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管家她乖又野》 1、“当然喜欢。” 养一朵玫瑰,手指会伤痕累累。 她把刺收回去,只为她一个人收回去,可她的指腹依旧伤痕累累。 她那么完美的人,怎么偏偏学不会爱自己呢。 —— “煦姨,我出门了。” “好,开车出去吧,外面温度很高。” “没事,我骑自行车,方便。” 说话间,只余下高高束起的乌发,发梢从门前闪过。 不久,一抹轻快的身影穿过庄园漆黑沉重的大门,骑一辆山地自行车,背一台摄影机,像一阵清风般迅速向市中心吹去。 七月初的首都,下午三点的温度依旧令人燥热得烦闷,蝉鸣鼓噪不停。街道上某行人一手举着遮阳伞,一手接听电话,气急败坏地冲对面嚷着什么,怒气被夏天点燃。 自行车铃声清脆,在一家名为“时间”的书店前停下。 拍摄的咔擦声吵醒书店门前,窝在木质白漆躺椅上懒懒小酣的长毛布偶猫。 它掀开眼皮,黑溜溜的猫瞳轻蔑地瞟一眼黑漆漆的镜头,又看向后方的人,六根胡须气得抖两抖,刚想站起来朝她咧嘴龇牙,脑袋上却突然落下片阴影,一只手压下来,凉丝丝的,像刚从冰柜拿出来,周围冒着寒气的雪糕。 这人身量高挑,头戴顶白色鸭舌帽,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一张浅色薄唇,身着宽松简约白t,黑色九分工装裤,脚下踩着大约三厘米高的半筒马丁靴。 她撸一把软乎乎热烘烘的猫头,“下午好,绵绵。” 这人有着一副清透干净的嗓子,不是那种轻快灵动,而是给人一种沉沉的,冷冷的,像是饱和度很高,浓度却很低,夏天凉爽的莫吉托。 “喵~” 绵绵甩甩脑袋,这只手掌才离开,她轻轻笑了一声,抬脚走进书店,挂在门口的风铃晃荡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单说是书店,不免有点不恰当,因为这里还开设了自习室和阅读室,还有供儿童娱乐的小乐园。 她把鸭舌帽捏在手心里,修长匀称的手指搭在帽檐上,微微冲坐在收银台后的女生点点头,眼底平淡,一张脸冷白,不笑时,给人的感觉很高冷。 在“时间”,总共只有三个员工,除了坐在收银台后面看书的人,其余两个看见来人,都笑盈盈地打招呼。 “livia,今天来得也很准时啊。” “这次是要买什么书?” 在“时间”有一个很有情调的规矩。在这里不称呼中文名,均是进入“时间”的客人,都会在第一次进店时抽签,抽到哪个英文名,就会被登记到电脑里,直接入会员。 “我自己看看。”她同样朝那两位女生点点头,神情冷冷淡淡的,往更深处走。 她是这里的常客了,店员早就知道她性子冷,不爱说话,只是每周六下午都会来这里。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无奈笑笑,继续去工作。这时,突然有一个女生轻声喊住其中一名店员,目光依旧在瞥那抹高挑的背影,问道:“这个小姐姐是谁啊,她的眼睛好漂亮。” “是蓝色的,她是混血吗?好像是……俄罗斯混血?” “而且,她好高,应该有一米八,是模特吗?” 店员笑笑,只应了前半句:“你是说livia?确实,她的眼睛很漂亮,和她的英文名很搭呢。” 在“时间”,总有让人沉迷的魔力,在这里待一下午,直到傍晚才离开,迎着夕阳,走出来的人都是晕乎乎的,带着书香味。 “买这本书?” 收银台后的女生放下手里的书,掀起薄薄的眼皮看着面前高挑清冷的人,又看向她拿过来的书,轻声喃喃句:“《小狗疑心大宇宙阴谋篡夺它的位置》(注1),你竟然会买这样的书?” 她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只是说:“结账吧。” 条码扫描器在书上扫一下,滴一声。 “29.9。” 付钱后,这人站在这里还不走,她们看着对方,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决。 过了五分钟,女生率先移开视线,冷哼一声,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杂志放在收银台上,扬扬下巴,“傅迟,下次别再让我给你留一本,你自己来买,我烦了。” “那演唱会的门票,你也自己解决。” “……你够狠,你就这么喜欢裴泠初,连着五年都要从我这里买杂志。” 她平直的唇角向上翘起一个弧度,像冻结的河流破开一道口子,底下是汩汩流动的溪水。圆润的指尖压着杂志,慢慢拿走放到纸袋中。 “当然喜欢。” 当晚,某一栋高楼内,向黑夜透着温暖柔和的灯光,从外向窗内看去,人影晃动。室内温度清爽地刚刚好,空气中是馥郁的玫瑰和酒香,夹杂着几不可察的奶油香甜,伴着悠扬婉转的音乐。 是一场珠宝发布会。 热闹的人群中,单独坐在窗边的那道温白色身影尤为显眼,若再观察的仔细一些,可见时不时有人朝她这里瞧,羡慕的,激动的,跃跃欲试的,以及盘算着心事的目光。 但没人敢上去搭讪。 裴泠初忽略掉这些视线,百无聊赖地靠坐在角落一张小沙发上,手中执一杯淡金色香槟,小气泡在杯中翻滚,不喝,就这么拿在手里晃悠,杯壁被四面八方,富丽堂皇的灯光映得亮堂。 玻璃窗上倒映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长发高高挽起,窝成丸子头,露出饱满的额头,随着动作,耳垂处的钻石流苏耳钉闪过光芒,更加衬托出肩颈线条优越。 角落灯光偏暗,她却白得发光,和着绸缎白礼服,整个人散发出冷玉的感觉,纤白小腿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然而她的眼神淡然而空洞,瞧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入了迷。 脚跟缓慢地从高跟鞋中拎出来,刚蹭出来一点,似乎是觉得不妥,又重新穿进去,磨到后脚跟上的伤,一阵钻心地疼。 裴泠初的浓眉轻拧,表情这时才有些变化,却也只是一秒,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恢复如初,浅浅呼出一口气,睫羽垂落,令她看上去柔和许多,眼底透露出浓浓的疲倦,抬指按了按唇角,放松僵硬的肌肉。 此时,从一旁响起道诱人动听的女声,伴随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听脚步就知道来人雷厉风行,利落干脆。 “泠初,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啊,今天晚上你可是我们的主角,话说,口红颜色挺好看,诶,之前你不都是用浅色的么,今天怎么用这么亮的颜色?” 倦意随着来人,恍如潮水般散去。 裴泠初扭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穿一袭红色深v礼服裙的女人,红唇张扬地高高翘起,戴在颈处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江莱。”这把嗓音温润而清冷,好似月光般,却又带着难以忽视的距离感,缓缓从喉间流出,唇边拎着浅笑,淡淡的。 她用随身携带的纸巾擦了擦唇瓣,艳丽的唇色瞬间黯淡下去,像蒙上一层雾,但相比往日,颜色在她这张浓颜上依旧亮眼明媚。 “哎,别擦啊,挺好看的,难得见你涂一次色泽度高的口红,你这一擦,整个人瞬间淡下去了,你要不再涂上?”江莱冲她挑眉,徐徐说道:“等会儿还要做最后的总结词呢,难不成你就打算走了?这可不行,你可是我的门面,整个首都都找不出来……不,方圆一百万公里都找不出来另一个,其他模特哪能和你比啊。” 江莱说得太夸张了。 “不走。”裴泠初压压眼尾,轻声说,晃晃莹白的下巴,却也没听她的,再把口红涂上。 “那肯定是不能走的啊,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来,我们喝酒。” 江家跟裴家是世交,她们从小一起长大。 江莱说着从一旁经过的服务员的托盘中拿过一杯酒,笑眼明媚地冲她举杯,“就祝我们下次合作愉快,泠初。” 杯中的红酒在灯光下散发出诱人深邃的颜色。 裴泠初微微颔首,眉目清柔,只是拿起那杯香槟,凑到鼻尖轻嗅一口,还是没喝,目光轻轻瞧着咕噜咕噜的小气泡,眸中幽暗,喉咙微动,舌尖轻扫尖牙。 “啧,这次依旧不喝?”江莱瞥她一眼,转动一下手腕,没等她应话,微扬起下颌,勾出好看的弧度,喉间滚动几下,一饮而尽。 “非必要,不喝酒。”裴泠初言简意赅,轻轻摇晃着酒杯,专注地看着细密的小气泡浮上来破裂,神经有些放松,花瓣唇翘起浅浅的笑意。 “你这人,太规矩。”江莱晃着指尖点点她,“谁说只有应酬的时候才能喝酒啊,我开心的时候想喝,悲伤的时候想喝,总之就是想喝的时候就喝,谁管有没有必要,还是说你不想喝,不想喝一直盯着看干什么,难不成能倒映出你的脸,自恋上了?” 裴泠初的视线从酒杯上移开,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人江莱,不经意间瞟见她的高跟鞋挂在脚上随意晃荡,下一秒瞬间移开视线,温声说:“晚上要开车,喝酒不安全。” “你自己开车来的?” 江莱话语中透露出几分不解,眉心皱着,左右张望下,“你的小助理没跟着你来?” 裴泠初:“没有,我让她先回去了,等结束再回去太晚,不安全。” 江莱睨她一眼:“你这助理跟没有似的,你说你找助理干啥,什么事还都是自己干。” 自己又不是不能干。裴泠初心说,放下酒杯,再次扭头看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雨,细密的雨珠落在明亮的落地窗上,蒙上一层雨雾,灯红酒绿影影绰绰。 下雨了。 裴泠初眨下眼睛,忽然觉得室内的空调有些低,吹得肌肤上泛起密密麻麻的颗粒。 江莱的声音又随着啪嗒啪嗒的雨点声悠悠传来:“在国外待着不好?怎么想现在回来了,还是说,裴总让你回来的?” 裴泠初一时没说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说:“不是,我自己回来的。” 江莱晃晃酒杯,说道:“哼,你这理由找的,我可不信。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就天天拎着笑,也不知道你是真笑还是假笑,算了,不说这个了。” “不过,这次拍摄结束后你要休息啊?”江莱又端了一杯酒,眼神在她身上停顿两秒。 “嗯。”裴泠初应道。 “真难得啊,工作狂竟然要休假,我还以为是圈里传谣呢,休息几天啊?” “一周左右。” “你也是该好好休息了,我都怕你拍摄的时候猝死,对了,你家那两个妹妹带出来玩啊,大学不是放暑假了,裴总不能不让她们出来吧。” 江莱抿一口酒,扬着下巴,低瞥她一眼,想起什么,立马放下酒杯,压低身体,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唇畔带笑,小声说;“而且,我怎么听说,小傅迟说要当管家,天天跟着煦姨学习呢。” 裴泠初抬眸看她,刚想说话,身旁的手包中忽然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江莱自然也听到了,抬抬下巴,示意她看消息。 过了两秒后,裴泠初才把手机拿出来,指纹解锁,点进微信,看见一个小布偶猫头像上冒着红点。 点进聊天框。 小迟:下雨了,晚宴还没有结束吗? “谁发的消息啊?” 裴泠初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她一眼,目光回到屏幕上,又瞟一眼时间,莹白的指尖按在键盘上,同时说道:“小迟。” “这么巧,刚说到就发消息来了,她说什么?” 裴泠初没搭理她,继续打字。 裴泠初:还有半个小时才结束,休息吧,我自己回去。 刚把消息发过去,对面立马又发过来一条。 小迟:小初姐姐,我去接你。 裴泠初眉峰微扬,眼底流露出淡淡笑意,钻石耳钉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裴泠初: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小迟:那我等你回来,我先去放洗澡水,等回来之后可以直接泡澡,要不要吃夜宵,我做一些? 裴泠初的指尖忽然有些发麻,看着对方发过来的消息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又打几个字。 裴泠初:不用做这些,去休息吧。 刚把手机收起来,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调侃的笑声,江莱勾着俏媚的眼尾瞅她,眼神似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泠初啊,小傅迟是发了什么过来,你这么高兴,我信你是真笑,眼尾都笑弯了。” “你们这几年都没怎么见面吧,你才刚回国一个月。” “还是这么妹控?” 只是江莱又琢磨片刻,嘴里咂吧下,换了个说法。 “哎,不对,是小傅迟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你不用做这些。” 晚宴结束时,已是半夜十一点,天空依旧下着小雨。 “那你晚上开车注意安全啊。” 跟江莱说再见后,裴泠初开车朝裴家走。 裴家不在市中心,开车要一个小时左右,车上没有备用的平底鞋,她踩着高跟鞋,开得更慢,索性远离市中心,路上就没什么车了。 如果不是时间已经很晚,她估计会开得更慢。 蒙蒙雨天,很适合放松心情,车内静悄悄的,只有雨声落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发出唰唰的白噪声,光线时隐时现,松懈下来的唇角在忽明忽暗中晃过,不见一丝笑意。 裴泠初把车停在庄园外,隔着挡风玻璃,浅眸冷淡而疲倦,凝视着雨珠哗啦啦落下来。 她没把车开进去,反而直接下车,举着一把黑伞慢慢推开大铁门。 燥热又潮湿的雨,随风卷过来,把她身上的鱼尾裙摆打湿,雨珠划过白皙的小腿,微凉的触感,淋到脚腕后侧的伤口处,给灼烧的伤口带来些许安抚。 雾蒙蒙中,三层的房间亮着黄澄澄的光,似乎有一道身影晃动,又好像是错觉。 不过一分钟,有人从屋内出来,手里抱着……大概是浴巾,正快步朝她走来。 裴泠初瞧着那道身影,脚步微顿,微冷的神情立马柔下来,唇瓣微抿:“小迟。” 傅迟刚好来到她的伞下,抬手给她披上浴巾,盖住光裸莹白的肩头,又伸手拿过她手里的伞,低声说:“不是说开车回来?”视线不动声色地往她的唇瓣上扫一眼,又迅速移开。 两人一同朝房屋走。 她没作声,只是偏头看着傅迟被淋湿的白衬衫,湿淋淋地贴在肌肤上,一滴水珠从视线中划过,眸底闪过复杂的别扭,轻轻挣扎下揽着肩膀的手,抬眸看向她干净的面庞。 随后,她伸手蹭去傅迟脸颊上的一滴水珠,刚碰上一点,后者握着伞的指尖极其微妙地收紧,脑袋往后撤。 裴泠初抬起的手一顿,慢慢放下,收敛视线,转眸看向花园里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轻声呢喃一句:“我不是说让你先休息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忽然一滴雨水溅到眼睫上,沾湿了睫羽,睫色浓成墨一般,沉重地压下来。 “嗯,要等你回来。”傅迟嗓音有些幽暗,扣紧她纤瘦光滑的肩膀,带着人走进屋内,关上门,挡住屋外的潮湿和闷热 雨伞收到雨具筐里,水珠一滴滴落下来,在静谧的屋内,声音格外清晰,空气中又响起簌簌声。 脸颊被柔软的浴巾擦过,傅迟用浴巾裹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地擦拭。 开车回来时,她把头发散下来,走回来的路上风大,雨是斜着落下来的,下裙摆几乎全湿了。 “咳咳,咳咳。”静谧中,忽然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咳嗽声,喉间像堵了东西。 裴泠初瞬间扬眸,这才瞧见傅迟冷白一张脸,唇色白到透明,心脏一紧,莫名又有一点烦躁,握住她的手腕,语气噙着焦急:“刚刚怎么不打伞就出来了,快去冲热水澡,你的身体弱,淋雨很容易生病,不用管我。” 她抿紧下唇,要是傅迟因为淋雨生病的话…… “没事的,只是淋了一点点。”傅迟声音很轻,固执地凝视她,隔着浴巾,拉着她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等我一下。” 说完,她重新把浴巾披在裴泠初身上,转身朝储物间走。 客厅只亮着两盏壁灯,映出墙壁上缥缈精致的花纹,屋内氤氲着淡淡的木制玫瑰调香。 裴泠初拎起浴巾的一角,把从额间滑下来的水珠擦掉,垂头盯着紧贴在自己小腿上的裙摆,心底冒出更浓的烦躁,面上不显,指尖蜷在掌心狠狠收紧,深呼吸。 幸好母亲已经睡了。 傅迟回来时,手里拿着医药箱和一双白色的拖鞋。 裴泠初看到医药箱时,眼底闪过诧异,又迅速褪去,默不作声,只是包裹在柔软毛绒浴巾下的身躯渐渐温热。 她再次叹一口气,足尖蜷曲。 两人乌鸦鸦的影子倒映在客厅地面上,一人端坐着,一人半跪着。 裴泠初压下眼尾瞧她。 傅迟眼睫轻翕,鼻梁高挺,承托着冷白月光,柔顺的长发绾成高马尾,眼皮薄薄的,透着淡青色血管,呼吸很轻,额头光洁饱满。 “小初姐姐,下次不要再穿这双高跟鞋了,脚后跟很容易磨破。”傅迟边说,边伸手,想去脱她的高跟鞋,目光落在冷白脚面上,淡青色的血管蜿蜒盘踞,被她的影子笼罩。 “小迟。”裴泠初喊住她,往回缩着小腿,眼尾耷拉,端正的坐姿此刻松懈几分,肩膀微微向内扣着,耐着烦躁看她,轻声说:“快去洗澡睡觉,你不用做这些。” 傅迟的动作微怔,她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裴泠初以为她接下来会起身时,脚腕忽然被一片滚烫包裹,冷不丁被烫到,她抖了抖肩膀,眼眸睁圆,陡然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宛若海水般清澈干净的蓝眸。 眼下那颗泪痣随着眼尾微弯而颤了颤,傅迟慢慢收紧掌心,攥住细腻纤瘦的脚腕,说:“要做的。” “我是管家,要服侍大小姐。” 大小姐…… 裴泠初无奈抿唇。 傅迟第二次喊她“大小姐”了。 裴泠初无言,偏开头,视线从那片闪烁的蓝海中逃出来,落到宁静幽暗的客厅中,那架正对着大门的三角钢琴上,月光静静流淌,雾蒙蒙的光线映照漆黑琴身,忽明忽暗。 “别这么喊我。” 许久未被滋润的喉咙,声音有一丝沙哑。 尽管这次跟上次一样,傅迟都是带着开玩笑的语调喊她“大小姐”,但是依然别扭又烦躁。 平日里,佣人都不会这么喊她。 脚尖踩在精瘦紧实的大腿上,西装裤面料柔软,脚掌下的触感潮湿而闷热。裴泠初眨眨眼,不自在地动动脚腕,小腿依旧被一只炽热的手锢着,眼眸往下方的傅迟身上瞟。 最近几年,她忙事业,接了大大小小的通告,完成学业后就一直待在国外,倒是也会通过手机联系。一开始小迟还会经常给她打电话,但后来,次数却越来越少,回来后感觉家里变化好大,人也同样…… 裴泠初蓦地紧拧下眉头,呼吸颤两颤,倒吸一口凉气,小腿打着颤,下意识想收回来,“小迟,不用……”话音微滞,她轻启着檀唇,一眨不眨地看着处于下方的人,有些不可置信。 脚后跟处传来凉丝丝的气息,若有若无的鼻息打在小腿上。 充斥在鼻腔中的泥土雨气,转而被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柠檬夹杂着中药味替代。 是沐浴露的香味,以及傅迟身上洗不掉的中药味。 “吹一下,就不疼了。” 她的脚被抬到和傅迟肩膀差不多的高度,后者侧着脖子,正张着单薄苍白的唇瓣给她吹气,再次捏着棉棒给她涂药。 一阵火烧,又一阵清凉,脚背痒痒的。 “为什么想当管家?”裴泠初忽然问道,嗓音清冽,带着不易察觉的不自在,丝毫没有被屋外倾盆大雨冲刷。 小时候跟在自己身边的妹妹,长大后却是以这副姿态待她。 裴泠初目光沉下来,然而看着动作谨慎,生怕会弄疼她的傅迟,犀利的眸光转瞬即逝,换上温柔和无可奈何。 明明该精细养着的人是她。 傅迟指尖一顿,防水创可贴就贴歪了,眉间神色清淡,开始一点点撕创可贴。 这个问题再次竖在两个人之间,从裴泠初这次回来开始,刚见面就问过一次。 漆黑的屋内骤然被一道白光闪亮,裴泠初的红唇在冷白面容上格外刺眼。 重新归于黑暗。 噼里啪啦的雷声混着雨滴,毫无章法地落下来。 两个人依旧维持这个姿势没动,疯狂晃动的树影透过窗户落在地板上。 傅迟重新换了一张创可贴,这次很完美地贴在纤细的脚腕上,唇角翘了翘,站起身,刚想开口说话,眼前突然袭来一阵眩晕,视线发黑,身体左右摇晃站不稳。 “小迟。”裴泠初立马抬手扶上她的腰侧,将摇摇晃晃的人扶稳,“蹲下后要慢慢站起来,现在好些了吗?” 傅迟的肌肤滚烫,隔着丝滑的衬衫传到指尖,下一秒倏然离去。 裴泠初指尖微蜷,收回来。 “没事。”傅迟后退两步,不动声色地躲开她的手,目光扫一眼她的后脚腕,掩下眸底说不清的情绪,轻声说:“小初姐姐能自己走吗?” “嗯。”裴泠初语气显出一丝冷淡,提了提贴在小腿上的裙摆,慢悠悠从沙发上起身,圆润的脚趾勾着拖鞋穿好。 “小迟,去睡觉,这之后我自己来就好了。”她刚弯腰想拎起高跟鞋,就被另两根修长的手指勾着细带拎走了。 “我去放,小初姐姐赶紧去泡个澡,刚刚淋了雨,容易生病,我已经放好水了,不过洗完澡后,要把创可贴撕下来,透气性不好,不能贴着过夜。” 端着气音说完,傅迟动作麻利地走到门口,刚想把鞋收到鞋柜里,又想起来上面还沾着雨水,动作一顿,犹豫要不要擦一下再放进去,还是明天送去专店处理,不过鞋底是羊皮的,沾水就不能穿了,而且容易把脚跟磨破,还是扔掉…… “小迟。”裴泠初见她站在门口不动,轻声喊她,不大的声音响在空旷静谧的客厅,很清晰。 算了,明天再说。 这双鞋随意地放在玄关,傅迟看着黑暗中的裴泠初,身姿袅娜,视线更多地放在那张红唇上,喉咙微动,轻轻移开视线。 “来了。” 客厅重新归于宁静,滴在地板上的水珠,似乎还残留着滚烫肌肤的温度。 暴雨渐渐安静下来,清亮的月光透过树梢,落在轻轻晃动的白纱窗帘上,树影婆娑。 整座宅邸沉入睡梦中。 “沙沙——” “簌簌——” 窗帘呼扇,宛若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地板上投下一片灰色阴影,悠然飞舞。 一个人影忽然从三楼垂下目光来,那双蓝眸闪着光,白色华夫格睡衣包裹住单薄欣长的身体,随着走动,裤腿空荡荡地晃悠。 “砰——” 傅迟扬手把半敞着的窗户关好,重新拉紧窗帘,冷白月光落在骨感的腕骨上,淡青色血管在皮肤下轻轻翕动。 薄唇嗫嚅,没发出声音。 她抬眼环顾四周,似乎是在确定窗户是否都关好,站在客厅不超一分钟,慢步回到三楼,地毯吸收了脚步声。 傅迟却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站在旁边的房门前,指尖搭在门把手上,轻轻压,这道身影便轻飘飘地进入房间中,没关门,留一条缝。 屋内的窗帘紧拉着,半点光透不进来,空气中氤氲着淡淡香柠檬和檀木香,呼吸声很轻。 明明夜里很黑,傅迟却像有夜视能力般,丝毫不显得慌乱和迷茫,绕过衣帽间,轻车熟路地走到床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随弯腰的动作从颈侧滑下来。 傅迟拎着很浅呼吸,似乎一点气都不出,生怕被人发现,可床上的人早就吃了安眠药陷入昏睡中,整个房间中,只有她一个人是清醒的。 勾着薄被一角,慢慢掀开,露出白皙如玉的双脚,小腿交叠侧卧,陷在柔软的床铺上。 傅迟掌心撑着床慢慢坐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脚后跟瞧,缓缓抬起指尖。 “果然忘了撕创可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别碰我。” 隔天清晨,窗帘紧闭的房间依旧漆黑一片,阳光完美地被挡在窗外。 突然,一道微弱的光忽然从床头柜上亮起,伴随着轻柔的音乐。 这声音没完没了地叫了好几分钟,才被人摸索着关掉。 屋内重新陷入绝对的黑暗。 床上的一团阴影动了动,空气中响起一声叹气,很轻,似有似无。 裴泠初眼底噙着一抹阴翳,眉间被浓重的倦意覆盖,微凉的指尖慢慢搭上额头,盖住仍有些酸涩的双眼,脑袋发胀,身体沉重,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双唇微动,似蚊声喃喃。 “好累……” 这声音咬着丝,宛如沉到水里,无限下落,又无力挣扎。 裴泠初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指尖在鼻梁捏两下,眸底的烦躁逐渐淡去,平静地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天花板。 “下次还是不要吃安眠药了……” 她轻声念了句,抬指把额间睡乱的发丝捋到脑后,后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 裴泠初偏头按亮手机,突如其来的光亮使她下意识闭上双眼,紧锁眉头,啧一声,指头一撒,重新把手机扔回床头柜上,发出咚一声,转身缩回被窝里。 时间刚过六点,她埋在枕头里趴了一会儿,才动作缓慢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毯上,朝窗边走去。 窗帘大敞,阳光瞬间尽数散落进来,暖烘烘地扑到未施粉黛的清冷脸庞上。 阳光迎在脸上就像自带的修容,高山根和高眉骨结合,眼窝更显深邃,五官立体,只是眉尾微垂,双目无神,令她看上去有些忧郁。 裴泠初任阳光包裹住全身,浓重的倦意被阳光抚平棱角。 香槟金色的吊带睡裙包裹住姣好的身材,腰肢纤细,尤其是那双笔直修长的双腿,小腿肌肉匀称紧实。 她站在窗前好一会儿,等到神经放松下来,身体暖洋洋的,调整好心情,才轻呼出一口气。 随手挽个低丸子头,转身进了洗手间。 等再出来时,一改刚睡醒的模样,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脸蛋素白细腻,随手从衣柜里挑了套衣服。 白色纯棉宽松吊带,外搭同色系落肩亚麻针织衫和阔腿裤,身材高挑,肩部平直,妥妥的衣架子,整个人看上去随性慵懒。 时间刚过六点半,裴泠初下楼时,离一楼越近,中药的苦味就越浓。 小迟每天都要喝中药调理身体。 她提了提脚步往楼下走。 “咳,咳咳。”傅迟抬手抵在唇边,克制地咳两声,眼眶红通通的,唇色却白得厉害。 “小迟,快去坐着,别跟着我忙活,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不是还没有咳嗽,是不是晚上下雨着凉了?”裴煦忙不迭把她手里的餐盘拿过来,按着她肩膀把人往厨房外面赶。 “煦姨,我没事,就是嗓子有点干,多喝水就好了,不用担心……咳咳……”傅迟说着,捂住嘴咳得更厉害,肩膀颤个不停。 “烟回。”裴煦劝不动她,转而求助坐在餐桌主位上的女人。 被叫到的女人放下手中的平板,抬起眼来,露出一张冷艳的面庞,明明年近五十,看上去却像三十多岁,肌肤还算紧致,眼尾处有两条浅浅的皱纹,是当今裴氏的ceo,裴烟回。 裴烟回皱下眉,接触到前者的目光,视线又往咳不停的人身上落,思索几秒后说道:“小迟,过来坐下,跟裴煦学习得差不多了,先把身体养好。”她的嗓音冷静,说话间不带情绪,却不容置疑,“裴煦,早饭后给顾医生打电话。” “好的,我知道了。”裴煦笑盈盈地应道。 裴煦从小跟裴烟回一起长大,自从裴烟回接手裴氏企业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做了二十几年的管家兼助理。 “好的,母亲。” 还想回厨房的傅迟,此时只好安安分分地端坐在餐桌前,裴煦在她面前放下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温声说:“小迟,先喝完药再吃早饭。” “嗯,谢谢煦姨。” 傅迟面色平静地看着这碗中药,捧起来面不改色地喝。 自从五岁那年,她被裴泠初带回家,当即就发起高烧,受了风寒,从那以后,身子算是落下病根,免疫力差,几乎每天都要喝不少药,这药都能当作水来喝。 “母亲,煦姨,早上好。” “小迟,早上好。” 听见这道声音,傅迟掩在碗后的眼睛瞬间睁大,两三口把剩下一半的中药喝完,放下碗的时候,神色已然恢复如常,抽过一张纸按按唇角的药渍,翘着唇角应道:“小初姐姐,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傅迟缓声说着,视线朝她眼下瞟。 裴泠初柔柔笑着,点头:“很好。” 然而不等她拉开椅子坐下,裴烟回的声音蓦然响起,肃然而不容反驳:“小初,回房间把袜子穿上。” …… 空气凝滞,傅迟垂眸扫一眼她白莹莹的脚面,又往她脚跟处瞟,抿唇,轻轻把牛奶杯端到手边。 母亲对她们向来很严格,家里有很多规矩。 睡前喝牛奶,头发要扎起来不能披着,不能光着脚,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喊叫乱跑…… 就算是她这个半路捡回来的小孩,母亲也下达同样的标准。 “好的,母亲。”裴泠初温顺地应着,转身重新往楼上走。 “小初,穿好就赶紧下来吃早饭。”裴煦跟在她话音落下后说道,朝她眨两下眼睛,笑得温柔,裴烟回瞥她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处理文件。 裴泠初再次回到房间里,嘴唇紧紧抿着,又松开,眼底神情复杂,眉头微蹙,嘴里默念着什么,从衣柜里找出一双白袜子,刚坐下要往脚上套,动作忽地一停,似乎忘了什么事… 眼底浮起一抹疑色,直勾勾盯着自己后脚腕处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嗯?脚腕上的创可贴呢?昨天晚上已经摘了吗? 她看向床边的垃圾桶,那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方形创可贴,还有防水薄膜。 —— 餐桌上很安静,没人说话,能坐下十几个人的餐桌,此时只有四个人坐在长桌一侧。 白瓷汤匙轻轻挖起一勺粥送进口中,几乎听不见咀嚼声,注意着不碰到碗壁,沉默而无声。 “裴煦,等会儿跟我一起去公司。”裴烟回放下勺子,看向她说。 “嗯?今天不是说好不去公司么。”裴煦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控诉,“你的胃才……” “裴煦。” 裴烟回打断她的话,眉心拧起,冷冷睨着她,红艳的薄唇吐出薄凉话:“别让我说第二遍。” “是。”裴煦一怔,低下头,加快早餐的进程。 傅迟默不作声,静静喝粥,裴泠初也不多说什么,小口喝果蔬汁,又拿过一个鸡蛋剥好放到傅迟的盘子里。 傅迟直勾勾盯着这枚白嫩完整的鸡蛋好一会儿,才慢慢拿到手里。 不过几分钟,又一个剥好的鸡蛋被放到裴泠初的盘子里,白胖胖的鸡蛋在盘子里滚一圈。 此时,大门处传来响声,一道凌乱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还背着大大的画架,身上的白裙也被颜料染得五颜六色,鹅蛋脸上也东一块西一块的。栗色卷发被两条裸色丝带绑成两个低马尾,搭在胸前,嘴里面似乎还在哼着歌,浅色眼眸亮晶晶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精致小巧的鼻尖微动,眼眸蓦地更加闪烁,目光直直地落到餐厅那边,身后的画架随意地扔在客厅里,连同装笔刷和水彩的包扔在一起,抬脚就往餐厅走。嗓音清甜爽朗,“煦姨,今天早上吃的什么,终于赶上了,好香啊。” 说着直接毫无形象地撑在餐桌边,伸手要去拿猪猪包,“我要吃这个……” “裴煦,把早餐收了。”裴烟回冷声说道,眸光浓浓地看着脏兮兮的人,“早餐时间已经结束了。” 朝猪猪包伸过去的手一顿,裴温瑾扭头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人,秀气的眉头皱起,说道:“母亲,早餐时间七点才结束,现在还没到。” 裴烟回看着她,沉声再重复一次,“裴煦,把早餐收了。” 裴煦在心底叹一口气,微掀起眼睫瞟一眼裴温瑾,开始收拾餐盘。 裴温瑾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愤怒:“母亲,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每次回来你都冷着脸,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就这么看不惯我!” 裴烟回眼底流露出浓重的愠色,深呼吸好几次,两腮微动。 “裴温瑾,我说过,不能夜不归宿。吃饭前要先洗手,衣着要得体。还有,你的学习都成什么样子了?我是不是说过不让你碰画画?”裴烟回收回视线,失望地摇摇头,不知想起什么,眼底不经意闪过一丝厌恶。 裴温瑾的情绪瞬间爆发:“但是我喜欢画画啊!为什么不能让我画?为什么你总是要管这么多?我都已经成年了,为什么不能自己决定做什么?”手中的猪猪包被扔到餐桌上,又弹起,落到粥碗中,溅了一桌。 “就是因为母亲的控制欲太强,父亲才受不了离开的!” 此话一出,餐桌上的气氛更加凝重。 裴煦急忙压低嗓音劝解:“小瑾,别这么说……” 裴温瑾愤怒地拂开她伸过来的手,眼睛瞪圆,血液直冲大脑:“煦姨,难道你就受得了一直生活在母亲的掌控下吗?什么事情都要听她的,立各种各样的规矩!姐姐想要当模特还要跟母亲谈条件,从国外回来要住在家里,五年期限一到就要去接手公司;傅迟也听母亲的话选择金融专业,就连我想画画也要被限制!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听母亲的话?为什么!” “这样一点都不自由!”裴温瑾喊完,转身背着画架跑回阁楼,房门砰一声撞在墙上,又被大力关上。 餐厅里的氛围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缓和,傅迟瞄一眼裴泠初,又掩下睫羽,眼底情绪晦暗不明,站起身帮裴煦一块收拾餐桌,裴烟回抬手捏着眉心,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 直到裴烟回两人坐车前往公司,裴温瑾也没下楼。然而,没等顾医生来,傅迟却开始发烧。 “咚咚咚。” “谁啊?”裴温瑾没好气地喊一声,扔下手里的水笔。 “是我。” 裴温瑾原本还臭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打开房门,只是在看到裴泠初手里端着的猪猪包,情绪立马好转,笑嘻嘻地说:“姐姐,你来给我送早餐啦,快进来快进来。” 裴泠初抬了抬手,摇头,“母亲和煦姨已经去公司了,你可以下去吃,我不进去,小迟发烧了,我要去一下。” “啊,傅迟又发烧了?我去看看她。”说着,她嘴里叼着一个猪猪包就要往外跑,被裴泠初的身影挡住。 “生病需要休息,等会儿顾姨来,你别下去吵她。” “我不会吵到她的!”裴温瑾的嗓门响亮,睁大的圆眸水润润的,机灵古怪地转两圈。 这声音着实是有些大了。 裴泠初动动耳朵,声音轻轻的,只是说:“小瑾,母亲说这几天你不能再出去写生,要我看着你学习,不然会停掉你所有的卡。” 裴温瑾瘪嘴:“啊,凭什么……” 眼瞧着她张开嘴又要开始喊,裴泠初直接拿起一个猪猪包塞到她嘴里强制闭麦:“小点声,吃早饭吧,你想出去就趁母亲不在的时候出去,别像今天早上一样。” 她下楼时,看着裴温瑾身上五颜六色的,最终也是没忍住,说了句:“小瑾,画画的时候,要不要换成……”然而说到一半,这话就继续不下去了,抿紧下唇,眼底慌张一瞬,偏开头。 “嗯?姐姐说什么?” “没事,我先下去看看小迟。”裴泠初抬手揉着耳垂,眸子暗下去,转身往三楼走。 她轻轻推开傅迟的房门,瞧见医生已经来了,正戴着听诊器准备检查,另一端被拿在傅迟手里。 “顾姨。”裴泠初说道,走到她身边,眼睛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离开床上的人,脸颊都已经烧红了,但是唇瓣却是苍白,微微张着,毫无血色,呼出来的气似乎都能把空气点燃。 “小初,你在家啊。”顾汐曼转头看向她,点点头,“我正要给小迟听诊,是因为昨天下雨吗,这次似乎烧得很厉害。” “她昨天晚上淋了雨。” 裴泠初声音有些轻,在惶惶不安,指尖狠狠压在掌心中,心中满是懊悔,如果她昨天晚上直接把车开到车库里,傅迟就不会出来接她,也不会生病…… “淋雨就麻烦了……小初,这次你来吗,小迟大概没有力气,已经烧迷糊了。”顾汐曼抬指点了点被抓在傅迟手里的听诊器,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人。 裴泠初回过神,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沉默几秒后,轻声应道:“我来吧。” 她坐在床沿,左臂越过傅迟的身体,撑在床上,另一只手伸进被子里,刚摸上滚烫的身躯,傅迟的身体抖了下,肌肉绷紧,原本还红热的脸蛋瞬间煞白,开始乱动挣扎。 “不,不要……” “别碰我……走开……” 滚烫的呼吸打在裴泠初的手腕上,烧昏头的人无力挣扎着,裴泠初看见她这样,眼眶不自觉红了红,掩在被子下的手握紧比自己体温高一个度的手背,倾身凑近,轻声安抚道:“小迟,是姐姐,不是别人。” “是姐姐,没事的,不怕。” 极力挣扎的身体倏然一松,傅迟强撑起眼皮,视线模糊,白花花的,什么也看不清,但是鼻尖的香味很熟悉,很安心,和十五年前一样。 攥着听诊器的手渐渐松开,并主动往裴泠初手里递。 “小初姐姐……” 傅迟迷迷糊糊呢喃句,彻底睡晕过去。 如果是裴泠初的话,做什么都可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晚上我在房间陪你。” 裴泠初把傅迟上衣的扣子重新系好,手刚想从温暖的被窝里出去,忽然被滚烫的指尖勾住,虚虚地抓在手里,她心中一顿,却没再往外抽,眸底柔情一片,低声问道:“顾姨,小迟的情况怎么样?” 顾汐曼呼出一口气,严肃的神情淡去,把听诊器从耳朵上摘下来,浅笑着说:“肺部没有发炎,不用太担心,不过按照小迟的身体状况,还是要输液,小初来帮我扎针吧,小迟发烧的时候,我可真不敢随便碰她。” “嗯,我去洗手。”裴泠初回头,重新垂眸看向烧红脸的女孩,不自觉放柔嗓音:“小迟,我去洗手,手先松开了。” 这次很顺利地抽出来。 洗手间内,裴泠初双手搓着洗手液清洁,相比于滚烫的左手,右手的温度很低,眼神冷清,似乎在走神。 自从小迟上初中,她在国外上大学,最开始,小迟还总会打电话给她,但到后来,就不怎么打电话了,可能是学习很忙,也许是母亲控制电子产品的时间,她们联系不多,但节假日也会联系。只是这次回国,明显发现小迟不像之前那么黏她,不再总是跟在她身后,似乎还在有意避免她的碰触…… 裴泠初轻叹口气,毕竟过了十年。 裴泠初按着自己的指尖,被凉水浇过,温度才降下来几分,但那种烫烫的感觉却迟迟不散。 擦干净手,转身出了洗手间,手上重新消毒,又给傅迟的手背涂好碘伏,才接过顾汐曼准备好的针头。 “顾姨,这几年,小迟也总是发烧吗?”她问道,垂着脑袋,身板坐得端正,神情认真,一手捏针,一手托起傅迟的左手,肌肤因高温,指尖微微泛着粉红。 傅迟的皮肤冷白,更近乎苍白,青色的血管蜿蜒爬满手背。她很瘦,手长腿长,消化不好,怎么吃也吃不胖,这几年也看上去像是除了长个子,肉是一点没长。 针尖溢出透明液体,刺进淡青色血管中,升上来的血液随着滴液速度调快被压下去,葱白指尖拿着医用胶带一点点把针头固定好。 “是啊,每次流感都逃不过,换季的时候也经常咳嗽发烧。”顾汐曼缓声说着,轻声收拾医药箱,斜瞥一眼裴泠初,瞧见后者眼底的情绪,抿下唇,语气松缓下来,“小初,不用过于担心,小迟的身体比之前好很多了,每天的药都有在喝,而且跟着阿煦锻炼,身体素质不错,只是免疫力比较弱。” “好了,我先走了,你记得看时间给她起针,晚上如果烧起来吃药就行,明天如果还烧的话再给我打电话。” 说完,顾汐曼扬扬手,正打算提着医药箱从房间离开,不知想到什么,身形一顿,眼底爬上很浅的纠结,下巴压低,嗓音反而压得更低,问道:“烟回今天带着阿煦去公司了?” 裴泠初点点头:“嗯。”。 等顾汐曼走后,房间里剩下她们两个人。 雾白色的窗帘被阳光映照,透着窗户的轮廓,有太阳的温度。 裴泠初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看一眼药水还剩多少,给她掖掖被角,转身离开。 不过片刻,她又重新回来,手里拿着一本书,身姿端正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阳光温柔地落下来。 —— 窗外的金橘色几乎全部落入夜幕中,天空呈现出纯粹的蓝,令人感到惆怅忧郁。 傅迟再次醒过来时,看见手背上只有一小块止血贴,不知道裴泠初什么时候给她拔得针。 撑着无力的身体坐起来,余光瞟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想到什么,唇角还没翘起来,喉咙倏地泛起一阵痒意,神情一变,下意识抬起胳膊捂住嘴,咳嗽争相从喉间冲出来。 “咳咳,咳咳咳……” 屋内回荡着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剧烈程度好似要把肺咳出来。 她用手掌拢住下半张脸,肩膀压得很低,随着一声声咳嗽颤个不停,持续将近一分钟才止住。 傅迟紧紧揪着居家服的领口,眼尾洇出水光,咽下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喘气,害怕呼吸太急促,导致空气再次刺激咽喉,引起下一场猛烈的咳嗽。 “小迟。” 门口传来敲门声,傅迟张张嘴,连忙抬手抹一把眼角,压下眼帘,嗓音微弱,嘶嘶沙哑:“进。” 裴泠初这才推门进来,看见原本恢复白皙的脸颊,因咳嗽重新凝上薄红,眼中不禁盛满担忧,皱起眉头,说道:“小迟,需要再把顾姨喊过来吗?” 咳得还是好厉害。 傅迟愣了下,慢慢摇摇头,轻声说:“不用,小初姐姐,只是嗓子有点干,喝水就可以。”说完,拿过床头的玻璃水杯,指腹下的温度比体温稍热,苍白的唇瓣贴上杯沿。 她喝得很慢,容量不过200ml的杯子,没盛满的状态下,用了将近三分钟的时间才喝完。 傅迟放下杯子,属于裴泠初的莹白掌心举在眼前,上面放着一颗用透明纸袋单独包装的深黄色梨糖。 “给。” 裴泠初声音很轻,眸光深,注意力全然在她身上,另一只手里拿着盛满梨糖的铁盒子。 傅迟怔愣几秒,明知故问道:“嗯,顾姨做的梨糖吗?”伸出虚弱打抖的指尖,拎着全部注意力,一点不碰到细腻的掌心,把梨糖拿到手里,视线往她另一只手上瞟。 裴泠初凝着视线看她修长的手指,舌尖不动声色扫下后槽牙,“嗯,在房间里放一些,就不用每次下去拿了。” “但是,母亲不是说……”傅迟还没说完,被裴泠初温声打断。 “好了,母亲不会知道的。” 傅迟对于裴泠初的态度感到讶然,心中微动,抬起眼睫,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点点头:“好。” 听小初姐姐的。 裴泠初似是没想到她这么乖,因为她刚刚避着碰到自己掌心的不悦悄然淡去,目光直直迎上那双清浅干净的眸子,不知为何,心脏忽地加快两拍,一不留神,就容易陷在那片汪洋大海中。 “小初姐姐。” 傅迟忽然出声,把裴泠初从海里拽出来。意识到刚刚自己一直盯着她看,裴泠初眨眨眼,浑身泛起不自然,连忙说道:“刚刚煦姨打电话,说今天晚上要和母亲一起住在公司。” 话音停顿两秒,继续说:“小瑾去朋友家里,今天也不回来,晚上只有咱们两个。” 咱们两个…… 傅迟坐在床上没动,转动眼珠。 这四个字在舌根滚了一圈,咽到肚子里,不说话,眼神专注而认真地看着念叨的人。 眸光深处,不明的情绪翻滚。 裴泠初声音很轻:“我煮了小米粥,有力气吗?要不要端上来在房间里吃?” 傅迟眨两下眼睛,沉默几秒后说道:“小初姐姐,我们下楼吃饭吧。” 裴泠初点点头,从衣柜里拿一件外套出来放床上,随后端起杯子朝屋外走,“我先下楼,你记得穿好外套再下来。” 屋子内再次剩下傅迟一个人,她温吞地下床,双腿发软,有些打颤。在家居短袖外面套上件白色纯棉长袖衬衫,头发被压在衣服忘记拎出来,脑袋垂得很低,像一只耷拉耳朵的小狗,细丝丝的嗓音响起:“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傅迟下楼看见裴泠初已经盛好小米粥,筷子也摆好,正坐在她自己的座位上等她。 裴泠初依旧是早上那一套亚麻风,头发整齐利落,经过一天也不凌乱,手里端着眼熟的绿色蔬菜汁和半根玉米。 傅迟的心情又明亮起来。 虽然腿还有些软,但脚步却不自觉轻快起来,坐到裴泠初旁边,忽略空气中难辨的古怪味道,拿着勺子慢慢搅拌,心情不错地瞧碗里黑乎乎一个团块,用勺子戳了戳,沉下去,又浮上来。 裴家的佣人不多,裴烟回怕吵,不留她们住家,都是按点来,按点离开,无特殊情况,所有人都要在晚上六点前离开,有事情随叫随到,除了管家。 毕竟,管家是裴家的人。 现在晚上八点多,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裴泠初不经意间朝旁侧瞟,看见傅迟只是拿着勺子搅拌着有点发黑,几近熬煳的小米粥,长发挡住半边侧脸,看不见是什么表情。 不吃啊。 她收回视线,手腕压低,吃了两粒玉米……吃了一粒玉米……最终把玉米放回盘子里,又把头朝傅迟相反的方向转去,纤颈勾出流畅线条,下颌线优越分明。 算了,下次还是让阿姨来好了。 裴泠初这么想着,神情愈发平静,然而指尖捏着杯壁收紧,那咬了两口的玉米不愿意再吃。 眼底的情绪凝聚,又散开,再凝聚,再散开,在凝聚…… 就像是有两股力量在对峙,反复拉扯她的神经,一面想把她的心情卷起来,一面想把她的心情压下去。 食指不停摩挲在拇指指骨上。 好烦…… 刚刚只不过是上楼一趟,再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小米粥糊了。 就在裴泠初打算让傅迟别吃她煮糊的小米粥时,干净温柔的嗓音忽然响起,宛若初雪过后第一缕暖阳,瞬间把裴泠初的烦躁抚平。 “很好吃,小初姐姐,还有多的吗?我一天没吃饭了。”傅迟的声调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亲昵,朝她那边推推碗,也不管陶瓷碗在桌子上划出不大的摩擦声。 过了两秒后,裴泠初才动动肩膀,一点点把脑袋往回转,眉间柔和,只是瞥一眼空了的碗,缓缓说道:“锅里还有。” 她心里长的毛毛草,此刻被微风抚了抚,舒展开枝叶。 “那我再去盛一碗。”说完,傅迟端着白瓷碗快步朝厨房走,裴泠初都来不及喊住她。 傅迟立在餐台前,灯光灰暗,一手掌勺,一手端着碗,粥是滚烫糊锅的。 垃圾桶里有炒煳的菜叶子。 傅迟悄无声息地勾起唇角笑。 —— 睡了一天的傅迟,刚吃完晚饭就被勒令继续去睡觉。 “我睡不着。”她坐在床上,睁着无辜的,亮晶晶的大眼睛,正一刻不停地瞅手里拿着好几包药的裴泠初,抬指拎下衣服领口,眼底流露出几分嫌弃,又说:“小初姐姐,我想洗澡。” 出一身的汗,她都要臭了。 然而,毫不出乎意料的,裴泠初回绝道:“不行,刚退烧。”她在床头准备好热水,放下几包药:“吃了药后休息吧,今天晚上不用例行检查房屋。” 意思是,小初姐姐要代替她查房子的意思?话说,小初姐姐怎么知道她每天晚上要检查房屋? 傅迟敛下眉眼,藏在被子下的指尖却欢快地上下晃动。 明明她才是管家,这么一看,倒像是两人互换了身份,今天一天也是裴泠初照顾她的。 就好像,她们跟以前一样。 想到这,眸光忽然亮起来,又瞬间暗下去。指尖似乎也被大脑的情绪感染,停下来。 傅迟忽然伸出手,原本是想牵她,最终却安分地放在被褥上:“小初姐姐也快去休息吧,一天都在照顾我,明明应该是我照顾小初姐姐。” 裴泠初平静地扫一眼她的手掌,抬手压压被角,认真看着她说:“不用照顾我,我之后会跟母亲说重新找下一任管家。” 傅迟愣住,裴泠初就这么不想让她当管家吗,天天都要说。 她就要当。 落下去的手又立马抓回来,傅迟的语气稍有些急促:“小初姐姐,我晚上应该不会烧起来了吧,如果烧起来的话直接吃退烧药。” 裴泠初点点头,刚想说话,却被一阵咳嗽声打断。 “咳咳,咳咳咳……” 傅迟的咳嗽来得突兀,抓住衣角的指尖扯紧又松开,单手罩在嘴巴上,勾着腰不停咳嗽,露出来的额头早已一片薄红,血管微微暴起。 蓝眼睛只得藏在紧紧闭起来的眼皮后面,眼角狠狠皱着。 裴泠初无法解决剧烈的咳嗽,只好一下下顺着她的后背,试图这样的动作能减轻她的痛苦。 “小迟,喝点水。” 这轮咳嗽终于结束,傅迟脱力地靠在床头,眼皮虚虚张着,伸手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又接过她递过来的两包药,一把直接往嘴里倒,两大口水咕咚咽下去。 颈间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白净的,全都被傅迟自己抓红。 又接了两包药,继续一把往下吞。 嗓子疼痛难忍之余,忽然听见裴泠初说:“晚上我在房间陪你。” 听见这话,傅迟眼睫颤两颤,很微妙地弯弯眼角。 —— “小初姐姐还是回房间吧,万一我把你传染上,那明天就是两个病人了。”傅迟拎着很认真的语气说。 裴泠初铺被子的动作一顿,面上平静,然而情绪却皱了起来。过了半响才说:“没事,我不会生病的。” 烦闷的情绪很好地掩在话语中。 “好吧。”傅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凝视着她,蓝眸中倒映着她的一举一动,那道如玉般温润的身影就在距离她不到两米远。 傅迟无意识中,舔了舔唇角。 裴泠初洗过澡之后来的。蓬松的发顶,发梢带着点潮湿,几缕粘在一起,随着她弯腰,从肩上滑落,白色缎面睡衣空荡荡地晃,领口敞着一大片雪白肌肤…… 傅迟瞬间移开视线,耳朵可疑地红了,想起什么,小声嘟囔句:“是裤子啊。” 裴泠初最终还是在沙发上躺下。 屋内很黑,窗帘紧闭,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她一手搭在额前,怔怔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 此刻,在不远处,正有一个人睡在床上。 香柠檬的味道被另一重气味代替,厚重的,浓郁的,苦涩的。 裴泠初以为,她不吃药,今天晚上会睡不着,也抱着不睡觉的念头躺在这里。然而没过几分钟,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呼吸悠长。 裴泠初睡着了。 不知过了几时,床上的人忽然翻身下来,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慢慢朝沙发的方向走去。 一束光斑忽然搭在清瘦的脚踝上。 —— 隔天清晨,裴泠初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一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从沙发上坐起来后,忍不住抬手按按脖子。 饶是沙发质量再好,也比不上床舒服。 但是令裴泠初意外的是,虽然身体酸痛,但精神却很饱满,难得能在没有药物控制下睡一个好觉,没有往常起来时,身体和精神上的不适。 等她抬眼看向大床时,发现床上没人,被子叠得整齐。 裴泠初:(恍惚中,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事)指尖倏然捏紧被子,她就这么睡了一晚上,还说半夜起来试一下小迟的体温来着!!! 然而某人内心波澜,面上毫无表情,从沙发上下来。 “小迟?” 裴泠初温声喊道,没人搭理,转头似乎听见水流的声音,了然后,眉间微皱,抬脚往浴室的方向走。 不听话,发烧还要洗澡。 等她站到浴室门前,门内清冷的白光扑在脸庞,裴泠初抬手敲门,然而刚碰上,浴室门便随着她的力道打开一条缝,热气瞬间涌出来,空气中云雾缥缈。 “小……”话音一顿。香柠檬的味道扑了满脸,裴泠初站在这里没动,眼眸定定地望着什么,出了神。 白雾中,冷白似雪的肌肤,右肩胛处堂而皇之地映着一轮弯弯蓝色月牙。 月亮,纹身…… 裴泠初眼眉闪烁,下意识后退一步,然而视线却像粘在那弯月牙上似的,移不开眼。 心头蓦地窜起一簇火焰,把她的血液烧得沸腾。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小迟,别动。” 或许是下了一整夜雨的原因,清晨的雾气很重,放眼远眺,朦朦胧胧的水汽遮住眼睛。 空气中是清新的,泥土混合植物的芳香,未干的泥土上留下新鲜的脚印。 裴泠初沿着小路走,脚步不徐不疾,然而从浓重的神色中却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肌肤被一层潮湿的闷热缠住,水汽锁在身体里出不去,闷得难受,好看的双唇抿紧,忍不住捏起贴在腿上的裤腿晃两晃。 垂头间,瞥见沾满泥土的鞋尖。温润白的高跟鞋粘上泥,就像一颗珍珠滚到泥浆里,脏兮兮的,又透出些随性和洒脱。 出来得太匆忙,没注意,又穿上前天晚上踩过雨的高跟鞋。 这样的早晨很难得。即使空气沉闷得厉害,潮气染湿她的鼻尖,身上穿着不得体的睡衣,脚下搭着不合时宜的高跟鞋,踩着泥泞的地面,却很好地安抚她理不清的心情。 裴泠初身上散发出朦胧柔和的光晕,隔离开浓重的白雾。高跟鞋留下的痕迹连起来成一条直线,未打理的发丝凌乱而又规律地随风扬起,潇洒而优雅,像在走t台。 说不清为什么突然跑出来。 可能因为看到光洁的脊背,在灯下白得发光,弱骨纤形,肩胛骨微微凸起,仿佛在翕动着呼吸,而那道蓝色落影晃眼得厉害。 她好似发现了不为人知的秘密,害怕被当事人发现。 然而心脏怦怦热烈跳动,拥着无法言说的激动。脚步越走越快,唇角平直,眼底却闪着光。 这是她设想过,却不曾做到的事。 清晨的浓雾散去,阳光从一隅缓慢爬上天空,属于夏季的温度理所当然地落到她肩上,烘干微潮的衣襟。 裴泠初推开庄园的大门,指尖被沾湿,她抬起漂亮的眼睛,眉毛依旧沾着水珠,亮莹莹的,将她的冷意磨圆几分。坐落在不远处的别墅,已然亮起温暖的光。 地上的水迹被阳光一照,逐渐干燥,泳池里铺了一层翠绿零碎的树叶,夜晚的暴雨像是树梢的刽子手。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利落清脆的声音。 葱白圆润的手指刚搭上门把手,她忽然低头朝鞋跟望去,额前滑落下一缕发丝,乌发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 水洼尚且可以倒映出她明亮水润的浅色眸子,平和且动容。从房檐落下来的水滴模糊掉脸庞和边缘的界限,早起的鸟儿开始啼声鸣叫,蓦地吹过一阵风,树叶簌簌作响。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谁,在她鞋跟后贴了软软的防磨贴。 裴泠初轻声换鞋进屋,彼时傅迟刚从厨房里出来,她抬眼望去时,脚步一顿,平静的眼底倏然流露出一丝惊艳。 盯着眼前人,不由得想:小迟很好看,从小好看到大,尤其是那双蓝眼睛,最好看。她是知道的。 但现在的傅迟,漂亮清秀到竟让她挪不开眼。 傅迟有一头柔顺的墨发,软软的,毛茸茸的,此时在脑后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下颌线流畅柔和。她身着鸦黑缎布衬衫,同色系窄口修身西裤,腰细腿长,身材比例极佳。露着一截脚腕,冷冷的白,这样看去,似乎比脚上的奶白色袜子还要白,却多了些骨瘦的脆弱感。 傅迟身板笔直,正端着餐盘朝餐桌的方向走,脚步平稳,丝毫不见病后的孱弱,只是唇瓣依旧有些苍白,不笑的时候,唇角是向下压的,这叫人觉得她有些清冷。 傅迟看到她了。 裴泠初迎上一双蓦然明亮起来,如水一般的蓝眸。 她突然想起后跟处贴的防磨贴—— 这个家里除了她自己,还有谁知道她的脚磨破了? 心脏忽然一顿,随后开始震颤,仿佛泡在一汪温泉池水中。阳光透过玻璃窗,从窗外热烈地照耀下来,她的后背暖乎乎的,身体像云朵般轻盈。 这样舒适的清晨,很久没有过了。 “小初姐姐,早上好。”傅迟清冽的嗓音中带有一丝沙哑,却半点不能消减声线中的明媚。而裴泠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意识飘远,没注意到傅迟越来越近。 小迟在这个暑假顺着母亲的话,提出要当下一任管家,她不以为然,认为是母亲趁她不在家的时候,跟小迟说了什么,才让她有这种想法,但她还没来得及找母亲问。 只是经过这几天,她却发现,小迟,似乎完全是自愿的。跟在煦姨身边学习如何管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学习烹饪,修剪花园,保养饰品……就在今天,连衣服都换上了,前几天定制的衬衫制服。她才有些实感,小迟是真的决定要做管家。 裴泠初的眼眸黯淡下来,唇畔不自然压低。 刚才看到她时,有一刻想,傅迟已经被裴家的影子缠满,条条框框,各种规矩,均裹在这一身黑衣下。 只是,突如其来的,她又想起后肩上的那片月亮纹身…… “小初姐姐?” 傅迟的气息带着草药味,骤然落到自己脸颊上,随后周身的气息便被浓郁的草药香包裹住。裴泠初抖了抖眼睫,回过神来。抬眸间,迎面撞上那双亮晶晶而干净纯粹的眼睛。 她的心脏晃了晃。 “小初姐姐。”傅迟薄唇微动,又喊了一声,目光在裴泠初看过来的瞬间收回,不自然地瞥向她莹莹的耳垂,又往下瞟,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她小声念着:“早餐吃炙烤三文鱼牛油果三明治,和热牛奶,可以吗?”似乎是怕裴泠初控制体重不吃,舔舔嘴唇,又添一句:“热量很低。” 傅迟的个子比她还高几厘米,此刻弯着脖颈,若有若无的呼吸,眼尾耷拉着,乖乖的样子。 乖乖的。 这个词在裴泠初舌尖上滚一遭,她抿起唇角,定定心神,想到:可能因为她很长时间没有在家,工作又忙,疏忽对小迟的照顾,小迟才没有之前那么亲近她的,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 裴泠初不错眼地看着她,温声说:“可以。” “那我们去吃早餐吧。”傅迟抿着唇笑,先她一步走到餐桌边,纤长的手指扣住椅背,轻轻拉开属于裴泠初的餐椅,随后拎起眼皮瞧她,眼底明晃晃地写着,快来坐快来坐。 裴泠初心底有一丝别扭,小迟当管家有一阵子了,她还是不适应,明明煦姨也做过同样的事。 在心底无声叹气,顺着傅迟的意思落座。 她说不清哪里不一样,或许是因为,煦姨归根结底是母亲手下的人。 而小迟是…… 裴泠初紧下眉心,看着那抹高挑的黑色身影,目光不自觉落到被衣物遮住的后肩胛处,眼底逐渐加深,仿佛能穿透衬衫,看到底下的纹身似的。 如果不是母亲的要求,是傅迟真的想做管家的话。她想,她或许会支持。 傅迟的一举一动,颇有几分裴煦的影子,优雅而轻柔,在裴泠初面前放下盛着三明治的白瓷盘和玻璃杯,声音落到餐桌上几乎可以忽略。 “咳咳,咳咳咳……” 在傅迟转身回厨房,想拿她自己的那一份时,喉间一阵痒,忍不住开始咳嗽,咳得厉害,掌心撑在餐台上,肩膀耸立,小幅度颤抖,指尖使劲压着,逐渐泛白。 裴泠初切三明治的动作一顿,这才发觉她遗忘了什么事,望向她时,浮上一层浓浓的愧疚,一口三明治艰难地咽下去:小迟还生着病呢,忙活一早上,而她就坐在这里享受早餐,亏她还是当姐姐的! “小迟,你还发烧吗?”裴泠初连忙站起身,脚步凌乱地踩在地上,发出不清不浅的响声,朝她靠近。她伸手抓住傅迟的手腕,掌心一片滚烫。裴泠初心下一惊,一边拉着人转身,一边抬手覆上她的额头,细细感受。 “好烫……”裴泠初喃喃道,心中一皱,覆在额头上的手忽然朝脑后走去,轻轻扣住后脑勺,渐渐靠近。 