下,九大门阀已皆知晓此事。” 萧知砚徐徐地摩挲着茶盏,冷声道:“都怎么说?” 护卫回口:“彭城刘氏表示誓死追随殿下;汝南袁氏、太原郭氏与河东柳氏表示如若陛下确实归西,会追随殿下;南阳叶氏与京兆韦氏并未答复。” 剩下的三家分别是陇西宁阳王、京兆程家与沈家。陇西宁阳王是他的外祖家,程家自不必说,沈家已然叛变。 眼下刘家已明确表态,袁、郭、柳三家是中立之意。 九大门阀已有七家倾向于他。 那个孽种一死,他马上就会被迎回大明宫! 萧知砚距离皇位仅一步之遥。 他很满意,眼下唯惦念一事,便是阿梨的生死。 屏退了此人,他唤来了另一人,询问了程梨之事。 来人答道:“殿下,暂时依旧没有王妃的消息。” 已经十日,俩人音信全无。萧知砚愈发地担忧,毕竟是矮崖,水流湍急,普通人根本便没有生还的可能,因着那萧怀玹身手极强,方才比常人多了几分活着的希望。 但十日了,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萧知砚加派了人手。 又找了六日,终是在那第十六日的时候,他得来了她的消息! 萧知砚没任何犹豫,马上亲自去了! 人在淮安,萧知砚到时,她衣着单薄,正在一家客栈门口的台阶上坐着,身边是他的两名杀手。 “阿梨!” 萧知砚下了马车,马上朝她奔了过去,脱下身上的披风,给程梨披上,更是一把便把她抱到了怀中。 “阿梨!孤,很想念你!” 可那美人一言没发。 萧知砚松开了她,扶住了她的双肩,微微弯身,凤眸直直地看着她,眼中尽是深情与温和:“阿梨” 可那美人还是一言没发。 萧知砚轻轻地问着:“阿梨,怎么不说话?” 她依然未语,只是看着他,良久之后方才平平淡淡地开了口,朝他只问了一句话:“我哥呢?” 萧知砚没答,有些微微忐忑,语声依旧温柔:“我们,回去再说?” 他话说完后,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许久,但瞧她没甚反应,并未拒绝,萧知砚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将她抱到了马车上,坐到了她的对面,一直看着她,很珍视,也很小心。 “阿梨想念兄长了?程兄过几日便会与孤会合。” 程梨听罢,点了下头,而后便就别开了视线,却是不知回答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萧知砚瞧得清楚,心重重地一沉。 但他没再说多余的话,只是一直看着她,间或嘘寒问暖。她有时点头,有时竟是连答都不答。萧知砚心中愈发地慌。 待得到了他的地方,他把人抱了下来。 程梨进了宅子,进了他为她准备的卧房。 萧知砚立马吩咐了几名婢女细心伺候王妃,趁着她休息之际,亲自去了首饰铺子,为她精挑细选,买回了数支极为昂贵之物。 然,待得晚会再见,他瞧得清楚,人沐浴过了,也重新梳了头发,但他适才所送之物,她竟是一支都未戴。 萧知砚喉结滚动,心已经慌到了极限。 晚膳之时,他与她同坐,亲手为她剥着虾子,试着问了出来。 “阿梨见到孤,怎么不欢喜?” 程梨只慢慢地吃饭,依然没答他的问话。 萧知砚再度:“可是太久不见,阿梨对孤有些生分了?这些时日,孤很想你。” 程梨缓缓地抬了眼,与他对上了视线,见他始终只口不提,她也便先提了:“那事是殿下和羯胡人一起谋划的对么?” 萧知砚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不止表现在此,他的心也是陡然一颤,害怕不已,放下了碗,神色慌张:“阿梨,孤不会骗你,那事孤是有参与,但孤对天发誓,孤没叫羯胡人拿你当诱饵,孤亦根本没想 到羯胡人会拿你当诱,孤曾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不许伤到你,如若那是孤的主意,孤根本就不会让杀手给你暗示,孤就是再想杀萧怀玹也绝不会不顾你的安危,拿你做诱,孤” “是么?” 他话没说完,但见程梨笑了一下,打断了他,继而接着问了出来。 “其实有许多次,我都想问你,你当初,是有意把我献给他的么?” 萧知砚的眼睛明显一变,显然半分没想到她会问这样一句,提起那般久远的事,明显怔了一下,旋即方才开口:“阿梨怎会这般想?孤怎会如此做?阿梨” 他突然便就靠近过来,握住了程梨的手,转而又松开了她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人紧张异常,分分明明紧张异常:“阿梨,孤爱你多年,孤,等了你多年。孤长你六岁,早到了婚娶之龄,却迟迟未娶,便就是在等你及笄,等你双亲应允,许你出阁。孤好不容易得到了你,怎会特意把你献给他人?” “那事是孤不好,孤只是想着,事情与你无关,这终究是孤与他之间的事,你方才刚刚过门,不应该承受这些,想着萧怀玹或是能放你一条生路,未曾料到他会对你生出邪念,都是孤不好,阿梨过去了,过去了阿梨,他死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抱住了她,双手有些发抖,生平从未如此害怕过。 便是那日在崖边命悬一线,他也未曾如此害怕过。 然,事情便真的朝着他最最害怕的模样发展了去。 她轻轻地推开了他:“其实,就算是真,我也能理解你,我真的能理解你,只是感情上,不能接受。你没错,但你如此做了,就是断了我和你的夫妻之缘” 程梨说罢便起了身去。 萧知砚紧随她后,再度一下子抱住了她,语声温柔缱绻,呼吸急促,甚至带着几分乞求:“阿梨,别这么说,孤很害怕,没有的事,你要相信孤,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要不了多久,所有事情便都会恢复成它本来的样子,你是孤的妻子,永远都是孤唯一的妻子。孤找到了你,你没死,你回来了,孤很欢喜阿梨,这些时日,孤心如刀割,极其念你,来日很长,孤会慢慢地补偿你” 但程梨复又挣脱了他,朝后退却数步,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我累了,想休息了。” 她,竟是下了逐客令。 萧知砚脸色有些苍白,立在那半晌一动未动,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她,终是道出了那句:“萧怀玹对你这般说的,对么?” 程梨没答,别过了头去。 萧知砚心口一紧,旋即笑了出来:“你爱上了他,对么?” 是啊,生死之际,他为她挡了箭。 萧知砚又一次上前一把扶住了她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告诉孤,你爱上他了对么?你宁信他,不信孤?你忘了她如何对你,如何对你的丈夫,如何要杀我们,你忘了,对么?” “我累了,想休息。” 他的情绪明显激动了去,直到程梨抬头,再度道了话。 他不再说,镇静下来,只是看着她,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良久之后,他渐渐松开了双手,点了下头,道了声好,旋即转身抬步出了去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他怕她,要和他断了。…… ==第八十五章== 萧知砚出去,负手背身立在她的房门外。人闭着眼睛,薄唇紧抿,手掌紧攥,微微仰头,良久。待得返回卧房,他叫来了手下,冷声下令: “联络沈静宜,催她,尽快动手。” 手下应声,马上去了。 半日后人返回:“启禀殿下,皇后已接到了殿下的密令,她说在找机会。她,见不到皇太子,原本就见不到,萧怀玹死讯秘传回来之后,据说姜承翎出去寻他前,曾特意去看过皇太子,交代了奶娘与嬷嬷,不许让旁人靠近皇太子,甚至,特意点了她的名字。” “姜承翎!” 萧知砚的话语仿若从牙缝中挤出,手掌攥的更紧了几分。他至今记得昔日悬崖之仇。如今没有萧怀玹的命令,他依然在坏他的好事! 他以为保得住那个孽种,他姜承翎来日就能挟天子令诸侯? 他做梦! 那沈静宜,若是有阿梨一半的聪明,也不会杀个婴儿都这般费劲! 夜长梦多,萧知砚现下有些害怕,害怕萧怀玹没死! 萧怀玹的命很硬。 昔年,他派了五千人围杀他,他死了七名亲信,中了箭,明明也该死去,老天救他,那日却偏偏下起了暴雨,冲掉了箭上的毒液,方才有了这后来之事。 阿梨安好,意味着萧怀玹没死在水中,是上了岸的。 只是不知,他有没有解毒?那毒很烈,若是旁人断然熬不过一个时辰。但他萧怀玹不是常人,他用内力阻断,会比常人多熬上一阵子,然也决计熬不过半日。 半日的功夫,既要上岸,又要解毒,机会稍纵即逝,他也便只有一两成的可能还活着,然一两成也不可小觑。 这个答案阿梨便该知晓。 从她要和他断了上了瞧,萧知砚觉得萧怀玹极可能没死,但他不确定。 他是死是活,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只要让他再也回不来,或是,在他登基之前回不来,即便他是活着的又能怎样? 所以,姜承翎! 萧知砚绝不会让姜承翎找到萧怀玹,亦或,他一定要在姜承翎之前,找到萧怀玹。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知砚但觉他能在姜承翎之前找到那萧怀玹,毕竟,他知道他在何处找到了阿梨。 思及此,萧知砚招来心腹,增调了精锐,且军令里添了条死令:一旦人是活着的,无论何时何处,格杀勿论。另有姜承翎,不惜以任何手段,但凡能取其项上人头者,封万户侯! 交代好一切之后,萧知砚便宿在了书房。 一整夜,甚至翌日一整日,他都没再敢去见阿梨。 他怕她,要和他断了。 昨日,她已然就是那意思,只是未曾说出口。 但他没想到,她来找了他。 第六日下午,萧知砚在书房。 她到来之时,他正在与部下商议着事。 听人禀报,萧知砚当即抬了手,让屋中的人尽数闭了嘴。 他起身,马上出了去。 “阿梨。” 见到人,萧知砚便握起了她的手。 他特意看了她头上的朱钗,他为她买的,她还是一支未戴。 天冷路滑,昨夜刚下过雪,萧知砚旋即便把披风脱了下来,给她披了上,将她抱起,带她进了不远处的一间屋子。 程梨道:“我只是想问你,我哥什么时候到?” 萧知砚没有回答,脚步不慢,直到进了那屋子,将她放到了椅子上,方才弯身与她说话,语声如故,极其温柔:“阿梨,兄长应该这几日就会到了,具体哪日,孤也不甚清楚,阿梨盼兄长前来,只是因为想念么?” 他终还是说了出来,缓缓地坐到了她对面的椅上。 程梨看着他,没答,但却间接答了:“我与殿下的缘分已尽。” 萧知砚的心重重一沉,看她许久,抿唇缓缓地出了口气,而后弯身将她所坐的椅子朝她面前抬了抬,眼中温柔缱绻,叹息一声:“阿梨” 他的身子便就定在了那, 眸中柔情似水,很虔诚,很珍视地看着她。 “孤落难之时,阿梨都未曾弃孤不顾,如今境遇好转,曙光在前,阿梨却要转身离开,同孤断了这夫妻之缘?” 他眼中现泪,苦笑一下。 “亦或是阿梨觉得孤此番必败,如若是那般,孤愿放阿梨离去。” 程梨别开了脸。 她知晓,他在探她的话,想从她的口中探得萧怀玹是生是死。 程梨不知道萧怀玹是生是死。 但知道,即便是生,风雨已至,萧知砚也有五成的可能逆风翻盘。 九大门阀,七成皆为他马首是瞻。 萧怀玹登基以来,一直在兴寒门,打压门阀。 矛盾一触即发,旁人到底如何想,会不会突然倒戈叛变,没人清楚。 萧怀玹手中握有七成兵权,封地旧将个个骁勇善战,他在位,没人敢动,他不在位,旧将眼下最多能调动两成兵权。 谁赢谁输,还是未知。 程梨已不想再参与他二人的皇权之争。 她甚至已不想再回京城。 终,她还是没把萧怀玹已解了毒,多半会活下来的事告诉给他,只道了句:“别杀琮儿,孩子是无辜的,他也争不过你。” 屋中陷入死静,萧知砚一直看着她,程梨一直别开视线。 良久之后,萧知砚起了身,依然温和:“阿梨,你对孤有误会,你在意之事不是你想的那般样子,萧怀玹是特意那般诱导你,想你与孤之间生出间隙,为了得到你的心,他无所不用其极,在孤心中,你永远都是孤的妻子,孤唯一的妻子,无论你爱没爱过孤,孤都会永远爱你。兄长未到,你不妨,再多考虑几日。” 他话说完,转身出了去。 程梨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再回到萧怀玹的身边,也不想再留在萧知砚的身边。 ********* 萧知砚回到了书房,部下几人还在等他。 他坐在桌前,手扶额际,缓缓揉着太阳穴,良久之后方才睁开眼睛,朝下望去,让手下继续了刚才所言。 ********* 程梨亦在那房中停留了许久才起身出去。她朝着卧房的方向走着。 然方才行了几步,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 “王妃!” 声音欢悦,清脆,是个女子之声,程梨一耳便听了出来,是那灵鸢! 她马上转过了头去,果见灵鸢满面惊喜地看着她,旋即便朝她奔来。 程梨亦然。 俩人相互握住了彼此的手。 程梨拉着她去了后院说话。 待得简单地叙旧之后,灵鸢主动透露:“殿下下了悬赏,杀了姜承翎,封万户侯,我要再去会会那个姜承翎!” 程梨见到故友的喜悦,脸上的那抹浅浅的笑,在听到她的这话之后,慢慢收了回去。其实,她不愿听到这些,不想知道,更不想参与一分一毫。 可她又偏偏听得其一,便知其二。 她知晓了,朝中是派了姜承翎出来寻萧怀玹。 知晓了萧知砚不会让姜承翎寻到萧怀玹。 有那么一瞬,程梨甚至有着那么几分冲动,想让灵鸢告诉姜承翎萧怀玹的藏身之处,但终还是忍了住。 她虽与灵鸢交好,但灵鸢是萧知砚的人。 灵鸢虽年幼,心思单纯,也真心把她当了朋友,但这终归是阵营之事。 涉及忠诚与叛变。 自古,人心最难让人参透,她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何心思,没把握灵鸢会帮她,也确实是不想再参与他二人之事,不想再站队。 程梨缄口未语,但听灵鸢雀跃异常,满面欢喜,小脸泛红,还在说着姜承翎。 “那日断桥边,我不是与他交过手!起先觉得他也不过尔尔,直到待他还手,我方才发觉,这百年难遇的奇才便就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不愧为天下第一,他好神呀!王妃不习武,不懂他的神,他就这样,这样,然后就,就我连他的一招都接不住,他是怎么做到的?可气的是,这人狂妄自大,忒也嚣张,竟敢瞧不起我!前些日子我找到了他,他竟以一句‘不杀女人,不杀孩童’为由,拒绝与我过招,说,说‘不与女子过招’!太气人了,太气人了!我一定要打败他!” 灵鸢一边说,一边在她身边比划,小脸红扑扑的,眸子亮晶晶,越说越兴奋。 程梨看出了,她好像也不是因为那军令,想夺占头功,但终还是未说那事。 不过,程梨说了别的:“你可听说了我哥什么时候会到?” 灵鸢的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来,重新看向程梨,重复了句:“大公子?” 她摇了摇头:“未听说大公子前来的消息。” 程梨暗想:许是她不知此事。 灵鸢不过是个办事的小杀手,自然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然,她接下来的话,却让程梨心口一颤。 灵鸢道:“说起来,我此番在陇右,也未见到大公子,归回之后,我本想去看看大公子,与大公子说说王妃的事,但却没寻到人,问了几人,都说很久没见到大公子了。” 程梨当即接口:“怎么可能?我哥不是一直在宁阳王地界么?” 灵鸢道:“按理说是的,我也以为是的,但,确是没见到大公子,许是,在忙什么别的?” 程梨心中翻涌起来,再也无法平静。 她没答话,细细地想了想。 最后一次见兄长,还是在御澜别院,一年前,她怀着琮儿的时候。彼时她哥来救她,中了萧怀玹的计谋。萧怀玹围困了她哥,要杀她哥。她以命相逼,萧怀玹方才放了她哥。 “难道,萧怀玹出尔反尔,并没放了我哥么?” 程梨喃喃,简单地把那日之事同灵鸢说了说,抓住了灵鸢的手: “你能找到姜承翎?” 灵鸢点了下头:“王妃,怎么?” 程梨道:“你去帮我问他,他们有没有出尔反尔,又抓了我哥!”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我随时都在,只要,你需…… ==第八十六章== 灵鸢答应:“好,我去帮王妃问他。” 程梨点了头,灵鸢这便离开了去。 她是能找到姜承翎,因为她知道姜承翎住在了哪! 她直接去了他落脚的宅子叩门,待得门被打开,还没等她说话,司阍看见是她一下子便就关了门。 “喂!” 灵鸢抬手相拦,一把将那大门摁了住,美目睁圆,气道: “我说你这老头什么意思?问也不问,就要关门?” 司阍苦着脸,为难道:“我说姑奶奶,我方才三十多岁怎么就老头了?为什么问也不问,你心中没数?你都来多少次了?姜都督说了不见你!” 灵鸢不服:“他好大的官威!他凭什么不见我?” 司阍扶额:“姑奶奶,不见你就是不见你,还凭什么?你这个小丫头好生不讲理?好大的官威,对,你说对了,就是好大的官威!姜都督乃从二品镇军大都督,岂是你个跑江湖的小丫头想见就能见的?” 灵鸢咬上了唇,秀眉蹙起,半分未曾示弱:“跑江湖的怎么了?” 司阍使劲儿地推上了门:“怎么了?便是不见你!你快走吧!别再来了,都督每日都很忙,近来心情也不好,再说现在根本就不在府上!” “喂!” 大门到底是被那司阍给推了上。 灵鸢跺了下脚,没走,托着小脸,蹲在了门外。 那司阍不是说他不在府上么!她就守在门外等他回来! 然,一直等到入夜她也没见有人归回,灵鸢不等了,因为有着一种直觉,他好像已经回来了。 她,根本就抓不住他的影。 是以,入夜没多久,灵鸢转了主意,决定暗入,正门进不去,那就翻墙。 她绕着宅子观察了一圈,找到了合适的地点,先行离去,待得晚会,换了夜行衣,返了回来,滕然跃起,翻墙飞入了府内。 然,却万万未曾想到,刚刚飞入,身子尚未落地,空中便骤降一张大网,灵鸢黑葡萄一般的眸子瞳孔顷刻一缩,下一瞬,“哎呦”一声,人已经滚落在地,被罩在了网中。 灵鸢迅捷爬起,双手不断挣着那网,四下脚步连连,暗光之下,只见数名士兵靠近而来,在她一句句“放开我”的呼唤中,被人抬起带走。 没得一会儿,火光越来越亮,她被丢在了地上,又是一声“哎呦”,旋即摸着屁-股爬了起来,转头便看到了房门口的台 阶上坐着个发髻高束,眉清目秀的锦衣少年。人,正是姜承翎。 “姜承翎!” 她方才唤出,便听他冷声道:“此女夜闯都督府,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姜承翎!” “本都督念你年幼,你若承诺、守信再不纠缠,这次就放过你。” “谁,谁纠缠你了!谁叫你不同我过招!” “拉下去。” “姜承翎!” 他最后一句话说完,身旁士兵便过了来,再度将她扛起。 灵鸢在大网中被两人举过头顶,回头张望,见那少年沉着脸面,已经起身,背身,却是走了。情急之下,她这才猛然想起,脱口而出:“等等!我还有一事!王妃,王妃让我来问你” 只见,那少年抬起的脚步突然一滞,当即便就定了下来,不仅如此,一下子转过身,抬手制止了士兵。 “放下她。” 转眼已至她身前,蹲下。 灵鸢在网中再度爬起,对上了他的视线。 接着还不待反应,她也没见他什么时候拿了刀子出来,更不知那是什么刀子,那么锋利,只斜手一划,缚着她的网便被那刀子划破。她被解了束。 “你说王妃?是程梨?你见到了程梨?什么时候?她在哪?可安好?她让你来问我什么?她还活着,对么?” 他一连问了极多问题,语声明显急促紧张,也明显温了下来,一时间说的话,比她这段时日跟着他十多天与她一共说过的话都多。 灵鸢先是怔了一下,旋即答了话。 “是程梨,我今天见到她的,自是在翊王那,她安好。” 她话说到此,明显见那少年眸色有变,顷刻笑了出来。 灵鸢这些时日也没见他笑过。 她确是记得,那日在断桥边他挺爱笑的,传言对他的评价也是整日笑吟吟的,对谁都是那般,可这些日子却分分明明不然,人冷得很。 灵鸢这时方才恍然,暗道:他,他好像是喜欢王妃 接着便听他催促了下去:“你说她让你来问我,问我什么?” 灵鸢没过多地想下去,也没卖关子,答道:“她让我问你,当初,你和萧怀玹是不是出尔反尔,答应了放了大公子,实际上却又抓了大公子!或是杀了大公子!大公子,就是,就是王妃的哥哥,程泽安!” 姜承翎听罢没答,而是先问了别的。 “她为何这般问?” 灵鸢道:“我也不清楚,许是因为我说前阵子回陇右没找到大公子,打听旁人,谁人都不知,都说许久没见到大公子了,王妃便觉,没准是你们出尔反尔,根本就没放大公子!” 姜承翎道:“君无戏言,陛下答应了便不会出尔反尔,他没派人复追程泽安。” 不仅,一个月前还彻底赦免了他,此事满朝皆知,千真万确,自然,程梨也知晓。 “你回去告诉她吧。” 姜承翎最后说了一句,没再说话。 未几,他放了灵鸢。 灵鸢归回,没耽搁,恐王妃惦念,直接便去见了王妃,将姜承翎的话说与了王妃。 程梨了然,让灵鸢走了。 灵鸢前脚刚走,程梨坐在桌前,表面如故,不动声色,眼睛却缓缓地看向了屋中的两名婢女,而后,她唤来了这两名婢女,将人相继支了出去。 屋中很快独剩她一人。 她心口突然便就狂跳了起来,不止,柔荑缓缓地攥了上。 就在这时,但听后窗传来轻轻的一声响,程梨闭上了眼睛,旋即睁开,马上起身,并未回头瞧看,而是穿过暖阁,直奔了房门,到后,将门插了上。 再返回时,卧房之内,摇曳的烛火下分分明明地多了一人。 那人极高,肩很宽,很瘦,一身黑衣,面如冠玉,脸上有笑,有惊喜,眼中仿若有星星,看着她,一直看着她,正是姜承翎。 程梨心中有一点点的负罪感,对朋友的负罪感,她利用了灵鸢。 还有,便是对萧知砚的负罪感,她确是不想再参与他二人的争斗,不想再帮着任何一方,却还是 让灵鸢向姜承翎询问他哥只是个幌子,她知道萧怀玹没有出尔反尔,是放了她哥的,因为一个月前,他立皇太子,晋她为皇贵妃时,赦免了她哥。 萧知砚也说了他哥很快就会与他会合,这也间接说明他哥是回了陇右的。 即便她心中对于他哥这般久了还未到,以及灵鸢在陇右没找到他之事有着种不太好的感觉,但此番让灵鸢去见姜承翎的目的,却也只有一个。 便是引姜承翎来。 她知道姜承翎会跟着灵鸢找到她,亦知道以姜承翎的身手,出入萧知砚这宅子便犹如探囊取物。 俩人的视线对着。 亦如上一次断桥相见,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一直看着她。 程梨知道灵鸢单纯,参不透她的目的,但姜承翎不然,他参透了她的目的,甚至已然参透了萧怀玹未死,参透了她引他来,是想亲口告诉他萧怀玹身在何处。 对视良久,他终于道出话来:“陛下也安好,对么?” 程梨点了头。 他仿若松了很大一口气,旋即上了前来。 “我带你走!” 程梨却退一步。 姜承翎一顿:“你不想走?” 程梨将事先写好的字条打开。 姜承翎的眼睛落到了那字条上,其上赫然写着一个地点。 他看过,程梨将字条丢进了烛火中烧掉,朝着姜承翎只有一句: “快走。” 姜承翎复又道那话:“我带你一起走。” 程梨也又一次退却一步。 姜承翎不解:“为何?你已经选择了陛下” 是啊,她若是选择了萧知砚,应该把这个地点告诉萧知砚,而不是引姜承翎来,把这个地点告诉给姜承翎。 程梨摇头:“我谁也不选,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参与他们的事。” 姜承翎看着她:“你要去哪?你不要琮儿了么?” 程梨没答那后一个问题,答了前一个:“等我哥到了,我会再和我哥商量,我,不会回上京了。” 姜承翎有些紧张:“你想好了?” 程梨点头。 姜承翎道:“萧知砚会放了你么?” 程梨道:“会,我会和他说清楚。” 姜承翎道:“他不会。” 程梨的眸子再度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睛上定了会,而后答道: “他的性子与你的陛下不同,他会。” 姜承翎依旧:“他不会。” 程梨复又看向他。 这一次她没再说话。 屋中陷入沉静。 良久,少年笑着,又道了那话:“我只能接受你在陛下身边,不能接受你留在萧知砚身边。” 这话他对她说过一次。 程梨也依旧如那日在山洞时一样,答复了他。 “干你何事?” 她声音极小,别了视线,旋即催促:“快走,那两个婢女很快就会回来了。” 姜承翎没走,语声如故:“她们回来了,我就走不了了么?” 他能走,他当然能走,他就是把萧知砚引来了,也能走。 程梨当然知道,但依然催促:“我先不走,我要再等等我哥” 姜承翎沉默须臾,一直微微地笑着,眼睛一直望着她,很虔诚,很温和地望着她,最后只道了一句:“我随时都在,只要,你需要。” 程梨看他一眼,应了声:“有需要,我会找你,快走吧。” 姜承翎,离开了去。 他走后,程梨马上去了他翻进来的窗前,重新关了关那窗子,将将关好,但听屋外响起了叩门声。 不止,还有萧知砚的声音。 “阿梨。” 程梨心口一颤,万没想到他此时会来,但又觉得,不会那般巧,他怕是见到了她的两个婢女都出了去。 