傅迟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一张精致而无可挑剔的脸庞逐渐朝她靠近,察觉裴泠初想做什么,呼吸一滞,热意直往脸上冲,大脑晕乎乎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身体忍不住往后退,后腿根抵上台沿,冷意忽然穿透布料,傅迟猛打一个寒颤,抖着嗓音,想挣开她的手:“我不烧了,不用……” “小迟,别动。” 傅迟瞬间噤声,腰间被冰凉的掌心扣紧,裴泠初的声音很轻,呼吸是香柠檬味,就这么悠悠传到鼻尖。脊背开始泛痒,浑身肌肉绷紧,指尖紧紧捏在手心里,洇出汗,潮潮的。下一秒,她紧紧闭上双眼,眼睫颤个不停,双唇抿紧。 在心里无声尖叫:实在是,太近了!!! 这么想着,然而心里开始冒泡泡,心脏一下下砸在心壁上,唇角也不可遏制地想往上扬,但硬生生被克制住。 裴泠初垂着浓睫,见她紧紧咬着下唇,以为她是难受得厉害,强撑着给她做好早餐,毕竟小迟从小就总是逞强,什么都不说。 这么一想,心里更加愧疚了,裴泠初抬指轻轻点着她的腰侧,似是安抚,声音同动作般轻柔:“马上就好。” 直至额头相贴,傅迟才知道自己的体温有多高,耳尖已经烧红了,心脏在兴奋嚎叫。 但到底还发不发烧,就不由这而知了。 不等裴泠初眉间拧得更紧,一道响亮的喊声忽然从楼梯上传来。 “姐姐,你和傅迟在干什么啊,靠那么近!” 傅迟被这道声音吓得不轻,立马睁开眼睛,下意识把裴泠初直接给推开,心脏一下一下跳得有力,在耳边鼓噪。 就像她未宣之于口的秘密被发现一样慌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怎么哭了……” 尽管力气很小,但裴泠初还是被推得一愣。她没有回头看从楼梯上往下跑的裴温瑾,只是掀着眼皮看傅迟,指腹有一搭没一搭蹭着腰侧,抿紧唇瓣,神情复杂。 傅迟转身前,裴泠初瞟见她眉头紧蹙着,惟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拘谨地扣着手,脸色都没刚才那么红润,像被她吓得。 不说她在国外的那几年,离得远。是因为小迟长大吗,现在都不让她碰了,还会推人。明明小时候很黏她,总是跟在身边跑,还喜欢来牵她的手,那昨天发烧牵她手是为什么。 是烧糊涂了是么,现在精神了就冷淡下来,又拉开距离。那她每天依旧用亮晶晶的眼神望着自己,像小时候那样是为什么…… 裴泠初掩下睫羽,藏住眼底的失落和不悦,语气和往常别无一二,低低说一句:“小迟,等会儿去量体温。” 说完,不等她回应,转身回到餐桌前坐下,扭着脑袋看窗外,窝在三明治上的鲜切三文鱼在空气中皱了皱。 傅迟眼皮颤着,呼吸很乱,满脸通红,好似刚才苍白的样子是错觉。背对着裴泠初,手忙脚乱地准备另一份早餐。 刚刚下意识就把小初姐姐推开了,力气会不会太大了,她应该没有事吧。 此时裴温瑾穿着睡衣,腿脚麻利地跑到餐厅里,随口跟裴泠初打一声招呼,闪身进了厨房。 “傅迟,今天早上吃什么?哇,三明治耶,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我想再加一片烤牛肉,傅迟,我还想吃炸鸡腿……” 裴温瑾离傅迟很近,衣角挨着衣角,她的头发都蹭到傅迟肩上。 然而某人正懊恼中,一点没注意到距离问题,随口应着。 裴泠初看着那两道挨得特别近的身影,眼底流露出片刻不解,盯着即将碰在一起的胳膊。 不舒服的感觉重新找上门来。 避着她,却不避着小瑾是么。那发烧的时候需要她干什么,干脆也避着她好了。 裴泠初烦躁地舔舔后槽牙,眼底深处冰凉而灰暗,三明治都要被她的幽怨浸满。 然而她面上如常,坐姿端正,一点点切着三明治,等最后一片三文鱼吃完,才起身上楼回房间。 “啊,傅迟,面包片要煎煳了,快点拿出来啊,你发呆想什么呢?!”裴温瑾眼见着黄油面包片即将变成黑乎乎的煤炭色,着急死了,拽着她的胳膊就开始摇,在那嗷嗷叫。 傅迟这才回过神,连忙把面包片夹出来,又不动声色地挣掉裴温瑾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凝思片刻后说道:“……还没糊,可以吃。” 裴温瑾看着她,眨巴两下眼睛,呆呆地疑惑道:“啊,我不要吃糊的……” “是焦了,还没糊,焦的好吃。”傅迟瞥她一眼,勾了勾唇,嗓音拎着淡笑,白净清秀得好看。 裴温瑾粉唇微张,直勾勾盯着她看,眼睛像猫儿似睁得圆溜溜。 看了好一会儿,脸蛋腾起一股热意。 把自己给看得不好意思了。 赶在傅迟看过来前,匆忙把羞涩压下去,转而换一副俏皮语调。 “傅迟!” 裴温瑾睁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瞪她,娇气水润,抬手在她手臂上轻捶两下,嗔怪道:“不行,给我重新做,我要的是软软的面包片,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可是裴家三小姐!” “我也是裴家二小姐啊。”傅迟瞧她一眼。” “但是你不是要当管家,管家就要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煦姨可没有这样教。”傅迟低低笑两声,纤白的指尖在空气中点两下,开始组装三明治,忽略一旁不满抱怨的裴温瑾,余光往身后飘。 然而触到空无一人的餐厅时,唇畔的笑意僵滞。 裴泠初不在。 空了的餐盘孤零零的。 裴泠初是不是生气了,因为她的反应太大了。 傅迟的心情彻底低落下来,也消了做早饭的兴致,三两下把牛肉三明治做好切开,随便摆到盘子里,又放到餐桌上。 没有给裴温瑾拉开座椅的打算,自己率先坐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吃早餐,吐司片干巴巴得噎嗓子。 裴温瑾眼巴巴地看着她,动动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最终也不知道为啥,憋屈地自己坐在餐桌前开始闷头吃早餐。 只是傅迟做的早餐太好吃了,煎牛肉软嫩得恰到好处,咸香咸香的,心底那点怪异立马就抛到九霄云外,美滋滋地大口吃早餐,嘴里塞满,鼓着腮帮子跟傅迟说话,后者时不时哼一声应着,有点心不在焉。 佣人八点才来,家里只有她们三姐妹,母亲不在,谁也没顾及什么规矩。食物残渣掉桌上就掉了,说话就说了,傅迟纵容她也就纵容了。不过,要是裴泠初在,这裴家三小姐估计也不会这么放肆。 裴温瑾见某人冷淡着一张脸应付她,撇撇嘴也不说话了。只是明亮的浅眸滴溜溜转一圈,最后定格在傅迟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心中泛起波澜,她的脸悄咪咪爬上粉红。 傅迟的手好好看,好想捏一下,她应该会同意吧,傅迟和姐姐都那么宠她的…… 当裴泠初出现在客厅时,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她身上。 傅迟的眼睛亮起来。 她穿了件哑光白天丝肌理衬衫,内搭收腰紧身白t,搭配白色阔腿水洗牛仔裤。锁骨在软软的领口下若隐若现,腰肢纤细,简直不堪盈盈一握,腹部马甲线分明,延伸到裤腰里。 明明是一副清冷温柔感十足的打扮,却因为马甲线的存在多了两分力量感,健康满分的身材。 裴泠初轻声走到餐桌边,脸上化着淡妆,唇瓣轻薄粉润。指尖压着温度计放到桌子上,她的目光冷不丁落到裴温瑾手上。 裴温瑾正捏着傅迟的指尖把玩,关节都被揉得通红。 傅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中一跳,立马把手抽了回来,悻悻地仰脸看着她,低声嗫嚅道:“小初姐姐…” 裴泠初眼底覆上层无人察觉的冰霜,心里堵了一口气,密密麻麻地胀开。她仅仅扫一眼,又像无事发生,瞬间移开视线。 明明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小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圈子,也已经长大了,是一个独立的人,不再依赖她,不黏着她也很正常,是她单方面想要小迟继续依靠她。 “小迟,记得量体温。” 撂下一句话,深深地看一眼傅迟,又转向裴温瑾,神情复杂,说道:“小瑾,小迟生病了,今天不要总是缠着她,她需要休息。”说完,抬抬精致的下巴,转身朝门口走,衬衫轻薄,衣角在空气中飘着,散发着淡淡檀木香。 “姐姐,你出门干什么去啊?”裴温瑾跟上来,凑到她身边笑嘻嘻地问道:“穿得这么好看。” “去练瑜伽。”裴泠初耐着性子回答,不忍直视她吃得满嘴油渍。 傅迟这时也跟上来,垂眼看她手里提着的包,紧跟着轻声说:“小初姐姐,我送你去吧。” “不用。”裴泠初的嗓音泛着冷,像秋天刮来的北风。 傅迟眼底闪过无措,愣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她,手刚抬起一点点,又无力地放下。 裴泠初也愣住了,几乎是瞬间,她就咬住自己的舌尖,尖牙抵在软肉上磨,口腔里弥漫开淡淡血腥味。 她碰触到傅迟眼里的慌乱,以及强压下去的,浓浓的委屈。 她乱了阵脚,匆忙偏开视线,故作冷静地打开鞋柜,只是在看到那双润白色高跟鞋时,呼吸又停顿几秒,指尖错开,拿出一双运动鞋换好。 “不用了,小迟,你在家里好好休息。”裴泠初眼睫轻颤,扯扯唇角,没敢直视她,拎着包,拿着车钥匙出门。 不过几秒,一辆通体黑色的车从车库里开出来,离开宅邸。 “傅迟?”裴温瑾歪歪脑袋,疑问道。她丝毫没察觉出两人之间不正常的氛围,只是见傅迟站在这里不动,隔着落地窗,紧紧盯着外面看,眼眶似乎还有一点点发红? 但是眨一下眼睛后,眼眶似乎又不红了,裴温瑾怀疑刚才是自己看错了,自顾自晃晃头。她从没见过傅迟掉眼泪,小时候就连摔倒了也不会哭。 傅迟的心跳慢下来,像浸在水里,憋着气,仿佛要窒息,情绪失魂落魄,被那句冰冷的话冻住,她慢步往餐厅走,打算去收拾桌子。 “小瑾,早饭吃完了吗?”她低声问道。 “啊,吃完了,怎么了?”裴温瑾蹙下眉头,觉得傅迟的状态有些怪怪的:“傅迟,你是觉得难受吗?会不会又烧起来了?”说着,她就想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傅迟快走一步躲开,牵强地拎起唇角,脸色有些苍白,摆摆手说道:“没事,我收拾完桌子,然后回屋休息就好了,小瑾去玩吧。” “真的没事吗,要不要给顾姨打电话?” “真的没事,去玩吧。” 傅迟收拾完桌子,把餐具放到洗碗机里清洁,又给今天的保洁工打了电话,通知阿姨今天中午来做饭,安排好一切后,才拎着沉重的脚步往三楼走,脸颊通红,呼出来的气息滚烫。 又开始发烧了。 傅迟嘲讽似的勾下唇,垂头看手里的温度计,体温似乎能直接穿透那层塑料壳。 经过裴泠初的房门时,脚步顿了顿,又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自己房门前,把自己关进屋里。 只是裴泠初中午也没有回来,裴温瑾又不知道出去哪里玩。中午吃了阿姨煮的粥和小菜,嘴里泛苦,味同嚼蜡。 她没让顾汐曼来,囫囵吃了饭,喝了几包药,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睡个昏天地暗。 喉咙刺刺得痛,意识被烧得迷乱,整个身体一会儿冷一会热,受尽折磨,傅迟紧紧地蜷成一团,把自己抱在怀里。 大脑被梦魇占据,她又梦到小时候的事,在遇到裴泠初之前。 黑暗的,潮湿的,充满灰尘的,只有一角透着光的地下室,有一个漂亮极了的女人,衣服凌乱,身上总是布满长长短短的红痕。 她藏在衣柜里。 画面一转,她又来到那个冬天,在那个,明明是暖黄色的灯光,温暖的房间,而她却觉得那里是另外一个地狱。 有一个人在撕扯她的衣服…… “嗬啊——” 傅迟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恐惧沉重地朝她压下来,指尖紧紧抓紧不知何时湿透的被子。她整个人都是湿的,全身都是汗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泪水从眼尾滚出来,鬓角掺着汗和泪。 大脑仿佛被两只大手拉扯着,一抽一抽地跳动,一顿一顿地疼。 傅迟的眼泪止不住,鼻尖酸涩,撑起酥软无力的身体,从被子里钻出来的一瞬间,蓦地打了一个冷颤,忘了穿鞋,就这么穿着湿漉漉的睡衣离开房间。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眼皮沉重,睁不开,隐约看见,窗外的天空是漆黑的。 脚心被瓷砖冰着,硌着,寒气直往体内钻。 她觉得发烧似乎更严重了。 浑浑噩噩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被浓烈的不安和委屈包裹,把她紧紧困在这样的情绪下,密不透风。她要呼吸不过来,心口酸痛。 凭借本能反应,她来到一扇房门前,抬手敲了敲三下,随后便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 明明不该这样做,不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不该在这个时间来找她,不该在这样的状况下去招惹她,不该…… 如果只是把她当成姐姐就好了,如果真的是亲姐妹就好了。 泪水顺着脸颊聚到下巴尖,留不住,一滴滴往下掉,在地上汇成一片。 这时,门从内打开,思念一天的声音带着疑惑响起,“小迟,被我吵醒了吗?”过了几秒后,“怎么哭了……” 傅迟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些许慌张。她闭上眼睛,眼泪灼烧了她的眼皮,鼻翼翕动,扬起手臂,不管不顾地闯进裴泠初怀里。 淡淡的,香柠檬和檀木香,紧紧包裹住她。 她又可以呼吸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软绵绵的手感 裴泠初刚从外面回来,洗了澡,头发还没吹,湿漉漉地搭在肩头,浴袍柔软舒适,浑身散发着香柠檬和檀木香,清爽干净。 听见敲门声,开门就看见一个人影,夜里太黑,迎着月光,她只能看到大概轮廓。身材欣长的人似乎耷拉着脑袋,睡衣空荡荡的,呼吸声很轻。她嗅到淡淡的草药香。 裴泠初有点意外。 洗澡前刚去小迟的房间看了一眼,明明已经睡着了,她是被自己吵醒了吗? 然而愧疚的情绪还没升起来,她又听见小声地抽泣声。似乎是在一瞬间,她就感知到眼泪中的情绪:柔软的,委屈的,小心翼翼的。 裴泠初的心尖连着颤两颤,疼起来。 小迟哭了。 从来没掉过眼泪的人,大半夜站在她门口,像刚出生的小奶猫似的,微弱地呜咽。 裴泠初慌了神,指尖捏紧掐进掌心中,紧紧看着藏匿在黑暗中的人,话刚问出口,怀里蓦然扑进来一个热烘烘,像火球般滚烫的身躯,腰肢被灼热的掌心用力圈住。 平直微凉的锁骨被火舌般的气息吻上来,又分散,在胸口氤氲开。 裴泠初呼吸一滞,重心不稳,被她的力度带着后退两步,傅迟的鼻尖贴着她颈窝,双臂紧紧抱住她。 贴上来才发觉,这人浑身湿透,体温正透过衣物,爬到她的身体上。 “小迟,你在发烧!”裴泠初惊呼道,掌心按在她肩头,想把人从怀里捞出来看看状态如何,“什么时候发烧的,发烧怎么不给我打电话,顾姨来过吗?”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奈何傅迟已经烧糊涂了,一个都没回答。 傅迟埋在她怀里,滚烫的脸颊不停地蹭在她胸口裸露的肌肤上,嘴里絮絮叨叨念着,可怜巴巴地说;“姐姐,别生气,我错了,别对我这么凶……” 她听不懂裴泠初在说什么,只是一想起今天早上裴泠初冷冷的那句“不用”,还有不耐烦的眼神,她就委屈得要命,眼泪更凶地从眼眶涌出来,软糯而沙哑地喊着“姐姐姐姐…” 滚烫的液体打湿她的颈窝,裴泠初摸着她湿淋淋的衣服,担心她着凉,烧得更厉害,而怀里的人抱着她不撒手,只好半搂住她的腰,带着人往屋里走。 傅迟嘴里还念着道歉的话。裴泠初心口泛着苦涩和心疼,轻声安抚道:“不要道歉,小迟没错,是我有错,我错了好不好,姐姐错了,别哭。” 她伸手去摸傅迟的脸颊,沾了一手的潮湿,她的心脏也被揉巴得拧在一起。 都怪她,今天早上没控制住情绪,才会冲小迟冷言冷语,发烧了都不给她打电话,她不在,顾汐曼也不能碰到她,不会就这么烧一天,难受了一天…… 裴泠初眼底彻底暗下去,覆上一层浓重的厌恶,唇瓣抿紧,神色绷紧。 她不该不控制好情绪。 抱着人坐到床上,傅迟抓着她的浴袍领口,敞着一大片雪白肌肤,其中还有被傅迟蹭出来的,泛着粉的痕迹。 裴泠初拥着她,温声哄了好一会儿,她才肯躺在床上,四肢虚软着,眼皮红烫,好似刚刚抱着她用光所有力气。 浴袍被捏出褶,皱巴巴的,不像样地裸露胸口,隐隐能看到胸部轮廓。裴泠初见她终于肯躺下,没顾及自己现在什么样子,给她盖好被子,之后迅速地跑到隔壁房间,拿来傅迟的睡衣,又接一盆温水,拎着毛巾坐在床边。 屋内很暗,床上的人痛苦地呼吸,眉间拧紧。 裴泠初打开床头灯,勾着她指尖轻轻揉弄,见傅迟没有抗拒,才慢慢把手伸向她的睡衣领口的扣子上。 一粒粒解开,潮湿的衣服被脱下来,扔到床尾。 傅迟的身体精瘦,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肌肤被烧成粉红色,温软细腻。 裴泠初神情自若,一遍遍洗好毛巾给她擦身体。前面擦完,推着肩膀擦后背,掠过肩胛那弯月牙时,裴泠初的指尖微滞,目光凝视着它。 这次比上次在浴室中看到的更加真切。她动动手腕,拎起食指,指背在上面蹭了下,像被烫到,迅速蜷进手心里。 只是过了没几秒,裴泠初真真切切地按上去,指腹一点点描摹着那颗蓝色月牙,眸光灼灼。 她发现,这和傅迟的眼睛是同一个颜色,好看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傅迟的身体忽然抖两下,裴泠初才回过神来,看着被自己揉得更红皮肤,月牙蒙上一层欲语还羞的粉红。 她耳根一热,立马把手收回来。 上半身擦完,重新把被子盖好,又掀开下半部分。刚触到裤腰,手腕忽然被抓住。裴泠初怔愣下,莫名其妙有点心虚,抬眼朝她望去。傅迟依旧合着眼,脸蛋烧得通红,唇瓣有些干裂,张张合合地呓语。 “冷……” 裴泠初看着她,光线在敞开的领口处流淌,胸骨线条分明。 “马上就好了。”她的嗓音很轻,又给她掖了掖被角,盖住下巴。 把她的手塞到被窝里,裴泠初动作迅速而熟练地把睡裤脱下来,怕她冷开了暖风。 等用毛巾把两条修长笔直的双腿擦完,她也热气腾腾的,额头鼻梁覆着一层薄汗,沿着脖颈划过锁骨,没入沟壑,胸口上也布满汗珠。 终于把人捯饬好,换了干净的睡衣,又量了一遍体温。半搂半抱着给傅迟喂了退烧药,她看着乖乖躺在床上酣睡的人,眉间舒展开。 裴泠初捻了捻指尖,眸光深切注视她,拿着睡衣重新回浴室洗澡。 她也出了一身的汗,黏糊糊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原本想把床留给傅迟,她去睡沙发的,只是傅迟抓着她手不放,裴泠初的心软乎下来,便由着她抓着自己,跟着躺下来。 小迟像小时候一样攀在她肩头,抱着她的胳膊,整个人蜷缩在她怀里,眼皮有些肿,哭肿的。 她就像刚到裴家时,每天晚上害怕,都会跑来敲她的门。原先瘦弱小小的身躯,现在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 裴泠初听着她的呼吸,心情也越发平静安稳下来。 算了,就这样吧。 无论小迟是继续疏远她也好,亲近她也好,发烧需要她也好,日常不需要她也好。就这样吧,不要生她气,不然连发烧都不愿意告诉她。 只是,不依赖她,不依靠她,她会不舒服而已。 裴泠初对自己说:不重要,小迟开心就好。 今晚,裴泠初没有吃安眠药,怀里的人像个暖炉,她烹着草药,又散发着柔和木质香。 傅迟是安神香。 —— 隔天,傅迟醒来时,嗓子干到冒烟,眼前黑漆漆的,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刚伸手朝左边探去,下意识去够手机看时间。然而手机没摸到,反而触到一片绵软光滑的肌肤,掌心被微微硌着。 无意识间,她收了收五指,指尖反而顺着力道陷下去…… “唔——”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道轻哼,小腿忽然被温润的肌肤摩擦过去,泛起酥酥麻麻的感觉。 傅迟猛地清醒过来,扭头看去。她才发觉这不是在自己房间,床不是自己的床,而床上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裴泠初就躺在她身边,身体和她贴得很近,她们共享一个温度。 意识到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什么,傅迟心脏毫无章法地跳动起来,脸蛋连着脖子火烧火燎的,她感觉这比高烧时的温度还要烫人。 唰一下就把手收回来。 生怕裴泠初现在醒过来,然后发现她干了什么荒唐事! 傅迟心虚死了,捂着自己的脸慢慢转身,然后把自己埋到被子里。 香柠檬,檀木香,很淡的薄荷,微酸的,带着凉意和冷感,若隐若现的奶感。香香的,好好闻,被窝里都是属于裴泠初的味道,是她皮肤褶皱里的体香。 傅迟咽下口水,贪婪地吸气,很轻很轻,像偷吃到糖的小朋友。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嘴角还没咧开,独属于裴泠初清晨沙哑的嗓音响起。 “小迟,你醒了吗?” 屋里太黑,看不清,裴泠初只是迷迷糊糊觉得刚才有人碰自己,才有些疑问。但埋在被子里的人没动,她以为自己想错了,小迟还没醒。动作转而轻柔起来,抓着被子压下来,让傅迟的脑袋露出来,随后伸长手臂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不烧了。 裴泠初松开一口气,慢悠悠把手臂收回来,翻身下床,轻声踱步去洗手间。 傅迟脸上红彤彤的,睫羽微颤,刚刚一晃而过的风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圆浑的,雪白的,形状小巧好看的,但抓在手里却大小刚刚好,握满一个掌心。 她穿着睡衣怎么不系扣子啊!!! 裴泠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颊红润气色好,肌肤白里透红,眉间拎着睡饱的餍足。随后纤指慢悠悠,把不知什么时候解开的睡衣扣子系好。 她想,大概是小迟晚上睡迷糊蹭开的,从小就这样。 洗漱完,裴泠初换上一袭丝绸薄裙,嫩绿色,肩带挂在脖子上,肩头圆润,卡扣掐腰,裙摆包裹在小腿肚周围,乌黑顺滑的长发及腰。 等她从衣帽间出来,看见傅迟正光着脚站在床边叠被子,后者似乎有些奇怪,扫她一眼,又迅速挪开目光,乖巧轻声地跟她打招呼:“小初姐姐,早上好。” “早上好,小迟。” 裴泠初神情自若,从她手里拿过被子,唇角勾起很小的弧度,眼底温柔,说道:“小迟,多休息,煦姨今天回来,不用忙家里的事。”话音顿了顿,裴泠初看着她的眼睛,屋内的床头灯亮着杏黄色的光,冷清的蓝眸映上层暖意。 她忽然从这双眼睛中看到眷恋,裴泠初的心跳倏然加快,心情不自觉愉悦起来,嗓音更加柔软:“等病好了,再继续管家的工作。” 傅迟的眸子闪烁着光。 意思是说,小初姐姐同意她当管家了! “好,我今天在家里好好休息。”傅迟唇畔荡漾开笑意,眼睛亮晶晶的,然后抓上被子另一个角,眼巴巴地看着裴泠初。 裴泠初无奈笑道:“整理完被子就去吃早饭,我刚刚给阿姨打了电话,她马上过来做早餐。” “好。”傅迟答应得很顺利,乖极了。 只是在裴泠初看不到的角度,视线不停往她窄窄的腰上落,喉咙早就不知咽了多少次。 她又想起今天早上的,软绵绵的手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这么乖 傅迟反反复复烧了好几天才彻底好,这期间,裴泠初晚上一直陪着她。 嗯,一直在沙发上陪着她睡觉。 裴泠初发现,似乎只要在傅迟身边,她就不用吃安眠药,晚上的睡眠质量也会特别好。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她有这功能呢。 “小初,今天有拍摄吗?”裴煦问道,看着她从三楼走下来,眼尾微弯,笑语:“今天也很漂亮。” 裴烟回抬起狭长冷艳的双眸看了她一眼,冷淡地说一句:“早上好,小初。”又重新低头继续在平板上处理文件。 裴泠初穿着青湖色缎面长裙,化着淡妆,唇瓣粉嫩水润,墨发用一根白玉簪子绾在脑后,颈项修长,眸色又浅,活像话本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煦姨,母亲,早上好。”裴泠初很浅地勾唇,“嗯,今天要去摄影棚拍平面,一个服装品牌。”她说着,目光不自觉开始寻找某个身影。 最终停在一个方向,唇边的笑意更深,眸底清亮。 今天阳光很热烈,大厅被金橘色的晨光照耀,墙壁印上斜射而来的光斑。她透过明净的落地窗,细细端详踩在草坪上,周身散发着暖光的人。 傅迟看上去被太阳晒得暖烘烘,她扬着精致的下巴,眼睫微眯,身姿挺拔隽永,发丝被艳阳染成浅金色,脸庞白净,似乎能看到细小的绒毛,朝着太阳舞了舞。 她今天穿着一身白。 裴泠初忽然联想到一只趴在草坪晒太阳的大狗狗。 傅迟像是有感知,忽然扭头看过来。裴泠初乍然对视一双干净清透的蓝眸,随之而来的是笑意冉冉的眉眼。 傅迟立马沿着小路快走,身上带着清晨的水汽,朝气勃勃,来到裴泠初面,嗓音清冽温顺,言笑晏晏道:“小初姐姐,早上好。” 眸底流淌着水光,眼眶湿润润的,目光炯炯地望着裴泠初,心想,真好看啊。 眼睛盯着她不放,两眼放光。 裴泠初被她热烈的目光看得愉悦,眉眼越发柔和下来。 “小初姐姐今天要去拍摄吗?”傅迟凑近她,轻声问道。 “嗯,要去摄影棚。”裴泠初应道。 “好。”傅迟点点下巴,眼中的光亮暗下来,她侧脸瞟一眼给裴烟回递咖啡的裴煦,眨下眼睛,又看向裴泠初,思索两秒后说道:“我可以跟着去吗?” 正检查东西带没带全的裴泠初,听见这句话,疑问地抬起眼。傅迟有些紧张,赶在她说话前,连忙跟上一句:“就像煦姨和母亲一样,我也是管家,我也要跟在你身边……帮忙。” 傅迟越说越心虚,也不看着她,眼睛盯着地板。 这个借口找得真别扭,她现在算哪门子管家啊,顶多就是一个小管家,还不能当助理的那种,还经常生病的那种,还需要裴泠初来照顾她的那种。 不出所料,被拒绝了。 裴泠初先是轻笑,笑声好似拂过风铃的微风,听得耳朵痒痒的,语调一转,嗓音清冷温柔,她说:“不用,跟着我去工作做什么,暑假是用来休息的。”说着,她用余光扫了眼裴烟回,注意力又不动声色地回到傅迟身上。 傅迟的心口痒痒的,软软的,又堵着一口气呼不出来,无奈撇撇唇角,抬起头来注视着她,眸中被这道婀娜身姿占满,低声应道:“好吧。” 裴泠初见她这么乖,去工作的烦躁心情再度松软些,裙摆轻晃着就走到她面前,抬起圆润素净的指尖按在衬衣领口上,捻了捻,捏下来一撮蒲公英绒毛。 傅迟看着她莹白小巧的耳垂,忍着没咽喉咙。 她们的距离说不上近,但也说不上远,只能说,超过了人与人交往的安全距离。 傅迟没躲开她。 裴泠初心情更好了,看着她的眼睛,抬起另一只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就像小时候做过很多次那样。她的语气悠悠,带着檀木香,“我去工作了,晚上回来。” “嗯,好……”傅迟被她的气息撩得心热,眼皮颤了颤,虚声应着,前者丝毫没察觉出异样,只当她是腼腆害羞。 裴泠初捏着那团蒲公英绒毛,又相继和裴烟回和裴煦打个招呼,换上高跟鞋,肩上挎着背包出门。 傅迟站在窗边看着她,眼底深深。一辆黑车从车库驶离。她心想,每次都是裴泠初自己开车离开,自己开车回来。如果,喝醉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傅迟不只想过一次,可是她又不同意自己去接。 “傅迟,你站在窗边干嘛呢,今天天气好好呀,我们去逛街吧。”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身影径直扑到她后背上,手臂圈住她的脖子,勒得她喘不过来气,冷白的脸蛋立马就憋红了。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傅迟抬手拍拍她的手臂,颇是无语,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小瑾,我,要被你勒死,了。” 脖子上的力道松开一瞬,转而手臂就被圈紧,裴温瑾凑上来,杏眸水润润的,俏声说:“走啊,我们去逛街。” “不去。”傅迟刚说完,想把胳膊抽出来,就被她拉着踉跄两步。 “傅迟,你是不是忘了两周后学校一百周年庆,今年这次校庆要大办,你一定要去,你之前都不去。走啊,我们去逛街买裙子,哦,对了,还要练习交际舞,要跳华尔兹!”裴温瑾一边说,一边拽着她往楼上走,又抬眼瞟裴烟回,没好气地娇哼一声,“你快点上去换衣服,穿一身白像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是谁审美这么差,管家制服不是全黑就是全白,难看死了。” 裴烟回端着咖啡杯的手微顿,又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抿了一口,裴煦在她旁边温声说:“纯色挺好看的,我很喜欢。” 裴烟回眉间微不可察的褶消下去,转头看着她,高傲地扬扬下巴,红唇微勾,只是声音冷淡,说道:“裴煦,安排好家里的一切,今天跟我去公司。” “好。”裴煦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我现在要出去逛街,傅迟你要陪着我,这叫充分发挥管家的作用。”她就这么被生拉硬拽地上去三楼,裴温瑾原本还想给她挑衣服,但直接被她赶了出去。 “傅迟,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粗鲁,我可是裴家三小姐!”裴温瑾气鼓鼓地拍房门,没人搭理,她就环臂抱胸,靠着墙嘀嘀咕咕念叨。 “凭什么每次都是对姐姐那么好,三明治也是姐姐吃好的,我就只能吃焦的,姐姐的煎蛋就是爱心,我的就是个四不像,姐姐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我说什么你就不听什么,明明我也是裴家的小姐……” 她越说越气,就差一脚踹房门上了,傅迟这个大笨蛋! 等傅迟出来时,就看见她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蹲在墙根下,还愤愤地瞪了她一眼,鼻翼翕动。 “怎么了?”傅迟挑挑眉,蹲下来跟她平视,双臂圈起硌在膝头,她哭笑不得地说:“委屈什么,我不是答应陪你去逛街,衣服都换好了。” 裴温瑾偏开头哼一声,动动嘴唇,斜瞥她一眼,又把头转回来,盯着她瞧,粉白指尖抓上她的裤腿。 傅迟穿着蓝色条纹格子衫,搭配灰色西装裤,料子很软很有垂感,长发低束在脑后,一张脸白白净净,眉眼深邃漂亮。裴温瑾收回犯花痴的视线,再次娇气地哼一声,嗔怒道:“你管我,我才没有委屈,我要去换衣服,你就是个大笨蛋!”说完立马起身往四楼跑,独留傅迟仍然蹲在原地。 微弯含笑的眼角转而冷淡下来,她又把下巴硌在手臂上,额间滑落一缕发丝,晃晃悠悠地挡在眼前,遮住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透露着一丝忧郁。 她轻声呢喃:“毕竟,不一样啊。” 等裴温瑾换好衣服下楼,一眼就望见傅迟端坐在正对门口的钢琴凳上,身姿挺拔,动作标准。 钢琴声婉约流转,演奏者十指灵活,像是有自己的灵魂,连带着钢琴似乎都被赋予生命,勃勃生机。 裴温瑾的脚步慢下来,看着那道身影,又想起曾经裴泠初还经常在家时,也总会坐在那里弹钢琴,乐声优雅生动。 似乎这个家里,除了她,所有人都像裴家人,总是那么体面,那么礼貌端庄,各种技能说会就会,说拿奖就能拿奖。而她什么都不会,唯一喜欢的画画还被母亲说得一文不值,真令人讨厌。 傅迟等得无聊,便随手挑了一首曲子弹,刚好一曲结束,余光瞟见一抹亮色。 裴温瑾穿着藕粉色小吊带,露着粉白的胳膊,搭配白色蛋糕裙,以及镂空蕾丝边及膝袜,栗色长发似乎是卷过,蓬松柔软的小波浪,又俏皮又可爱。 只是怎么感觉情绪有点低落? “小瑾?”傅迟喊住从她身边掠过的身影,随后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垂眸看过去,注意到眼尾一抹很浅的薄红。 难道还是在意她对待裴泠初和对待她的区别? 傅迟有些难办,正想着要不下次等她不在的时候再给小初姐姐煎爱心煎蛋,平常就煎圆的,这样总没区别了吧。 然而还没开口说话,这人的情绪像是突然来了一个大跳跃,裴温瑾猛然扭头看向她,描过的细眉上扬,嘴唇粉嫩,只是这样俏丽的人,开口直接破功,大大咧咧地开始叫唤。 “傅迟,我要吃四个冰激凌球,我晚上还要去酒吧,你不能拦着我!” 傅迟原本还有些歉意的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意了,她忘了裴温瑾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 “酒吧不能去,冰激凌球只能吃两个,逛完街就回来。”傅迟冷冷地瞥她一眼,话语跟眼神一样冷淡无语。 裴温瑾:!!! 拳头硬.了。 “傅迟,你冷漠无情!” 傅迟耳朵要炸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目光 在一个宽敞而明亮的大楼内,柔和的自然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落,精心布置的摄影棚灯光交织,营造出一片梦幻的光影世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氛,氛围轻松而优雅。 拍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此时裴泠初坐在宽敞明亮的化妆间里,碎发被卡子别在头顶上,露出饱满的额头。化妆师于微正拿着鼻影刷在她高挺的鼻梁上一点点扫。 “泠初,一周不见,怎么感觉你的皮肤越来越好了,你说实话,是不是放假这几天偷偷去做医美了,啧,真不厚道,不叫上我,白枉费我跟着你从国外飞回来。”于微轻哼两声,美眸不停地在她白嫩光洁,一点毛孔都看不到的细腻脸蛋上流连,羡慕得不行,就差上手去摸了。 圈里人都知道,于微作为顶级化妆师,对脸蛋的保养可谓是上心得不能再上心,她自己的皮肤好,又喜欢接近那些皮肤更好的,去打听是用什么高科技做到的。 圈里人还知道,于微是个会玩的,极其放得开。尤其是,她喜欢女人。 但从没传出过她跟谁谈过,简单来说就是爱撩拨人,但谈恋爱的话要求极高,风情又专情。 裴泠初轻掀睫羽,目光清清冷冷地瞥她一眼,唇瓣微动,“多睡觉。” “骗鬼呢,我作息规律,天天可是睡十二个小时,这还不够?”于微说话很轻,语调中夹杂着不自觉的妩媚,尾音上翘,有些勾人心。 裴泠初轻飘飘地应一声,心中泛起小小的波澜。她这几天确实睡得挺好,每天起床神清气爽的,都是小迟的功劳。 于微在她鼻梁上端详几秒,满意地放下鼻影刷,转头又拿起更大型号的刷子,沾着修容粉开始大面积扫。 这时,突然从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姑娘,看上去不过二十岁,气喘吁吁的,头发也被风吹的凌乱。 “泠初姐,我今天来晚了,我早上痛经,差点就赶不上公交车了,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林知夏哭丧着一张脸,站在裴泠初身边可怜巴巴地道歉,眼尾通红。 “没事,还没开始拍摄。”裴泠初嗓音很轻,转动眼睛,目光在她面庞上停留几秒,又说:“坐在沙发上休息吧。” “好,谢谢泠初姐。”林知夏笑起来甜甜的,捂着肚子慢慢往沙发边挪。 “哎,小知夏,你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呢。来,喊一声微微姐姐~”于微隔着镜子,朝她抛了一个媚眼,然而调笑转瞬即逝,她的话音冷艳下来,阴阳怪气道:“今天怎么没背着你的小粉书包,难道什么都没带?你这助理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泠初是你的助理呢,那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泠初说话太冷了,啧,我也这么觉得。” 林知夏身体一僵,牵强地扯扯唇角,低下头抹眼睛,小声说道:“是有沙子进到眼睛里了,泠初姐很温柔……” 她还没大学毕业,刚开始实习,第一份实习就是做裴泠初的助理,她特别高兴。裴泠初是众人皆知的脾气好,对助理也温柔没有架子,据说上一任助理身体不太好,裴泠初还陪她去了好几次医院,最后还是裴泠初劝说前任助理回家好好养病,还另外给了她一笔钱当作医疗费。助理的位置空出来,她才有机会。更加没想到的是,裴泠初真的接了她的简历。 “于微。”裴泠初闭着眼轻声喊她:“马上就到拍摄时间。” “哦,我就是说说。”于微撇撇嘴,俏生生的眼尾一勾,凑到她耳边嘀咕句:“你可赶紧换一个助理吧,这小白花看起来可不是省油的灯,晚宴那天,我在酒吧可是看见她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那胸口露的……” “我知道。”不等于微说完,裴泠初打断她,偏过脑袋,面容柔和,目光清浅,静静地看着她,两人对视好一会儿,于微率先移开目光,啧一声,烦躁地抓自己的大波浪卷发,“行了行了,你就是大好人,我的话都是多余的,你看着哪像需要助理的人,谁知道你图什么,图个大善心,谁知道那些话是不是骗人的,你忘了上一个助理……” 裴泠初眸光微闪,朝她直直看过来,于微才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好好,我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 她的嗓门不小,整个化妆间都充斥着她独有的魅惑语调,听着不像在阴阳人,反而像娇嗔。 林知夏脸色白了白,难看至极,指尖抓紧腹部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一眼裴泠初,看见后者平静而温和似水的表情,她忽然又松了一口气。 此时,敲门声响起。 “裴老师,您化好妆了吗?大概十分钟后开始拍摄,要展示的衣服都挂在试衣间里了,都是干净洗过的,您放心穿。”片场助理在门外说道。 “好,知道了,谢谢。”裴泠初应道,微扬起精巧的下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匀净的面庞,清透自然,温婉弯眉,雅淡的大地色系眼影,裸色口红,更显优雅和素净,很搭今天的服装。 “怎么样,我的化妆技术好吧,真漂亮~”于微暧昧地朝她眨眨眼睛,刚拎着做好美甲的指尖在她肩膀上按一下,下一刻,瞬间被裴泠初避开,于微知道她不喜欢别人碰,嗔她一眼,扭着腰肢,拉紧肩上披着的黑色丝绸薄纱,曼步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下,还斜睨一眼另一头乖乖坐着的林知夏,明目张胆地翻个白眼。 说白了就是瞧不上眼。 林知夏抿紧唇,肩膀向内扣着,双手捂住肚子,一副可怜巴巴被欺负的样子。 “喝点热水。”裴泠初在她面前放下一个纸杯,热气在杯口氤氲飘散。 “哎呀,这人哪,来这里也不干活,就只会坐在沙发上,还要别人来伺候,连水都不会自己倒。”于微笑盈盈地说了一句,一双勾人的猫眼眯起来,眼角弯弯,说谁谁知道。 裴泠初看着林知夏瘦瘦小小的身躯,坐在沙发角落里,眉间情绪很淡,像是发生什么都激不起眼底的波澜,她温声说道:“疼得厉害的话,今天就先回家。” “不用,泠初姐,我已经好多了,没问题的。”林知夏猛然抬起头,眼底弥漫上慌张,像是害怕今天一走,明天就会收到裴泠初把她开了的消息,而且还不知道刚刚于微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如果是说她的不好…… 林知夏咬着下唇,咬劲大到隐隐泛白,立马站起来朝她走几步,保证道:“泠初姐,我今天真的没有问题,您要是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我做。” 裴泠初这个人有多好,工资开得有多多,她是知道的,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离开。 裴泠初点头:“今天不会太忙,有事情我会喊你,如果身体难受得厉害,还是回家休息比较好。” “好,我知道,谢谢泠初姐关心。”林知夏扬起笑脸,但从旁边传来响亮的一声嗤笑,她的笑容僵硬几分,眼底聚起一层阴霾。 她不喜欢于微。 这人总是用那副瞧不起她的眼神看着她,明明她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每天穿成那副狐狸精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为了勾引谁。 林知夏忽然得意起来,捧起裴泠初刚刚放在她面前的热水,小口抿着。 就算于微跟裴泠初说了什么,裴泠初不也没把她赶走么。裴泠初不就是个软性子么,她还不能捏捏了。 裴泠初换好衣服,一条新中式镂空吊带裙,料子垂软顺滑,设计很大胆,胸口处镂空,用白色珍珠以及玉石连接,一直延伸到小腹,裸露着一大片白皙脊背,腰线柔软,长发披肩,颈上佩戴一条设计款白色珠串项链,小腿纤细,踩着细高跟,整个人看上去高贵而矜傲,像一只白天鹅。 “你先在化妆间休息,有事情我会喊你。” 裴泠初和于微离开前,跟林知夏说道。 隔了几分钟后,助理小姐姐送了一杯红糖水到化妆间来。 “泠初姐也太好了吧,不仅让你休息,还特地找人给买了红糖,什么时候我也能当她的助理啊。” “是啊,泠初姐真的很好,特别温柔。”林知夏噙着甜甜的笑容,脸蛋红润,羞羞涩涩的。 只是等助理小姐姐走了后,这杯红糖水直接倒在水池中。 在仅有一人留下的化妆间里,林知夏眸底阴沉,直勾勾盯着红褐色液体顺着下水道流光,唇边勾着阴冷讽刺的笑容。 “优越高傲个什么劲啊,真令人讨厌。” —— “好,裴老师,可以换最后一套衣服了。”摄影师跟品牌方交换一个眼神,朝她挥挥手,在不远处喊道。 众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呼出一口气,活动活动酸涩的身体,终于要拍完了。 裴泠初微微点头,从摄影棚中走出来,轻轻勾唇笑,说道:“辛苦了。” 穿着高跟鞋长时间站立,小腿隐隐泛着酸,若是换作别人,早就已经累到想要直接毫无形象地坐在沙发上,她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端坐在椅子上,仿佛刚刚在灯光下站一天的人不是她似的。 于微坐没坐像,瘫软在沙发里,高跟鞋随便踢在地上,两只骨瘦纤细的双脚翘在沙发上晃。 “泠初啊,你说你是不是不当人,怎么感觉你跟个没事人似的,站了一天,你不累啊,还坐得那么直,我看了腰都疼,这里又没有监控,没人会看见你,干嘛不放松一会儿。”说着说着,她开始嘶哈起来,媚气的眉头微皱,开始吐槽:“今天的品牌方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怎么还非要一套衣服一个妆容呢,我的手今天都要画废了。” 于微没好气地说着,余光就瞥见某人今天坐在化妆间里动都没动一下,更是一口气呼不出来,耐不住她暴躁的性子,一顿输出,“哎呀,也不知道某人今天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一整天就坐在那里,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没干活就算了,中午还吃那么多,跟几天没吃饭似的,怎么,来这里就是蹭饭吃的呗。” 于微真是,有够毒舌,说完,她还敞亮地笑两声,生怕某人听不见似的。 “于微。”裴泠初喊她一声,前者脾气还没收住,骂骂咧咧地喊:“喊我干什么,我都要累死了,再休息个一分钟,我就来改妆,你就不能先去换衣服。” 说完,跟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里。 林知夏不敢说话,裴泠初透过镜子看着这俩人,微微呼出一口气,轻轻揉按太阳穴,随后起身,拿着最后一套衣服进了更衣室。 肩膀疼,脱裙子的时候,手臂一扬,酸疼得更厉害,换下拖鞋的双腿微微打颤发软,浑身上下像被来来回回碾了好几遍。 裴泠初眼底被空洞和迷茫占据,周身都被寒气包裹,连同她一起被封在灰暗的更衣室里。 她静静地站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挂着的黑色长裙开始换。 只是等她背着手拉拉链时,刚拉到一半,右肩胛骨下侧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神经一跳,手忽然松开,裙子立马就顺着身体曲线滑下去,堆在地上。 裴泠初背过身,通过镜子,扭头看着自己的后背。 在靠近脊柱,偏向右肩胛骨下侧那里,正有一滴血珠冒出来,圆滚滚的,越来越大。最后突破表面张力,沿着肌肤滑下来。 瓷白的肌肤中,一抹刺眼的红。 —— 一辆黑车驶进裴家大院,停在车库里。 裴泠初直接从车库的内门进入宅邸,家里空无一人。 她面无表情地换好拖鞋,拖着酸软的身体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喝。 裴泠初斜身靠着岛台,下巴高昂着,手背上的肌腱高高鼓起,沾满潮湿,有些涩气。水珠从唇间溢出,沿着下颌滑到颈侧,随着喉骨滚动,水珠滑落地更欢,划过锁骨、胸骨,浸湿青湖色衣领。 空了的塑料瓶直接被甩进垃圾桶里,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发出不小的动静。 她抬起湿漉漉的掌心捂住眼睛,微凉的手心覆在滚烫的眼皮上。 她感受着轻微的颤动。 眼睫颤动,手臂颤动,掌心颤动,整个人似乎都被疲倦和烦躁的情绪淹没。 她沉重地呼吸着,试图平复逐渐失控的情绪,身体内仿佛有一团火,灼烧着她的神经,会令她无比难堪,令她遏制不住地厌恶。 她又不是机器,她也是人,怎么可能不会感觉到累,那么多人,有那么多人都要打交道,每天都要说那么多话,说的都不是真心话,全都是假话,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单独待一会儿。 做模特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喜欢吗,她喜欢吗,她喜欢什么? 好累,已经要累死了,腰疼得直不起来,双脚像是失去控制,断了,感受不到,踩在地上软绵绵的。 裴泠初的声音打颤,咽下喉咙:“没事的,冷静下来,别想这些……” 她又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 冷气透过指尖传递到手臂上。 她沉寂在黑夜中,月光照不到她身上,她站在阴影中。 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她有点想喝酒。 只是这个念头还未付诸行动,大门忽然传出声响,电子锁被打开的声音。 隐隐约约有说话声。 “啊,傅迟,我可是刚喝了一口,你怎么能这样,别扯着我,我要回去,我还没喝过酒呢,那杯酒甜甜的,傅迟,快点松手,你就让我回去把那一杯喝了,就一杯,一杯而已,傅迟!” “小瑾,酒吧那种地方不能去,很危险……” “啊,有什么危险的,都是漂亮小姐姐,我不管,傅迟,你松手!” 月光下,两个人的身影在门口拉拉扯扯的,大门因迟迟未关上而发出警鸣声,尖叫起来,吵得人心慌。 裴温瑾瞪着眼,还想继续跟傅迟吵,嘴刚张开,还没出声,忽然就像见了鬼似的,瞳孔一怔,立马把嘴闭上,躲到了傅迟身后。 裴泠初从不远处走来。 她的目光先是在傅迟光裸的肩膀和手臂上掠过,视线下垂,看见她手里提着好几个大大的礼盒。眼睛又瞟向躲在她身后,露出一角蓝纹格子衬衫的裴温瑾身上。 心底蓦然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眸光暗沉。 “姐,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不开灯?”裴温瑾小心翼翼地问,又露出讨好的笑容,下巴搭在傅迟肩膀上,“今天拍摄应该很辛苦吧,姐姐赶紧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睡觉了,今天逛街好累。” 说完,她就打算拉着傅迟的手腕往楼上走,但是抓了个空。 “小瑾,你先去休息吧,我,我去热牛奶。”傅迟勾下唇,不动声色地朝裴泠初所在的方向挪了两步。 “哦……”裴温瑾其实是想让傅迟一块跟她上去的,但是注意到姐姐,从刚才起站在那里就没有说过话的裴泠初,她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 她忽然有点害怕,刚刚喊的声音应该不小,姐姐肯定听到了,她不会说自己吧。 “那,那我就先上去了,牛奶我就不喝了,别给我端。”说完,披着傅迟的衬衫一溜烟跑了。 傅迟隔着夜色,一双蓝眸在月光下泛着光亮,颜色比白日更浓,更深邃。 她看着裴泠初,直觉告诉她现在的气氛有些不妙,有些沉重。 而且,裴泠初似乎在生气。 平静无波的眼神,不带任何情绪的视线,甚至于唇角还勾着柔和的弧度。但她就是觉得裴泠初在生气。 月色落在她肩头,游到平直的锁骨,在颈窝中安家,那一汪白晃晃的光,亮得她心痒痒,喉间有些干,舌尖舔舔唇瓣。 她想,她是在生什么气呢?生她的气吗? “小初姐姐。”傅迟薄唇微动,吐出乖乖巧巧的一句:“晚上,要不要来一杯热牛奶?” “嗯,好。”裴泠初声音也很自然,丝毫听不出她有生气的意思。 “嗷,那我去热牛奶。”傅迟走远几步去开灯,低饱和度的光亮,刚好不刺眼,一回头才发现裴泠初正转身往楼上走。 “小初姐姐?” 裴泠初脚步微顿,没回头,只是压低嗓音说:“我先回房间了。” 傅迟这时才确定,她就是生气了,而且很大可能是生她的气。 “小初姐姐。”她声音不算大,手里提着好几个礼盒,快速地跟上裴泠初,“等我一下,小初姐姐,你生气了吗?” 她怕裴泠初又像之前一样对她冷淡,她受不了。 裴泠初走得不快,她快走几步追上去,又问道:“你生气了吗?” “没有。”她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声线,却没停下,也不回头看她。 傅迟有些慌:“那你回头看我……”她声音一滞,一抹血色占据眼底,瞳孔微缩,她有些失态,手里的礼盒掉到地上,伸手直接抓住裴泠初的肩膀,紧紧抓住,她似乎听见裴泠初发出一声痛呼。 傅迟眼眶瞬间通红,失神地喃喃道:“你受伤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小初姐姐,把裙子脱了。” 傅迟的力气很大,抓在她手臂的肌肉上,酸胀得厉害。突然这么被扯了一下,原本就酸痛的脚跟,站不稳便朝后倒去。 肩膀撞进傅迟怀里,被她稳稳地接住。 温热的气息忽然从身后包裹住她,淡淡的,属于傅迟身上的草药香,紧绷的情绪像突然有了发.泄口,眼底深藏的阴霾逐渐淡去。 只是随之而来的,是情绪失控的负罪感和厌恶感。 裴泠初垂下眼睫,双唇抿紧,待脚下站稳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也不回应傅迟的问题。 她不清楚刚刚一刹那,当看见裴温瑾的下巴靠在傅迟的肩膀上,那小巧的下巴就搁在光裸的肩头,裴温瑾穿着傅迟的衬衫,而某人就赤裸裸露着手臂,丝毫不介意裴温瑾的触碰时,那一瞬间她是什么感受。 只知道是不舒服,很不舒服,说不清原因。 晚上的温度难道很高吗,她不冷吗,不知道着凉会生病吗,就穿着一件背心晃荡,就这么想生病? 那肌肤白得晃眼。 裴泠初忽然瞳孔一怔,她还是在意傅迟之前回避她的事。 脊背上传来一点点的灼热,被指腹轻轻按着,耳边是小心翼翼紧张的呼吸。 “小初姐姐,这里,流血了。” 傅迟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块,青湖色的布料被一小块血色晕染,就像青白玉中,缀着那一片冰飘红,底色干净,清冷高贵,又带着□□人的艳。 但此刻,傅迟哪里还能想出比喻,焦急地揪起裴泠初背后的布料,指尖紧紧抓着,仿佛想直接把衣服给扒下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受伤的,是被不小心扎到了吗?”她语速很快,但是裴泠初只是站在那里,长发拢在一侧,露着白莹莹的后颈,沉默片刻后,她清清浅浅地应一句:“没事。”随后想挣开傅迟握着的手。 “都流血了,怎么没事。”傅迟眉心皱起来,音量不自觉拔高,听见她这个语气,明显就是知道自己受伤的事。 受伤了但是不想管的态度。 还是不想让她管? 傅迟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的怒气,视线在她身上凝视,牙关咬紧,两颊微动。 裴泠初听见她说道:“我看一下。”语气不置可否。 她眼底闪过慌张,张张嘴,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拽着往楼上走。 “小迟,等一下……嘶——” 裴泠初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锁,疼得肩膀打颤,又紧抿着唇,半点声音不出。 脚趾已经被磨出好几个水泡,动作太大,狠狠地擦过鞋面,似乎是破了,嫩肉裸露着,被粗粝的面料摩擦,生疼。 傅迟瞬间停下脚步,神色焦急充满担忧,转身看向她,蓝眸水润润的,不停地上下打量她,指尖颤两下,忽然一松,低下脑袋,懊恼地说:“是不是我抓疼你了,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我只是看见你后背上有血迹,我担心,让我看一下好吗?” 一改刚才稍带强势的语气,傅迟语气软下来,可怜巴巴的。裴泠初叹了一口气,说道:“真的没事。” “那也让我看一下。” “……” 傅迟的语气坚决,裴泠初又见她眼巴巴地瞅着自己。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裴泠初根本拒绝不了,只好点点头。 傅迟咧开唇角,这次去牵她的手,凉丝丝的,肌肤像玉一般光滑温润,令人爱不释手。 刚拉着人走了一步,却察觉出一丝异样—— 裴泠初的气息变了变,很微弱,很轻,像是有意屏住呼吸,往肚子里咽。 她还是感知到呼吸中的痛楚。 “还有哪里痛吗?”傅迟问道,目光柔和谨慎地在她身上流连,裴泠初不说话。 只是等傅迟继续拉着她走一步,注意力留心在她身上,最终还是发现了。 “脚疼吗?” 掌心里的手指微蜷,傅迟便知道她想对了,不等裴泠初应声,她继续说:“很疼的话,我抱着你走……” 惊诧复杂的视线撞进眼底,傅迟的心晃下,舌尖打了个转,下意识囫囵地又添句:“可以吗?” 现在还没走到二楼,家里也没有电梯,若是脚疼得厉害,慢慢走要好一会儿…… “不用。”裴泠初转开头,平淡如水的嗓音此刻泛起很小的波澜,“没有那么疼。” 然而之后,傅迟只能看到她一小步走得艰难而痛苦,心疼之余,眸底还浮上淡淡笑意。长腿一迈就走到她身边,微微弯下腰,一手圈住她的腰肢,一手去勾她的腿弯,一个公主抱把人抱在怀里,还颠两下,裴泠初下意识抬手勾住她的脖子,稳住身体,反应过来后,无奈说道:“小迟,放我下来。” 傅迟眼底闪着细碎的光,手臂收紧,抱着她上楼梯,薄唇微抿,笑着说:“管家要时刻注意主人的诉求,该帮忙的时候要帮忙,煦姨教我的。” “……” 裴泠初眉头扬了扬,那她什么时候说需要这种诉求了? “小迟,我很重的,快点放我下来,我的脚没有那么疼。”裴泠初想把腿从她手臂上撤下来,抱着她的人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下一秒手臂收紧,牢牢把她圈在怀里。 “好了,小初姐姐,马上就要到房间了,不差这一点路。”傅迟唇瓣挂着柔和亲昵的笑,补充一句:“而且一点都不重,小初姐姐太瘦了,要多吃一些。” 她似乎还从这句话中听到一丝苦恼,傅迟在苦恼她为什么这么瘦,这么轻。 裴泠初被她抱着,手臂贴着她细腻冰凉的肌肤。傅迟穿着背心,她穿着吊带裙,勾勒着身体曲线,裙摆在空气中轻飘飘的晃荡。两个人都裸露着大片肌肤,轻轻贴着,随走动的姿势相互蹭在一起。 她感觉到,傅迟的身体热乎起来,热气朝她包围过来,又变得潮湿,像谁出了汗,她们的肌肤黏黏的,彼此靠在一起。 不经意间,她的目光落到傅迟的脖子上,光斑时不时闪过,在她的颈侧停一停,她能看到薄薄皮肤下,轻轻翕动的血管。 视线继续往下。 勾在腿弯的手臂有力,月光在她手背高高鼓起的青筋上掠过,肌肤冷白。 裴泠初心底的烦躁,早就随着傅迟平稳有力的步伐消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刚刚的情绪像是一场幻觉。搂在腰间的手臂是如此滚烫,烫着她的腰窝,裴泠初的指尖勾在她后颈,忍不住抬了抬,又抱紧。 不可置疑,这是一个令人安心的抱抱。 她才意识到,当初跟在自己身边的小身影,在不知不觉中早已长大,手臂是结实有力的,抱着她上两层台阶也不会抖,呼吸平稳,跟生病的时候截然两人。 裴泠初的身体放松下来,侧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缓慢闭上眼睛,像泡在温泉水里,舒适惬意,淡淡的草药香安抚着她的神经。 借这两层楼梯的时间,稍微休息一下好了,今天真的好累。 身体和神经一放松下来,人就容易犯困。 裴泠初被抱在怀里,鼻尖的气息安心,身体随着走动轻晃,像躺在摇篮里一般,她有点困了。 往常扰人睡眠的光亮,此刻她却并不觉得恼人,反倒成了安眠曲,意识恍恍惚惚中,她忽然听见傅迟的声音,像被大雨淋湿毛发的小动物。 “是我的失职。” 裴泠初的心脏突突地跳动下,她睁开眼,怔怔抬头朝上方的人望去,傅迟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当她视线接触到那眼尾的一抹绯红,甚至于那颗泪痣周围都覆上一层粉色。 裴泠初的心口蓦然钝钝刺痛,像被掌心紧紧攥住,她瞬间清醒过来。 “我应该时刻确保你的安全与周全。” “你受伤了,是我的疏忽。” “我应该一直跟在你身边,不离开你才对。” 她说这话,像是裴泠初真的受了多么重的伤,不动手术活不成的那种。 她看着傅迟眼尾的潮湿,眼眶盛着一汪清泉,蓝色瞳孔干净清澈。 裴泠初第二次见她湿眼角。 此刻的傅迟反而又是没长大的孩子,像小猫一样用柔软湿润的鼻尖,撒娇似的蹭着她手心。 心尖酥酥麻麻的,裴泠初忽然抬手揉上她的眼尾,指腹接住那颗即将滑落的泪珠。 “我真的没事,只是不小心被扎了一下,其实已经结痂了,可能开车回来时不小心又蹭破了。” “小迟,别哭。” 裴泠初轻声哄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傅迟脸小,她用拇指揉去不断滑落的水光,掌心湿漉漉的,沾满温热咸涩的泪水。 等到卧室,傅迟把她放到沙发上,才将将止住眼泪。 “小初姐姐,你等我一下。”她红着眼睛,带着鼻音低声说,瓮声瓮气的,然后又离开卧室。 不过两分钟,回来时,手里拿着小型医药。 她看着单膝跪在地毯上的人,仿佛又回到前几天,她脚后跟被磨破的那个晚上。 伤口还没好全,留着淡淡的印子。 也许裴泠初真的累了,也许她已经默认傅迟将来要作为裴家的下一任管家,她没拒绝傅迟握着她的脚腕,帮她脱掉拖鞋。 傅迟掌纹中的温度高得令人心颤。 裴泠初依旧有些不自在,却莫名地,又有些享受傅迟照顾她。 明明她不需要任何人来照顾她才对…… 她这么想着,身体却向后倒,靠在靠背上,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在小迟面前,应该可以放松一些吧。 拖鞋被脱掉,脚底被一双温暖干燥的掌心托住,脚心被轻轻按了按。 “小初姐姐,脚趾被磨出水泡,已经破了。”傅迟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她闭着眼睛,懒懒应一声:“嗯。” 傅迟凝神望着她,偏暗暖黄的灯光落在裴泠初高挺的鼻梁上,嘴唇微张,下巴精致,锁骨也美得惹人心痒痒,她下意识舔舔唇,直勾勾盯着她瞧,视线隐隐有继续向下的趋势,再往下就是…… “小迟。” 裴泠初忽然轻声喊她,声音柔柔的,懒洋洋的,她从没听过的语气,就好像,裴泠初在冲她撒娇一样。 傅迟耳根子烧起来,目光抬起,看向她的面庞,很轻,很羞涩地应道:“嗯,小初姐姐。”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碰着她的脚面,看得太入神,都忘了正事。 “等一会儿可以帮我热一杯牛奶吗?”裴泠初说道。 “嗯,好,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傅迟双眸含着温柔亲昵,把她的双腿放到沙发上才起身从医药箱里找消毒水和纱布。 裴泠初微微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中,傅迟准备着东西,手里拿着棉棒和生理盐水,似乎又想往地上跪。 这什么习惯? 她眉宇闪动,用手背搭着眼皮,赶在傅迟再次蹲下去前,开口问道:“小迟,是煦姨说的,要跪在地上吗?” “嗯?”傅迟一开始没明白,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这倒是没有说……” “那就坐到沙发上来。”裴泠初温声说着,轻轻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 “好。”傅迟乖乖应着。 裴泠初微拧的眉间揉开,唇角往上拎了拎。 傅迟先是用棉棒沾着生理盐水清洁,两个脚趾都被磨出大大小小的水泡,严重的都已经破了,露出鲜红柔软的嫩肉。 她看着看着,眼眶又红了,暗戳戳吸两下鼻子,继续给她处理伤口,动作放轻再放轻,生怕弄疼她。用碘伏消毒时,嘟着嘴轻轻吹气,但裴泠初还是不可避免地瑟缩下脚尖,咬紧下唇。 等包扎完,裴泠初吐出一口浑浊的气体,眉头刚松开,以为今天晚上就到这里,她终于可以洗漱睡觉。然而,转头就听见傅迟说:“小初姐姐,把裙子脱了,还要处理背后的伤。” 裴泠初不以为然,只想着赶紧处理完睡觉,难得今天这么快就有睡意。 她坐起来,慢慢转过身,伸着酸痛的手臂把长发拢到右肩,刚背过手想要把身后的拉链拉开,有一只手动作更快,空气中响起细小的,拉链滑下来的声音。 光洁无瑕的脊背露出来,肩胛高高耸立着。 裴泠初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她双腿斜放着,半跪半坐在沙发上。 肩带从肩头滑落,裴泠初没管,束缚着腰肢的力量被松开,她只是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她的体温偏低,而傅迟的体温更低,常年冷手冷脚。 只是脊背处摸上来的指腹,带着薄薄的茧子,蹭在肌肤上触感很明显。 她忽然被烫了一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在做什么?” 傅迟看着她白皙光洁的脊背,控制不住地咽咽口水,指尖发狠地捏在拉链上,硌得指腹疼,那两根肩带过于丝滑,裴泠初的皮肤也如丝绸般细腻,没有摩擦力阻挠,顺着肩头滑落。 暧昧至极,让人看得眼热心热,口干舌燥。 傅迟舔舔唇角,眼眸发深,自顾自想着,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她觉得裴泠初根本就没有拿她当成年人来看,还是当成小孩子,那种要晚上哄着睡,可以抱着一起洗澡的那种小孩子。 就连她眸光炯炯地看着她,热烈的视线顺着裙子一点点滑落腰间,从后看过去,她只能看到被胸贴包裹的,一点点边缘曲线,柔软的,令人遐想的部位。 而裴泠初本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裙子是否已经落到腰间。 就像她也并不会感到害羞,当傅迟小时候在她泡澡时进到浴室里,拿着搓澡巾,扬言说要帮她搓背一样。 就像她发烧那些天晚上,裴泠初穿着睡衣却不系扣子,也不穿内衣和她一起睡觉一样。 裴泠初完全就是把她看作妹妹,一个容易生病,需要照顾的小孩。 傅迟觉得憋屈,又因为看着裴泠初裸露的肌肤,从而引发的感觉,呼吸加快,体温升高,这更令她觉得难受。可是她无法抑制这种情感,她都已经抑制好几年了,抑制的后果,是加倍的还回来,她还是无可救药地陷进去。 她哪里敢承认自己的心情。 傅迟眼热地看着她,目光停留在一片晕开的血迹上。 血早就不流了,却在后背上留下蹭开干掉的血渍,像一块完美无缺的白玉,被磕破了一个角,美得破碎柔弱。 她的呼吸灼灼,毫无保留地咽回肚子里,但是她没办法克制自己逐渐上升的体温,她觉得这是在找罪受。 从捧着那纤长匀称的双足开始,身体内的热意不断翻涌。 指尖碰触那块肌肤,她似乎烫到裴泠初,她哆嗦下,傅迟的手立马弹开,不过几秒后,她又重新抚上去。 傅迟拿着医用棉棒,沾着双氧水涂上去,与血迹发生反应,咕噜咕噜冒着粉红色的泡沫,等那块血渍完全被反应完后,她看见一个针眼,似乎,有大号输液针头那么粗。 已经结痂了,消毒水涂上去也不疼不痒,只是凉丝丝的。 “小初姐姐,这是怎么弄的?”傅迟的气息落在后背上,吹得伤口处凉意更甚。 裴泠初缩下肩头,沉默几秒后才说:“不小心磕到道具上,不是很疼,没事。” 什么道具能这么刚好弄出一个针眼,周围还没有破口? 傅迟眼眸沉下来,明亮清澈的蓝眸蒙上一层阴翳。 裴泠初没说实话,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是在拍摄场地弄出来的,还遮遮掩掩地不让她知道。 也就是说,裴泠初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为了不让她担心,所以没说实话? 傅迟把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又碍于裴泠初能听见,她就克制地掰了一个。 后背被盖上一条薄被,裴泠初的身影微动,抬指勾住,回眸看向傅迟,眼底的困意明显。 “小迟,已经处理完了吗?”她问道,声音很细,轻哼着。 “嗯,处理完了,小初姐姐等一下再睡,我去热牛奶。” 傅迟快去快回,等端着热牛奶推开房门时,瞧见裴泠初裹着薄被,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脸蛋压在靠垫上,发丝随意地铺散在身后。 她放缓呼吸,脚步更轻,慢慢靠近她。 玻璃杯放在茶几上,傅迟坐在她旁边,静静端详着她,从额头到鼻尖,再到下巴,耳垂上的钻石反射着暖黄的灯光,璀璨闪耀,就这么映入眼帘。 她起身,身影覆盖下来,双臂撑在裴泠初身侧,极具侵略性和占有欲的动作,把她整个人包围起来。 傅迟的眼眸深切,被无法言说的情愫占满,她从来不敢在裴泠初醒着的时候,用这种眼神看她。她怕被发现,裴泠初的直觉太敏锐,一丝一毫的举动,她都有可能被发现。 她只敢默默地,像一个bt一样,在她睡着后才敢肆无忌惮地看她。 傅迟唾弃她自己的懦弱和胆小。 她伸手勾起裴泠初的发丝,捏在指尖,柔顺的,带着檀木香的青丝,又别在耳后,露出完整漂亮的一张脸庞。 她自己身上一直都是中药的味道,无论怎么洗澡都不能掩盖住,她喜欢裴泠初身上的香味。 傅迟在她的耳垂上捣鼓两下,把一枚耳坠摘下来,又扶着她的脑袋,慢慢往另一个方向偏,想把另一个也摘下来。 然而,她刚换好方向,想摘另一枚时,视线毫无征兆地对上裴泠初的眼睛。 傅迟的大脑轰一下,血液几乎是在一瞬间直往大脑里冲,呼吸停滞,心脏怦怦怦跳得飞快,她觉得她似乎要心律失常晕过去。 好在裴泠初只是看了她一眼,又重新闭上眼睛,嗓音有点沙哑,淡淡地问道:“在做什么?” 傅迟咽下喉咙,缓和着乱跳的心脏,从她上方退开,重新坐回沙发,她看着那颗耳坠,小声说:“帮你摘耳坠,还有一个没摘。” 裴泠初虚虚嗯一声,双手往耳垂上摸,碰到右耳垂上的那枚耳坠,想自己摘下来,却总是捏不住后面的固定扣,弄半天,她面上不显,然而内心已经烦躁起来,耐心即将耗尽。 就在她打算干脆直接戴着睡好了的时候,傅迟在身边说:“小初姐姐,我帮你摘。” 她的手腕被握住,轻轻捏了捏,像是安抚。 裴泠初又平静下来,任由一双手在自己耳垂上造次。 “小初姐姐,还喝牛奶吗?”傅迟问道,她觉得今天晚上的裴泠初有点特别,特别在,似乎没有那么端庄。 她觉得是个好兆头,她想要看到真实的裴泠初。 每天晚上喝热牛奶,是裴家的一个规矩,这次不等傅迟给她端,她自己睁开眼睛,直起身,葱白修长的手指端起玻璃杯,牛奶的温度刚刚好,醇香浓郁。 傅迟看着她,目光顺着她的喉骨滚动,一下,又一下,她舔舔干燥的唇瓣,眼巴巴地盯着裴泠初唇角浸润着的奶渍。 她也有点想喝牛奶,但不想喝杯子里的。 傅迟瞬间把目光收回来,脸颊隐隐发烫,她觉得自己的心思有点野。 玻璃杯重新放回茶几上,裴泠初重新靠回沙发上,傅迟扭头看过去,也靠在沙发上。 傅迟忽然想起来一段记忆。 她七岁那年,刚上小学,而裴泠初已经上高中了,每天放学她和裴温瑾被司机接回来,她就会往裴泠初的房间跑,她放学的时间,裴泠初还在上晚自习。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裴泠初默许她待在她的房间里,她的作业写完,裴泠初才会放学回来,她就会把属于裴泠初的学习桌让出来,转移阵地到沙发上。 裴泠初的房间有一整面墙的书架,她会挑一本书,然后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阅读,时不时偷偷瞟一眼课桌前,坐姿挺拔的姐姐。 小初姐姐当时就已经很漂亮了,在别人刚上初中的年纪,她就已经上高中了,小初姐姐很厉害。 傅迟无声勾唇,喉咙微颤,眼睫煽动,心想:当时还仅仅只是崇拜她,没过几年,反而变了质。 “小初姐姐。”她轻轻喊。 “嗯……”裴泠初低低应一声,有气无力的。 “困了的话,上床睡觉。” “嗯,知道。” 裴泠初回了知道,却依旧坐在这里老半天没动。 傅迟:…… 她撑着沙发,倾身靠过去,细细瞧着她的面容,柔声说:“小初姐姐,你还没有卸妆。” 裴泠初没应声,之后喉间发出很微弱,似有若无的咕噜声,像是烦躁的猫咪甩尾巴。 傅迟被自己的想法乐到,没克制住,轻声笑起来,胸腔微震,眸光晶亮地看着她,唇瓣上翘着,像只欢快的大狗狗。 “笑什么?”裴泠初有些烦闷的心情,随着她的笑声缓和些许,唇角也稍稍勾起。 “没什么,小初姐姐,我帮你卸妆吧。”傅迟晃晃下巴,坐在沙发上,身体也轻轻左右晃着,心情似乎很美妙。 裴泠初这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微眯着看向她,傅迟看清她脸上有些疑惑和新奇的表情,随后屁股在沙发上挪了挪,朝她靠近,“我是管家啊,是全能的。” 裴泠初被她这句话逗乐了,一向淡如水的神情,转而像初春盛开的粉白桃花,眉眼弯着,难得能调笑一句:“全能的小迟管家?” 嘿,她自己说全能到感觉没什么,但从裴泠初的粉唇里说出来,她就不好意思了。 肉眼可见的,傅迟的脸蛋渐渐漫上桃红,羞涩到低下脑袋,这还不够,抱着抱枕把脸埋进去。然而羞红的耳朵挡不住,裴泠初有意,伸手探过去。 傅迟一个激灵,动都不敢动,耳垂被柔软的指尖勾弄着,更红了,仿佛下一秒就能滴血,她心里痒意难耐,藏在抱枕下的呼吸渐渐乱了秩序,被烧得滚烫,喉咙发出低低的哼哼声,然而耳垂上那只手半天都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唔,她要忍不住了。 就在裴泠初的手指沿着耳垂,划到耳后,又有往脖子上摸的趋势时,傅迟一个弹起,扔下抱枕,直往洗手间冲,慌乱地喊着:“我,我去准备卸妆的东西。” 裴泠初看着她跑走,又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随后拇指和食指贴在一起,捻了捻。 害羞的小迟,好乖好可爱。 傅迟抱着一堆东西回来,裴泠初也按照她的指示躺在沙发上,脑袋贴着沙发沿,傅迟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她头顶上方。 清洁过后的掌心中倒入卸妆油,搓热后,傅迟的双手贴上裴泠初的漂亮脸蛋,慢慢揉着,一点点化开妆容,露出原本的眉色。 傅迟的心口软乎乎的,妥帖着,她享受服务裴泠初的过程,也喜欢在自己的手心下,露出她原本容貌的过程。 裴泠初化妆很好看,但傅迟就喜欢她素颜的样子。 洗脸巾被温水浸透,她轻轻按在裴泠初的脸颊上,慢慢擦掉混合着卸妆油的彩妆,换了好几趟水,就是为了让裴泠初能直接上床睡觉,不用再去洗手间洗脸。 “小初姐姐,护肤品,我也可以帮忙吧,就当是面部spa,煦姨说,做事要做全套,你要不要试试我的手法如何?” 裴泠初软声哼着,傅迟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不设防,柔软的样子,像露出肚皮等着被摸摸的猫猫。 她的心脏跳动起来,因为裴泠初而心动不已。 等做完面部spa,裴泠初早就睡着了,唇瓣微张着,露出一星半点粉粉的舌尖。 其实傅迟是想把她抱到床上的,不仅想抱到床上,还想帮她换衣服。 那件青湖色长裙还有一半挂在身上,裴泠初的肩头露着,傅迟伸手探去,泛着冷意的肌肤。 但最后,还是把裴泠初叫醒。 “小初姐姐,去床上睡。” “嗯,知道了……”裴泠初被吵醒,明显有些不悦,但知道是傅迟,这点不悦又消失了,她应着却不动。 她今天真的太累了,浑身酸痛,又因为被针扎的事情,更令她烦躁和情绪失控,一点都不想从沙发上起来,要不是傅迟,她估计连妆都不想卸,就直接这么睡觉。 反正之前又不是没有过。 “小初姐姐,快点。”傅迟拎着气音,很轻很轻,像是羽毛一样抚了一下裴泠初的眼睛,她拉着她的手,温柔地晃着,小声而柔软的催促,裴泠初拿她没办法,只好撑着身体坐起来,薄被顺着重力从身体上滑下来,即将露出一点点粉润时,傅迟凝着气息,迅速地重新给她围好,直接拉到下巴处 再受一点刺激,她今天晚上就别想睡觉了。 裴泠初腿脚酸涩得厉害,走起来就轻飘飘的,她被困意惹得郁闷,也不管傅迟就在这里,端庄礼仪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终于把人弄到床上,傅迟松一口气,看了裴泠初两眼,转身走进衣帽间,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套睡衣,上面明晃晃地放着内衣裤,白色的。 “小初姐姐,换衣服再睡觉,我放这里了。” 裴泠初掀开眼皮瞟一眼,尤其是扫见睡衣上放着的内裤,她又把眼睛闭上,嗓音有些沙哑:“我会换的,你去睡觉。” “那,换下的内衣和内裤我洗……”傅迟话没说完,直接被裴泠初打断,像是被惹急炸毛的猫咪,头上写着一个“王”。 她语速很快地说:“不用,你快去睡觉,你再不去睡觉,我就生气了!” 她开始回避傅迟的目光,耳根渐渐热起来。 这人就这么热衷于给她洗内裤?! 明明是好几年前的事,现在想起来却恍如昨日。 这小孩从小就喜欢黏在她身边,洗澡的时候要来给她搓背,睡觉的时候喜欢给她端牛奶,就连内衣裤她都要争着给她洗,不让就缠着她不放,还小的时候,这小孩声音奶乎乎的,她不喜欢小孩,却拒绝不了傅迟。 尤其是被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更拒绝不了。 裴泠初没生气,就是说说,傅迟也知道她没生气,也就陪着她玩玩,做出害怕的样子,可怜兮兮地说:“小初姐姐,你别生气,我立马就去睡觉。”说完,她拿着喝完的牛奶杯,一步三回头地朝门口挪,临关门前,讨好似的冲她笑,一脸乖乖样,“小初姐姐,晚安。” 房间内安静下来,裴泠初躺在床上,困意依旧。 等换上干净的内裤,套上睡裙,她看着被丢在床尾的,那条换下来的内裤,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 直接倒床上就开始睡觉。 她要是去洗个内裤,直接清醒了怎么办,失眠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过了没一分钟,她冷着脸爬起来,认命地去洗手间洗内裤。 换下来的衣服不洗,她受不了。 —— 隔天早上,傅迟刚从花园里回来,摘了几枝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转头看见裴泠初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 她的眼眸亮起来,满眼都是身着天蓝色衬衣,下摆别在白色西装裤的人,裴泠初的头发用皮筋低挽起来,简约又时尚精致,她腿长,身材比例好,穿什么都好看。 尤其是,她今天穿着蓝色衬衫。 “小初姐姐。”傅迟快步走近,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散发着淡淡玫瑰香,“今天也要去拍摄吗?” “嗯,有一个广告。”裴泠初嗓音清冽,像清爽的薄荷糖。 “我想跟着你去。”傅迟说道。 裴泠初思索几秒,刚摇摇头,“今天温度很高,容易中暑,我自己……” “小初姐姐……” 裴泠初话音一顿,察觉到自己的衬衫被揪住,耳朵又被傅迟巴巴的撒娇声调占据,尤其是,她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你,无可置疑地,她松口了。 “我会好好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受伤。” 临走前,傅迟的眼眸闪烁着,眉眼飞扬,高马尾扎在脑后清清爽爽,她是这么说的。 裴泠初看着她,心脏无法控制地漏掉一拍。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裴老师,听腻了吗?” 此时,裴泠初正站在宅邸门口,头上戴着一顶很普通的白色鸭舌帽,等着傅迟开车出来,眉间温着淡淡的无奈和宠溺,清晨还算凉爽,只是阳光依旧热烈,带着玫瑰馨香的夏风拂面,悬在耳边的几缕发丝晃两晃,轻蹭着她洁白的侧脸。 裴泠初却觉得,她的心也轻轻被瘙痒。 心情很好。 或许是傅迟第一次跟着她去工作,有些按捺不住激动,争着要去开车。 裴泠初纵容她,只是当看到一辆车从车库里开出来时,她的眼皮忽然跳两下,随后阖上双眼,单手扶额,摇摇头,颇是头疼的样子。 谁能想到傅迟竟然开了一辆商务车出来,还不是低调的商务,而是极致张扬的雷克萨斯lm,通体漆黑,太阳光在车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车辆缓慢停在她面前。 “小初姐姐,上车。”傅迟的声音清爽悦耳,下车,快步绕过车头,发丝轻扬。一身黑更显得她肌肤冷白,若不是那眼尾弯着,笑着,裴泠初恍惚,竟觉得她整个人泛冷。 傅迟按一下后排门把手,车门自动缓缓开启,裴泠初看她笑盈盈的,站在车旁,一副等着她上车的样子。 她有点不自在,坐后排,像是把傅迟当司机。 “我坐副驾。”裴泠初说道,抬脚就想往副驾驶走,小管家似乎没预料到这一出,呆滞在原地。就在裴泠初即将搭上车把手时,她忽然感觉衣角又被拽了拽。 裴泠初:……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 “小初姐姐,坐后面~” 傅迟的声音其实是偏冷的,很单调的音色,像剔透的冰晶,温度低,却饱满,只是撒起娇来,就变成软软的,有韧劲的那种软糖。 裴泠初听了这么多年的声音,早就习惯了,除了撒娇声。 她一时站在那里没动,也没扭头看她,她能想象,她只要一转头,保准能看到傅迟的蓝色大眼睛眨巴着看她。 “坐后面,才有感觉啊。我是管家,送主人去工作,那就是司机的角色,主人肯定要坐后面。煦姨说,管家的身份是时刻变化的。” 傅迟抬眼瞟她,说得信誓旦旦,见裴泠初无动于衷,抿抿唇,纠结过后,又额外加了一句:“我第一次送你去工作,还没体验过,有些新奇,小初姐姐,就坐后排,好不好~” 裴泠初直接被她一句“好不好”打败,脑子晕乎乎地,就这么坐到后排。 傅迟脸上简直笑开花。 车辆宛如一只黑豹,平稳而迅速从庄园驶离,朝着北海的方向前进。 北海是首都最大的内陆海,空气潮湿,带着淡淡海盐的咸味,这里环境宜人,天空碧蓝,鲜少能见到白云聚集,只是细细的,拉着丝,在天空描绘几笔,像棉花糖的糖丝。 她们六点半出发,到海边的时候刚过十点,艳阳高照。 傅迟撑着一把遮阳伞,肩上还背着一个不小的黑色旅行背包,乌黑柔顺的长发低束在脑后,戴着跟裴泠初同款式的鸭舌帽,只不过是黑色的,另外面上还戴了黑色口罩。 跟在裴泠初身边,不像是管家,也不像是助理,倒像是保镖,毕竟她身量高挑,肩背挺直,穿一身黑,衬衫扎到裤腰里,视觉上更显得腿长。 裴泠初见她从车上下来后这样一身打扮,不禁多看了几眼,唇边勾起若隐若现的笑意。 这样不说话,把脸全部遮住,只露着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的傅迟,看上去很是高冷。那双蓝眸像是蒙上一层灰纱,比往日少了几分清澈,多了一丝锐气和冷漠。 “裴老师,您好,我是这次广告拍摄的ccd。” 此时,一道活泼轻快的声音响起,裴泠初转头,看见是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女生,穿着一身灰色运动装,胸前挂着工作牌。 裴泠初点点头,温声说:“你好,我是裴泠初,这位是……”她的话音一顿,抬眸看傅迟,眼底写着:该怎么介绍你的身份? 傅迟接收到信息,泛着冷意的眼神立马柔和下来,冲她眨两下眼睛,眼尾弯弯的。裴泠初目光缓慢地望着她,忽然想到:被口罩遮住的唇瓣,此刻一定是笑起来的。 “你好,我是裴老师的助理。”然而傅迟的嗓音低沉凛冽,像冬日的暴雪,寒冷刺骨。 小姑娘蓦地浑身打抖,被她的声音给冻着,声音细丝丝的,还打着颤,这架势简直比对裴泠初还恭敬,说道:“您好,我是负责这次拍摄的创意总监,有什么需要和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好,麻烦你了。”傅迟半眯着眼睛,迅速地垂眸扫一眼她的工作牌,“张总监。” 张总监像是被野兽盯上的猎物,就差哭出来了,强扯着礼貌的笑容,连忙摆手往后退两步,“没事没事,那个,裴老师,您来得早,于微老师还没有来,您可以在那边先休息一下,中午过后才开始拍摄,我先去忙了。”张特助说完,指指搭好的遮阳棚,逃也似地跑走了。 傅迟拎拎肩上的包,偏头跟裴泠初说:“小初姐姐,我们去棚子下吧。”刚刚那夹杂着冰雪的声音似乎是个错觉。 裴泠初抬手把鸭舌帽摘下来,额头早就闷出汗水,发丝绒毛凌乱地粘在额前,她眼神复杂地看着身旁的人,刚想说些什么,小管家反而忽然朝她看过来,眸底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她微微低头,靠近裴泠初耳边,小声呢喃,语气软软的,气息是夏天独有的灼热,呼在耳郭上,轻飘飘的:“小初姐姐,我刚刚应该没说错话吧。煦姨说娱乐圈水深,稍不注意就会被人陷害,我刚刚表现得还可以吧,是不是挺有气势的,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欺负你了。” 裴泠初一愣,瞧着她那双得意扬扬又笑眯眯的眼睛,心脏怦怦跳得欢快。 她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比以往更加燥热,她的心脏安停不下来。 裴泠初忽然从她手里拿过遮阳伞,傅迟微怔,落后裴泠初两步远,身体马上就要超出遮阳伞覆盖的范围…… 她看见裴泠初忽然回过头来,眼眶温润,看她一眼,又迅速转回去,说道:“走了,站在这里干嘛,去棚子下面。” 傅迟瞧着她身影,目光忽然被漫上绯色的耳垂吸引。 小初姐姐害羞了? 傅迟的心里忽然涨满粉色泡泡,美滋滋地跟上她,又把遮阳伞拿回来,“还是我拿着吧,小初姐姐,我是助理。” 裴泠初唇边扬起笑容,语气很轻地哼笑一声:“今天是小迟助理?” “是啊,今天是小迟助理,裴老师。”傅迟同样嗓音含笑地应道。 这之后傅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不停在她耳边念叨着,“裴老师,裴老师……” “裴老师,听腻了吗?”傅迟问道。 “没有。”裴泠初摇摇头,继续看台本,纵容傅迟时不时地打扰。 “裴老师……”傅迟就坐在她旁边,凝视着手持台本,唇瓣微动,认真默念着拍摄时要说的台词的裴泠初,她坐姿端正,衬衫包裹下的身躯柔软,脖颈白净细长,腰肢处勾出好看优美的腰线…… 傅迟忽然扭头,瞳孔微微颤着,冲着空气轻声嘀咕。 “真好看。” —— 计划是从中午开始拍摄,对阳光光线的要求很高,还有晚上的一个镜头。工作人员和摄影师几乎都是上午到达海边,检查场地和道具。裴泠初手里的台本翻来覆去背了好几遍,又练习拍摄时的动作。 这次的pv是为了展示bloomingdream品牌新研发的迷幻人鱼系列彩妆,底妆服帖自然,持久不脱妆,能防水,还特地推出人鱼系列限定服装,吸引消费者的关注和兴趣。 不仅要在海边拍摄,还要坐船去深水区,在水下拍摄,为了这次的推广,品牌方是下了血本,对裴泠初而言,也算是一次挑战。尽管有救援人员在,但在没有任何救援设备的情况下,出事了谁也担不起责任,更何况还是在深水区。 林知夏到的时候,沙滩上早已聚集不少人,还有一部分来北海旅游的游客在周围观望,甚至有不少围在其中一个帐篷下面。 看来裴泠初应该是在那顶帐篷下面。 裴泠初有众多粉丝,尤以女粉多。 或许因为本人几乎不上微博,也不精心经营过粉丝团,性子温和疏离,一惯做的便是看见粉丝抿唇笑笑,轻言轻语地说一声“早上好”或者“晚上回家注意安全”等体贴关心的话。 这般举动,造成的结果就是,粉丝也相继内敛起来,知道她不喜人挨得近,便保持在一定的距离外,不大声说话,不闹闹哄哄,就算再激动,也不会冲上前将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堵住她不让走。 再说了,粉裴泠初,根本不用担心会有塌了的一天。没有任何黑料,品行端正,业务能力强,丝毫没有架子,待人温和。就算线上同粉丝互动少,但线下碰上粉丝送的各种小礼物小零食,一概全部收下。她不上微博,但会在微博里专门拎出来一个话题,是用来存放粉丝送的小礼物,以照片或是开箱视频时形式存起来纪念。 这五年一如既往。 林知夏匆匆忙忙往过赶。过程中,还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把小电扇塞进背包里,又往脸上脖子上泼了点水,大口喘着气,拍拍脸颊,做出一副跑过来的样子,传过一层一层人群,耳边大大小小激动的讨论声连绵不绝,尤其是两个女生的对话引起她的注意。 “哎哎,你看到没有,裴泠初今天的妆造简直了,虽然还没画完,但依旧美上天,有个那啥,叫什么来着……哦哦,是那种海妖!专门唱歌迷惑人类的那种海妖!啊啊啊,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在美妆杂志上看到,我已经在期待成品了,裴泠初快来美死我!!!” “哎,还有,你看到没有,裴泠初这次竟然带了小助理,妈呀,那小助理穿一身黑,帅死我了,虽然戴着口罩帽子,但是她的手巨好看,又白又细,好想摸一摸……” “行了,你个颜控手控的死鬼,可别说这么恶心人的话,赶紧走了,再看下去,咱们的高铁都要晚点了!走!” “诶,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快松手,痛死了!” 一个女生被另一个女生揪着耳朵拽着走,只是没走两步,忽然被一个女生叫住。 “你好,小姐姐,我想问一下,你们刚刚说的助理是谁啊?”林知夏笑得甜甜的,只是眼底的慌张掩盖不住。 “啊,助理?你是说裴泠初的助理吗,那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啊,只是刚才看见她在裴泠初身边忙活,应该就是助理吧。”颜控女生回答道。 “跟在裴泠初身边忙活?!”林知夏的声音骤然大起来,原本看上去温柔柔的眼睛瞪大,眉心紧皱起来。 冷不丁被喊了的颜控女生此刻也觉得挺莫名其妙的,“不是,你冲我喊什么啊,你这么想知道你就自己去看啊,又不是没眼睛。”说完翻了个白眼,拉着旁边的女生转身就走,还嫌恶地吐槽一句:“这人有病吧。” 林知夏盯着两个人的背影,脸色阴沉下来,咬牙切齿,凶狠狠地说:“明明我才是裴泠初的助理,她怎么可能找下一个!” 正午的太阳很高,阳光像瓢泼大雨一样落下来,皮肤被烘得滚烫。林知夏在人群中挤得满头大汗,声音嘈杂,耳朵都要被吵炸了,这下不用伪装,她也一身狼狈样。 等终于穿过一层层人群,挤到最中心,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她喘着粗气,“泠初姐……” 她一抬头,还没来得及瞧清裴泠初,却蓦然对上一双锋利,闪着寒光的蓝色眼眸。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身体挨得很近 “呦,这是谁来了,小知夏啊,中午好哦~”于微刚给裴泠初化完妆,剩下口红没涂,正懒懒地坐在紧挨裴泠初旁边的椅子上,谁知仰头喝水的工夫,就见一个小脑袋挤进来。她的语气是带钩儿的,然而眼底却一片冷然。 林知夏从那片薄凉的海洋中慌张逃出来,咧起笑脸,刚想说什么,不等开口,又听见于微嘲讽的笑声:“哎,泠初,你说,你是不是真的该换一个助理了,我看,你旁边那位就挺好。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哎呀,这不是该吃午饭了么,看来呀,今天中午某人又有口福喽~”她一边说,还一边用挑剔的眼神看林知夏。 后者脸色白了白,笑容慢慢落下去,她没回于微,只是紧紧盯着裴泠初身旁的那抹黑色高挑身影,咽下喉咙,双手绞在一起,揪着裙摆,拎着小而可怜巴巴的语气说:“泠初姐,北海离我家很远,我早上五点就坐上车了,但是……” 说着,她红了眼睛,吸着鼻子,声音染上哭腔:“但还是晚了,路上堵车,我也不想的,你知道,我家是村里的,交通不是很方便,我,我……” 她开始抹着眼泪小声抽泣,一副被老板凶狠批评后的小可怜样,周围不了解事情经过的人已经开始小声议论了。 裴泠初看着她,脸神色平淡,她刚想安慰一句让她别哭了,于微却比她先一步开口,语气中满满的不耐烦。 “你哭啥呀,搞得好像我们在欺负你一样,行了,快别哭了,来了就好好干活,别总跟大妈一样往那一坐,还等着别人来伺候。” 于微说完后连忙远离这里,跑到另一个帐篷下坐着,拿着小风扇吹,她才不背这个锅,反正是裴泠初自己不把她开了,那她就自己收拾这个烂摊子吧,她可不能落个欺负小孩的名头,她还要找女朋友呢。 这个帐篷下便只剩她们三个人,和周围一群游客。 裴泠初轻声说:“我知道你的情况,来晚就晚了,没事,还没开始拍摄,坐这里。”她指指身旁的椅子。 “谢谢泠初姐,我下次肯定不会迟到了。”林知夏眼尾红一片,点点头,刚往前走一步,椅子却忽然被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冷白的手搬起来,她怔愣片刻,视线这才完全落到那道高高瘦瘦的身影上,再次对上视线,她咽下喉咙,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人好可怕。 “这块的沙子不平,容易倒,这里平,坐这里。”傅迟声音毫无情绪波动,口罩遮住一半冰凉的语调,狭长而冷冽的眸子静静看着她,等把椅子放到离裴泠初半米远的距离后才收回目光,沉声道:“坐吧。” 这语气,令人灵魂颤两下,不容拒绝。 傅迟重新坐到裴泠初旁边的凳子上。她们的身体挨得很近,几乎是手臂贴着手臂,裴泠初卷过的长发灵动地扫过肩头。 “……谢谢。”林知夏脸色更是白了一个度,这下是哭也哭不出来,僵硬地走到椅子前坐下,低着头,摆弄书包上的挂件,原本想问的话也问不出口。 三个人的帐篷忽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裴泠初本就不爱说话,为了防止妆容崩掉,更是沉默,未上唇妆的唇瓣浅浅的。她拿着台本继续看,傅迟则是全部的注意力落在她身上,一直盯着她的脸庞瞧,见她杯子里的水空了,就拿着杯子去给她接热水。只是偶尔瞟一眼坐在那里缩成鹌鹑一样的人,清澈透亮的蓝眸会覆上一层乌云,眼底冷意浓浓。 她就是小初姐姐现在的助理。 就是她照顾不好小初姐姐,早上不来接,晚上不送回来,还总是小初姐姐照顾她。 想到什么,她突然转头问裴泠初,声音不大不小,够第三个人听见:“裴老师,您后背的伤还疼吗?” 裴泠初听得清清楚楚,朝她看过去,目光悬停在她的鼻梁上,没去看那双眼睛,眉心小幅度闪动,低声说:“不疼。” 小迟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她发现了什么? “等会儿下海,在伤口那里贴上隐形防水贴,不然沾到盐水会很疼。”她一边说,一边从黑包里拿出来一片防水贴,同时用余光注意林知夏,但后者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当她看她时,眼神明显有些躲躲闪闪。 有点奇怪,她在怕什么? 傅迟眉心微皱,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心中一沉,看她的眼神更加幽深凝重。 —— 林知夏来的时间刚刚好。 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 或许因为bloomingdream的总裁是女性,所以中午的伙食比以往准备得更加细致,请了师傅现做,还有热汤,是给下海人员准备的。 组里有配套的餐盘餐具,经过消毒,可直接使用,有自己餐具的,也可以用自己的。 “泠初姐,我去给你拿饭。”林知夏说道,不等裴泠初回应,转身就往分餐点跑。 “等一下,不用……”裴泠初喊不住人。 林知夏见那个人不在,四周环顾后也没见到她的身影,以为那人走了,刚想在裴泠初面前表现表现,谁知端着两盘饭回来后,看见眼前的一幕,人都傻了,手里的饭差点掉地上。 阳光刚斜过一个角,于微一早就去旁边的五星级酒店吹空调,游客大概是嫌弃太阳大,没几个在沙滩上逗留,工作人员此时又都在分餐点周围坐着,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遮阳棚的影子斜着打在沙子上,又随着风轻轻抖动。遮阳棚下的两个人动作很亲昵,那道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换了一套衣服,变成一身白,白色衬衫短袖,白色窄口西装裤,她的肌肤遮在阴影中,却比身上的衣服还要白。 不徐不疾的说话声响起。 “裴老师,下午要下海,运动量大,还是要多吃一些碳水。”傅迟说道,声音轻轻浅浅的,她手里端着从家里带来的白瓷碗,正拿着盛满糙米饭的勺子,凑在裴泠初唇边,在劝她再吃几口饭。 裴泠初伸着两根手指,轻轻推开她的皓腕,摇摇头,“小迟,我真的不吃了。” “但是你才吃了一点点,下午还要下海,容易体力不支,万一……”话只说到一半,傅迟不肯把手收回去,绕开她的手重新把勺子喂到她嘴边,一股子执拗劲,眼眸湿漉漉地看着她。 如果傅迟坚持,裴泠初拿她是真没办法的。尽管并没有吃饱,但她总是下意识控制食量,吃到某个程度后就不再吃了。 裴泠初无奈弯弯眼尾,从她手里拿过勺子,拎着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语气说道:“不会有问题的,我再吃几口,你也坐下吃饭,等会儿吃完饭多喝点水,天气热,容易中暑。” 裴泠初目光在她干燥的唇瓣上停留两秒。 “好。”傅迟笑道,乖乖坐下吃饭。 两人的饭是她借酒店厨房自己做的,她才不会让小初姐姐跟那些人吃一个锅里的,之前没看见就算了,她在的话当然还是要讲究一下。 不仅做了饭,傅迟还熬了一壶雪梨汤,刚给她倒了一小碗在旁边晾着。 裴泠初不知道的是,车后备箱里放了几大袋子的东西,就连床垫和被褥都准备着,要什么有什么,要吃什么就做什么,晚上直接露营都没问题。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轻松愉快。 “那个,泠初姐,我回来……”隔着一段距离,林知夏张张嘴,看着眼前的一幕,后半句话噤声,那两人明显没听见她说话,谁也没注意到她。 林知夏觉得自己有些无地自容,又有些愤怒,手里的饭端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 她白白跑了一趟,端着两盘饭走得小心翼翼,菜汤却还是洒在衣服上,弄得一股油腻味,满头大汗,被太阳晒得脑袋昏昏涨涨,而裴泠初呢? 她此时正坐在垫了软座垫的椅子上,左右吹着两个小电扇,不咋干净的白塑料桌上铺着用餐垫,放着好几盘看上去就比手里好□□致的炒菜,有汤,还有切好的水果拼盘,怎么看怎么舒服。 林知夏心里不平衡,愤愤地咬牙,狠狠瞪着那道白得发光的身影,手里的饭想直接扔到她衣服上,想让她身上也沾上油污。 凭什么啊,凭什么她就要去帮忙端饭,裴泠初就可以坐在这里等着,都说她平易近人,这么看也没好到哪里去,见鬼的亲和,全都是高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谁知道她之前是真的关心自己,还都是做做样子,她到底是在优越个什么劲啊,昨天刚说不会辞掉她,今天就带了一个新的助理过来,根本就是满嘴谎话的骗子。 林知夏眼底的嘲弄浮现一瞬,转而又换上天真的表情,拇指紧紧扣住餐盘,指尖都陷到饭菜中。她继续往遮阳棚下面走,目光紧紧粘在傅迟身上。就在站到两人身后时,眸底闪过狡诈的光亮,忽然,手指一松,两盘饭直愣愣地朝傅迟身上扣去。 “啊,小心——” 林知夏故作惊惶失措的样子喊叫,她自己却往后退了两步,怕油溅到身上的样子。 然而预想中的场景没有发生,她根本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那道身影就直接闪到裴泠初身后去了。 而她的小皮鞋被尖椒鸡蛋铺满,油腻腻地顺着鞋面往下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酸酸涩涩 “啊——我的鞋!” 林知夏抬脚就把皮鞋上油腻腻的菜甩掉,脸色难看至极,眉心紧拧着,双眸瞪大,写满了嫌恶。 “这鞋是我新买的,今天第一天穿,就这么扣上饭菜,这以后还怎么穿啊,真讨厌!”她沉浸在心爱的小皮鞋被弄脏的悲伤中,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两个人。 傅迟:呵。 裴泠初抽了两张纸:“用纸擦一下吧。”她看林知夏一眼,就瞬间收回目光。 “泠初姐……”林知夏这时才反应过来,立马停下甩脚的动作,脸色白了白,咬住下唇,声调发虚,局促地站在那里,眼眶说红就红,声音带上哭腔:“我,我不是故意的,餐盘烫手,我拿着两个,路上也没有能放下的地方,我怕洒了,也不能跑,只能走过来,我真的是坚持不住了,才没拿住的……” 这姑娘一哭,裴泠初脸色越发平静。她咽下喉咙,稳住声音,只是又抽了几张纸递给她,“用纸擦擦,没烫到吧?” “没有……”林知夏心虚地摇摇头,视线慌乱四处飘,蓦然对上傅迟的目光,呼吸一滞,脸色惨白,连忙接过裴泠初手里的纸巾,低下头颤颤巍巍地说道:“谢谢泠初姐”,她蹲着擦鞋,手却在打抖,纸巾掉到地上好几次。 傅迟的目光冷飕飕的,看着像跳梁小丑一样的人,唇角讽刺地勾下。 从刚才起就注意到她,原本没觉得怎么样,还看见她手里拿着两份饭,其中一份说不定还是给小初姐姐拿的,虽然小初姐姐不会吃吧,但至少人家去拿了不是? 然而刚觉得这小姑娘说不定就是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可谁知道,下一秒这两盘饭就直接朝她扣过来,这动作这么明显,是当她看不见? 傅迟的目光更加冷冽,眸底淬满冰碴,要是这两盘饭是冲着小初姐姐去的话,她不介意把人骂一顿,她可没小初姐姐那么好说话。 “裴老师,没有溅到身上吧?”傅迟嗓音沉闷,像一袭冷风,却含着对裴泠初的担忧,眼睛在她身上扫视一圈,放下心来,掌心在她肩上轻轻揉按两下:“继续吃饭吧,我去叫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说完,她两步走到距离林知夏旁边,眸底寒冷地俯视她,语气冷漠却不失礼貌:“林助理,擦完后请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我会重新拿一份饭回来。” 林知夏浑身哆嗦下,明明这人说着礼貌得体的话,她还是害怕得发抖,眼中惊恐,抬起僵硬的脖子,努力克制着面部表情,唇边牵出苦涩的笑,“谢谢……” “桌子上的东西别乱动,好吗?”傅迟歪歪头,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我,我知道了。”林知夏欲哭无泪,连忙说道,扛不住这道目光,就差跪地上,好不容易站起来,在她薄凉的注视下坐到最远的那张凳子上,双腿并拢,安安分分,被狼盯上的感觉才消失,身体脱力软下来。 “裴老师,我去喊人。” “小迟,把伞拿上,太阳大。”裴泠初递给她一把伞。 傅迟的神情瞬间柔和,撑着伞转身离开,步伐沉稳,马丁靴踩在沙滩上沙沙簌簌地响。 裴泠初抬眸瞟一眼林知夏,这次实在是憋不出什么好听安慰人的话,干脆也不说话,继续小口吃饭。 不知过了多久,洒在地上的菜都收拾干净,裴泠初饭都吃完了,傅迟却还没回来,她眸中隐隐流露出一丝担忧,刚想起身去找人,林知夏的声音这时候响起。 “那个,泠初姐,这个姐姐是谁啊,她,她是你新招的助理吗?” 林知夏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声音由低到大,似乎含有一丝不甘和委屈。 尽管裴泠初对她一直都很“温柔”,但明显对刚刚那个女人更加温柔,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裴泠初对她们的态度是不一样。 “那,那我呢,你怎么没告诉我,是打算把我辞了吗?”说着说着,她扯出自嘲的笑意,“是,我总是迟到,毛手毛脚的,干不好活,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是,泠初姐,你要是想把我辞了,那也要提前告诉我啊,我好找下一份兼职,不然,我妈妈下个月的医药费就交不上了,我,我就只有她一个亲人了,你别把我辞了……” 裴泠初见她又开始哭,眉心闪动,大脑神经就像是被虫子啃咬,密密麻麻地腐蚀她的理智。 明明她坐在遮阳棚下,阳光仿佛能穿透而下,令她有些恍惚,心脏一下下敲打着她的太阳穴,耳边嗡嗡嗡鸣响…… 总是在哭,好烦,能不能别哭了。 明明她已经决定不再找助理,也不需要助理,然而刚回来一个月,偶然了解到林知夏的情况,才把人招到手底下来,原本想着能帮就帮一下。然而没过一周,这孩子的性子就暴露了。 她不愿意去想这些,就算所有事情都是自己来做,她也没把林知夏辞掉,为了钱就为了钱,她不是不能给,也想看看事情会不会按照她想的那样发展,但现在来看,已经到极限了…… 裴泠初轻点着眉心,努力压下脾气,神经还在一跳一跳的,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深呼吸一口气,“你别……” “看来林助理早上没吃饭,饿得胃疼,都疼哭了,先吃午饭吧,没事,我带着胃药。” 傅迟冷淡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裴泠初的话被打断,但她却没觉得恼,混乱的心情似乎在瞬间被这道冷冷清清的嗓音包裹,很温柔地抱了抱她。 看到傅迟回来时,不知为何,裴泠初心里忽然稳下来,翻涌而起的波澜渐渐恢复平静。 她有些庆幸,小迟今天陪她出来拍摄。 一盘满满的饭放在林知夏面前,傅迟皮笑肉不笑,眸底闪着犀利的寒光,睨视她,“林助理,多吃一点,好吃药。” 林知夏红着眼睛,紧紧捂住嘴,把哭声往嗓子里咽,身体伏得很低,肩膀一抖一抖的,开始打嗝,上下点头,低低呜咽着。 好可怕,这个女人的眼睛好可怕,她仿佛要掉到深渊里。 傅迟懒得搭理她,放下后就回到裴泠初身边,肩膀处搭上来一双微凉的手心,指尖隔着薄薄的衬衫轻轻点两下,又捻着一缕发丝慢慢摩挲,她的身形完全把裴泠初挡住。 “刚刚师傅重新炒了菜,所以回来晚了,裴老师吃饱了吗?” 傅迟的眼眸晶亮,白净的面庞挂着暖洋洋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状。 裴泠初看着她,忽然就有点累,心里累。 那一刻,她特别想往傅迟身上靠,想把脸埋到朝气蓬勃的怀里。 但裴泠初只是很克制的,身体前倾,很轻地用额头碰了碰她,微乎其微,然后迅速退开,温声说:“吃饱了。” 傅迟:“那要不要去休息,可以去车上躺一会儿,张特助说两点开始拍摄,还可以休息半个小时。” 裴泠初摇摇头:“没事,我不累。” 似乎是因为傅迟在,她今天的心情格外放松。 —— 下午两点,阳光如同金色的绸缎,从蔚蓝的天空中倾泻而下,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海风轻拂,带着一丝丝凉意和咸湿的气息。 “摄影师,准备就绪,第一次试拍开始。” 周围瞬间噤声,观赏的游客目不转睛地眺望着伏在礁石上的清冷迷幻的身影。 裴泠初一只手轻轻支撑着下巴,皮肤被阳光照耀得晶莹剔透,眼影采用深邃的蓝色和银色作为主色调,睫毛上轻轻点缀着细小的银色亮片,目光深邃而迷人。微卷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发间还点缀着一些小巧的贝壳和珍珠饰品,随风飘扬,与海风共舞,更加增添一份神秘与优雅。 上半身穿着一件精致的抹胸上衣,材质轻盈透明,如同海水中轻轻摇曳的水草,腰肢纤细柔软,再往下则是一条银色的鱼尾,阳光落在亮片流苏上熠熠生辉,尾鳍宽大且飘逸,时不时轻轻甩动,扬起一片水花。 她的身体微微侧倾,与礁石和海浪形成了自然的互动,光影透过她的发丝和裙摆,洒在她的身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斑。 她就像是身居海底的海妖,妩媚柔骨,能把人迷得晕头转向,却又带着少女的俏皮。 傅迟怀里抱着柔软厚实的浴巾,站在场外痴痴地望着她,眼底流光溢彩,不经意间喃喃道:“好漂亮……” 身后不远处传来滔滔不绝的小声议论。 “啊啊啊,裴泠初好漂亮啊,果然,取消今天的航班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老天,我要被美到窒息了,老婆,快来给我人工呼吸!” “等这套化妆品开始销售,我要买她个十套!不知道限定服装多少钱,但我愿意花一年工资买来收藏!” “我愿意当裴泠初的狗!” “快把我踩在脚下!” …… 傅迟抿唇,眨动干涩的双眼,目光落到眼前的摄像机监视屏,看着冷艳疏离,却依旧妖娆妩媚的面庞,眉心逐渐拧起很小的褶,后槽牙咬紧。 她想把裴泠初带回家,藏起来。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么漂亮的一面。 心里很不是滋味,酸酸涩涩地咕噜着气泡。 “ok,第一次试拍很成功,裴老师可以从水里出来了。”张总监满意地看着显示屏里的画面,不住地点头称赞,刚扬声喊:“助理快点去给裴老师披浴巾……” 张总监说到一半,耳边蓦地刮过一阵风,只见一道雪白的身影飞快地从身后窜出去,未说完的话就这么哽在嗓子里。 倒也不必这么快。 “裴老师。” 傅迟气都不喘一下,怀里抱着一堆东西,浴巾,毛巾还有保温杯,呼吸平稳地跑到裴泠初身边。然而看着双腿被束缚在巨大鱼尾中,只能坐在水里,站不起来的人,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裴泠初沾湿的脸颊,眼眶水水润润的,她忽然就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道:“那个,小初姐姐……” 裴泠初抬着疑惑的眼神瞧她。 傅迟更不敢看她了,目光躲闪羞涩,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脸颊粉粉嫩嫩的,抱着东西蹲下,靠近她小声说:“我可以抱你吗?” 然而裴泠初只是看着她,一时没说话。傅迟被她盯得有些蹲不住,心脏跳得要飞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不走脑子胡言乱语。 腿麻麻的,打过来的海浪沾湿裤腿。傅迟的声音更低,解释道:“那个,穿着人鱼尾巴,站不起来,所以……” “小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裴泠初突然来这么一句,傅迟愣住。忽然,一只手掌忽然贴到额头上,温度很低,很软,像凉丝丝的冷玉。 傅迟重心不稳,直接一屁股坐水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嫌弃我啊。” 最终傅迟当然是没有抱到裴泠初的。 傅迟的裤子几乎湿了个透,她干脆也不蹲着,直接就坐在裴泠初旁边,双膝屈起,手臂环绕着抱住,下巴搭在膝头,静静地看着裴泠初精致迷人的侧脸。 傅迟唇角撇了撇,眼尾耷拉下来,可怜巴巴的样子,下巴尖蹭着潮烘烘的裤子。 裴泠初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注意不到她的视线。她只是望着万里无云,澄澈蔚蓝的天空,浪花柔柔地拍过来时,她就轻轻地撩拨水,指尖葱白修长,海水被正午阳光晒得温暖,只觉得被暖意包裹。 傅迟也学她去划水玩,但兴致不高,唇瓣抿着,见她就是不看自己,傅迟哪里能忍得了,开始挪着身体往她胳膊上贴,语气中颇是不满和任性,还夹杂着某人听不出来的委屈。 “小初姐姐,坐在这里很容易着凉。” 傅迟偏过头,下巴距离她肩头不过一厘米,轻柔灼热的气息攀着裴泠初耳垂就往上爬,傅迟抬指拎起即将从肩上滑落的浴巾。 裴泠初这才从自己的意识中回神,转头便直直迎上傅迟的双眸。 她们距离很近,近乎鼻尖相抵。 一呼一吸之间,气息交融缠绵,咸涩的海水,和阳光的味道。 傅迟看着她的眼睛,怔愣住。 裴泠初的眼睛比平时多了几分侵略感,比从监视器中看到的感觉更为强烈。 或许因为面容白到毫无血色,皮肤下的血管完全被剔除,几乎透明,但眼妆却很浓艳,眼线朝上翘,眼睫修长,根根分明,沾着亮晶晶的闪粉,她眨眼时便会流露出那种迷离朦胧而勾人的神情,像迷魅的海妖,不似真人。 或许裴泠初是无意的,但是她就这样陷进去了。 一头喝得酩酊大醉的小鹿在她心里直乱撞,用力地跳动着,缠绕着,牵连到肺部,呼吸在一瞬间乱套。傅迟像被定住,半点移不开视线,被她这样看着,逐渐失去理智,睫羽轻轻翕动,不安分地往下游走,微眯着,捉到那双唇瓣,喉间微动,她舔舔唇角,不自觉抬起下巴,朝她慢慢靠近…… “小迟?” 裴泠初突然出声,傅迟的理智瞬间回笼,瞳孔骤缩,倒吸一口气,蓦地被口水呛到,脸色猛然涨红,立马偏头开始咳嗽。 “咳咳,咳咳咳……” 她捂着眼睛,错过裴泠初的侧脸,额头抵在她肩膀上,肩头抖动着,后背被一只手拍打着。 裴泠初一边拍着她的背,担忧地说:“小迟,你衣服都湿了,别在这里坐着,去车上换件衣服……”话音微顿,把手里的保温杯拧开,凑到她脑袋旁边,转而说道:“还是去酒店洗个热水澡好了,喝点热水。” “哈哈哈……” 然而傅迟咳着咳着,却开始笑,裴泠初的肩膀被她抵着震动,莫名其妙的,小迟笑什么? “哈——小初姐姐。” 傅迟侧头靠着她,注视着她。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在阳光下像高饱和度高明亮度的霓虹蓝帕拉伊巴钻石。 裴泠初一时没说话,唇瓣微张,同样静静地看着她。 傅迟勾唇笑着说:“我没事,只是被口水呛到了。” 随后她又看着裴泠初递到她嘴边的保温杯,额头在她肩膀上撒娇似的蹭动,轻灵的笑声再度从扬起笑容的唇间溢出。 “你的杯子,我才不要用。”她这么说,却不推裴泠初的手,反而用小指轻轻勾着,怪蛮不讲理。 看着她笑得开心,裴泠初也勾勾唇,轻哼句:“嫌弃我啊。” “哪有,就是……”傅迟冲她眨眨眼睛,脸蛋红润,小声念着:“你好漂亮。” 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可偏偏裴泠初笑了,笑弯了眼睛,明媚诱人。 “你也很漂亮。” —— 日光悠悠垂落,北海由清澈的蓝,悄无声息地变为波光粼粼的金橘色,海滩上的又渐渐热闹起来。 傅迟目光幽怨地看着站在旁边,一脸认真盯着监视器看的张总监,舌尖抵着尖牙蹭了蹭,语气实在说不上平和。 “张总监,还没有拍完吗?裴老师已经连着拍了一下午了。” 这小姑娘看着和她差不多大,怎么要求这么多呢。一个场景反反复复拍了那么多次,第一次拍得不是挺好的,她也说了很成功,怎么到最后就变成废片了。 张总监神经一跳,先是默默地往旁边挪一步,才笑呵呵地扭头看向她,“我们是要拍摄不同光线下的妆造效果,肯定是要等太阳下山,而且还有晚上的景,拍摄一天都是很正常的。” “但就算是拍一天,也不能不让人休息吧,张总监?”傅迟挑眉笑下,嗓音幽冷。 张总监:……难道没休息吗? 傅迟自动忽略和裴泠初坐在海边玩水的时间,任性地想,反正小初姐姐没把鱼尾巴脱下来就不算休息。 张总监斜瞟她一眼,目光落回监视器上,语气沉了沉,又说:“而且是裴老师自己要求多拍几次。” 傅迟一怔,眸底的寒光晃动。 “圈子里都说裴老师敬业,能吃苦,不怕累,对自己很严格。她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如果达不到理想的效果,会全部推翻重新拍。”张总监看着面前安静下来的人,轻叹口气:“所以,也不是我说要拍这么多次的。” 张总监不一会儿就被人喊走了。 傅迟依旧站在监视器前,看着裴泠初一次一次被海浪亲吻。 刚刚她手指就已经泡皱了。 傅迟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唇角微微抽动,眸底清浅,又忽然抬起头,继续盯着监视器里的裴泠初看。 她心疼裴泠初,又因为觉得自己还没有别人了解裴泠初,心里冒着泡泡。 再到,她觉得裴泠初用尽全力的样子,很令她心动。 只是看着屏幕中的面庞,看着她的双眸,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裴泠初有点迷茫和疲倦。 她,不开心吗? 在进行晚上下海的拍摄前,裴泠初终于能把三十斤沉的鱼尾巴脱下来休息了。 傅迟干脆直接不让人下地走了。 “裴老师,你好好休息,我去帮你喊人。” “裴老师,我去帮你接水,你坐下好好休息。” “裴老师,需要我帮你捏捏腿吗?我技术很好的……” “小迟,不用这样。” 裴泠初无奈瞧她一眼,抓着人拉到凳子上坐下,“你在这里好好坐着,别乱跑。” “好的,所以……”傅迟眨巴两下眼睛,倾身靠近一些,“裴老师需要我捏捏腿吗?”她说着,双手就蠢蠢欲动地抬起来,“煦姨教了我好多,按一按肯定会很舒服。” 裴泠初其实有些心动。 穿着鱼尾在水里泡了一下午,说不累是假的,尤其是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发沉,酸酸涨涨。 但她看着傅迟,还是摇摇头,说道:“没事,我不累,你忙了一下午,好好休息。” 傅迟猜到她不会答应,只是依然会有点小失落,干巴巴地继续说:“那我晚上跟你一起坐游艇去海上。” 裴泠初不同意:“不行,晚上风大,你在这里好好待着。” “但是我下午就没跟着一起去,我很担心你,小初姐姐,就让我陪你一起去吧,晚上很吓人的,我想陪着你。” 傅迟克制地抓着她的手指晃,面上明明是那么正经清冷的表情,却是在软着嗓子哼哼撒娇。 裴泠初偏头不看她,依旧拒绝,但语气明显弱下来,有些动摇:“不行,你乖乖的。” “小初姐姐,小初姐姐,就让我陪着你吧,晚上我不敢自己在海边待着,好黑的……” 裴泠初(努力板着脸):“不行,你不会游泳,去海上不安全。” 傅迟:“我肯定在安全的地方待着,我不靠近海,小初姐姐。” 裴泠初:…… 听得心软软,她明知道小迟在使苦肉计,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说好了,你乖乖待在客舱里,不能到甲板上来。”裴泠初满脸严肃。 “嗯,我知道,我肯定在客舱里坐着。”傅迟笑得乖巧。 林知夏站在不远处,狠狠捏着手里的浴巾,上齿咬住下唇,视线紧盯着那两道靠得亲昵的身影,满眼都是愤懑,气得身体微微发抖,眼眶通红。 凭什么裴泠初对那个女人如此温柔亲近,对她就爱答不理的,下午直接拒绝她递给她的浴巾,那个女人给她递浴巾就接,见鬼的分寸感,难道就因为那女人长得好看?! 想起落在自己身上如同恶狼猛兽般的视线,林知夏眼底闪过一抹惧意,转瞬被强烈的恨意代替,眸光沉重渐浓,没再看那两个人,转身直接走。 白色柔软的浴巾轻飘飘落在沙滩上,沾上细碎的沙子。 等晚上拍摄前,一拨人又浩浩荡荡地去酒店提前订好的录音室录台词。 傅迟隔着层玻璃,撑着下巴看裴泠初,打了个哈欠,眼睛惺忪地虚虚睁着,又揉了两下。 她跟着跑了一天,已经有些累了,小初姐姐应该更累吧,一下午都没休息,现在还在录台词,等会儿还要下海继续拍摄。 她的声音依旧轻轻淡淡的好听,配上台词,像平静的湖水翻滚波澜,把人包裹住,温柔地包裹住,诱惑地,一点点把人拽下水,意识沉沦。 裴泠初戴着耳麦,喝水时抬眸,隔着玻璃,看见傅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 傅迟是被裴泠初喊起来的。 “录完了吗?”傅迟嗓音带着睡醒后的沙哑,脸蛋也被压得红一片。 “嗯,要去海上了,小迟,你……”裴泠初其实想让她在酒店休息,傅迟毕竟还小,工作强度这么高,现在肯定已经很累了。 不等她说完,傅迟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连忙站起来说:“我要跟你去海上。” 裴泠初心里叹气,不再多说什么,本来就已经答应她了,不能反悔。 “走吧,先去车上拿外套,然后再去海上。” 坐上游艇时,已经半夜十点,海风习习,有些冷,吹得皮肤起鸡皮疙瘩。 裴泠初换了一套服装,重新化妆,又穿上沉重笨拙的人鱼尾巴,这次是幽冥的深蓝色。 临下水前,裴泠初又嘱咐一次:“小迟,在客舱乖乖等我回来。” “嗯,我知道,裴老师注意安全。” 傅迟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却紧张得不行,目光紧紧跟随着裴泠初的身影,等她下水后,根本在客舱里坐不住。 游艇不算特别大,这一趟就不到十个人。工作人员都在做自己的工作,救生员也都候在甲板上,出现意外情况能随时救援。 傅迟觉得客舱里闷得慌,尽管监视器里裴泠初的身影美得引人遐思,但她没心情欣赏,满脑子都被紧张和担忧占据,脸色难看,神情绷紧。 她没坐住,跑去找张总监,希望能快点完成拍摄,但裴泠初不肯上来,她们也没有办法。 傅迟面色沉重,忘了裴泠初交代的,跑到甲板上,就这么站在边上守着,等着她上来,海风渐渐有了实体,呼呼地拍在脸颊上。 “那个……” 傅迟听见身后传来声音,眼中的不耐烦毫不掩饰,转头看去,看清是谁,脸色更加生冷。 林知夏来找她做什么? 不想搭理这人,她重新望着波光粼粼却危机重重的海面。 林知夏翘起的唇角立马压下来,目光阴森森地看着她背影,脚步很轻地走近,周围所有人都在忙,没人会注意到她们两个人。 “你说,泠初姐为什么要再找一个助理呢?”林知夏语气如同幽幽鬼火,在这样空旷的海面,无尽的黑暗中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你说什么?”傅迟心头蓦地跳动,拧眉看着她。 “我说,”林知夏一下子贴近她,眼中满是疯狂,扬起手臂,恶狠狠地说:“你去死吧!” 她要把傅迟推下去,让她消失,这样就没有人会跟她抢助理的位置了! 但林知夏推了个空,傅迟闪身躲到一边,眉心蹙着,低声骂了句:“有病。” 林知夏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毫无形象地嘶吼。 “凭什么,裴泠初凭什么对你那么好,你凭什么抢了我的助理位置,凭什么!” “你们都高高在上的,就是瞧不起我们这种人,是,我是没钱,家里还有一个要治病的老太婆,凭什么你们就可以过得这么滋润,要什么有什么,而我们呢,还要被你们冷眼相待,我们又做错什么吗!” 海浪呼呼地拍在游艇上,话音一出,瞬间被海风卷散。 没人注意到她们两个。 傅迟凝着气,往后退两步,眼前的人看上去像是完全疯掉似的。 林知夏又朝她扑过来,嘴里不停嚷着,胡乱叫喊着,指甲划破她的脸颊,眼尾处又传来一阵刺痛,傅迟下意识闭下眼睛,抓着人的胳膊把她推开,耐心彻底告罄,语气冰冷,“要疯自己疯去,怨天尤人有什么用。” “还不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的出现,裴泠初才会这么对我的!”林知夏没放弃,嘶吼着,继续朝她冲过来。 然而,此时游艇忽然剧烈地左右摇晃,林知夏身体跟着左右晃,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朝围栏边倒去。 可惜围栏高度不够,根本拦不住她。 嗯? “喂!” 电光石火间,傅迟趴在甲板上,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咬着牙,浑身都在使劲。 林知夏怔怔地看着她,身体在空中飘荡,脚下是波涛汹涌神秘未知的深海,仿佛张着深渊巨口,能吃人。 “快点,上来。” 傅迟说得艰难,手臂肌肉高高鼓起,绷紧,拽着人往上爬。 她的脸上沾满水汽,深海海水泛着腥气,眼尾处的伤口沾了盐水,火烧火燎地痛。 等终于把林知夏拉上来,两人浑身湿透,瘫坐在甲板上。 傅迟大口喘着气,就算她锻炼得再怎么多,手臂也承受不了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大概是拉伤了,一点劲都使不上来。 “为什么救我?”林知夏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嗓音打着颤,腿软地跪在地上起不来。 傅迟冷眼看着她,冷嘲一句:“疯子。” 她撑着身体站起来,朝海面望望,又看向其他人,似乎是没发现她们这里的情况,裴泠初也还没上来,刚转身,想回去先用绷带简单处理一下手臂,林知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扯住她拉伤的手臂就往后拽。 “是你自己要救我的,你别怪我。” “消失吧。” 发生得太快,酸软的双腿无力反应,傅迟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慢。 林知夏阴森的表情,游艇的灯光,黑漆漆的天空,明亮的月光。 海风刮着耳廓,她什么都听不见。 “小迟!” 坠海前,她似乎听见小初姐姐在喊她。 她不会就这样从这世界中消失吧。 傅迟唇边勾出无奈酸涩的笑意,朝一望无尽的海平面眺望,却找不见那道身影。 真讨厌,早知道会这样,她还不如不纠结那么多,早一点跟小初姐姐告白好了,至少不留遗憾。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裴泠初亲她了。 看到傅迟被推下海那一刻,裴泠初全身血液凉透。 她要疯了,理智彻底崩溃。 “小迟!” 裴泠初失控地嘶吼,刚浮上海面,又立马潜下去。 “快,有人落水了,快去救人!” “裴老师,快上来,您的体力已经透支了,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溺水的!” 可海面上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海水很凉,冷得刺骨,很清澈。傅迟一直在下坠,她的身影是如此单薄脆弱。 她拼命去追,巨大的鱼尾成了累赘,她又侥幸,她也像祭品一样,身体不断下沉,追着傅迟的方向挥臂划水。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播放。 小迟为了不让她被欺负故作冷酷,明明表面那么一本正经的人,对着她时总是说着柔软撒娇的话。 其实她不习惯有人在她身边陪着,她喜欢一个人待着,看看风景,吹吹海风,阳光会很温柔。 可陪着她的人若是小迟,她却觉得很好。 小迟很安静,呼吸也会跟她放到同一个频率,就好像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空气中的草药香却张牙舞爪地包裹住她,但她依旧可以呼吸。 明明讲过不要跑到甲板上,这次肯定是又不听话,还掉到水里,不会游泳的旱鸭子,如果她那时候没浮上来,如果就这么没人知道,她会一直沉下去…… 裴泠初咬咬牙,身体疲倦至极,继续奋力朝她游去,等离傅迟越来越近,她抓着鱼尾上端,迅速把尾巴脱下来,身体轻盈起来,双腿甩动,伸长手臂。 终于抱住她,一手勾住纤瘦的腰,把傅迟抱在怀里,两具身体紧贴在一起。裴泠初摸着她的脸,指腹蹭着眼尾那道划痕,看着她面色苍白,眉间一股死气,唇瓣紧闭的样子。 她被扎了下,心尖淌出血,眼尾瞬间热意滚烫。 抱着人转身迅速往海面上游。 救生员想从她手里把人接过来,却被裴泠初幽冷阴沉的目光吓得没了动作。 她抱着人越过救生员继续向上游,腰腹早就没了知觉,只是像永动机一样,不知疲倦地,发狠地游动着。 月光清亮,穿透海平面照耀折射下来。 海底星空,一点也不好看。 张总监焦急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双手合十不停拜,面色惨白,眼睛通红。 “都怪我,非要想什么夜晚海底拍摄,要是裴老师和小助理出事,我直接去死了好了,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老天爷,这次回去我一定写检查报告。” 林知夏站在阴影处,撑着船舱,像是终于站不住,腿上一软,跌坐在地上,满眼惊恐和慌张,她左右眺望着,想要找什么东西,她要离开这里,她怎么也没想到裴泠初会下去救人,这个小助理就对她这么重要吗,值得她冒生命危险下去,要是裴泠初知道是她把人推下去的…… 不,不对,裴泠初肯定不知道是她推的,当时没人看见,只有她知道,如果那个女人就这么死了,她不说,那就没人知道是她推下去的,肯定会当成她自己失足意外落水,对,当时游艇晃得厉害,她是被晃下去的…… 林知夏眼底闪过阴翳,慌张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 张总监见有人上来,连忙带着余下三个人跑过去,看见是裴泠初抱着小助理。 “快,赶紧把救生圈扔下去,还有梯子,快点放下水,去个人帮裴老师啊!” “裴老师,抓住救生圈,先把助理拉上来……” 张总监跟旁边两个人忙伸手去拉傅迟。 “别动她。” 裴泠初苍白的嘴唇微动,冷冷吐出一句,目光冰冷无情,犹如闪着寒光的刀锋,令人心底泛寒。 所有人动作一顿,忍不住往后退两步。 她就一手搂着人,一手抓着绳梯,失了知觉的脚步踩着往上爬。 张总监看着她费劲的样子,只能干着急,急得跳脚,“医生呢,医生干嘛去了,赶紧来救人啊。” 此时裴泠初抱着人终于爬上来,有人去搭把手,她也不理会,面色冷静沉稳,却阴沉得厉害,自顾自把傅迟放倒在甲板上,下巴抬高,伸手解开她衬衫领口的扣子,翻身跨坐在她身上,检查完口腔里没有杂物,开始进行心肺复苏。 谁也没见过裴泠初这个样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裴老师,让医生来……” “闭嘴。” 张总监刚说,就被她冷漠打断,医生站在旁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气氛沉重。 游艇在海上飘着,所有人站得远远的,留出空间,保持空气流畅。 没人敢说话,只有裴泠初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从把人救上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分钟了,随着时间流逝,死亡的风险就越高,刚刚救人已经花了不少时间。 裴泠初害怕,有泪水从眼眶里掉下来,砸在傅迟身上,手臂抻直,一刻不停地按压胸腔。 她狠狠咬住嘴唇,内心巨大的悲鸣无力缓解。 快点醒过来,求你。 裴泠初深呼吸一口气,弯下腰,再度抬高傅迟的下巴,用嘴唇包裹住她冰凉的双唇,渡了一口气过去,人工呼吸。 泪水沾湿傅迟的脸颊。 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眼泪的温度了,划过脸颊带起的灼烧感。 害怕,愧疚,后悔和愤怒像狂风暴雨一样缠住她的心脏。 她不该找助理,她不该放任一颗定时炸弹在身边,从始至终她都不该心软,不该相信什么人性本善,明明是一早就认清的事实,到头来她还是错了,全都是她无稽之谈的妄想。 错了,上一次错了,这一次也错了,两次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这次还因为她,小迟受到伤害。 她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等再一次心肺复苏后,傅迟猛然咳出一口水。 “咳,咳咳咳……” 终于,呼吸顺畅。 “小迟,你怎么样……” 傅迟虚弱地睁开眼睛,模糊不清,耳边的声音支离破碎,她感觉自己脸上热热的,有液体落下来,落到她唇边,渗入唇角。 咸涩的味道。 是裴泠初吗?她哭了? 傅迟努力睁开眼睛,还是看不清,张张嘴,想回答她,想让她别哭,但喉间火辣辣的,她说不出话。眼皮沉重,身体也疲惫,她又重新闭上眼,抿抿双唇,仅用额头轻轻蹭着她,意思是说她没事。 傅迟昏睡过去前想: 原来不是临死前的幻象,她没死。 裴泠初亲她了。 —— 众人见裴泠初抱着人往客舱里走,连忙追上去,张总监问道:“裴老师,她怎么样了?” 裴泠初站定,此刻是半点情绪都没收敛,礼貌端庄什么的都滚到一边,冷睨她一眼,语气如冰:“没事。”她说完就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抱着人步履平稳地走进客舱的休息室里。 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但只有一个人却被扼住喉咙。 游艇的速度加快,迅速朝岸边驶去,要立马送人去医院。 就在她们以为这一场风波过去时,裴泠初却突然从休息室里出来,身上依旧穿着上下分体的泳衣,她面色凝重,没了往日的平和冷清,像睥睨天下,看不起一切的高傲冷漠神明。 “裴老师,是还有什么需要吗……” 裴泠初看都不看她们,目光如箭,直直射到站在角落里的人身上。 这股威压比傅迟给人的感觉更加恐怖,林知夏想跑,却站不起来,只能像一条断了后腿的野狗,狼狈地往后挪。 裴泠初目光森寒,两步走到她眼前,拽着领子直接把人提溜起来,拖着就往围栏那边走,脚跟踩在甲板上发出咚咚响声,像死神降临前的舞步。 “你,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救命啊——” “闭嘴。” 裴泠初把人按在围栏上,又揪着领子提起来几分,林知夏半边身子掉出游艇,她吓得哇哇叫。 “别喊,你再喊就不只是把你扔下去这么简单。”语气中的愤怒和冷意不断上升。 “等,等一下,裴老师你这是做什么。”张总监心中一跳,抓住裴泠初的胳膊,猛然对上她回眸而来的视线。 幽深的,含着狂风暴雨,试图毁灭一切的眼神。 “松手。” 张总监被那道视线定住,瞳孔骤缩,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手颤颤巍巍地收回去。 裴泠初的眼神太可怕。 “林知夏,你做这些事情之前,就没有想过后果是什么吗?”裴泠初语气依旧很平静,平静地失控。她微眯起眼,眼底不计后果地疯狂,林知夏已经害怕得做不出来任何反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搞的那些小动作吗?” “在杯子里掺抹布水,偷拿走化妆品,把我的衣服扔到地上吐口水又擦了,还会在服装里放针头。” 裴泠初把她做过的所有事情一点点倒出来,字字清晰。 林知夏面露惊恐,泪水鼻涕糊满脸,面如死灰。 “你招惹我,可以。” 裴泠初看着她,随手捋一把滑到额前湿漉漉的长发,语气很轻,云淡风轻地点点头。随后她直起身,手臂上青筋暴起,抓着人往游艇外伸,眸光转为锋利,双目凝成一道线。 “可是你不该招惹她。” “林知夏,你踩到我的底线了。” 说着,她的手隐隐有放开的意思,林知夏怕得连忙抓紧她的手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道歉:“我错了,泠初姐,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做这些,我也不该把她推下去,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别松手,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别松手……” “啊,助理竟然是她推下去的,这人怎么干得出来啊。” “这可是杀人未遂,年纪轻轻,竟然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太吓人了。” …… 林知夏听得脸都白了,抓着裴泠初的手指冰凉。 裴泠初唇角勾出寒凉讽刺的笑意,冷冷吐出一句:“可我不是什么好人。” 她把人从围栏边拽回来,拖着就往客舱的洗手间走,林知夏趴跪在浴缸边。 浴缸早就放满水,水龙头没关,水流正沿着边缘溢出,地板洇着一片水。 “裴老师,你……”张总监看出她想做什么,低声劝阻,但被裴泠初看一眼后,又识趣地把嘴闭上,然后带着其他人出去,只剩下她们俩。 “你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不是吗?” “杀人,是犯法的。” “所以,你是自己泡进去,还是我帮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好,喜欢,你。” 游艇靠岸时,裴泠初抱着傅迟从上面下来,彼时傅迟裹着浴巾,正在她怀里睡得香。她淡淡扫一圈围在周围的警察,又在看见裴烟回和裴煦时,眼底有轻微闪动。 也是,顾姨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母亲。 黑夜中,红蓝.灯不停闪烁,素来清冷平静的北海,头一次有点城市霓虹夜景的感觉。 候在岸边医护人员见她们回来,连忙推着移动车过去,裴泠初动作很轻地把人放下,看着她依旧毫无血色的脸庞,满眼心疼,指腹在她侧脸轻轻摩挲。 “小初,小迟怎么样了?”裴煦问道,凑近傅迟细细打量。 裴泠初语气终于缓和下来,有点闷闷的,说道:“没事,只是睡着了,但还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裴煦:“那你们快去吧,这里我和烟回处理。” 裴泠初抬眼看向裴烟回,后者眼神平静地看着她,眉心蹙着,声音不冷不热:“先换衣服。” 头发是湿的,还穿得这么少,身上也不知道披个浴巾,这么大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裴泠初与她错开视线,低声说:“知道了。” 她不想听母亲用这种一点不关心的语气说话,是觉得她穿成这样去医院不得体? 最终裴泠初匆匆去车上拿了一个包回来,里面装着她和傅迟的衣服,坐着救护车去医院。 等她们走后,警察从游艇里押着一个人出来。 “裴总,我们在浴缸旁边发现一位女性,她应该就是裴小姐所说,把二小姐推下海的人。” 裴烟回神情冷傲,垂眼睨视着全身湿透,狼狈至极的林知夏。 她走近一步,便停下,像是再靠近一些,会脏了自己周围的空气似的。 下巴被用力捏住,林知夏眉头皱着,痛呼堵在喉间,强制性地被人抬起来。 ……谁? 裴烟回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和狠戾,目光凛冽:“敢招惹裴家的人,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忽然一声轻笑。 林知夏盯着那双猩红的双唇,张张合合,浑身颤抖不止,有液体从腿间淌出来。 “我可以让你在监狱里待一辈子。” 下巴猛地被甩开,裴烟回从裴煦手中接过消毒湿巾,一点点,动作很细致地擦拭骨节分明,修长纤细的漂亮手指,浅色的眼眸冷漠无情,微抬下巴,同警察说道:“带走吧。” 林知夏已经没什么反应了,被拖着坐上警车。 裴烟回微阖上眼,揉揉太阳穴,声音低沉:“裴煦,去医院。” 两人往停车场走,沙滩上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开。 裴煦:“烟回,你上车先把醒酒茶喝了。” 裴烟回没搭理她,只是脚步微顿,随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走,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 从前探过来一只手掌,热气从杯口氤氲散开,淡淡的苹果蜂蜜酸甜在车内四溢。 裴煦温声说:“烟回,醒酒茶。” 裴烟回偏头看窗外:“没醉,不喝。” 裴煦轻声叹了叹气,无奈又含着笑:“你还是这么不喜欢苹果,但今天你喝的是白酒。要是你下次不喝白酒,我就不做苹果的。” 裴煦:“烟回~” 裴烟回闭了闭眼,喉间微动。 这人明明都一把年纪了,说话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声音一点都没变,软着嗓音说话听了就让人烦。 其实裴煦也才不过四十三,还不至于说是一把年纪。 “以后不许用这种声音说话。” 裴烟回拿过她手里的保温杯,闭眼皱眉,一口闷。她声音皱巴着,显然是很难忍受苹果的味道:“喝完了。” 裴煦笑了笑:“好,那我们去医院。” —— 傅迟醒来时,睁眼是白花花的天花板,鼻尖是消毒水的味道。 她眨眨眼,在医院? “小迟,你醒了?” 她这才感觉掌心热乎乎的,被人握在手里,微愣几秒,转头向右看去。 裴泠初就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右手,神情说不上平静,她从眼中看到浓浓的担忧和疲倦,还有见她醒过来时,那一瞬间的放松。 “小……”傅迟张张嘴,然而刚发出一个音,嗓子就火辣辣地疼,痛得她拧起眉头。 “小迟,先别说话,你现在声带受损。”裴泠初把病床调高,递给她一杯温水,声音很轻:“先喝些水,慢点喝。” 傅迟乖乖接过来,小口小口抿着,一双眼睛却完全贴在裴泠初身上。 小初姐姐眼睛红红的,头发也是随便扎着,似乎还没干,一缕一缕,衣服看上去也是顺手拿的,没把泳衣脱下来就直接套上。 她从敞开的衬衫领口中看到泳衣肩带。 再反观她自己:头发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衣服是柔软的睡衣,裴泠初竟然特地回家给她拿了衣服;拉伤的手臂也被绷带好好固定。 她咽下最后一口水,温水划过喉间,带来一丝温润。 杯子重新放回桌子上,她伸手拽住裴泠初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裴泠初靠近:“怎么了?” 注意到她想说话,裴泠初从旁边拿了笔和纸给她,“小迟,尽量不要说话,有什么事,写……”话音堵住。 手臂拉伤,也写不了字。 但傅迟还是把笔和纸拿在左手里,右手揪着她的袖子越来越紧。手臂疼,她没管,她想让裴泠初再靠近一些。 裴泠初坐到床边。 傅迟凑到耳边,鼻尖的消毒水味终于淡了,变成淡淡的檀木香,她贪恋地轻嗅两下,热气呼在她耳垂上。 裴泠初忽然有些不自在,想退开一些,但袖子依旧被紧抓着。她没动。 傅迟嗓音细丝丝的,像裂口的柴火,呼吸很轻,却很烫。 她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晰。 “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在喜欢你了,小初姐姐。 傅迟靠在她肩头,轻轻蹭了蹭。 裴泠初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傅迟还在说,小声念着:“真的,好,喜,欢,你。” “还好,有你,在。” 那点莫名其妙的心跳,又慢慢被别的心情替代。 裴泠初眼眶微热,掌心按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把人抱在怀里,暖暖的温度,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才越发真实。 她笑得很好听,柔柔的,心痒痒的,却藏不住哽咽和满到溢出的懊悔:“你没事就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傅迟埋在她颈窝中,眉间是很淡的苦恼,脸颊又往她脖子上贴,轻轻叹气:“不是,你的错,别怪自己,是我,不听,话,跑到,甲板,上……” 裴泠初抱紧她,轻声止住她说不停的嘴巴:“好了,小迟,声带要休息,不要说话了。” 傅迟抿下唇,点点头,在她怀里趴了好一会儿,想起什么事,才从裴泠初怀里出来。 她用左手拿着笔,写得艰难,一个字写了一分钟。 裴泠初看纸上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她”。 瞬间明白傅迟是想问林知夏的事。 裴泠初微垂下眼睫,游艇上发生的所有事瞬间如潮水般扑过来,眸底渐深,覆上层浓重的阴沉。 她又想起往事,想起自己情绪失控,想起把人按浴缸里,抓着头发使劲按到浴缸底,看着她挣扎,等到即将昏厥,再把人抓起来,她奄奄一息的,像搁浅的鱼,然后再按下去,循环往复。 当裴泠初再次抬起眼睫看向傅迟时,眼中的暴雨早已平复,又变为冷静自持的模样。她把傅迟手里的笔和纸拿走,语气很轻:“交给警察了。” 她不会让小迟看见她阴暗的一面。 —— 裴烟回她们来的时候,裴泠初刚洗完澡换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看见两人,轻轻点头:“母亲,煦姨。” 裴煦:“我们刚从医生那边回来,小迟现在怎么样了?” 三个人往里走。 裴泠初:“暂时还不能说话,手臂拉伤,不能动。” 她又恢复往日冷静理智的样子。 裴烟回多看她一眼,才看向病床上坐着的人,傅迟说不了话,就用眼睛看着她们,乖巧地笑下。 原本一派温和的场景,突然被裴烟回接下来的话打破。 裴烟回:“小迟,等身体好了,重新开始学游泳。”她又看向裴煦,语气不容反驳:“找老师,短时间教会她。” 裴煦犹豫:“但是……” “我不同意。” 裴泠初直接打断谈话,目光直直迎上裴烟回的视线,语气坚决:“小迟的身体受不了一直泡在水里,而且她刚经历溺水,心理上肯定需要时间恢复。” 裴烟回神情冷下来,眸光锋利,语气沉重:“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下次再遇见这种事情,她还是需要别人救,是吗?” 裴煦忙拉了拉她的胳膊,摇摇头,示意裴烟回别再说下去,却直接被挣开。 “作为裴家人,如果什么事情都要靠别人,都要去信任别人,那……”裴烟回看向傅迟,目光侵略性很强,冷冷地吐出一句:“就不配作为裴家的人。” 傅迟瞳孔一缩,指尖微蜷。 “母亲。”裴泠初猛地站起来,态度强硬,丝毫不退让,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脸色也沉下来:“您为什么一点都不考虑别人。” “那你呢?”裴泠初冷哼一声,“你有问过小迟的想法吗?” “我……” 裴泠初思绪一滞,眼底闪过空白,想起什么,慌张和恐惧感瞬间密密麻麻地爬满脊背,心脏失衡地咚咚打鼓,全身僵硬。 不,不是的,她只是关心小迟…… 手臂忽然被抓着晃两晃,她神经一紧,立马低头看去,傅迟正抿唇,拎着浅浅的笑望着她,眼底柔和干净。 她摇摇头,薄唇微动,无声说:“小初姐姐,没事,别生气。” 裴泠初的失控感忽然就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平静下来,怔怔地看傅迟冲母亲的方向点点头。 裴烟回默声盯着裴泠初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身向外走,语气微冷:“休息吧。” 她来这里,似乎就只是为了说让傅迟学游泳这一件事,说完就很干脆地走人。 “小初,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烟回她晚上有应酬,喝了不少酒,所以情绪有些激动,小迟学游泳的事,还是要等彻底痊愈之后才会进行。”裴煦匆匆说道,看着她们,肩膀微沉,又轻声说:“烟回其实是很担心才过来的,知道小迟出事,她直接就从酒会上离开了,你们别吵架。” 病房门轻轻合上,病房里再度恢复平静。 裴泠初情绪低沉又复杂,看着依旧冲她扬着笑脸的傅迟,轻轻偏开视线,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学游泳,你很容易生病,在水里泡太久,会发烧。” 傅迟不说话,看着她摇摇头,眸光亮晶晶地瞅着她,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拽。 她重新趴在裴泠初怀里,闻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裴泠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奈说:“不怕吗?” 傅迟小声哼着:“怕。” “怕还要学。” 颈窝中的脑袋上下点点,发丝蹭着她的侧脸,毛茸茸的,痒痒的。 下一秒,发丝就换成别的,软软的,温热的触感。 裴泠初的手一顿,忽然就乱了心跳。 傅迟红着脸,在她面颊上亲了亲,又贴在她耳边小声说:“因为,我也,要,保护,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20 第18章 “咚咚咚。” “进。” 裴烟回的声音似冬日凛冽的清泉,隔着一扇门响起。 裴泠初早已对母亲冷淡毫无情感的态度习以为常,眼底平淡,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她看着衣着严谨,一丝不苟端坐在办公桌后的人,声线很平,说道:“母亲,您找我。” “嗯,小初,你看一下。”裴烟回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抬眸看着她,目光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反倒像是在打量和审视。 裴泠初仍然保持一副冷静随和的态度,垂眸看着她把一摞文件推到自己面前。 “距离当初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两个月,提前接触一些项目。”裴烟回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地继续说:“今天把这些文件看完,明天早上给我。” 裴泠初盯着那厚厚一沓文件,目光幽静,没动。 五年的时间,这么快就到了。 裴烟回见她没反应,眼底流露出很微弱的波动,修长的指尖又按着那些文件往回拉一点,语气又冷又淡:“当初是你自己提出五年时限的,如果不愿意……”她轻瞥裴泠初一眼,“小迟也很优秀,她可以替你。” 话音刚落,裴泠初稍带着急的声音紧跟上:“不用,我没说不愿意。” 指尖收回,那沓文件立马就被裴泠初拿走。 裴烟回指尖点着桌面,眼神毫不掩饰地落到她身上,又说:“我记得你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裴泠初不动声色地皱眉,眼睫微垂,唇瓣抿直。 “小初,这是第二次了。” “我感觉,小迟对于你来说,似乎很特殊?” 裴烟回的话似一记重拳,突然砸到她神经上,瞳孔闪动,面上不显,但心底却泛起不小的波澜,裴泠初指尖收紧,牢牢抓紧手里的文件。 呼吸一下子变得很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般平静,视线同样毫不犹豫地与裴烟回对视。 裴泠初说道:“裴家人,不能让别人欺负。” 这回答中规中矩,很合理。 裴泠初的目光在她身上凝视几秒,移开视线,直起身后靠在办公椅上,似乎是累了,她很快地眨两下眼,指尖在太阳穴轻点,低声说:“在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后,这两个月可以继续拍摄的工作。” 裴泠初点头:“知道了,母亲。” 裴烟回又重新看向电脑,侧脸冷峻,视线不分给她,说道:“没事的话去忙吧。” “您注意身体,好好休息。”裴泠初的声音很平和,说完拿着那一沓文件转身往外走,谁知刚打开门,正好碰上裴煦要推门进来。 “煦姨。”裴泠初点点头,率先侧身让她进来。 裴煦露出温和亲切的笑容,脸蛋漂亮线条柔软,岁月在她身上仿佛留不下任何痕迹,和十年前没有变化。 裴煦的声音宛若初春盛开的桃花,像蓬松柔软的云朵,听着很舒服,她说道:“你们聊完啦?” 裴泠初应着:“嗯,聊完了,煦姨,我先去忙了。” “好。” 两人身影交错,裴泠初离开书房关门时,屋内传来裴煦很轻的抱怨声。 “烟回,你的眼睛不能再继续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了,医生说,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视网膜很有可能脱落……” 关门的动作一顿,慢了两秒才彻底隔绝屋内的争执声。 裴烟回不听,继续看电脑:“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别管……裴煦,你现在是不是越来越放肆了,把电脑打开。” 裴烟回的声音冷到北极圈,语气沉得往下坠,不用看都知道她很生气,眉头紧皱,眼眸凝重地盯身旁的人。 裴煦不让,态度也很坚决,还去拉她的胳膊:“不行,你现在去休息半个小时,给你眼罩。” “裴煦,你别忘了谁才是这个家的家主。” “我是管家,你要听我的。” 裴烟回冷冷勾下嘴角说道:“管家不是用来管我的。” 裴煦眼神凶巴巴的,美眸瞪着她,说:“为什么不能管,我就要管,你现在一定要休息。” 她不管不顾地去拽裴烟回的胳膊,硬是扯着人往里间放着用来休息的床那边走。 “裴煦,松手。”裴烟回脸阴沉得厉害,然而挣半天胳膊,一点都抽不出来,咬牙切齿地继续说:“裴煦,你再不松手,我就……” “你就怎样,嗯?” 裴煦突然转身,不甘示弱地迎面对上她的眼睛,扬着下巴,身体向她贴近,又问了一遍:“你要怎样,嗯?” 她这个“嗯”调子就很翘,拐着弯,不像是警告,反而像含嗔带笑的撒娇。 裴烟回瞬间噤声,见她贴上来,薄唇微张,但说不出话,目光怔愣片刻,偏头冷哼一声,气焰弱下来,手腕勾着往回收,单是强调:“你松开。” 裴煦纤柔的指尖攀上她肩膀,声音软下来,笑着说:“如果我不松呢?你要把我怎样?” 她眯了眯眼,柔和亲切的脸庞似乎在瞬间变了模样,多了一丝侵略感,以及轻熟的妩媚,跟她今天一身黑的衬衫西裤很搭。 她们两人靠得很近,茉莉香的气息就这么落到裴烟回脸颊上,惹起一阵不知所云的暧昧和恼火。 裴煦像是在威胁她。 裴烟回面色瞬间冷下来,躲开放在肩膀上的手,睨她一眼,语气冷漠毫无波澜:“你可以回老宅,我不需要不听话的人。” 一句话直接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家主,一个是籍籍无名的下人。 她察觉到握住自己手臂的指尖僵硬,后慢慢松开。裴烟回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裴煦垂下眼帘,挡住眼底的失落和苦涩,低声说:“你觉得我们的关系,就只是家主和管家,是吗?” 裴烟回唇瓣平直:“我们之间,难道还存在别的关系吗?” 裴煦扯下唇角,抬手勾住滑落到侧脸的一缕发丝,抬眸望向她不见一丝人情的眼底,唇瓣微动:“那小初和小瑾呢,她们算什么?你大可以找别人,老宅有那么多人,为什么来找我……” “裴煦。”裴烟回目光锋利,打断她的话,狭长的眼眸盛气凌人,“你越界了。” “明明是你先越界的。”裴煦后退两步,两人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她轻轻笑下,又恢复往日温柔体贴的模样,“所以那天,就只是酒后的意乱情迷是么,烟回……” “出去。”裴烟回周身的冷气实体化,正一刻不停地在屋内蔓延开,她眼神冰凉,又说道:“我说了,这件事就只是意外,不许再提起来。” 她看着裴煦唇边的笑容,内心更加烦躁,深吸一口气,上前走两步,用力拽着人就扯到门口,斜瞥她一眼,嗓音冷淡:“我今天不想看到你。” 裴烟回打开门直接把人推出去,又迅速关上。 下午的阳光正好,光明正大地穿过巨大的落地窗造访这座宅邸,可站在二楼的人却像坠入冰窖,手脚冰凉,肩膀微微颤抖。 这么多年,她一点没变。 “煦姨?” 傅迟看到她站在这里,疑问道。 裴煦身影一愣,迅速把眼底的情绪压下去,转而拎起柔和的神情,应道:“小迟,你来二楼有什么事吗?” 傅迟点点头:“嗯,我来找母亲,有事要说。” “烟回在书房,你进去吧。不过等会儿游泳教练要来,我先去泳池那里检查水质,你注意着时间下来。” “嗯,知道了,煦姨。”傅迟默不动声地扫一眼她眼角不起眼的红,却不说什么,点头应着。 看来母亲又说了难听话,把煦姨说哭了,虽然不知道她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关系很复杂,也不是她能插手插话的。 她低下眼睫,在心里腹诽:她想问问母亲,关于裴泠初手里那一沓文件是什么意思。 裴泠初从来都没说过她和母亲有个五年约定,难道这次她回国是为了接手公司…… 裴煦去地下一层,傅迟去敲书房的门。 —— 裴家地下一层。 灯光柔和地洒在水面上,仿佛无数细碎的银片在轻轻跳跃,闪烁着迷人光芒。清澈的水面泛起层层细腻的涟漪,泳池边的瓷砖上映着斑驳光影。其中,有一道身影漂浮在水面上,一道身影站在岸边。 声音在空旷的游泳馆中被放大数倍。 裴泠初蹲下来看着水里的傅迟,指尖探进水中,轻声说:“小迟,已经很晚了。” 傅迟眨两下眼睛,游过去,伏在泳池边。她脸蛋湿漉漉的,睫毛也沾着水珠,那双瞳孔更显得干净清澈,像洇着水汽的玻璃球,眉眼深邃。 她去牵裴泠初的手,笑着说:“我想再练一会儿,蝶泳好难。” 裴泠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视线落到她白皙的右臂上,问道:“胳膊还会疼吗?” 傅迟手里的手抽出去,转而摸上她的手臂,轻轻捏两下,触感细腻而微凉,像白玉。 “痛吗?” 傅迟摇摇头,抿唇笑着,语气有些无奈:“小初姐姐,都已经过两周了,早就不疼了。” “还是要好好养着,毕竟受伤了。” 裴泠初又捏了一下,这才放开,刚想直起身,却突然被抓住,垂眸对上她的视线。 傅迟仰着清冷柔和的面庞,视线直勾勾地看过来,问道:“小初姐姐,你要走了吗?” 裴泠初点头,轻声应着:“嗯,有事。” 还有文件没看完,不能在这里多待。 傅迟掩下眼睫,眸底闪过一抹失落,慢慢放开她的手,低声说:“好吧,你去忙吧,我自己再练一会儿。”说着说着,她再度抬眸望向裴泠初,这次说得很慢,还有点小心翼翼的希冀:“那可以明天教我蝶泳吗,我的动作……” 她脸蛋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也四处飘,小声念着:“好丑。” 不等裴泠初做出反应,她又匆忙跟上一句:“也可以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教我。今天是最后一节课,我已经学会游泳了,就只是蝶泳的动作有点丑而已。” 她笑得乖乖巧巧的,双腿蹬着泳池壁,一发力,身体就随着水流飘远:“小初姐姐去忙吧,但是要记得早点休息。” 裴泠初看着那道白色身影渐渐飘远,潜入水中,在水面上翻出水花,像条灵活的小海豚。 她莞尔一笑,转身离开泳池区。 只是当她穿过更衣室时,脚步却慢下来,脑海中突然闪过傅迟拉着她手,说话软软的,眼睛亮亮的,那种希望她留下来的神情。 心弦乍然被拨动。 —— 傅迟在水里随意漂着,面上冷淡,唇边也平直得冷漠。 裴泠初不在这里,她就没必要笑着。 这些动作翻来覆去练了好几遍,身体早就有了记忆。 用蛙泳游了一圈,又用自由泳游了一圈,正当她想用蝶泳在水里再游一圈就上岸时,手部动作刚摆好,余光就瞟见一抹黑色的身影从更衣室里走出来。 先是那双笔直修长的双腿映入眼帘,后是被黑色连体泳衣包裹下,精瘦不失力量感的腰肢,身姿高挑妙曼,水珠一颗一颗挂在身上,她已经冲过澡了。 傅迟愣住,目光盯着她,心脏怦怦直跳,身体泡在水里,仿佛能把周围的水流烧热。 她不是走了吗,怎么会换上泳衣…… 裴泠初从更衣室走到泳池边用了多长时间,傅迟就看了她多长时间。 就只有一个脑袋露在水面上,还一动不动的,裴泠初看着她笑了,问道:“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这把温润舒缓的嗓音瞬间把傅迟拉回神,她立马踩着水游过来,瞳孔闪烁,声音中充斥着雀跃:“小初姐姐,你不是有事,怎么会换泳衣?” 傅迟在心里又暗戳戳想,还好刚才看见她了,不然要是让小初姐姐看见她用蝶泳游一圈,肯定知道刚才说自己动作丑是骗人的。 裴泠初唇畔的笑意很浅,灯光打在水面,又折射而起,落到她身上,光影斑驳摇曳,她说:“嗯,其实也不是很忙,可以陪你一会儿。” 骗子。 傅迟心里想着,明明今天有那么多文件要看,却还是迁就她,就这么留下来,晚上是不是要熬到很晚才能睡,还是不打算睡了。 但裴泠初能留下来,是她一手造成,开心的情绪远比讨厌自己手段卑劣的厌恶要浓得多。 傅迟弯着眼尾,目光灼灼地瞧她,舔下唇瓣:“小初姐姐要先热身,再下水,不然很容易抽筋。” 裴泠初热身,傅迟就趴在岸边望着她,如痴如醉。 紧身泳衣很好展现出身体线条,湿了水的原因,布料贴在身上,一小块一小块的,泛着别样的光泽,令人心神驰往。 与她遮住整个上半身,平角裤的泳衣相比,裴泠初的泳衣款式就暴露很多。她后背露着一大片白腻的肌肤,两条肩带交错,U字型,露半截腰,臀部挺翘饱满,身形清瘦曼妙。 傅迟看得心里痒痒,咽下喉咙,克制地偏开脑袋,哗一下就把头埋到水里,整个人潜在水中,微凉的水浸泡着不断泛起热意的脸颊,缓解体内闹腾的燥意。 简直是,太要命了! 等裴泠初热身完,看到的就是傅迟瞳孔湿润,下巴泡在水里咕噜咕噜吐泡泡的画面,对上视线,傅迟还眨下眼睛,呆呆的样子。 好乖,好可爱。 裴泠初情不自禁勾起唇角,踩着梯子慢慢下水。 水不冷,更何况是在夏天,但还是特地为傅迟调高水温,生怕学个游泳再把人给学发烧了。 “小初姐姐。”傅迟轻声喊她,慢悠悠飘过来,在离她半米远的位置停下,双腿轻轻在水中摆动。 裴泠初:“小迟要不先用蝶泳游一圈,我看看?” 傅迟心里打鼓:“……好。” 这之后,裴泠初就看到她恍若一只大扑棱蛾子在水中挣扎。 “……” 傅迟游回来时简直没脸看她,自己都知道刚才那动作要多丑有多丑,她竟然还真的在裴泠初面前做出来了! 裴泠初见她脸蛋通红,轻轻笑下,温声安抚:“没事,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不难看。” “不过确实有一些动作不是很标准,小迟是不是没好好听课?”她跟着又打趣一句。 傅迟对此沉默,眼底一片心虚。 然后她拉拉裴泠初的手,说道:“小初姐姐要不先给我示范一下?” “我看看我哪里做得不对。” 裴泠初点头:“也可以。”她抬手拽下泳帽,又把泳镜戴好,粉唇微动:“我游得慢,你跟着我。” 傅迟笑盈盈地应着:“好。” 其实她就是想看裴泠初游泳,以及她漂亮的身段。 都说蝶泳是最优美的游泳姿势,入水为鱼,出水为蝶,这般形容在裴泠初这里更加具象化。 傅迟沉在水中,随意晃动双腿,跟着她的节奏游向对岸,时不时出来换口气。 裴泠初身形纤细,却并不瘦弱,肌肉饱满,双臂同时向前方伸展,然后迅速向身体两侧划水,犹如蝴蝶振翅,柔美而有力。随着划水的进行,身体随之起伏,双腿好似海豚的尾鳍,在水中交替打腿,水花翻滚却丝毫不见凌乱,反而增添了几分灵动与活力。 傅迟看着她,忽然嫉妒起这汪池水,眼底发深。 它们可以肆意地与裴泠初接触,她身姿流畅,与水面若即若离,池水又完全包裹住她,一块肌肤都不会掠过,好似亲吻,好似爱抚。 这般窈窕漂亮的身体,她却只能看着,碰不得,不敢碰,她想碰,她要碰。 两人从这头游到那头,这段路程对于裴泠初来说只算是热身,她跃出水面,连气都不喘一下,泳镜捋到额头上。 裴泠初整个人都湿透了,发尖到下巴尖。她眼睫微敛着,这张清冷随和的面庞就显得有些强势,有水珠正沿着她高挺的鼻梁,像坐滑梯似的滑到鼻尖,又随着轻轻晃头的动作落入水中。 出水的这一幕,着实令人惊艳,傅迟盯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呆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喉咙滚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 好想亲她。 好想把这一幕拍下来。 她该买一台防水的摄像机了。 裴泠初转头看她,嗓音平和,说道:“小迟,我重新教你姿势。” 傅迟怔怔地点头,思绪还飘着,喃喃道:“好的,小初姐姐,你好厉害,好……” 漂亮。 这之后,傅迟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跟着裴泠初学手臂划水,双腿打水,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而眼睛是一直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嘴唇。 她只能干巴巴地舔舔自己的唇瓣。 —— 夜晚。 此时,在一家名为“猩红热”的酒吧里,首都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猩红热”是首都最大的一家酒吧。 “温瑾,干嘛呢,快点一块跟着进来啊。”好友朝站在门口的人喊一句,又去抓她的胳膊,把人拽进来。 “诶,等等,你别拽我,这里是酒吧……”裴温瑾看着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灯光,只觉得眼睛疼头疼,身体往后挪,有些抗拒。 “啧,晚上还能去哪里玩,当然是酒吧了,我不是问你来不来,你同意才带你来的。” 裴温瑾拧着秀气的眉头,她穿着洁白的小短裙,一身乖巧学生气,和这种场合格格不入,她语气不悦:“但是我也不知道你说出来玩是来酒吧啊,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不想进去。” 这种地方看着就不正经,和上次去的酒吧一点都不一样,更何况,当时还有傅迟在,她也不担心会出事。 裴温瑾摆摆手:“我还是不进去了,感觉不是很安全,我要回家了……” 只是话没说完,好友直接拉着她往里走,“大小姐,别想这么多,什么安全不安全的,有我们在,还能让你出事啊,我们就只是进去喝点小酒,还有啊,据说这家酒吧的调酒师巨帅,我要看看能不能加他微信。” 如果只是喝酒的话…… 裴温瑾态度软下来,由着被她拽进去,“那我们还是要早点回家,太晚了酒吧不安全。” 要是让家里那四个人知道她不回家来酒吧玩,等回去后姐姐和傅迟不知道要怎么念叨她。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今天怎么胆子这么小了,之前在外面写生不回家怎么就不怕危险了,快跟上她们,我们去看看调酒师帅不帅,他微博里的图帅炸了!” 裴温瑾跟在身后嘀咕:“我对调酒师才不感兴趣。” 她没入一片霓虹灯影中,耳边是令心脏震颤的音乐声,台上一群人跟着挥手舞动,灯光忽明忽暗,红红紫紫的在身上铺一层神秘和隐晦的暧昧气息,娇小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 “你们俩怎么这么慢……那个男调酒师都走了,没眼福……但偏偏还换了一个小姐姐来,没意思……” 裴温瑾在吧台前刚坐下,其余几个人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什么,音乐声太大,听不清楚。 酒吧里冷风很足,她露着两条白生生的胳膊,有点冷,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香水和酒精味,不难闻,但很浓,有些呛人。 裴温支着下巴走神,漫不经心地看着吧台后的调酒师。 她穿着白衬衫黑马甲,领口系着领带,戴着口罩帽子,灯光太暗,看不清脸,但身量高挑,身形精瘦却不失力量感,目光随着她手中的雪克杯晃动出重影…… “哎,温瑾你要点什么酒……” 肩膀蓦地被碰了碰,裴温瑾直了下背,回过神来,想到刚才一直盯着人家看,脸上微微发热,连忙垂下睫羽,偏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好友凑到她耳边,但声音仍然拔得超高,深吸一口气喊道:“你要点什么酒!” 裴温瑾唰一下退开,瞪她一眼,粉白的指尖揉着耳朵,眼神幽怨:“你喊这么大声干嘛,吵死了。” “这不是怕你听不见,快快,你看看要点什么。” 她推过来一张酒水单。 裴温瑾看着各式各样好听的酒名,有些迷茫。 她这才是第二次来酒吧,哪懂怎么点酒,上次是调酒师知道她第一次来给推荐的,但这次有朋友在,她也不好直接说不会点…… 裴温瑾咬咬唇,眼睛在酒水单上扫了好几遍,这次要不就随便点个颜色好看,太烈的话她就不喝了…… “温瑾,要不我们给你推荐一款吧。你肯定很少来酒吧。”几个好友围到她身边,手指指着,“这个这个,名字很好听吧,长岛冰茶,我们上次来这里点的也是这个,就是甜甜的可乐味。” 长岛冰茶? 裴温瑾眨两下眼,茶是可乐味的? “快点快点,我们一起把订单交上去,你点不点这个?” 耳边嗡嗡的,又加上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吵得她心慌,一直被催着,裴温瑾最终点点头说:“那就点这个吧,尝尝。” “那行,我写上去了。” 光线太昏暗,她丝毫没注意到那几个好友相视而笑,眼底不怀好意的玩味。 调酒师不经意瞟一眼这里,又看一眼那个看上去单纯乖巧的少女,收回目光,继续工作。 等酒的过程,她们几个在玩扑克牌,摇骰子,喊裴温瑾加入,她拒绝了。 她自己坐在这边,那几个人紧挨着坐在那边,裴温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之前那么想来酒吧玩,但来了之后却各种不适应。音乐太吵,人也很吵,气味也令人不好受,除了…… 有好看的调酒师赏心悦目。 她目光很静,静静看着摇雪克杯的女人,一杯接一杯五颜六色好看的酒水从她手上变幻而出。 这里的灯光只为酒水而存在,只能照亮干净剔透的冰块,不见一丝水渍的玻璃杯,以及那修长好看,青筋微鼓的双手。 她瞳孔一怔,忽然生出一种很孤独的感觉,这种心情令她有些恐惧。 此刻的她就像有了裴家的影子,被困在各种刻板规矩下。她总是想挣脱出来,她觉得自己可以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任何事,可当她真正身处于这样的场景下,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裴家的规矩濡染。 她竟然觉得这种地方不能来。 指尖扣在桌子上蜷了蜷凉丝丝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光裸的手臂凉意更甚,她猛打一哆嗦,眸光微暗,赌气般地自嘲一句:“笨蛋。” 她才不要屈服于母亲,既然酒吧不能来,她偏偏要多来几次,多待一会儿,还要喝好几杯酒! 这时,忽然从旁边传来一道妩媚慵懒的声调,肩膀被温度很高的掌心按住。 “小妹妹,是一个人来的吗,要不要姐姐请你喝酒啊~” 浓烈的玫瑰香水味朝她包围过来,裴温瑾神经一跳,眉间霎时拧起,立马抖着肩膀把她的手抖下去,拉开距离扭头望去,毫不掩饰眼底的不耐烦和不适,声音沉下来,说道:“不是,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跟她搭讪的女人长得很张扬,烈焰的红唇红裙,一双狐狸眼眯起来,魅惑勾人得厉害。 但在裴温瑾眼中,她就跟轻浮花心的大萝卜似的,谁都能勾搭,还随便碰自己,而且这种长相也不是她喜欢的,只觉得讨厌。 就算她没来过酒吧,但也知道这种地方很多人都是为了找对象和约。炮来的。 这么一想,她浑身难受,更加不想理这个女人,她可没那些做作的教养,不想搭理的人就直接不搭理。 裴温瑾想起身坐到离她们近一点的位置上,只是刚站起身,却被人抓住手腕。 “哎,别走呀,她们似乎没带着你一起玩,那我们一起玩呀,你好可爱,姐姐喜欢你。” 那触感温温潮潮的,像褪下来的蛇皮似的,令人恶心不适。她像被电到,立马炸毛,直接把手抽出来,弹到一米远,这动静不小,好友们纷纷看过来。 裴温瑾这张乖巧精致的脸庞不笑时,唇角微垂,扬着下巴,尤其是那双浅色的眸子,眼皮轻轻下压,目光冷然,跟裴烟回很像。 她冷声说:“别碰我,恶心。” 她最讨厌的就是对待感情不认真,只是抱着挣钱或者玩玩,走肾不走心的人。 那女人听见她说这话,脸色当即就变了,双臂环胸,怒笑着说:“你说谁恶心呢,怎么,喜欢女生恶心啊,你刚刚一直盯着调酒师看,你敢说你不喜欢女的?” 裴温瑾难得声音很低沉,看着眼前的女人,摇摇头说道:“不,是说你恶心。” 女人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阴沉着脸走近,仗着穿高跟鞋比她高,垂眸俯视着她,冷冷勾下唇,突然伸手揪住裴温瑾的衣领,按着她往后走。 发生得太突然,裴温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抵在吧台上,脸蛋转而被人掐住,细长的指甲划过粉软的肌肤,她痛地别下眼睛。 “你高尚,你纯洁,那你来酒吧干什么?来学习吗?” 好友们在一旁站着,面面相觑,但谁也没上来劝阻。 裴泠初拧着眉头瞪她,气得咬紧后槽牙,刚想抓上她胳膊把人甩开时,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扣住女人的手腕,一道低沉沙哑,仿若烟熏过的嗓音响起。 “闹事的话,我不介意叫保安过来。” 裴温瑾抬手的动作一顿,转眸看去,调酒师不知什么时候从吧台后面出来,她依旧戴着口罩帽子,然而不同的是,灯光落到她身上,裴温瑾陡然对视她的双眸。 霓虹灯闪烁,但她的瞳孔依旧是很纯粹的漆黑,深不见底。 付苏神情很淡,语气漫不经心,或许是语气太冷,以至于她的气势很足。 付苏握住女人的手腕,微微收紧。 “嘶——” 女人痛呼一声,指尖收力,裴温瑾顺势反手用力一推,但脸颊还是被尖锐的指甲划出一道很浅的小口子,她轻轻蹙眉,啧一声。 她推的时候,付苏也适时松开手,这女人穿着高跟鞋一个站不稳,直接摔在地上,本来就短到露大腿根的裙子这下直接扯裂到腰部,女人羞愤地坐在地上,急匆匆伸手去遮,奈何半点用都没有,这里动静太大,很多人都看过来,尤其是很多男性,眼神不怀好意地落到她白皙的大腿上…… 裴温瑾垂眸盯她几秒,迅速转身从包里拿了外套出来,蹲下盖在她腰间,刚刚怒气冲冲的样子仿佛是个幻觉,此时*看着红眼睛的女人,愧疚和歉意从眼底流露,她语气软下来,小声说:“对不起啊,我太用力了,你的裙子……我刚刚那样说不对,但是你也不该直接上来抓我的胳膊,还掐我的脸,所以你也有错。” 她就像单纯的小孩子一样,掰着手指头一件件分析谁对谁错,说得头头是道,真诚得不得了。 坐在地上的女人干脆气笑了,站起身,把她的衣服系在腰间,挡住一片旖旎风光,扭头狠狠瞪一眼那些打量她的目光,重新转回来看着她,唇边终于没了那些轻佻的笑容,她说道:“算了,我不跟小孩子计较。” 她又扬着手臂撩撩头发,哼一声,半眯着眼瞥裴温瑾,“算我今天倒霉,还真勾搭一个小孩子,衣服我拿走了,就当成赔礼吧。”说完,女人扭着腰,婀娜的身姿摇曳,风姿绰约地离开酒吧。 裴温瑾眼巴巴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疼地说一句:“那件外套我好喜欢的……” 付苏看着她的背影,眼底一片平淡,下意识扫一眼她脸颊上的划痕,重新回到吧台后面,拿着雪克杯继续调酒。 “老天,温瑾,刚刚发生什么了,你怎么跟那个女人对上的?” “就是说啊,她是跟你说了什么吗?话说我们还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呢,看上去好凶哦。” 几人围在她身边嘀嘀咕咕问了一大堆,裴温瑾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头都要炸了,干脆直接捂住耳朵闭眼,晃着小脑袋瓜嗔怪道:“你们还好意思说,刚刚怎么都不来帮我,亏我们还是朋友,就知道站在那里,要不是调酒师姐姐帮我,我的脸都要被抓破了。” 裴温瑾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只是此话一出,好友们沉默了。 裴温瑾疑惑:“干嘛,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她们互相看两眼,抬手摸摸鼻尖,打着哈哈笑,语气有些不自然:“没事没事,我们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次我们肯定帮你。” “哼,哪有什么下次啊,我自己也能解决。” 她娇着嗓音哼一句,转身坐回吧台前,眸光亮晶晶地瞧着付苏,她声音甜甜的,眼睛弯成月牙,笑着说:“姐姐,刚刚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裴温瑾。” 然而付苏态度很冷淡,帽子掩住上半张脸,裴温瑾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自己,只见这姐姐不理她,以为是她没听见,手臂直接撑着吧台,脚蹬着凳子腿,身体前倾靠过去,又细声细语地说一遍:“姐姐,刚刚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裴温瑾。” 付苏:“……” 有必要一字不落地重复一遍吗,像个小傻子。 少女身上淡淡的清香穿透迷离的香氛和酒精,就这么落在付苏鼻尖上,晃着雪克杯的手臂突然一顿,乱了阵脚,溢出几滴冰冷的液体,指尖沾湿,黏糊糊的。 付苏抬眸,看着她流光溢彩的圆眸,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付苏。” 然而说完就后悔了。她向来不喜欢跟别人交流,也不喜欢多管闲事,可刚刚她却打破自己的原则,出手帮了这个女孩。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偏偏就多管闲事,可能是因为少女的眼睛太干净,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都干净,像不谙世事,被保护很好的小公主。 和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裴温瑾知道了她的名字,眼睛立马亮堂起来,脱口而出一句:“苏姐姐。” “你的声音好好听,有种,嗯……特别的感觉。” 晃着雪克杯的手再度失控,又漏了几滴出来。 付苏觉得她今天状态不对,竟然会觉得这小孩……有点可爱。 明明蠢死了。 这之后付苏就沉默着调酒,裴温瑾一直在她耳边叨叨,什么都能扯上几句,大到学校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小到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早饭,几乎把她上什么大学,家住在哪里全说了。 当裴温瑾说到自己生理期是什么时候时,付苏眉心微闪,终于忍不住了,开口低声阻止:“别说了。” “啊?” 裴温瑾眨巴着大眼睛,有些不解:“为什么不让说了?” 付苏动作不停,声调平直,继续说:“你难道对刚认识人都说这么多吗?” 连自己家的地址都暴露出来,一点不设防,不怕她是坏人?还是她觉得世界上全是好人? 真是单纯的小公主。 裴温瑾好一会儿没接话,就在付苏以为她听进自己说的话,之后能安分地坐在位置上时,少女重新靠过来,这次比之前的距离更近,粉嫩的唇瓣在灯光下泛着水光,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和她本人一样可爱单纯。 裴温瑾笑盈盈地说:“不啊,这些话我只和苏姐姐说过。” “我觉得苏姐姐很好,就算知道这些也不会伤害我。” 付苏有些意外,平静的眼底终究被她掀起波纹,眉峰微挑,问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裴温瑾笑靥如花,气息温热:“因为你刚刚保护我了呀。” 听见她这么说,付苏掩在口罩下的唇瓣忽然不受控制地上翘,又迅速压下来,她眸光仍然冷冷淡淡的,含着下巴,把一杯酒水推到她面前,“不需要告诉我这些,我并不是值得信任的人。” “你的长岛冰茶。” 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帮她只是无心之举,但把长岛冰茶推给她的人,也是她。 “哇,调好了吗,好漂亮的颜色,好像冰红茶哦,哈哈。” 裴温瑾眼中闪着光,美滋滋地拿过来,直接捧着喝了一大口,棕褐色的冰凉液体划过喉咙,凉丝丝的,沁入心脾。 “嗯?还真是可乐味啊?” “是吧,就是可乐味的,我跟你说了很好喝的,来嘛,我们碰一下。”刚刚还围在一起玩牌的几个好友看见她的酒水调好了,立马就围了过来,笑嘻嘻地举杯。 几个少女挨在一起碰杯,欢声笑语,洋溢着青春气息。 付苏抬眸瞟看,眼中是那单纯小公主甜甜的笑,目光停留好一会儿,瞬间收回。 付苏垂眼看手表,时间差不多刚好换班,恰好另一个调酒师正向吧台这里走,她放下雪克杯,转身朝休息室走,只是临离开这片热闹场时,她又回眸望一眼坐在吧台旁,一口一口喝着长岛冰茶的少女。 灯光在她粉嫩似熟透水蜜桃的脸蛋上一闪而过。 付苏皱下眉,思绪很乱,手指压着门把手越压劲越大。 这小公主总不能一点酒精都喝不了吧。 只是转而又想,这关她什么事,而且她有朋友在,总不至于走丢。 付苏回到休息室,趁着换班的时间,从包里拿了一套考研题出来,戴上耳塞就开始刷,瞬间投入进去。 对,她可没有时间关心别人,她自己的生活已经一团乱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套题还没刷完,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付苏下意识抬头,看见对方指尖朝外面比画两下,意思是说该她去值班了。 付苏点点头,把耳塞摘下来。 她重新戴好口罩帽子,离开休息室。 然而外面热闹得有些出人意料,有很多人围在吧台旁,嘴里嚷嚷着些什么,太吵,听不清。 