她马上到了门前,将那 插上的房门打开。 夜光下,萧知砚一袭银纹白衣,如芝兰玉树,负手立在那,见她开了门,温和地笑了下:“阿梨要睡了么?” 程梨摇头:“还没。” 萧知砚语声如故:“怎么插门这般早?” 程梨回口:“要换衣。” 萧知砚面上含笑,凤眸缓缓转转,朝屋中望去,但半晌竟是未抬步进来。 程梨早转了身。 良久,萧知砚方才动了脚步。 程梨未朝卧房走去,但却眼睁睁地看着他徐徐地朝之而去。 到了门口,萧知砚的眼眸慢慢地在那房中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一处。 他薄唇紧抿,手掌缓缓地攥了起来,旋即转了身,到了程梨身边,语声依旧温柔,眼中也依旧满含深情:“孤想阿梨了,来看看阿梨,阿梨,早些休息” 言罢,负手出了她房。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情爱二字,当真让人生不…… ==第八十七章== 回到书房,萧知砚瞬间被怒火点燃,眼中寒芒一闪,猛地挥臂,桌上的物件如遭飓风席卷,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纸张飘飞,墨水溅洒,在地面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污渍。 他眸色泛红,咬着牙槽,双臂支撑在那案上,撩起眼皮,浑身轻颤。 书房中除了他外只有陈公公一人。 陈公公一言没发,只安安静静地低身捡起被他打落在地的东西。 未几,护卫来报,语声颤颤巍巍:“启禀殿下,没看到人,但确是有人来过,王妃后窗附近有痕迹。” 听罢,萧知砚发出一声闷声,拳头砸在了桌案上! “滚!” 士兵马上退了出去。 “姜承翎!!” 萧知砚狠狠地道出了他的名字。 来无影,去无踪,进他这宅子犹如进他自家一般,一百多个巡逻士兵形如虚设,无一人捕捉到他的影子,无一人发觉有人来了! 如此身手,普天之下,还能有谁? 他确是因为疑心重,相继看到她房中的两个婢女都出了去,方才前去一看。 可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烛台之内的灰烬,那分明是张字条! 她在告诉姜承翎,萧怀玹身在何处? 萧怀玹果然还活着! 他的妻子,那是他的妻子! 她没有把萧怀玹的藏身之处告诉给他,没有助他一臂之力,没有! 却告诉了另一个男人! 却在保护萧怀玹!她分分明明,在偏袒他! “杀了姜承翎!决不能让他和萧怀玹会合!” 萧知砚将手攥的咯咯直响! 陈公公已然站直了身子,立在了一旁。 这时他也徐徐地开了口:“姜承翎必须得死。” 是的,他必须得死。他活着,他们没有胜算。 那是个战无不胜之人! 只要有兵,没有他打不赢的仗,没有他攻不下的城池! 他护在萧怀玹身边,萧怀玹便无敌。 “但,没人能杀得了他。” 那陈公公的话说完之后,徐徐地又补充了这第二句。 萧知砚渐渐镇静下来,喉结滑动了下,转身倚靠到了椅上。 陈公公继续:“刀剑杀不了他,因为没人是他的对手,没人能近他身;毒药亦杀不了他,他百毒不侵,换句话说,就算侥幸让他中了毒,他内力深厚,再烈的毒,他都能逼出来,伤不到他分毫。” “所以呢?” 萧知砚显然没了耐心。 陈公公道:“所以杀他之事,还需从长计议,眼下姜承翎有了好消息,我们也有。” 萧知砚知晓他说的是什么。 就在今日,他确是也得到了一则关于萧怀玹多半没死,有关他下落的消息,人已经派了出去。 陈公公继续:“就算他命大,解了毒,还活着,中了两箭也够他受得,方才二十几日,能不能走都是未知,必然虚弱的很,只要我们在姜承翎之前找到他。一切,还和他死了一样!眼下棘手之事,怕是,在于王妃。” 萧知砚听他提及王妃二字,心口狠狠地一缩,一连几下。 陈公公道:“她好像开始有所怀疑了” 萧知砚明显变色,抬了眼睛,看向他:“此话怎讲?” 陈公公道:“奴才黄昏的时候瞧见她叫住了云隐、星藏。奴才跟了上去,听见她在询问,程泽安” 萧知砚分明更紧张了几分:“她二人怎么说?” ******** 程梨房中。 翡翠莲炬耀出澄澈光芒,碧绿如湖,柔亮漫洒四周。 被支走的两名婢女已经回了来,在屋中为她准备着就寝之事。 程梨安静地坐在矮榻上,眼睛看着她适才烧掉字条的那灯盏,耳边听着外边士兵匆匆的脚步声。 她知道萧知砚看到了灯盏中的灰烬,看出了那是张字条,参透了和萧怀玹有关,也断出了姜承翎来过。 对于萧知砚,她心中有些亏欠之感。 那事他没有承认,归根结底也只是她的猜测。 彼时他已被连灌了几天的药,昏昏沉沉,所作所为是不是别有用心,不好评断;至于暗杀萧怀玹时拿她做诱,到底是不是他的授意,程梨也不好评断。 只是两件事加在一起,太微妙了,她身为他的妻子,心里上不能接受,已无法和他再走下去。 但扪心自问,她没希望他败,更没希望他死。 她也没希望萧怀玹败,没希望萧怀玹死。 她确是不想再参与此事,甚至不想再听说此事。 程梨想来想去,很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离开他,也离开萧怀玹,早点去过平静的日子。 既然今夜她的所作所为已经被他发现,便今夜与他说清楚,亦说清楚自己的想法,不等哥哥了罢。 思及此,程梨起了身,让婢女给她拿来了披风。 她穿上,没叫人跟着,独自一人朝着他的书房走去。 沿途,她想了一路,想着如何与他说。 不时到了他书房的门前。 深夜,门口守着的人已被屏退,屋中亮着灯火。 他显然尚未就寝。程梨拾级而上,抬手正欲敲门,然,那悬在半空的手还未落下,但听屋内陈公公的声音悠悠传来:“眼下棘手之事,怕是,在于王妃。” 程梨心口一颤,听得与自己有关,心中本能地有所波动,不及反应太多,陈公公的话已再度传入她的耳中:“她好像开始有所怀疑了” 萧知砚回口:“此话怎讲?” 陈公公压着声音道:“黄昏时分,奴才瞧见她叫住了云隐、星藏,跟上去时,听见她在询问,程泽安她在问她二人在陇右可曾见过程泽安。云隐、星藏自是答着没见过。她们也确实不可能见过。王妃很聪慧,既是已经开始询问她人,怕是心中已有所怀疑。那事恐是快包不住了。为今已经过了六日,程泽安还是未到,再有六日,陇右的大军怕是都到了。到了那时,她还是没见到程泽安,还能再信殿下的话么?殿下打算怎么办?” 萧知砚道:“孤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待得拖不了了,传他的死讯,把他的死,嫁祸给萧怀玹。” 陈公公道:“殿下高见。” 萧知砚道:“你清楚,孤实非忍心杀他。往昔,孤一直将他视作挚友,奈何他聪慧过人,竟只根据一些蛛丝马迹便识破了甲胄一事的背后乃孤之所为,又偏偏性情太过刚硬,宁折不弯芝兰当道,孤不得不除。” 陈公公长叹一声,宽慰道:“殿下何错之有?彼时殿下已被逼至绝境,生死一线。这人心,本就变幻莫测,挚友又怎样?岳父又如何?王妃才刚嫁入东宫,在滔天利益跟前,谁都可能背叛倒戈。不同船,怎会同心,不同心,又怎会共同御敌?” 萧知砚沉沉地应了声。 然,就在这一声之后,外边突然 传来一声响。 萧知砚与陈公公皆是一惊,顷刻彼此相望。 转而,陈公公便朝着书房的门奔去。 萧知砚亦急匆匆地出了来。 房门立马被推开,一见外边之景,俩人当即便都怔在了原地。 外边什么景象? 那美人跌倒在台阶之上,灯笼落地。 她满脸是泪,眸光碎裂,盯着房门打开,骤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确切的说,是盯着萧知砚。 人不是别人,正是程梨! “阿梨!” 萧知砚当即失魂,脸色煞白,奔了过去。 “阿梨!” 他到了她身前,弯身欲要将她抱起。 未待触及她的身子,脸上骤然一热,一疼,耳边响起一声脆生生的巴掌声。 萧知砚没闪没躲,没拦没截,任她的巴掌打在了脸上。 空气凝结一瞬,但也只有一瞬。 他接着便再度伸了手去,欲要抱她起来。 程梨依然没让他触碰到她,抬手便又给了他一巴掌。 而后,她徐徐地跌绊着自己站起,转头便跑开了去。 “阿梨!” 但方才走了两步,便被萧知砚拉住了手臂。 “你放开我!” “阿梨,阿梨,别这样!” “你放开我!” “阿梨,别这么对孤。” “我让你,放开我!” 俩人肢体争执不已,她终是气力不及,被他扶住了双肩,摁了住。 萧知砚眸色猩红,凤眸含泪,眼神飘忽,紧张的双手打颤,语声依然是温温和和,甚至含着几分卑微与乞求:“阿梨,你听孤说,孤爱你,孤没杀你哥,只是囚禁了他,他安好,他尚在,孤,爱你。” 他说着一把将她柔弱的身子搂到了怀中。 “你不知道,孤有多爱你,情爱二字,当真让人生不如死!” 程梨一把推开了他,满眼是泪:“所以,你陷害了我爹,让我爹入狱,让我程家跟你在同一条船上。所以,你诱导我,故意把我献给了萧怀玹,这就是你说的,你爱我!” 萧知砚再度一把将她抱到了怀中,紧紧地抱到了怀中。 “孤错了,阿梨,孤知道错了,孤爱你,孤真的很爱你!每次想起你和他在一起,孤都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程梨再度一把推开了他:“你不爱我,我也不是你的妻子,你,也没把我当成妻子。我是一颗棋,我只是你的一颗棋。这一切都是你下的一盘棋。你得逞了。你从最开始就是想利用我杀了萧怀玹,从第一次在床下埋伏杀手暗杀他时,你就是在执行计划,只不过第一次,你失败了。你就是在赌,萧怀玹会爱上我,你就是在赌,他有朝一日,会不顾生死地为我挡箭!你得逞了,你好深的城府,好狠毒的心!”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孤那么爱你…… ==第八十八章== “不是的!” 萧知砚的心狠狠地抽动,眸色愈发猩红,扶着她柔弱,耸动着的双肩。 “阿梨,不是你想的那样。孤是有错,孤自知罪孽深重,千不该万不该做那甲胄之事,不该陷害岳父,不该让你去见萧怀玹,但彼时,孤已一无所有,孤害怕背叛,孤不是不爱你,孤怎会不爱你?孤对你的心日月可鉴,从始至终从未有过半分改变。孤曾无数次想着与你白头偕老,无数次暗自起誓,定要予你这世间至善之物,让你成为这世间最为尊贵、最为幸福,人人皆羡的女子。陇右一年,相思如毒,蚀骨钻心,孤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念你。孤,如何不爱你?” “是命运对孤不公!是萧怀玹毁了这一切!孤诞于宫闱,生来便是集万千宠爱的储君。孤也曾大权在握,主宰乾坤,却一朝失势,被囚东宫,一无所有,荣华散尽,只能在那幽禁之地任岁月消磨,任他人凌辱!孤也想敬事岳父,护爱妻子,贻你程家不竭之益,但孤已没了权势,自身尚且难保,如何爱你?如何许你未来?难道孤就该活该认命,活该去死,活该被人凌辱,活该万劫不复?” “孤实无他法,为求东山再起,只能出此下策,所有皆形势所迫,非孤本意,非孤不爱你。如今,局势逆转,胜利在望,已就快苦尽甘来,一切就要回归正轨,你原谅孤,给孤一次机会,孤向你发誓,往后余生,定不相负,你再信孤一次,给孤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阿梨,阿梨,阿梨,孤真的很爱你,阿梨” 程梨早已泪流满面,再一次,狠狠地推开了他。 “萧知砚,你每一步都在错。你不信我,不信我程家,却想让我程家信你,可信任是相互的!我从未想过弃你不顾,即便在最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未想过,我哥把你当做挚友,你问他对你有没有感情?他抗旨不尊,荣华不要,几番出生入死,只是为了回来救我么?你不知道萧怀玹早就把我爹放了么?你不知道他也是为了你么?” “孤知道阿梨,孤做错了,孤真的,知道错了” 他每上前一步,程梨都朝后退却一步。 她哭着摇头:“萧知砚,我们走到头了,我不会原谅你,不会给你机会,你也,一点都不可怜,你没有你说的那么无辜,你是作茧自缚,这一切都是宿命,都是宿命。我来告诉你,他当年为什么没有死” “是我,救了他” 萧知砚当即背脊寒凉,脸色煞白,更加毫无血色。 程梨继续了下去:“你已经是储君了,已经注定要继承大统了,你但凡给他一条生路,或许都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你当年不杀他,他就不会恨你,他也不会受伤,他不受伤,就不会流落到那个乡村,和年幼时的我相遇,我就不会在不知情之下救了他也不会很小就爱上了他” “再次,你不利用我,不把我献给他,他就不会认出我,我也不会认出他。他也不会对我产生感情。” “最后,你不用我做诱刺杀他,他就不会替我挡箭,我对他死了的心不会复燃,也便不会再一次,救他。” “萧知砚,一切都是宿命,从第一次对他赶尽杀绝开始,你就错了,现在你想得到这天下,得到我,让一切回归本初,是在做梦,除非时光倒流,回到你第一次杀他之前,做出不同的抉择。你们兄弟情深,或许他会将这天下拱手相让,否则,你怎么,都是输!” 她的话说完,他便笑了起来。 萧知砚别开头颅,低低地长笑不止。 良久之后,他方又一次说话。 “孤是错了,孤没想到,命运竟如此捉弄于孤,没想到,他昔年,竟是这么活下来的” 他一直沉沉地发笑。 程梨转了身,朝着府门而去。 然方才行出几步,听他的声音自后响起。 平静,冷淡。 “抓住她。” 立时有士兵拦截到了程梨的身前。 程梨有些料到了。 她转过身来,再度与他对上了视线。 他的眼睛愈发地猩红,眼中含泪,朝她徐徐地逼近,走来。 “孤那么爱你,你竟这般狠心,你竟又救了他一次!” 待得到了她的身边,他一把将她的手腕握起,眼泪流了出来,声音哽咽。 “你是孤的妻子,你竟对孤没有半分情意,你竟又救了他一次!程梨,你可知心痛是什么滋味!你心疼心疼孤,你为什么,便不能心疼心疼孤!” 程梨亦如他,眼泪簌簌下落,直直地盯着他,但人很镇静。 他的脸朝她靠近而来:“孤不会放了你!你听着,你永远都是孤的妻子,孤不会放了你!孤会原谅你,孤会待你如初,会依旧永远爱你,孤会杀了他,会让他死在你的面前,会扭转这乾坤,给你看!” 他话毕,一把松开了她。 程梨身子微晃,眼泪洒了下来,但她依旧没再说一句话。 他的声音响在耳边:“把她关起来。” 再度平静,冷淡。 程梨被带回了卧房。 萧知砚负手仰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最后一道眼泪落下。 ******* 程梨料到了。 她平静地坐在房中,屋中烛火摇摇,已经入夜。 她突然就想起了姜承翎的话。 他说,萧知砚不会放了她。 她说不说那最后一番话刺激他,他都不会放过她。 她没有不疼他,她疼过了。 彼时,她甚至想过会和他一起死,也没想过背叛他。 可怜她哥,知道那一切之时,心该有多痛! 她不敢想,她 哥到底是生是死,甚至,不敢知道。 眼下局势不明。 萧知砚确是有五成的可能逆风翻盘。 九大门阀会有观望,但必然多数都为他马首是瞻,此处地处彭城,彭城刘氏一族和萧知砚的关系匪浅,事到如今,一定誓死追随萧知砚,适才她听到陈公公说陇右大军很快就会到达彭城。 国不可一日无君,要不了多久,朝中就会有变。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她还会不会有机会逃离出去,离开他兄弟二人,去过平静的日子。 正想到这,猝不及防,她突然听得后窗传来一声极轻的动静。 程梨心口一紧,眼神顷刻有变,当即回头,骤然捂住了口。 果不其然,有人进了来,火光之下,她看到了谁? 是姜承翎! 少年如故,眼睛定在她的身上,眸中含笑,朝着她微微地笑着。 程梨马上起了身,朝他奔去,仰着小脸看着他,但到了他身前,又跑开了去,出了卧房,奔向暖阁,想支开她那两个婢女。 然还没等跑出卧房,听那少年已经道话:“睡过去了。” 程梨也是这时看到了两人。 两人确是趴在了暖阁的桌上,皆睡了过去。 程梨绣鞋迈动,又匆匆地跑了回来,来到了姜承翎身前,唇瓣颤了几颤,有好多话想说,一时间却是一句也没说出来,好半天才张开了口,连珠炮一般。 “你怎么返回来了?外边都是士兵,他加派了士兵,你怎么没去接你的陛下?你来这干什么?” 姜承翎一一作答:“我来带你走,遣派他人了,我不放心你。” 程梨怔了一下。 姜承翎补充:“我听到了你和他说的话,看到了他将你的房门上了锁,你若是心甘情愿留下,我可以先不带你走,但你若非心甘情愿留下,那便,绝对不行。” 程梨小声道:“你,多管闲事。” 姜承翎笑笑:“但我觉得陛下也会这么想。” 他不会这么想,他会不管她愿不愿意都会带她走。 姜承翎继续:“陛下命我留下来保护你。” 程梨白他一眼:“瞎说,那么远他怎么命你,你是顺风耳么?” 姜承翎笑的如沐春风:“我和他有心灵感应,不信来日你问他。” 程梨再度白他一眼,也别过了视线。 “你便胡诌吧,没有来日了,我不会回上京了。” “没来日了,他也会命我护你。” 程梨道:“但我心中有些发慌,不知道为什么。” 姜承翎道:“别怕,我等你,你收拾一下。” 程梨仰着小脸,看他半晌,终是点了下头。 姜承翎去了暖阁。 她是该走。 如若她不走,萧知砚赢了,她将永远也走不了;萧知砚输了,她怕他会拿她威胁萧怀玹。 她是应该早点远离这场纷争,早点离开他兄弟二人。 没什么可收拾,程梨只拿了一两样东西便又把姜承翎叫了回来。 少年进来,程梨再度:“我,我心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很慌。” 姜承翎还是那言,笑着安慰:“别怕。” 程梨抬头:“那如果我说,我是因为你的安危心慌呢?” 姜承翎笑道:“我不后悔。” 程梨又是白他一眼:“什么你不后悔” 姜承翎朝她伸了手,笑的依旧灿烈如阳:“来” 程梨把小手慢慢地搭了上去,被他拉到了身后,带到了门口。 程梨问着:“你要怎么出去?” 语声刚落,但听“砰”地一声,他就那么抬腿,一脚把门踹了开! 外边顷刻大乱,火光大现。 脚步连连,数百士兵转瞬相继奔来,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不止,萧知砚与那陈公公也不时便至。 暗夜之下,火光跃动,剑拔弩张,寒风席卷地上的雪尘。 数百人在,四下竟是寂静异常。 萧知砚立在众兵一旁,紧紧盯着他二人,确切的说是盯着姜承翎。 他的目光凛冽,缓缓垂落,定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牙齿被他咬的“咯咯”直响。 那少年一手牵着程梨,一手扛着把剑,眸光似狼,杀气四溢。 他一步步慢慢向前,士兵与杀手节节后退,长久僵持,竟是无一人敢率先动作。 半晌之后,人骤然揽住程梨的腰肢,将她抱了起来,而后,身形一闪,“刷”地一下子,顷刻,消失不见,空余地上数百士兵晕头转向,举着剑在原地慌乱转圈,四处搜寻二人的身影,嘈杂声此起彼伏 萧知砚手掌紧握,手背与额际青筋暴起,关节发出阵阵响声 拦不住,根本便没可能拦住他。 他转回书房,因着气焰,浑身轻颤,眸中寒光凛冽,阴鸷弥漫,恨意翻涌,怒火在眼底疯狂灼烧,目光所及之处,似能点燃一切,紧咬牙槽,朝着陈公公狠声问道:“大军什么时候到?!” 陈公公答道:“最快怕是也要三日。” 萧知砚:“孤要他死,孤,要他死!” 陈公公安抚:“殿下息怒,一万精锐或可围杀姜承翎,但眼下殿下亦在用兵之际,一兵一卒皆为瑰宝,不可轻易浪费,老奴有一计,不费一兵一卒,可取姜承翎性命!” 萧知砚当即转了头颅,声音冷寒依旧,但眼中明显现了急色:“说!” 陈公公悠悠而言:“姜承翎乃百年,甚至千年难遇的奇才!他,强的可怕,无人能敌,谁也杀不了他,想要杀他非常之难,但他和王妃在一起,其实想杀他,又十分容易!” “说下去!” “杀他不能用刀剑,不能用毒药,不能硬碰硬,但可以” 陈顺没说下去,凑近了萧知砚的耳边。 萧知砚闻言顷刻变色,一把拎住了陈顺的衣襟,眸色转瞬猩红无比。 “不行!陈顺,你若敢,孤将你碎尸万段!!” 陈顺亦抬高了声音:“机会已至,失不再来,天时地利人和,便同那日刺杀萧怀玹时一样,若不把握,稍纵即逝,姜承翎是萧怀玹养大的,九岁起就跟着萧怀玹。他心中的君臣之道极深,不可能越界,姜承翎,一定不会碰她,所以,此番,姜承翎,必死!”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姜承翎?” ==第八十九章== “几个月前,老奴手上得到一种蛊,源于苗疆,名为情丝蛊,十分珍贵罕见,传言那是一种极烈的春-药,男子服下后若不尽快行那床笫之事,很快就会浑身无力,痛苦无比,据说没有男子能熬过去。熬不过去,便会精尽而亡,甚至五脏俱裂而死,面前的女子越美,便越痛苦!” “姜承翎无人能敌,百毒不侵,十分难杀,但他并不是没有弱点,归根结底,他,是一个男人,且他怕是已对王妃动情。此番俩人正好在一起。他得到萧怀玹身在何方的消息必然派了所有手下去迎那萧怀玹,所以,身边一定已经没了人,这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绝佳机会!稍纵即逝!如此不费一兵一卒便能除掉后患,除掉这样一个人物,与天上掉下馅饼已无差别,殿下那般想他死,有什么可犹豫?” “殿下无非是在意王妃,怕他兽性大发,忍不了,拿王妃泄-欲,可殿下想想,俩人之间隔着萧怀玹,姜承翎会么?姜承翎心中的君臣之道极深,你让他做这样的事情,与要他的命没有差别,他一定, 宁死也不会碰王妃。” 俩人的目光紧紧相对。 屋中的烛火呈妖冶之色,黯淡颤抖,于幽暗中勾勒出扭曲的光影,诡谲异常。 屋中死静,萧知砚犹在拎着那陈公公的衣襟。 如此,僵持良久。 他修长的手渐渐松动,一点点放开了那陈顺,坐了下去,慢慢开口:“你说,中后不尽快行事,时间久了,人会变得无力?” 陈顺笑道:“正是,呵,久了,他想碰王妃,也力不从心了。” 萧知砚倚靠在了椅背上,节骨分明的手指慢慢移至鼻尖,凤眸渐渐变得晦暗,乃至黑暗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徐徐地抬了眼皮,平淡而冷冽地开口: “那便,就这么办吧” 陈顺当即慢慢躬身。 “是。” ******** 暗夜,天上无星,乌云密布,只露了半边月亮。 风吹拂地面,卷起雪尘,簌簌轻扬。 古道上,一个人影,速如疾风,又似闪电,转瞬掠过斑驳石砖,没入雪幕。 程梨在他的背脊之上,身着披风,戴着衣帽,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忽而迎面疾风骤雪,她的手抓之不稳,一只突然掉落,慌乱间自后乱抓,触碰到了他的心口上,但觉很硬。 如此一路,反复几次,她忍不住道出话来:“你心口上的是什么?怎么那么硬?” 姜承翎飞速的脚步突然便慢了那么几分,耳朵骤红,没立时答话,顿了一下,旋即敛眉,笑着开口:“你别乱摸啊!” 程梨被他这般一说,脸当即红了去,不悦道:“我什么时候乱摸了,是你,太快了!” 她确是受不住他这般速度,头晕晕的,柔荑也抓不住,眼下被他说摸他,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不待姜承翎回话,已然再度张口,使性子道:“你放我下来,不要你背了,免得你再觉得我摸你!” 姜承翎声音立马蔫了下去,明显变小,变弱,连话都不再敢说的样子,笑着哄道:“我说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呀!” 程梨不再言语,但依然好奇,复又追问:“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姜承翎笑呵呵地道:“不是什么,玉佩,挂在脖子上了,掉在那了吧。” 程梨唇瓣微启,想要再说什么,但终还是没说。 她为何好奇? 因着刚才三次,她不小心抓了两次,她感觉那大小和形状有点像 且,那不像是什么玉佩,也不像是挂在了脖子上垂下去的,倒像是特意缝在了心口。 程梨没想下去。 半个多时辰,他带她到了他临时居住的府上。 人没从大门走,“刷”地一下子跃起,翻了进去。 程梨紧紧闭上了眼睛,睁开时,已从墙外到了墙内。 他一直将她送到了房门口,方才把她落下。 院内空无一人,只有两盏灯笼挂在屋檐上,在寒风中摇摇晃晃。 他推开了门,给她点了灯,将室内照的通亮,又端来了一盆银霜碳,口中叼着根软绵绵的香薰木条,歪着头颅,蹲在地上,敛着眉,吊儿郎当地给她点碳,最后为她熏香。 一切做好后,他站了起来,拿出口中那香薰,眼中含着星星般,笑吟吟地看向她:“今夜你睡在我房中,好好想想,以后去哪,明日我送你去。” 程梨冷着小脸看着他,没答话。 姜承翎观察一会儿她的脸色,也不知是不是那个意思,笑呵呵地去把他床榻上的被褥抱了起来。 “我给你换新的。” 他说着马上做了,待得又给她重新铺好了床,烧了热水端来才离去,走前,站在门边,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我就在隔壁,你害怕就唤我,不行,我睡在你门口。” 