吧台旁? 她忽然想到刚刚那个单纯的小公主,付苏蹙下眉,脚步加快,等靠近才看清发生了什么。 此时一名穿白色小短裙的少女,正反手扣住一个男的,把人按在吧台上。 她似乎是喝醉了,嘴里胡乱喊着,像一只凶巴巴的小奶猫,却是力气超级大的小奶猫。 裴温瑾红着一张脸,气呼呼的:“我都说了不要碰我,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呢,我都说了我现在很难受,我说了不要碰我,你干嘛非要碰我,讨厌死了,烦死了,酒吧这破地方我下次再也不来了,音乐声也要吵死人了!” 说着就到气头上,手上的力气反而更大,那男的痛得哇哇乱叫,但是却挣不开,面上也是惨兮兮的,不停道歉:“是是是,我眼瞎,我智力低下,我不该碰你,都是我不对,仙女,女侠,你快放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啊——” 裴温瑾又掰着他的胳膊往上折,“你别说话,我听了就烦,谁让你碰我的,我不高兴,我难受,你也别想好受。” 可是下一秒,她直接开始巴巴掉眼泪,脑子晕,眼睛也看不清东西,胃里翻江倒海地折腾,开始哭:“呜,好难受,我下次再也不喝酒了,怎么能这么难受,什么可乐味的茶,明明就是酒,为什么骗我,我们不是朋友么,我讨厌你们,呜……” “那个,妹,妹,你先别哭,先把我放开……啊——痛痛痛……” “我说了你别说话,我都哭了你还说话,你让不让人好好哭啊,你们都讨厌,呜……” 她哭着,手也不松,还越折越狠。 付苏:“……” 这什么大力小公主? 看着这幅场景,她忽然就开始头疼,周围一圈都是看热闹的,有说这有说那的,就是没一个上去阻止的,安保今天是集体罢工了还是怎么着,一个都没来。 付苏看着少女眼巴巴地掉眼泪,脸蛋熟透了,红得像刷一层红油漆。 总不能让人继续这样哭下去吧。 更何况,明知这小姑娘不常来酒吧,被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但这杯酒确实是她递给她的,她有责任。 付苏挤进人群,抬眼扫一圈周围,冷声说:“都别围在这里,看热闹很好玩是吗?再不散开我就喊保安了。” 一见酒吧的人来,众人自讨没趣,没个半分钟就都散开了,只是这小姑娘还在可怜巴巴地掉眼泪,而被按在吧台上的人眼神希冀地看着她,说道:“你快,快让她把我松开,我的胳膊要断了。” 裴温瑾这时已经彻底醉过去,也不说话,就一个劲掉眼泪,手固执地拗在那里。 付苏无奈叹气,走到少女身边,见她没反应,刚想拍拍她的肩膀,忽然想起来她似乎说不喜欢别人碰她,又把手放下,轻轻喊道:“裴温瑾?” 话音刚落,付苏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阵风,蓦然对上她的眼睛。 付苏微怔,呼吸突然就停了停,视线凝住。 裴温瑾有一双很浅的瞳孔。一晚上,她现在才看清。 下一刻,怀里突然扑进一个柔软的身躯,带着淡淡柑橘蜜桃香。 原来要凑这么近才能闻懂她身上的香味是什么。 付苏觉得自己今天真的不对劲,竟然没第一时间推开她,而是想她身上的香味是什么。 那男的见她终于松手,连忙跑走。 吧台这里只剩她们二人。 付苏这才开始推她,“松手。” 然而自己的腰却被搂得更紧,怀里人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胸口,语气委屈至极:“傅迟,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要难受死了,我好难受,我头好晕,我眼睛也看不清,我不会要死了吧,呜呜呜,我不想死,我下次再也不喝酒了,再也不喝酒了……” 眼泪浸湿胸口的衬衣,温度烫到肌肤上。 谁? 付苏看着抓住自己不放的少女,她大概是喝醉了认不清人。 然而一种莫名的不悦惹上心头,她继续往外推人,声音发沉:“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裴温瑾不撒手,还一个劲往她怀里埋,带着哭腔嘟囔着:“不,我不可能认错,你穿着白衬衫,你就是傅迟,你怎么能说我认错,呜呜呜,你就是偏心,你只对姐姐好,你还不认我,你还说是我认错人,我看是你眼睛瞎,我都这么难受了,我都要死了,你还说这么伤人心的话,你就是大笨蛋,呜呜呜……” 付苏有些无措,算了,跟喝醉的人计较什么。她说道:“你给家里人打电话,让她们来接你回家。” 裴温瑾闭着眼继续哼哼:“那你带我回家啊,我们不是住一起么……不对,要去医院,我要死掉了,我好难受,脑袋要炸了,我要死了,呜呜呜,我这么年轻就要死了,我才二十岁,我就要死了,傅迟……” 她惨兮兮地喊人,仰起一张红润可人的面庞,眼眶湿润,神色朦胧迷离,她忽然抬手勾住付苏的脖子,语气很轻,很软,唇瓣红润泛着水光,她说:“临死之前,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付苏被她勾着脖子,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说道:“什么愿望?”顿了顿,又说:“你不会死。” 裴温瑾不说话了,只是目光浓浓地看着她,付苏背后忽然开始冒汗,整个人燥热起来,勾在后颈处的手臂逐渐收紧,灯光变幻中,这张乖巧的面庞渐渐靠近,红唇微张着,染上一丝纯欲,空气中氤氲起若有若无的暧昧。 付苏觉得不对劲,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时没动,看着她,任由她渐渐靠近。 就在两人的脸庞相距不到三厘米时,她的口罩被拽下来,她突然听见少女说:“傅迟,我喜欢你,让我亲一下,可以吗?” 电光幻影间,裴温瑾的嘴唇贴上来,付苏瞪大眼睛,瞬间偏开头。 一个很轻,带着灼热气息的亲吻落在她脸颊上。 第19章 “泠初,你最近是不是没上微博,你看看我发给你的图片,啧啧,你那眼神冷的,我看了都觉得陌生。咋,这次又是因为小傅迟?” 电话对面的江莱拎着含笑的嗓音继续打趣她:“你还说不是小傅迟控,你因为小傅迟而生气的事情小时候发生多少次了?现在一点没变。” 在微博上曝出来的内容,仅仅是很简略地描述#裴泠初的助理被人推下海#裴泠初生气 没有一点关于裴泠初失控差点把人扔下海的风声。 裴泠初端坐在书桌前,面上平淡,随手点开江莱发给她的图片。 是她抱着傅迟从游艇上下来的画面。 她的目光游走在图片中,自己的脸上,那双眼睛冰冷锋利,散发着低气压的寒气。 呼吸放轻,指尖轻轻碰上去,眼底却是一片淡然。 裴泠初见多了自己的脸。漂亮的,平静的,随和的……但此刻这张面庞说不上陌生,也说不上熟悉。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冷静的,无论别人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不在意,她也不想挑起争执,但偏偏事情发生在傅迟身上时,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小傅迟对你来说有这么特殊?我也没见你因为小瑾发这么大的火。” “就因为她是你捡回来的?” 裴泠初眉眼微动,呼吸很轻,无言。视线从她自己的脸上往下走,落到怀里人身上。 那晚光线太暗,傅迟的脸被浴巾遮住一半,若隐若现,看不大清。 傅迟比她还高,身形却单薄清瘦得厉害。 她又想起十五年前那晚,半夜,大雪天,一个小人蹲坐在墙角,身上落满雪花。 她下意识走过去,那小孩抬头看她时,似乎烧迷糊了,迷迷瞪瞪说了句:天使姐姐,我死了吗,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她把人抱到怀里,这小孩就乖乖趴在她怀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着她不放,嘴里喃喃着:带我走吧,我愿意的…… 后面风雪太大,她没听清说了什么,只有裂口流血的泛青唇瓣在眼前张张合合。 特殊吗? 裴泠初蹙下眉,她不懂怎么样算是特殊,怎么样算是不特殊。 小迟和小瑾,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家人对她而言也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泠初?你怎么不说话?” 江莱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裴泠初揉着酸涩不已的眼睛,低声说:“小迟和小瑾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江莱调侃她:“一样?那你怎么先说小迟,后说小瑾?” 裴泠初:“……” 这人是不是太闲了,才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江莱见她又不说话了,无奈叹笑道:“好嘛,我不说了,谁不知道小时候傅迟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跑,跟小狗狗一样,你对她特殊点也没什么。” “谁让她陪了你五年。” 裴家的规矩,她是知道有多严格的,要是她长时间在那种环境下,早就疯了,她也是挺佩服裴泠初。 大概对于裴泠初来说,捡个小孩回家,算是计划中的变数,而恰好,这小孩还喜欢黏着她。 裴泠初眼皮酸涩地盯着白纸黑字的我文件,嗓音有些沙哑:“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 “等等,还有一件事,这不是后天首都大学周年庆么,咱们去玩玩啊,你这几天是不是又连轴转不休息,正好,我们去玩玩,放松一下,还有舞会呢。” 江莱说得激动,裴泠初却没什么兴致,淡声拒绝:“不了,那天有拍摄。” 江莱有点不满,啧一声:“每次喊你你都不出来,既不喝酒又不爱玩的,天天工作就这么有乐趣?怎么跟裴总一个样。” 裴泠初抿下唇,轻轻嗯一声:“你好好玩。” 这两周裴温瑾天天在家里念叨舞会的事,她一早就知道了,但拍摄是提前安排好的。 江莱在电话那头继续撺掇她:“你可是超模诶,而且是自由人,怎么说也有话语权,还不能把拍摄往后推?” 裴泠初嗓音清洌,一字一句地说:“已经定好了。” 她不喜欢随便改计划,不然总觉得有些事情会失去控制,没安全感。 更何况,已经为了小迟往后推了,不能再推了。 电话对面的江莱翻个白眼,嗤哼一声:“行行行,我不说了,大半夜的,你竟然还没睡……对了,我其实是想来提醒你一下,你明天最好发个微博澄清一下你和小傅迟是什么关系,网上已经有人在造谣你和傅迟谈恋爱了!这两周她们都要吵疯了,你还不上微博,她们都找到我这里了,受不了了,我连微博都不能刷!” 江莱絮絮叨叨一大堆,裴泠初平静着一张脸,把手机拿远些,等她嚷嚷完才重新听回来,垂眸一行行扫视文件,她说得很慢,温声细语的:“知道了,我会发声明的。” “那行,我挂了,你也早点休息。” 两人挂了电话后,裴泠初肩膀松懈一瞬,又立马坐直,圆润细腻的指尖轻点着钢笔,重新看一遍文件,批完后才放下,拿起手机看微博。 距离上次登微博,还是和品牌方宣传合作的时候,平时谈合作都是从电话或者线下联系,她不常用微博,若不是配合品牌方,她估计连微博都不会下载。 裴泠初刚进入首页,首先弹出来的一条热搜就是: 【关于国际超模裴泠初疑似谈恋爱的那些事,有照片为证!!!】 裴泠初看着这个标题:“……” 指尖在屏幕上点两下,跳转进页面。 当一连串照片作为“证据”出现在她眼前时,裴泠初眼底的神情更复杂了,眼尾不自觉跳动两下,唇边拎起浅笑,这拍的都是些什么。 第一张是她参加晚宴,坐在角落沙发上看着手机笑的表情。 第二张是她被人半拥着进入家门的画面,拍摄距离太远,只能看清她的白裙子。 第三张是她拍彩妆广告,穿着人鱼尾巴坐在海边,跟身旁穿一身白的人胳膊挨着胳膊。 第四张是她把额头轻轻靠在某人怀里的时候。 再往后就是她抱着人从游艇上下来的画面。 一连串的照片后,博主还在底下评论: 【照片保真,绝对的无合成无修改无P图,信我,裴泠初一定是谈恋爱了!!!】 再往下就是一堆人评论,越说越真,差点裴泠初本人都要信照片上的两人谈恋爱了。 看着这么有意思的评论,裴泠初批了一晚上文件的阴郁心情忽然就明媚几分,重新翻看这些照片,语气很轻地呢喃句:“拍得还挺好看。” 这时,忽然新增的一条评论吸引她的注意力。 【两个人好般配,有点好磕。】 在清一色嚎叫裴泠初清冷,无欲无求人设崩了的评论中,这条评论格外显眼,立马就有人在下面回复,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都是不赞同。 【但是你看啊,那个小姐姐比裴老师高,比裴老师肩膀宽,这不是绝绝的体型差!】 体型差? 裴泠初盯着这三个字,疑惑ing 她又重新去看那几张图片,微眯起眼睛,细细端详两人的照片。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是挺有体型差的。 裴泠初眼尾弯了弯,在心里忍不住感叹一句:小迟长大了。 随后她又划拉两下,随便扫一眼评论,最后指尖按上键盘,输入一条评论。 【裴泠初:是挺有体型差,但她是我妹妹。】 …… …… …… 评论区忽然就静止了,裴泠初刚刚发出去的那一条在最上面。 过了将近一分钟后。 【弱弱问一句,这个是裴老师的号吗?】 【……是,全网只有一个微博号昵称叫“裴泠初”……】 评论区再度静止。 不发评论就没意思了,裴泠初刚放下手机,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不大不小的摔跤动静。 她刚打开房门,就见两个身影在楼梯口晃悠,以及刻意压低嗓音的说话声。 傅迟扛着她胳膊,说道:“马上就到房间,坚持一下,先别吐,不然我还要收拾。” “傅迟…我好难受…我想吐…腿软,洗手间,我要去洗手间……你还凶我,你刚刚就不认我,你现在还凶我,你就是大笨蛋,呕……” 裴温瑾弯着腰呕了下,但没吐出来东西,反而把自己弄得更难受了,喉咙火辣辣的,鼻头也酸得不行,眼泪哗哗的,直接开始嚎哭。 “我难受,傅迟,我要死了,呜呜呜,我才二十岁,傅迟,你再满足我一个愿望好不好……” 傅迟连忙去捂她的嘴:“哎,别喊,她们都睡了……” “怎么了?” 黑暗中,裴泠初的声音忽然响起,清冷得像闯进一片月光来。 傅迟捂住她嘴的手下意识就收回来,挺挺腰,抬眸看过去。 裴泠初的身影匿在夜色中,月光落在窈窕优美的腰线上,影影绰绰地勾人。 傅迟望着她,呼吸轻了轻,低声细语地说:“小初姐姐,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 等裴泠初再靠近一些,傅迟才看清她依旧穿着下午那套衣服,一点也不像睡过的样子。 傅迟淡眉轻拧,目光有些埋怨地盯着她,这都已经几点了,还没有睡吗? 而裴泠初只是看着趴在她怀里,满脸绯红,软成一滩的人,眸光不自觉暗了暗,空气中明显的酒气和混乱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 她嗓音有些低沉,问道:“小瑾喝酒了?”随后又跟上一句:“她去酒吧了?” 傅迟眼睛朝裴温瑾身上瞟,肩上的人掩在她身后的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摆,随后晃了晃。 这人喝醉了还不忘扯着她陪她打掩护,刚刚回来时就说了一路千万别告诉姐姐。 然而…… 傅迟咽下喉咙,小幅度压压下巴,很轻的一声从喉间哼出来:“嗯。” 有眼睛鼻子的人都能看出来裴温瑾去酒吧玩了,她可不跟着隐瞒,这谎撒得过于明目张胆。 捏住她衣摆的手转而掐到侧腰上,傅迟头皮一紧,立马推着她肩膀拉开距离。 眼皮颤两颤,再次抬眸看裴泠初时,瞳孔蓦地震动,这次干脆连扶着裴温瑾都不扶着了,抓着胳膊从肩膀上扔下来,又往边上挪了两步,乖乖站好,悻悻瞧着她。 喝醉的裴温瑾此时也不敢造次了,耷拉着脑袋杵在原地,身体晃两下。 裴泠初的目光幽暗,先是扫一眼浑身酒气的人,又迅速地看向傅迟,看着刚刚被裴温瑾抓过的那片衣角,掐过的那片腰肢。 是当她看不见这些小动作? 浓浓的不悦和烦闷重新踏进身体里,裴泠初极其轻微地深呼吸一口,抬指揉揉眉心,压制住有些不受控制的情绪,朝傅迟所在的方向哑声说:“小迟,去洗澡睡觉,我带小瑾回房间。” 傅迟睁着无辜的眼睛看她,温声说:“我帮你。” “不用,去休息吧。”裴泠初拒绝得很果断,听着她如此干脆利落的声音,裴温瑾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软着腿不敢动。 裴泠初一出现,酒醒了大半,但她还是继续醉着吧,要不然等会儿肯定要挨批。 傅迟只好点头应着,慢步朝房间走,一步三回头地看裴泠初:“小初姐姐,有事的话,你记得喊我。” 裴泠初抬抬精致的下巴,算是答应,之后就半拥着裴温瑾继续往楼上走。 “姐姐。” 裴温瑾软着嗓音喊她一声,扬起讨好乖巧的笑容,咧着嘴露出八颗牙齿笑:“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下次肯定不去了,我这次是被同学带着去的,我一开始是想回来的,但是我没去过,也没喝过酒,就想尝试一下。” 她几乎没见过裴泠初生气,无论她做了什么姐姐都是纵容着她,宠着她,又温柔又体贴。 她看着裴泠初下颌线分明的侧脸,胆子忽然就大起来,开始念叨今天发生的事,控诉她所认为的朋友不仅不帮她,结果到头来还阴了她一把;又说调酒师多么多么好看,还保护了她…… 唯独把不清醒中,亲了“傅迟”一下这件事忘干净了,阶段性断片。 裴泠初看似静静听着,还时不时点点头应着,实际上思绪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她在想刚才的不悦和烦闷是因为什么造成的。 裴温瑾安分地进浴室洗澡,裴泠初揉着太阳穴,轻声往楼下走,想去煮醒酒汤。 然而刚靠近厨房,瞳孔闪烁摇曳,那道藏身于微弱光影下的高挑清瘦身影直直映入眼帘。 今晚夜色很浓,纯粹的黑,月光却清冷干净地讨人喜,落在傅迟身后,斜斜洒落在地面上,时不时映亮晃动的衣角,又随着她走动,映亮半张脸庞。 那双蓝眼睛迸发光亮。 裴泠初站在厨房门口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去。 傅迟正拿勺搅拌着醒酒汤,眉眼清冷而宁静,稍带潮湿的发梢瘙痒着脖颈。 突然,裴泠初温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迟,没去睡觉吗?” 她吓一跳,猛地哆嗦,稍不注意,勺子从手里滑落,手指直接按到小瓷锅边上。 “嘶——” 傅迟倒吸口凉气,痛呼出声,刚想抬手想看一下,身后的脚步声凌乱而迅速,比她动作更快地拉过她的手打量。 “烫到了吗?” 裴泠初眼底饱含紧张和担忧,声音又重又急,看到食指指腹相较于其他手指颜色充血发红,呼吸瞬间轻到天上,抿紧双唇,满目懊悔。 “小迟,对不起,我刚刚吓到你了。” 她拉着人快步走到水池边,打开冷水拉着手放下面冲。 她不敢碰,双眸紧紧盯着被水流不断冲刷的红烫手指,要不是她突然说话,小迟就不会被吓到,也不会烫到手。 傅迟偏头看她紧绷的侧脸,察觉出她情绪有些不对劲,柔声说道:“没事,没有很严重,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你看,现在用水一冲,立马就没有那么红,也没有那么疼了。” 她轻轻贴着裴泠初的肩膀,塌下右肩,小幅度蹭蹭她的肩膀,气息热乎乎的,扭头看着她,笑着说:“真的没事,已经不疼了,你摸摸。” 傅迟主动去勾她的手指尖,两个人的手在水流下都冰冰凉凉的。她去贴她的食指,抵着轻轻摩挲,指腹依旧胀胀麻麻的,像隔了层气体,触感不真切。 她撇撇嘴,勾着裴泠初的食指用力贴上去,捻着蹭。 不同于流水的冰凉,指尖的温度偏高,热热的,不是那种软软的感觉,反而有些厚实,压感很明显。 裴泠初怔愣几秒,食指立马缩着往后退:“不疼吗,还用劲贴。” 傅迟贪恋她耳后的檀木香,清浅地吸一口气,眼睫微眯,温哼道:“不疼,不是小初姐姐的错,是我自己冒冒失失的,才烫到,你别怪自己。” 裴泠初拉着她继续冲水的指尖一顿,神情恍惚。 耳边的呼吸柔和平缓,独属于傅迟身上的草药香淡淡萦绕在周围,清爽干净,不是刚才从外面回来时那种混乱复杂的香精味。 她转眸刚想说些什么,傅迟声调上扬着,眸光微闪:“小初姐姐等会儿要不要喝一杯牛奶,有助于睡眠。” 话题突然就跳到喝牛奶上面,裴泠初眨眨眼,下意识说:“好。” 傅迟刚刚说的那些话大概是无心之言,只是顺着她道歉的那句话产生的。可偏偏,她的心波澜了一下。 这之后裴泠初没再让她碰小瓷锅,想让她去睡觉,结果这人转头就重新拿了一个小奶锅煮牛奶,她看过去时,傅迟就无害地笑笑:“我要热牛奶,小初姐姐说了要喝牛奶,管家要听主人的。” 什么主人不主人的,裴泠初不喜欢她把自己放到下人的位置上。 “小迟,以后不要说主人这个词,你先是我妹妹,再是管家,更何况,你还是裴家的二小姐。” 裴泠初的声音亲切悦耳,但听到傅迟耳朵里就变成苦味,捏着勺搅拌鲜牛奶的指尖收紧。 妹妹吗…… 胀满热气的心脏彭一下就瘪了,若是她有耳朵,身后有条尾巴,此刻肯定都耷拉下来。 “嗷,知道了。” 傅迟慢慢搅拌着鲜牛奶,开锅了,奶泡咕噜咕噜沸上来,一关火,又立马降下去,热气缥缈,奶香四溢。 — 凌晨两点半,裴泠初才处理完这些文件,眉头紧皱着,腰酸背痛,眼睛也涩得睁不开。食指勾着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放桌子上,力度没收着,眼镜落在桌子上发出的动静很刺耳。 房间内太过于寂静,弥漫着一股灰暗的忧郁。 她掀开眼皮,神情微冷,半眯着眼瞥那副银边眼镜,指尖掐着眼镜腿,扣住镜框,慢慢往外扯…… 几秒钟过后,她像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指尖瞬间松开,眼镜逃过被折断的命运。 裴泠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又忽然*翻箱倒柜地开始找什么。 明明她的神情那么焦急,唇瓣抿紧,眼底阴沉得厉害,她还是耐着性子慢慢拉开一个个抽屉,纤指有条不紊地翻找着,没找见就轻轻合上,换下一个柜子。 她把整个书桌都翻了一遍,最终手上空落落的,仍然没找见想找的。 裴泠初整个人落寞下来,像枯萎的花朵,双眸疲倦而空洞迷茫,眼底是死死压抑住的烦躁和焦虑。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起身,轻声喃喃着,自言自语道:“睡觉吧。” 迅速地洗完澡,裹着浴袍,从整面墙的书架上挑了一本书抱在怀里,拿着耳机。 屋内不见一丝光亮,裴泠初躺在床上,闭着眼,眼皮轻颤着。 身体很疲惫,但神经似乎不愿意让她休息,一直在跳动,传递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信息,她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想文件,想小迟被烫伤,想母亲说过的话,想小瑾去酒吧的事,想小迟坠海…… 无论她做了什么,无论给予多少帮助,却也从始至终无法改变一个人,人性本来就是这样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社会也是这样的,人与人之间虚与委蛇,不论过程,只要结果利益最大化,为什么这样的世界会存在,糟糕透了…… 凌晨四点。 裴泠初还是爬起来,按亮床头壁灯,光脚踩在地板上,接了杯温水,又拿了安眠药回来,倒一片出来,就着温水服下后,靠在床头,戴上耳机,点开播客APP。 前奏音乐很长,悠然的钢琴声,沙沙的雨声,女主播的声音像夜光般温柔。 她慢慢翻着刚才拿来的一本书,翻了很多次,每次看的感受都不一样。 她从头看,灯光缭绕,等着安眠药发挥作用。 只是这次药效格外缓慢,她看到女主发现自己的母亲和别人有外遇,男主去安慰他那个片段后,意识才渐渐抽离,身体被洪水冲散。 —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一个身影钻进她的房间。 傅迟轻手轻脚地走到她床边,屋内很黑,她却还是精准地触到裴泠初的脸庞,随后向上走,指尖落在拧成川字的眉心上,轻轻揉开。 她极轻地叹口气,语气失落又委屈:“我不想当你的妹妹。” “我们可以有别的关系吗?” “为什么要吃安眠药。” “为什么你看上去总是这么不开心。” 这些天,傅迟一直看着她,一直观察她。 尽管裴泠初总是笑着,眉眼温柔,可她却总是觉得她不是发自内心的笑,不是因为开心而笑。 这十年,她经历了什么? 话音落下,没有人回答她。 傅迟蹲在床边瞧她,什么也看不清。屋内实在是太黑了,连同她明晃晃暴露的心思也完全掩盖。 她起身,双臂撑在裴泠初身体两侧,俯身靠近她。 鼻尖轻抵,裴泠初的呼吸沉重,带着若有若无的檀木香,勾着她的气息交融。 傅迟凑得很近,近到眼睫相触,疯狂翕动。 两人的唇瓣不过距离一厘米,只要傅迟轻微压颈,就能碰上,满足自己的渴望。 可是,这样好恶劣。 傅迟咽下喉咙,最终还是退开了,重新蹲下来,蹲在床边,眼中写满酸涩。 看到微博底下那一条评论,裴泠初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把她是她妹妹说了出来。 没人知道她是傅迟,没有拍到她的正脸,裴泠初用浴巾把她盖得严严实实的。 可是,就算是妹妹,她也不是亲的,是裴泠初捡回来的。 就算是这样的话,裴泠初是否也会对她产生过那么一点点心动,不以她是妹妹的身份,以傅迟的身份。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不敢问,也不敢让你发现我的心思,如果我说的喜欢你,是想要和你亲吻,想要和你发生关系。” “姐姐,小初,裴泠初。” “你会不会觉得我讨厌,觉得我恶心,会不会不要我……” 傅迟自嘲地扯下唇角,双眼无神,低声喃喃着: “我觉得自己也挺恶心的。” “什么都可以,唯独喜欢你这件事,我克制不住。” “原谅我,我不会再偷偷跑进来了。” “别不要我。” 房间中只有一起一伏的呼吸声,沉重而痛苦。 第20章 “嗯?小迟,你昨天晚上在小初房间睡的吗?” 傅迟刚悄咪咪从裴泠初房间出来,正小心翼翼地关门,谁料裴煦的疑问就从身后响起。 背对着裴煦的傅迟身体一僵,心脏怦怦跳动,握住门把手的指尖收紧。 她转过身来,轻轻笑下,嗓音很平稳,丝毫不见慌乱。 “没有,我只是去叫小初姐姐起床。” 傅迟说话时,唇瓣动作很小,薄薄的双唇上下碰着,嗓子干净,继续说:“虽然我跟煦姨学了这么久,但是还没把握管整个家,所以想先具体到人,然后慢慢熟悉,母亲那边……” 她说着,提眸看一眼裴煦,语气悠悠然:“我有点不太合适,所以先和小初姐姐说,想让她陪我练习。” 裴煦柔和的眉眼在听到她提起裴烟回时很微弱地闪动下,随后思忖几秒后,点点头,笑语:“也是,烟回的脾气估计有点……你现在手臂也好了,那我还是不跟你抢活干了。” 她狡黠地眨眨眼睛,“不过,小初竟然还需要叫起床吗?” 整个家里,需要叫起床的只有裴温瑾一个人。 傅迟弯弯眼尾,唇畔很轻地翘起:“顺便搭配了一套小初姐姐外出穿的衣服,正好练一下审美和现场搭配度。” 她说得很乖,声音却不是同裴泠初讲话时那种软软的,而是很淡,又有本身音色的饱满,字正腔圆,尾音干脆利落,很难形容的感觉,有点像微融的雪花。 裴煦拎着盈盈的笑意问:“噢,那今天早饭谁做?” “煦姨做吧,我还要去喊小瑾起床,今天跟同学约了一起去舞蹈教室练舞。” 傅迟嗓音徐徐不急的,抬手指指楼上:“那我先上去。” 说完,傅迟迈着稳稳的步伐朝阁楼走,裴煦盯着她的背影两秒,然后转身下楼。 — 当裴泠初发现衣帽间的置物台上摆着一套浅灰色运动服时,她眨眨眼睛,有点疑惑。 此时手机忽然响起一声消息提醒,她点进微信,那个小猫头像亮着一个提醒红点,刚发过来的消息。 小迟:小初姐姐,你看到那套灰色运动服了吗,今天你要去练形体,应该挺合适的吧。 不等裴泠初回话,她又发过来一条。 小迟:我早上起来帮你准备的。 紧接着又发过来一条,像是怕裴泠初但凡输入一条消息,都能把她的话终止似的,怕她不穿自己准备的衣服。 小迟:煦姨说,要学会搭配衣服,就是,要帮忙,这些事要管家来做。 对面的傅迟在发第二句的时候就有一点心虚了,眼睛朝左滑了滑,瞥见还在睡觉的裴温瑾,又转回来,继续背着身,咬咬牙,盯着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中”,又发了一条过去。 小迟:我在喊小瑾起床,要晚一点下去,她不起。 裴泠初正在打字的指尖顿了顿,看着这句话,把刚才输入对话框的字全部删掉,这才发过去一句。 小初姐姐:嗯,好。 说不上来的感觉,在颅内闪过,一下就没了。 管家,是管理整个家,不是某个人。 裴泠初抱着衣服走进洗手间。 早饭是裴煦做的,六点半开始,七点结束,之后所有人都要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傅迟从楼上下来时,差点就要过六点半,脚步有些急促,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慢点,别着急。” 裴泠初声音清润,把剥好的鸡蛋放到她的盘子里,葱白圆润的指尖沾着点水珠,眉间一派云淡风轻,亲切地笑着,视线在她身上的浅灰色衬衫上轻轻一落,又轻轻飘走。 心情忽然就有点饱。 傅迟偷偷瞟她一眼,却见她没有什么反应,指尖勾着衬衣下摆揪了揪,有些不高兴,却又觉得,没发现,倒也,挺好的。 不过她正思索,要不要买一些别的颜色的衣服,她基本上都是黑白灰的基础色,还大都是衬衫西裤,而裴泠初的衣柜里,各种款式的T恤长裙半身裙,各种各样的颜色,纯色的,缭乱的,纹着绣的,镂空的…… 全是品牌方送的。 傅迟也同样给她剥了一个鸡蛋,白嫩嫩的,在指尖夹着,异常可爱。 裴温瑾从楼上打着哈欠,睡眼惺忪,慢悠悠地走下来,无视裴烟回看向她的目光,坐到傅迟左手边,彼时傅迟刚把剥好的鸡蛋放到裴泠初盘子里。 她揉着脸蛋,困意依旧浓郁,皱巴巴地说一句:“傅迟,你也帮我剥一个鸡蛋吧,我不想动。” 傅迟手指一缩,又拿了一个鸡蛋到手里,开始慢慢剥,轻声应道:“嗯,好。” 剥个鸡蛋而已。 裴泠初扫一眼坐没坐样,歪着身子靠在傅迟肩上的人,垂眸看着盘子里的鸡蛋,拿起来小口咬着。 她似乎尝到了傅迟指尖草药香,又仿佛是错觉。 剥个鸡蛋而已。 她给自己昨天晚上的不悦和烦闷找到了理由: 神经太紧绷,才迫切的,想要抓住一点什么,用以来解释她需要,小迟对她的依赖和依靠。 但傅迟长大了,她的这点需要,应该淡去才对。 对,要淡去。 早饭过后,裴煦在家里打点家务,裴烟回坐上车,被司机接走去公司。 傅迟把一双运动鞋摆出来,抬眸看着裴泠初,说道:“小初姐姐,穿这双,需要我送你去吗?” 裴泠初摇头:“不用,你们不是还要和同学去练舞,送我会来不及的,我坐公交去。” 她原本就打算坐公交去,这个点出发,会有一辆公交车停在郊区口,时间刚刚好,刚刚好到,首都交通顺畅且准时,她会连转车都计划到分钟,足够按约定的时间到形体馆。 她知道公交车时间浪费的有点奢侈,但她迫切地需要一点阳光。她有点想变成树,不用养料,只要有阳光就能活。 然而傅迟只是笑笑:“挺好的,今天天气很好,天空也蓝蓝的,坐公交还能打开窗户吹风,怪舒服的。” 裴泠初宁淡的眼底波动下,望着傅迟乖巧明媚的笑脸。 阳光落下来,少女素着一张脸,眉色不算淡,却也并不浓,毛茸茸的,阳光把玻璃海般的虹膜映得更加透亮,中央伫立着黑色的岛屿,一缩一放,漂亮的瞳孔花纹蔓延。 仿若蔓延到她心底。 对于傅迟说的话,她有点熟悉,又有点不熟悉。 熟悉在于,傅迟跟她说过很多,不熟悉在于,她们之间隔了十年没见。 刚理清的那点不悦和烦闷,忽然就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似乎都没必要存在了。 傅迟帮她检查东西有没有带齐,心里咕噜噜冒泡泡,她忽然就不想跟着裴温瑾去练舞了,想跟裴泠初一起坐公交。 眼皮耷了耷,无声叹气,算了,她不喜欢放别人鸽子。 三个人一起出门,裴泠初拒绝坐车到公交站牌,她自己步履平稳地走在宽敞的公路上,傅迟慢悠悠,像个老者似的跟在她身后,裴温瑾却坐在副驾驶上喊一声:“傅迟,你开快点啊,咱们要迟到了!” 傅迟瞥她一眼,挑眉,又继续盯着裴泠初的背影敲,嗓音清冷:“是谁早上不起床的,出门时又要化妆又要挑衣服又要编辫子的?” 裴温瑾撅着粉嘟嘟的唇瓣,娇嗔地瞪她一眼,脸蛋却不自觉红了红,指尖虚虚勾着耳侧的鱼骨编打圈,小声说:“都怪你,你要早点叫我才好呀。” “我叫了,叫不醒。” 裴温瑾不跟她掰扯了,扫一眼时间:“但是你再不开快点,我们就真的迟到了!” 傅迟轻声应着,却还是慢悠悠开,直到追上裴泠初的身影,她落下右侧的窗户,转头看去时,正好对上裴泠初的视线,她扬唇笑笑,唇瓣微动,似乎无声说了句:我们走了。 直到超过裴泠初五十米后,傅迟才踩油门加速驶离。 她挺不喜欢看车辆迅速离开的背影,这种感觉像抛弃她,毫不犹豫地抛弃她,不带一丝念想。 所以她不想让裴泠初也有这种感觉。 傅迟紧赶又紧赶,两人还是迟到了,刚来就被一个穿白T牛仔短裤,颇有青春活力的女孩子幽怨地瞪了一眼:“你们俩迟到了。” “哎呀,小橙子,别瞪我们呀,这不才晚了两分钟,而且你不是说今天不来么。” 程十鸢抬臂环胸:“晚了两分钟也是晚了。”随后她扬扬下巴,冲傅迟伸手:“正好,傅迟,把票给我吧,你买的是S级座位吧,我要的是最靠前的。” 后者眸子很冷淡,淡淡瞟她一眼,从口袋里翻出一张门票来递给她,等程十鸢伸手接时,她又忽然把手收回来,偏头,唇边挂上很浅的笑意。 程十鸢:“……” “啧,傅迟,是不是我们认识的时间太长了,我感觉我们的友谊越来越不稳定了。” 程十鸢扯下唇角,一双杏眼轻轻敛下来,抬着的手挥了挥,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开口:“哎呀,某人这些年还从我这里买杂志来着,是谁的来着,好像是叫……” “给。” 傅迟又恢复冷淡的样子,嘴唇很薄,轻声打断她的话,把票递给她。 “这才对嘛。”程十鸢接过来,仔仔细细盯着门票看,眉眼清秀含笑:“话说,你就不能告诉我你每次都是怎么弄到门票的,怎么感觉说有就有了。” “不告诉你。”傅迟压压下巴,越过她,脱了鞋朝里走。 裴温瑾看看傅迟,又看看程十鸢,又瞧瞧她手里的演唱会门票,虽然她知道傅迟一直帮小橙子买演唱会的门票,但根据刚才的对话,似乎傅迟也有事求于她? 她拉拉程十鸢的手,问道:“小橙子,傅迟从你那里买什么杂志啊?” 程十鸢摇摇头,食指比在唇前,笑得神神秘秘:“嘘,不能告诉你。” “好了,我们还是开始练舞吧,这都要过去半小时了。” 裴温瑾小声嘟囔:“怎么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 程十鸢虽然知道傅迟和裴温瑾是姐妹,但没问过她们俩为什么不同姓,也不知道她们和裴家,裴泠初的关系。 裴家的人,从来都不会靠裴家获得什么,全凭自己。 这里除了程十鸢,还有其他十几个女生,全是都大金融系的学生,不过傅迟不是很熟悉,裴温瑾倒是都认得,迅速跑过去聊成一片,这舞是过了一个小时也没跳起来,最终还是程十鸢喊了好几遍才稀稀疏疏地开始跳。 这就意味着要面临一个问题: “两两一组啊,再不快点,一上午的时间都要过去了。” 众人互相看一眼,开始找搭子。 而傅迟就靠坐在墙根底下,支着一条腿,手肘随意搭在上面,眼皮耷拉下来,在走神,想裴泠初。 正想得入迷,头顶上方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她还没抬头,就听见一道清丽微甜,似乎还能听出害羞的声音响起。 “傅迟,我可以和你组对吗?” 傅迟懒懒地抬起眼皮,看见脸颊微微泛红的少女局促地站在眼前,双手紧张地绞着裙摆。 但她连唇角都没拎起来,就这么冷漠的弧度,摇摇头低声说:“我不跳舞。” 那女孩有些不解,皱皱眉:“那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傅迟忽然有点烦,因女生靠得这样近,她直了直上半身,贴近墙壁,她在心底叹气,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被程十鸢拉着跳舞的裴温瑾,说道:“我陪她来的。” 傅迟宠这个妹妹,一贯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虽然这个请求也是裴温瑾在她耳边磨了好几个小时磨来的。 这女生似乎有点为难,咬咬唇瓣:“但是今天有人没来,人数不够,我,我还没有舞伴,没办法练。” 傅迟却说:“有办法。” 依旧是那副冷得不行的嗓子。 后半句话在女生有些惊愕的目光中响起,就有些不解风情了。 “自己也可以跳,也不一定非要舞伴。” 听听这人说的是什么话,就算自己能跳,可周围可都是成双的,就她自己是一个人跳,这不就显得她很特殊。 少女恍惚着走回去,彻底被傅迟冷淡且直愣愣的发言给弄懵了。 这人,难道是看不出来她是因为想和她跳才邀请她的么。 傅迟还真不知道,她一颗心扑裴泠初身上,对外界的情感感知迟钝得像蜗牛。 她点开两人微信的聊天界面,又点出去,又点进去,最新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晚宴那天,裴泠初拒绝她去接,她回了一个“好吧。”的那条记录上。 傅迟轻轻咬唇,思忖片刻,毅然举起手机,把镜头对准裴温瑾手足无措的表情上,按下拍摄键。 然后…… 给裴泠初发了过去。 她很微小地勾唇,眼底含着淡淡笑意。 也不知道裴泠初能不能看见,或者,会回她什么消息,会不会是练形体的房间或者道具? 她正想着,手机在掌心中发出震动。 傅迟心下一跳,立马解锁手机点进微信,就看到一棵树苗头像上冒着红点,显示一条消息:【图片】 小心脏忽然激动起来,怦怦怦跳得飞快,头一次生出这么想知道对方发了什么内容过来,指尖都紧张得在打颤。 其实她不喜欢和别人在网上聊天,总觉得这种一回一应的方式啰唆又麻烦,发语音还要听好长时间,转文字还会有错别字。 但她有点喜欢和裴泠初聊天。 过去十年怎么没有这种感觉呢。 噢,也对,在她未生出这种感情时,她们的聊天敞敞亮亮,没有悸动,而在生出某种情愫后,她已经在回避裴泠初了。 傅迟咽咽喉咙,又眨眨眼,眼眶热热的,这才点进聊天框,点开图片。 她有些意外。 不是亮堂堂的屋子,也不是弹力球或者别的道具,更不会是裴泠初自己的自拍像。 是一张天空的照片。 今天的天空确实如她所说,很蓝,干净又纯粹的,白云一簇簇聚成团,边缘和天空拉着丝,一丝丝的,像龙须糖的须须,感觉会有点甜。 她忽然就从这张照片中感觉到,裴泠初心情很好。 傅迟不自觉眉眼带笑,唇边的笑容也真切起来,她把手机靠近唇边,按住说话:“小初姐姐,今天的天空好蓝。” 她的声音在悠扬婉转的音乐中,仿若有了穿透力,纯粹干净得要命,一字不落,字字清晰。 只有裴泠初能听到。 她轻轻笑一声,喉间滚动,嗓音低下来,沉沉的,却似贪嗔的撒娇,又说:“想吃棉花糖了,小初姐姐。” 也想,在你身边。 傅迟的声音压过电流音,将她原原本本的声色,流经耳机传到裴泠初耳中。 裴泠初忽然感觉耳垂有点痒,忍不住抬手揉两下。 她再次透过公交车的玻璃看向那片白云。 那成团的白云先前在脑海中不断变换,先是女娲补天的石头,到想云彩中心会是什么样子,像是荔枝,白白的,酸甜的果肉,再到想白云会不会突然落下来,这么一大片会有多重,能不能把公交车压扁,身处其中还能不能呼吸…… 她想了很多,任由思维随意跳转,却突然被某人抓住,那片白云似乎就被纤细修长的手指抓在掌心里,温柔地捏了捏。 某人想吃棉花糖了。 裴泠初突然就没忍住,手背抵在唇边,低低笑两声。 她给对方敲过去一个字。 裴泠初:买。 不过半秒,对面立马回复。 小迟:太幼稚了,我不吃。 裴泠初不知道回什么了,支着下巴瞧天空,思索了一会儿,回应。 裴泠初:不幼稚,想吃就买。 傅迟的回复是在过了三分钟之后,她似乎是跑到窗户边,也拍了一张天空的照片同她分享。 小迟:你看这片白云,像不像母亲的那枚翡翠胸针。 裴泠初看着那片白云,眉心微微皱起,她有些想不出来。但还是顺着傅迟的话回复。 裴泠初:嗯,有点像。 这之后傅迟就开始各种角度拍裴温瑾,还是偷偷地拍,跟裴泠初笑着说,某人跳舞总是踩别人的脚,也被别人踩过,好多张照片都是她苦着一张脸,惨兮兮的样子,被踩疼了。 裴泠初看着这些照片,莞尔一笑,随后想到什么,给傅迟发过去消息。 小初姐姐:你自己的呢? 收到消息时,傅迟正遭受裴温瑾羞愤的小拳头。 “傅迟,快点给我删掉,啊,你是不是还发给别人了,傅迟!你这个大笨蛋!快点删掉!” 裴温瑾简直是要哭了,她都被踩得这么痛了,她的脚趾都这么痛了,傅迟竟然还拍她的丑照! 傅迟一边躲,一边低头看手机上的消息。 当看清裴泠初说了什么时,她忽然就站在原地不动了,肩膀结结实实挨了裴温瑾一拳头。 “啊?傅迟,你怎么没躲开啊,我的手好疼……” 裴温瑾开始苦着一张脸揉手,小脸皱巴着,鼓鼓嘴:“你怎么吃了都不长肉的,全是骨头,打得我手疼。” 傅迟没应声,裴温瑾疑惑地看着她,见她盯着黑屏的手机一直看。 她记得傅迟没贴防窥屏才对,那她是在看什么?手机黑屏能看见啥。 “傅迟?”裴温瑾喊她。 “小瑾。” 傅迟突然出声,声音有些许凝重,目光直直地朝她看过来。裴温瑾忽然有点发怵,不自觉后退一步,结巴道:“干,干嘛,你这么看着我,我的手也很痛……” “你帮我拍个照。” 裴温瑾眨下眼睛,圆圆的杏眼水润,喉间发出不明所以的一声:“啊?” 傅迟耳根热了热,打开相机把手机递到她手里,语速不自然,很快地说:“你帮我拍照,我,我……” 她垂眼往地上瞥,盯着自己那截白皙的脚腕。 她没当众表现的癖好,但,有一点想让裴泠初看看她。 就只是想,让裴泠初更开心一点。 她自恋地想,裴泠初看见她会更开心。 “我要跳一场舞。” 姑娘们都聚堆在一起休息,唯独拒绝别人邀约的人,此时缓步走向音响。黑色直筒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纤细的双腿,过于纤细,裤腿随步伐晃动着,傅迟身量高挑,浅灰色衬衫扎到腰间,便更显得身材比例极佳。 当音乐声忽然被调大,切换到节奏明快、旋律流畅且具有动感的摩登舞曲时,众人纷纷朝某个方向看去。 她没有舞伴,她也不需要舞伴,左臂舒展,抬置于与肩同高,右臂架起,回拢在胸前。 她这派作风显得她很傲,谁也不通知,说也不说一声,就这么跑到中央来,音乐说换就换。 但没人在意这些,也没人觉得被冒犯,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感知到接下来有一场视觉盛宴。 不可置疑,傅迟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尤以那双璀璨清澈的双眸,与身姿挺拔不同,眼皮反而有些犯懒地散散耷拉着,目光很浅,下巴扬起,下颌线与美人筋给她更添了分优雅。 她听着音乐找节拍,迈开长腿,步伐稳健而有力,每一个转身、每一个滑步都显得娴熟而精准。 束于脑后长发一同舞动着,手臂轻摆,仿佛在牵引着一个无形的舞伴,却又透露出一种独立而自由的气息。 她眉间依旧淡淡的,甚至没什么表情,似乎在走神,又像是沉浸在这场舞动中。 她在想裴泠初。 她偶尔抬眸轻瞧一眼摄像头,或是借着舞步凑近,希望镜头能更多地捕捉到她。 谁让裴温瑾看入迷了,手也一动不动的,不跟着她走。 傅迟笑了,冲着镜头,明眸皓齿地笑,少女青春的活力透过镜头,就这么被瞬间抓住。 优雅和活力在她身上交织,不见违和,美得很有节奏感。 等一曲结束,一直到傅迟走到裴温瑾身边,众人才从刚才的舞步中回过神来,皆是猛地吸一口凉气,发出惊叹声。 “老天,我刚刚看了什么,是我这种平民看的吗。” “你别说,我觉得我现在瞎了都可以,值当了。” “救命,怎么会有人一个人都能跳得这么有感觉,她是不是专业的啊,看不出来啊。” “她可是傅迟,你又没跟人家接触过,能看出来个啥。” “是哦,这可是傅迟。” “是哦,这可是傅迟,全校都知道的傅迟。” “超优秀的傅迟。” …… 傅迟依旧冷冷淡淡的,站到裴温瑾身边,直接忽略还在发呆的人,把手机从她手里抽出来,然而定睛一看,额间猛然跳了跳。 她有些头疼地抬指按按鼻梁,深吸一口气,颇有些恨不成钢地说:“裴温瑾,我让你拍的照呢?” 被叫到大名的裴温瑾打个哆嗦,扭头看向她,眼底悻悻的,小声说:“我,我拍了呀。” “你拍了?” 傅迟把手机举到她眼前,冷冷说:“你拍的照片能有五分多钟长?” 裴温瑾看着自己手误录了五分钟的视频,甚至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傅迟都是在镜头之外。 她傻眼了,转身直接跑,躲到程十鸢身后。 傅迟没管她,捧着手机又坐到墙角,有些苦恼。 要是直接发视频,会不会显得她有些故意啊,而且周围都没有人,一看就知道只有她自己。 像是专门为了拍给裴泠初看的,看她跳舞。 一个人跳的,傻死了。 她耳尖红红的,直接羞到了脖子,傅迟额头抵在膝盖上,抬手拎了拎领口,遮住滚烫的脖子。 一下下点着手机。 裴泠初发过来的那句“你自己的呢?”就像一个魔咒,引诱着她动动手指,去点相册,点那个视频,五分钟的视频,最多十分钟也传过去了。 她又在想,裴泠初应该已经开始练形体了,应该没空看手机,所以,她就算现在发过去,她也不能及时看到。 她又动了心思。 她知道自己漂亮,漂亮是她的资本,她知道裴泠初喜欢她的蓝眼睛,所以她故意冲着镜头笑,故意弯眼睛。 发吧,有什么不能发的,裴泠初肯定会很开心的,发吧。 快点,只要点一下。 心底有一个声音叫魂似的催促她,傅迟心痒痒,把自己的视频看了好几遍,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眼睛一闭,手指一动,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点了发送。 等视频转圈圈加载的过程是煎熬的,像越吹越大,即将涨破的肥皂泡,她又焦急的,像有万千只蚂蚁在骨缝中爬,难耐,周遭的一切都虚化,她只紧紧盯着加载圈圈。 等视频发过去的那一瞬间,她沉下一口气,迅速打字,心底涨得满满的。 小迟:不要笑我。 又跟上一个猫猫埋头的表情包。 发完这些她忽然就放下心来,把手机揣兜里,轻轻呼出一口气。 裴泠初应当不会这么快回复她,她还有时间缓一缓。 只是她想错了。 裴泠初就在她发过去视频后的五分钟后,回复她。 小初姐姐:好,不笑。 傅迟的心突突地跳起来,还未从回复中想象她是用何种声音说这话,裴泠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傅迟要吓死了,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鞋,手忙脚乱地接了电话。 “喂,小初姐姐……”傅迟觉得这声音不像她自己的,细丝丝的,像个小姑娘。 裴泠初隔着两个手机,笑声难得饱满,好似吃了肉的牡丹花,长势丰腴。 “我看了视频。” “小迟,好棒。” “好,可爱。” 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咬着空气,含着糖,甜滋滋的,噙着笑。 傅迟觉得她要沦陷在这把嗓音中了,心尖麻麻的。 她要疯了。 喉间像堵了东西,她张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抬手掩住眼睛,眼皮似乎有些烫,余光瞟见镜子里自己泛红的脸蛋,傅迟心中一紧,又立马收回来,嗓音弱弱的:“可,可爱么……” 傅迟觉得自己和这个词半点关系搭不着。 但是裴泠初似乎没听见她的声音,声线温柔地说:“不打扰你练习了,小迟,挂电话吧。” 傅迟:“啊,好的,小初姐姐……” 裴泠初看着电话从对方那里挂断,才把显示页面重新调回微信里,再次点开那段视频。 她眉间清清冷冷的,却能看出心情很好,唇畔隐隐勾着,目光专注地跟随这道轻快的身影。 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素指轻轻碰着视频中那抹身影,抚摸两下,低声喃喃着:“好有生命力……小迟……” 突然,从手机顶端弹出来一条消息。 是一封邮件。 裴泠初定定看了两秒,唇边的笑意渐渐淡下来。她退出微信点开邮箱,手机屏幕白的发亮,照得她眼底反光。 「 主题:关于本月心理测评的完成与提交【链接】 裴小姐: 您好! 请您尽快完成本月的心理测评,并将结果提交给我。待我仔细查看测评结果后,将对您目前的心理状况做出专业判断。 另外,我个人认为,在您回到家人身边后,您的心理状态应该会有所改善,经过一年的治疗和疏导,如果这次结果没有问题,基本上可以断定,您的病情已经痊愈了。 裴泠初眼尾垂下来,公交车晃晃悠悠的,她的肩膀抵上玻璃,被太阳晒的滚烫。 点进链接。 三十分钟后,她鼻尖上冒出一层薄汗,脑袋晕乎乎的,裴泠初呼出一口气,点了提交键。 「已完成测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30 第21章 傅迟打来电话时,裴泠初刚从形体馆出来,她轻轻眯起眼,抬手挡了挡头顶的阳光,下午两三点的阳光正热烈,热气似海浪般一股股从蒸烤的地面涌来。 “小迟。” 裴泠初一边听电话,一边朝街对面走,对面说了什么,她唇边勾起一点笑,晃晃下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她抬抬眼,眸光一闪,忽然看到街对面有卖棉花糖的,脚步微顿,忽然就换了一个方向,朝棉花糖小铺子走去。* 电话还在继续,傅迟絮絮叨叨没完。 裴泠初眉眼温柔,一边听她讲,一边用余光瞟着来往车辆。 “嗯,中午吃了三明治和咖啡。” “不少了,我吃得不多,这些刚刚好。” 对面似乎是在抱怨她不好好吃饭,裴泠初眼尾都弯下来,语气又是哄着又是无奈:“真的,没有在哄你,我真的吃饱了。” 傅迟又说了什么,她叹出一口气,笑道:“好,晚上多吃一些。” “你决定吧,我吃什么都可以,你们想吃什么?还是出来吃?” 彼时裴泠初站站脚,一辆车从身前跑过,带着轰鸣的引擎声和鸣笛声。 “你在过马路?!” 傅迟的声音忽然响亮,直接从话筒里传出来,跟裴泠初一起等红绿灯的行人瞥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神情一变,又忽然转过头,瞪大眼睛看向她,唇瓣激动得开始打颤,声音极小:“裴,裴泠初?” 但某人似乎没注意到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 裴泠初眨下眼,听她的语气忽然就有点心虚:“没有,是在等红绿灯。” 傅迟:“但是,但是……” 傅迟的声音一下子瘪下去:“你怎么不跟我说,过马路的时候听电话很危险,怎么不直接告诉我,然后挂电话。” 后半句带了点赌气的意味,听得裴泠初心里软乎,她抬指揉揉耳垂:“没事,街上车不多,而且,我有在好好等红绿灯,没有危险的……” “那也不行,挂电话,我不跟你聊了。” 裴泠初看着电话挂断的界面,怔愣神,连人行信号灯绿了都没发觉,肩膀被身后涌动的人流撞了下。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站在这里挡道,绿灯了还不走。” 她猛然才回过神,下意识说声抱歉,这才跟着人流走,只是心不在焉,又开始走神。 小迟这是,生她气了? 裴泠初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右耳垂,软厚的耳垂都被揉红了,在阳光下看上去粉粉嫩嫩又软乎乎。她面露无措却又含着一丝宠溺的温柔。 小迟从小都没跟她红过脸,乖乖的,说话也奶乎乎的,生气这种事真就有点难得。 她对傅迟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现在真是长大了,变了。 也不知道买棉花糖能不能把人哄好。 裴泠初咬咬下唇,有些苦恼,小孩长大了,不知道现在喜欢的东西和小时候一不一样。 她突然就觉得错过的这十年,有点可惜。 走到街对面,裴泠初果断朝棉花糖小铺走去。 说是小铺子有点不恰当,其实就是一辆被粉刷成五颜六色的小车,侧面是敞开的玻璃窗口,能看到棉花糖制作的过程,周围的空气都是甜甜的。 “您好,要买棉花糖吗?” 店员小姐姐笑着问,手里还在组装一只兔子形状的棉花糖。 裴泠初点点头:“嗯。” 目光很轻地瞧一眼车辆侧面印着的菜单,不需要犹豫,嗓音温润地说:“要一个猫猫的,再要一个狗狗的,都要白色。” 店员小姐姐把组装好的兔子装袋打包好放到一旁:“好的,两个一共30,需要给您打包吗?” 裴泠初:“嗯,打包。” “您要不要尝试一下新品,刚推出了云朵棉花糖冰激淋,冰激凌都是用淡奶油制作,夏天吃正好,而且可以中和棉花糖的甜味,每天都有很多人买呢,价格稍微贵一点,20一个,但是很受女孩子喜欢,颜值超高。” 店员说完,也开始专心致志做棉花糖,棉花糖机迅速旋转,糖丝一圈圈的,用竹签缠绕起来。裴泠初盯着印刷的棉花糖冰激凌开始看,指尖摩挲着下巴,思忖。 小迟现在会不会喜欢加冰激凌的? 她这个月什么时候生理期?过了吗?貌似没有? 感觉冰激凌的确实比单调的棉花糖看上去要好吃一点,要不要买两个?她会喜欢吗? 裴泠初的食指一下下敲着拇指关节,刚想说话,却被一旁看上去五岁多的小姑娘引去目光。 小姑娘扎着两个可爱的羊角辫,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胸前印着一个小鸭子的logo,以及浅蓝色牛仔裤,正亮着黑黝黝的大眼睛,使劲踮起脚朝玻璃窗口看去,周围没有大人。 裴泠初往旁边挪了两步,离这个小姑娘远了些,这小姑娘还在看,她随后问店员:“这个小女孩是?” 店员小姐姐歪歪头,有些疑问,裴泠初朝一旁指了指,她才踮脚探出头来,看到站在车底下的小姑娘,笑着摇摇头:“我不认识她,估计是旁边小区的孩子吧,经常有小朋友跑过来看制作棉花糖。” “嗯。”裴泠初点点头,又说道:“我再要两个云朵棉花糖冰激凌,一个朗姆酒葡萄,一个草莓树莓双拼,打包带走。” “好的,这边扫码付款。” 应该能把人哄好吧。她想,平静地拿手机扫码付钱。 棉花糖小狗和棉花糖小猫都很小巧,只有巴掌大,用巧克力和饼干装饰眼睛鼻子,包装好后裴泠初拿在手里,等棉花糖冰激凌。 这回,旁边的小姑娘不盯着窗口看了,开始盯着裴泠初看。 准确地说,是盯着她手里的棉花糖看。 目光过于热烈,眼巴巴的,裴泠初想忽视都难。 是想要吃棉花糖吧,盯着她看。 或许是裴泠初的长相和气质都太温柔,小姑娘不怕的,迈着小碎步就跑过来,想伸着小手去抓她的衣角。 但对她来说太高,一米七五,小姑娘抓不着衣角,就揪着她裤腿,小嘴水水润润的,像是沾了一圈口水。毕竟是陌生人,小姑娘到底还是有些胆小,眼底怯生生的,咽下喉咙,小声说:“姐姐,这个小猫好可爱啊,我可以看看吗?” 裴泠初垂眸望着她,眉间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孩子会这么直接,她蹲下身和小姑娘平视,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想要吃棉花糖吗?” 小姑娘脸红了,羞涩不已,她还有点婴儿肥,小手慢慢松开裤子,点点头,然而小眉头一皱,又摇摇头,低声说道:“但是我没钱买,我,我看看就好了,我不想吃。” 她的视线往裴泠初手里的小猫棉花糖上瞅,眼睛亮亮的,看上去喜爱极了。 明明就是一副想吃的样子。 裴泠初看着她,心中微动,她牵了牵小姑娘软软的手,嗓音似暖阳,说道:“想吃哪个,我给你买,嗯?” 小姑娘的眼睛唰一下亮起来,惊讶地看着她:“真的吗?”随后她的语气低落下来,还是摇摇头:“谢谢姐姐,但是15块钱太贵了,我也不是很想吃……” 但裴泠初直接牵着小朋友靠近棉花糖小铺,点点车壁上印着的各种各样的棉花糖说:“不用在意多少钱,你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小姑娘情绪明显阳光起来,眼睛更亮了,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害羞地仰头看她,声音虽然小,但挡不住激动:“那,那就要个小鸭子的好了,这个小一点。” 小朋友还以为小的会更便宜一些。 裴泠初再次扫码,付钱,温声跟店员说:“先给她做小鸭子。” 店员小姐姐笑笑:“没问题。” 等待小鸭子的过程,小姑娘激动地蹦蹦跳跳的,话也多起来,拉着裴泠初说笑,后者也笑盈盈的,心情不错。 “哇,好可爱的小鸭子。” 小姑娘接过做好的小鸭子,没包装,可以直接吃,她舔舔唇角,但没着急下口,又跟裴泠初道谢:“谢谢姐姐给我买棉花糖,我一定会把你写到作文里的,姐姐像仙女一样漂亮。” 裴泠初无声笑笑,挥手跟她再见:“回家注意安全……” 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叫骂声,一瞬间,周围的人都朝这里看过来。 “刘琳琳,你是不是偷了家里的钱,好哇,我就说怎么少了十几块钱,就是被你偷来买棉花糖这破东西了!” 小姑娘小小的身板狠狠一颤,脸都吓发白了,紧紧捏着竹签。 裴泠初拧眉,看着远处跑来的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 小姑娘声音打颤,摇头:“奶,奶奶,我没有偷钱,是姐姐……” “你说你没偷钱,你就没偷钱啊,那棉花糖是从哪里来的,人家店员难不成还能免费给你,你就知道撒谎和偷东西!” 刘奶奶直接打断她的话,粗鲁地扯住她胳膊,把她手里的小鸭子棉花糖夺走。 小姑娘瞪大眼睛喊:“这是我的,你还给我!” “什么你的,这是用我家的钱买的,全都是你弟弟的!” 她被拽得踉跄两步,眼睛瞬间通红,眼泪委屈地涌出来。 裴泠初这才发现小女孩的身体瘦得厉害,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她眼底沉下来,快步挡在刘奶奶前,声音低沉:“棉花糖是我给她买的,她没有偷钱。” “你谁啊,多管闲事,让开!” 刘奶奶嗤她一眼,拽着小姑娘不管不顾地继续走,裴泠初依旧不让:“她没有偷钱,您不能误会她。” 裴泠初比妇人高出不止一个脑袋,尽管目光说不上冰冷,但眼睫垂下来,俯视的情况下,对妇人造成不小的威压。 “你,你干什么,你怎么就知道她没有偷钱,这都是我们的家事,你管得着吗。”妇人上下打量她两眼,有些心虚。 “棉花糖是我给她买的,您还给她,而且,”裴泠初扫一眼小姑娘的通红的手腕,继续说:“她的手腕都已经被抓红了,您放开她。”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都在这围着看热闹,还有些人指指点点。 妇人憋得脸通红,面子挂不住,又凶狠狠拽小姑娘一下,瞪着她:“哎行了行了,别哭了,整天净整这些丢人现眼的,天天就知道吃,你个姑娘家吃这么多做什么,吃不死你。” “一个破棉花糖有什么好吃的。” 小鸭子直接被扔在地上,还被妇人踢了一脚,白白的糖丝沾上污渍,又被地面的温度烤得融化,成一滩黏糊糊的糖水。 “奶奶!你怎么能直接扔地上,是姐姐买给我的,我都还没吃一口,你……”泪水直接从红通通的眼眶中滚下来,她咬紧下唇,憋着不哭出声。 “行了,别丢人现眼,赶紧回家了!” 小孩哪里争得过大人,直接就被拽着走了,裴泠初只能看着落下的泪花沾湿地面,又被太阳蒸发,不过几秒,不见踪迹。 她目光平静,从包里拿出湿巾,随后蹲下身擦那片黏糊糊的融化糖丝,抽了好几张湿巾才擦干净,连带着竹签一起扔到垃圾桶里。 裴泠初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等剩下的两个棉花糖冰激凌,等最后拿到手里,小狗棉花糖和小猫棉花糖都融化得不成样子。 她定定看了几眼,嗓音平和,又说:“重新做两个。” —— “哎,傅迟,你说我今天到底跳得怎么样呀?”裴温瑾用胳膊肘怼她一下,暗戳戳瞟她。 “挺好的。”傅迟心不在焉地随口说,靠在沙发上,一手环胸,一手支着下巴,想别的事。 这般敷衍的语气直接刺激到裴温瑾,她鼓起粉嘟嘟的嘴唇,杏眼圆溜溜的,抬手直接朝她肩膀上拍:“傅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好痛。 