程梨这才道话:“不用,我哪那么胆小,有什么可怕?” 姜承翎点头:“好。” 他走后,程梨插了门,坐在屋中好半天,缓了好半天。 一夜不到,瞬息万变。 她实在需要时间接受,好多事情,都需要接受。 此处是临淮,距离萧知砚所在的彭城不远,她肯定是要尽快离开。 姜承翎这临时府宅眼下已经无人。他应是将人都派去接萧怀玹了,本也就要离开此处。 她最多在此停留一日,不想耽搁太久。 程梨想完,洗漱了去,而后躺在床榻上又想起了兄长。 依然如故,她不敢深想,眼下唯盼萧知砚没有撒谎,确是将人囚禁了起来,人尚在。 程梨翻来覆去许久,毫无睡意,不知折腾到几更,眼见着终于慢慢有些困了,刚要入梦,然,却突然听得隔壁响声大作,竟是传来了打斗之声! 程梨一下子便就睁开了眼睛,坐起,穿上绣鞋,披了衣服,当即朝着门口奔去。 还不待奔到,但听那响声戛然而止,很明显,来人还未曾接下他三招。 她点了烛火,立在门口,自然也没敢出去,隔壁的门很快开了。 程梨小声唤道:“姜承翎?” “我在。” 程梨问道:“怎么了?” 姜承翎道:“萧知砚派来的。” 程梨道:“杀你?” 姜承翎应声,补充一句:“别怕。” 继而:“我去去就来。” 程梨答应。 口上应着声,柔荑却哆嗦了一下。 她胆子小,做不到真的不怕,接着便在窗上隐约看到了他的身影转瞬消失。 程梨猜想,他可能是去丢尸体,顺便查看那人有无同伙。 未几,人返了回来。 “程梨?” “嗯?” “嗯,没事,睡吧。” “就他一人?” “嗯。” 好生奇怪。 程梨心中暗道,但觉姜承翎也会如此觉得。 什么意义? 萧知砚、陈公公,乃至那名杀手都应该心知肚明,刺杀姜承翎是不可能的。 别说一个杀手,就是萧知砚养的杀手全部都来,也是徒劳。 ********** 隔壁。 烛火遥遥,姜承翎浸了帕子擦了桌上的血。 如程梨所想,他心中也觉奇怪,毕竟他劫走程梨之时,萧知砚都没让人动手,过来刺杀他意义为何? 姜承翎确定,萧知砚有阴谋,但他暂未识破他的阴谋。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脖颈犯痒,抬手一抓,一只半截手指大小的蜘蛛赫然在掌心,不止,还摸下了自己的血。 姜承翎眸色微变,旋即拿出一把银色小刀划开了那只蜘蛛,紫液四溢。 他的眼睛明显更有了变化。 他将那蜘蛛的残骸用东西包住,出门到了后院,埋在了一颗树下,返回后,即便没沾,也洗了手。 姜承翎知晓了一二,认出了这是种蛊,明白了来人是死士,杀他是幌子,送这蛊到他的身上方才是萧知砚的目的,更知晓,自己已然中计。 只是,他不知这是什么毒? 姜承翎立时用内力阻断,妄图逼出。 然,他方才运功,便就突然停了下来,转瞬从头到脚,顷刻烧着了一般,燥热无比,犹如置身火炉,小腹之内似有火蛇穿梭,某物当即膨胀。豆大的汗珠转眼自额际滴落下来,一滴接着一滴,少年脸色染赤,眸色泛红,喉结滑动,呼吸变急,手掌紧紧抓住了床枋,扯开了衣衫,露出了肌理紧致,健硕的胸膛,咬住了牙! 他知道了对方的伎俩,知道了这是什么毒! 萧知砚果然狠辣,果然无所不用其极。 他将那床枋越攥越紧,已然就要把它捏碎了一般,脸红如火,脑中时而一片空白,除了本能,除了欲-望再无其他。那物烈的很,将男人的欲-望放大了千倍万倍,衣衫很快被汗水浸透。他死死地咬着牙,极度忍耐。 身体像是被熊熊烈火点燃了般,每一寸肌肤都滚烫得如同烙铁。汗珠不断从额头渗出,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脖颈滚落,一滴一滴地浇打在他的衣衫上,床褥上,牙关不住地打颤,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原本清澈的双眸此刻布满血丝,满是痛苦、挣扎与忍耐。体内,那如潮水般汹涌的热意被放大,放大,更加 放大,很快,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姜承翎仰头倚靠在床榻之上,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顺就会窒息,喉结一下下滑动。他的嘴唇干裂,不时用舌尖舔舐,却无法减轻那火烧般的干渴,呼吸急促,喉咙里间或发出低沉的声音,理智逐渐被吞噬。 就在这时,但听房外响起一声娇糯糯的声音:“姜承翎?” “别过来!” 他咬着牙槽,声音冷厉,带着几分勒令,突然朝她喊道 第90章 第九十章“其实,我也没那么正人君子…… ==第九十章== 早些时候。 程梨返回床榻,只留了一盏烛火。 她重新拽了被子盖上,美目盯瞧着床顶繁复的花纹,眼波缓缓动着,睡意再度全无,心中脑中所思所想都是刚才刺客一事。 不对,肯定不对! 从萧知砚处逃离前的那股子不安之感再度席上心田。 那杀手绝不可能只是来暗杀姜承翎的,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一定是有着什么阴谋。 想到此,程梨更加精神,再躺不住。 她又一次起了身去。 可还没待下地,穿上绣鞋,听得旁屋姜承翎好像又出了去。 程梨马上披衣,下来,奔至窗前。 “姜承翎?” 她轻声相唤,但那少年太快,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显然没听到她的呼唤。 程梨等在了窗前。 好一会儿,她方才隐约感到他的身影,看到他回了来。 程梨刚想再唤,但顿了一下,又没,思忖之间,姜承翎已经回了房中。 她怕他误会成她害怕,怕他要睡在她的门口,看他安好,想想也便作罢。 或是自己多心了? 毕竟萧知砚下过悬赏,有胆大不怕死的见他身边已经无兵,趁着夜晚前来一试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便明早再说罢。 程梨安慰了自己,将灯盏放回原处,返回床榻上,脱掉绣鞋,又躺了下。 但她依旧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就是心慌,且是愈发地心慌,有着股子很是不好的感觉,关于姜承翎的安危。 这种感觉往昔她从未有过。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动静,似是什么东西被捏碎。 那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透着几分隐忍之感。 程梨什么都未想,马上再一次起身,穿上鞋子,出了卧房,奔到了暖阁的墙边,附耳去听。 两个房间便只隔了这一道墙。 她刚想唤他,又听到几声极其隐忍的闷声,再度伴随着什么东西被捏碎的声音。 程梨确定他出了事! 她当即披了衣服,拿起烛灯,打开房门,来到他的屋前。 “姜承翎?” 她唤了一声,一声之后便就试着推了一下那房门,门未插。 她便就这么把门推了开。 然一切只在瞬息,绣鞋还未待迈入,她便听到房内骤然响起了他的声音。 “别过来!” 冷厉,带着勒令,夹杂着喘息、艰难与痛苦,明显紧咬着牙关。 程梨心口顷刻一颤,脚步便就定在了原处,听了话,但十分焦急。 “姜承翎,你怎么了?” “走。” 他没回答她的问话,只道了一个字,依旧是极为痛苦的声音。 程梨心中惦念,如何会走? “姜承翎,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我,我好帮你,你是中毒了么?刚才那个人是不是给你下了毒?” 她说着,终还是进了来,关了门,但方才再度动了脚步,朝前走去,但听房内姜承翎的声音又起,更为急躁:“你,别过来!” 程梨又一次停下,听那少年开口,说了下去。 “我很狼狈不要过来你快出去,回去不用不用管我。” 程梨当即回口,语中含着不悦,亦十分不解:“姜承翎,你在说什么?我怎会不管你?你是受伤了还是中毒了?你快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我们现在在一起,算是伙伴了,再说,你不是为了救我么?你有什么困难,到底怎么了?我去给你请郎中,我去给你买药!” “没用的我没受伤也没中毒你出去离开这回到房中把门插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程梨听话快走!” 他的声音满含隐忍,断断续续,状似十分痛苦。 程梨更急:“如何没用?你怎知没用,你总要说出来,你是为了救我,我怎会弃你不顾,你这般,倘使有什么意外,我可能安?可能当做什么都未发生?我” 她刚想继续说下去,眼神却突然飘忽,想到了什么。 是的,他不可能受伤。他是,姜承翎呀! 区区一个杀手,怎么可能伤到他? 他也不可能中毒。 程梨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但她听他哥说过,姜承翎内力极其深厚,百毒不侵,任何毒药都伤不到他分毫,因为,他都能逼出来。 那他到底是怎么了? 转念,她突然浑身一冷,又想到了什么,语声发颤:“姜承翎” 他好像知道她猜到了,艰难地答了话。 “他们用了卑鄙的手段” 程梨的心顷刻无底洞一般地沉了下去,到底还是快步朝前了两步,到了他卧房所对的门前。 隔着珠帘,她隐约看到了那少年。 他已浑身湿透,头发亦是,汗水不住地往下滴落,一滴接着一滴,地上已有了一滩水迹。 往昔吊儿郎当,明媚不羁,贵气无比的少年不复存在,确是被摧残的狼狈不堪。 看到她的身影,他很艰难地扯了被子遮挡,别开头颅,几近发不出什么声音,只一个字:“走。” 程梨当时便就要哭了出来,哽咽道:“姜承翎,姜承翎,姜承翎你别怕,我去给你买解药,会有办法的你等着我,你等着我!” “不必了” 她说着便就跑出了房门,少年的声音消失在耳畔。 程梨慌乱奔出,慌乱择路,朝着府宅大门而去,待得到了,打开门闩,使劲儿地推着,欲要打开那大门,然一连几下子,发觉竟是根本推之不开。 暗夜之下,她听到了锁链的声音,意识到了什么。 有人故意锁了门?! 程梨喘息着马上返回,待得进了姜承翎的房中,道出话语:“大门是你的人走时锁上的还是他们干的?姜承翎,你,你可能起身,可能帮我把门打开?” 少年的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地传来。 “是他们,你不用去了这不是普通的春-药没有解药” 程梨问道:“它是什么,你告诉我它是什么” 姜承翎慢慢吐出:“是蛊程梨,别折腾了是徒劳,他们不会用简单的东西对付我我” 他,活不成了。 但他没说下去,而是道了别的。 “你别过来,站在墙后别让我看见你趁我意识尚清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程梨听他之言,如他所要求的那般,去了墙后,背身靠在了珠帘一旁的墙面上。 “你要说什么?” 姜承翎暂且没答,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只手铐,一半铐住了自己的手腕,一半铐在了床枋之上,而后手指碾动,将钥匙磨成了粉末,以此断了自己的念想,控制自己的身子,以防他一会儿受之不住,失去理智,兽性大发,做出禽兽之事,伤害她。 他,活不成了。 巧之不巧,他去过一次苗疆,听人说过这种蛊,适才方才想起,一切都对了上。 这物唤名情丝蛊,十分罕见难养,传言烈性至极,几乎没人能熬得过去,非女人不能解。 那只蛊已将丝网打入他的体内,情-欲之事与毒-药不同,他,完全控制不了。 他越想她,便越痛苦,然他此时满心满脑都是她。 好在要不了多久,或是再忍耐一时半刻,他就会彻底失去气力,到了那时,她也便彻底安全了。 但到了那时,他怕是也离着死亡不远了。 萧知砚与陈顺 确实狠辣,竟想到了用此物对付他。 他们也确实对他了如指掌,将他参透到了骨子里。 只是他没想到,萧知砚会忍心拿程梨挑战他的人性。 他当真,不配做她的丈夫。 程梨听到了锁铐的声音,急道:“姜承翎,你在干什么?你又要说什么?你怎知没有解药,不试试,怎知晓?没准哪个郎中见多识广,便知晓呢!你不要放弃,你帮我开门,我去为你寻郎中,你若觉得自己狼狈,不想见人,我会闭上眼睛,或者转过身去,我不会看你。” 那少年依旧没有答话,自然也未同她解释。 他要死了,可能要不了多久了,不想再说旁的,想和她说几句心里话,说几句,本欲带进坟墓,没想让她知晓的心里话,趁他尚且清醒。 他这一生,没有做过后悔之事,就是此时此刻落得这般下场,他也不曾后悔。 但,有遗憾啊 如此想着,他也便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开了口: “程梨,其实我也没那么正人君子” “我想过你千遍万遍,甚至每时每刻” “但凡那个人不是陛下,我都会从他手中,把你抢过来” 程梨心中急躁,本刚要再度催他,却突然听到了他这言,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人呆立在原地,眼眸怔怔地看着前方,一动亦是都没再动。 深夜,火光幽微,烛泪顺着烛身蜿蜒滑落。那如豆的亮光在浓稠的黑暗中摇曳,随时都可能被黑暗吞噬。 两人一墙之隔,屋中死静,只有他断断续续,又颇为虚弱的声音。 “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起先很害羞,想躲不敢看却又忍不住想看” “看到她会面红耳赤,会心口滚烫,狂跳不歇,周身被热浪席卷” “会未刻意思量,她的笑靥、身姿,也常浮现在脑海,她的一颦一蹙,皆深深烙刻在心上” “会在有她之处,万物失色,眼中,只能看到她” “会佯装不经意,寻求偶遇,用拙劣的演技掩饰内心” “会独自一人时傻笑” “会想起她就心花怒放,似有至美之事,即将成真” “会日复一日,思她千遍万遍,不知疲倦,不分朝暮,年年岁岁” “会很欢喜,很满足,很甜蜜,很幸福” “但最后,是痛苦” “因为,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你” “那么好的你,我那么那么,那么那么地爱你,但我却,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你” “永远,也不可能” 如今,他就要走了,他想让她别忘了他,但他又觉有负那个人。 那个把他养大,对他有着无尽恩情的人。 他不怕死,但他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早已泪流满面,心口一阵阵抽动。 墙壁之上,程梨仰着小脸,倚靠在那,模糊了双眼,呜咽出声。 她知晓了他定然是中了不解之药,知晓了他不解那毒,便会死,否则他不会与她说这些。 他一定是,就要死了。 他方才十九,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是个纵使被敌军擒获,也只会劝降,不忍残杀的人。 她哭他,也哭她自己。 他的每一言,每一语,她都曾深刻的感受过。 他,就好像她自己。 他,就好像曾经的她。 情爱到底是什么? 后来为什么会这么苦? 他怕伤害到她,把自己锁了起来。 就好像,她不顾危险,为他将那毒液吸了出来。 他们是一样的人。 看到了他,她就好像看到了她自己。 她缓缓地动了身子,迈动脚步。 “姜承翎,不要管明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0-100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不再回头…… ==第九十一章== 是恻隐,是相惜 亦或有情,有慕 程梨不知晓,只知她此时此刻就是想这么做 这世间的枷锁皆旁人强加 她说不要,那便不要 她不是任何人的,她只是她自己。 她弱小,无辜,在这个权阀之世不堪一击,很容易被人摆布,好似男人的附庸,更好似很容易就得屈服,但没有人可以摆布她的心,没有人可以给她的心套上枷锁,没有。 她,想如何,就如何,即便是朝华夕秀,只要她想。 她朝他走去,拔下了头上的一支发簪。 昙花于暗夜苏醒,洁白花瓣轻启,惊鸿一现,素瓣凝香,刹那间点亮寂夜,但终归转瞬即逝。 “姜承翎,忘了你是谁” “姜承翎,我是认真的” “姜承翎,你要相信我” “姜承翎,你不要难为情” “姜承翎,会好的” 大雪簌簌下落,满地青白,天地间一片混沌,街道两旁堆砌着层层白雪。 破晓前,紧闭的大门被开启。 程梨裹着披风,戴着衣帽,脚步匆匆,朝着药铺而去。 寒风起,漫天雪雾,路上行人极少,只零星有着几个。 街上的药铺也大多都未开,她好不容易方才找到家亮灯的铺子,进去之后,将手中的药方递给了药童,药童很快为她配了药。 ********* 彭城,萧知砚府邸。 他几近一夜未睡,等待那姜承翎毙命的消息。 陈公公为他端来洗漱用水。 萧知砚脸色极阴,缓缓挽袖,双手浸入水中,朝着陈公公问道:“还没消息?” 陈公公摇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杀手在那宅子附近,但没人也没必要冒险在他中药之时进入。 他就是再不济,也不是一般人能杀了的,没死透前,进去,都等同于送命。 众人平日里所能看见的,不是他的真实身手,许是只有一二成,三年前,他十六的时候,抵抗北蛮大军那会曾放过一次大招,传言,灰飞烟灭的地步。 他不死透,谁敢轻易靠近? 陈公公道:“殿下莫急,姜承翎一定已然死了,他不会碰王妃,换句话说,他碰了王妃,萧怀玹会放过他么?他不碰是死,碰了也是死,此番,他横竖是死。” 萧知砚现下听不得“碰”这个字眼。 人用巾帕擦了手后,丢在了一边 ,脸色极沉,冷声道: “但孤在想,若是阿梨主动,又当如何?” 陈顺怔了一下,眸色浑浊,旋即开口:“老奴觉得,王妃不会,他二人没有感情,王妃出身名门,虽看起来温婉娇弱,待人和善,对谁都好,然骨子里和她哥一样,很傲,不是那样的人。萧怀玹都折不了她,到头来,舍命挡箭,不也输的一败涂地!姜承翎,凭什么能赢得芳心?” 萧知砚也觉她不会,他二人能有什么感情? 但他忘不了,昨夜,他牵着她的手。 萧知砚缓缓咬紧了牙关,没想下去。 他,深想不了一点!只想快点解决此事。 转念又觉自己多虑了。 阿梨不会,一定不会。 他唤来了人,寒声依旧:“差不多了,告诉那边,天亮后进去看看,马上把王妃带回来!” ******** 临淮银装素裹,触目所及,白茫茫一片。 程梨戴着衣帽,怀中抱药,略低着头,冒雪返回。 然邻近府宅,两个身影突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面前一暗,程梨脚步骤顿,心口微颤,微沉,缓缓抬头,看得清楚,来人是两个女子。 她虽叫不上她们的名字,却瞧着眼熟,近来在萧知砚的府宅见过。 人,是萧知砚派来的。 目的不难断出,是要抓她回去! 程梨转身便跑,然她身娇体弱,如何能逃得出杀手的掌心,转而没几步,便被人截下。 “放开我!姜承翎!” 仅一个名字,面前两人便双手一颤,让她得了空隙跑了。 但也仅仅跑出几步,第三人迎面散药:“王妃,得罪了!” 程梨当即倒了下去,手中的药掉到了地上。 其中之一扶住了她。 那第三人是名男子。 女子二人与他对视,皆瞧向了不远处的府宅。 周遭静谧得落针可闻,无人发声,但忌惮溢于言表。 良久,女杀手道话:“当心。” 男杀手回口:“两个时辰,我若没回去,他便是没死。” 无人不一身冷汗。 一刻钟前,他们还断定那人已死,直到刚才发现门上的锁头不见了,及着王妃出了来 女子二人与他对视良久方才点了头,带着程梨纵身离去。 四下雪花簌簌,男人转过身去,面前的宅子,显得异常诡谲可怖。 一个时辰后,他方才一步步朝之走去。 ********* 宅内,屋中,昏暗一片。 烛火盈盈,悠悠摇曳,烛芯在燃烧中噼啪作响,一只飞蛾盘旋俯冲,扎进炽热,焰光吞噬,映出决绝剪影。 透过烛影,氤氲之下,床榻上静躺一人。 门“吱嘎”一声被慢慢打开。 黑衣人如影闪入,以桌掩身,伏在其后,慢慢向上,露出头颅,死死盯瞧着床榻之上一动不动的人。 然,就在他彻底露出头颅之际,千钧一发,那床榻上的人闭眸突然掷出一物。 黑衣人浑身一颤,瞳孔放大,一切只在瞬息,下一瞬便见那是一只刀子,陡然飞出,正中他眉心。 倒下去之前,最后一幕,但见那少年冷然坐起,安然无恙,正是姜承翎。 “你” 他一个“你”字将将吐出,姜承翎的身影已至,一把拎起他的衣衫,声音寒得可怖。 “她呢?” 仅顿一瞬,不知哪来的另一把刀子已然插入他的心口,他的声音更狠了几分,几近一字一顿:“我问你,她呢?” 黑衣杀手只求速死,答了话:“殿下把她带走了” 姜承翎手腕一动,刀子在他的心口搅了一下,人立时毙命。 少年眸色漆黑无比,缓缓抬了眼皮。 ********* 程梨突然惊醒,睁开双眸之时瞧见自己又回到了彭城,萧知砚府邸。 她一下子坐起! 屋中不再如先前一样仅有两名婢女,而是变成了十几名! 见她苏醒,婢女早已朝她奔过。 “王妃!” 她马上穿鞋下了地,没理会任何人,一言没发,推开众人便行。 “王妃!” 身前身后之人不住相拦。 “王妃要去哪,殿下不准王妃离开半步!” 程梨一言没发,只是狠狠地推开众人。 她一路如此,直奔房门,在即将到达之际但见门外走进一人。 他一袭素白华服,绣金线勾勒龙纹,身姿挺拔,肌肤赛雪,剑眉凤眸,面庞如精心雕琢的美玉,正是萧知砚。 只是,人非往日见她时温润如水的模样,恰恰相反,眸中含着火焰,脸色冷冽至极。 带她回来的女杀手说留下的人说两个时辰内不回来,便是姜承翎还活着。 此时已就快到了两个时辰! 他听到带她回来的女杀手说了异常,说了大门开了,锁掉了,是在府外截下的她。 两个时辰,他的心如遭烈火焚烧了一般难熬,预感愈发强烈,此时咬着牙关,死死地盯着她,几近一字一顿:“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程梨没答他的话,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萧知砚微微偏过头去,慢慢转回头来,再度:“孤问你,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程梨如故,再度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不止,那第二巴掌之后,她便连了那第三巴掌,但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萧知砚眸色极红,抬步逼近,一步步逼近! “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 程梨张口便来! 萧知砚咬着牙,微微侧头,声音寒的骇人:“你自愿的?” 程梨依旧,点头:“对!” 萧知砚一把将她抵在了桌案之上,眼睑抽动,一连几下。 “程梨,孤那般爱你,那般疼你,那般怜惜你,孤可曾碰过你?萧怀玹也便罢了,姜承翎,他算什么东西!” 程梨冷笑:“萧知砚,你爱我,疼我,怜惜我?我没听错?” 萧知砚愤然:“那是权宜之计,那是为谋大业,那是!” “原来你的大业都是用我换的!” 萧知砚盯着她,笑了出来,别头,沉沉地笑了出来,良久,而后,带着几分疯癫:“是你逼孤的,那就先从他开始,程梨,那便先从他开始,孤,让你看着他死!!” 说罢,他一把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房门便被锁了上。 程梨倚靠在桌案之上,微微仰头,半晌一动未动。 不时,她的耳边听到了士兵的脚步声,不再像是之前,而是极多,极为密集。 程梨的心骤然一沉,马上奔去了窗边,一下子推开了窗子。 她的心顷刻一凉。 陇右的大军到了! 姜承翎,你千万不要来! 程梨将房中的窗子全部推了开。 婢女跟在她的身后相阻。 “王妃,王妃这是干什么?” “王妃,天寒地冻的,您这是要干什么?” “王妃!” 她一言没发,只是不断地开窗,不断地闹。 许久之后,她终于把女杀手闹了过来。 程梨一眼便看到了灵鸢,看到了星藏,看到了云隐。 “星藏,星藏!” 她大声唤她,那星藏自然加快了脚步,奔了过来。 程梨一把便握住了她的手,直接道话:“看在我从牢中救了你一次的分子上,你帮帮我,你帮我去告诉姜承翎,让他等他的陛下,不要来,让他快走,不要来!” 星藏语声断断续续:“王妃” 人心皆为肉长,虽为杀手,心冷的很,但与王妃相处数月,说是一点感情没有,不可能。尤其,王妃确是在意她们的生死,她们的安危,确是救过她们一次。 但她如何能帮她? 给姜承翎传话等同于叛变,她如何能叛变? 程梨再度:“萧知砚恩将仇报,害了我哥,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你便帮我一次,星藏” 星藏始终语塞,面现为难。 但人群之中,有人始终略低着头,紧紧地攥着双手,且是越攥越紧,正是灵鸢。 灵鸢知道,王妃的话不是说于星藏,是在说于她 没听王妃亲说之前,其实她便已经动了给那姜承翎报信的心思。 翊王调了五万大军围杀姜承翎。 姜承翎就是再厉害,如何一人抵挡五万大军。 尤其,昨夜之事,灵鸢虽不知具体,却也稍微知晓一点,知他一夜之间,身体不可能完全复原。 她也不知,她为什么会想给他报信。 他们明 明是死敌,明明是对手。 但那心思愈发浓烈,几近已就要控制不住。 尤其此时,听得王妃提及大公子。 她不知那事是真是假? 但扪心自问,也早有些许怀疑。 可殿下明明和大公子那般交好,甚至曾共患难,共赴生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灵鸢不知何时和众人一起离开了去。 什长交待任务,她几近一句未听进去。 待得能脱身,她行随心动,突然之间,什么都未想,只心口狂跳着,半分未曾犹豫,直奔临淮! 未到临淮,她便找到了姜承翎。 他果然来了! 灵鸢当即拦截到了他身前:“姜承翎!” 但那少年仿若没看到她,亦根本没理她,速如疾风。 灵鸢远远追不上他。 “姜承翎!你不能去!陇右大军到了,翊王召集了五万大军围杀你!” 他应该是能听到的,但却不曾回头,不曾放慢脚步。 “姜承翎!” 灵鸢紧紧地跟着他,可如何用力,都跟不上他的脚步,被远远地甩开。 灵鸢大声道:“姜承翎,不是我不让你去,是王妃,王妃不让你去,她让你等你的陛下,她不让你去,姜承翎!” 他好像直到听到“王妃”二字,方才减了速度,停了下来。 不止,人朝她返回:“王妃可安?” 灵鸢点头:“王妃一切都好。”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纯净似水的眼睛,没敢说王妃被囚之事,然即便不说王妃的境况,她也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什么! 果不其然,那一句话之后,他便再度离开了去。 灵鸢喊道:“姜承翎,这是阴谋!是去赴死!你别去!” 他知道这是阴谋,但依旧如飞蛾扑火一般,不再回头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别哭,不疼…… ==第九十二章== 天地间银白一片,矮丘起伏,被白雪覆盖。凛冽的风呼啸而过,如鬼哭狼嚎,吹得山林间的枯枝败叶沙沙作响,偶有几枝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折断,坠入雪堆之中,没了踪迹。 大军伏于山上,密密麻麻,手持弓-弩。 矮台上摆着软椅,案几,四周被护卫,杀手团团相护。 未几,萧知砚带着程梨在一行人前簇后拥下到来。 美人一袭鹅黄披风,头上戴着衣帽,走在萧知砚身边,状似自由,实际却被萧知砚揽着腰肢,牢牢缚着。 萧知砚冷着脸面,侧头朝着来路看去,茫茫雪地之上空无一物,远方亦尚无人影。 他转眸,箍住程梨的纤腰,俊脸靠近,凑到她的耳边,语声很轻,却又明显泛着狠意与恨意。 “阿梨看孤将此处布置的如何?待会,孤同阿梨一同观赏,见见世面,看看这天下第一,真正的本事,阿梨记得,精彩之处,定要拍手喝彩,给他添添士气,你若呼唤,他必然大受鼓舞,免得他,车轮战术,体力不支,死的太快,孤与阿梨看得不够尽兴” 说罢手背上青筋暴起,紧了箍着她腰肢的手,程梨身子紧紧地贴上了他。 但她一言没发,冷着脸面,甚至没抬眼看他,心中脑中唯期盼一事。 那个少年,你千万,千万,不要来。 萧知砚抬声命人扶着程梨坐下。 几名女杀手围在她的身侧,软椅舒适,面前的几案上摆放着瓜果,甚至还有美酒。 然程梨哪里也没瞧,视线直直地望着远方。 适才她没看到灵鸢。 且不知她是被派去了别处,还是去给姜承翎报信了。 程梨自然希望是后者。 他千万不要那般傻,千万不要来! 然,她的期盼在期望中落空。 风卷雪雾,乌云翻涌,远处遥遥地突然出现一人。 程梨一眼便辨了出来,当即站起,直奔台下! “姜承翎!” 但被两名女杀手马上截住! “姜承翎,不要!!” 她朝他大喊,声音飘散在风雪之中。 萧知砚瞧着她急躁的样子,狠狠攥住手掌,心口一阵阵抽动,眼中杀意四起,醋意翻腾。 少年适才还在几十丈开外,身影骤至。 萧知砚红了眼睛,狠声,即刻下令:“杀了他!” 地上众兵立时举刀呼啸呐喊而去。 只见:那少年如同鬼魅,周身上下似有凛冽剑气纵横,手中长剑脱壳,寒光闪烁,身形如电,剑影翻飞,气力涌出,冲力之下仿若地动山摇,四周犹如雪崩,转瞬便有上千士兵颓然倒下。 萧知砚与陈公公乃至瞧看着的杀手顷刻无人不惊,不惧,不一身冷汗,不瞧之变色。 萧知砚咬着牙,眼中愈发狠辣。 他确是像传闻中一样深不可测,甚至比之传闻有过之无不及,但萧知砚不信,他前夜刚中过蛊,体乏是必然,今日他调了五万大军,三万精兵之后,还有两万弓-弩手,纵使他是神,也决计不敌! 车轮战术,便是拖也拖死了他! 今日他一定要让姜承翎死,让她亲眼看着他死! “姜承翎,住手,你不要犯傻,不值得,快跑!姜承翎,快跑!” 程梨不住地挣扎,呐喊,眼泪旋即便翻涌而来。 “姜承翎!” 萧知砚看到她的泪,怒火更加上涌,一把将她扯了过来,咬着牙关: “你心疼他?嗯?你心疼他是不是?” 程梨抬手便要打他,被他一把截下。 美人泪眼婆娑:“萧知砚,你马上让他们住手,马上撤兵!” 她当然知道他备了多少兵! 当然知道,耗时久了,姜承翎定然不敌! 他本就体力未曾复原!即便复原,谁能敌挡五万大军! 萧知砚死死地抓着她的双肩,怒火愈发旺盛,咬着牙:“你是爱屋及乌,还是也对他动了情?他姜承翎算个什么东西!孤问你,他昨夜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活下来的!你告诉孤没有,你说没有!” 程梨不答:“你住手,你快点让他们住手!他是人,不是神!” 萧知砚何曾理会她的话语。他越见她哭,心中越怒,越恨不得现在就让姜承翎死在她面前。 “你是孤的妻子,你知不知道你是孤的妻子!孤才是你的丈夫!!你偏袒萧怀玹,偏袒姜承翎!你忘了他们昔日是怎么对孤,怎么对你,怎么将孤逼下悬崖,你忘了是不是?” 程梨哭道:“萧知砚,你是自作自受!你自己一清二楚我和你为何会走到今天这般地步!是你给他下蛊在先,他很无辜,很可怜,不关他的事,他才十九,你不能杀他,你去找萧怀玹!这是你们兄弟二人的事,与旁人都无关!你去找萧怀玹!你赢不了萧怀玹,就拿他出气么?” “他无辜?他可怜?” 萧知砚眼中突然闪现泪光,扯唇笑了出来,喉结滑动,哽咽了下,旋即变得更狠厉了几分。 “孤不无辜,孤不可怜?!” “你看看孤,你好好看看孤,孤不可怜么程梨?!” “他哪里无辜?萧怀玹登基,他不是高官厚禄,权倾朝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他没有得利?你告诉孤他哪里无辜?!” “你为什么这般偏心?你为什么宁可心疼他都不肯心疼孤?孤才是你的丈夫,程梨!你为什么就不能疼疼孤?为什么就不能可怜可怜孤!” “孤求你看看孤!孤求求你,你能不能看看孤,爱爱孤!哪怕是一时半刻!你为什么就不能爱爱孤!为什么眼中就没有孤!!嗯?为什么!!程梨!!” 他越说情绪越激烈,晃动着她! 程梨堵上了耳朵,“啊”地一声,使劲地推开了他。 他自己做了什么他自己不清楚么! “萧知砚你疯了!” “对!孤疯了!” 萧知砚旋即便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眼眸猩红,将她的身子一下子转了过去,牢牢地定在了他的身前,死死摁着,掰着她的头颅,让她瞧着眼前之景,发疯一般: “孤让你看着 他死!孤让你亲眼看着他死!” “弓-弩手!放箭!!” 其下震耳欲聋,不绝于耳的喊杀声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山上林间,埋伏已久的两万弓-弩手。 顷刻,羽箭从四面八方,连绵不绝地朝着姜承翎放出。 姜承翎跃起,速如疾风,长剑每次挥动都带出一道凌厉剑弧,弩箭纷纷被震落,他速度极快,快到起先根本看不清人影,如此足足两个时辰。 触目惊心。 恐惧与敬畏并存,除了程梨不断呜咽、呼唤、挣扎、相求外,没人发出声音,人人脸色煞白。 然,他的速度眼睁睁地逐渐慢了下来。 程梨早已哭成了泪人,不断地摇头,不断相求:“萧知砚,没有,昨晚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向你发誓,没有,你快叫他们停下,萧知砚!!” 她已经说了两个时辰,解释了两个时辰,求了他两个时辰。 他二人昨晚,没有 但那男人根本无动于衷,根本不信,铁了心地要姜承翎死! “程梨,你怎么给他解的毒都不行!” “他碰了你,就得死!就得不得好死!” 直到那一箭。 他终是疲乏之下露了破绽,千百支羽箭之中的一支“噗”地一下,正中他心口。 程梨瞳孔骤然放大,呼吸停滞,嗓中的声音戛然而止,眼泪“刷”地一下子划落,双耳瞬时失聪,周围之物皆已虚化,眼前只剩了雪雾与他。 她突然之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便挣脱了萧知砚的束缚,旋即便跑下了高台。 周围之人,竟是皆未来得及拦住她。 萧知砚当即抬臂,高声唤停。 如雨箭簇不时消失。 程梨穿过层层死尸,艰难地奔向他。 少年单膝跪地,捂着血流不止的心口,抬着眼睛,眸子依旧清澈,在见到她的那一瞬,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眼中仿若含着星星一般,像初见她时一样,笑吟吟地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她终于近在咫尺,抓住了他。 “姜承翎!姜承翎!姜承翎你怎么样?姜承翎你说你没事!你说你不会死!你发誓” 他没再像以前那般听话,对她百依百顺,说了她想让他答应的话,只笑吟吟地摇头,声音微弱: “别哭,不疼” “对不起,没能帮你摆脱樊笼” 他的视线定在她的脸上,一直看着她,要把她的样子镌刻到骨髓中一般,而后,不舍,却也无能为力地慢慢闭上了眼睛,徐徐地倒了下去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可是她不要你了…… ==第九十三章== “姜承翎!!” 他不知道他是在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么?他知道,但他答应了她明天会送她去她想要去的地方。 他拼劲全力,不过是为那一丝希望,用他微薄的力量圆她一个摆脱樊笼的梦。 程梨顷刻眼泪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跌坐在雪中,不住哭泣。 身后很快传来脚步声。 声音缓慢,不急,萧知砚与一行黑衣杀手徐徐而至。 临近,有人加快了几步,到了姜承翎身前,去探了他的鼻息,待得探完,抬头朝着萧知砚点了头。 萧知砚垂眼瞧着,回手一把抽出护卫腰间的剑,而后便朝着姜承翎再度刺去。 程梨骤起,张开手臂,一下子挡在了姜承翎的身前,含泪的美目死死地盯着萧知砚。 萧知砚险些伤到她,心口一颤,立时收剑。 四下死静,只有风吹雪尘的声音,俩人的视线直直相对。 不时,萧知砚将那剑丢了下,给身旁杀手使了眼色,转身离去,朝着跟过来的几名婢女冷声道:“扶王妃回去。” 宫女齐齐应声,前去拉扶程梨。 程梨再度放声哭泣,无力挣扎。 杀手几人已经过了去。 程梨泪流满面,眼中满是乞求地看着霜刃与疾风,那两个她唯一认识的男杀手。 俩人看出了王妃的乞求,但皆别开了头颅。 程梨又望向星藏与云隐。 “让他体面一点,求求你们” 星藏与云隐也慢慢别开了视线。 程梨呜咽不已,浑身颤抖,心口紧缩,终是昏了过去。 霜刃、疾风与另四名男杀手将姜承翎的尸体抬走。 待得到了乱坟岗,将他丢在一处。 其中之一拔出手中的剑,想要补刀。 灵鸢、星藏与云隐在后跟来。 “大哥,算了吧。” 灵鸢高声,奔之过来,抬手打断了那人。 “我三人欠王妃一个人情,已经死透了,就让他体面的去吧” 那“大哥”回头瞧了一眼星藏与云隐。 俩人点头,星藏道:“一码算一码,王妃把我三人从天牢中救出,若不是王妃,我三人现在没准早就死了。” 云隐道:“我们与他无冤无仇,大家只是阵营不同,效力的君主不同。既然已经死透,就遂王妃所愿,让他体面一些吧。” 霜刃、疾风与另三名男子不语。 那“大哥”冷然:“不成,殿下的意思便是补刀,我如何抗命?” 话虽如此说,但却还刀入了鞘。 他们是无冤无仇,只是阵营不同。 他虽杀了他不少兄弟,却也皆是奉命行事。 若是他们能,他们也会杀了姜承翎。 没杀,只是技不如人。 姜承翎往昔正如他们,所做一切也皆非本心,不过是奉命行事。 大家都是习武之人,没人比他们更懂,其实没人不为他感到惋惜。 他虽死了,但让人钦佩,更让人敬畏。 灵鸢会意,立时道:“大哥,让我来,交给我三人吧,我定然不会放过他!” 那“大哥”依然冷着脸,负手不语。 灵鸢马上转头看向霜刃、疾风几人。 霜刃先说了话:“我看行。” 疾风亦道:“快点解决,饿了。” 另几人也别了头去,嘻嘻哈哈,说起了旁的。 那“大哥”,抬步离去 灵鸢大喜,顷刻笑了出来:“谢谢大哥!” 但鼻息一酸,黑葡萄一般的眸子不知怎地就涌出了眼泪。 ********** 一连三日,程梨未曾下床,滴水未饮,滴米未尽,亦未曾与任何人说过话。 萧知砚来过无数次,无论是温柔亦或是逼迫,她皆不为之所动,皆不屈服。 “你到底要怎样?你想死么,不要命了?!” 美人坐在床榻上,倚靠在床头,盖着被子,别开脸面,头上系着抹额,素面未妆,即便如此也美的惊为天人。 萧知砚坐在她身前,起先温和,终是压不住火焰:“程梨,是你夫君死了么,嗯?孤受萧怀玹凌辱之时,你可曾也如此逼过萧怀玹?姜承翎算个什么东西,你真的就那么难过?!如若有朝一日,孤死了,你可会也如此伤心!” 程梨依然不语,不与他多说一个字,甚至不曾看他。 以前她确实犹豫,不想见,不想听,不想参与他兄弟二人的皇权之争,不想帮着任何一方,也不想任何人死。 她确实没希望过他死。 她好像没真心地希望过任何人死。 现在不然,她希望他死! “程梨!!” 萧知砚愤怒至极,但没有任何办法,浑身轻颤,紧咬牙关,渐渐地再度温和下来,求道:“你吃些东西,别再折磨孤,孤放你走,你养好身子,过阵子,孤放你走,阿梨,成么?” 她依然不曾答话。 第四日,灵鸢来了。 人笑吟吟地哄着她,给她变着戏法,与她闲聊。 她也依旧几近没有什么话语,直到寻到了机会,屋中只剩了她二人。 程梨马上紧张地盯住了灵鸢,灵鸢从怀中拿出了个帕子,交给程梨。 程梨颤着双手打开那帕子,期内赫然是一颗碎成了不知多少半的玳瑁扣子。 他,果然是把她的扣子缝在了心口 他终究是为她而死,她如何能不伤心 ********** 柳烟村。 时逾一月,已入了二月。 黄昏,皑皑白雪覆于错落屋瓦,枯树寒鸦静立,远处山峦银装素裹,偶有几缕炊烟于冷寂中袅袅升起。 小房简朴,陈设简单,不大,但很干净。 田阿福扶着萧怀玹在屋中练习行走。 男人一身粗布衣服,衣上甚至打了补丁,但他生的太好,即便是这般穿着,也是气 度不凡,一看便不是这小村庄中的人。 “再讲一遍。” 他沉着声音朝着那田阿福道话。 田阿福道“好”,一边扶着他,一边便又把昔日程梨交待他的话说了一遍。 “仙子说每日都要换药,都要重新包扎伤口。内服可活血化瘀的桃红四物汤;清热解毒、消肿溃坚的仙方活命饮。外用消炎止痛的如意金黄散、促进伤口愈合的生肌玉红膏。平日要让你多修养,多卧床,半月后再试着站起,练习行走。饮食上多食用些营养之物,以促进伤口愈合。莫要给你食用辛辣、油腻、刺激等物,银子问题,先把她这玉佩当掉,日后你会十倍偿还于” “好了,后边不必说了。” “好。” 这事他已经让他讲了无数遍,差不多每日都要听上一次,田阿福已倒背如流,自然,每次讲述田阿福都要提一遍十倍偿还之事。 他也差不多每次都如今日这般,到了后边便打断,不让他说了。 不想听,田阿福也得说,他怕他忘了。 田阿福说完之后看向他,他再度失了神。 田阿福每次讲完,他都会失神。 起先几次,他听完后脸色很沉很沉,田阿福还在他的眼中捕捉到过泪光;但后来竟是截然相反,他听后会笑,那笑起先看起来有些苦涩,后来,竟是分分明明地变成了得意。 田阿福的父亲参过军,昔年在战场上受了伤,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之后没几年,一次瘟疫,让他生了病,落下了病根,始终也没好,没准什么时候就会发病,卧床,一连数日,甚至不省人事,随时都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人说上京有神医,神医医术高超,可医治爹爹的病,让爹爹的病去根,田阿福的心愿便是有朝一日能有银子去上京,给爹爹治病,但,他们没银子。 母亲与父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相知四十余载,十分恩爱。 虽日子过得不富裕,父亲还偶尔发病,但他夫妻相濡以沫,恩爱有加,日子过得温馨,惬意,日日都能传出欢声笑语。 父亲有时候会给母亲洗脚,为母亲画眉,揉肩;母亲也常常捧着父亲的脸,顶着他的额头,笑意盈盈地与他说些悄悄话。而后,俩人一片嬉笑。 每每看到类似场景,这京城来的公子哥总会对他说上一句:“我的梨梨也很爱我。” 第一次时,田阿福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更不知他的梨梨是谁。 他冷着脸,声音很沉,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 多次之后田阿福才反应过来“他的梨梨”是谁。 有一次也便问了出来:“就是仙子?” “是啊。” 他依旧,倚靠在那,很是慵懒,头枕着一支手臂,半眯着眼睛看着他,声音很沉,但却含着几分不难听出的得意。 田阿福是个耿直少年,一脸茫然,十分不解:“可是她不要你了,她很爱你么?” 田阿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色沉了下去,那抹得意也很是明显地消失了去,指着自己肩头的伤口,冷脸反驳: “她为我吸-了-毒,你可知多大的风险?你娘对你爹不算什么!不及她对我的万分之一。” 田阿福道:“可是她似乎是个大夫,她懂很多,可能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风险,否则,她怎么就不要你了!” 又听了一遍“不要他了”这几个字,萧怀玹的脸色更沉。 “你才几岁?你懂什么?她是什么大夫,她就是纸上谈兵,读过的书多些罢了,她都不知她会不会死!她是因为爱我,才会如此,这不是谁对谁都能做出来的!只有他对我!她,特别爱我!” 田阿福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仙子不是大夫呀!我看她说的头头是道,用什么吃什么,怎么照顾你都一清二楚,什么都懂的样子,原来只是书读得多,她可真是个才女!你说的也对,这不是谁对谁都能做出来的!可是那她为什么不要你了?” 田阿福眼睛睁得溜圆,满眼清澈,清澈且无辜,直直地看着他,等着听他们的故事。 殊不知那男人已经攥紧了拳头。 田阿福看他半晌不答,就只眯着他,搬了小凳凑了过来,凑到了他的床边。 “我看你长得挺风流的,莫不是在外有了旁的女子,伤了仙子的心?她说你不是她夫君,难不成你二人本是一对,后来你却另娶了她人?又或许,你做下了什么禽兽不如之事,叫她彻底寒了心?再不然” “闭嘴。” 他咬着牙,很隐忍地道出了这两个字来,很想给他一脚,但碍于还需让他照顾,忍下了。 田阿福不知他什么性子,对他的印象只有沉默寡言,惜字如金,断然想不到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不止,皱了下眉头,继续了下去: “你都不好意思说,事情定不简单!莫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不然,依你所言,她那般钟情于你,缘何又弃你而去?公子呀你可得明白,你若不珍惜,自有旁人稀罕。仙子姐姐貌若天仙、蕙质兰心,倾慕者定然众多。若是碰上个品行端正的公子,说不定便随人而去了。何苦守着你受这许多苦楚?寻个真心待她好的,岂不甚妙?就说我们家隔壁的赵书生,只因对妻子薄情,其妻便决然另投他人怀抱了!仙子不要你了,该不会是也投入他人之怀了吧!” “滚!” 萧怀玹到底没忍住,暴怒,抬了腿,因着那时伤口还没长上,这一脚才没真的踹到他的身上。 但田阿福身子往后一仰,也是坐了个屁蹲,揉着屁股起来,看向他。 萧怀玹强压下了火,装了装。 “没事吧。” 声音依然又冷又沉。 田阿福道:“没事倒是没事”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你不是爱上姜承翎了么?…… ==第九十四章== 田阿福道:“没事倒是没事” 说着看着他,欲言又止,心中暗道:这人也太暴躁了!我不会是说到他心坎上了吧!怪不得他的梨梨不要他了! 但没说出声来,也没再发问,结束了此话题。 相处了半个多月,田阿福知晓他不会道歉,也便罢了。 ******* 午阳透过窗子射入屋中,所照之处一片氤氲。 思绪回转,俩人在房中慢慢行走。 近来他康复不少,且不知是仙子给的药方好,还是这人过于强健,亦或是两者都有了。旁人至少要两个月,他一个月便已恢复了极多。 田阿福觉得他可能快离开了,心中有些惦念那报酬之事。 且不知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头?有没有钱?能不能付得起十倍的酬劳! 每次提起钱,他都要打断,该不会是付不起吧! 仙子那玉佩换了一百多贯钱,十倍可是一千多贯! 田阿福为人朴实憨厚,实则也没想真向他要一千贯,他能给他一百贯,够他带着爹爹去上京看病,他就知足了! 他也根本就不认得什么蟒袍,初见时的那些话都是仙子姐姐让他说的。他答应了为仙子姐姐保守秘密,奈何这公子聪慧又强势,瞒不住,也不敢瞒。毕竟他受着这般严重的伤都能把他拎起来,田阿福后来也便和盘托出,屈服了,此时,心中越想越惦念,终是问了出来。 “公子,十倍可是一千多贯呐,你能不能付得起呀?” 但瞧他冷着脸,垂下眼睛,睨向了他,那副模样,不怒自威,又透着几分嚣张、狂妄,让人看着怕怕的。 田阿福马上张口,减了数量:“不能的话,一百贯也行!” 他冷冰冰地道出话语:“你看我,像是付不起的样子?” 田阿福性子老实,大部分时候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嗯”了一声,点了下头。 毕竟他现在穷得连 件衣服都没有! 田阿福也没想狮子大开口,为难别人,一百贯已经够多了! 再度,亦如那次,田阿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黑了下去。 接着田阿福便想着再减点,五十贯也成,岂料讨价还价,还没待张口,千钧一发,毫无防备,三支飞镖突然从外打入,刺破窗纸,直朝俩人飞来! 田阿福眼睁睁地看着,吓傻了,“啊”地一声,脸色当即惨白,瞳孔震碎,就在那魂儿都没了之际,但觉手腕一紧,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拽了开。 旋即他便看到桌案竖起,挡在了两人身前,“嗖嗖”飞镖之声不绝于耳,皆钉在了桌面上。 田阿福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慌乱至极,一句话也说之不出,转眼,飞镖之声停歇,那男人闪身而去。 他出去后,外边分明地响起了打斗声。 田阿福躲在桌后,半晌脑子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发生什么! 他迅捷站起,奔到窗前,从破了的窗纸望出,触目惊心。 二十几个黑衣人围上了那公子! 田阿福转头到了厨房,抄起菜刀便要奔出,但到了门口,打怵了一下,不过,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还是冲了出去! 然他将将出来,便见远处雪尘飞扬,马蹄嘚嘚,奔过来一行人马,瞧上去足足有七八百人,竟是官兵! 田阿福眼睛睁大,心口狂跳,不知所以,呆愣半晌,那一行人已至,却是这公子的帮手! 他什么来头,竟有官兵相护! 瞬时,喊杀不断,一片混乱。 没得一会儿,二十几个黑衣人唯跑了两个,余者全部毙命。 田阿福呆立在原地,瞪圆眼睛,还不待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但瞧那男人负手背身立在院中,领军统领携军马上朝着他单膝跪拜了下去: “末将救驾来迟,罪该万死!