傅迟闭下眼睛,抬手在太阳穴点点,最后一副认真的模样看着她,语气诚恳:“可以,明天一定会有很多人来邀请你跳舞的。” 实际上某人今天连眼神都没放到她身上过。 “真的啊?!” 裴温瑾高兴了,眼底笑眯眯的,闪着光,开始害羞,手指来回绞着,故作扭捏态:“哼,那肯定啊,我可是裴家三小姐,我可是有艺术细胞的人,怎么可能连交际舞都跳不好,嘿嘿,我今天晚上要好好挑一条裙子,要不就穿上次新买的那条粉的吧!” 傅迟揉着肩膀,语气淡淡的:“要穿那条的话,记得搭一件披肩,后背露太多,而且是抹胸款式,你自己注意。” “哎呀,你怎么这么操心啊,煦姨都没你操心。”裴温瑾觉得无所谓,又去挽她的胳膊,甜甜撒娇:“再说了,有你在,我怕什么,我一点都不害怕,你肯定会好好保护我的,对吧。” 傅迟头疼地叹一口气,眼神无奈又嫌弃:“你要是不这么大大咧咧的,我也不会这么操心,你在学校里哪次有什么事不是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说着她眯了眯眼,偏头紧盯着裴温瑾看,语气悠悠的,开始释放威压:“明天学校会置办酒水,你要是再喝醉,我这次可就不管你了,让小初姐姐收拾你。” 裴温瑾瘪瘪嘴,继续追问:“我不喝酒,所以,你会好好保护我的,对吧,傅迟。” 额头蓦地被弹了下,她捂住脑袋,头顶上方传来傅迟清落带笑的声音:“好了,你是我妹妹,我肯定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放心好了。”“别想那么多,你现在应该想想开学的补考,要是重修,母亲又该说你了。” 傅迟拎着水壶和围裙去花园里浇花修剪枝叶。 裴温瑾气鼓鼓的,一下下捶自己的大腿,望着那道身影,小声嘟囔:“妹妹妹妹,总是妹妹,什么妹妹,大笨蛋。” “烦死了!” 她胡乱踢脚,仰躺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耳尖红乎乎的,自言自语道: “还是不能跟傅迟说了,找个机会跟姐姐商量一下好了,这样的关系到底行不行啊,会不会违背道德啊,傅迟不是还在户口本上,那应该算是一家人吧,那她们三不就是亲姐妹么,啊啊啊,到底行不行啊!” 傅迟静静看着她在客厅沙发上发疯,无奈勾勾唇,又摇摇头,感慨:“跟小孩子似的。” “谁像小孩子啊?” 傅迟手里的水壶差点掉下去砸脚上,瞬间回眸看去,裴泠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左手拿着两个棉花糖,右手又提着什么东西,肩上还背着包,正温柔似水地看着她,额头鼻梁覆着薄薄一层汗水。 傅迟转转眼睛,瞥过她手里的棉花糖,脚尖一下下踢着泥土,小声念着:“没什么。” 她还在赌气裴泠初不让她去接,过马路也不挂电话,不注意自己的安全。 裴泠初觉得有些新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轻声问:“小迟,还生姐姐的气?” “我才没生气。”傅迟扭着身子不看她,脸蛋被阳光晒得热乎。 她就是觉得裴泠初不关心自己的安全。 “别生气了,我给你买了棉花糖,还有加冰激凌的,你要不要试试看好不好吃?”裴泠初开始温声哄人,把左手的东西都换到右手,去牵傅迟的手。 或许是刚刚碰了凉水的关系,她的手凉丝丝的,很解暑,手感不错,裴泠初就握在手里捏两下,笑语:“我还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你看,像不像这只棉花糖小狗,我觉得像。” “不像。”傅迟瞟一眼,嘴硬赌气,但手是一点没有抽出来的打算。 裴泠初弯弯眉眼,挨着她胳膊:“我知道过马路不能接电话,我下次肯定不这样做,有电话我也挂了,好不好?” “别生气了,小迟,嗯?” 傅迟没骨气的,就这么被哄好了,斜瞥一眼她沾着汗水的侧脸,胭脂香似乎都随着汗液蒸发而逐渐扩散开,悬停在鼻尖,勾得傅迟心神驰往。她抿抿唇,压着下巴偏过头,盯她的唇瓣,又抬眸看她,声音凉丝丝的,像片薄荷。 她说道:“你上次就是这样,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上次你都不打算处理伤口,就算是小伤,那也不能不管。” 裴泠初怔了怔,还未来得及开口,傅迟从一手拉着她,一手从她右手里拿过那两个棉花糖,目光落在小狗的鼻子上,低低说:“都要融化了。” 拉着人直接进屋。 瞧见她耳根红了,裴泠初就知道,某人被哄好了,唇畔扬起,轻笑出声:“原来小迟这么好哄的,我买的棉花糖还没派上用场。” 傅迟突然被自己绊了下,耳朵更红了,果断松开她的手,捏着两根棉花糖迅速跑回屋,大门留下一条缝。 只是,当裴泠初进屋后,看见原本是给傅迟的棉花糖小猫到了裴温瑾嘴里,心情忽然就有点微妙。她把装有棉花糖冰激凌的盒子放到茶几上,目光先是落在傅迟手里的小狗棉花糖,再次看看裴温瑾手里的小猫棉花糖,说道:“小瑾,你不是喜欢小狗的吗?” “嗯?”裴温瑾眨眨眼,疑惑,放下被自己舔出一个坑的小猫脑袋,舌尖扫一圈嘴唇,思索两秒说道:“嗷,傅迟说小狗的化了,所以给了我小猫的,小猫的也挺好看啊,比小狗的好看,小狗的都扁掉了。” 裴泠初看一眼傅迟,后者心虚地瞄一眼别处,又淡定地转回来,加快吃掉小狗脑袋,不说话。 气氛怪怪的。 裴温瑾继续拿着猫猫头继续舔,然后伸手去拆裴泠初刚放下的两个棉花糖冰激凌,眼底一亮,率先把莓果双拼拿到手里,美滋滋地拆开,也不管嘴里还咬着竹签,含含糊糊地说:“姐姐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味的呀,嘻嘻,我喜欢吃冰激凌,竟然还没化,保温功能真不错。” 傅迟吞下最后一口棉花糖,舌尖抵着口腔内侧,往另一盒棉花糖冰激凌看去,随后朝裴泠初身边挪,小声问:“这一盒是给我的吗?” “嗯。”裴泠初垂眼,瞧见自己傅迟的衣角碰到自己身侧,又添了句:“朗姆酒葡萄的。” 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 “你没有给自己买吗?”傅迟突然这么问,令裴泠初有些讶然,思绪断了几秒钟后才接上,摇摇头:“我不吃棉花糖。” 傅迟问:“你不喜欢吗?” 裴泠初眼底流露出片刻空白,脑海中闪过某个片段,裴烟回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不健康,不能吃。” “太甜,多巴胺分泌过旺,容易令人上瘾。” “小初,要健康饮食,规律作息。” …… “小初姐姐?” 脸颊忽然被碰了碰,裴泠初回过神来,对上傅迟的眼睛。 “怎么了?” 裴泠初很轻地点点她的手背,声音听不出任何变化:“没事,我要控制体重,不能吃甜食。” “你都已经这么瘦了,还要控制体重?”傅迟蹙眉,盘腿坐在地毯上手脚麻利地拆开另一盒,用塑料叉子挖了一勺棉花糖夹冰激凌,随后跪在地毯上,转身面向坐在沙发上的人,单手撑在她身侧,抬手喂到裴泠初唇边:“小初姐姐,尝一下。” 裴泠初望着她,鼻尖是棉花糖劣质的甜味和冰激凌凉飕飕的气息,她不自觉咽下喉咙,垂下眼睫。 包裹住冰激凌的棉花糖是蓝色的,傅迟的眼睛却比这蓝色还要再浅一些,像具有某种蛊惑的魅力,被她这样执着地看着,裴泠初忽然就绷不住心底那根线了,无奈叹气,纤指轻轻搭上她的手腕,倾身凑近,含住那一口甜到发腻的棉花糖。 许久未吃甜食,胃部瞬间发出抗议,开始闹腾起来,有点发腻到想吐。 但裴泠初面上丝毫没有变化,把令人难受的感觉不动声色地压下去,笑着对傅迟说:“挺好吃的,你吃吧,我吃不了太凉的。” 傅迟凝视她几秒,眸光微闪,慢慢点头,转身坐回去:“嗯,好。” 裴泠初咽下喉咙,见两人没注意她,这才抬手抚了抚胃部,安抚反胃的躁动。 相比于裴温瑾吃得到处都是,一会儿念叨一句,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傅迟明显就安分很多。裴泠初静静看着她们,时间很安逸,心情也温温地妥帖。 她忽然又想起下午发生的那件事,说不上来的感觉。 重男轻女这个概念,在裴家不会出现。 裴家没有男性,裴泠初从始至终都知道,那个所谓的“父亲”也只不过是个对外的称号。 为什么会有重男轻女的现象存在,女孩子不好吗,香香软软的,体贴温柔又细腻。 不过,本来就是男权主义下的社会,会有这种现象倒也正常。 只是,为什么? 裴泠初蜷缩指尖,眸底黯淡下来,又猛地小幅度摇头,强硬地把这个思维打断抛出去。 她刚想找点事情做,不知为何目光忽然就落到傅迟拿着的勺子上。 视线和大脑一并凝固住。 嗯? 她记得,店员只拿了两个叉子,一盒一个。 裴泠初眨眨眼,看看裴温瑾手里的粉叉子,又看看傅迟手里的蓝叉子。 口腔中还残留着浓重的朗姆酒冰激凌味。 猛然间,神经像被谁踩了一脚,骤然跳起来。 裴泠初定定地看着傅迟一小口一小口,端庄又矜持地挖着冰激凌吃,侧脸精致冷静。 所以,小迟用了她用过的勺子? 第22章 浴室里,水声淅淅沥沥,雾气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清新而柔软的柠檬奶香,镜子覆上一层水汽,躺在浴缸里人影绰约不清,却依旧可见似雪白的肌肤。 “滴——” 裴泠初忽然缩了缩腿,把踩在浴缸壁上的脚放回水中,水波荡漾,那滴微凉的水珠就这么浸没在温热中。乌黑的长发松松垮垮地绾在脑后,鬓角微潮,脸蛋被热气蒸得红润。 单手支着下巴,目光迷离,盯着某处发呆。 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 她动动唇瓣,明明已经刷了牙,然而那股朗姆酒味好似散不掉,藏在舌根下,又仿佛明晃晃地占据舌尖,一直勾着她回想起下午的事。 包括那个小姑娘,包括那一口冰激凌,包括她含过的叉子,小迟又含过的叉子,包括反胃的恶心,也有莫名其妙的别扭…… 忽然一滴水珠从浓墨的睫羽上落下来,砸在水里,裴泠初觉得肩膀有些凉,缩缩身体,整个人泡在水里,下巴热乎乎的,屏住呼吸。 好怪,她自己。 明明之前还让小迟用她的杯子,也没觉得有什么,更何况,这种事,小迟小时候也经常干,她也含过小迟含过的勺子,怎么到现在反而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裴泠初眼底满满的迷茫,盯着天花板瞧。 直到手指泡皱,想破脑袋才想出来一个理由:或许是因为,小迟长大了,而她潜意识里,也在慢慢释放信号,一个她不能再需要小迟依赖她的信号。 裴泠初眼底瞬间清明起来,大脑中也仿若云开雨霁,心底隐隐失控的不安就这么被抚平,她从浴缸里出来,光着身体,放完水又清理干净浴缸,才重新站在淋浴头下冲洗身体,随后裹着浴袍回到卧室,头发散下来打着卷。 简单的晚间护肤后,稍微吹了吹潮湿的发梢,就换了套休闲的搭配,平淡素色的布衣,领口交错,仅用两根带子系在腰间固定,宽松的长裤,长发垂到腰间,也只是别一缕到耳后,清冷又矜贵。 一副要出门遛弯的打扮。 然而下一秒,她却坐在书桌前,戴上眼镜,拿起一摞文件开始看。 自从那天开始,裴烟回每天都会给她一沓文件看,或者是让她批阅一些,等到隔天去交差,还会点评几句,验收成果。 只是原本就在上升期的模特事业,时尚界里也争人争得厉害。 裴泠初在这里一坐就是三小时,坐姿端正,腰也不见塌一下,顶多只是抬手揉揉酸涩的脖子,等全部的文件都看完,将近晚上十一点。 她呼出一口气,这才靠在椅背上,阖上酸涩的眼睛,按着额角,安静地休息。 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发出嗡嗡声,裴泠初轻拧下眉,懒懒地睁开眼皮,慢了半秒才拿过手机。 江莱的电话。 “喂,江莱。”一出口,裴泠初才发觉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泠初,你这是大晚上干啥了,嗓子哑成这个样子,哎,不对,应该先问你为什么还没睡,怎么感觉你最近睡得都很晚?” 电话一接通,江莱就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裴泠初按着太阳穴,将手机拿远一些才清清嗓子,开口说:“最近有点事,睡得晚,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江莱:“噢,我就是想再问你,明天都大的周年庆真的不去啊,你来参加一下晚上的舞会也行啊,感受一下年轻人的活力……”话音微顿,她想到什么,语气酸了些。 “不对,你才25,那就我,你陪我来感受一下年轻人的活力,我一快35的成熟女人,真的很需要年轻人的活力,我都要忘了我上大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正好找找灵感。” 裴泠初沉默片刻,随后温声说道:“明天晚上不一定有时间,还不知道拍摄要进行到几点,如果时间早的话,我给你打电话。” 江莱语气扬起来:“你不会是打算拍摄完就直接往都大赶吧?!啧,裴泠初,你真是玩命作你的身体,我也没说你一定要来,你拍摄完难道不休息?” 裴泠初语气依旧很轻,淡笑两声:“如果很晚的话,我不去,如果时间比较早,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好好,真不愧是工作狂,还年轻,体力这么好。那你如果来的话先回家换衣服,然后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你就别开车了,知道没。” 裴泠初应着:“好。” “你别光嘴上应着,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什么事都自己干,要是让我知道你来了才给我打电话,我就……” 江莱在电话里巴拉巴拉威胁一堆,裴泠初将手机音量调小,按着鼻梁,眼底流露出浓浓的疲倦,等她说完才低声应道:“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裴泠初垂眸定睛看着手机几秒,随后起身去洗手间洗手,湿漉漉的手就直接勾着腰带系紧,下楼倒水喝。 没开灯,只有冷白温润的月光从落地窗前洒下来。 她脚步很轻,又穿得宽松,披着墨发,好似幽灵般飘飘然,却是长相极美的幽灵。 洗干净杯子,抽一张纸擦手,想原路返回时,不经意间瞟到餐桌上放着的一本书。 裴泠初在心里默念:“《小狗疑心大宇宙阴谋篡夺它的位置》?” 她眨下眼,心想,这书名怪有意思,小迟的? 裴温瑾不喜欢看书,也不喜欢学习,裴家人公认的,不是她的,所以这书应该是傅迟的。 她记得小迟房间还没关灯,裴泠初顺手拿着书上楼,看见傅迟房间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来,抬手敲三下门:“小迟,你睡了吗?” 没得到回应,只是下一秒,屋内反而忽然传来很大的动静,紧跟着像是重物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连带着痛呼和抽气声。 裴泠初心下一惊,也不管有没有得到房间主人的允许,直接推门而进,声音有些慌张:“小迟,发生什么了……” “等,等一下,小初姐姐,你先别进来……你,你别看我!!!” 傅迟的声音从低处响起,听上去比她还要慌张激动,像待宰的鸡,扯着嗓子喊,却又因害羞而细丝丝的。 等裴泠初看清屋内的情况,话音戛然而止,耳根瞬间红个透,立马偏头移开视线,握着门把手的指尖收紧,后退一步,唇瓣微动,声音结结巴巴的:“小迟,你,你是摔倒了吗?” 地上散落着黑色矮高跟鞋,不远处就是某人穿着低领口的抹胸黑色长裙姿势别扭地瘫坐在地上,那领口低得有点古怪。 她的心脏一下下跳得躁动。 傅迟整个人都开始红温,一边扯胸口的裙子,不知道哪里压住,扯不上来,就死命捂着胸口,刚想垂下头,头发又被后面的拉链勾住,垂不下来,只能苦哈哈地保持仰头的动作,动一下头皮就扯得生疼。 裙子整理不了,头发又被勾住,脚腕也歪得一阵阵疼,动弹不了一点。 傅迟:丢死人了,她怎么能这么丢人,简直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她抽着气,面红耳赤,瞧都不敢瞧一眼裴泠初,小声说:“小初姐姐,你,你先把门关上。” 裴泠初也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突然被点到,肩膀一颤,立马把门关上。 嗯,她留在了屋内。 裴泠初此时正背对着傅迟,凝视门把手上的花纹。 尴尬和意味不明的情愫在屋内悄悄蔓延开。 傅迟脸蛋红通通的,咬咬下唇,见她没看自己,连忙松开胸口,侧拧着身子背过手去扯头发。 结果就是越扯缠得越紧,傅迟额头上急出汗,咬紧牙关。这头发也不知道怎么缠的,愣是解不开,拉链也拉不开,缠得死死的。 气得傅迟就差那把剪刀直接咔嚓两下把头发给剪了。 疯了疯了,她真的是要疯了,裴泠初还在屋里,她就这个样子坐在地上,她的脸都要丢到太平洋去了!大晚上干什么不好,非要试裙子,试裙子就算了,还要试高跟鞋,试高跟鞋!被裙子绊倒就直接摔地上! 她人都要摔傻了! 傅迟大脑里正在头脑风暴,门口那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裴泠初的嗓音听上去有点内敛,像含羞草。 “小迟,是头发被勾住了吗?” “需要我,帮忙吗?” 她问得很小心翼翼,似乎是察觉到傅迟有些不愿意让她看见,而裴泠初自己也同样不好意思。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她不应声,裴泠初便也不动,继续盯着门框上的花纹,又瞧着门口置物架上的相框看。 地上的人动了动,传来衣物和地毯摩擦的声音。 傅迟闭闭眼,眼眶红一圈,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摔疼了,她咬着牙说:“帮我一下,小初姐姐。” 语气这叫一个可怜。 裴泠初再次看向她时,傅迟便只剩一个背影。 她喉咙微动,慢慢走过去,蹲在傅迟身旁,膝盖微微碰着地,心跳依旧跳跃得欢快。 裴泠初看着她背后缠成一团的头发,再次咽下喉咙,稳稳心神,继而故作镇定地说:“小迟,你别动,头发缠得有点多*。” “嗯……” 傅迟眼皮颤两颤,喉间低低应一声,像小狗可怜巴巴地呜咽。 裴泠初见她只能被迫高昂着头,唇边拎了拎,轻笑一声:“你这样就有点……” 她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肉眼可见,傅迟整个人更是红温到一个境地,直接从洁白的雪花,变成熟透的水蜜桃,再笑一声似乎某人能委屈地哭出来。 “小初姐姐,你,你还笑我!” 她都要丢死人了,结果裴泠初还在这里笑! 傅迟忘了自己头发还缠着,直接扭头地后果就是头皮传来钻心的疼痛,直接扯下来几根。 “嘶——” 这下真给人疼出眼泪来了。 傅迟手快,立马去捂眼睛,但裴泠初还是看见她眼尾湿了。 心脏蓦地被揪紧,也没了继续逗她的心思。 “小迟,我不笑你了,别哭。” “是不是头发勾疼了,我立马就帮你解开,别哭……” 只是她越说,傅迟眼泪掉得就越凶,裴泠初简直已经慌得束手无策了,只好不停温声哄人。 “小迟,我不笑你了,姐姐错了好不好。”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我不笑了,好不好。” “你别哭啊,我心疼……” 傅迟也不想哭的,但是一想到自己这么丢人,还被裴泠初看见,又想起这些年躲着她,不跟她联系,自己暗恋得太酸涩,连告诉都不敢告诉裴泠初,她知道都不知道,还拿她当妹妹,她半赌气半失落地想就以妹妹的身份自居,她就委屈。她现在又说心疼她,她还让裴泠初看见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她就更委屈。 裴泠初越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哄她,她的眼泪就掉得越凶。 掌心湿透了,她就换手背擦,等手背也湿透了,她就换胳膊,脸蛋都被蹭红了,嘴唇也被自己咬出血痕,愣是不哭出来一声,光掉眼泪,鼻息急促滚烫,哭得胸口起起伏伏。 “小迟,小迟。” 裴泠初拉开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蹭自己的脸。 “别这么用力擦,脸都红了。” 裴泠初最终还是跪立在她身前,一手托着她后颈,一手拿着纸巾一点点沾她脸颊上的泪水。 她觉得傅迟不只是因为疼哭的,有别的原因,才哭得这么厉害。 “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傅迟没看她,想动动脖子,头发就被勾得疼,脸部肌肉轻微颤抖。 “别动,小迟,头发缠得很厉害。” “嗯?告诉我?” 裴泠初动作很轻,像羽毛一样轻,声音也温柔,馨香的气息毫无保留地落在她脸颊上,沾着泪便有了实体,凉丝丝的。 傅迟阖下红烫的眼皮,声音沙哑带着鼻音:“我觉得,丢人……” 她衣衫不整,裙子都要掉到腰间,裴泠初肯定看到她只贴着胸贴的上半身,头发还被缠在拉链里,头一次穿裙子,想给她看看,结果变成这么狼狈的模样,她觉得丢人。 她想让裴泠初见到她最好看的样子,而不是现在的样子。 脸蛋忽然被揪了下,这动作令傅迟有些恍惚,仿佛一下就回到十年前,她和裴泠初最亲近的那段时间。 “小迟,不丢人,这有什么丢人的。” 裴泠初仍然在用纸巾一点点碰着她潮湿的脸颊,指尖轻轻揉着她的耳垂,温声哄她。 “无论小迟做了什么,是什么样子,我都觉得小迟很好,最好看,尤其是这双眼睛,水汪汪的,像玻璃海,像钻石,小迟身材纤瘦,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嗯……就算是现在这个样子也很好看,一点都不丢人,别哭,好不好?” “我知道小迟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和小心事,小迟脸皮薄,又怕疼,但在我这里,小迟怎么样都可以,摔伤了可以哭,可以要抱抱和安慰,不开心也可以和我说,发小脾气也好,使小性子也好,都可以,没有什么丢人的,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讨厌你,很喜欢小迟……” 傅迟心底涌起波澜,一圈一圈的,余音绕梁,瞬间把她拉到过去的记忆里。 那些时候,裴泠初也是这个角度看着她,她把她抱在怀里。 她其实不喜欢自己的蓝眼睛,因为这会令她像一个异类,她总是会被人多看两眼,同龄的小朋友都会笑她,会指着她说她是怪物,她有病,接触她的人眼睛都会变蓝,她说不过她们,她不想告诉裴泠初,这会让她觉得,她会是那么脆弱,那么敏感。 但裴泠初总是能一眼看出她的情绪,不问任何事,她也能踩在她难过的点上安慰她,然后会告诉她,让她放心大胆地说出来。 裴泠初和十年前一点变化都没有。 傅迟撇下嘴,鼻尖又开始泛酸,眼眶热热的,她抬起水润的眼眸看裴泠初,却看到她也同样红了眼眶。 呼吸滞了滞,立马抓住裴泠初的手腕,身体前倾,撞到她怀里,埋到她胸口里。 “哎,小迟?” 裴泠初被她带的,只能匆忙从傅迟手中抽出手腕,随后撑住身体,又怕她的头发勾得疼,另一只手拽住她的长发,尽量提起来一些。 傅迟环住她的腰,紧紧抱着她,脸蛋不停地蹭她胸口,眼泪全蹭衣服上,说话间,热气透过薄薄的布衣烘烤到肌肤上,霎时,裴泠初肩膀抖了抖,皮肤瞬间激起一层小颗粒。 傅迟收紧手臂,闷闷的声音从怀里响起:“小初姐姐为什么红眼睛?” 裴泠初愣了下,撑在地毯上的指尖微微蜷缩。 其实她的声音很正常,温温的,像牛奶,喝下去暖乎乎的。 但她眼睛红了,眼眶红了一圈,鼻尖也红了。 裴泠初勾下唇,坐稳身体,另一只手圈回来,此时的姿势便像她主动拥抱傅迟。 鼻尖陷在柔软里,傅迟耳朵热热的,又因她挺胸环住自己的动作,脸颊也轻轻碰着,她舔舔嘴唇,肆无忌惮地埋进去。 “因为,我心疼你啊,心疼小迟,你哭了。” 裴泠初口吻亲昵,声线柔软,又搂了搂怀里的人,两只手一点点拆着被拉链别住的头发。 傅迟埋在她怀里不动,低声说:“你要哭吗?” “不哭。” “我还没见过你哭。” “嗯,我是大人,不哭的。” “……” 傅迟撇撇嘴,一个劲往她怀里挤,呼吸中浸满裴泠初身上好闻的木质冷香。 她吸下鼻子,又说:“那我抱抱你,眼睛别红,我也会心疼。” 傅迟环住她纤细腰肢的手臂再度收紧,两个人的距离更加贴近,耳边是裴泠初的轻笑。 裴泠初的笑声很好听,薄薄的一层,薄到只能包括一种情绪,像蝉翼,很透明,很纯粹。 傅迟向来喜欢她的笑声。 她继续嘟嘟囔囔地说:“你刚刚那样说,好像在哄小孩子。” “嗯,你还小啊。” “我不小了,已经20了。” “那也小啊,还会撒娇……” 裴泠初一边应着,一边解头发,又伸手把傅迟背后的拉链拉开一些,露出更多白皙细腻的肌肤。 “唔——” 傅迟缩了缩肩膀,脑袋又埋得深了些,指尖紧紧揪住裴泠初的衣服。 “疼吗?我再小心一点,马上就好了,还剩下一缕。” 怀里的脑袋小幅度摇摇:“不疼,就是……不好意思。” 裴泠初莞尔一笑:“你小时候洗澡还是我帮你洗的,而且,你怎么不说跑到我浴室里要给我搓背的事,你当时就不会不好意思?” 提起往事,傅迟脸更热,要烧起来了,声音都软下来:“我当时还小,不记得了。” “好吧,那就不记得了。” 这般揶揄的语气听得傅迟更是脸热,埋在她怀里愣是等头发全部解开也不出来。 长发顺着肩头滑到身侧,裴泠初自然而然就看到她右肩上的纹身,指腹搭上去,默不作声。 两个人都很安静,谁也没说话,或许是不知道该由谁开这个口。 不知过了多久,傅迟轻声问:“小初姐姐,你会生气吗?” “不会。” 裴泠初声线干净利落,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那,你喜欢吗?” “蓝色的月牙,像……” 傅迟从她怀里爬出来,跪坐着面对她,抬眼看着她,用所有的目光去包裹她,密不透风。 “像不像我的眼睛?” 傅迟的声音此刻又变成了薄荷,在耳蜗里蔓延许久。 心脏跳动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裴泠初和她对视,浅栗色的眸子对上蓝莹莹的玻璃海,清澈到能看清瞳孔纹路,连耳边呼吸声都很清楚,一起一伏。 傅迟缓慢地眨眼,她的眉毛颜色很淡,却浓。肌肤白得近似透明,唇瓣薄而浅,眼尾和鼻尖还没从哭泣中缓过神来,透着惹人怜爱的粉色,眉间还噙着淡淡的乖巧。 她不自知,这副模样有多好看。 裴泠初不得不承认,傅迟的长相完美地踩在她的审美点上。 就连右眼下的泪痣都完美得恰到好处,放在任何人眼之下,颧骨之上,都不如傅迟好看。 她心神晃了晃,忽然一股躁动从心底冒出来,没由来的,裴泠初垂下眼皮,喉间滚滚,轻声说:“好看。” 可明明,傅迟问的是:喜不喜欢。 傅迟偏头拎拎唇角,也没说她回答错了,眼底闪着细碎的光亮:“是吧,我也觉得好看。” 说着,她竖起食指抵在唇间,悄声说:“嘘,不要告诉母亲。” 裴泠初看她得意扬起的唇角,闪烁的清秀眉眼,某人就变成一个机灵的小狐狸。 她也翘下唇,笑意自唇边荡漾开:“嗯,不告诉母亲。” 随后视线不经意往下滑,目光一顿,忽然干咳一声,眼珠往旁侧瞧,小声说:“小迟,先整理一下衣服。” 傅迟咧开的唇角蓦然凝滞,眼神往下瞟…… 大脑直接宕机。 冷白的肌肤,倏然飙到红温高热,某人直接从原地蹦起来,一边往上拉裙子,一边慌慌张张往衣帽间跑,途中还被长裙绊了一跤,惊动到摔痛的臀部肌肉,一声痛呼哽在喉间,硬是被咽回去。 “哎,小迟,你跑慢点……” “小初姐姐,你,你先别过来,我,我自己整理衣服!” 她要绝望了。 被看光上身不说,这下直接毫无遮掩。 裴温瑾买的这什么破胸贴,这么容易掉,她丢人丢大发了! 傅迟在衣帽间磨叽了好一会儿,等脸上的温度彻底降下去才捂住胸口,一点点挪出去。 “小,小初姐姐……” 穿好衣服,傅迟反而更害羞,贴着墙根走,弱弱地喊她,颇有一丝矫情的意味,掀开眼皮,瞄一眼不远处坐在小沙发上的人。 舌尖抵着口腔,鼓起勇气,迈着小步子就到裴泠初眼前,嗓音清落落的:“小初姐姐,看我一下,好不好看?” 裴泠初从偷瞄到光明正大地看,只不过隔了一本书。 因为她有点不好意思。 她抬手揉着自己耳垂,指尖也一下下轻点着拇指关节,虽说目光全然落在傅迟身上,但余下部分心思,放置在空气中。 裴泠初点头,抿唇笑着温声说:“好看。” 甚至好看到有些过分,过分到,她按捺不住自己怦怦跳动的心脏。 很简单的款式,没有装饰品,也没有层层叠叠缝制的设计,只是一条简约到不能再简约的款式,布料也很普通,一看就是从商场里随便挑一家店买的,价格不超两千。 可偏偏,她穿出一身高定的感觉。 收腰的设计足以完美地显出她的身材优势,腰臀线条流畅,她的肩膀稍宽且平直,身姿板正,肩峰微微凸起,便让裸露的肩头更加抓人眼球,抹胸款式,不妨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配上傅迟一张清冷不笑的立体英气五官,乌黑的长发,更有她自己的气质,又美又飒又拽。 额,拽? 这一下子,就和裴泠初脑海里乖乖巧巧的小孩撞个措手不及,还把乖乖巧巧的小孩给撞倒了。 她懵懵地眨眨眼,终于把所有注意力放到傅迟身上,后者被她如此认真的目光给瞧脸红了,轻轻咬下嘴唇,低低喊一声:“小初姐姐。” 好的,乖乖巧巧的小孩重新站起来,还推了一把美飒拽的小人。 裴泠初刚升起的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仰头望着傅迟,说道:“很好看,小迟。” 傅迟高兴了,眼眸亮晶晶的,弯起来笑,脸蛋泛红,掩不住语气中的欢喜:“小初姐姐,你明天有空吗?能来参加周年庆……” 话刚说一半,她突然想到裴泠初明天有拍摄,声音随即低落下来,瞬间从精明的小狐狸,变成淋了雨的小狗:“啊,我忘了你明天有拍摄,应该没时间来。” 裴泠初忽然就看见一只失落小狗不开心地甩尾巴。 “是有拍摄。” 她去牵傅迟的手,捏一捏掌心以示安抚,眉间温柔清润:“我听江莱说,你们学校晚上才举办舞会,所以,如果拍摄结束得早,我可以去看一下。” “不要。” 傅迟拒绝得很果断,裴泠初有些意外。 “你明天有拍摄,已经很累了,晚上还要来学校,等回家就很晚了,而且……” 每天还有文件要看,去参加周年庆的话,肯定就用晚上睡觉的时间看文件,她不要裴泠初这样。 傅迟撇撇嘴,瞥她一眼,拉着她从沙发上起来往门口走:“小初姐姐,你还是拍摄完回来休息吧,去学校就太累了,而且我明天也不跳舞,你去了就只能看见小瑾踩别人脚的舞蹈!” 最后一句,傅迟为了调动低沉的氛围,表明自己没事,特地上扬起来,眉峰也跟着上挑,语气拐着弯的好玩。 她拉着裴泠初回到隔壁房间,将人按床上,语气诚恳地说:“小初姐姐快休息,明天要早起拍摄,你明天会很累,还是不要来学校了,也没什么好玩的,我就是说一嘴,其实我也不想参加,要不是小瑾在我耳边念叨,耐不住她磨,我也不去。” 她说得快,像是怕裴泠初出声打断,她就无法坚定不让她去的想法。 “小迟,我可以去……” 她一开口,傅迟立马跑,裴泠初宠溺地看着躲在门后面的人,探出一颗漂亮脑袋。 “我想让小初姐姐好好休息,你要休息呀,身体最重要。这样,下次,下次我跳舞的话,小初姐姐一定来。” 傅迟唇边笑意斐然,眼底明晃晃的柔情:“答应我,好不好?” 裴泠初心底震荡起来,越发柔软,就这么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好。” —— 隔天下午五点,摄影棚拍摄现场。 “裴老师,您看这次拍摄的效果如何,需要再来一次吗?” 女摄影师拘束的站在监视器前,瞧也不敢瞧一下身旁裴泠初。她原本长得就出挑,配上今天的妆造,美得更有压力了。 战战兢兢地等待裴泠初下通牒。 原本以为会重拍,结果向来要拍好几次的人,今天却拎着温柔的声音说:“可以,就这一版吧。” 嗯? 场内的所有人瞬间不习惯了,双眸迷惑,却不敢言。 意思是说,这次拍一次就能过?! 那岂不是可以提前下班! 尽管没人会抱怨裴泠初要求高,会拉长拍摄时间,但能提前下班又何乐而不为。 裴泠初刚拍完这套衣服,拿着保温杯独自往化妆间走,路过两个女孩时,不经意间听到她们的对话,听到某个名字时,脚步一顿。 “希望今天的拍摄赶紧结束,我还等着去参加都大的周年庆呢,有人在校友群里发了图片,尤其是傅迟的照片,她今年竟然来参加了,她要美死我了,好喜欢她的蓝眼睛,啊啊啊,我就等着今天晚上的舞会了,要是能和傅迟跳舞的话,嘿嘿嘿,我赚死啦!” 这姑娘发出了极其压抑的土拨鼠尖叫,激动地手舞足蹈,跟旁边的同伴分享手机上的美照,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地飞快。 “你快看你快看,她今天穿得超级好看,我的妈,简直能杀了我,快杀了我吧,我愿意折服于傅迟的美貌下,真想知道她有没有女朋友。” 同伴说:“应该有吧,她不是和那个女生走得很近。” “诶,那是人家妹妹,什么女朋友,傅迟估计没有女朋友。” “唉,都大独占鳌头的校花,不知道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她喜欢女生吗?” “不知道……” 那两人越走越远,直到最后没了声音,裴泠初站在化妆间门口许久未动,指尖捏着门把手隐隐用力,骨节泛白。 傅迟?谈恋爱?喜欢女生?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道身影,那人穿着黑色抹胸长裙,拉着她的手软软撒娇,问她好不好看。 不悦的情绪从心底滋生,随着那道身影在脑海中愈发清晰,这股情绪便生长得迅速,直抵大脑神经。 所以那条裙子是为了今天舞会特地准备的,才会在昨天晚上试,还有那双矮高跟鞋,以小迟的身高,穿上高跟鞋气场会更足,大概能吸引整个舞会上的人吧,都能看见她漂亮的身段,漂亮的脸蛋。 那件抹胸领口那么低,她真的就直接穿出去了?晚上蚊子那么多,她真的就直接露着那么多肌肤直接出去,都没搭一件外套? 裴泠初眼底逐渐深沉下来,神色却不见一丝异常,淡定地走进化妆间,淡定地拿着下一套衣服进更衣间换,换好后喊于微来化妆。 只是当于微终于收尾,某人便马不停蹄地往外走。 “泠初,你干什么去啊?” 裴泠初停顿下,回眸朝她轻轻笑下,说道:“去拍摄。” 于微:??? “这不是休息时间!?” 原本暂定八点结束的拍摄,硬是又提前一个小时,刚过七点就结束了。 于微看着裴泠初动作迅速地收拾东西,眼睛都瞪傻了,一边甩手一边神神叨叨:“泠初啊,你今天是还有什么事么,这么赶,不应该啊,今天没拍摄了,明天才有拍摄,你这么赶是去做什么,时间你平时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吗?” “嗯,安排好了。”裴泠初把保温杯放到包里,提起来背到肩上,轻声应一句,却引来于微强烈地不满。 “你这么着急的样子,哪里像是安排好的,你还跟我打哑谜,你老实交代,这么着急是去干什么?” 她直接往门口一站,神气地昂着下巴睨视裴泠初,一副不说就不让离开的样子。 “说。” 裴泠初脸色平静,只是轻轻叹一口气,说道:“只是去都大的周年庆,怕去的太晚,所以有点着急。” 于微问道:“可你不是对这些活动不感兴趣吗?” “嗯,不感兴趣。” 裴泠初说完,直接越过她从化妆间离开,脚步些许急促,坐电梯离开大楼。 而于微还在这里发愣。 这人脑子今天是不是被驴踹了,说着不感兴趣,却急匆匆地就往过赶,这叫不感兴趣? 而此时,这边的裴泠初直接驱车赶往首都大学,忘了昨天说好的,先给江莱打电话来接人的事。 都大周围按秩序停满了车辆,还有交警在一旁指挥交通。今天周年庆,又是首都最高学府的周年庆,有事没事的人,都想进校猫一眼。 不过幸好,今天时间比较晚,而大部分社会人都离开了,还在学校的,基本上都是学生。 裴泠初温着一张脸,按照交警指挥,在校外停好车,衣服高跟鞋都没换,刷身份证进校。随后又按照公布在校门口的时间表和对应活动场地,找到刚刚开始的舞会,在体育馆。 一切都很顺利。 裴泠初顺利地坐上校园大巴,正好还有一个空座位,正好目的地就是去体育馆,车上的学生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小声地交头接耳。 “她是裴泠初吧?”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来参加周年庆吧,估计。” “说不定学校有她认识的人?” …… 学生们都很礼貌,只在最初看了她一眼,聊了几句后,就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但裴泠初有点着急,她觉得已经过去很长时间,足够体育馆的所有人都看到她的美貌,看到她姣好的身姿和闪烁的眼睛。 她来不及细想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抓心挠肝,叫嚣着让她一定要来,一直揪着她的情绪不放。可若是不来,她觉得会发生比情绪失控还要恐怖的事情。 大巴车在体育馆站稳,学生们陆陆续续下车,裴泠初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她走得很稳,每一步尽显魅力,摇曳生姿,端庄优雅得像一个古代大富人家的小姐。 忽略周围向她投来的目光和惊艳的赞叹,她没时间理会,她迫切地想要找到傅迟。 悠扬婉转的音乐荡漾在体育馆上空,墙壁上用气球和飘带布置得很漂亮,还贴了各种各样的纸条便笺,全都是学生们的祝词,或是未来美好的期待。 时间未到,灯光依旧明亮。 充满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聚集在体育馆中央,手搭肩搂腰,正跟随着音乐舞动。 她的高跟鞋声便淹没在各色的脚步声中。 裴泠初的视线从体育馆左侧开始,一点点,慢慢地扫过人群。 她有自信,就算距离再远,人头攒动,她也能看清傅迟。 可当她在饮品区旁,看见那道身穿一套黑色西装的身影时,鼓胀的情绪突然破了一个口。 原来,她没有穿那条裙子吗? 裴泠初忽然就迷茫了,肌肉紧绷起来,陷入情绪的谷底。 所以,她刚刚算是情绪失控了吗? 因为听见别人说傅迟第一次来参加周年庆,说傅迟好看,不要命地夸她好看,说要当傅迟的女朋友,她就这么不知任何原因地,直接情绪失控,催着赶着把拍摄任务完成,然后跑来这里,看到傅迟并没有穿裙子,她就像气球破了口,瞬间瘪下去。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 然而,不等她想清楚,肩膀忽然被拍了拍,裴泠初瞬间躲开,眼底含着浓重的厌恶回头看去。 是江莱。 “泠初?真的是你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莱没注意到她的情绪,裴泠初也在意识到是她时,迅速把情绪收回来,压在心底最深处。 “我刚来,忘了跟你说。” 裴泠初说着,视线又落到傅迟身上,她一手搭着桌子,指尖轻点,似乎正心不在焉地晃着一杯酒,长发低挽在脑后,额前的碎发修饰着脸型,有个穿白色礼服的女生找她搭话。 “哎,泠初,你看什么呢?你听见我刚刚说的话了吗?我不是跟你说结束了给我打电话,然后我去接你,而且,你今天怎么拍摄结束的怎么这么早,平时不都是快九点才结束吗?” 裴泠初舌尖扫下后槽牙,点点头,说道:“今天拍摄结束得早,所以我就自己来了,不麻烦你。”她还在看傅迟,尤其是她身旁的女生。 “这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我今天一天也没事干,哎不是,你一直在看什么?” 江莱皱着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待看清裴泠初注视的对象是谁时,挑挑眉毛,换个姿势环胸。 “你在看小傅迟啊?” “你在家还没看够啊,天天都能看见这张漂亮脸蛋,看不腻?” 裴泠初扫她一眼,不理会。 江莱还在这里絮絮叨:“噢,我忘了,你是小傅迟控,啧。” 她又感叹一声:“不过,小傅迟真是受欢迎啊,今天这一身,啧啧,姬圈天菜啊,不得把小姑娘们迷得不要不要的。” “妥妥的长发高冷T,甜妹喜欢的类型,那旁边不就有一个搭讪的么……” “什么T?”裴泠初疑惑问道,目光转向她:“那是什么?” “嗯?你不知道?” 江莱指尖敲打着下巴,思索着如何跟她解释。 “就是,拉拉啊,女同性恋啊。” “偏帅气,攻气一点的,就是T。” “或者说,”江莱冲裴泠初勾唇,靠近几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做那些事的时候,在上面的人。” 第23章 “那个,傅迟学姐……” 这道轻柔嗓音在耳旁响起,自头顶洒下的灯光眩得人眼花,彼时傅迟神色平静慵懒,眼睫微垂,细腻匀称的指尖正晃着一杯鸡尾酒,身姿高挑,一身黑西装的打扮,高冷又禁欲,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一脸正经样。 然而没人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 今天晚上几点能回去,回去后要去裴泠初房间放洗澡水,晚上还想在她房间蹭个床,跟她一起睡,想抱她,蹭一下香香软软的胸口,反正是妹妹,蹭一下也可以吧。 指尖忽地一阵酥麻,心脏一紧,活跃地跳动起来。 但来人打破了她美好的念想。 傅迟有些不悦,冷淡的蓝眸扫过去,看见一位身穿白色礼服,卷发披肩的女生站在旁边,离自己的肩膀不过半米远。 她很自然地往旁侧退一步,拉开距离,眉间微拧着,嗓音是恰到好处的高冷疏离,却又不失礼貌,说道:“同学,有什么事吗?” “啊,那个……”女生眼底闪烁,面颊泛着薄粉,指尖一下下绕着自己的卷发,也不介意傅迟冷淡,跟她对上视线,脸颊反而更红了,温声说:“我是想问一下学姐,今天晚上有没有舞伴?” 她看傅迟一个人站在这里,站了好久…… 傅迟声音干净利落,实话实说,应道:“没有。” 女生:果然! 她露出浅笑,嗓音甜甜的:“学姐是第一次参加校庆,可能不太了解,这次舞会也可以看作是联谊,如果没有舞伴的话,会认定为单身,所以……” 按照往届的规律,每人都会在舞会开始前挑选好自己的舞伴,找恋人,或者是朋友做伴,以防有人来搭讪,拒绝的话很麻烦。 女生眼睛亮起来,语气难掩激动,继续说:“我的舞伴今天有事没来,学姐可以和我做伴……” “不用。” 话音戛然而止,女生怔怔地看着她,似是不解:“但是,没有舞伴,会有许多人来搭讪……” “我可以拒绝。” 傅迟明显一副事不关心的神态,蓝眸显出几分薄凉,眼皮懒懒地耷拉着,又缓缓掀起看着她,眼底很干净。晃晃下巴,薄唇轻言:“我没有找别人做舞伴的打算,也不跳舞。” “不好意思,你找别人吧。” 女生一愣,被拒绝后语气些许着急,眼眶红红的,伸手想抓她衣角:“那,那学姐可不可以就当帮我一个忙,我不想总是有人来找我。” 还没碰到,傅迟直接偏身躲开。 漂亮的女孩子红了眼睛,就染上惹人疼惜的柔软娇气。 但若对象不是傅迟,这一招会非常管用。 傅迟抿直的唇角很轻地拎起,她笑起来,眉骨线条柔和下来,却令人觉得疏离感和边界感更浓,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过于透亮,淡漠到仿佛能看透一切。她垂眸看着女生,耐心即将耗尽,再次拒绝:“抱歉,我不打算和别人做舞伴。” 就连裴温瑾求了她好久,想让她陪她跳舞,她都没有答应,更不用提别人。 更何况,除了裴泠初,她不喜欢任何人碰自己,隔着空气碰一下衣服都不行,更别提和别人手牵手跳舞。 傅迟端着那杯酒转身朝角落里走。 身后传来小声的交谈声,那女生的同伴快步走过来。 “我说了,傅迟很高冷的,你非要试一下,最后还不是被拒绝了。” “那我至少试了试,你连试都不敢试,胆小鬼,好意思说我。” “行了,我是不是跟你讲过不要离太近,而且,你去抓人家衣服干嘛,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碰到她,她不喜欢和别人接触,你刚刚在干嘛!” “哎呀,行了行了,我忘了,我都丢人了,快别说了……” 傅迟挑唇笑笑,走到角落里,端着鸡尾酒抿了一小口,刚觉得周围安静下来,想继续幻想今天晚上软软香香的怀抱时,然而…… “傅迟学姐,你今天是自己一个人吗?我,我能不能和你跳一支舞?” 举着酒杯的手臂一僵,唇瓣瞬间压下去,傅迟神态冷淡,目光冷漠地睨视眼前脸红的男生,语气冰冷无情,唇角应付都不带应付一下,吐出冷飕飕一句:“不能。” 丝毫不拖泥带水转身直接走。 她沉下脸,跟谁欠了她八百万似的。 傅迟在心底吐槽:无语死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女生就算了,她还尚且能保持礼节,但男生都是什么鬼,她都穿成这样了怎么还能来找她,烦死了,想赶紧走人,想找裴泠初,好想抱她。 这么想着,谁知,扭头的瞬间,一道身影撞进眼帘,心脏为之一颤,因周围热闹而烦躁的心情都明媚不少。 傅迟眼睛瞬间亮堂起来。 裴泠初怎么会在这里?!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不是说好不来的吗? 傅迟压下眉,细细瞧着她身上的打扮,还是早上出门那一套,珍珠白吊带连衣裙,布料质感很足,兼具修身收腰设计,踩着一双细高跟,脚腕细盈盈的。 她眉心蹙了蹙,又去瞟裴泠初的脸,妆容相较于早上也比较浓,大概是今天拍摄的妆造。 垂眸看一眼手表,刚过八点。 今天拍摄结束得这么早吗? 不等傅迟再想别的,裴泠初看到她,率先朝这边走过来,眉眼温柔,嗓音温润似玉:“小迟。” 傅迟脚步轻快地走到她身边,唇边勾起笑意,克制着没去牵她的手,乖乖喊道:“小初姐姐。”喊完人,语气转而一变,偏头往前凑凑,小声嗔怪:“不是说好不来么,拍摄一天很累,怎么没有回家休息?” “嗯,今天结束得早,不是很累,想来看看。” 裴泠初笑着应她,口吻自然,但仅仅余了几秒看傅迟的眼睛,反而大部分注意力偏下,落在傅迟身体上,藏在掌心里的指尖一下下掐着手心软肉,舌尖一点点磨着尖牙,眸光晦暗不明。 傅迟身高有一米七八,穿着简约学生风的小白鞋,正好补齐裴泠初五厘米的高跟鞋,43的肩宽很好地支*撑起西装外套,布料**板正,肩膀削直,内衬的马甲收腰设计,勾出精瘦窄落的腰肢,更显得她腿长,妥妥行走的衣架子。 啧。 口腔中弥漫着一股淡又浓的铁锈味。 舌尖破了。 裴泠初眸光摇摆不定,偏开头不看她,反而看着周围不断眺望过来的视线,目光过于平静。 傅迟按捺住心底狂跳的小鹿,指尖一下下捏着衣角,瞧她精致莹白的侧脸,见她兴致不高,猜想她应该是累了,低头在她耳边悄声说:“小初姐姐,跟我来。” 趁机嗅了一口她耳畔淡淡的檀木奶香。 傅迟要幸福地冒泡泡,心尖又酥又痒,喉间的软骨层层滚动,她眯起眼睛,笑声清洌:“小初姐姐,你好香啊。” 怎么有人能把木质香和奶香衬得如此好闻,高级又有质感,和她的气质丝毫不冲突。 裴泠初的气场像一块玉,温润玉泽,却是软的,是圆润的,没有棱角,触手肉肉的,像那种又软又肉的水流,碰一下,却不会沾一手潮湿。 就好像,表面有一层水膜,张力足够韧,不留一丝缺口,把裴泠初整个人包裹起来,封闭起来。 封闭……封闭? 傅迟眼神一怔,大脑有些乱。她被自己的想法惊讶到,不知这个念头从何而来。 但飘逸到鼻尖的檀木香又把这丝怪异驱散。 大概,是错觉吧。 “哎,哎,你们俩,是不是直接忽略掉我了,那眼睛看着对方都要看直了,难不成你俩在家不见面,还看不够?” 江莱没好气地瞥一眼想带某人走的傅迟,扬扬红唇,眼底些许玩味,抬起做着亮红色的美甲的指尖一个个点,调侃道:“一个姐控。” “一个小傅迟控。” “哼,我是透明人嘛,在空气中看不见。” 江莱轻轻揉着后颈,左右扭动脖子,眉间舒展开,感叹道:“唉,我也想有个黏人的妹妹。” “干脆把小傅迟放我家玩几天好了。” 裴泠初的目光瞬间落到她身上,眼底似针线缠绕,轻轻看一眼傅迟,又瞟她的领带,收回目光,没说话,动动腿,胯骨一沉,身体就朝傅迟偏了些,但这小动作没人发现。 她抬手勾着耳垂揉。 被呼吸弄得麻麻的,热热的。 傅迟面上露出淡淡的尴尬,抿抿唇,说道:“江莱姐,你今天也来了,那个,江温姐不是你妹妹……” “等等,你别提她,你提起她我就烦,跟个猴子似的,整天上蹿下跳,一整个小魔王,调皮死了,我要的是黏人,黏人的妹妹,不要捣蛋鬼。” 傅迟眼皮松了松,莫名有些无语:“……这样。” 她还是头一次从江莱口中听到江温的这种评价,二十多岁的人,小魔王,这两个词怎么看怎么诡异。 “咳咳。” 身旁的人忽然咳嗽两声,傅迟注意力一下就拐个大弯,神情紧张地看向裴泠初,语气急促,低声问道:“小初姐姐,你着凉了吗,怎么会咳嗽,嗓子疼吗?今天是不是没怎么喝水,我跟着你去跑棚子才发现你都不怎么喝水,我就今天一天没跟你去,你要把自己累生病了。” “小初姐姐,跟我去休息室,我带了保温杯……” 江莱瞅瞅这个,瞅瞅那个,见某人还在那里念叨,抱胸挑挑眉:“吼,这么多话,小管家养成了?” 裴泠初轻飘飘看她一眼,主动牵住傅迟的手,轻声应道:“嗯,走吧。” 然后…… 江莱就彻底被两人遗忘了。 江莱瞪着那两人的背影,暗自嘟囔着:“我也想要一个黏人的妹妹,还会关心姐姐,整天姐姐长姐姐短的,简直就是小天使,一有空就找姐姐来聊天。” 她支着下巴思忖,脸色凝重,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 “要不我也去捡一个?” 第24章 休息室内。 傅迟拉着裴泠初坐到白色磨毛布艺沙发上,整个人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轻呼出一口气,张张嘴刚想说什么,肩头忽然落下重量。 “小迟,把外套穿上,体育馆里温度太低了,我不冷,你容易生病。” 裴泠初的气息涌进鼻腔,她又把傅迟的西装外套还回来,披到身上的一瞬间,傅迟耳尖一耸,瞬间直了直腰身,仿佛这外套能烫掉她一层皮。 可不是么。 她转转眼珠,心里发热又躁动,看向一旁鱼缸里欢快摇尾巴吐泡泡的小鱼儿,产生想冲凉的念头。 这外套裴泠初穿那么一会儿,就已经染上足以令她羞涩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真丝衬衫,仿佛和裴泠初直接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心脏一紧,蓦地一个念头冒出来,连带着小腹肌肉都缩起来。 要命,她该不会进入排卵期了吧,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鬼!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浮想联翩了,还什么埋胸,埋什么胸! 还是想埋…… 她收敛视线,喉间冒火,双手乖巧地放在大腿上,指尖一下下敲着,不敢看裴泠初,但低低应一声:“嗯,小初姐姐,你还冷吗?” 裴泠初抬手捏捏她的脸,视线不轻不重地落在她耳垂上,盯着小小的耳洞看,轻笑道:“我刚刚也没说冷,你就直接把外套搭在我身上了。” 反观傅迟,她只穿着薄薄的衬衫,窄阔的马甲。 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傅迟佯装无辜,仰过脸任由她捏,眨眨眼,语气很乖:“你穿得少,胳膊露着,体育馆冷气很足,我怕你冷。” 其实不是。 她悄悄碰上裴泠初的裙角,小心翼翼地勾住,抓在手里,也不担心衣服皱了,裴泠初会说她。 心尖酸酸,她的牙都要被酸倒了。 从大厅到休息室,三年来,从来都没觉得距离有这么远,远到所有人都扭头来看她们。 看她的小初姐姐。 长款包臀连衣裙剪裁简约而精致,完美贴合身形,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不堪盈盈一握美好的腰肢,像柳条柔软纤细,像妖精妩媚勾人。 自己藏着掖着,只敢在半夜偷偷拿出来欣赏,此时却被这么多人明目张胆注视凝望。 她哪里受得了,她都不敢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当即就把外套脱下来披到裴泠初身后,拉着人赶紧往休息室走,幸好,休息室只有她们,没有别人。 傅迟的脸蛋还在她手里一下下被揉着,耳根逐渐开始发烫,敛眸垂盯裴泠初浅浅的瞳孔,咽下喉咙,极其肯定地说:“我怕你冷。” 声音很小,也不知道是不是用来掩盖她心虚。 然而裴泠初却没什么反应,一双眸子浅淡笑然,只是素白细腻的指尖从脸颊滑到耳侧,捏着傅迟耳垂慢慢揉弄。 看着她眼睛,傅迟忽然就不敢说话了,压着下巴,一动不动。 怎么了呢,她不说话了。 悄无声息,休息室里的气氛诡异起来,随着裴泠初指尖从耳垂划过耳廓,游走到耳尖,施压,耳尖的软骨弯下,又弹起,反反复复,缓慢的动作,空气似乎像她的心跳一样躁动起来,一下下,跳得缓慢又急躁,清晰又混乱。 傅迟越过她的侧脸,看着鱼缸里的金鱼,尾巴甩得欢快,和另一条小鱼儿啵一下,随后,那条金鱼儿用其臀鳍上的钩状结构轻轻碰触另一条小鱼儿的腹部…… 她脸一红,立马把眼神收回来。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再次对上裴泠初视线时,傅迟的眼底就多了暧昧和缱绻的隐忍,克制的触碰,喉间堵一团气,心脏在承受着不断胀大的气体。 只因那细腻温热的触感来到耳后,蔓延到发间,包裹住她整个耳朵。 裴泠初的指尖很凉,掌心却很烫。 空气嗡嗡的,指腹同耳阔摩擦的声音却被放大数倍。眼中,那双湿润光泽的唇瓣动了动,说话,她却听不清。 “什么?” 傅迟发出疑问,但是又没有得到回应,耳边的掌心松开,她的耳朵重新呼吸。 “没事。” 裴泠初摇摇头,温声道,不告诉她刚刚说了什么,正了正身体,坐姿优雅地端坐在沙发上,眉尖噙着抹很淡的不自然。 她的克制和内敛,不允许她问这么出格的问题,更何况,还是在她情绪因某些原因不稳定的情况下。 所以她捂上傅迟的耳朵,两个都捂上。 她瞧着傅迟蓝晶晶的眼眸,流露出迷惑怔然的神情,心中晃神,没忍住问了出来。 但幸好,捂住了耳朵,也幸好,声音足够小。 她没听见。 暧昧和热意在一瞬间褪去,傅迟怔愣着看她。 明明说话了,却不告诉她说了什么,什么话需要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见,却又是问她的。 她觉得裴泠初就是有事情要问她。 傅迟用舌尖抵着牙根,瞥她一眼,起身走到一排上锁的储物柜中,开锁,从包里拿出一个款式很普通的蓝色保温杯,站到裴泠初眼前,把杯子递给她:“小初姐姐,喝水,温的。” 就在裴泠初以为刚才那件事过去,抿唇笑着抬手接杯子的时,傅迟又忽然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指尖一缩,却由不得她收回去,傅迟直接把杯盖拧开,保温杯挤进掌心。 “喝完水告诉我,小初姐姐。” 傅迟的声音一如既往干净清澈,尾音却带了撒娇和任性的调子,紧挨着她坐下,大腿外侧轻轻碰着,挤在一起,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凉凉的杯壁开始烫手,裴泠初在心底默默后悔刚刚为什么没忍住,因为她现在拒绝不了某人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她,说着软乎话问她。 她也无法做出,拒绝喝水,从而不回答她的事情。 刚凑到唇边,浓郁的红枣香从保温杯里传出,裴泠初并不觉得意外,双唇轻含杯沿,抿一小口。 红枣枸杞茶。益气养血,滋阴补肾,增强身体排毒,还能提高免疫力。 傅迟还小时,免疫力特别差,差到吃一点辣的,晚上吃一点水果,或者白日喝一点果汁饮料,就可能引起喉部发炎,从而引发咳嗽,进而上呼吸道感染,一病就是一个月才好,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来一场病。 所以她的童年以及少年时期,是没有零食、乱七八糟的垃圾食品和地摊小贩陪伴的。 陪伴她的,是中药、西药、输液、打针,以及把红枣枸杞茶来当“饮料”喝。 不像裴温瑾,会自己偷偷买,因为母亲不会允许她们吃这些。 裴泠初又喝了几口才把杯子还给傅迟,后者扫一眼杯沿上很浅,带着唇纹的口红印,又抬眸,不动声色瞟她的唇,喉间微动,无声把杯盖拧好,再次问道:“小初姐姐,你刚刚说了什么?” 这么着急追问,生怕裴泠初不告诉她。 裴泠初轻叹气,无奈偏头望向她,轻声说:“小迟,真的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告诉我,应该更没什么关系了吧,我想知道。” 傅迟扬唇笑笑,眼梢略带俏皮地看她一眼,手上缓慢而有节奏地轻点杯壁。 一下,两下,三下过后,她又温软着嗓音喊裴泠初:“小初姐姐。” 软软地叫人,眼尾一压,含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瞧她。 裴泠初:……小迟像一只大狗狗。 “好吧。” 败下来,她拒绝不了撒娇的傅迟。 裴泠初正正神色,对上视线,脸颊莫名浮上一抹薄红,指尖紧紧压在沙发上,眼神虚晃,犹豫着开口:“我刚刚说的是,”她咬咬唇,目光落到傅迟漂亮的脸蛋上,轻吸一口气,扭开头,温声细语却很快,生怕她听清楚似的,说道:“你喜欢女孩子吗?” 裴泠初没看见傅迟僵滞的笑容,又说了一句足以令傅迟直接原地裂开的话。 “你是,T?” “咳,咳咳,咳咳咳……” 傅迟脸色瞬间爆红,一口气没喘上来,被口水呛得弯腰直咳嗽。 “小迟。” 裴泠初一下下顺着她的背,担忧道:“呛到了吗?” “我……咳咳……” 傅迟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摇头,咳得眼角都湿了,眼眶红通通的,她拎着眼皮看裴泠初,抓住她的手腕,缓和呼吸,含糊地说:“小初姐姐,你,你怎么会这么说……” 她该不会发现什么了,不应该吧,她也没做过出格的事情,总不能发现她喜欢她吧,而且“T”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啊?! 说实话,傅迟现在有点慌,心里惴惴不安地闷声打鼓,强撑起还算平静的笑。 裴泠初抿下唇,低声说:“今天似乎有很多女孩子找你说话,她们是想和你跳舞吗?她们喜欢你?” 话一出口,心里立马松快几分,但仍有一部分拧巴在一起。 晚上有那么多人找小迟搭讪,虽然最后都走了,但小迟也对那么多人笑过,虽然是礼貌得体,一点不越界的笑,但是,她还是别扭。 不明所以地别扭。 以至于她觉得她的情绪从听到对话开始,直到现在都是不稳定的,却无法解决。她不知道原因,摸不清头绪,也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种失控会令她厌恶。 想赶紧解决掉。 她不知该怎么解决,还问出了很失礼不恰当的话。 裴泠初回避傅迟的目光,语气中含着歉意:“我不该这么问,小迟,你可以拒绝回答我……” “没有,小初姐姐,我没说不回答。” 傅迟红着脸,急匆匆地说,这之后语气弱下来,抓着自己的西装裤,捏得皱巴巴的,垂眸不敢看裴泠初:“我,我只是不知道你要问这个,所以,有点意外,我没说不回答,小初姐姐也可以问我任何事情,我会实话实说的。” 她看着裴泠初身侧的手,心中微动,慢慢把自己的手往过挪,指尖做出走路的动作,缓慢地爬向目的地。 承认也没关系吧,应该吧,裴泠初不会讨厌她的吧。 抓住裴泠初的小拇指同时,她说道:“如果,如果我说我喜欢女孩子……喜欢同性,你会不会讨厌我。” 尾音控制不住地带上哭腔。 裴泠初一怔,立马回眸看她,傅迟眼尾挂着泪,眼睫湿濡,黏在一块,在眼睑烙下一片阴影。 啪嗒啪嗒掉眼泪。 小时候从没哭过的傅迟,这两个月哭了好几次,全是她弄哭的。 “小迟,我不问了,不哭,我不会讨厌你,只是喜欢女生而已,没有什么关系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不会讨厌你的,嗯,抱抱好吗?” 裴泠初把人圈进怀里,温柔地拍拍后背,抚摸着毛茸茸的发顶,傅迟的眼泪掉裙子上,掉到颈窝里,掉到胸口上,烫起一片心疼,泛滥成灾。 她疏忽了。小迟还小,对这种情感处于未知且迷茫的状态,说不定就是从两年前开始,小迟不再经常给她发消息,也不跟她说心里话,也是因为怕她知道这件事而讨厌她。