望陛下恕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士兵的声音顷刻随之而起,声震云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田阿福手中的菜刀“咣”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也是这一声,引来了那男人的目光。 他负手侧眸,朝他斜瞥而来,冷声只一句话:“还不快去叫你的父母,朕只等你们一刻钟。” “是,是,是!” 田阿福的心要烧着了,双腿软了,思绪乱了,人要疯了,做梦也不曾想到,他竟会是当今天子!记得因为他说他在家中排行第六,他没大没小地叫过他好多次——老六!还质疑过他付不起钱;质疑过“他的梨梨”不爱他;甚至说过“他的梨梨”跟人跑了 田阿福越想心颤的越厉害,飞奔而去 ******* 一盏茶后启程,士兵略作休息。 前来接他的是从四品司马,姜承翎的副将赵锐,前来的七八百精锐,都是大都督府,姜承翎的人。 萧怀玹抬步进屋,脚步不慢,边行边问:“姜承翎呢?” 赵锐道:“都督留下保护娘娘了。” 萧怀玹并未停步:“很好。” 附加追问:“找到娘娘了?” 赵锐道:“是。” 萧怀玹道:“娘娘告诉他朕在此的?” 赵锐答话:“是,娘娘被萧知砚关了起来,都督去救她了” 直到听到这个消息萧怀玹方才明显停顿了脚步,冷颜转头看向了赵锐。 赵锐道:“娘娘联络上了都督,把都督引去了萧知砚府邸,都督潜入府中与娘娘见了面,得到这消息。得到消息后,都督马上命末将等人前来迎接陛下,他去救娘娘了,想来应该已经将娘娘救回来了” 萧怀玹徐徐地“嗯”了一声。 探入府邸救一个人,于姜承翎而言简单至极。 萧怀玹料想,萧知砚连抵抗都不会敢抵抗。 赵锐继续道:“彭城刘氏反了,陇右大军在向彭城靠拢。” 这些萧怀玹都不意外,短时内人心不稳,朝中会有小范围的波动,但有叶庭筠在那压着,终不会有人敢动,他现在唯独惦念两人,一是程梨,二是萧珵。 程梨的处境已经大致知晓,此时也便问起了萧珵。 “皇太子如何?” 赵锐道:“都督临行前见过太后,亦见过皇太子的几位嬷嬷与奶娘,交代了奶娘几人不可让别人接近皇太子,想来皇太子应是在太后膝下,被太后护下。陛下,有一事” “说。” “有人说,沈良见过萧知砚。” 萧怀玹缓缓地捏上了手,微微仰头,眸色黑暗,如若沈家叛变,沈静宜倒戈,萧知砚会让沈静宜杀了萧珵! 那个吃里扒外的女人,她若敢碰他的孩儿一根头发,他让她沈家全家陪葬! 如他所言,一盏茶后他带着田阿福一家与众兵,起了程。 此处距临淮三四日便能到。 萧怀玹先派了人去淮南道与河北道调兵;又派了人回京联络叶庭筠;自然也派了人先回临淮一步。他,要知道那个女人的消息,一刻也等不了。 第二日,派去临淮的人先返了回来,然,却带回了一个惊天噩耗! “陛下,娘娘又被萧知砚抓回去了,姜都督去救娘娘无果,被萧知砚用五万大军,围杀了!” 萧怀玹的心猛然抽动了一下,前所未有,脸色瞬时苍白如纸。 ********* 彭城,萧知砚府邸。 已是那事之后的第七天。 被派去杀萧怀玹的二十个杀手返回两人,前来禀报。 “殿下,赵锐赶到的及时,萧怀玹被救,已经安全,不日怕是便会达到临淮。” 萧知砚背身立在屋中,闻言顷刻回身,一把拎起了那幸存之人,大怒: “你说他已被赵锐救走!他中了两箭,九死一生,方才养伤一月,你二十人杀不了他一个身负重伤之人!嗯?” “属下无能,他身手极强,赵锐又来的,太快” 那杀手说到最后垂下头颅。 萧知砚一声闷声,重重地将人甩到了地上,站直身子,眼若丹砂,狠狠地攥住了手掌。 萧怀玹活着回来,他便从上风落入了下风。 萧怀玹手中握有七成兵权,最近的淮南道与河北道马上就能调来大军围剿他。 萧怀玹极善用兵,以少胜多是常有之事。 与萧怀玹战场相见,他胜算不大,就算能赢,萧怀玹一定已将消息传回了上京,调动了京都兵马,召来了叶庭筠相援。 他就算趁着援军未到,现在杀了萧怀玹也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京都的三十万禁军一到,皇帝战死,叶庭筠势必会打着复仇的旗帜剿灭他。 倒时候,萧珵继位,挟天子令诸侯的最大赢家,就是那正一品辅国大将军叶庭筠! 陈公公道:“殿下不能和他硬碰硬” 萧知砚双手压在桌案之上,撩起眼眸,心口起伏,眼中浮现了一人。 陈公公缓缓:“殿下可是与老奴想到了同一人。” 萧知砚不语。 陈公公道:“这是她应得的,若不是她背叛殿下,给萧怀玹解毒,让萧怀玹活了下来,一切迎刃而解,没有悬念,没有阻碍,哪有今日困局?这即将到手的江山,怎能不要?” 萧知砚牙关越咬越紧,双手越攥越响,心口一阵阵抽动,一阵阵疼痛。 是,他那么爱他,他那么那么地爱他,到头来,她却那么那么地狠心。 ********* 程梨房中。 房门骤然被人推开,力度很大,原本寂静的屋中响起婢女受惊的声音。 众人回头,循声望去,但瞧翊王徐徐地走了进来。 男人一身洁白锦袍,玉冠束发,郎艳独绝,举世无双。 他的眼睛定在了屋中程梨的身上。 美人已肯下床,肯进食,却依旧不肯与他说话。 萧知砚缓缓到了她身前,不再温柔,不再温润如玉,冷声开口: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托你的福,萧怀玹回来了。” 程梨坐在桌前,慢慢地画着画,对他的所言并不理会,便仿若他没来,房中没有他一般。 萧知砚冷笑:“你不欢喜么?” 她依旧不答。 萧知砚将视线落到了她的画上。 那赫然是画了一半的姜承翎。 萧知砚勃然大怒,一把将那画纸抓起,撕得稀巴烂! “程梨!!!” 旋即他便一下将程梨拽了起来,拎住她的衣衫,眼中冒火,直直地盯着她,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将她的手摁在了他的心口上:“你听听孤的心,你听听孤的心!你为什么要如此伤害孤,为什么要如此刺激孤!程梨!!” 程梨摸到了他不住跳动的心口,因着怒火,因着气焰不住跳动的怒火,但无动于衷,脸上没有一点异样的表情,眸子冷漠异常。 萧知砚死死地盯着她。 良久,他“嗤”地一声笑了。 “别以为,孤识破不了你的伎俩程梨,别演了,你不就是想让孤误以为你爱上了姜承翎,好不拿你去威胁萧怀玹么!你真的爱他爱的好深啊程梨!你是不是还想让孤,帮你给萧怀玹传话,告诉他,你移情别爱了,早就不爱他,爱上别人了,他好对你生恨,死心,好不管你的死活,不受孤的威胁啊程梨,嗯?” 程梨不答他的话,一句都不答,但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 那眼神冷漠的好像冰霜,平静平淡的好像他是空气。 萧知砚暴怒:“回答!!” 她没因他的威胁妥协,依旧一言没发! 萧知砚狠狠地道:“你做梦!孤不会帮你传话,不会现在刺激他,孤要等到他为了你束手就擒之后,再把那事告诉给他!” “明日他就会来,孤帮你考验一下,试探一下,他对你的真心,试探一下,他萧怀玹是不是输的一败涂地!” 他话说完,一下甩开了她,冷颜,离去。 程梨被他甩到了床榻之上,眸色有变,眼神飘忽,紧紧攥上了柔荑。 ******** 临淮,临时营地。 萧怀玹闭眸坐在军营之中。 淮南道与河北道的大军与将领已到,虽暂不如萧知砚的人马多,但他有全胜的把握,可他,不能和萧知砚硬碰硬。 因为,程梨在他手中。 如若真打了起来,他怕伤到她。 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意外都不行! 萧知砚也一定会用她威胁他。 这局面,姜承翎必然已提前预见,或就是他拼命救她的原因之一。 只是,陇右大军七日前才抵达,据赵锐所说,姜承翎是在八日前的那天夜里去营救程梨的,彼时陇右大军尚未赶到,姜承翎理应无人能敌,理应是把程梨救出来过一次。以他的身手,程梨在他身边,绝无可能再度被抓走。那究竟是何缘故,程梨会再次落入他手? 萧怀玹不知道,他也没打探到。 赵锐与另两名将军你一言我一语,商讨着明日大战。 那赵锐言辞决绝,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复仇怒火,所言激进激动,恨不得今夜便要去杀萧知砚,为姜承翎报仇! 然,他正说得高亢,被萧怀玹打断了。 “明日,不与他打。” 赵锐万万未曾想,陛下沉默良久,竟是道了这样一句。 “为何?” 萧怀玹道:“杀他不难,不急,他早晚必败,朕要先救她,要确保她安全。” “陛下!” 赵锐甚急:“可是,如若他拿娘娘威胁陛下” 萧怀玹打断道:“他就是会拿她威胁朕。” 赵锐道:“那,那,那” 萧怀玹身子慵懒地倚靠到了椅背上,平平静静,从从容容:“朕已有对策。” 赵锐立马相问:“什么对策?” 萧怀玹没说,半眯着眸子,过了会,朝他勾了勾手。 赵锐当即过去。萧怀玹侧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赵锐闻言大变:“陛下要那物作甚?” 萧怀玹略挑眼皮,语调慵懒:“别管,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赵锐自是不敢抗旨不遵,领了命,但心,不再平静。 ********* 不止是他,心乱了一夜的还有程梨。 她几近一宿未睡。这七日来,她虽始终没睡过安稳的觉,但前几日不会翻来覆去,还能忍住,今夜心绪彻底混乱了去,便是连装,都装不得了。 翌日一早,她刚刚梳妆完,还没待想好对策,萧知砚便负手进了来。 程梨看得清楚,他身后跟着的婢女手中拿着绳子,缚她的绳子。 程梨心口起伏,再也忍耐不住,眼中含泪,一把拔下头上的珠钗,马上便朝脖颈而去。萧知砚瞳孔大放,当即弹出手中的扳指,打到了她的腕上。 她的手被震的麻了一下,终是太柔弱,力气不挤,那珠钗一下子便掉到了地上,下一瞬,手腕一紧,已然被萧知砚攥住,扯了过来。 程梨的身子贴到了他的身上,胸口起伏,被迫仰着小脸,含泪,却也不屈地盯着他! 萧知砚的眼中明显带着怒火,但他一言没发,也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良久,他的话语仿若从牙缝中挤出:“你宁可为他而死?嗯?程梨!” “你不是爱上姜承翎了么?” 程梨的心口起伏的更加厉害。 那男人直直地逼视着她,愈发地不正常:“嗯?你不是爱上姜承翎了么程梨?!” 程梨依旧不答他的任何话语。 那男人接着便疯了一般,一手抓住了她的双腕,一把将她背身转了过去,亲自把她绑了起来,一面捆绑,一面发疯地道: “程梨,你放心,待孤夺了这天下,杀了萧怀玹,还会封你为后!还会视你为妻,还会永远爱你!” “孤怎能不爱你?怎能忘了你,孤爱了你六年,撕心裂肺,生不如死地爱了你六年!但就换回了,你宁可为别的男人而死!!”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她不会,朕,信她。”…… ==第九十五章== 程梨挣扎了几下,但挣无可挣。 她被萧知砚带到了马车上。 看着她的是四名女杀手,程梨都不认得。 大军携着马车驶出彭城,列阵于城门之下。 程梨始终在车中。 她听得见脚步声,也听得见外边的风声。 甲光曜日,枪戟成林,森然不动,只待那萧怀玹。 萧知砚安坐马上,身畔是彭城刘氏的掌权人——刘昭,几名亲信将领拱卫在旁。 所有人皆盯瞧着远方。 没多久,他们,看到了人影。 萧怀玹与赵锐并辔而行,身后两名偏将率军列成雁行之阵,铁蹄踏地,发出闷雷般的声响,旌旗招展间甲胄生光,大军如洪流,漫过大地,缓缓而来。 萧知砚看到他便慢慢地攥紧了手掌,心中恨意满盈,尤其看到他那副依然嚣张,不可一世的模样。 就是他,夺走了他的一切!夺走了他的阿梨! 枯槁的梧桐枝桠刺破铅灰色的天幕,两军阵列在冻土上投下交错的阴影,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惊起数只蜷缩在荆棘丛中的寒鸦。 大军停了下。 萧怀玹勒住缰绳,模样依旧,身披战甲,瞧上去很是闲散,与他血洗东宫那日一样,眼中有的是胜券在握,仿若俯视蝼蚁,唇边甚至含着抹笑,抬高声音道出话来: “皇兄别来无恙” “瞧着身体复原了不少” “近来过的可好?有无再 次毒发,有无,想念朕啊” 他语声慢慢,轻轻笑着,含着几分戏谑,听着像关怀,实则却句句讥讽。 声音飘散在风中 萧知砚扯了下唇,冷声回口:“萧怀玹,孤没空与你玩弄口舌,一句废话都懒得与你说。” 说着抬手击掌三下,马车中有人用刀架着程梨的脖颈出了来。 萧怀玹神色无异,甚至依旧露着那抹浅笑,目光徐徐地朝着程梨转了过去,瞧着她柔弱的身影,盯她许久许久,心口紧缩,面上却依然轻描淡写,笑了一下,再度抬高声音,语调慵懒。 “皇兄,这是何意?” 萧知砚直言:“萧怀玹,你听着,孤宁可杀了她,也不会让你再得到她!今日战与不战取决于你;她的生死,也取决于你;若战,孤便先用她的鲜血祭旗,鼓舞士气;不战,想孤放了她倒也简单。” “你自断经脉,丢下刀剑,束手就擒,用自己来换她。这万里江山,你的命与她的命,你选一个!” 萧怀玹身侧的赵锐早已将手掌攥的“咯咯”直响,眼眸猩红,心中翻腾。 萧知砚话音刚落,他便再也忍耐不住,张口大骂: “萧知砚,你卑鄙无耻!!男人之间的事,你拿娘娘威胁,算什么男人!有本事我们便战场相见,今日我赵锐非杀了你,为我家都督报仇雪恨!” 他话说完,前排士兵士气大作,一时间声震云天! 却见萧怀玹缓缓抬了手。 众兵声音骤落,转眼四下再度恢复死静。 赵锐紧拽缰绳,紧张异常,转头朝萧怀玹劝道:“陛下不可!万万不可!!这是陷阱,是阴谋,没准是他的激将之法!绝不能感情用事,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陛下,陛下,陛下万万三思!” 他越说声音越小,急的额际出汗。 但见那男人一言不发。 赵锐急不可耐,再度:“陛下!” 就在这时,风雪之下响起了那柔弱的声音。 “萧怀玹,你若真以己身相换,我瞧不起你。” “我慕的是横槊赋诗的英豪,爱的是血染山河的枭雄——” “不是你这般将江山作聘礼、拿黎民当情笺的情孽!” “你也不要再做梦,以为你如此,我就会回心转意。你错了,错的离谱!我不是任人摆弄的棋子,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你想让我爱你,我就会爱你,永远也不是!我早已和你说清了,你我缘分已尽,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你不要再痴心妄想,做出幼稚行为!我心如止水,只觉得你可笑。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都是徒劳,都不会再爱你,永远不会!我已移情他人,恋上他人,你不要自作多情,你,只能感动你自己” 萧怀玹听完她的话便笑了出来。 好一句自作多情,只能感动自己。 他低下了头,神色之中依然含着笑,不时,撩了眼皮,看向了远方的萧知砚,语声语调如故。 “那我要她。” 他说着便从容地下了马去。 赵锐在后,牙齿要咬碎了一般:“陛下!陛下!!” 萧怀玹下去,当着萧知砚的面断去经脉,瞬时,一口鲜血从口中流出,挂在唇边。 “陛下!!” “等着叶庭筠。” 他依然风轻云淡,捂住心口,未曾回头,慢慢一步步上前。 待得到了中间,朝萧知砚道话:“放了她” 萧知砚始终冷眼相望,早已缓缓勾起了唇角,凤眸中掠过无尽笑意,给身旁的杀手使了眼色。 四名杀手出了阵列。 两名挟持程梨,两名拔剑朝着萧怀玹而来。 程梨早已浑身颤抖,泪如雨下。 她的视线一直看着那男人,那男人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在一直看着她。 他始终笑吟吟的,瞧她的眼神与往昔无异,如狼一般。 俩人越来越近,终是近在咫尺,却又很快擦身而过。 “我恨你。” 她的声音哽咽,到了他跟前早已泪眼模糊,眼泪一串接着一串,甚至看不清他。 “疯子!” 她的声音愈发地不清,哽咽的也愈发地厉害,一声接着一声。 终是在交错之际,那赵锐救下她时,对方杀手的刀架在了萧怀玹的脖颈上。 男人笑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接着便听到了她嚎啕的哭声,飘散在风中。 风吹来了她的眼泪,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抬手,轻轻地护上了那滴泪。 萧知砚命人绑起了萧怀玹,下令撤了兵。 ******** 良久 萧知砚府邸,一间昏暗的牢房。 萧怀玹浑身受缚,身处闭塞房中,倚靠在墙边闭着眼睛正在睡觉。 屋外士兵林立,百十来人将这间房屋围得水泄不通。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锁链声响,房门被人打开。 光线照入,正好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男人微微敛眉,别了下头,躲开了那光线,未曾睁开眼睛。 萧知砚负手进来,身后跟着杀手,亦跟着郎中。 他唇角含笑,朝着萧怀玹望去,许久,方才徐徐动了脚步,到了他身前,垂眼睨着他。郎中早弯身跟了过来,到萧怀玹身侧蹲下为他诊脉,半晌之后抬头看向萧知砚,点了头。 适才归来之时已诊过一次。 诊什么?看他是不是真的自断了经脉! 两次结果一致。 他确是经脉已断,没那令人忌惮的身手了。 萧知砚抬手,让那郎中退了。 他始终眼中有笑。 笑什么?笑他萧怀玹终于落到了他的手中,这一日,他等了太久! 有人为萧知砚搬来了椅子。萧知砚缓缓地坐了下,倚靠到了那太师椅上。 不止,旋即也有人搬来了桌椅,拿来了笔墨纸砚,摆在了一边。 萧知砚缓缓地转着手上的扳指,瞧着他,良久,呵笑一声开了口。 “你该不会以为孤真的会杀她吧” “孤,还舍不得” “现在得知,孤不过是在耍你,什么感觉?” 萧怀玹当然没说话,也没睁开眼睛,只是动唇笑了下。 萧知砚再度“呵”了一声,旋即身子前倾,朝他靠近而来,压低声音: “萧怀玹,孤忍不住了,让孤,告诉你一个秘密” “想来你一定好奇,姜承翎死的前一夜发生了什么。没打探到吧,让孤,来告诉你如何” “你,又被人出卖了呢” “这次,出卖你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信任至极,被你一手栽培,养大的弟弟” 萧知砚分分明明地看到萧怀玹脸上的笑,那抹不羁的笑消散了去。 萧知砚心中突然便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欢愉之感,徐徐地继续了下去。 “那晚,他二人发生了苟且之事,暗通曲款,把你出卖了!” “否则,五万大军,他不知道他不敌?他为什么还要来送死?” “因为她答应了要和他私奔!他们要私奔!他只有这一次机会,等你回来,他便没了机会,所以他在赌,赌赢了,他就能带着她私奔,带着她跑了。” “萧怀玹,她根本就不爱你,呵,她爱上姜承翎了,你后悔了么?为了她,你甘愿用自己相换,落到了孤的手中,真的值么?嗯?你后悔了么?” “一年前,她跪在地上求你开恩,你是不是还曾对孤的计谋不屑,如今,到底是谁把心都给输了,在这场感情中,这场阴谋中,你是不是真的,输的一败涂地啊!” “现在你告诉孤,换你,你是不是也会杀了他?” “孤杀了他,他冤么?” “你应该,谢谢孤才对吧” 直到萧知砚那最后一句话说完,萧怀玹方才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深不见底,直直地看着萧知砚,脸上的笑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知砚瞧着他,再一次,徐徐地笑了出来,身子慢慢退回,重新靠在椅背上。 “萧怀玹,什么感 觉?你被你最爱的女人,你亲手养大的狼崽子出卖了是什么感觉!一切不过是轮回,不过是宿命!你的命便是如此,你生来就是被人践踏,被人出卖的!你永远也不会得到爱,永远也不会有人真心爱你,真心对你,永远,也不会” 萧知砚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眼睛变得黑暗无比了去,分分明明地跌下了深渊。 但竟只有一瞬,那双眸子不知为何,竟是慢慢地又亮了起来,露出了些许不该有的清澈。 他开了口,笑着开了口,恢复了风轻云淡,本来的样子。 “她不会,朕,信她。”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恰恰相反,她是爱朕,她…… ==第九十六章== 萧知砚的笑容渐渐散去,盯着他,屋中死静。 半晌,他突然别头,“嗤”了一声,旋即唤了人来。 “把王妃房中的画拿过来!” 那人领命去了。 萧知砚复又看向了萧怀玹,讥讽道:“你是,不见证据不落泪!” 萧怀玹未语。 未几,被派出去的杀手拿来了数张画像,交给萧知砚。 萧知砚接过,直接甩在了地上。 萧怀玹缓缓低下了眸子,视线落到了那些画上,不难看出,其上的人正是姜承翎。 但他的视线未在那画上停留太久,很快便又抬了眼眸,看向萧知砚,神情懒散如故,慢慢道话: “你自己见了心痛,便也想来刺激朕?只可惜,朕不信。她只是,为了欺骗你,为了让你误以为,她移情姜承翎,甚至寄希望于事情会传入朕的耳中,朕好因此憎恨她,厌恶她,继而不管她的死活,不受你的威胁。恰恰相反,她是爱朕,她,在护朕。” 萧知砚顿时被激怒,从椅上站起,直奔萧怀玹而去,一把拎起他的衣襟,怒目灼光,如炬焚天,咬着牙关: “你还真是妄自尊大,自负至极!她爱你,护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配么?” 萧怀玹不语,只是看着他发疯,看着他吃醋,沉沉地低笑。 萧知砚一下子将他拽了起来,拽到了那张桌前,亲自拿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而后让屋中的杀手给他松绑,桌案上铺就着冰纹宣纸,朝他勒令:“写!” “禅位诏 朕承天命二载,兢兢以安黎庶。奈何朕躬不德,天垂异象,星辰失序,社稷将倾,朕心力交瘁,难挽狂澜。今禅位于皇太兄翊王,望其克承大统,拯万民于水火。” 萧怀玹始终唇角噙笑,起先并未动笔。 萧知砚明显狠厉了去,骤动手中刀剑,萧怀玹脖颈之上登时流下鲜血。 吃了痛,他这才慢悠悠地拿了笔,依他之言,洋洋洒洒地写了出来。 萧知砚拿到后,命人将他再度绑了起来,且亲自捏住了他的脸,给他灌下了软骨散,冷声吩咐屋中的两名杀手: “看着他,不许离开此处半步!” 杀手领命,萧知砚冷然离去。 他前脚刚走,萧怀玹便再度笑了出来。 人亦如适才,慵懒地倚靠到了墙面上 ********* 萧知砚出了门。 门外不仅有众兵看守,陈公公亦在。 俩人适才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见萧知砚出来,随着他离去。 边走,陈顺边道:“他是不是过于听话了?殿下小心有诈。” 萧知砚知道,不论是自断经脉换了阿梨,还是写下禅位诏,他都过于听话。 萧知砚亦知道,他多半有诈,可那又如何? 他在他手中,断了经脉,又服下了那软骨散,连动都动不了了。 他查看了这张由冰纹宣纸写下的禅位诏,对比了星象方位,几近确定他没耍花招,只是还需让人细细检查。如若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为今便只差玉玺,盖上了,萧怀玹禅位于他便已成事实。 若非还要用他的命逼迫叶庭筠退兵,他当然现在就会杀了他! 他耍诈?他还能耍什么诈! ********* 程梨处。 不知从何时开始,风越刮越大。 程梨随着大军停在了距彭城几十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外。大军扎营,支起帐篷,赵锐安排了她与后勤医女在一起,几人始终护在她身边。 沿途,她在马车中哭了一路,待得到了地方,再见赵锐,也便问了出来。 “他有什么计划?” 是的,程梨知晓,他会有备,可能也料到了萧知砚会拿她威胁他,但无论是什么准备,此番都太过凶险,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赵锐也觉如此,此番风险太大,但他曾百般相劝,甚至两军之前相拦,可陛下不听,为今他也只能往好处想。 “娘娘稍安,陛下料到了,事先服了” ********** 彭城,萧知砚府邸,昏暗的暴室内。 距萧怀玹被擒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外边依然响着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声音极密,萧怀玹侧耳听着,但觉大概六七百人。 他挣了眼睛,眸子半眯,缓缓地扫视了屋中。 