她当时怎么没注意到,十七八岁本来就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在周围人都喜欢异性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喜欢同性,应该会很害怕吧。 傅迟的肩膀一颤一颤,委屈可怜地窝在她怀里,像只落汤小狗,“真的不会讨厌我吗?” 裴泠初抱紧她,肯定地在她耳边保证:“不会,我肯定不会讨厌你,你是我妹妹,最重要的妹妹,小迟最好了,不会讨厌你。” 又是妹妹。 傅迟心里苦涩,盯着眼前白净温软的肌肤,气不打一处来,张口直接叼上她颈间的嫩肉咬,带了点劲,继续掉眼泪。 反正是裴泠初,反正已经哭了这么多次了,她也不管丢不丢人了。 她真的害怕,害怕裴泠初会因此疏离她,害怕过了这次,更没机会开口,更不用提说喜欢她这件事。 怕把裴泠初咬疼了,又换唇瓣轻轻蹭,轻轻吻,她恶劣地想,只是妹妹,妹妹做这些事情也是可以的吧,不算越界吧。 又是咬她脖子,又是亲她脖子的。 她哭着,趴到另一边,同样咬了一口,继续一点点用唇瓣蹭,裴泠初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因为别的,闷哼一声。 “姐姐,原谅我吧,你把我惹哭了。” 裴泠初抱紧她,笑声很浅,满是宠溺和纵容:“原谅你,不哭。” 她的声线有些抖,但掩盖地很好,天衣无缝。 不知过了多久,傅迟不掉泪珠子,但仍然趴在她怀里不出来,不仅不出来,还嫌弃裴泠初坐得这么直,硬是抱着人,压着她往沙发靠垫上枕。 “姐姐,坐这么直不累吗?现在是休息时间,要放松。” 她发现裴泠初总是端着,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放松,难道都不累的吗? “你靠着,休息,今天拍摄已经很累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回答你。” 傅迟温热的脸蛋在她脖子里蹭,两人一同靠在沙发上,她半边身子窝在裴泠初怀里,伸手环住腰,脑袋枕在肩头,额头抵着下颌,嗅着香香的脖颈,很令人安心。 “我不是T,我,我其实也不知道,我没有经验,而且T也是分类型的,有些女孩子打扮的像男生,说话方式,行为也像男生,我肯定不是那种,铁T。” 傅迟声音低下来,和喜欢的人讨论这种事情,她觉得有些羞人。 转头就埋到裴泠初怀里,埋着头不出来,一副小娇妻的扭捏姿态,继续小声念叨。 “反正,T就是偏男性化的,喜欢中性风的打扮,然后……”话音微顿,傅迟的脸更热了,往裴泠初怀里挤,“那个,嗯,处于主动地位的人,我不喜欢。” 说完,好半天都没人说话,傅迟慢悠悠抬起下巴,看到的就是裴泠初一脸深思凝重的表情。 嗯,这是什么值得思考的事情吗,为什么这么严肃。 “姐姐。” 傅迟不满戳戳她的脸,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仰脸瞅她,又喊:“姐姐。” 她夹带私货,就要喊姐姐,才不要喊小初姐姐。 “嗯?” 裴泠初眉眼闪动,偏头轻声笑应她:“我在听,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小迟是不是T。” “那结果如何?” “嗯,我觉得……” 裴泠初像是故意钓她,一句话好半天不说完。 眼看某只小狗又要磨着牙咬人,她心底一顿,故作不经意,抬手捂住颈侧,笑盈盈地说:“小迟不是,不过我不了解这些,只是……” 抬手在傅迟鼻尖勾一下,眉眼弯弯的,“小迟喜欢撒娇,还喜欢哭鼻子,现在都变成小哭包了,需要哄和抱的宝宝。” 宝宝这个词一出,比上次说她可爱的效果还要惊人。 傅迟的脸皮就算厚到一定程度,此刻也没脸看她。 但唇角就没下去过。 “刚刚来找我,想和我跳舞的人,我都已经拒绝了,我没答应她们,我也不知道她们喜不喜欢我,但一定不是真的喜欢我,她们只是喜欢我的脸,喜欢我优秀,我和她们都没有接触过,她们就说喜欢我,肯定不是真心的。” “喜欢一个人,哪有说说那么容易。” “爱一个人,更不容易。” 傅迟嗓音低低的,仿佛闷在罐子里,裴泠初圈在她腰间轻拍的手一顿,诧异于会听到这样的发言。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傅迟从怀里出来,胳膊肘撑着沙发靠背,目光灼灼,薄唇上下轻碰,声音婉婉动听。 “如果要选择和一个人跳舞的话,我只和小初姐姐跳。” 怦咚—— 心像踩空一节台阶,既轻又重地坠落下来。 似乎,失控一晚上的心情,在此刻终于平静下来。 “小……” 正当裴泠初开口想说些什么,突然从休息室外传来说笑和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傅迟瞬间站好,快步走到储物柜前翻出一个口罩,又拿件黑色薄衫回来,利落地说:“小初姐姐,戴口罩,穿外套。” 傅迟二话不说,直接抬手给她戴上,外套往肩上一披,挡住颈侧两个明晃晃的牙印,拿包牵手拉着人往外走。 开门时,恰巧碰上要进来的裴温瑾和程十鸢。 裴温瑾眼睛一亮:“诶,傅迟,我说刚才转了一圈为什么没看见你,你是不是跑休息室来躲着了,正好,你等会陪我跳一曲……” “不了,小瑾,我要回去了,你注意安全,我等会儿给司机打电话来接你。” “你要回去了?!不是说好要陪我……” 然而在看到傅迟身后的人时,她话音一滞,满眼不可置信。 姐姐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什么时候来的? 但没人能问,那两道高挑亮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体育馆。 傅迟直接开裴泠初的车载人回家。 平日她和裴温瑾都是坐地铁或者骑自行车去学校。 到家时刚过九点半。 傅迟扭头,目光往旁边人身上落,瞥一眼她平坦的肚子,问道:“小初姐姐,晚上吃饭了吗?” 裴泠初轻晃下巴,说:“没有,要控制饮食。” 傅迟睁大眼睛瞅她,不满道:“你已经很瘦了,怎么还要控制饮食,不行,今天晚上要吃饭。” “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晚上要吃饭,你都瘦成这个样子了。” 她握住裴泠初的手腕拎到两人眼前,扬着下巴努嘴,示意道:“你看,我都要握不住你的手腕了。” 裴泠初纤瘦的皓腕在傅迟虚虚合十的抓握下,像一件易碎的瓷器,似乎再收紧一点点,就能立马掐断似的。 傅迟垂下眼眸,眼皮薄薄的,凝盯她腕侧清晰可见,蜿蜒遍布的青色血管,眼底微闪,指腹一下下,似有似无,却肆无忌惮地摩挲着细肉,舌尖顶下口腔,喉头痒痒的。 要命。 手指一松,这截细细的腕子就从手里脱离出去,转而勾上她的手指,轻捏着温凉似玉的指尖,讨好般晃两晃。 傅迟转开目光,往肚子里咽好几次唾液,看向浓墨的夜色,嗓音很软,像花园里缓慢摇曳,惬意舒展枝叶的玫瑰花。 “小初姐姐想吃什么?” 裴泠初下意识拒绝:“小迟,我不饿,而且今天太晚了,不好吃东西……” “咕噜咕噜。” 还没等她拒绝完,一声低低呜咽的肠鸣音从肚子里传出来,瞬间止住话音,彼时,空旷的房屋内蔓延开一丝尴尬。 其实这声音不大,但两人距离太近,屋内太安静,这道声音就大大方方冒出头,开始刷存在感。 “噗哧——” 傅迟没忍住,偏头勾唇笑一声,笑弯眼尾,右手还牵着裴泠初没松开,强撑起眼皮,明眸闪烁望向她,带着笑气说:“小初姐姐,它已经替你回答了,你明明是饿了。” 后者一脸平静,眼底的尴尬完美藏在冷静之下,抬手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但她不说话。 傅迟笑得更明媚,知道她是不好意思,随即晃着她的手,肩头相抵,再次问道:“小初姐姐想吃什么?” 裴泠初咬下舌尖,温声说:“都可以。” 毕竟从中午吃完饭就开始拍摄,中间为了赶进度,连晚饭都没吃就继续拍摄了,一下午的消耗量,她在学校的时候就觉得胃里空空,但没有过七点吃东西的习惯。 七点过后就不该吃任何东西,水也要少喝,不然明天起床脸会肿,上镜不好看。 傅迟拉着人直接往厨房走:“点喜欢吃的喽。” 裴泠初望着她背影,目光微怔,沉默几秒,又低低说一句:“都可以,我不挑。” 她没什么喜欢吃的。 “小迟,简单做,时间不早,你该休息了。” 傅迟出主意:“那,煮面吃怎么样?” “昨天家里新到一批海鲜,有鲍鱼,贝类还有基围虾。晚上的话,吃面吧,容易消化,而且海鲜蛋白质丰富,热量低,脂肪也友好,很适合。” 裴泠初应着:“嗯,可以。” 傅迟忽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目光幽怨,嗔怪道:“小初姐姐可以选自己喜欢吃的,怎么总是顺从我的意见。” 她走近两步,气息逼近。 裴泠初哑然:“我……” “如果我说今天晚上做麻辣烫,吃炸鸡,小初姐姐也会答应我吗?” 裴泠初瞳孔微微睁大,距离太近,稍扬起下巴才能直视傅迟的目光,而头顶的灯光落下来,晒得她一张冷白的脸反而趋于苍白。 她有点摸不清傅迟想说什么,抿下唇,轻声说:“也不是……” “那是什么?” 傅迟语气凌冽几分,半眯着眼盯她:“姐姐,你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我明明说了今天你可以不来校庆,你是不是为了赶进度,今天拍摄都没休息。” 裴泠初平淡温柔的眼底忽闪下,眼睫垂落,盖住半边视线,缄默无言。 其实就是猜对了。 “姐姐。” 傅迟软下嗓子喊她,脖颈一曲,额头抵在她肩头,清澈明朗的声线似乎涨起泡泡,越鼓越大。 “我很开心,你能来。” “但是,你要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身体是最重要的。” 也不要,这么不开心。 滚烫的指尖碰上脸庞时,裴泠初肩膀一紧,傅迟转而便似羽毛搔弄般一点点轻抚。 从苹果肌,带到眼下,再落到唇角,按住,使点劲,压着勾起来。 “笑一下,姐姐。”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她的注意力从裴泠初浅笑的唇畔划走,进入那双浅栗色的瞳孔。 她从那双眼睛中看不到快乐。 只有淡淡的,像是把自己放空到宇宙中,没有情绪,平静地看着世间发生的一切。 傅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就好比她无法阐述原因,为什么会把“封闭”这个词用在裴泠初身上。 所有都是凭直觉。 裴泠初低喃:“小迟。” 心海泛起涟漪,一波接着一波,潮水漫过脚腕,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 “我知道。” “知道但不做,是嘛。” 傅迟凶巴巴地抬起头,双手捏上她白皙如脂的脸蛋,“姐姐总是这样,不行,从今天晚上开始,我要监督你。” 裴泠初怔愣下,心脏被踩到尾巴,扑通扑通跳。 “管家的职责,在于提供最恰当舒适的服务,要是连最基础的饮食上都照顾不好,煦姨该说我了。” 她收回手,牵着人拐个弯,上楼,边走边回眸垂视,眉骨微扬,俏声说:“那么,小初姐姐首先要做的,就是上楼洗澡,换一身舒服的居家服,然后下来吃晚餐。” 这之后,裴泠初颇是无奈地站在浴室里,瞧着傅迟有条不紊地忙上忙下准备东西,她一点嘴都插不进去。 “小初姐姐,浴袍放在架子上了,今天刚洗干净消毒。” “泡澡好吗?放一个浴球吧,再加一些精油,有助于缓解身体疲劳,拍摄一天很累了。” “水温三十八度,刚刚好,我拿了香薰蜡烛,吃饭前先吃水果吧,有新鲜的阳光玫瑰,我等下给你端过来。” “小迟。”裴泠初迈一步,抬手去牵她,想说不用这么麻烦,某人就立马拘谨地站在原地,耷拉下眼尾,眼眸清澈,单纯无辜地看着她,喊一声:“姐姐~” … … 裴泠初:“你说怎样便怎样。” “好,小初姐姐先泡澡吧,我下去切水果。” 傅迟高兴了,发丝都轻快,乖巧可爱地冲她眨眼睛,带上门离开。 门内的人无奈拎起唇角,指尖探入水中,沾上潮湿的木质玫瑰香,她轻声喃喃:“唉,能拿你怎么办……” 小迟那么乖,她怎么拒绝得了。 待傅迟端着一盘洗净切好,摆成花的青提草莓,推开浴室玻璃门时,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喉头一紧。 老天。 她眼睛不敢往别处瞟,目视前方,若无其事地走进去,肢体动作不协调,僵硬地放下果盘,点香薰蜡烛的手发抖。 傅迟咽下喉咙,眼底暗了暗,声音轻微沙哑:“小初姐姐,吃水果。” 原本想就这么镇定又不镇定地退出去,可偏偏她要抬这一下头,眼皮一撩,直接和镜子里白绰绰的身影打个照面。 时间放慢数倍。 痴迷热切的眼中,是纤柔白嫩的脖颈,悬挂若干细密水珠,而随着喉部软骨滚动,无序急促地滑落下来,或是埋入锁骨窝,或是继续往下,没入沟壑。 喉间很干,被火烧得慌,耳根随即燥起来,牙根发痒,想咬住什么来缓解躁动。 排卵期真是折磨人。 “小迟,你……” 傅迟瞬间炸毛,慌张敛下眸子,庆幸裴泠初没看到她眼底的情愫,含糊说句:“我,我也去洗个澡,不用着急出来。”说罢,像身后有狼追,而她像待捕的兔子,一蹦老远,立马跑出去,门砰一声关上。 裴泠初呆呆地眨下眼,看着精心摆好的果盘,眸底烛光摇曳,为无神清淡的眉眼添上抹活色,她舔下唇,迷茫。 小迟这是,怕她? 在裴泠初考虑傅迟跑这么快,是否因为怕她的可能性有多大时,某人已经利落迅速地冲个澡,跑到阳台去吹风。 夏季夜风习习,比清晨舒爽,清凉凉地扑到脸颊上,带走燥热的余温。傅迟懒懒趴在围栏上,小腿屈起,晃着脚跟,喉间一松,这才呼出一口气,单手支着下巴,眉间忧郁。 头一次排卵期这么难熬。她好端端地干嘛非要跑去送水果,等小初姐姐洗完澡都等不起?! 脑海中又冒出一段画面:从雪白的后颈,到凝白如上好玉脂,肌肉线条分明的脊背。 心口一烫,傅迟忙在空气中挥动着双臂,升腾而起的琦思却搅也搅不散。 “啊,别想了,太过分了,不能这样!” 可是好想和小初姐姐贴贴抱抱…… 吹风也不管用。 傅迟猛一拍脑袋,跻着拖鞋哒哒哒往楼下走。要找点事做,忙起来就不会想了。 只是她忙这忙那,心情也飘飘然,稍不注意就能滑到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上,尤其在裴泠初穿着薄而贴身的水绿色吊带睡裙下楼,那腰肢细得哟,眼梢还洇着水汽的薄红,某人干脆想把眼睛挖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看不得一点。 裴泠初靠近她:“小迟。” 脑子里乱糟糟的,傅迟肩膀一缩,往左迈两步,躲到冰箱那边,作势要拿东西:“啊*,小初姐姐,我,我拿一个鸡蛋。” “好。” 裴泠初点点头,又要往冰箱那边走。 傅迟:!!! 怎么又过来了!? 她又连忙捏着一枚鸡蛋往灶台那边走,嘴里碎碎念:“汤,汤要熬干了,要糊锅了。” “……” 这下连裴泠初都觉得不对劲了,站在原地,目光平淡如水,指尖勾着裙边揉,心底开始密密麻麻激起倒刺。 又开始躲她。 “小迟,我去餐桌那边,你小心不要烫到。” 她自知做饭这事帮不上忙,而小迟还躲着她,她要是再继续靠近的话,小迟不知道要换多少个地,在厨房,很容易烫到。 “嗯,嗯,我马上好,小初姐姐再等一下。” 单薄的衬衫挡不住松懈下来的肩膀,裴泠初瞄着她背影,心乱如麻。 最终她给傅迟的举动找了理由——可能是青春期还没过去,这个时期有些难以理解,忽冷忽热的举动都很正常。 嗯,很正常。 一碗鲜香的海鲜面放到面前,牡蛎煮的汤底,整齐码着花刀黑金鲍,开背基围虾,青菜点缀。 傅迟依旧不敢看她,垂着眼皮,甚至连她的指尖都不敢瞧,一个劲死盯某只虾子看,开始给自己洗脑。 刀工不错,背开得很漂亮,火候把握不错,颜色也好看,很有食欲,除了今天的虾线有些难挑,食材还是很新鲜,应该会很好吃,汤底咸淡刚刚已经尝过了,小初姐姐口味轻,应该会喜欢……吧? 她皱皱眉,心底像麻花一样拧巴起来。 她都不知道小初姐姐喜欢吃什么。 裴泠初从小就不挑食,什么都不讨厌,做什么吃什么,也没见她露出饱腹满足时眼睛闪闪发亮的表情。 再者,现在要控制饮食,每日的饮食就更加单调,想从中窥探到一丝喜欢的可能都很难。 好像只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而进食,不是因为想吃,爱吃。 傅迟咬下自己的舌尖,揪起一缕头发拉扯,开始责怪自己。 明明是她自己观察不仔细,还要怪到裴泠初头上,嫌她不表现出来。 空气一时很安静,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裴泠初小口吃面,微偏着头,眉眼如画,斯斯文文的,不发出一点声音。 傅迟忍不住偷摸摸瞄她,掩唇悄悄笑。 嘿嘿,真赏心悦目。 她笑得很克制,当裴泠初抬抬眼眸,只见对方面无表情,冷冷淡淡地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歪着头发呆。 往日,那个位置是裴煦的。 裴泠初顿时觉得嘴里顺滑有劲的面条有点噎嗓子。 咽下一口后,随口问道:“小迟,你不吃吗?” “嗯?”突然被叫到,傅迟坐直身体,然而下巴依旧稳定在某个方向,唇瓣微张,反应过来:“我不饿,在学校吃过晚饭了。” “……嗯。” 裴泠初敛回视线,继续吃面。 哦,不看她。 这之后不看她的某人,撂下一句“我去给游泳池消毒”转身直接往地下跑。 …… 裴泠初环绕餐厅一圈,空荡荡的,只剩她自己。 她继续若无其事,夹起一块肉质肥美的鲍鱼,细嚼慢咽,顺便在心里安慰自己:青春期的孩子,有些行为比较跳脱,很正常。 嗯,很正常。 傅迟没去地下,反而先去裴泠初屋里的浴室,刚拿着清洁消毒工具打算收拾浴缸,才发现裴泠初已经清洁干净了。 “唔……” 她指尖轻点腕骨,淡眉拧起一个褶,垂眼看着光洁发亮,不见一丝水渍的浴缸,嘟囔句:“收拾这么干净,那泡澡泡了多久,十分钟?” 眼珠一转,瞟向一旁空旷的水果盘。 指尖换到下颌继续敲。 emmm,小初姐姐是真的喜欢吃,还是秉着不浪费,要空盘的原则吃完的? 傅迟撇撇嘴,有些力不从心,冒粉红泡泡,兴奋不已的情绪瞬间瘪下气。 她根本无从得知。 “唉——” 傅迟挽起袖口,捋到手肘,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一手拿刷子清洁,一手举着淋浴头冲刷。 小初姐姐这是在抢她的工作! 可怜的浴缸又脱一层皮。 然而之后,等傅迟在家里转悠一圈,转悠两圈,去泳池转悠,去花园转悠,去书房转悠,去酒窖转悠……各个地都转悠一遍,发现压根碰不上裴泠初时,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怎么不继续来找她了呢,裴泠初也在躲着她? 她后背发凉,却又燥得冒汗。站在客厅那架钢琴旁,屈起一条腿斜身靠着,垂首,发梢从耳侧滑下,掩住略显低落的神情,唇瓣平直,弧度冷然。 指尖一压,瞬间打散静谧的黑夜。 “哆——” 傅迟盯着黑白琴键,眼底发深,思绪万千。 突然,揣在裤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傅迟拿出来扫一眼。 小瑾的电话。 “喂。” 语气凉飕飕的,对面的人啧一声,开始嗷嗷叫。 “傅迟,你说话这么冷淡干嘛,不想接到我的电话啊,我还没跟你算今天提前走的账呢,你还对我这个态度,你这个大笨蛋!” “你怎么能这样,明明答应我今天要陪我的,你说话不算数,你个大骗子,你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情感会淡的,你不能这么不守信……” 裴温瑾在电话里一顿输出,说到最后还委屈起来。 “你,你要补偿我,傅迟,你听见没,你要补偿我。” 傅迟喉间一滞,深深叹出口气,眼中满是无奈,抬手撑住额头,语气沉,却轻声哄人:“好,我补偿你,今天我做的不对,我不该提前走。” 主动开口总比被动好,小瑾肯定看见小初姐姐了,先把话头堵住,省得问出别的来。 傅迟咽咽喉咙,眸底闪烁,不知为何,有点心虚,目光在琴键上跳跃:“因为我昨天晚上跟小初姐姐提了一嘴,但是她有拍摄,说好可以不来,但今天还是来了,嗯…所以,为了让小初姐姐休息,我先回来了。” “噢,是哦,姐姐拍摄一天很累。”裴温瑾语气认真,然而画风一转,又开始念叨:“傅迟,你明明知道姐姐总是顺着咱们俩,你干嘛还非要提校庆的事,姐姐肯定是觉得你想让她去,所以她肯定就去了,就是你的错!” 傅迟僵硬地牵牵唇角:“是,我的错。” “话说,你什么时候回家,现在已经要凌晨了。” “……” 手机对面异常安静,这下连呼吸都听不见。 傅迟眼尾一压,双眸眯起,语气轻淡,压迫力却很足:“你刚刚说了那么多,不会就是为了掩饰你今晚又打算不回家吧?” “我没,我可没这么说,我这不是正要跟你说嘛,所以打电话来了呀,但你猜到了,哈哈哈……” “去哪里玩?” 裴温瑾尬笑两声,倏地收住声音,乞求讨好地撒娇:“傅迟,我刚刚抢到明天在霖镇的一个画展的门票,我等了好久的,我特别喜欢这个老师,所以我买了高铁票,那个……现在已经在高铁站了。” 傅迟觉得脑壳疼,指尖搭着太阳穴揉,无奈,有气无力地说:“又来先斩后奏?” “没有没有,这不是正跟你说,这是同时发生的!” 傅迟又问:“和谁一起?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要注意安全,和小橙子一起,还有好几个人呢,不会有问题的,更何况,我可是煦姨最满意的学生,来个坏人我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傅迟无声笑笑,瞥一眼时间,说道:“太晚了,不跟你说了,挂电话。” “好哦~挂就挂,这么冷淡,你什么时候能撒个娇,我都没见过你撒娇……” 傅迟黑着脸,直接按挂断键。 她提步往三楼走,心里想:今天晚上只有她和小初姐姐。 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回卧室,这下总不能继续躲她了吧。 虽然一开始是她先躲着裴泠初的。 但是,但是,她也不想啊,她在排卵期,看到裴泠初就容易瞎想…… 傅迟揉把脸,路过裴泠初房门时,悠悠瞟一眼,又装作脑子里啥也没想,气定神闲地回到自己卧室。 然而不多时,她穿着浅灰色睡衣,短袖长裤,醋酸面料,柔软亲肤,抱着一个枕头站在裴泠初门前,抬手敲三下。 小心脏怦怦跳。 — 裴泠初刚把文件看完,摘下眼镜,按着鼻梁。 幸好今天的任务不算重,外加逐渐熟练,不然不知道几点能睡。 听见敲门声,一开门,发现傅迟抱着枕头站在门外。 她目光一愣,粉唇微张,视线在她身上流连,刚想说话,眼前的人挤进屋里,抢先说道:“小初姐姐,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所以说,青春期的孩子行为跳脱,不是没有理由的。 裴泠初侧身让她进来,温声答应:“嗯,好。”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此时的声线有多温柔。 傅迟眉眼即刻弯下来,眼眸水润发亮,抱紧枕头,声音又乖又甜:“姐姐真好~” 裴泠初揉下耳朵,唇畔不自觉翘起,关好门。 屋内温度恰到好处,空气中漂浮着柠檬淡奶香,床铺柔软舒适,她心尖酥麻,几乎在进入房间那一刻开始,压抑住的躁动再度鲜活起来。 傅迟踢掉拖鞋,光脚踩在地毯上,动作熟练自然,把枕头放在裴泠初枕头旁,放下还不够,两个枕头还要亲密接触。 因这举动,脸颊浮上抹薄红,飞快地瞄一眼给她拿小被子的裴泠初,美滋滋地咧嘴傻笑,身体轻晃。 “小迟,你先睡,我去刷牙。” 裴泠初抱着空调被回来,她立马收敛笑意,盘腿坐在床上,仰脸乖乖点头:“好,我等你一起睡。” 好乖。 裴泠初心中微动,伸手,指尖勾住她白软软的下巴轻挠。 像在逗弄小猫。 手腕猛地传来一股力道,灼热的温度透过皮肤表层烫到她腕侧的血管。 “姐姐……” 傅迟垂下眼皮,声音糯糯的,眼眶烧红了一圈,喉咙滚动,指尖发软打颤,握住她的手腕,偏脸贴上去,蹭着细腻微凉的掌心,软软撒娇。 “姐姐。” 体内像是有一双尖尖的爪子挠。 不痛,但痒,惹得她手臂都酥麻到开始泛痛,使不上劲。 裴泠初不会知道这个动作有多撩拨她,可她一点都不想放开。 傅迟悠悠吐出一口气,想着要忍耐住,松开她的手,佯装镇定,舌根都发麻:“姐姐去刷牙吧,我,我躺着等你。” 她裹进被子里,缩成一团,背对着不看她。 “嗯。” 裴泠初蜷起掌心,转身朝洗手间走。 整个掌心都是发烫的。 指尖缩在拳头里,轻轻蹭着掌根。 心脏忽然加快,仿佛像惊动沉睡的狮子,饥肠辘辘已久,长张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 裴泠初恍惚着按按心口。 关了主灯,只余床头的灯条微亮,引路。 床铺轻微下陷,傅迟沉在夜色中,虚虚睁眼看她。 看她动作很轻,怕吵到睡着的人。 看她轻薄的睡裙,随着动作贴上肌肤,勾勒漂亮优美的线条。 看她精瘦紧实的脊背,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下白得发光,白得令人心神驰往。 傅迟摸上自己的腰,惩罚性地使劲掐,疼得她呲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 “还没睡?” 裴泠初的声音浮在空中,音色悦耳温柔。 傅迟脸颊蹭蹭被子,小声说:“要睡了。” “睡吧,很晚了。” 屋内彻底黑下去,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蹦起雨点,沙沙的白噪音。 裴泠初和她挨得不近不远,足够两人舒展手脚。 很安静。 没有安眠药,没有书,也没有电台音乐,她的大脑离奇般安静下来。 这床原来有这么舒服。 裴泠初几乎刚躺下,就立马进入休眠状态,意识缓慢迟钝。就在她即将睡着时,忽然有人滚到她被子里,热乎乎的脚贴上她的小腿。 附在她耳畔,低低呢喃:“姐姐,抱一下。” 傅迟手脚并用抱住她,手臂绕过腰间,扣住腰侧。 裴泠初意识飘着,下意识侧身,把人搂进怀里,喉间发出软绵绵的回应。 “嗯,抱。” 没问傅迟为什么进到她被子里,还给她压压被角,怕冷气吹到她。 缩在香香怀抱里的人,满意地眯起眼睛,绕在后腰的指尖捏着睡裙布料揉。 她凑在裴泠初颈间,呼吸很轻,咬咬下唇,又试探性地说:“姐姐,埋一下,可以吗?” 这事她小时候不是没干过,跑到裴泠初房间里来睡觉也是常态。 但那时候她心思单纯,只是贪恋裴泠初的温度,而裴泠初也并未发育长成。 但现在,所有一切都不一样。 裴泠初什么都没说,连呼吸都没变,也不晓得她听没听见,或是听见了,但并没有意识到傅迟想做什么。 傅迟仰起下巴,盯着黑暗中的轮廓,正想说什么,裴泠初蓦然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 似是无意,更像默许。 心跳陡然加快。 傅迟伸出舌尖,舔舔唇角,眼皮在发烫,发抖,温热馨香环绕脸颊,耳边蒙蒙的,肌肤与肌肤相贴发出暧昧的摩擦声,引起大脑皮层微妙的颤栗。 “蹭一下,姐姐。” 裴泠初教过她,想要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除了隐瞒喜欢她这件事,她对裴泠初毫无保留。 所以她没想隐瞒自己想做什么。 但她坏,她不明说,说得模棱两可,还要裴泠初去猜。 傅迟忍不了,手肘撑着,身体往下挪,埋到裴泠初怀里。 她的睡裙很薄,滑溜溜的,沾着身体的温度。 深V领,鼻尖陷在柔软的沟壑里,侧身的姿势,随重力下落,乳。房悬韧带矜持地拉着它,形成诱人弧度。 她没穿内衣。 傅迟蜷曲足尖,轻轻晃下巴,像亲吻似的去碰她,软绵绵地贴着脸颊,像是托举,她又带着轻微压力。 有些心猿意马。 还想做些别的。 摸一下什么的…… 小腹一紧,傅迟瞳孔放大,立马紧紧环住她。 不能做这些,这样就足够了。 心底忽然开始发酸,她又换唇瓣去蹭,依恋裴泠初的温度和怀抱。 真的,好喜欢你。 “乖,别乱动。” 裴泠初闭着眼,拍拍毛茸茸的脑袋,按怀里不让动。 弄得她胸口痒痒的。 “小迟,睡吧,很晚了。” “嗯,睡。” 傅迟声音粘成丝,抱着她不撒手,继续蹭,“就这样睡。” 裴泠初是真困了,脑子有点慢,顺着她的话就说:“小迟长大了,还这么粘人。” 傅迟闷在她怀里说:“你说我还小,当然粘人。” “嗯,好…” 裴泠初动动肩膀,抬手去捏她的耳朵,“嘘,睡觉,别说话。” 气息扫在胸口,又烫又怪的。 “嗷,睡。” 傅迟乖了,掌心慢慢拍着裴泠初后背,勾唇笑:“我拍拍你,哄你睡。” “不用哄我。” “用。” 这气息又落在锁骨上,傅迟用额头亲昵地蹭她下巴,“我想哄你睡觉,我想让你睡得舒服一点。” 裴泠初轻笑两声,声音懒懒地好听:“嗯,有小迟在,我睡得很好。” 这是真的。 傅迟继续拍拍背:“明天拍摄我和你一起去。” “……” 算了,青春期的孩子,思维总是比较跳脱。 裴泠初用被子蒙住她的脑袋瓜,手臂一搂,紧紧抱在怀里:“嘘,睡觉啦。” “那最后再说一句。” 傅迟把被子扒拉到下巴处,眼巴巴看着她:“小初姐姐这周六有时间吗,我们去骑马吧。” “说完了,立马睡。” 傅迟重新埋回被子里,埋回裴泠初怀里,继续拍拍后背哄人睡觉。 “好。” 裴泠初回答干脆又利落,好像根本不考虑那天有没有安排,就算有,也会毫不犹豫推掉,陪她去马场。 但傅迟知道,这周六她有时间。 她专门挑了裴泠初有空的时间。 第25章 周六这天,天空澄碧,没有一片云,七月末的温度依旧稳定发挥,燥热得令人想整天泡在水里不出来。 傅迟满头是汗,长发高高束起,头型饱满,一字眉下的眼眸熠熠生辉。 白色紧身T恤,黑色高腰工装裤,厚底短靴,一身打扮利落清爽,张扬着青春活力。 她左手拎一个包,右手拎一个包,步履轻快,放到车后座上。 关上车门,傅迟没立刻回屋,反正站在艳阳下,虚虚眯起双眼,抬手遮住半张脸,仰头眺望。 阳光好似穿透纤细手骨,整个手掌微微透着光,指甲圆润,泛着健康的淡粉色,小月牙盘踞。 她一张脸雪白,半边唇角轻勾,低低嘀咕句:“天气不错,就是有点热。” 片刻,她又往屋里跑,回去途中顺手摘朵白色圆锥绣球,插到门口的花瓶里。 “煦姨,家里还有绿豆吗?我记得放这里了,找不到。” 傅迟在厨房里这翻翻,那翻翻,愣是没找见绿豆,转头开始找帮手。 裴煦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袋绿豆递给她,笑起来,眨眨眼,目光略带调侃:“去马场这么高兴?昨天晚上东西就收拾好了,今天五点就起来,之前又不是没去过。” “好久没去,是有点…兴奋。” 傅迟眸光摇曳,瞥向别处,轻声应着。 “嗯……我没记错的话,貌似刚放假时,小瑾刚拉着你去过一次。” …… …… 裴煦温柔笑着,目光亲切。 傅迟原地汗颜:大意了,煦姨的记忆力超强。 她小声辩解:“都过一个多月了。” 裴煦见她脸蛋慢慢爬上绯色,终于放过她,没再继续逗人:“去玩喽,放暑假,待在家里没意思,你要多像小瑾那样出去跑跑。” 说着说着,她突然叹口气,眉眼柔和,感慨道:“你们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初一个个都是小娃娃,你刚到家时,还那么一小点。” 抬手在大腿处比画:“这么小,还很瘦。” 裴煦语气欣慰,笑眯眯地看着她:“但现在都比我长得高了,真好。” 傅迟心底涌过一汪暖流,放下绿豆,走近裴煦,弯腰抱住她,笑着说:“没办法,家里只有煦姨会做饭,做得还那么好吃,我想瘦都难。” “今天嘴怎么那么甜。”裴煦拍拍她肩膀。 “这不是,心情好。” 她眉毛一扬,眼底闪着狡黠光芒,口吻自然,随口问道:“煦姨最近怎么没有和母亲一起去公司?” 嗓音刻意压低:“难不成,母亲进入更年期,脾气暴躁,看见人就烦?我昨天刚被她批了一顿。” 裴煦唇角一滞,瞬间想把刚才说傅迟嘴甜的话收回来。 这人蔫坏。 傅迟喉间发出克制的笑声:“我猜的,我猜的。” 也就趁裴烟回不在,这两人才敢这么放肆。 “煦姨,我要煮绿豆汤,以防中暑。” 两人站在厨房操作台前,一边煮汤一边聊。 裴煦:“放些百合、莲子还有薏仁,增强解暑效果。” 傅迟:“好。” 小煮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气泡,蒸汽烘到脸颊上,不一会儿就浑身是汗。 “怎么会想做管家呢,小迟?”裴煦打开一点窗户透气,声音在背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嗯,或许是想做些什么,来报答这里的一切。” 傅迟说得诚恳。 但她知道,这只占很小一部分理由。 “会很累,而且,当了管家,就永远离不开裴家了。” 傅迟指尖微顿,转眸,裴煦面上淡淡忧郁直直映入眼底,眼角细纹悄无声息爬上她心尖。 心脏骤然一紧,缩起来。 她盯着咕噜噜冒泡的绿豆汤,白色的莲子在水中翻腾沸涌。 “那就不离开。” 裴煦从她嗓音中听出倔强来。 “我没想过离开。” 而且她也不想离开。 头顶落下轻柔地抚摸。裴煦笑笑,揉着毛茸茸的发顶:“当然,这里是你的家。” “是我们的家。” 傅迟准备好出行的一切,就差人了。 刚过六点,裴泠初从三楼下来,穿着傅迟一早给她准备好的修身长袖防晒,黑色小脚裤,高腰三排扣设计,同样扎着高马尾,眉眼低垂,飒爽帅气。 傅迟站在楼下足足看了一分钟才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 看多少遍也看不够,好漂亮。 心口涌上酸溜溜的醋意,傅迟抿唇瞥她,暗自思索:要不现在去打电话,今天上午把整个马场包下来好了。 这么漂亮动人的裴泠初,别人不能看! “小迟,早上好。” 裴泠初浅笑着同她打招呼,去厨房倒杯温水喝。 “早上好,小初姐姐。” 傅迟按住蓬勃滋长的占有欲,亲昵挽上她的手臂,说道:“小初姐姐,我们吃完早饭就出发。” 裴泠初点头:“好。” 早饭一过,傅迟开车,裴泠初坐副驾驶,两人前往驰风。 驰风是首都最大的马术俱乐部,是商务人士谈合作的好地方。以高昂的服务费用,中西餐结合的餐厅,室外室内马场设备齐全,专业人员指导闻名。 也是裴氏企业下的产物。 傅迟是常客,接待人员虽不知她们和裴氏总裁的关系,但仅凭她手里最高级别的会员卡,便足以彰显地位不低。 接待人员恭恭敬敬,面上挂着礼貌得体的微笑:“傅小姐,您指定的教练和马匹已经安排好了。”并引她们去更衣室,“请两位先去更衣室换上马术服装,并佩戴好护具,随后会有工作人员带领前往马房。” “好,谢谢。” 傅迟抬抬下巴,唇角微勾,点头回以礼貌的笑容,左肩背包,拉着裴泠初进入贵宾区,“走吧。” 在国外没有时间,有些年头没来过马场,裴泠初记得最后一次骑马,是在她考国家三级证书那次。 这么久没来,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骑。 心情有点微妙。 “小初姐姐,怎么了?” 傅迟见裴泠初神情有些不对劲,捏捏她的指尖,温声问道。 裴泠初抬眸看她,弯弯眼尾,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只是很久没来了。” 傅迟的语气似闲聊,问道:“小初姐姐在国外不去骑马吗?” “时间太紧,没空去。” “嗷,这样。”傅迟扭头冲她眨眨眼睛,唇边扬起俏皮的笑意,眉峰微挑:“那我今天是否有荣幸成为小初姐姐的教练,免费的哦,要考虑好哦。” 尾音弯弯曲曲地跳跃:“今天是小迟教练,好难得哦。” 傅迟在逗她开心。 裴泠初愣住一秒,眼底转而流露出笑意,喉间发笑,轻盈盈的。 是会哄人的。 见她终于笑了,傅迟也开心,“好啦,我们去换衣服,等会儿还要去备马。” 贵宾区是专门为高级会员准备,有休息室、更衣间和淋浴间。 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马术服。 两人换好衣服,从更衣间出来,傅迟整理着手套头盔,余光注意到裴泠初,目光微怔,抬脚走过去。 “小初姐姐,不要动。” 一阵淡淡的草药香落下来,裴泠初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怎么了?” 她察觉到头盔被碰了碰,撩开眼皮挑眸瞧傅迟。 “似乎有点紧,会不会夹脑袋?” 她的呼吸落在鼻尖,像被蒲公英羽毛轻扫,裴泠初凝神感受,后说道:“还好,不是很紧。” “换一个,头盔不合适,不安全。” 傅迟眉头紧锁,语气也带了些不满,伸手解开她下巴上的卡扣,双手用劲,掰着头盔两侧摘下来。 “小初姐姐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人换一个。” 傅迟再回来时,表情很淡,唇角耷拉着,怀里抱着头盔。 “生气了?” 裴泠初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她有点不高兴,是因为头盔的事? 傅迟摇摇头,垂眸看着坐在小沙发上的人,语气很低:“没生气。” “那怎么也不笑一下?” 指尖包裹进温热掌心中,她撇撇嘴,略带抱怨:“一点都不专业,我把尺码都发过来了,她们还能弄错型号,如果因为佩戴护具不合适,导致受伤怎么办,她们从哪里赔我一个完好的裴泠初。” 傅迟气呼呼地坐下,双臂环胸,颇像一只急匆匆护主咬人的小狗崽。 裴泠初哑然失笑,抬手捏捏她软乎乎的脸颊,轻哄道:“这不是有某位小管家眼睛尖,及时发现不对,已经换了么,不会有危险,也不会受伤,最后肯定是一个完好的裴泠初,嗯?别气,笑一下,小迟。” 傅迟脸热了热,心里那点不愉快瞬间哄好了,斜身轻靠在裴泠初肩膀上,手臂腻歪歪地贴在一起,哼哼道:“好吧,不气。” 裴泠初笑着,又捏下她软厚的耳垂,松开:“我们去马房。” “噢,好,我给你戴头盔。” 傅迟一个翻身从沙发上起身,站在裴泠初面前,膝盖相抵,动作轻柔地戴好头盔,系好卡扣,调整好松紧。 她问:“感觉怎么样?” 裴泠初目光含着赞扬,说道:“正好。” 但她没意识到一个问题:傅迟是如何知道她的头围多少,并没有用软尺量过的记忆。 …… 马房内,空气中飘着不大好闻的气味,氨气的味道有点刺鼻。 裴泠初盯着面前毛发油光发亮,高大健硕,打着鼻息,鬃毛在风中飞扬的弗里斯兰黑马,她心头涌上一股熟悉感。 “这是你之前骑的那匹马。” 傅迟在旁边说道,口吻淡淡的,没看她,手里牵着一匹青马,名叫“余温”,温柔地在它面上抚摸,又轻拍马背。 裴泠初眸光微闪,缓慢抬手碰碰马脸,掌心热乎乎。 十年前,它似乎还没有这么高大。 唇瓣微动,一个名字从口中呢喃而出:“羽翼。” 马儿像是认出它离别多年的主人,主动晃着脑袋蹭一蹭她的掌心,发出喷气,长鸣一声。 心中一动,裴泠初展露笑意,眼底闪烁,又轻声说:“好久不见。” 傅迟递给她水勒,边往马头上戴,边说:“你走了之后,它都不愿意让别人骑,天天自己在马场里绕圈玩。” 裴泠初瞳孔一怔,有些愧疚,捏紧手里的水勒。 “所以,小初姐姐以后多来,骑马就当放松。”话锋一转,傅迟开始暗戳戳争宠:“但是小初姐姐也不能光来,不然它们会飘的。” “俗称,调皮,不听话,会故意捉弄你,我上次就被余温吐了一脸口水。” 暗藏威胁的目光落到余温脸上,后者似乎觉得气氛不大对,朝反方向偏开头,跺几下马蹄,诡异地从它脸上看到尴尬。 裴泠初闻言,抿唇笑了,点头:“好,以后常来。” 两人备好马,沿路牵着往露天马场走。 马场中设置了障碍物,跃栏。 刚到,便有两个教练兼安全员围上来,其中一个凑在裴泠初身旁,正说着什么。 傅迟抬手,示意自己旁边的女教练,温声拒绝:“没事,我不需要。” 教练知道她是这里的常客,便不多说,回到待命点。 正好乐得清闲,还有钱拿。 然而,当傅迟准备上马时,冷不丁看见另一名女教练,那手都碰在裴泠初腰上了。 ??? 护人哪有这么护的?! 她目光一凛,脚瞬间从马镫上撤下来,周身气压骤降,快步朝裴泠初走过去。 冷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一个跨步,直接把女教练挤开,护住裴泠初,皱眉瞪着她。 女教练手脚僵硬,傻眼:不是,她干什么了? “小迟,怎么了?” 傅迟眼尾一压,又凶又委屈,看向裴泠初:“她刚刚手都放到你腰上了!” 今天都是些什么人,这么不专业! 裴泠初目光一顿,转头看向女教练,后者简直要哭了,苦着一张脸解释:“没有,真的没有,傅小姐,我们哪敢啊,刚刚就是正常的辅助上马。” “我刚刚明明都看见了,你离她那么近,正常情况下距离哪有这么近!” 傅迟语气咄咄逼人,女教练张着嘴,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小迟,好了,我没事,她没碰到我。” 裴泠初拉拉手,温声细语地安抚:“我真的没事,别紧张。” 傅迟气焰熄灭,咬着下唇,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固执地又问:“她真的没碰到你吗?” “真的没有,或许从你那个角度看,是错位呢?” 她轻抚着傅迟手臂,一点点把毛顺平。 “不要教练了,我保护你,我带着你遛圈,好不好?” 裴泠初纵容又宠溺地笑笑:“你要是保护我,你的马怎么办?” 傅迟直接一句话解决:“没事,它不会有意见的。” “好吧。” 说着,裴泠初掌心按在她后腰上,往前推一把,“小迟。” 傅迟自知刚才情绪有些激动,压压下巴,面向女教练,低眉顺眼道:“对不起,我刚刚错怪你了。” 女教练一惊,哪有让顾客道歉的道理,连忙摆手:“啊,没事没事,我也是站得太近了,我也不对,不好意思啊。” 裴泠初说道:“你先去休息吧,我们自己练。” 女教练小鸡啄米式点头,“好的好的,我就在待命点,有情况可以喊我们。” 这之后,马场上就剩下两个人和两匹马。 “小初姐姐,我在下面护着,你上马吧。” 裴泠初毕竟很长时间都没骑马,就算有证,傅迟也担心她受伤,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双腿微微打开,双手做出保护的姿势。 然而,虽然经过十年没骑马,但裴泠初上马的动作依旧利落干净。 “哇啊,你好厉害,超帅,小初姐姐。” 傅迟丝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眼底宛如星星闪耀般望向她。 裴泠初抿唇笑笑,有些不好意思。 也就小迟总会在这些小事情上夸夸她,明明做得就一般。 “那我先拉着缰绳,带你走几圈熟悉一下,很久没来了,环境有些改动。” 傅迟牵着缰绳,羽翼哒哒哒迈着小步子跟她走。 “小初姐姐。”她仰头看着裴泠初,视线往她腰上落,舔舔嘴唇,说道:“腰要挺直,昂首挺胸。”“还有,骑马打浪,不然明天起来,屁股会很痛,会破的。” 后者目视前方,轻声应着:“嗯,我记得。” 打浪作为马术入门的第一个动作,随着马匹走动,站起时向前顶跨,坐下时要轻快,保持整个姿势富有弹性。(注1) “小初姐姐……” 傅迟喃喃着,收回目光,心脏一下*下跳得蓬勃有力,仿佛要从胸膛跳出来。她忽然也有点想骑马,但不是骑自己的。 想和裴泠初骑一匹马。 想搂窄窄的腰,想贴贴。 动作那么好看,简直就是在勾。引她。 尖牙蓦地刺向舌尖,咬破了,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 傅迟抬头望望天,一脸平静,绝望地想:排卵期赶紧过去吧,她要受不了了! 不过,就这样牵着马,走走圈,也挺好的,她喜欢和裴泠初待在一起,多无聊的事情都变得有意思。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暴烈。 “小迟,休息一下吧,你的脸好红。” 裴泠初收住缰绳,羽翼听话地停下脚步。她垂下眼看着傅迟,伸手去贴她红红的脸颊,一片高温侵袭掌心,手背又被更高的温度覆盖。 傅迟压着她的手,脸颊一个劲往手心里贴,微眯起眼睫,喟叹道:“凉丝丝的,好舒服。” 裴泠初揉揉热乎乎的脸蛋,又说:“小迟,上马,我们骑回去。” “嗯?” 傅迟疑问,眼底流露出迷惘。 裴泠初左脚从马镫里抽出来,抬抬下巴示意:“小迟,坐到后面来,我骑马带你回去,你再晒下去会中暑。” 说实话,她确实被太阳烤得有些晕乎,但不至于中暑。 她们走得距离有些远。 傅迟思绪慢半拍,怔怔转动脑袋,看着裴泠初身后空出来一大片位置,乖乖点头,“好。” 她踩着马镫,一手拽着缰绳,翻身坐上马背。 马鞍总共那么大。 那么点,就只有那么点。 傅迟憋住呼吸,连眼皮都在发颤。手忽然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明明前几天晚上还抱过她,还埋在她怀里。但她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 身体与裴泠初贴得很近,很紧,前胸挤压着她的后背,裴泠初后颈同样有些发汗,热气腾腾的,檀木香飘得到处都是。 不抱着她,坐不稳,身体往后仰,更是坐不稳。 这就像一个甜蜜的酷刑。 “小迟,往后倒什么,抱紧我。” 裴泠初反手拉住握住她的手腕,环到自己腰上。 那么窄,她都抱不住。 整个人的重量压到她身上,傅迟努力收紧手臂,紧紧抱住她,侧头靠在后肩处。 “小初姐姐。” 一说话,她的声音在骨缝中传播,传回到她耳朵中。 “你不会再离开了吧?” 她身上的香气那么真实,让傅迟不禁怀疑,自己问出口的话像个笑话。 但裴泠初语气很认真,声音流经骨络,本就柔美似幻的嗓音,罩上一层朦胧如美梦的滤镜,傅迟心里妥帖得很。 “嗯,不会离开。” 傅迟转头,下巴搭在她肩头,怕她硌得慌,垫一个手掌,扬着唇角,笑得乖巧又讨人喜,像小狗似的,用湿漉漉的鼻尖蹭她耳朵。 “姐姐。” “嗯?” “裴泠初。” 傅迟脑子不清醒,胆子也大起来,敢直呼她的大名,说一次还不够,还要说第二次。 她又勾勾着嗓子,凑在她耳边喊:“裴泠初。” 热气直涌进耳窝,裴泠初心脏一紧,下意识往旁边闪,无奈道:“小迟,别闹。” “我没闹。” 傅迟重新枕在她肩头,笑吟吟地说:“我就是叫叫你,我都没有叫过你的名字,这么好听,不多喊几遍也太可惜了。” 才怪。 她暗自想,没明着叫过,但心里已经反反复复念了好多遍,就连比画都一笔一画地数了好多遍。 “裴”字有14画。 “泠”字有8画。 “初”字有7画。 裴泠初缄默无言。 傅迟瞅着她白润的耳朵一点点变红。 她也缩起来,不说话了。 只余马蹄声哒哒响。 将马拴好,两人回到休息处,傅迟从包里拿出早上准备好的绿豆汤,给裴泠初倒一杯。 “给,小初姐姐,慢慢喝,还有点烫。” 裴泠初接过来:“好,谢谢小迟。” 傅迟笑着说:“不用谢。” 给自己也倒一杯,两人之间隔一个拳头远。 绿豆汤没加糖,清清淡淡的味道。 裴泠初转眸瞅一眼傅迟,见她脸色恢复白净,放下心来,小口抿着绿豆汤喝。只是她动动腿,忽然一阵刺痛自大腿根内侧传来,指尖微不可察地一抖,绿豆汤撒到手上。 “没烫到吧!” 傅迟立马把杯子接过来放到桌子上,拉着她去洗手间冲水。 快步走可是要了裴泠初的老命,腿根硬生生磨在裤子上,她却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连表情也没丝毫变化,任由傅迟拉着她往洗手间跑。 “幸好温度不算太高,只是有点红,但是也很疼啊。” 傅迟眼眶唰一下红了,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微微泛红的食指,唇瓣抿紧,把水温调到最低,一动不动拽着她的手冲。 裴泠初有点哭笑不得,看着自己手上那一丁点薄红,安慰她:“没多烫,只是稍微红一点,这可比你上次烫得轻多了。” 傅迟固执地说:“不,很严重。” 裴泠初看着她白净的侧脸,心跳平稳下来,暖暖的。 最终她烫伤的手指上贴了一片创可贴,上面还有一只棕色的小熊。 没错,是儿童创可贴。 “好啦,这样就不会碰到伤口了。” 傅迟满意地看着包扎好的手指,用肩膀碰碰她,温笑着说:“怎么样,这创可贴还挺好看吧。” “……” “好看。” 她能怎么办,宠着呗。 原本因为裴泠初烫伤,傅迟打算今天就玩到这,带人回家,但被裴泠初拦下。 “小迟,你今天总顾着我,也没玩,现在回家有点早,你去骑马,不用管我。” 傅迟不大乐意,她就想陪着裴泠初。 然而,迫于姐姐温柔的威压下,傅迟还是骑着余温,开始在马场里绕圈跑着玩。 余温被晾了一上午,等主人刚坐上背,立马扬蹄,撒丫子开始狂奔。 临近正午的阳光似海浪,热气一股股扑到草坪上。 “哇啊,你慢点。” 傅迟还没调整好重心,就被它颠得弹起,一屁股撞马背上,疼得她倒吸口凉气。 余温得意地长鸣一声,像是报一上午不搭理它的仇。 “她和你比,当然是她重要啊。” 傅迟笑得爽朗,上身微微下伏,贴近马背,拽着缰绳,双脚夹紧马肚子,速度加快。 裴泠初坐在长凳上,看着不远处的女骑手身姿稳健,仿佛与马儿融为一体,眼神坚定而专注,紧紧盯着前方。 起跳,跃栏,落地,扬起一片尘土,马背上的身影起起伏伏,自信又张扬,金光灿烂,闪闪发光。 裴泠初的心跳也为之剧烈震颤起来。 当天晚上十一点半。 傅迟趴在自己卧室床上,撑着下巴,眼皮懒懒的,悠闲地翻看一本时尚杂志,不够看,枕边还摞着一堆。 空气中响起低沉暗哑的声音,温度低,声色却清亮,似仅在夜幕下绽开一瞬的昙花。 “也不知道今天小初姐姐玩得开不开心,但是烫到手了,下次要再注意一点才好啊,温度不能那么高。” 她敲敲自己的脑袋,像惩罚。 抱着杂志翻身躺下,细长双腿交叠,举着杂志瞧。 看完一本,换下一本,再看完,再换。 能收集这么多杂志,并且一眼一板看得如此认真,想来应该是很喜欢杂志模特。 但她眉间却越拧越紧,俏生生的眉眼都皱巴起来,再次翻身趴在床上,细细端详着最后一本,指尖轻触温和而疏离的面庞。 从一年前的杂志开始,她从她眼中看到迷茫和空洞,还有一丝不明确的抵触,但尚且不能确定是否有这种情绪存在。 好奇怪,当时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傅迟翻出电脑,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查资料。 没有。 没有任何消息,并且这期间也没有任何时间差,不大可能发生很严重的事故。 突然,余光瞟见一条信息,就那么两行,关于某个不知名女模特因舆论遭受网络暴力后,跳楼自。杀的事。 傅迟扫了一眼就掠过去,没往心上去。 最终也没查出什么有效信息,电脑撂到一旁,身体晃两下,倒在床上,手背搭在眼皮上,浓浓的无力感。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毕竟没有证据能证实任何事,就连一切的起因,也只不过是凭直觉,凭没有任何理论支持的直觉。 傅迟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 想着裴泠初,思绪就容易飘到别的地方。 尤其,现在还是晚上。 过了几分钟,她倏地弹起来,踩着拖鞋,想下楼倒凉水降降火。 只是她刚到厨房,忽然听见楼上传来脚步声,尽管已经刻意压得很轻,但傅迟耳朵灵,抬头望去,眸底一怔。 一道温白色身影缓步下楼,转向电视柜,或许是夜色太深,她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便直接提着一箱子往楼上走。 傅迟眼底先是闪过疑惑,怎么拿着医药箱,裴泠初生病了吗? 而且,怎么大半夜的,灯也不开,悄悄摸摸的……裴泠初在隐瞒。 担忧瞬间替代疑惑。 这火不降自灭,傅迟水也顾不上喝,等她上楼,她也悄咪咪跟在身后,来到三楼,站在裴泠初房门前。 她眉眼低垂,嘴角弧度平直,不苟言笑的样子看上去很是高冷。 其实是生气了。 抬手敲三下门。 一片寂静,无人搭理。 傅迟耐着脾气,继续敲门,然而还是无人理睬。 …… 总不能她刚刚看到的幻觉,她没吃毒蘑菇。 傅迟推门而入,这动作勾起她那么点心虚。 她闭闭眼,心说:最后一次,肯定是最后一次,她只是担心小初姐姐生病。 脚步很轻,走进卧室,却没见着裴泠初人影。 小客厅没有,小沙发没有,卧室没有。 傅迟抬眸望着某个方向,提步走过去。 那就只剩衣帽间了。 傅迟气鼓鼓的,正想着,待会怎么好好谴责一番,关于裴泠初生病却不告知她的行为。等她绕过一排衣柜,终于来到里间,深呼吸一口气,眉尾压低,表情故作凶巴巴,做好责问准备。 然而,当她看清眼前的场景时,一口气卡嗓子眼,堵得死死的,她一句话说不出,只得瞪大眼睛,热气直冲大脑。 她她她,她把睡裙撩到腰间干嘛呢!? 傅迟与镜中裴泠初惊诧的双眸对视,张张嘴,刚想为自己辩解,然而,白皙肌肤处,几片绯色猝不及防撞进眼底。 心跳一顿,高涨的火焰瞬间浇个透心凉。 凉得发寒。 傅迟觉得自己喉间被掐住,气体只能夹缝生存。她定定看着裴泠初,气若游丝,声线颤抖。 “你的腿怎么了?” 第26章 “小迟…” 裴泠初指尖一松,绸缎裙摆迅速从手里滑下去,遮住两条纤细白嫩的双腿,她立马转身,后退两步,眼神瞥向别处,回避傅迟直直看过来的视线,气息不稳,低声说道:“你,你怎么过来……” “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瞒着我?” 傅迟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字从牙缝中挤出来,眼圈通红,拳头捏紧,肩膀紧绷。见裴泠初站在那里不说话,低着头,气得她简直要疯了,心脏一抽一抽地钝痛,喉间哽咽酸涩。 又气又心疼。 快步走到裴泠初面前,一手把腰,一手去提她的裙摆,语气冷然而急促:“是不是今天骑马磨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迟,别……” 裴泠初压住她手腕,又去拽睡裙,脚步凌乱地往后躲,然手腕猛然被攥住,扯着拽回来,跌进温热的怀抱中。 “你告诉我是不是!” 傅迟在她耳边低吼,泪水瞬间从眼眶涌出,又被她强憋回去,呼吸灼灼,落在裴泠初颈侧。 后者浑身一颤,压下眼尾,抿唇不说话。 她自知理亏。 傅迟太阳穴突突地跳,气压沉下来,一张脸冷白,眉间压着怒气,也不去看她,只是单手反扣住柔软的双手,随后继续一点点把裙摆卷起来。 卷到腰腹以上。 裴泠初缩了下脚尖,头扭得更偏,后背贴在冰凉的柜门玻璃上。屋内虽然开着冷气,温度却并不低,她仍然被冰到。 被勾在膝窝上的手掌冰到。 傅迟抬起她一条腿,满脸严肃认真,红透的眼眶昭示着她混乱不理智的大脑。 为了看得更清楚,她把睡裙在腰间系个结,瞥一眼沉默不语的人,语气冷冰冰地说:“姐姐,不要动。” 说完才放开她的手腕,随后蹲下身,去掰她的腿。 此刻是半点琦思都没有。 傅迟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抽下鼻子,抬手去推内裤边。 大腿内侧磨得很厉害,几乎掉一层皮,露着鲜红嫩肉。 心口似有千万根针扎,她控制住不断颤抖的指尖,抹一把浸满泪水的眼睛,哑声说:“转过去。” 裴泠初听话,温顺地转过身,任由她查看自己的身体。 大腿被握着分开些许,微凉的指尖贴在肌肤上划过,触感很明显。 内裤边又被卷上去一点,臀部边缘被轻轻按着,推着往上抬,呼吸像绒毛悬落。 裴泠初心脏一滞,双手紧紧扣住,闭上双眼仿佛就不用面对此情此景。 她们的姿势本就诡异,再加上,对方是傅迟,她更是浑身不自在。 但并未拒绝。 傅迟翻来覆去,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细致入微到每一个边边角角都看了一遍,才终于起身,放过裴泠初,站起身,但眼睛看也不看她,什么话也不说,冷着一张脸,拉着人往卧室里走,脚步很慢,途中顺手把医药箱提溜上。 “躺下,腿分开,裙子不许解。” 她的语气凶巴巴的。 裴泠初手刚搭上结扣,一顿,又放下来,乖乖在床上躺好,胸口有一块重石压着,有点喘不上来气。 她怔怔望着天花板,气息微弱,双腿蜷曲,膝盖并拢。 “姐姐,把腿分开。” 掌心蓦地抚上膝盖,她身体一抖,夹得更紧。 傅迟的声音终于柔和下来,恢复往常的温柔体贴,指腹在她脚腕上轻蹭着安抚,说道:“姐姐,需要上药,把腿分开。” 过了几秒钟,裴泠初才慢慢动,一点点分开膝盖,傅迟顺势挤到她腿中间跪坐好,手里拿着药和棉签。 “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 她用棉棒沾着药膏,以点涂的方式将药膏涂到伤口处,并轻轻吹凉气。 裴泠初胸腔中堵得那一口气忽地消失了,她却依旧呼吸不畅,屏息凝神,想把注意力从冰凉的药膏,以及腿间难以忽略的气流中摘出来。 终以失败告终。 脚尖无意识将床单拧出褶,牙关细密地咬紧,大脑朦朦胧胧的,眼前也恍惚不清,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晕过去时,忽然被叫醒。 “呼吸,姐姐。” 裴泠初瞬间从溺毙的意识中活过来,大口喘气。 刚刚差点憋气憋晕过去。 腿间迟迟没了动作,她以为已经抹完药,刚想撑着胳膊肘坐起来,傅迟一句话将她劈愣在原地。 “小初姐姐,把内裤脱了,有些地方,抹不到。” 两人一时都没了动作。 裴泠初心乱如麻,耳根不自觉热起来,抬眸小心翼翼去看她,傅迟却只是垂着脑袋,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低沉又落寞。 “我…小迟,剩下的地方我自己抹。” 指尖绞在一起,眼底慌乱而无措,双唇抿紧。 她没把握小迟会答应,她知道,这次真的把人惹生气了。 但她就算同小迟再亲近,再亲密无间,也无法光溜溜地躺在她面前,给那处上药。 傅迟却答应得很利索,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做派。 “好,你自己来。” 药和棉签递到她手里,裴泠初看着手里的棉签,木棍处似乎还沾着傅迟指尖的温度,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没由来的不是滋味。 就这么同意让她自己抹? 还是,她本来也没有想帮自己抹? 这股情绪不上不下,搞得她有些烦躁,傅迟打算回避的举动更令她有些失控。 “我去衣帽间拿干净的衣服,你不用着急。” 傅迟临离开前,还把被子搬到她手边来。 “抹完药,最好要晾着,先不要穿…衣服。” 看也不看她,放下被子,头也不回地直接去衣帽间。 直到裴泠初抹完药许久,刚产生想去找人的念头,她才抱着衣服回来,放到床尾。 整齐叠好的睡裙上放着内衣裤。 裴泠初直视着她,后者还是不看她,垂着眼皮,盯着地板。 药也抹完了,这里也就没什么事需要她做,她该回自己的卧室。 傅迟这么想着,动动腿,开口低声说:“我先回卧室了。” 刚转身,身后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指尖忽然被勾住。 “小迟。” 裴泠初眼底闪过惊慌,不顾腿上的伤,匆忙起身将人拉住。 舌头上长了刺,唇瓣张张合合,也无法再说出些什么,往日哄她的那些话,此刻一个都拿不出手。 哪一句都不合适,明明是她把人惹生气的。 “我……”裴泠初收紧指尖,完全把傅迟袖修长的手指包裹进掌心,走近她,“小迟,对不起,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霎时,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到手背上,把她的心脏烫出一个洞来。 声音被掐断,瞳孔微缩。 接连不断的泪珠落下,似雷雨天,无声,却雨势浩大。 傅迟忍了许久,哭得有点崩溃,声音蒙上一层水汽,似潮湿的苔藓。 “什么时候磨破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我,我会很愧疚,没有照顾好你,总是让你受伤,我会很心疼很心疼,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为什么没发现,呜……” 她紧紧握住裴泠初的手臂,埋头在她肩上,哭得伤心欲绝,指尖发狠地掐进自己掌心中。 责怪自己没照顾好她,责怪自己不够仔细,没注意到裴泠初的异常,又心疼裴泠初什么都不说,处理伤口还要偷偷摸摸的。 傅迟哭得抽抽搭搭,嗓音嘶哑,胀满气泡,举着拳头就往她后背上砸,却是猫猫拳。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说。” “我会心疼,我会难受,我的心脏痛得要炸掉。” “我,我以为,今天会很开心……”她紧闭滚烫的双眼,哭得不断抽气,呼吸断断续续,艰难地继续说:“但,但是我总让你受伤,我照顾不好你,我什么都做不好,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都没发现你受伤了,我,我……” 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说不完整,大脑嗡嗡的,整个脑袋像被关进桑拿房,脸烫耳朵烫。