屋内只有两名杀手看着他。 俩人虽一直紧盯着他,但明显掉以轻心了不少。 因为他服了那软骨散,又断去经脉,实则已不足为惧。 萧怀玹轻轻笑笑。 他早便有了气力,那幻脉散的作用已然消散。 他的功力已恢复了七八成。 不错,他料到了,预判了萧知砚的所有筹谋。 料到了萧知砚会拿程梨威胁他;料到了萧知砚会让他自断经脉;料到了萧知砚会让他写下禅位诏;亦料到了萧知砚会在他写完诏书之后给他服下软骨散。 一切尽在掌握。 萧知砚与他交战胜算不大,所以会另辟蹊径;萧知砚惧怕他的身手,所以会让他自断经脉;萧知砚疑心很重,所以会在他写完禅位诏后,为确保万无一失,再给他灌下软骨散。 萧怀玹将那软骨散的解药一直压在了舌下,他灌进来,他便咬破了药囊,从始至终,从未失力。 至于为何不是旁的毒药,因为萧知砚还不能让他死,也不能让他失了神智。 他还需用他威胁叶庭筠,让叶庭筠撤兵,甚至还需留着他以防万一重书那禅位诏。 他的每一步,皆在萧怀玹的预料之中。 男人不动神色,闭着眼睛,用石子慢慢地划擦着缚在他手上的绳子,良久之后,但听轻轻地一声“砰”。 响声虽小,却分明引起了两名杀手的注意。 俩人几近一齐,眸色有变,将视线落在了萧怀玹的身上,彼此相视一眼,缓缓靠近。 萧怀玹始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亦如适才,直到二人距他不过半步之遥,他突然挣脱束缚,睁开了眸子,千钧一发之际,两颗石子骤然弹出,正中两人额际,旋即他便拔出了其中一人腰间长剑,一刀两人,抹过两人脖颈。 鲜血涌出,俩人登时毙命,连声音都未来得及发出。 萧怀玹抬手分别拽住了他们的衣襟,将人轻轻放倒了去。 短短一会儿,声音微乎其微,外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换了其中一个的衣服,为那人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将他缚起,摆在了他适才倚靠的地方,遮挡上了他的脸,将另一尸体绑在了梁上,小心至极,一点点掀开了房顶松动的屋瓦,钻出,伏在了屋顶,待觅得良机,跃了下去。 ******** 萧知砚书房。 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太监正在借着阳光仔细瞧看萧怀玹适才书写的这份禅位诏。 人是先帝在位时,司礼太监之首,比萧知砚更懂这冰纹宣纸怎么用。 他看了小半个时辰,对照背后龙纹,对比星象方位,一寸一寸地查看,亦一个字一个字,一点一横地对照萧怀玹平日的笔迹,待得全部查完,将东西交还给了萧知砚。 “殿下,他没耍花招。” 萧知砚很满意,即刻下令:“给萧怀玹服下蚀骨三日散” 那是他彼时 给他喂的药,现在他要让萧怀玹都还回来! 然他话刚说完,外边突然大乱,响起了士兵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萧知砚立马站起了身。 果不其然,一名士兵奔进:“启禀殿下,走水了,膳房走水了!” 萧知砚眸色顷刻有变,冷着脸面,马上出了去。 他刚刚出去便一眼看到了火光冲天的景象,顷刻攥住了手,便只一句话:“传令,备战!” 旋即那第二句:“去看萧怀玹!” 萧知砚瞬时从头到脚皆感寒凉,眼中能喷出火焰一般! 萧怀玹跑了!! 这是萧怀玹干的!! 他是怎么跑的?! 他为什么能动?! ********** 程梨在听完赵锐所言之后,无疑更慌,更乱,更加心颤! 她不知道萧怀玹为什么能预判萧知砚的所有筹谋,又为什么那么肯定? 如若有一个不对,便会万劫不复,那又怎么办?多大的风险! 就算都对了,成功逃离又谈何容易? 程梨站在高处,盯着彭城的方向,直直地盯着,一看便是快两个时辰。 大火为号,赵锐携军已做好了完全准备。 程梨的心犹如被架在了火上,难熬至极,甚至身子微微轻颤。 直到两个时辰后,她突然看到了火光!! ********* 萧知砚府邸。 萧知砚刚说完那话便抬手截住了来人,没让他前去,而是动了脚步,亲自去了关押萧怀玹之地。 到后,他一脚踹开那房门,迎面看到的是一个穿着他衣服的人,不见人脸,而屋中早没了那两名杀手的人影。 萧知砚上前,抬剑一把掀开了遮着那人脸的手帕,瞳孔一动,果不其然,这还哪里是萧怀玹,分分明明是他的杀手。这时,一滴血从梁上滴落掉到了他的手上,萧知砚抬头便看到了另一具尸体,顷刻怒火更加上涌!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事到如今,萧知砚也没什么不明白,自己被他耍了! 他预判了他的所有计谋,猜到了他会用程梨威胁,甚至猜到了他会让他自断经脉,是以事先服用了制造假象的药物! 只是他为什么也能预判他会给他服用软骨散! 此事,是他临时起意,不过是为了多一层保险,他为什么会预判得到! 萧知砚一声闷声,将手中长剑一把扎在了地上。 “人还在这府中,马上把他给孤找出来!!” 数百士兵将整府翻了个底朝天,然却始终不曾找到萧怀玹其人! 赵锐已兵临城下,携军攻了起来 整整七日,战火纷飞,硝烟蔽日,杀声震天。 七日周而复始。 程梨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亲眼目睹战争的残酷。 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重伤的士兵被抬回。 医者数量有限,她加入其中,不分昼夜,解救了许许多多的生命。 七日,她没问,没说,但常常眺望彭城的方向,期盼看到一人归回。 可她始终未曾看到。 直到第九日,彭城被彻底攻陷,告捷传来,部分大军归回。 夕阳映雪,遥遥地,她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人如故,瞧上去狂妄又嚣张。 山洞一别已快两个月。 两个月恍如隔世。 程梨冷落着脸,眼中噙泪,微转着头颅,看着他,便就那么一直看着他。 他直奔她而来,停在了她身前,一言未发,亦直直地盯着她,不由她反抗,一把将她箍进了怀中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萧怀玹,骗不了你自己了…… ==第九十七章== 程梨被他抱得几近喘不过气,但破天荒地没挣扎,没推开他。 她的耳畔能清晰地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如此的不止是他,她亦然。 两颗心咫尺距离,热浪翻涌,但皆一言没发。 良久,终,她还是推开了他。 萧怀玹看着她,昔日山洞中诀别之景历历在目。 她哭着说从未爱过他,不会再救他,丢下了他决绝离去,但后来还是又返了回来,在他弥留之际,一口一口地为他吸出了那毒液。 这段时日,他每每想起都心如刀割,想她想的要发疯。 她别开脸面,并未看他。 残冬未褪,冷风拂过,吹动她的青丝,地上雪尘轻卷,空气中犹裹着血腥味。 她转了身去,继续与身后医女说起了话,慰问着受伤士兵,忙碌去了。 萧怀玹未急,站直了身子,朝着新买来的四个丫鬟冷声道:“照顾娘娘。” *********** 彭城已破,刘氏覆灭,除萧知砚与他的两名将领携部分人马暂逃,余者全部被俘。陈顺便在其中。 萧怀玹进了营帐,旁人未见,独见了那陈顺。 人被押了上来。 萧怀玹立在中间。陈顺被士兵踹了膝盖,跪在了萧怀玹身侧。 男人冷着脸面,回手,一把将陈顺拎了起来,眸光阴沉,只道一句: “他的尸体在哪?” 陈顺苍老的脸上不见半丝血色,一臂空荡,眼睛浑浊,但并未看萧怀玹,也并未露出半分惧怕,缓缓地笑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萧怀玹在问谁。 是姜承翎。 “说。” 男人语声缓缓,亦不大,却浸透威胁。 陈顺开了口:“喂狼了,尸骨无存,骨头渣子都没了,可惜了,一代战神,沦落至这般下场,呵,他方才十九” 他说完便笑。 萧怀玹拽着他衣襟的手明显狠厉了去,陈顺顿时呼吸难耐,脸色更苍白了几分,没待萧怀玹说话,笑着接了下去。 “亏你还惦念他的尸首,想好好厚葬了他?你不会是真的不信吧” “是呀,殿下没与你细说前后因果,但萧怀玹,你那么聪明,其实已经猜到了吧,姜承翎明明救走了程梨一次,以他的身手,程梨在他身边,怎会又被掳走?让我来告诉你前因后果,告诉你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我们,给姜承翎下了蛊,相当于百倍春-药,几近没有男人能熬得过去的情丝蛊!” 他话刚说完,便见萧怀玹的脸色骤然冷白,半丝血色都无,瞳中火焰滕然而起,一拳击在了他的腹部,将他打出数步。陈顺身子“砰”地一声撞在了桌案之上,鲜血顿时从口中吐出。 人分分明明地已虚弱至极,再无法支撑,却发癫了一般,不住地笑。 转眼,他的衣襟便再次被萧怀玹拎起。 男人的眼中燃着火焰,能将他焚烧成灰烬的火焰。 帐内的另一人是赵锐,眼中朦胧,愤恨至极,上前几步!! “你们好生卑鄙,好生狠毒!” 陈顺犹在笑着,苍老的眼睛盯着萧怀玹,继续了下去。 “然后我们锁了大门,整个宅子中便只有他与程梨。第二日他安好,萧怀玹,你说他是怎么解得毒?” 赵锐大怒:“你血口喷人!杀人诛心!事到如今竟还想辱我家都督的名声!那绝不可能,绝不可能!!” 陈顺根本不曾理会于他,也根本未曾看他。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萧怀玹,笑着继续。 “是你爱的女人自愿的,她恨你对她的所作所为,不能原谅你。她恨你,她爱上了姜承翎,重新做了选择,要和他私奔,若非她承诺了与他私奔,什么动力,能让姜承翎拼死一搏,独自一人,抵抗五万大军?因为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他不能等你,你回来,他便没希望了!那个女人是个祸水!她吸引得了你,吸引得了殿下,便也吸引得了姜承翎,不是么?” 赵锐怒不可遏,愤怒不已,突然奔过,在他的腹上一连猛打了数拳。 “你信口雌黄,信口雌黄!我家都督知道你们卑鄙无耻,是料到了你们会拿娘娘威胁陛下,怕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方才拼死一搏,你血口喷人!!血口喷人!!血口喷人!!” 陈顺吃了痛,已再坚持不住,口中不住流着血,但还是在笑,充满复仇快-感的笑,声音断断续续,沙哑到几不可闻: “那他是怎么解得毒萧怀玹你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了吧” 他盯着萧怀玹,继续诛他的心,但仅说出了这一句话。 一句话后便骤感脖颈一紧,慢慢地越来越紧,紧到再也无法说话,甚至无法呼吸,瞳孔慢慢放大,直到断气。 萧怀玹始终如故,满眼怒火,一言未发,手背青 筋暴起,愈发暴起。 陈顺,毙命了去。 赵锐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更是眼睁睁地看着人已经死了,陛下还是未曾松手,直到将他的脖颈掐断。 赵锐眼中是泪,额际是汗,掌根肌肉轻微抽搐,虎目圆睁,看向萧怀玹,紧张道: “陛下,陛下万不可信!都督不是那样的人,娘娘也不是!那事绝不可能!都督定然宁死,也不会背叛陛下!都督分明是预判到了萧知砚会拿娘娘威胁陛下,方才奋死一搏,他就是怕那日陛下用己身换娘娘之事发生,陛下进退两难,造成大憾,他想保护娘娘,也想保护陛下!他是在保护陛下,是在用命保护陛下!陛下万不可被这老太监蛊惑!” “他在挑拨离间,他是想速死,想报复,方才特意诛陛下的心!陛下万不可信他!” 萧怀玹没答他的话,始终一言没发,冷若寒冰,良久之后方才站起,只一句话:“丢出去喂狗。” 赵锐马上叫了人来,把那陈顺抬走,心无底洞一般地沉了下去。 他太了解陛下。 他是一个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人。 夕阳透过帐门射了进来,落在萧怀玹冷峻的脸上。 他眸子漆黑,矗立在那一动未动,但心中自是没什么都未想。 他看到了她画的姜承翎,看到了萧知砚给他看了的画;听了萧知砚所言,扪心自问,他是没全信,却也,没一点不信。 今日,得知了更多之事,起先的不合理之处皆有了解释,变做了合理。 他不再不信占大半。 且有一事他已完全确定。 姜承翎,也爱上了程梨。 至于程梨是何心思,他不清楚,也不敢想。 俩人到底有没有,他觉得没有。 但,他不确定,更不确定程梨对姜承翎动没动过心。 即刻,他唤了人来,想让人把程梨叫来,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抬手让人退了。 夜幕降临,寒风吹拂,星空点点,萧怀玹走出中军营。 他去了临时关押俘虏的牢狱。 牢狱中昏暗,墙上挂着数只火把。 萧怀玹一身龙袍,负手立在那,垂眼瞧着众人。 瞧了两遍,本想找三人,却只找到了两个。 确定只有两人之后,他下了令,让人把那两人带了出来。 他返回中军营,没一会儿,两人拖着锁链,被押进大帐。 萧怀玹背身抬手,让旁人都退了。 他转过身,视线落到了其下跪着的两人身上。 那是两名女子,分别是谁? 正是云隐与星藏。 他原本找的另一个是谁? 是那灵鸢。 但人不在被俘之人当中。 他为何未杀,只是俘虏了萧知砚的这几个心腹? 原因只有一个。 昔日,梨梨对他说过,他要是已经把她们杀了,她和他没有以后。 是以,攻破城池那日,他下了死令,女人只俘,不杀。 他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这般胆小。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深深地记在了心上,杀个敌人都不敢了。 萧怀玹开门见山:“朕放过你二人一次,如今,也可放你二人第二次,看的是谁的面子,知晓么?” 云隐、星藏显然没想到这狗皇帝押她们来,会说这些。 她们以为她们此番必死了。 俩人彼此相视,心中皆有动容,转而望向萧怀玹,都点了头。 “很好。” 萧怀玹继续了下去:“萧知砚命数暂时未尽,然三个月内必魂归幽冥。放了你们后,你们去留自便。若念旧主,可归其帐下;若图新生,可隐于江湖,它日战场再见,若是被俘,朕还会放过你们一次,不过,那第三次就是最后一次,第四次,朕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们,怎么选,自己看着办” 云隐、星藏愧然,万万未曾想到他说了这样一番话。 萧怀玹毕竟是皇帝。她们又深知他的狠辣,自己非英豪俊杰,亦非庙堂之器,何德何能承他三纵之恩。人心都是肉长,他如此说很难不让人动容。 俩人再度相视,没什么犹豫,叩拜了下去:“我等不会再回旧主帐下。” 萧怀玹再度:“很好,最后一个问题,答完即刻就可离开。” 云隐、星藏抬头。 萧怀玹没立刻道话,却是过了一会儿方才慢慢开口: “姜承翎死时对程梨说了什么?” 云隐、星藏再度怔了一下,相视一眼,没想到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说了什么,她们还真的听到了。 云隐直言道了出来:“姜都督只说了两句话就断了气。” 萧怀玹:“哪两句?” 星藏接口:“不疼,别哭” “对不起,没能帮你摆脱樊笼”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追妻,训狗① ==第九十八章== 萧怀玹放了云隐星藏。 俩人走后,他在那营帐中坐了很久,又一次叫来了手下,想让人把程梨唤来,却又一次反悔,到了嘴边的话再次咽了回去,动了手指让人退了。男人双手交叠,倚靠在太师椅上,眸色晦暗,阴沉如墨,舌尖缓缓地抵住了腮,手指掰动,发出“咯咯”声响,想把她拎来质问,但,几番想几番作罢,竟是不敢。 他怕是真的,即便他觉得那不会是真的。 他觉得姜承翎有九成的可能,是熬过去的。 她熟读医书,见多识广,或是会有些辅助。 至于他为何会飞蛾扑火,为她抵抗五万大军。 缘由会很复杂。 他爱她。他受不了她在萧知砚手中,会是第一个原因。 她在萧知砚处没有自由;他怕他回来了,她在他处,也没有自由。 他爱上了她,她又救了他,他想为她做些什么,想给她自由,圆她的梦,即便那会是一个短暂的梦,这会是第二个原因。 他料到了萧知砚一旦战败会不惜一切代价,拿她威胁他;他怕他会进退两难,再度涉险,造就不可收拾的局面,为提前避免,为护他,为报答他的恩情,为忠爱两全,这,会是最后一个原因。 他很矛盾。 他想让她自由,可助她离开他,就是背叛他。 他想对他忠诚,可帮他把她锁在身边,就是背叛了爱。 他已走投无路,唯奋死一搏,争那渺茫的希望,方才不会背叛他的心,背叛任何人。 萧怀玹唇角缓动,发出一声冷笑。 姜承翎爱她。 姜承翎爱她。 姜承翎竟然爱她。 他现在疯狂地妒忌他。 他不确定她的心思。 他不知她是不是真的已对姜承翎动了情。 他很怕他与她没有 以后,很怕经历了这般多,她依然想离开他,依然想要和他散了。 毕竟那日在山洞中,她说的很清楚,今日上午相见,她也没有与他亲近。 她是何心思,他当真不清楚。 他做梦也未曾想到,到头来,自己最大的对手,最大的情敌,竟在身边,竟是他亲手养大的。 而他,竟然死了。 他怎么就死了! 后日大军便会返程。 云隐星藏临走之时,或是为感激他,告诉了他一则讯息。 若想知姜承翎的尸体埋在了何处,可去寻灵鸢。 萧怀玹吩咐了下去。 当晚,萧怀玹未曾入睡。 深夜,他到底还是出了去,到了程梨所宿大帐之外,还是想逼问那事,但立在外边许久,却是不敢进去。 帐中尚有亮光,她没睡。 萧怀玹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脑子有病。 她不是他的女人么?她不是他的皇贵妃么?她不是他孩儿的母妃么?他不是这一国之君么? 他在怕什么?他不能问她么?她没解释,他不该问么? 这般思着,心中亦突然便来了股火,他抬了手,然刚要拨开那帐门,猝不及防,先他一步,帐帘被里边的人率先拨开。 俩人毫无防备地撞了面。 梨梨显然也很是意外,缓缓抬了眸子,扬起小脸看向了他。 她的眼睛如故,澄莹清澈,又泛着几分无辜,白玉无瑕,是那么那么地纯洁。 萧怀玹看到她,心狠狠缩动,一连几下,脑中转瞬便忆起了山洞之内,她不顾危险,为他吸出毒液之事,亦马上想起她对他说的那些个话。 她说他没机会;没立场;她不爱他;不会和他再走下去;也不会再要他。 心中蓦然涌起的火转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疼,还有便是无尽的害怕,怕到心口抽动,双手不自觉地打了下颤。 他什么都未说,脸上虽还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盛气凌人之态,动作不然,马上脱下了披风,很是紧张一般,将那披风裹到了她的身上。 弯着身子,半晌,双手便就停在了那衣上,眼睛一直看着她。 冬末夜晚很寒冷,她的小脸有些冷白,且不知是不是冻的,眼中含着层水雾一般,看上去楚楚可怜,纯净似雪,珍贵如玉,不掺任何杂质。 她,是那般地美好,那般珍贵,那般特别。 对视须臾,他松开了她,进了那屋子,亲自查看被衾与炭火,瞧她用的是最最普通的樵炭,当即发了火。 “谁让你们给她用这种东西的,马上换成银霜炭!” 程梨立在门口,还未转身,微微别头,眼波缓动。 屋中的婢女马上应声出了营帐。 九日来程梨同随军医女一样吃喝用度,除了独住一帐,有人照顾外没有特殊。 时值战乱,辎重匮乏,百物皆珍,没那么多讲究,她也不是一个矫情之人,每天都有人死,此时境遇,吃什么喝什么,烧什么取暖,真的是不足为道。 “营中早就没有银霜炭了。” 她背着身子,开了口,语声如故,亦如往常,娇糯糯的。 算是时隔两个月再见,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萧怀玹马上转过了身,高大的身躯快步过来,到了她身前扶住了她的双肩。 俩人视线再度对上。 他开口,试探似的开口,声音平静了下来:“那就让他们去买。” 程梨一直看着他,他亦如此。 他的眼睛缓缓动着,看着她的表情,脸色,温声唤了出来:“梨梨” 程梨与他对视了会,别开头颅,慢慢推开了他。 萧怀玹的心一沉。 程梨开口:“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也希望你什么都不要问,更希望你不要继续纠缠,你能做到么?” 萧怀玹的心再度一沉。 他心中在想什么,程梨猜得到一些。 可她不想解释,不想与他说,也不想想来日。 她想过的来日,暂时没有他。 她承认她对他余情未了,承认还爱他,承认他替她挡箭之后,她对他的感情死灰复燃。 但爱与伤害不能相抵。 至少在她心中不能相抵。 不是她对他还有情,她就能和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下去。 她忘不了那些伤痛,至少现在还忘不了。 她不知他二人还有没有以后。 有没有,看她的心,她想随心。 她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裹挟,强迫。 她想她做什么只是因为她愿意。 若他想要机会,肯改,肯去思索他到底错在了何处,肯去对她用心,肯明白爱不是强迫,不是他有钱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是他身为君父想让她爱她,她就得爱他。爱是平等的,是不分贵贱的,她的心,谁也勉强不了,需她愿意才行。 她不管别人如何,但她程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有朝一日,当她想接受他的时候,或许她会接受,但在那之前,他需先学会等待;学会放手;学会尊重她和她的所有决定。 还有便是关于那事。 她也,没什么可解释 萧怀玹没答。 程梨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去,背向了他。 良久之后,他也没答,但她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那男人一言未发,走了。 ******** 萧怀玹回到了中军营,依然未睡,躺靠在椅上,头颅微扬,双臂搭在两侧,心中空落。 她虽没说太多,但态度很明确,一句“希望他不要在纠缠”便已说明了一切。 她是不肯原谅他,还是真的爱上了姜承翎。 她明明不顾危险为他吸出了毒液;明明惦念他的安危;明明更偏袒他,告诉了姜承翎他的藏身之地;明明心中有他 又为什么? 所以,她是变心了么? 几度,他想要再度起身,去寻她,向她问个明白,甚至想过再度逼迫,却是不敢。 他很害怕。 那种惧怕之感再次袭来,让他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恐惧。 他怕他万劫不复,真的永永远远失去了她 他不敢了,竟然真的就不敢了。 非但不敢,草木皆兵,怕的要死。 心中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落与惧怕。 萧怀玹不知自己是怎么熬到了天亮。 第二日一早,他很急,穿衣洗漱过后马上出了中军营,到了她的营帐前,但脚步止住,落下,亦如昨晚,没敢进去,高大的身躯立在了她的门口,良久,心口“砰砰”地跳动,脸色冷然,半丝笑模样没有。 直到帐门被人掀开。 萧怀玹喉结滑动,心明显地有了波动,变得紧张异常,但那股子紧张情绪很快被他压下。 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程梨。 程梨显然一怔,看到了他。 萧怀玹负着手,居高临下,立在那,开了口:“你的身子可能承受明日启程?” 一句话问完,又补充了一句:“问个问题,算不算纠缠?” 程梨没想到他会说那后一句话,别开视线,低了头。 “我无碍,随时都可以走。” 自然,她也没答那后一句,说完后便走了开。 萧怀玹没跟着,转了眸,睨着她的背影,脸色极沉极沉,盯着她走远的身影,半晌未动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追妻,训狗② ==第九十九章== 萧怀玹交代好了事宜,定在了翌日清早启程。 临行前夜,派去寻灵鸢的护卫返回,带来一则消息。 临淮有人见到过灵鸢,有家药铺的药童认出了她的画像,说她近来买了许多三七、血竭、人参、牛黄、麝香、当归等物,但他的人在那药铺守了一天两夜都没再见她出现。 萧怀玹听着眸色明显有变。 三七、血竭、人参等物皆为活血生肌,回阳救逆的药。 按照云隐、星藏所说,姜承翎的尸体是灵鸢处置的。 他死后没多久,灵鸢便失踪了。 恰好又有人发现她买了这些药物,是不是有些巧? 难道,姜承翎还有一线希望,并未死? 萧怀玹留了二十人在此,交代那为首护卫务必找到灵鸢,问清此事。 姜承翎,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日整天,萧怀玹没再去程梨身边,只遥遥地看着她,心中只想了一事:她与灵鸢有没有过联络,知不知晓姜承翎到底是生是死。 虽有疑问,但萧怀玹未问。 因为,他能很分明地感觉得到她与他说话一直在回避姜承翎。 萧怀玹不知 她为何回避、作何想法,每每想起心中都愈发窝火,但同样,并不敢问。 三月初十,大军如期归返。 程梨坐在马车之中,车内有一名婢女相陪,如往昔一样,里边应有尽有,温暖舒适,不同于往昔,那男人没进来过。 他骑着马,始终在她的车旁护着她,与她所言不多,但做的颇多。 她的吃喝用度都极好,甚至偶尔他会专门为她停歇,让她下来走走。 大军破晓出发,黄昏扎营休息,日复一日,如此一过便是半个月,程梨与他返回了上京。 三月二十五,大明宫外晨雾未散,三百里驰道已铺就黄沙。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分列御道两侧,玉圭相触,声如碎冰。城楼上三十六面鎏金铜钟齐鸣,惊起栖鸦掠过朱红宫墙。 叶庭筠携百官恭候,见到帝王齐齐地跪拜了下去。 “臣等恭迎陛下得胜还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气如奔涛,呼声如雷,响遏行云,一片肃穆 ******** 程梨未同他回宫。 刚入京畿,那男人便来问过她此事。 他会主动相问,程梨很是意外,但便是他不问,她也会提出。 得到她的答案之后,萧怀玹一言没发,冷颜、垂眼睨着她,良久良久,没点头,没答应,但待得到了那上京后,做了往昔根本不会做之事,放了手,派了人将她送回了程家——她父母暂居之地。 一别两载有余,恍如隔世,为今程梨已就快十九,两载所历之事竟是比她前十六年加在一起还多。 程梨心潮翻涌,奔入家中,见到了父母,不止,还有惠香、茹翠、春喜,与她的兄长程泽安!!! 美人泪如雨下,高声相唤,当即扑进双亲与哥哥的怀中,不管不顾,放声大哭,像梦一样,一切当真像梦一样。 屋中一时之间尽是程梨与母亲,及着三名婢女的呜咽之声,此情此景,便是身为男人的程经赋与程泽安也难免落泪。 直到哭得尽兴了,程梨与母亲彼此擦泪,方才停歇,哭过又笑。 程梨看向哥哥,将他的事问了出来。 程泽安直言:“为兄与惠香三人前日方才归来,萧怀玹派叶庭筠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灭了宁阳王,救了为兄。” 程梨声音哽咽:“哥被关了多久?” 程泽安回道:“一年。” 程梨知晓,那便是说最后一次相见,他哥回到陇右不久便发生了那事。 程梨从哥哥的言语与低落的情绪中听得出来,他并未从萧知砚之事中走出;更听得出来,他依然直呼萧怀玹的名讳。他,依旧并不喜他。 程泽安苦笑:“哥就是个傻子,算了,过去了。” 程梨马上起身到了哥哥身边,坐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是,哥,过去了,不要再为不值得的人难过。” 程泽安淡笑,点了头。 妹妹的事,程泽安已简单与父母说过。 程经赋与林氏也都大致知晓了女儿与那萧怀玹之事,更知晓了那襁褓中的皇太子萧珵是他们的外孙。 此番萧怀玹将他们接回,两个月来的一切皆是他的贴身近侍张明贤亲手操办,将他们照顾的何其周至自是不必说,这是什么意思,没人不懂。 是没人不懂,且没有悬念,程梨与父母、兄长也是万万未曾想到,萧怀玹方才回宫一个时辰,圣旨就传到了程家。 张明贤笑意满盈,亲自送来。 旨上大意:程经赋蒙冤一案,经查系遭人构陷,致使误判。甲胄之冤昭雪,程经赋复任原职,三日后即行到任。程泽安一并洗雪前愆,官复原阶,与程经赋同日履职。另着刑部彻查构陷之人,以正朝纲,以儆效尤。 程经赋与程泽安皆接了旨,谢了恩,待得张明贤走后,屋中陷入沉静。 程经赋望向女儿:“阿梨愿意和他共度余生?” 林氏抹了抹眼泪,程泽安虽没具体与父母说萧怀玹与妹妹的所有之事,但二人不傻,能料想一二,毕竟彼时,女儿已是太子发妻,名义上是那萧怀玹的嫂嫂。 那萧怀玹夺兄妻,占嫂嫂,迫使嫂嫂有孕诞子,外孙为今十个月,向前推算,事情在他刚登基不久便发生了。林氏又深知女儿的性子,能经历什么好事? 程梨摇了摇头,答得是父亲的问话,但旋即便又慢慢握起了父亲的手。 “爹爹莫要忧心女儿之事,尽管拿回自己该拿回的,至于女儿与他,女儿暂时不想想” 程泽安接口,冷声:“他可会再逼迫阿梨?” 程梨缓缓地转了眸子,望向哥哥,瞧出了他的不悦,也明白父母与哥哥的顾虑。 他们爱她。 如若接了萧怀玹给的好处就意味着她要委屈自己。 那,这好处他们不要! 程梨摇头,说了肺腑之言:“他差点死了,我救了他,他不会再逼我。” 程经赋、林氏与程泽安都是一怔,但旋即皆明白了。 因为,没人不知此番萧怀玹命悬一线,中的是毒箭,本该必死。 原来,是女儿/妹妹救了他! 林氏更加心惊,紧张道:“阿梨是怎么救得他?” 程梨没答,只是笑笑,说的很是轻松:“娘别急,女儿不是从小就爱看医书么,办法有很多,恰好他命好,外边便有需要的草药。” 她未说实话,事情已经过去,没必要再让家人后怕。 父母与哥哥不语,程梨多少看出些异常,知道他们不信。 这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巧合,那么多好命? 程梨笑笑:“所以,这是我们家应得的。” 她与萧怀玹之间的爱恨情仇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 是他不顾性命为她挡箭在先,她方才也不顾性命为他吸出毒液。 后他又不顾后果,以身相换。 谁为谁付出得更多,程梨已分不清,唯知一切皆已经过去。他等同于答应了不会再纠缠,此时此刻与往后余生,她要过她想要的日子。 她要自己做主,自己选择 林氏刚想再问什么,外边又来了第二个消息。 程令远下狱了。 那是程梨与程泽安的二叔。 彼时甲胄之事,背后的真凶虽是萧知砚,是萧知砚一手谋划陷害,却祸起萧墙,是他自家叔叔甘愿做人手中利剑,为取而代之,大义灭亲,明知是栽赃,还是迫不及待地向萧怀玹献上了投名状,揭发了她爹。 不止,若他只为自保或是也可说上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然他却火上浇油,有着仇恨一般,将自己亲哥一家往死里逼,为求升官,讨好萧怀玹,四处抓捕她哥;萧怀玹没迁怒她娘,他竟也不顾昔年情分,将病重的她娘赶出了程家。 是以,消息传来,程梨与父母兄长四人皆面不改色,心很冷,没人有任何反应,也没人可怜他。 接着,第三件事。 程家三房四房便来了人,跪在程经赋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前来请长房归回,说着昔年二房掌家之后,如何不准他们与大房有瓜葛;如何偷偷地给程夫人送钱被打,被囚;程令远又如何危言耸听,说与大房有瓜葛就是前太子-党,就会万劫不复,就是自取灭亡 三房四房的人还未走,犹在哭泣,第四个消息传来。 萧怀玹废了沈静宜,沈良因勾结萧知砚,沈 家覆灭,沈良也下了狱。 继而第五件事。 圣旨再到,取“正直清廉,德高望重”之意,萧怀玹晋了她爹程经赋为一品正国公,赐田庄万亩,珠宝白银千两,世袭罔替,且即刻昭告了天下。 而后,一连几十箱子珠宝白银络绎不绝地往程家府宅搬着。 一时之间,事情传遍上京,百姓达官无人不羡,不慕,却也无人不服,因为世人皆知,程经赋担得起。 程经赋其人清正廉洁,乐善好施,往昔官拜丞相,在任时,精简冗杂政令,革新选贤机制,朝堂上下气象一新,还轻徭薄赋,兴修水利,百姓安居乐业,政绩斐然,人有着极好的声誉。 若非天下易主,出了变故,前太子登基,程家也会是如此善果,此时不过是善果来的晚了一些。 后续第六件,第七件,第八件事 程梨一家,人在家中坐,本只想享受天伦,没派一人出去打听外边的消息,但一日前前后后,大大小小,所有消息很快就都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不用说也知晓,皆为萧怀玹传来。 目的为何,也是显而易见。 因为,他,讨好的太过分明。 程梨回了房,而后再没出来。 黄昏,程泽安过了来,立在妹妹门前,开口:“他来了。” 程梨本正心有所思,在桌前安安静静地画画,突然听到哥哥的言语,一溜神,亦是心一惊,手中的笔画动,在纸上留下了痕迹。 程泽安的声音没多客气,显然还是很不喜萧怀玹,听妹妹没说话,立马开口:“阿梨不想见,就让他滚!” 他当然难喜他。 先不说很久以前就对他的印象极差。 他夺兄妻,占嫂嫂,迫使嫂嫂有孕诞子,便不说别的,就单单这三条,是人干的事么? 里边半晌方才响起妹妹娇糯糯的声音。 “我知道了。” 程泽安走开了去。 萧怀玹来了,程泽安看到了,但特意没露面。 他不太想见他。 人衣冠楚楚,生的倒好,只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衣冠禽兽! 适才在他爹面前,程泽安瞧得清楚,他一改常态,瞧上去倒是谦卑,但就能洗刷他往昔对他妹妹犯下的恶行么? 若依他,便是不让他见他妹妹! 程泽安走了之后,想来想去,心中惦念又返了回去,这般没行几步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却是那萧怀玹过了来。 他一身玄色龙袍,外披玄色金纹披风,萧萧肃肃,龙姿凤章,邻近了,让身旁的张明贤停了下,自己独自一人过了去。 程泽安怕他再不做人,进去欺负他妹妹,不放心,方才返了回来。 他绝不许他进去! 第100章 第一百章“皇后之位空悬,只待梨梨入…… ==第一百章== 萧怀玹没让张明贤跟来,独自到了程梨房门前。 到后抬手,想要敲门却又放了下,不疾不徐地理了下衣服,复又抬起,轻轻叩了叩,语声温柔,沉沉相唤: “梨梨” 里边没声,他便又补充一句:“是朕” 程梨不知是他么? 她就是知道是他,方才没有回答。 美人犹在桌前,手中的画笔被她轻轻地捏了捏。 扪心自问她不知和他说些什么,也不是很想见他。 但听对方又唤了一声:“梨梨” 程梨也是这时方才答话:“你不是,答应了不会再纠缠么” 外边,萧怀玹的手一滞,本再度抬起,欲要叩门,这时又放了下。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萧怀玹面上无异,心中不然,似有繁花悄然绽放,马上答了话:“朕不纠缠,朕想念梨梨了,只是想来和梨梨说几句话,说完,朕就走。” “你要说什么?” 萧怀玹道:“归途的这些时日朕每日都在反省,觉得梨梨不想见朕,不想原宥朕,有情可原,朕可以理解,朕罪孽深重,百死难恕,不该妄想轻易便能得到梨梨的原宥,梨梨心中有气,不想理朕,是朕自作自受,应承之罚。” “今朕前来,有几事想与梨梨剖白,其一,朕素来敬仰你父,原没想对你程家如何,只要他愿归顺,朕不会因他是萧知砚的岳父,便对你程家加以刁难,朕知他志虑忠纯,鞠躬尽瘁,从不结党营私,为己私利,知他效忠的是皇家,是天下,是黎明百姓,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知他难能可贵,不可多得,无法违心说不喜他。” “其二,朕已将你程家该得的都归还了你程家,朕与你程家没有过结,没有矛盾,朕也没做过害你家之事。” “其三,朕已废黜了沈静宜皇后之位,当初与沈静宜的婚事,朕只是顺水推舟,顺应局势,没甚在意。那时,朕不知情贵,漠视爱忱,不知珍惜,方才随意娶了他人,但朕与她没有过夫妻之实,鱼水之欢,朕的心中从始至终都只有梨梨一人。” “现下,皇后之位空悬,只待梨梨入主中宫,多久,朕都愿意等。” “梨梨心中有气,想要惩罚朕多久,朕都心甘情愿,朕愿等到梨梨消气那天,梨梨若永不原宥朕,朕就终身不娶,用孤寂一生赎罪” “其五,关于那夜之事与那个人,梨梨不想朕问,朕提,朕便永远不问,永远不提。” “梨梨” 他语声前所未有的温柔温润,浸透哄意与深情,甚至有些卑微。 “朕,真的很爱你” 这一句话说完,便抬手推开了那门,岂料刚刚推开,他还没待看到里边那道让他想疯了的倩影,便突然看到一人骤至,落到他身前,一下子挡住了他,却是那程泽安。 萧怀玹一怔,没迈开脚步,顿在了原地。 俩人差不多高,萧怀玹比他略高一些。 他的面色当即便冷了下去,垂着眼眸,看着程泽安。 程泽安道了话:“陛下不是说,说完就走么?” 萧怀玹本是打算说完就走,奈何控制不住那颗想她想疯了的心。自然,若听他说完这一番话,他的梨梨就原谅了他更好,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抱过她了。 这会子一天没见了,他想得很。 他二人的事干他程泽安何事! 再有,萧怀玹特意让张明贤离得远点,就是不想旁人听到他的话。他这般卑微,这般低三下四的话语只能说给梨梨一人听,也只有梨梨一人可见到他这样的一面。 他程泽安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偷听他的话。 萧怀玹心中好生不爽! 但奈何他是她哥,碍于梨梨,他竟是不能发火,不能惩治他。 萧怀玹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地笑了那么一下,冷声,慢条斯理:“朕走不走,梨梨说的算,梨梨让朕走,朕马上就走,和你没关” 程泽安扬声:“阿梨,现在想见他么?” 那娇糯糯的声音很快就传了出来,缓缓开口:“我有些累,暂不想见人,陛下,早些回去吧” 程泽安看向萧怀玹:“听到了么?” 萧怀玹盯着他,再度,缓缓地扯了下唇角,接着,慢悠悠地转了身,十指紧攥了下,身姿挺拔,长腿抬步,转而离去。 程泽安微微躬身,扬声:“恭送陛下” 萧怀玹到了玉辂上就踹倒了一只板凳。 张明贤弯身跟在他身后,虽没听到陛下和娘娘说了什么,但看到了陛下都推门要进去了,却被那程泽安拦了下。 这程泽安胆子也忒大了。 他一直随着帝王的心思,骂了那程泽安一路。 “哎哟,这人真是!亏得陛下还给他官复原职,他这是,仗着娘娘和丞相大人撑腰,为所欲为,要上天呐!” “这性子” 这性子怎么混官场,张明贤心里头暗道:这程泽安也太过刚硬了!他兄妹俩还真是一个性子! 不过,怕是也只有他敢杀杀陛下的锐气。 往昔,陛下就抓不到他! 张明贤瞧着陛下这是敢怒不敢言,要忍下了?! 萧怀玹是敢怒不敢言! 他还没这么憋屈过! 现在他唯独后悔,为什么这么早把他救了回来?! 应该让他在陇右再关上个一年半载,等他把他的梨梨哄回来后,再关上个一年半载才解气! 原本他还差点便也顺便夸夸他,现在一想,幸好没夸赞,否则他的脸往哪放! 他竟敢偷听他对梨梨说的话! 萧怀玹越想心中越窝火,抬起长腿又踹倒了一只凳子。 ******** 程梨处。 萧怀玹走后,程泽安叩门进了去,看到妹妹第一句话: “别听他的,花言巧语!说的比唱的好听!他就是长得好,会骗女子,我怎么就对他,横竖喜欢不起来!梨梨千万不要轻易信他!” “嗯。” 程梨点了头。 程泽安已坐到了卓旁,倒水喝了几口,看向妹妹。 妹妹面上无异,但程泽安知道她喜欢他。 以前他不知,也是今日才知。 因为,她救了他。 程泽安之所以此时反应这般大,或是也正是因为此。 这会子,他镇静了下来,柔声问了妹妹:“阿梨是怎么救得他?” 她读过很多医书,程泽安知晓。 妹妹从小就爱读书,尤其医书。 他们的母亲身体不是很好,妹妹十一那年父亲给母亲请过一位神医,神医在他们家居住了一年有余,专为母亲调药、治病。那时妹妹天天跟在那神医的身边,问东问西,实则学了一年的医术。 母亲有头痛旧疾,就是那位神医给去了根,之后再没犯过。 是以,程泽安知道妹妹见多识广,若说情急之下,纸上谈兵,试了试,替人解了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他不信什么萧怀玹命好,外边恰好有需要的草药,怎么可能?怎会那般巧? 程梨没瞒哥哥,道了出来:“我,给他吸出来的” 程泽安当即喉咙一更,人亦是一下子就从椅上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妹妹,声音哽咽:“阿梨!” 程梨道:“因为他是因为我,才中了箭。” 程泽安:“什么?” 程梨:“他,替我挡了箭” 程梨慢慢地将那事的前因后果讲给了哥哥。 程泽安心痛,紧紧攥着拳头,眼睛朦胧。 心疼妹妹,气愤那萧知砚,轮到萧怀玹,他狠狠地闭上了眼。 转而再度睁开,他上前两步,一把抱住了妹妹。 “阿梨打算以后如何?和他” 程梨颇为淡然,笑了笑:“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剩下的,随心” 程泽安点头:“好,我们随心,哥会一直在阿梨的身后,程家会一直在阿梨的身后,再也不离开阿梨!” ********* 皇宫,萧怀玹寝居。 夜已深,但萧怀玹一直也没睡着。 男人赤着上身躺在龙榻之上,状似闭眼,实则清醒异常。 他身边有着个十个月大,四仰八叉,憨憨地睡着的小婴孩,与他形成鲜明对比。 萧怀玹觉得他的阻碍有多了一层,就是程泽安! 他怎么就那般不喜他! 眼下,他应该怎么搞搞他,怎么折其骄纵,挫其锐气,出出气,又不会被阿梨发现? 他前思后想也没想到,突然被他的孩儿翻身,小脚一蹬踹了一脚。 萧怀玹敛眉“嘶”了一声,睁眼转头,看了看他的孩儿。 虽不疼,但对于婴孩儿而言,气力也不算小。 萧怀玹笑了一下,眼睛便就一直定在了琮儿的小脸上。 他的孩儿力气真大! 这般刚刚想完,眸子缓缓微转,突然想起一人。 对付程泽安的人 萧怀玹再度敛眉,而后便就沉沉地笑了出来。 怎么,只有他程泽安有妹妹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一百零一章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什么时候肯做朕的皇后…… ==第一百零一章== 次日,程梨与父母兄长正式归回程家,喜讯很快传遍上京。午时开始,国公府前便车马如潮,热闹非凡。众同僚身着朝服登门,纷纷恭贺道喜。程经赋设宴,一连三日。 程梨得偿所愿,重归往昔平静岁月,每日与父母兄长共享天伦,除此之外便是读书、写字,又因目睹战争,那些时日的熏染,心怀济世之念,将在上京城中开医馆一事提上日程,筹备药材器具,拜访许多良医请教经验,从诊脉开始学起,细细学起,如此一晃便是一个多月。 四月十五的黄昏,她收到一封信件,函面上画着一只鸢。 程梨接到后很是激动,带着信朝着闺房跑去,路上便已等之不急,寻了个幽静的地儿,让惠香三人转过身去,给她看着,自己打开了那信。 她一目十行,终是捕捉到了关键讯息,小脸上绽放出笑来,分分明明地松了口气。 如翠瞧见,笑着问道:“小姐,有喜事?” 程梨没有抬头,慢慢将那信又装回函中,脸上洋溢的笑容未散,软糯糯地回口:“是喜事。” 这一句话说完,便听身后响起了哥哥的声音:“阿梨说来听听” 程梨被吓了下,站起,转过身去,看着哥哥负手走来。 程梨道:“哥怎么在这,吓了我一跳,往日归家都晚,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程泽安满面歉然,笑道:“是嘛?吓到阿梨啦?衙中无事,也便回来了。” 说着挑眉,示意她手中的信,复又问道:“什么喜事?” 程梨摇头:“一个朋友的信,报平安而已,没什么。” 程泽安没追问,因着他的视线定在了那函面上,看着其上的那只鸟敛了敛眉。 程梨随着他看来,缓缓地将函面背了过去,但觉哥哥猜到了这是灵鸢的来信,也便笑着主动说了出来。 “哥认出来了?是灵鸢。” 程泽安怔了一下,愕然抬眸,看向妹妹,面上讶色乍现。 “灵鸢?” 程梨莞尔一笑:“是呀,她袖口上常绣一只小小的鸢,哥没发现?” 程泽安再度敛眉,像个老伯伯似得弯着腰身过来,抬手将那信函翻过,又看了看:“你说这小鸟是鸢?” 程梨被哥哥逗笑,拿着帕子轻轻掩了下唇:“是呀!” 程泽安直起身,摇头:“我不知道,我怎会往人家小姑娘的袖口上看” 程梨想想也是。 她本来也不知,因着和灵鸢朝夕相处过阵子,方才知道。她几乎每件衣服的袖口上都会绣上一只小小的鸢。 程梨道:“那哥刚才怎么好像认得似的?” 程泽安早站直了身子:“我是看着有些眼熟,但不是在灵鸢的袖口上,是别人,你哥我,还没那么龌龊,没事乱看人家小姑娘的袖口。” 程梨奇道:“别人的袖口?” 程泽安“啊”了一声,而后正色:“哥在叶庭筠的袖口上看到过这只鸟,前阵子他不是围剿了宁阳王,救了我!归回的路上一起睡过两宿,那时看到的。” 罢笑:“你说他表面瞧着寒面凝霜,铁骨铮铮,冷酷的很,却在袖口上绣了个可可爱爱的小鸟,是不是很好笑!” 程梨乍听顿了下,旋即也笑了出来:“确实让人意想不到。” 她见过叶霆筠,知道他什么样,很难想象,但转念:“或是有着什么特别的含义?” 程泽安笑道:“阿梨猜对了,听他近卫说,这事和她妻子有关,他妻子喜欢在他和孩子的袖口上绣小鸟,但据说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死了,死了后,他便开始自己绣,想念亡妻吧。” 程梨听罢心中有些难过:“想不到,竟是个痴情之人。” 程泽安道:“是啊!” 接着转了话题,小声道:“萧怀玹有没有再来纠缠阿梨?” 程梨听到他的名字,眼中明显有了些许变化,摇了头。 程泽安站直身子,没说话,但心中知晓,他可不是没来,相反,没少来,只是,没敢进来罢了。 有一夜,程泽安看到一辆马车在他家附近转了足足三十几遍,折腾了两个多时辰,走后他特意亲自跟了上去,瞧得清楚,驶向皇宫了,不是他萧怀玹是谁? 程泽安道:“医馆诸事皆已筹备停当,梨梨有意悬壶济世,为兄为梨梨感到自豪,就是怕那萧怀玹” 程泽安没说下去,有程府这道大门,他不能随意地来,妹妹若去了医馆,他怕他三天两头地往过跑。 ********* 萧怀玹没想到这世上最了解他的 人竟会是程泽安! 他是没少往国公府去,但碍于面子,怕人家不见他,方才没进门,这是其一;其二,他怕梨梨不高兴,觉得他纠缠。 萧怀玹但觉自己最近受了很多委屈,苦得很,脑子也彻底不再正常,什么都怕,怕梨梨也便罢了,竟然还怕那个程泽安! 他是像那程泽安所想的一样,就盼着她的医馆开市了。 近来她于岐黄之术上愈发勤勉,悉心钻研诊脉之法,据说但凡与行医相关的典籍、门道,皆一丝不苟,潜心研学。 如此竭力,待医馆落成,想必她定会亲自坐堂问诊。 萧怀玹想着,他去看病,不算纠缠吧! 等着盼着,终于盼到了日子,四月二十,梨梨的医馆开市了。 萧怀玹来时已到了下午,他换了常服,没带太监,身边就跟着四名护卫。 因着是第一日开馆,张灯结彩,异常热闹,捧场的人极多。 堂中加之程梨共有四名大夫。 诊脉,断病,下药方,人人皆很忙碌。 他进来便看到了她。 美人坐在桌前,戴着面纱,一双水盈盈的美目缓缓转着,剥葱般的柔荑一会儿拾起狼毫蘸墨,在纸上写着什么,一会儿落在患者的手腕上,细心为人诊脉,极为专注,根本不曾看到他。 萧怀玹负手随众入内,本欲直接上前,始料不及,竟是被医馆中不认得他的小厮拦下,让他依序? 萧怀玹:??? 男人的脸色很冷,一言没发,睨向那小厮的眼神明晃晃地含着威棱。 小厮乍见也慌了一下,毕竟他一瞧便非富即贵,不知是什么身份,但转念,这是丞相大人家的铺子,满京权贵又有几人高得过丞相大人?!如此想着腰板也便硬了些,小姐说过,来客皆需依序候诊,便没怕他,但瞧他,也便就乖了。 萧怀玹当然得乖,他若还是以前的他,也不会落得这般卑微的田地,为了见她还得乘车亲来,到后,还不一定见得到;见到,人家也不一定理他;不理他,他也得继续受着 这般越想心中越有火,也便越看前边正被她诊脉着的男子越妒忌。 她的眼睛在看他;手下虽隔着轻纱,却也只隔着一层轻纱。 她对他是那般地温柔,语声娇滴滴的。 那男人是个书生,二十多岁,大夫长,大夫短地一个劲儿与她说话,心中乐开花儿了吧。 短短半刻钟不到,于萧怀玹眼中好似过了一个时辰。 待得那人看完,乐颠颠地拿了药往出奔,到了他身边,他抬脚便踩住了那人的脚,不止,冷颜冷声,不紧不慢:“你找死啊?” 也是这一声,引来了那美人的抬头。 他比别人高出一截,程梨抬头便就看到了他,美目中尽是懵懂与迷惘。 自然,萧怀玹余光也瞧见了她看到了他,徐徐地移开了皂靴,给旁边的护卫使了眼色。那护卫也是机灵,立马会意,低下身去给皇帝擦起了鞋子。 萧怀玹朝着那书生:“下次要长眼睛。” 那书生呆愣愣的,直到最后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他踩了他,他怎么做出了一副 但他看出了这贵人身后的是护卫,知其绝非普通人,也就作罢了,接着看他口型朝他道了个“滚”字,便马上跑了。 萧怀玹余光看向那美人,瞧她这才缓缓地别开了视线,继续为下一位问诊了。 好在后边绝大部分都是女子,间或一两个男子,要么是孩童要么是老人,他稍微忍了忍。 大致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了他。 男人坐了下,伸出手臂,眼睛一直看着她。 与他恰恰相反,程梨没瞧他。 她慢慢地将丝帕覆在他的手腕上,为他搭了脉。 萧怀玹沉沉地开口:“大夫可能看出我得了什么病?” 他得了什么病?他的脉搏整齐有律,洪如奔马踏平川,匀若晨钟叩苍穹,雄劲非常,他有什么病? “你没病。” 程梨语声软软的,将覆在他腕上的轻纱拿了下来,还是没看他。 这时,但见他的身子向前凑近了一步,朝她再度道了话,用着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哑声:“程大夫医术高超,看不出我得的是相思病?” 程梨不语,柔荑慢慢摆弄着手边的轻纱,听他哑声再度: “什么时候肯做朕的皇后?” 程梨依然没抬头看他,但答了话。 “永远都不。” 萧怀玹的脸色明显又沉了几分,沉默须臾,旋即笑了:“那朕便明日再来问?” 程梨轻轻攥了攥手,从始至终都没抬头看他。 不时,他起身离去。 萧怀玹不爽的很,回到皇宫一整日心情都很差,但毫无办法。 先不说,他二人之间本就够乱,她还爱不爱他他都不再确定,眼下又加了个姜承翎。 她该不会是真的变心了吧 这一个多月来,萧怀玹但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疯子,患得患失,前一瞬还很确定,她一定是爱他的,她为他吸-了-毒液。 她,特别爱他。 后一瞬又觉得不一定,那姜承翎是会给他找麻烦的。 他知道她最想要的是自由。 他还偏偏就因此死了! 他是想让她记得他一辈子么? 他,能不能活过来! 眼下,他没给她自由么? 他不会比不过他养大的那个小狼崽子吧! 世人皆说他什么都像他。 他 萧怀玹想到此又略微释怀了些。 他像他。 所以,梨梨就算是真的有点喜欢他,其实也是因为他像他。 是以,梨梨不会爱上别人,一定不会,她一定还是爱他的,至少,是最爱他。 她,一定,最爱他。 第二日下午,萧怀玹又去了医馆。 但那美人竟是没去,在躲谁,显而易见,她的胆子也太大了! 萧怀玹心中当即便又来了股子火,但自行消化,强行压下。 他能怎样? 是啊,事到如今,他能怎样? 人家就是不要他。 第三日,她终于又去了。 萧怀玹如故下午百忙之中抽空过来,问得还是那句话。 她的答案如故。 继而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皆是一样的情形。 到了第七日,他带了琮儿去。 父子俩坐下,小琮儿挥舞着小手,朝着程梨“咿咿呀呀”,一直笑,间或张开小手臂,想让她抱似的。 他便好像认识她一样。 程梨心中有了波澜,也终于肯抬头看他,压低声音,语中带着几分嗔怪。 “你把他带来做什么?” 萧怀玹如她一样,声音很低:“不然呢?朕还有什么?” 程梨道:“你快带他回去。” 萧怀玹问道:“回哪?” 程梨道:“回家啊!” 萧怀玹道:“家?家在哪?朕的孩儿无娘,朕无妻,你说朕的家在哪?” 程梨别开了头:“你说过不纠缠。” 萧怀玹“啊”了一声,沉默须臾:“跟朕谈谈。” 程梨,不想和他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一百零二章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欠你的,怕是连这条命…… ==第一百零二章== “三日后与朕相见。” 萧怀玹说了日子,说了时辰,说了地点,程梨并未回口。 转眼到了 三日后,萧怀玹提前处理完政务,早早便回了寝宫,沐浴过后懒洋洋地倚靠在矮榻上,命人呈上了二十几套华服,供他挑选,精心准备,只为和他的梨梨好好见上一面。 他睨着那些衣服,最后选了件墨蓝色的常服。 那衣服同当年与她在山洞中初见时,他所穿的那件最为相似。 宫女服侍他穿戴整齐后,他到了铜镜前,仔细地瞧了瞧镜中的自己。 萧怀玹平日里不大爱照镜子,但他知道他生的很好。 梨梨应该还是很喜欢他这张脸的。 毕竟当年初见之时,他就是用脸,勾引得她。 彼时他十八,现在他也不过二十有四,除了成熟了些,容貌变化不大。 这张脸,既然当年能吸引她,没理由现在就吸引不了了罢。 萧怀玹准备就绪后,去了相约的地点——皇家园林幽篁湖。 那是她失忆之时,她与他打雪仗的地方,梨梨很喜欢那地方。 此时正是四月,初春时节,其内繁花似锦,牡丹初绽,湖水柔波荡漾,景色更美,梨梨必然更加喜欢。 萧怀玹提前一个时辰就到了,与她说什么,他在心中想了多遍。 他屏退了近侍与护卫,独自一人负着手先在那园中转了几转。 日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光影,微风拂过,竹影摇曳,沙沙作响,满是静谧清幽之韵,再一想到梨梨,萧怀玹心中有着股子说不出的温暖之感。 然,那感觉随着时光的流逝、天渐渐阴下,有了变化。 相约的时辰明显已过,但园中没任何动静。 人竟是没来! 起先,萧怀玹还颇有耐心,可时间不断推移,眼见着就要来雨。他已足足多等了一个多时辰,人还是没来。萧怀玹心中起了变化,再骗不了自己,唤了护卫来,声音沉得骇人。 “去她的医馆看看。” 被唤来的护卫马上领命去了。 萧怀玹立在风中,黑着脸,站在那一动不动。 不时,风越刮越大,暴雨来袭,他只得去凉亭避雨。 大雨下了半个时辰,丝毫没有停歇之意,那护卫也是半个时辰之后方才返回。 见到了人,不待他说话,萧怀玹已经咬上了牙,问了出来:“怎样?” 护卫战战兢兢地答话:“娘娘在医馆和丫鬟、医女几人,闲聊呢” 那“闲聊”二字刚一出口,护卫便马上低下了头去,再不敢抬起。 一股怒火,从萧怀玹的心中腾然窜起,俊脸冷意逼人,令人胆寒,但旋即他便别过头颅,“嗤”地一声轻哼,笑了出来! 亏得他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她竟然敢 她果然是变了心 萧怀玹抬步便入了雨中。 张明贤就在不远处候着,一见,马上打着伞过了来,给他遮雨。 “陛下,陛下” 但他走的极快,张明贤一路小跑着方才勉强跟上。 不时,终于到了马车之上。 萧怀玹的衣服虽没怎么被浇到,却也沾了些雨水,张明贤马上拿巾帕给他擦拭,一句话不敢说。 但擦着擦着,却觉他的身子很热,张明贤心中一抖,战战兢兢地摸了一下帝王的额头,触觉滚烫。 张明贤当即“哎呦”一声,极为紧张,立马道出话来。 “陛下,陛下感觉如何?可有不舒服之处,陛下发热了呀!龙体要紧,还是明日再找娘娘说话,今日速速回宫罢” 可那男人一言不发。 马车直奔城中,程梨那医馆 ********* 大雨滂沱,医馆中一片欢声,程梨与惠香、春喜、茹翠,以及四名医女正在随意闲聊。 虽说闲聊,但程梨的视线却一直在外边的大雨上。 她非故意爽约,虽本也没想去,但是想遣人告诉他的。今日她本没来医馆,因着来了位喘息困难、眼见着就要咽气的小女童,有医女前去府上寻她问配药之事,她救人心切,方才跟了来。 忙碌一番后,她便把那事给忘了,待得闲下,已经来之不及。外边又下起了大雨,她觉得萧怀玹应该早回去了,如此也便没去,然坐在屋中许久,心却不静,一直朝外望着。 就在这时,毫无防备,外边响起了嘈杂。 旋即她便听到了马嘶声与脚步声,继而是推门声。 药铺的门“砰”地一下便被人推开。 而后,程梨便看到了那男人。 他立在门口,脸色肃然,盯着她,转眼抬手。 侍卫便把屋中的其它人都清了出去。 门被关了上。 再接着程梨便见他直直地朝她走来,到了她身前,昂藏的身躯俯下,一下子便把她打横抱了起来,直奔二楼。 “你干什么?” 程梨挣扎,推打了他几下。 “你犯病了是不是?!” 萧怀玹不语,待得到了二楼她的卧房,把人放了下,紧接着便扯开了衣服,欺身逼近,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说干什么?嗯?” “敢爽约,在你心中,朕已轻如鸿毛,是不是,嗯?” 他开了口,脸色严肃,声音表面颇冷,却还是与从前有着很大的差别,不大,好似是质问,言语之间却又分明含着卑微,俊脸靠近: “要怎样?要朕怎样?朕连醋都不再敢吃,还不行?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他?一直拒绝朕,不要朕,不要朕的孩儿,是在等他?不让朕问那事,不准朕提,甚至不告诉朕他已脱离危险,活了下来,怕朕杀了他?嗯?说话” 俩人呼吸交缠,身子紧紧贴在了一起。 程梨心口一起一伏,呼吸急促得厉害,尤其听了他的话,柔荑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声音也小之又小,怕隔墙有耳,给人听到一般,眼中依然含着倔强:“不想说就不说,和你,也没关系!” “没关系?” 萧怀玹扯了下唇:“没关系你不敢说?那现在,朕知道了他没死,你怕不怕?你说,朕会不会杀了他?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他?你到底爱谁?爱他还是朕?说,把那夜的事,一五一十地给朕说出来!” 程梨眼睛水汪汪的,心口“砰砰”地跳,越喘越厉害。 她是不想说么? 她不是不想说。 但谁会信? 萧知砚不信,她觉得他萧怀玹也不会信。 他萧怀玹比萧知砚有过之无不及。 阿古拉和张念学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他就把他们给杀了。 前几日看病的书生不过跟她多说了几句话,他就没事找事。 她信得过他么? 那晚,她和姜承翎清清白白,但,他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程梨没说,越描越黑,没人会信。 若非她亲眼所见,她自己都不信。 而且,她与他之间,和姜承翎无关。 如此想着,程梨也便如此说了出来。 “你我的事与旁人半分干系没有,你到今日都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想和你走下去么?” 萧怀玹明白,他都明白,但他没答,复问那事:“你先说,你二人有没有,你对他,动没动过心?” 程梨张口便道:“有又如何?动过又怎样?萧怀玹,谁都比你好!” 她话说完,萧怀玹的眼睛明显有变,瞳孔微微放大,朝她逼近过来,分明紧张了去。 “嗯?你骗朕!说你在骗朕,说!” 他语中含着勒令,情绪上却根本没有往昔的强势与那股子狠劲儿,眼中翻泪了似的,倒像是乞求,乞求她骗他。 程梨打住了此话题。 “我说过了,你不必把事情怨恨到别人身上,我和你之间,和别人没有半分干系,我只是恨你,你不清楚原因?” 他张口便答:“不清楚。” 程梨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甚是响亮。 萧怀玹没闪没躲,没拦没阻,眼睁睁地看着,结结实实地受了。 他的脸别去一旁,“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转过头来之际,程梨抬起柔荑,结结实实地便又给了他一巴掌。 他依然如故,受着了。 程梨没完,旋即便拔下了头上的珠钗,朝他的心口刺去。 这一次他抬了手,攥住了她的手。 然出乎程梨的意料,他并非相拦,而是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的手使劲儿地朝他的心口扎了去。 程梨泪盈盈的眸子顷刻瞳孔大放,而后便用力地往回拉动自己的手。 她怎会真想杀他? “放手,你这个疯子!” 萧怀玹眼中噙泪,难得地噙了泪,但人是笑着的。 他竟然会哭,他的眼睛竟然也会流泪,程梨第一次见到他那副模样。 可他不肯松手,力气大的很,那珠钗已经刺破了他的衣服,扎进了他的胸膛,鲜血渗出,染红了他的衣服。 “你杀了我吧,只要你想,你可以杀了我,我的命是你的,我欠了你两条命,能死在你的手上,我心甘情愿。” “你,放手!” 程梨也哭了出来。 他却在笑,流着眼泪,在笑。 “我该死,我辜负了你,这世上,没有人真的爱我,只有你,我却辜负了你,我不配,我实在是不配,我也常常在想,欠你的,怕是连这条命都还不起,我竟然还在奢求,你还爱我,竟然还在奢求,你能陪在我的身边,和我白头偕老,我怎么配?你要是想让我死,我可以立刻就去死。” “你,放开!” 程梨呜咽不已,用另一只小手不断地打着他,终是道了出来: “我,不想让你死,你不要死” 她仿是直到道出了这话,他方才突然不再用力,松了手。 程梨的柔荑终于能动了,泪眼婆娑,慌张地扔了那带血的珠钗,捧住着了他的脸,复又拿下,看着他心口处流出的血,眼泪簌簌下落,再度用力地打了他两下,而后便“呜”地一声,大哭了起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一百零三章(正文完)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正文完)…… ==第一百零三章== 程梨看着他,委屈地看着他,满眼是泪,抽噎着大哭,肆无忌惮地大哭。 “你坏得很,我很讨厌你,我想起你来,就很讨厌” “我不能原谅你明明认出了我,还那般对我” “不能原谅你,对我刻骨铭心,视若珍宝的过去半分情意都没有” “不能原谅你,把我们的床笫之事,当做报复他人的手段” “不能原谅你,逼我生下孩子” “不能原谅你,不给我自由” “也不能原谅你为我挡箭,为我以己身相换” “我不需要你装好人!你明明就不是一个好人,明明就是一个坏到了骨子里的人,你就彻头彻尾地做一个坏人,绝情到底就好了,你又为什么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你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从未如此,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萧怀玹!!” 她呜咽不已,情绪异常激动,至深时不顾他刚受了伤,抬手用力地打着他。 萧怀玹一把把她抱入怀中,闭了眼睛,心狠狠地一连缩了几下。 肉-体上的疼根本不及他心疼的千万分之一。 她渐渐镇静了下来,只是哭。 他的心像是在被千万只虫子啃噬撕咬着一般难熬。 他是很不是人。 他无可自白之途,这辈子也洗不干净。 他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她似圣泉,又似他的太阳,净化了他黑暗的心灵,给他密不透风,斑驳不堪,如枯井般死寂又冰冷的内心照入了阳光,让他感受到了温暖,感受到了被爱的滋味,让他从尔虞我诈、钩心斗角、阴谋算计中脱离了出来,让他想起这世间不是只有肮脏,只有皇权,还有温暖,还有柔情,还有爱。 但他一度没有珍惜,待得想要珍惜之时,已一步步犯下大错。 他是不值得原谅,是卑劣至极,是配不上她的爱。 但他不是对他们的过去,她刻骨铭心的过去半分情意,半分感觉都没有。 他不清楚。 他以为他忘了,可当他想忆起的时候,那些曾令他觉得荒唐可笑,鄙夷至甚的记忆,却能毫无遗漏地浮现在脑海。他甚至记得每一处细微末节,她的一颦一笑,乃至她每日身着的衣衫、佩戴的珠钗样式,他都清晰如昨。 他不是没有感觉。 他也不是真的忘了。 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恰恰是因为认出了她,方才对她产生了占有、非分之心;他又是不是从最最开始就是因为她是她;是不是从最最开始就是因为妒忌,就是因为爱她 他不知道。 唯知此时此刻,他确是恨不得杀了自己给她解气。 “梨梨” 萧怀玹紧紧地抱着她。 “朕知道错了。” 程梨哭的更甚,也更加不管不顾,像是在父母兄长面前一般,任意发泄。 萧怀玹道:“朕知道朕该死,相思如丝,缠心绕骨,这几个月来,朕没有一夜睡得安稳。每每柔肠百转,难止情殇,朕的心都很痛,都会想梨梨是不是也曾受过这般情苦。朕竟这般不做人,让梨梨受了这样的苦,让梨梨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朕当真该死。” “朕后悔了。” “朕真的后悔了。” “朕不提过去,不是因为不知悔改,是因为实在汗颜,实在不敢” “那么好的梨梨,梨梨纯洁、美好、珍贵的宛若天上的月亮,于朕而言,独一无二,举世无双,朕是那般地爱你,那般地离不开你,却又那般地伤害过你” “朕悔恨,也很害怕。” “朕真的很怕,怕永远失去了你。朕不知道如若真的失去了你,朕会是何种样子。朕也着实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你怎么对朕都行,都是朕该承受的。” “朕七岁丧母,至此之后没有得到过爱。朕曾渴望,曾渴求过爱,也曾努力讨好过李愫,讨好过萧知砚,讨好过父皇,讨好过兄长,甚至讨好过奶娘,但换来的不是利用,就是背叛,要么,就是猜忌与责罚。” “所以后来,朕渐渐地便不再信了,为生存,为在这皇家生存,朕不得不学着玩弄权术,学着心狠手辣,学着欺骗人心,去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此一过便是十一年,那些东西已经在朕的心中根深蒂固,朕,却在这时遇见了你” “你是那么的单纯,干净的好似一张白纸,和他们都不一样,除了母妃,就只有你爱朕,不求回报地对朕好。” “朕,却欺骗了你” “朕不是忘了你,忘了那段日子,只是不敢想起,好似只要不想起,就可以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朕不必悖逆朕奉为圭臬十一载的规仪,不必觉得朕是错的,不必再渴望,再相信这世间有爱,也不必用心,不必动情,不必被情爱所缚,更不必付出真心,留下弱点,朕就像你说的一样,彻头彻尾,做一个坏人就好了,但 “但,朕又控制不住爱你” “朕,真的控制不住爱你” 他说到此扶住了她的双肩,看向她。程梨早已浑身颤抖,满脸是泪,双眼模糊,眼泪不断落下,直直地看着他,看着他泛红噙泪,珍视地看着她的眼睛。 “萧知砚讥讽的没错,朕是输的一败涂地,朕何尝不想弃你不顾,何尝不想再度狠心下来,何尝不想不中敌人的圈套,何尝不想彻头彻尾地做一个坏人,但是,朕做不到了梨梨,朕做不到了,朕宁可替你去死,也不想你受到哪怕是半点伤害。于朕心中,朕甚至不想你的衣服脏了,为了不让你的衣服脏了,朕都可以为你拼命,为你涉险,为你去死,你知道么,梨梨” 他看着她,语声越来越轻,眼神亦越来越温,话语也越来越卑微。 程梨哭的更甚,眼泪更加止不住。 他抬起手来,一面给她擦泪,一面继续,乞求道: “朕原没想与你说这些,朕知晓朕的过去不是伤害你的理由,朕也不想为朕辩解,朕只是,再也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朕的一切都可以讲给你听,都可以让你知晓。朕真的后悔了,真的错了,梨梨” “朕不敢奢 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能再给朕一个机会,让朕弥补,让朕赎罪,让朕用余生好好爱你,好好的补偿你,只要你对朕还有,哪怕是一点点爱,朕就心满意足了,梨梨” 程梨还是在哭,她确是没想到他今日会与她吐出这些,更知晓他一直封闭内心。这些话怕是对任何人都没说过。 她哭,一直看着他哭,并不答话,良久良久,手推开了他的胸膛,让他起了身去。 萧怀玹慢慢地起了来。 她坐在他身前,打开他的衣衫,去看他被他刺伤了的胸膛。 所幸那支珠钗不够锋利,否则她不知会发生什么。 她解到了一半,他便握住了她的手,目光虔诚,语声温和又卑微: “梨梨,你答应朕了么?” 程梨还是没答,挣脱了他的手,继续看着他的伤势。这时触摸到了他的胸膛,程梨柔荑一顿,一下缩了回来。 他的身子很烫。 “你发热了?” 她抬起小脸,看向他,质问道,岂料那男人还是在问:“梨梨,你答应朕了么?” 程梨依然没答,还是那话:“你是不是发热了?” 萧怀玹仿佛是这会子才有了点感觉,自己的眼皮是热的,头也是昏的。 下午,她没去赴约,他心中几近断定了了她不再爱他,急火攻心,便烧了起来,但他根本不以为意,只是摇头。 “朕没事” 程梨马上又摸向了他的额际,果不其然,滚烫。 程梨马上为他诊了脉,待得断出病因,下了床榻,继而下了二楼,打开了门,把医女皆唤了进来,吩咐她们煎药,再回来的时候,也带了包扎的东西来。 那男人一动没动,坐在床边,不敢动一般,待得她回来,温声相唤: “梨梨” 程梨只道了两个字:“闭嘴。” 他听了话,马上闭了嘴,接着一句话没再说,直到程梨为他包扎好了伤口,也给他端来了退热药,他方才再度开口,问得还是那话:“那梨梨肯答应朕了么” 程梨道:“容我思考三日,三日后,我们在幽篁湖见。” 萧怀玹马上点了头,像一只被驯服的狼,一动不动,只眼睛随着她的走动轻转,一直看着他。她不让他说话,他多一句话都不再敢说。她让他做什么,他方才做什么。 程梨没让他走,自己也没回相府,照顾了他一夜。 俩人同榻而眠,烛火微微。 他一直看着她,乖的不正常,以至程梨抬手摸了他的头好几次。 后半夜,他的烧终于退了。 次日醒来,程梨先道了话:“你去上朝,我们三日后见。” 萧怀玹只道了“好”,乖乖地洗漱穿衣,用膳,乖乖地离开了医馆,回了大明宫。 程梨整整三日,哪也没去,就在医馆安安静静地呆着。 三日,她将与他初见,一直到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种种想了很多遍。 到了后来,便不再想那些不堪的回忆,只留下了美好。 她确是还爱他。 她与他说了很多个“不能原谅”,却留下了一个在心里,不曾诉说。 那最后一个“不能原谅”,不是对别人,而是对她自己。 她不能原谅,她竟然还爱他。 程梨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抬头望了望天。 天很蔚蓝,很宽阔,雨停了,云散了。 她,也该原谅自己了 ********* 三日后,程梨如期赴约。 刚到那湖畔附近,远远地便看到了他宛若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时而低声不知在和张明贤说些什么。 人恢复了很多,又同平日里看起来一个模子了,嚣张之中带着股子唯我独尊的狂妄,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但那副模样在看到了她之后,立马变了,且再没了往昔的从容不迫,直接便快步朝她奔来。 “梨梨!” 他到了她的身前,握住了她的手。 “梨梨已经想好了?” 他心口狂跳,胸膛滚热,要炸裂了一般,站哪都不是,想笑脸相迎,却发觉自己紧张到连笑都不会了。 “梨梨” 程梨微微低着头,应了声:“嗯。” 萧怀玹更加紧迫,额际现汗,豆大的汗珠渐渐渗出,双手无处可放,揽住她的腰肢,凑近她的脸庞,额头抵在了她的头上,嗓音沙哑,追问了下去: “梨梨肯答应朕了,嗯?是不是?是不是?” 程梨本就有些羞赧,他如此,她便更是。 她微低着头,终是点了头,轻轻相应。 萧怀玹显然一怔,旋即便一把将她抱了起,原地转了一圈,再把她放下之际,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再一次额头顶在了她的额头上。 “朕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你掐朕一下,梨梨用力,用力地掐朕一下。” 程梨眼中有笑,终是没掐,娇滴滴地说道:“我有要求,你必须答应。” 萧怀玹当即回口:“朕什么都答应。” 程梨道:“你管好你自己,不许犯病,不许惹我不悦。” 萧怀玹再度:“朕都答应你。” 程梨眼中含着层水雾似的,被他紧箍纤腰,柔荑抓住他的衣服,继续了下去:“从前不堪,所幸来日漫漫,现在我抛却前尘,与你重新开始,不是屈服,不是妥协,不是勉强,也不是被你感动了,萧怀玹,只是因为,我爱你。” 萧怀玹眼尾泛红,闭了下眸子,复又睁开,哑声回口:“朕知道了,朕也爱你,梨梨。” 程梨继续:“关于我与他之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要说与你听。我是很喜欢他,但那不是心动。我与他清清白白。我与你之间,从始至终,无论是身是心,都从未有过第三人。” 萧怀玹心口“砰砰”地跳动,当即便笑了出来,久久长笑,一把把她搂到了怀中,紧紧抱着。 他就知道! “梨梨,朕真的,永远爱你” 烈阳高悬,光芒洒下,将他二人镀上了一层金色。 有苦有甜,有欢有笑,终是情丝相牵,良缘得就。 朝朝暮暮,岁岁年年,漫漫余生,轰轰烈烈,方才不负这场春潮与深情 正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