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迟。” 裴泠初双手温柔捧起她的脸蛋,眼眸微微湿润,满目柔情,认真地看着她,否认她厌弃自己的话:“你做得很好,我今天很开心,不要说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这种话。” 与傅迟额头相抵,鼻尖相对,指腹轻轻摩挲她湿淋淋的脸庞,温声说:“小迟很厉害,学习好,长得漂亮,做饭很好吃,会打理花园,还会骑马,弹钢琴。” 鲜活且灵动的生命力。 在她眼中,傅迟总是在闪闪发光。 “可是,可是你受伤了,我没发现,我刚刚还跟你发脾气,对你那么粗鲁,我…对不起……你的腿还疼不疼?” 傅迟语气又湿又软,似雨后潮湿的泥土,水汪汪的蓝眸蒙上一层雾气,还在巴巴掉眼泪,伸手在她腰间摸了摸。 然而入手一片顺滑,她才想起来裴泠初此刻是空身的状态,又立马把手收回来,圈住她的脖子,埋到颈窝中,肆无忌惮地蹭眼泪,身体一抽一抽的,还没从急促的哭泣中缓过神。 “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没关系,不凶。” 裴泠初拍拍她后背,轻声安抚。 “你不要觉得麻烦我,我很愿意,也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只要小初姐姐开口,我肯定不会拒绝。” “我也希望,你可以多多……嗯,依靠我,就像我依靠你一样。” 裴泠初的思绪好似进入某种意识。耳边是傅迟软软说着可爱话,大脑却有意控制着不让这些话进入神经,又被反弹出去。 每当遇见问题,她的第一反应都是自己解决,不想麻烦别人,自己也能解决。 所以当傅迟在她耳边说,不麻烦,可以依靠她的时候,要说心底没触动,是假的。 但要说触动,她却不知该如何做。她没办法,她抗拒去依靠别人。 裴泠初眼底微闪,沉默不语,仅点点头。 怀里的人暖烘烘,小狗狗似的在怀里蹭,腿上的伤痛仿佛都好了不少。 就在她想,小迟今天晚上会不会想留下来和她一起睡,毕竟按照往常的经验,大哭一场后,她就有些娇气,想和她一起睡。 更何况,现在某人矫情地趴在她怀里不出来,嘴里哼哼唧唧的,可爱得紧。 然而,某人在她怀里趴够了,拎着一双红红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小初姐姐,已经很晚了,你快休息吧,我也要回房间了。” “……” 裴泠初唇边的微笑没有一丝瑕疵,轻声说:“好,晚安,小迟。” “姐姐晚安。” 傅迟离开时,有些遗憾地想:唉,算了,今天晚上不适合在一张床上睡,小初姐姐腿上有伤,她怕睡着后手脚不安分,弄疼她。 第27章 裴泠初在家休息了三天,等腿上的伤口完全结痂且开始愈合后,傅迟才肯放人去工作。 某室外拍摄点。 裴泠初两人刚到,一名身着黑色制服裙,头发绾成丸子头,颈项挂着工作牌,手拿杯壁印有绿底,白色长发线条小人咖啡杯的年轻姑娘连忙迎上来,额前洇着层薄汗,满脸歉意地说:“裴老师,辛苦您赶过来,理应是我们去接您的,但临时出了点状况,走不开人。” 说着把手里的咖啡递给她,并指着不远处搭好的遮阳篷,说道:“这是冰美式,您先坐着休息,于微老师马上就到。” “ED,你快点过来看一下,这里的灯光还是有些问题。” 不远处有人喊,催她过去。 裴泠初接过纸杯,又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轻声细语,笑着说:“没事,郑总监,你先去忙。” 郑总监点点头,接过后道谢,余光瞟见她身边穿牛仔衫的高挑身影,身体一愣,立马转头又从不远处的桌子上拿一杯咖啡回来:“傅助理,您喝拿铁可以吗,只有一杯美式,给裴老师了。” 声线轻微颤抖,其实她有点怕。 虽然近一年,她们和裴泠初在国内外合作的次数不少,最近听闻,她身边带了个助理,不仅长得高,还很高冷,那双蓝眼睛仿佛淬了冰,跟裴泠初完全不是一个个性。 外加上,裴泠初主动承认,这是她妹妹,那她们更不敢怠慢。 傅迟抬手接过,声音冷冷清清:“谢谢,拿铁就可以。” 没有想象中那般生人勿近,郑总监呼出口气,面上挂着标准礼貌的笑容:“我先去忙了,稍后会有人来通知拍摄进程。” 傅迟眼底淡淡的,等人走后,转头把她手里的冰美式换成保温杯,嗓音带上温度:“裴老师,你生理期快到了,不宜喝凉的,我喝。” 毕竟,这可是特意给裴老师准备的冰美式。 换咖啡的举动有些蛮不讲理,她瞥一眼裴泠初,后者拎着温柔的笑,满眼纵容宠溺。她抬抬鸭舌帽沿,压下口罩,杯沿凑到唇边,抿一小口。深褐色液体刚一入口,眉头立马皱起来,浑身细胞都炸起来,叫嚣着痛苦,从面部肌肉都能瞧出傅迟遭受冰美式迫害不轻。 是一点喝不下去。 舌尖在口腔里扫荡,把浓浓的苦涩压下去,看着裴泠初,眼神古怪,口吻嫌弃又震惊,嗔怪道:“这么苦,你是怎么喝下去的。” “……” 裴泠初指腹摩挲纸杯壁,实话实说:“其实,还好。” 傅迟挑挑眉,还好?那不好是要多苦? 她问:“你喜欢喝?” 她观察过,每次来拍摄,品牌方就会给裴泠初准备冰美式,难道冬天是热美式,那得多苦,光是想想,她觉得舌头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裴泠初的回答微妙地慢了几秒:“还好。” “小迟,我们去棚子下面,太阳晒,你的脸已经红了。” 她自然地牵过傅迟的手,两人肩膀紧挨,往遮阳棚下走。 就算是在拍摄点,裴泠初也不会跟她保持距离,依旧很亲近。 牵手手的动作极大地取悦傅迟。 她头顶上冒泡泡,眼尾笑盈盈地弯下来,目光热烈地看着裴泠初纤俏侧脸,指尖收紧。 她又想,看来裴老师不喜欢喝冰美式。 拍摄地点在花韵公园,以“永不凋零的鲜花”闻名,其实是指这里拥有四个季度的鲜花,一年四季都有花卉盛开。 休息日,人流量巨多,外加上品牌方一早在微博发通告,还艾特了裴泠初,时间地点公开,裴泠初的粉丝便早早地在这里蹲点,等公园一开放,立马往里冲。 “裴老师,裴老师……” 粉丝们自觉站在警戒线外,双眼冒光,小声喊她,裴泠初看见后抿唇一笑,朝她们挥挥手。 “啊啊啊,裴老师今天也好漂亮,怎么把普通的白衬衫穿得那么好看!” 她们压着声音激动尖叫,双手捧着脸,痴迷样,见裴泠初看过来,扭成一条毛毛虫,摇头晃脑。 傅迟扁扁嘴,满肚子的酸味都要飘出来,幽怨瞅一眼还在跟粉丝互动的裴泠初,却不能做什么,只能自己闷着。 她能看这么多人,怎么不看看自己,她不比那些粉丝长得漂亮吗。 就在傅迟憋成小醋包时,裴泠初不仅没注意到她的情绪,竟然还起身走到粉丝那边去了! 傅迟瞪大眼睛,迅速跟上她。 “裴老师,过来了!” 粉丝们兴奋成尖叫鸡,一个个顶着大太阳不怕晒。 “裴老师,裴老师……” 等温柔姐姐往她们眼前一站,一个个都矜持起来,脸蛋通红,害羞成小夹子。 “裴老师,你今天真好看!这是给你的礼物!” 裴泠初笑得如沐春风,接过包装精致的礼品袋,温声说:“谢谢小棠。” 傅迟冷峻的脸上出现一道裂缝:小棠??? 被叫作小棠的女生直接红温,眸光忽闪,惊讶道:“裴老师知道我!?”她激动地语无伦次:“我,我真的好开心,裴老师竟然知道我,我,我真的好开心,我,我,我真的非常喜欢裴老师,裴老师的每一个作品我都收藏了,我,我会一直支持裴老师的!” “谢谢,你之前送给我的曲奇很好吃。” “如果裴老师喜欢,我下次再做多一点,送给你!” “裴老师,裴老师,还有我的,我也有礼物。” “裴老师,裴老师……” “裴老师,裴老师……” …… 傅迟站在这里,一口牙都要咬碎了,看着粉丝们一个个像嗷嗷待哺的雏鸟,就等着裴泠初叼着名为“温柔”的食物投喂到她们嘴里,听裴泠初一个个喊她们的名字。 她即将从小醋包发酵成醋坛子。 傅迟气鼓鼓的,心里酸巴巴,却又无可奈何,还得拿袋子去装裴泠初收到的礼物。 真想都扔了。 她盯着满袋子包装精致的礼盒或是贺卡,还有送花,送玩偶的。 这花也不新鲜,都蔫了,她天天从花园里摘新鲜的花摆到家里,小初姐姐肯定不会喜欢别人送的,还有这个玩偶,小初姐姐才没有那么幼稚,再说了,送也要送小狗狗的啊,送什么熊,丑兮兮的狗熊,难看死了。 她一边散发幽怨,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裴泠初身后,她走到哪里,傅迟就跟到哪里,若是有人想再靠近裴泠初,她就冷冰冰地挡住。 不过还好,没人靠近,她们都很安分地站在警戒线外,也不吵,也不挤,这还差不多。 礼物收了一圈,裴泠初也几乎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喊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她记忆力超好,反正傅迟夸不出来。 “谢谢大家,礼物我会好好放起来。” 裴泠初温柔亲和,也不恼每个人都要应和几句,温温柔柔地同她们道谢,并说要去准备拍摄,还嘱咐她们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容易中暑。 两人想提着礼物回到遮阳棚下,傅迟却突然被叫住。 “那个,助理姐姐,我,我也有东西想给你。” 裴泠初脚步一顿,目光看过去。 对方看上去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穿着洋气的小裙子,粉色小高跟,头发卷卷的,眼睛很大,俏丽精致的妆容,像一个洋娃娃。 她手里正高举什么,像是怕弄坏,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抓着警戒线,朝傅迟的方向看去,眼睛发亮,甜甜地说:“助理姐姐,你收下吧,这是我亲自写的。” 是一封信。 傅迟:??? 她有点意外,怎么会有人给她送。 出于礼貌,她走过去,尽管戴着口罩,但等靠近那姑娘,她还是猝不及防地被浓重的香水味呛了下,强忍着没直接跑走。 应该是可以接的吧,就和小初姐姐收礼物一样,当众拒绝她,有点不太好,小姑娘,脸皮应该挺薄。 她转头看向裴泠初,眨眨眼睛,进行求助,但是后者目光平淡,见她看过去,也没什么变化。 唔,意思是让她自己决定? 傅迟学不来裴泠初温柔轻笑的样子,也没心思对别人笑,便冷冷淡淡地说一句:“谢谢。” 刚捏住信封边缘,肩膀一紧,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被人盯住的感觉,直觉暗叫不妙,那信封上似乎窜过电流,她被电到,手指立马弹开。 但只有一瞬,便消失了。 那姑娘疑惑望着她:“助理姐姐,收下呀?” 傅迟抿唇,回头瞧瞧裴泠初,后者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遮在口罩下的唇角压了压,情绪不高,眼皮垂下来,看着这封粉粉嫩嫩的信封。 小初姐姐都不在意别人给她礼物吗? 本就酸溜溜的心情,此刻又开始泛涩发苦。 “谢谢。” 傅迟抬手接过,随意捏在指尖,回到裴泠初身旁。她低低喊道:*“裴老师。” 裴泠初扬起浅笑,说道:“走吧,我们回棚子下,于微来了。” 傅迟直视她两秒钟,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不高兴,吃醋的苗头。 但没有。 “噢,走吧。” 封信被随意扔进那一袋子礼物中,裴泠初不动声色瞥一眼,目光又轻飘飘落到傅迟遮了一半的眼睛上,灰蒙蒙的,罩了一层雾霾。 于微拿着把蒲扇,躺在躺椅上,翘着脚,一边吹电扇,一边扇扇子,见二人回来,调笑句:“收完礼物回来了?哎,那么一大袋子,她们不会都带着礼物来的吧?” 傅迟:可不是么,都带着礼物。 裴泠初:是啊,连小迟的份都有。 …… …… 没人搭理她。 “哎,你俩怎么不说话啊?” 于微坐起来盘着腿,满眼狐疑地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嗔道:“咋了,收礼物收得不开心?” “没有。” 裴泠初轻声说,坐下,拧开保温杯,动作优雅地喝一口水。 “嗯,没有。” 傅迟紧跟着说,声音冷淡,弯腰端起那杯冰美式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大口。 咖啡都不觉得那么苦了。 “你俩怪怪的。” 于微眼尾一挑,轻哼一句,继续躺下悠哉地扇扇子,闭上眼睛养神,语气软侬侬的:“泠初,等会儿准备上妆,让我再躺一会儿。” “嗯,好。” 裴泠初温声应着,抬眸扫一眼站在太阳下的傅迟,思索几秒后,说道:“小迟,过来坐。” 傅迟指尖一顿,捏紧咖啡杯,走过去,坐到裴泠初身边,语气很乖,声音低:“姐姐。” “收到礼物不开心吗?” 裴泠初声音温婉,目光柔软得不可思议。 傅迟躲开她的目光,垂下脑袋,像一只低落小狗狗,指腹一点点扣着杯壁,撇撇嘴。 “……没有。” 不等裴泠初说话,她忽然起身,从袋子里拿着那一封粉嫩的信回来,递给她,“姐姐,给。” 裴泠初愣住,没接,鼻尖飘过陌生香水味,她屏了屏气,稍偏开头,眸底渐深。 她不懂小迟把这封信递给她做什么。 她不想接。 傅迟没有什么所谓的道德感,什么别人送给当事人的信,当事人就一定要亲自拆开,亲自看,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署名日期都不落地看完。 她没有。 她不想知道这封信里写了什么,也不在乎是谁给她的,她接过来也只是不想让那个女孩子当众难堪。 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消解酸酸胀胀的心情,能做的就只有把信递给小初姐姐,让她看,试图把置身事外的她拽进来,想让她能再多关注自己,再多插手自己的事情。 傅迟目光执拗,又把信封往她眼前递:“姐姐,给你看,我不看。” 裴泠初茫然眨眨眼,说道:“这是别人给你的。” 她没觉察出自己话语中酸溜溜的语气。 傅迟故作为难的样子,蹙起眉毛,声音绵软,又因为闷在口罩里,嘟嘟囔囔的,似撒娇:“如果是小初姐姐给我写的,那我定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别人碰想一下都不行。” 话音顿了顿,她瞄一眼裴泠初白净的脸庞,挪动屁股,跟她胳膊挨胳膊,继续说:“但别人的,我不想看,我刚刚只是不想让那个女孩子难堪,所以才收下的,不然我不会收的。” 裴泠初神色平静,沉默几秒,这才有动作,接过她手里的信封。问道:“不等到回去再打开吗?” “不等。” 傅迟凑近她耳畔,气息丝丝的,悄悄说:“我看着不顺眼。” 裴泠初额角一跳,无声勾下唇,轻声说:“那我拆开了。” 某人早就忘了一早定的原则:礼物要回去拆。 等裴泠初拆开信封,傅迟自动回避,极乖地说:“你看,我不看。” 这之后,她就一手勾着傅迟的指尖揉,一手拿着信看,只是越看脸色越凝重。 “怎么了?”傅迟发觉不对劲,“她写什么了?” 她凑过去想看一眼,但信封瞬间被收回去,裴泠初重新把纸折好,装进信封中,摇摇头,语气微沉:“没事。” 裴泠初抬手抚下胸口,实在难受,端着杯子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下反胃的感受。 “姐姐,她写了些什么?”傅迟见她这样,实在怪异,想拿过来看,却被拦住。 “你别看,是一些……”裴泠初琢磨着用词,脸色难看,吐出一口气:“不好的东西,你别看。” 一想到这种信是递到小迟手里,裴泠初就有些压不住情绪,也不顾及周围还有粉丝,直接捏着一个角,扔到垃圾桶里。 傅迟傻眼了。 到底是写了啥东西,能让这么温柔的姐姐直接扔垃圾桶。 粉红色,信封…… 她苦苦思索,这种时候,自己灵光的脑袋却不够用了。 写什么要用粉色的信封装啊,上面似乎还喷了香水,不只是从身上沾的,那味道过于浓重。 想了又想,裴泠初回来也没打断她的思绪。 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可能出现在脑海中。 她后背一麻,身体也僵硬住,这下连看都不敢看身旁人。 不,不能是她想得那样吧。 她当裴泠初的助理这才多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有点搞笑了。 傅迟眸光不定,抬手戳了戳裴泠初的手臂,弱弱地问:“姐姐,那个信,是……表白信?” 她思来思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不是。” 裴泠初捏起她的指尖,满眼严肃,认真叮嘱道:“是不好的东西。” “下次不要接别人给的东西,不安全。” 傅迟点头,同样严肃:“好,别人给我的,我肯定不要,我只要姐姐给我的。” 裴泠初捏捏她的耳垂,嫣然一笑。 好乖。 幸好小迟没有看到那封肮脏的信,会脏了眼睛。 “哎,泠初,你俩别腻歪了,快点过来化妆。”于微手里举着刷子,无力吐槽:“周围都要冒粉红泡泡了。” 什么粉红泡泡!? 傅迟脸一红,鼓鼓腮帮子,暗戳戳瞧一眼裴泠初,后者淡然笑笑,也没反驳,“就来。” 裴泠初顺手把那杯冰美式拿走:“喝拿铁,美式苦。” 换成意式拿铁。 沾了满手湿,冰块早就化得差不多了。 傅迟抿一口拿铁,还是觉得苦。 她的嘴早就被裴泠初养叼了,吃不来苦的,喝完中药还得给块糖呢。 —— 裴泠初身穿藕粉色蓬松拖地纱裙,成串的珍珠、水晶点缀裙摆,硬纱襟花,褶皱流苏间颜色变换,波光粼粼,层层涟漪飘逸灵动,将少女的俏皮与轻熟的温柔完美融合,仿佛是容颜永驻的仙女。 她流连于花田间,时而俯身捧花轻嗅,时而与彩蝶共舞,裙摆似水波摇曳,一颦一笑间光彩夺目,令人沉沦温柔乡。 不光摄影师拍,粉丝们也举着手机拍,更有甚者还带了摄像机,不过距离实在太远,又有人挡着,拍出来的效果甚微。 然,傅迟也在偷偷拍。 她今天带了摄像机。但不拍正面,拍反面,拍裴泠初注意不到的角度。 躲在花丛里。 不想被她发现,她在偷偷记录她的灵动身姿。 其实从上次开始,她就带着摄像机来了,不过这次是第一次拍。 拍死一只飞到胳膊上的蚊子,按下快门。 傅迟翘翘唇角,眉眼中全是笑意,对今天的拍摄成果很是满意。她弓着腰,从花丛里爬出来,先把摄像机放好,才回车上把自己整理干净,瞧不出是刚刚在花丛里摸爬滚打的小泥人。 手里拿着花露水,药膏,还有便当盒下车。 彼时裴泠初正好拍完,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再拍下一套衣服。 “裴老师。” 傅迟拧开保温杯杯盖递给她,“刚接好的温水。” 裴泠初笑意很淡,接过:“谢谢小迟。” 随后,傅迟绕着她转圈圈,想给她往裸露的肩膀胳膊上抹点止痒药,花园里太多蚊虫,手臂上有好几个包。 只是裴泠初刚坐下没一分钟,水都没喝几口,就又立马站起来,双手整理裙摆,提起来想走。 “小迟,我去车上一下。” 傅迟放下手里的药膏,说道:“你要拿东西吗?我可以去帮你拿,你坐着休息吧。” “没事,我去一下洗手间,你坐。” 裴泠初提着裙子快步往回走。 今天是户外拍摄,傅迟觉得公共洗手间不干净,特地开了房车过来,正好换衣服还能在车上换,隐私性强。 只是裴泠初这一去,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回来,傅迟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刚萌生后悔为什么没和她一起去,裴泠初就穿着下一套要拍摄的衣服回来了。 “姐姐,怎么这么慢?” 傅迟眼中含着担忧,拉着人转圈看一遭,又扬起脸,目光深深地盯着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泠初摇头,声音很轻:“没事,换衣服时间长了些。”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傅迟眉头瞬间拧起来,又去拉她另一只手,也是同样冰凉。 将两只冷玉圈进手心,不够热,又摘下口罩,握着往自己脸颊上贴,冰凉凉的。 “你用凉水洗的手吗?” “你生理期就在最近,要少用冷水,多喝热水。” “姐姐,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不好好照顾自己。” 傅迟软乎着嗓子埋怨,拎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嗔瞪她:“下次不许这样了。” 手心里的脸蛋软绵绵又热乎乎,裴泠初眉眼柔和,顺势捏捏她的脸蛋,笑着应她:“知道啦,小迟管家。” 傅迟耳尖烫起来,眼皮轻颤着压住视线,却躲不开她看过来的目光,她紧闭上眼,薄唇嗫嚅下,语气软侬,像是同裴泠初商量,又像撒娇:“姐姐,别这么喊我,我会不好意思。” 她不好意思,还同裴泠初说出来,这般举动着实可爱到裴泠初。 “小迟,你怎么这么可爱。” 轻盈悦耳的笑声自裴泠初喉间荡漾开,她难得笑得开怀,眼梢噙着愉悦的弧度,粉唇咬着笑语,美丽迷人。 傅迟面红耳赤,更是羞得眼都睁不开,唇角却是强压不住,一个劲往上翘。 好嘛,可爱就可爱,反正小时候裴泠初总会说她可爱。 “姐姐,别笑了。” 傅迟去捂她的嘴,再笑下去,她整个人都要烧着蒸熟了。 裴泠初点点她的手背,示意她放下来。 傅迟收回手,又牵着她的手贴回脸上,轻咳两声,眼睛左右瞟,嘀嘀咕咕道:“姐姐再笑妆就要裂了。” “回家笑。” 不能让别人看见,笑得这么开心真诚的裴泠初。 话音一转,她又巴巴说:“不过笑也可以,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特别好看,喜欢。” 傅迟冲她笑得明媚灿烂,蓝盈盈的瞳孔溢满星辰,裴泠初恍惚下神,心脏蓦然间被一股强烈的悸动击中。这种感觉她无法形容,只觉得万般美妙,与过往那些赞美和欣赏全然不同。 她难以言说。 傅迟拉着愣在原地的人坐下,把水杯重新递给她:“喝水,姐姐,喝些水就热乎起来了。” 她又跑去饮水机前用纸杯接杯热水回来,放到她手里:“这样,暖暖手。” 大夏天的,傅迟却怕她着凉。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裴泠初把纸杯放桌上,却转头去牵傅迟的手,捏着指尖,又一寸寸丈量她手指的长度,最后盖住手背,抱在手里。 暖暖的,滑滑的,比纸杯的手感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半个小时一眨眼就过去。 “裴老师,来进行下一场拍摄吧,我们要转移阵地了。” 几人往花园深处走,来到一条通幽的小径,四周绿野遍布,只余下一点空隙,仅允许一人通过。不知越深处,是否因为泥土更加潮湿,这里空气湿度很高,空气似乎都沾上潮气,仿佛云霭的清晨,朦朦胧胧,贴上皮肤,黏腻得难受。 有一人行走其间,像误入迷途的懵懂少女,绿罗裙。 傅迟再次拿出摄像机,拍下这一幕。 单是一个背影,就能让整个场景活灵活现起来。 “裴老师若是去当演员,人气恐怕不止这些,会更好吧。” “现在人气就已经很高了。” 忽然有人说着这么一两句。 傅迟盯着相机中迷蒙的身影,有些走神。 她想知道裴泠初此时会是什么表情,也会是空洞迷茫的吗? 无从得知。 上午的拍摄很快过去,中午休息到两点再继续。 “小初姐姐,中午吃鸡胸肉可以吗?” 傅迟系着围裙,拿着刀,刀尖抵在一块新鲜的鸡胸肉上,思考等会儿配什么菜,西兰花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迟迟没听见回应,她回眸疑惑:“姐姐?” “嗯?怎么了?” 裴泠初反应有点不正常。 傅迟盯着她看,目光落到她微微泛白的唇瓣上时,眉头拧巴起来,放下刀,洗干净手,快步走过去,声线中饱含担忧:“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嘴唇都发白了。” “我……”裴泠初摇摇头,撑起笑:“我没事。” “你现在可不像没事的样子,你又要瞒着我吗?” 傅迟委屈,趴在她膝头,仰脸看着她,无辜撇嘴:“你如果不说,我有点猜不出来。” 然而要是等她观察出来,裴泠初的症状估计已经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了,她那么能忍。 “姐姐。” 傅迟趴在她膝盖上晃,撒娇这招对她最管用。 裴泠初果然扛不住,无奈叹气,捏一把她的脸蛋,眉尾一垂,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肚子有些疼。” “肚子疼?” 目光移到小腹上,傅迟愣几秒,瞬间反应过来,“生理期?” “嗯。” 裴泠初松开笑容:“所以真的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这当然有事,你嘴唇都疼白了,怎么不算有事,你肚子疼,会很难受,如果严重,会疼晕过去!” 傅迟说得急,嗓音拉高,满脸严肃:“姐姐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了。” 裴泠初怕她又生气,忙伸手去牵她,并说道:“小迟,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这点痛真的没什么,而且也没耽误拍摄,所以我才没……” 话音低下去。 她忽然觉得这个说辞挺没说服力。 手里抓个空。 傅迟跑去翻那几个包,气呼呼地嘟囔:“我要找热水袋给你暖肚子。” 但着实是没想到她生理期会提前,傅迟没拿着热水袋。 想找找看有没有暖宝宝,却也没。 甚至连一个带盖的玻璃瓶都没有。 “怎么什么都没带,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 气得傅迟用力捶那几个包袱,她担心只吃药不管用。 手里拿着一盒布洛芬,失魂落魄又莫名可怜巴巴地走到裴泠初面前,嗓音低低的:“姐姐,拍摄可以往后推吗?我们等会儿回去好不好?” 她心疼她,不想让她肚子疼还坚持拍摄。 只是裴泠初还是拒绝回去,傅迟猜到了。 “那,我给你揉揉肚子,这样总可以吧?” 第28章 裴泠初眸光闪了闪,笑容略显苍白无力,气息奄奄:“小迟,我没事,喝热水就好了……” “不可以吗,姐姐?” 傅迟抿紧薄唇,眼睫轻翕,语气很薄,盯着她白皙柔软的指尖,细声哄道:“热水要喝,肚子也要揉,姐姐,我想做些什么,我不想让你这么难受,这次听我的,好不好?” 她用软又娇的嗓音说着这番话,又是乖巧可爱的人说出来的,几乎瞬间,裴泠初坚韧的心脏化成一滩,变得软乎乎。 傅迟拉住她一点点指尖,勾着细细揉,温声说:“姐姐,我抱抱你。” 毛茸茸的发丝蹭在耳畔,随之而来的便是草药的清香。腰侧的手臂强劲有力,紧紧圈住,掌心温度灼灼,烫在腰窝处。 “哎,小迟,等等……” 裴泠初晃下神,等反应过来时,傅迟已然双手托住她臀部,像抱小孩那样把她抱起来。 居高临下俯视这张冷白似雪的面庞。尖尖的下巴,眉眼冷峻,唇瓣也削薄得厉害。 傅迟抬起的眼神令她有些陌生。 强势而有压迫感。 声音也比往常沉重,像片雪花,身上挂着不属于她的重量,坠着往下落。 “姐姐,可以不回家,但除了这个之外,我今天不想听你的。” 傅迟抱稳她,抬腿往里侧床那边走。 裴泠初稳稳坐在她臂弯里,掌根撑住瘦落笔挺的肩膀,指尖蜷缩。心跳有些疯狂,撞向胸腔,鲁莽到她会害怕傅迟听见。 听见她不受控制的心绪。 她咬下唇,推着肩膀,身体向后倾。 然,下一秒,后背上传来一股力道,按着她重新靠回来。还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腰。 “姐姐,不要乱动,会掉下去。” 裴泠初喉头堵了团棉花,她神色复杂,眼睛直直落在傅迟眼下那颗泪痣上,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窗外阳光明媚,给傅迟修长挺翘的睫毛镀上一层金光,眨一下,金光便抖落些,粘在她脸颊细微的绒毛上。 裴泠初悄然走神。 不再抗拒傅迟的拥抱,主动抬指碰上她的面庞,阳光的温度也一并共享。 不禁再次感慨,很难想象当初瘦瘦小小的人,现在已经肩能扛,手能提,完全是个大人模样了。 会和她生气,会强势地抱她,还没那么听话。 但是…… 裴泠初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终于肯放任全身的肌肉松弛下来,也不再时时刻刻挺直腰板。 她揪着傅迟脸蛋掐一下。 “做什么?” 傅迟挑起眼尾瞥她一眼,托着她颠两下,抱稳。 裴泠初摇摇头,无言笑笑,捂住她的眼睛。 “姐姐,我看不见了。”她仰头,用鼻尖蹭她的掌心,嗓音含嗔带笑,脚步放慢,“但是你不要松开。” 掌心里的眼睫忽闪忽闪,有把小牙刷在裴泠初心尖上刷。刷去表面的浮沉,缠绕的枝蔓松解开,阳光照进她沉寂许久的心底。 没办法描述此刻的心情。 别扭,拧成麻花的自己,她如此希望能有一个人来解开,却又不希望,不想,不敢。 可偏偏,傅迟以这样强硬,蛮不讲理的方式闯进来。 又偏偏,她吃这一套。 这种感觉不止出现在这一次。 傅迟眯着眼,透过指缝,准确无误地将人放在床上,盖在眼睛上的手这才松开。她弯眉笑着,缓缓问道:“姐姐饿吗?” 裴泠初摇头,面色看上去比刚才更加苍白。 “那先睡午觉吧,等睡醒再吃饭。” 傅迟说着先别下她耳后的发丝,后蹲下身给她脱鞋,指尖搭上脚腕侧的卡扣解开。 裴泠初对于小管家时不时要帮她脱鞋、穿鞋、准备衣服等行为仍然有些不习惯,但不拒绝。 傅迟从侧柜中抱一床夏凉被出来,扬扬眉:“姐姐,快点躺下。” 给她盖上被子,傅迟却没离开,反而也脱鞋往床上爬,躺到裴泠初身侧,身体贴上去,手往她柔软的小腹上摸索。 “小迟?” 裴泠初身体紧绷一瞬,轻柔呼吸朝耳侧压下来,心脏一紧,不自觉咽咽喉咙。 “姐姐,我手热乎,帮你揉肚子。” 傅迟附在她耳畔轻声说,眼尾一压,瞧见她蓦然泛红的耳尖,忽然起了坏心思,唇角一翘,身体挪着继续贴近。 然后,轻轻朝耳蜗里吹一口热气。 “小迟!” 裴泠初瞬间起身躲开,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罪魁祸首,又被勾着腰拽回被窝里,紧接着,某人手脚并用地缠上来,黏在她身后。 “姐姐,怎么啦?” 傅迟贴在耳边说,唇瓣似有似无蹭在温软细腻耳廓处。 “突然从被子里出去,会着凉的。” 傅迟收紧手臂,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语气似缓缓荡漾的平静潭水,实则暗藏玄机,眼底藏着暗戳戳的笑意。 掌心沿逆时针方向慢慢揉按。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傅迟几句话就把裴泠初的欲言又止堵了回去。 半边脸陷进枕头中,视线胡乱飘,心跳仍然紊乱,指尖扣着床单,牙关咬紧,难以忽略肚子上揉动的掌心,她在心里腹诽。 刚刚,应该是小迟的呼吸声吧,可能是因为挨得很近,所以很明显……她的反应有点大。 “小初姐姐?” “嗯?” 突然回神,裴泠初蜷缩下脚尖,没能回头。 后背被挤得满满当当,她整个人像一只巨大的玩偶,被抱个满怀,就连肩头都被身后人的下巴占据。 “我刚刚说,”傅迟眼底发亮,鼻尖蹭她冰凉凉的耳垂,继续道:“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还有那么疼吗?” 裴泠初嗓子细细的,温声应道:“没有那么疼了。” 其实从躺到床上开始,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勾走她对痛经的注意力,直到傅迟问起来,她才发觉肚子还在疼,疼痛程度堪比内脏生生绞碎。 痛经这事,越是在意,就越是疼得厉害。 裴泠初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小腹疼得忍不住蜷缩身体,身上开始冒虚汗,紧咬住下唇。 之前疼,但没这么疼。 “姐姐,疼得很厉害吗?” 傅迟撑起半边身子去看她的脸,眼底充斥着浓浓担忧,立马下床剥一颗布洛芬,端着热水回来。 “小初姐姐,吃药。” 人刚一坐起来,二话不说,傅迟直接把药喂到她嘴里,又喂几口水把药顺下去。 重新躺下。 “睡吧。” 傅迟声音是夜晚的安眠曲。 “睡一觉就好了,姐姐。” 裴泠初半阖眼皮,说不清是因为身后人,还是因为布洛芬起了效,她有些犯困,怔怔然点头,眼神迷离:“嗯。” 就在她即将睡着时,傅迟忽然凑过来说:“姐姐,可以伸进衣服里吗?” “效果会更好。” —— 晚上六点刚过,终于结束一天的拍摄工作。 “好,收工!” 郑总监提着包快步走过来,眉开眼笑道:“裴老师辛苦了,中心街新开了一家餐厅,据说味道不错,菜品也新鲜,裴老师如果有时间的话,今天晚上我们一块聚餐怎么样,就,预祝我们下次合作愉快。” 从化妆间出来,正打算回家的二人脚步皆是一顿,傅迟抬眼看向郑总监,后扭头看着裴泠初。 会拒绝吧,毕竟身体不舒服。 然而下一秒,她却听见身旁人用这把柔和而不带一丝瑕疵的嗓子说:“好。” 傅迟蓦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蹙起眉头,看着她唇边翘起的笑容,心中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不是身体不舒服么,为什么还要去。 怎么别人说什么裴泠初都同意,她说什么每次都不同意。 她就不知道拒绝别人吗? 指尖忽然落入柔软的手心,裴泠初转头看向她,温声问道:“小迟,你要不要先回家?” 外面的食物不干净,还是不要让小迟跟着她去了。 手里突然一空,裴泠初怔愣下,反而是腰侧一紧,被掌心紧紧扣住。 傅迟声音冷冷,目光锋利:“郑总监,裴老师今天身体不舒服,晚上就不去了。” 抿下唇,瞥眼瞄裴泠初,指尖用力,惩罚性地在她腰间捏一把。 竟然还不让她去。 后者肩头很细微地抖了抖,她眼底晃晃,抬指勾下耳后别住的头发,挡住耳朵。 “裴老师身体不舒服?” 郑总监瞳孔微睁,笑容瞬间收回去,脸蛋涨红,“裴老师身体不舒服!!!” 她忽然变得很忙,抬眼看看小助理,又看看笑得满脸温柔的大模特,最后朝某个方向喊:“快点给裴老师倒杯热水!” 随后转向裴泠初,语气含着关心和歉意,压压下巴,说道:“抱歉,我不知道您身体不舒服,真是对不住了,裴老师,聚餐的话,我们改天再约,身体要紧,您先回去好好休息。” 一个人着急忙慌地跑过来:“ED,那个,热水来了。” “裴老师,喝点热水。” 手里塞进一个热乎乎的纸杯,裴泠初无奈笑笑:“郑总监,我身体没什么大碍。” “哎~多喝热水好。” 说完,郑总监笑笑,提提肩上的背包:“裴老师快回家吧。” 余光瞟见小助理落在裴泠初腰间的手,没等瞧出别的,一抬眼就直直对上双浸满占有欲的蓝眼睛。 冰冷,浓重,呼之欲出。 呼吸滞了滞,对方一眨眼,郑总监唰一下移开视线,心跳重重落下来,心有余悸。 这眼神就好像,她把裴泠初抢走,小助理张开尖锐獠牙的嘴巴朝她冲过来,要从她手里抢人,还要把她撕碎。 猛地打个哆嗦,后背吹过一阵冷风。 郑总监声音有些磕巴,眼睛颤着看向裴泠初:“裴老师,我忽然想起来,我最近要去国外出差,我们下次聚餐的时间再定,您先把身体养好,不急不急。” 裴泠初淡唇微动,刚想说什么,腰间的手收紧,傅迟抢了话头。 “郑总监,那我们就先回家了,下次见。” 傅迟微弯起双眸,嗓音轻柔又冷冽,朝她挥挥手,转头看着裴泠初,目光如炬,又捏一下腰。 裴泠初叹口气,眼神温和,看着郑总监,笑容礼貌得体:“郑总监,我们下次再聚,今天先回去了,你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再见。” 她先是握住那只乱摸的手,抓过来捏在手里,这才跟郑总监挥手再见。 “好的好的,您回去的时候路上注意安全。” 裴泠初牵着傅迟往回走,忽然听见某人嘀咕一句。 “怎么每次负责人都是这么年轻的女性。” 彼时两人刚离开拍摄点,裴泠初眸光微动,刚望向傅迟稍显委屈的眼神,想说些什么,注意到周围,还是抿住双唇。 还有几个等在这里没走的粉丝朝她们这边来。 裴泠初只好先捏捏她的指尖,手指一松,转而又被拉住。 傅迟攥着她右手,不让松开,赌气般偏开头,瞧着落日晚霞,不看她。 “裴老师,裴老师,可以签个名吗?” 粉丝眼底闪光,满脸喜悦地迎上来,递给裴泠初几张签名纸,语气显出几分怯生生:“可以签四张吗?我们同伴今天有事没来,但是,她也非常喜欢裴老师,今天真的有事才没来,但是也想要签名……” 但指尖被某人抓在手里,也没松开的迹象。 裴泠初有些为难,看着面前三个小姑娘,指腹蹭蹭傅迟手心,温柔应下:“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右手也恢复自由。 裴泠初笑得温柔,主动挨上傅迟的手臂,蜻蜓点水般碰下,似羽毛在她手臂上轻轻搔痒。 她接过签名纸,轻声问:“需要在上面写什么话吗?” 女孩们有些惊喜:“可以吗,裴老师!?” 裴泠初点点头,眼尾弯弯:“可以,四张都可以写。” 女孩声音细细的:“那,那就写,‘希望你身体健康,天天开心’,四张写一样的就可以,裴老师。” “好,稍等。” 周围一时很安静,风声过,树叶簌簌作响,傅迟双手背在身后,指尖交握,眼神懒散自然,瞧着女孩们微红的脸蛋,笑容洋溢。 她又认认真真看执笔写签名的人。 夕阳映上白卡纸,她的指尖温软,就连笔触都是温柔的。 傅迟又开始心疼她。 刚才那些醋意和埋怨悄然消散。 她从没想和裴泠初生气,所有的情绪都来源于她,她只是太在乎她,便显得她偏执,不可理喻,也不讲道理,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裴泠初不可能只围着她转,这种事从裴泠初出国起,她就知道了。 傅迟心里酸酸涨涨,眼眶也酸软,她眨眨眼,抬头望天。金橘色的云烧了半边天,另一半像是水洗过的湛蓝。 就像她写下的那句话。 她也希望她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好了,你们看一下。” 裴泠初把写好的签名纸递给她们,手臂垂下去,指尖一勾,重新牵起傅迟的手,眼睛不看她,口吻自然随意,笑着说:“如果觉得写得不好看,重新写也是可以的。” 女孩们受宠若惊,将签名纸紧紧抱在怀里,疯狂摇头:“怎么会不好看,裴老师写字很好看,我们超级超级喜欢,谢谢裴老师!” 裴泠初见她们如视珍宝地把签名纸安置在书包里最安全的地方,拍着胸口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好了,这样就不会弄折了。” 她的心情忽然轻呼呼,拍摄一天的疲倦从她肩头被完全托起来。 裴泠初落下眼尾,又抬起来,声音同晚霞,慵懒迷人,她叮嘱道:“快点回家吧,马上要天黑了,注意安全。” “我们马上就回家,裴老师也快点回家休息,拍摄一天很辛苦,路上注意安全。” 女孩们背好书包,挥手跟她们再见:“裴老师再见,助理姐姐再见。” 裴泠初站在原地,等她们轻快的身影消失后,拉紧软软的手指,转头跟傅迟说:“我们也回家吧。” 刚走两步,手臂伸直,拽不动身后人,被迫停下。 “小迟?” 她回眸,眼底含着疑问,迎着夕阳,看着背光站在那里的人,有些模糊不清。 傅迟垂着脑袋,帽沿盖住她所有视线。 她不说话,裴泠初却感知到她有些不安和委屈。 她轻声喊她:“小迟。” 拉着人换个方向,让傅迟迎光,捧住她脸颊,抬起来,双目对视。 那双眼睛湿湿的。 她眼睛里也开始下小雨。 裴泠初给她一个抱抱,搂着腰,按着她后颈揉,什么也不说,轻轻安抚。 傅迟下巴搁在她肩头,忽然抬手把帽子和口罩摘下,埋脸到颈窝里。 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情,变化莫测,裴泠初的一举一动都像蝴蝶羽翼,轻轻一扇,牵连起大片未知潮水。 “那让我猜猜,小迟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裴泠初眼底宠溺柔情,用小时候的办法哄人,莹白指尖插在乌黑的发缝间,像给小狗顺毛似的从头顶抚到发梢。她的语气笃定,明明是揣测人心理的话,却没那么有力量,相反,她是处于弱势的一方。 “因为我答应晚上和郑总监去聚餐,所以小迟觉得我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因为我要写字,所以松开你的手。” 声音微顿,裴泠初有点不确定,语气说得缓慢:“我和她们说回家注意安全,这也*是一个点?” 她知道,小迟的心思像玻璃纤维一样细,同样的,也敏感脆弱。 裴泠初继续说,并用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哄道:“小迟,如果我猜对了,就晃一下,猜错了,就晃两下。” 傅迟突然闷笑一声,勾紧她的尾指,先是晃一下,又晃了两下。 “半对半错啊。” 裴泠初抚在头顶的手滑到耳侧,指尖一挑,头发别到耳后。入手又热又软,她看不见,却能想到傅迟此时的耳朵红通通。 她声音悠悠,轻喃道:“你告诉我,我改。” 傅迟埋在她香香的脖子里摇头:“你对谁都很好,就像是所有人的大姐姐一样。” 那么体贴,那么温柔,所以小时候的她才会被深深吸引住,无论怎么挣扎都不想逃开。 可对于裴泠初来讲,她不是例外。 她的温柔体贴,箭头指向所有人。 “所以,小迟是吃醋了?” 裴泠初捏着她耳垂,情不自禁笑起来,“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傅迟炸毛:“你别笑!” 她用脸颊蹭着香软而纤细的脖颈,眉间却不似声音,满目落寞,她鼻尖泛红,阖上溢满水光的眼睛,睫羽轻翕,嗓音轻薄到几近听不见。 “是,我吃醋了。” 裴泠初收敛笑意,拍拍她的后脑,低声保证。 “那我以后凶一点。” “只当小迟一个人的姐姐。” “好不好?” 傅迟听她这样温柔地问自己,心口灌满热意,却总有一个口堵不上,在飕飕刮着冷风。 裴泠初如何知道她的吃醋是什么。 不知道,所以更难受。 傅迟唇瓣在发颤,鼻尖抵在裴泠初颈动脉上,感受着实实在在的生命力,她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酸,没那么涩,说道:“好。” “你说的,不能反悔。” 裴泠初咽下喉咙,脖间被她的呼吸弄得泛痒,她稍一偏头,下巴就碰上傅迟额头,嗓音虚虚地肯定:“嗯,不反悔。” 傅迟忽然扯扯唇角,声音颇有些嘲弄意味,“姐姐就会哄人。”她嗓音弱下来,呼出一口气,喃喃道:“明明还有小瑾,怎么可能只是我一个人的姐姐。” “不是的,你对我来说很特殊。” 裴泠初匆忙否定道,眼底一怔,语速快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这么顺着心声说出来。 说完她自己都愣住。 裴泠初也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等大脑理清刚才的对话内容时,傅迟已经拉着她上车。 只是此时的姿势有些不妙。 太阳落山,天空彻底暗下来,傅迟冷**致的面庞在阴影中显出几分不真实的美感和侵略感。 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似玻璃湖的蓝色瞳孔染上夜晚的沉重。 “小迟,你……” 那种不自然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令裴泠初有点恐惧,因为她直觉暗叫不好,有种要失控的感觉,她敛下眼睫,错开她直直垂下来的目光,心跳不受控制,后背紧贴座椅。 傅迟身上沉静而厚重的草药香压下来,车内空气密闭,这股气息便更浓烈的围上来,像蟒蛇缠绕,她双臂撑在身侧,膝头的重量压在座椅上,整个姿势把裴泠初困在她的领地里。 “因为,我喜欢女孩子。” “我是同性恋。” “所以对你来说很特殊,是吗?” 裴泠初脑子很乱,逻辑缠在一起,喉间挣扎无果,错开头,只能堪堪吐出一句:“跟这个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傅迟视线凛凛,隐在普鲁士蓝的天空下,她的嗓子似夏天海边沙滩,彩色小房子门前悬挂的风铃,吹一下,轻灵清脆,但声调却闷得往下落。 她的逻辑同样乱掉。 “但是,姐姐,我是同性恋。” “我喜欢女孩子啊。” “你却讲,‘你对我来说很特殊’的这种话。” 傅迟勾勾唇角,露出一点抹茶牛奶的苦涩,目光软下来,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她说:“你会让我得寸进尺。” 傅迟俯身,脖子一压,再次抵上她肩头,双手紧扣住她的手臂。 “会让我觉得,你不只是拿我当妹妹。”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裴泠初只是拿她当妹妹,没有任何其余的想法。 不会想亲她,想抱她,想和她贴贴。 傅迟声音闷在骨缝中:“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裴泠初没说话,她也没想等她应声,紧接着下一句。 “姐姐喜欢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第29章 “姐姐喜欢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傅迟的声音像是火柴堆里的火星子,轻轻一吹,愈燃愈烈,火苗升得老高,她的心脏架在上方烘烤。 裴泠初动动喉咙,然而说不出话。明明只是压住她的脉搏,却觉得连同声带一并压住,喉间咸咸的,眼帘轻阖。 她还在继续说,嗓音很低,音色与往常无异,听起来很乖。 “因为要保持距离。” 傅迟的手从她手臂往下落,扣住纤细的腕子。公园里的路灯似月亮显现,缓慢亮堂起来,她掀开眼皮,瞅着皓白柔软的脖颈,呼吸浅浅,有意克制,眼底渐浓。 “就像现在这样。” 傅迟仰头,用鼻尖蹭她的脖子。 “或者是中午,手伸进衣服里揉肚子。” 傅迟又去抓她的衣服,揪着衣角,没了后续,狭长的眼尾挑起来,平静盯着裴泠初耳尖上的一颗痣。 空气恍然燥热。 裴泠初的身体在她抓住衣服那一刻紧绷起来,蚂蚁再次爬进她身体里,一点点啃咬着她的心脏。 一半烫得燃烧,一半痒得蚀骨。 那种浸泡在温泉水热乎乎又软绵绵的心情,教她大脑晕乎,神经都飘飘然,浮在天空,陷在云朵里。 傅迟咬她的耳朵,气息濡湿又滚烫。 “姐姐,其实我一点都不乖。” “我不是好孩子。” 穿在高跟鞋里的脚尖忽地缩了缩,小脚趾磨得刺疼,裴泠初下意识出声,声音如蚊声喃喃:“不是……” 她想说,小迟是好孩子。 “这是不对的,我不该这么做。” “我是同性恋,我要和女孩子保持距离。” “我不能随意和她们牵手,不能想抱就抱。” 傅迟又咬一口,松开牙,眸光幽暗凝盯她红烫的耳廓,舌尖舔了舔唇瓣。 咬红了,好诱人的颜色。 她整个人以伏在裴泠初上方的姿势,膝盖跪在座椅上,半抬着身体,坐在裴泠初腿上。 傅迟直起身,低头望向她,目光幽静,光线在眼底流转,似清静的湖泊。 裴泠初今天走知性温柔姐姐风。 鹅黄色纯棉半袖衬衫,领口软塌塌的,露出骨瘦的锁骨,浅蓝色水洗牛仔裤,微喇款式,月光白高跟鞋。 头发被她蹭得凌乱,裴泠初含着下巴,半张脸掩在黑暗中,往日温柔神情因眉间一点忧郁,就把傅迟引以为豪的自制力撞得粉碎。 她还是低估自己的克制力了。 心里想着要好好当她的妹妹,走过回避的阶段,她想,以妹妹的身份和她亲近,她就能知足。 但没有。 裴泠初纵容她的一切行为,她会膨胀,她会不满足,却也会害怕,她的行为越界。 她会暴露。 所以她在试探。 试探她会不会因为自己喜欢同性讨厌她,试探她的性取向,现在又在试探。 “但这些我都对你做过。” 傅迟的嗓音薄成植物纤维,眼底光亮黯淡,她松开手,从裴泠初身上起来,真皮座椅摩擦,发出吱吱的声音,她坐到旁边的座椅上,垂下眼梢,低声说:“因为我是同性恋。” “你讨厌我的接触吗?” 周身的气息依旧没有散去,裴泠初微耸鼻尖,整个车内遍布傅迟身上沉沉的草木香。 她似乎听明白,又没有听明白,是同性恋,所以如何?这个有这么重要吗? 重要到,她要反反复复说,用着自嘲卑微的语气,仿佛喜欢同性是需要掩人耳目的事情。 裴泠初用食指反复摩擦拇指骨节,抬眸看向傅迟。 高高瘦瘦的身影又背着光,她伸手按开头顶的照灯,眼前的人再次清清楚楚,亮亮堂堂的映在眸中。 她认真问:“为什么讨厌?” 她不讨厌。 裴泠初看见傅迟藏起那双好看的蓝瞳,羽睫疯狂翕动,听见她说,语气克制单薄。 “因为我依恋你。” 听见回答的那一刻,裴泠初食指停下摩挲的动作。 她唇边忽然勾起细微的弧度,起身,弯腰拥住傅迟单薄的身板,唇瓣贴在耳畔,这动作像是证明她话语的可信度。 “不讨厌。” 她又说第二遍。 “我不讨厌。” 傅迟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她伸手抓住裴泠初身后的衣料,抓得紧紧的,有些失神,自顾自喃喃着:“那就好……你不讨厌我就好,真的……” 至少,她想抓住这一点点希望。 裴泠初忽略掉心底彷徨无措的情绪,安抚她:“不乖也没关系,小迟现在这样就很好。” 话音滞了滞,她眼底迷茫一瞬,又恢复清明,再次肯定道:“这样就很好。” 不用很乖,有点小叛逆,小调皮,就很好。 “那……” 傅迟从她怀里扬起脑袋,眼底亮晶晶的:“你还没说,喜欢女孩子还是男孩子呢。” “你以后要结婚吗?”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裴泠初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捏着她耳垂,声音轻快:“我不知道,我也没想过要结婚。” 她思忖道:“不过……” 傅迟听见转义词,耳朵立马竖起来,满眼认真看着她。 裴泠初揉她的脸蛋,眉眼俏丽温柔,嗓音舒服悦耳:“女孩子香香软软的,抱起来很舒服。” 她轻笑出声,把傅迟抱个满怀。 傅迟听得真切,因为她就在耳边说,红唇一张一合。 “就像小迟一样。” “我一直陪着你,怎么样?” 又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傅迟埋在她怀里扬唇,晃着脑袋蹭她脖子,小猫似的撒娇,尾音里奶味很浓,是没长大的小崽子。 她笑出声,钻出怀抱,故意扬眉,眼尾一挑,笑盈盈地逗裴泠初:“不怎么样。” 裴泠初微愣,傅迟忽然伸长手臂,勾住她后颈,两个人的距离倏然拉近,鼻尖相抵。 瞧着她明媚洋溢的笑容,裴泠初目光随着薄薄唇瓣上下晃动。 傅迟说:“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耳边乍然轰鸣一片,除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怦咚—— 怦咚—— 裴泠初眨眨眼,心神一乱,忽然就明白傅迟所说的那种感觉。 如果她喜欢女孩子,一定会被这种话击中。 因此此时的她,同样完全抵抗不了。 “我们回家吧。” 傅迟动作温柔,勾起她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随后起身,下车回到驾驶位上,她扭头看着坐在那里没动的人,有意忽视她的不对劲,声音缓缓:“姐姐换下高跟鞋去床上休息吧,路上要开一个多小时。” 裴泠初怔怔点头,应道:“嗯,好。” 她往床边走,心底那些彷徨又徘徊的情绪再度袭来。 夜晚,凌晨十二点。 裴泠初刚看完今天的文件。 她摘下眼镜,指尖一挑,松开挽起来的长发,随意拨弄这一沓文件,在心里想,这几天的文件似乎少了,是错觉么,还是最近公司不忙,但也没见母亲去公司的频率降下来,每天早出晚归,但是煦姨最近没跟着母亲去,或许确实不忙。 裴泠初眉间略微露出倦意,她整理好文件,拉开抽屉码齐放进去。 只是她看完文件,却没离开书桌,反而打开另一边抽屉,里面有两个巴掌大的纸盒子,长方形,带盖。 她从左边纸盒中拿出一张蓝色的书签,捏着一个角。 刚拿起笔,手机忽然传来一声消息提醒。 裴泠初垂眼看去,弹窗消息中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心理测评结果】 …… 她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气定神闲,拿过手机,点进去,像是早就料到结果如何。 裴泠初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屏幕映亮她温润玉泽的面庞,但细细瞧,还是能从眼中窥见些紧张的端倪,抿紧的双唇,额前冒出细小汗珠来。 直至她读到结尾时,她才如释重负般松下肩膀,呼出一口气,眉眼舒展开。 【此次测评结果良好,最后一次测试将在三个月后进行。 ——吴医生】 裴泠初拿起笔,坐姿端正,唇畔可见隐隐笑意,伏案书写。 夜晚对于一个习惯性失眠的人来说,痛苦程度好比困倦,却强撑着,要在开学前一天晚上补完整个假期作业的学生。 但今晚的痛苦少一些。 短短一句话,她写了十分钟,随后起身,从书架前挑一本书,夹到她折起来的书页处。 裴泠初重新坐到书桌前,从右边的纸盒中拿了几张空白的书签出来,随意的颜色。 笔尖沙沙作响,写字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几张书签就写得满满。 要写最后一个字时,没了位置,裴泠初手腕一顿,笔忽然从手里滑落,磕在桌面上,咚一声,咕噜咕噜翻滚一圈。 她盯着这张白色的书签,没结尾的句子,最终拉开抽屉,把这几张书签重新收起来,换了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拿在手里。 她再次拿着笔写些什么。 只是这次同写那张蓝色书签一样,速度很慢,一直到将近半夜一点,她终于放下笔,洗干净手,吃一颗安眠药,抱着书,拿着耳机靠在床头。 只余床头一盏壁灯。 她继续接着上次的书页往下看。 尽管这本书读过很多次,但她还是会在某些地方停留几秒。 当这一次,她再次读到男主亲吻女主的片段时,她仍然会下意识想,在西方著作里,亲表姐弟的关系也是可以相爱的,且不受世俗阻挠。 只是这次的安眠药的药量貌似不够,裴泠初眼睛泛酸却也睡不着,但是又不想补量。 她睁眼躺在床上,什么也看不清,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去摸索手机。 屋内漆黑,手机屏幕是唯一光源,白花花地映亮脸庞,裴泠初侧身躺着,微阖着眼睫,在搜索框里输入: 【什么是T。】 —— “哈哈哈,傅迟,这次是我赢了吧,快点,赶紧把脸伸过来。” 傅迟把游戏柄扔在地毯上,无奈叹一口气,认命地把脸伸过去,“再陪你玩最后一局啊,我等会儿有事……” 被迫闭麦,因为某人乐呵呵地把纸条贴在她嘴巴上。 裴温瑾笑疯了,抱着肚子在地摊上打滚:“哈哈哈,傅迟,你这个样子好好笑哦,你怎么不继续说了,我贴在你上嘴唇了,你可以说话,扑哧哈哈哈哈……你这个表情太有意思了。” 傅迟“冷漠”看着满脸贴着纸条,把肚子笑抽筋的人,僵硬地扯下嘴角,下一秒,纸条就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她脸上唯一一个纸条,掉了。 傅迟乐了,语气发坏:“它自己掉了不算啊,不能重新贴回来。” “不行!” 裴温瑾麻利地爬起来,鼓起两腮,睁圆眼睛,娇娇地瞪着她,捏着地上的纸条就要往傅迟脸上招呼,“你贴了我一脸,我好不容易赢一次,不行,你让我一次,我要贴回去,你总不能一个都不贴吧!” “不贴。” 傅迟左右躲,愣是不让她贴到自己脸上,唇边拎着坏兮兮的笑容,“规矩就是规矩,你自己输那么多次,这可怪不得我。” 裴温瑾抗议:“你就不能让我一次!” 傅迟冷漠无情地吐出一句话:“不能。” “你这个大笨蛋!” 极其响亮的一声,傅迟捂耳朵都堵不住她的嚎叫,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吐槽:怎么跟二哈似的,吵吵嚷嚷没完。 “我是你妹妹,你要让着我!” “傅迟,你要有一个当姐姐的样子,你可是姐姐!” “傅迟,你听见没有,你别捂着耳朵了,听我说话!” “傅迟,你就天天欺负我!” 裴温瑾去扒拉她的手,力气太大,挣不开,她就张嘴凑在耳边喊:“傅迟,快点答应我!” 额角跳两跳,傅迟算是彻底拿她没办法,耳边嗡嗡的,强忍骂她的冲动,压着嗓子说:“你贴,我让你贴,你往脸上贴。” “芜湖!” 裴温瑾高兴了,蹦蹦跳跳地就把落在地上的纸条捡起来,随意吹吹灰:“好了,反正你还没洗脸,将就一下吧,再说了,我屋里又不脏。” 啪一声,纸条直接拍傅迟脸颊上,这回粘得牢牢的,最后一局游戏过后也没掉,裴温瑾的脸蛋再次荣获一张纸条。 “不是,凭什么每次都是你赢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技巧,还是大学霸的脑子就是好使?” 裴温瑾抱着她的脑袋呼啦毛,感叹一句:“你的脑袋比我的圆,剃光头肯定好看!” “……” 傅迟气笑了,也不知道她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冒出这么多机灵古怪的想法。 把脑袋上乱摸的两只爪子抓下来,提溜着她往床边走:“好了,我要回屋,松手,十一点了,你该睡觉了。” 傅迟刚想从阁楼离开,裴温瑾又重新扑过来,圆圆的杏眼里满是乞求,抱着她胳膊说:“等会儿啊,时间还早,你要不要看看我们上次去霖镇画展的照片,可好看了!” “不……” “哎呀,就一会儿,我无聊嘛,母亲又不让我出去,全家人都这么忙,就只有你陪我了,快来快来。” 傅迟黑着一张脸,又被扯着直接去隔壁屋子里。 这间是裴温瑾的专属画室,当初装修的时候,她还特地在房间隔开一个空间,当作是她的秘密基地,四周封闭,只留一个进出的门。 此时两人就趴在秘密基地的地毯上,裴温瑾拿着相机摆弄,徐徐念着:“我们这次去看的是本地的一个画家,虽然没有梵高那么出名,但是我特别喜欢她的画风。” “尤其是这一幅!” 傅迟抬眼看去,只一眼,瞳孔忽地晃动。 其实是很常见的景物:小巷、雨天、月亮,和两个少女。 但若只是这样,傅迟也不会被震撼到。 但震撼于,它的色彩。 整体的基调不是寻常阴雨天那种灰蒙蒙的,反而是特别明亮的色彩,红橙黄为主色调。 背景整体偏抽象风,却又足以辨物,两个少女只是用黑色的颜料稍作勾勒,有个大概雏形即可。 傅迟别的都行,唯独看不懂画。 她问裴温瑾:“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后者蹙起秀气的小眉毛思索,指尖点着下巴:“嗯……我记得,是叫《抱抱》。” “但是我不太懂诶,为什么要叫《抱抱》,从画里看不出来,我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 “是《初见》。” 裴温瑾不懂,傅迟就更不懂了,单手托腮,放大这张照片看。 大概是说这两个少女的初见吧。 她这么想着,换下一张。 如裴温瑾所言,这个画家的画风很统一,色彩都是偏明艳热情,冲击力强,却又令人感觉很温暖舒服。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不看会吃亏吧。” 裴温瑾得意扬扬地挑挑眉,两人盘腿坐着,她歪着身子用肩膀撞傅迟,随后,她又一副偷偷摸摸的样,用手拢嘴,凑在傅迟耳边嘀嘀咕咕。 “而且,这个画家她有女朋友,她自己也是女孩子!” “是?” 傅迟扬着一边眉毛,狐疑却又露出感兴趣的神情,侧身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哎呀,我可是她的老粉,我从她一开始就关注她,我不仅有她的微博好友,超话里我的等级都是最高的好吧!” 傅迟点头:“这样。” 裴温瑾呆呆地看着她,见她没一点异样,开口问道:“你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 “女孩子喜欢女孩子这件事。” 傅迟笑起来,清冷眉眼恰到好处地柔和,拎着一根食指戳她脑门:“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觉得奇怪啊?” “当然没有,这很正常好吧!” 裴温瑾拍开她的手,满脸诚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同性恋很正常,因为我也喜欢女生。” 傅迟愣住:“……” 裴温瑾也愣住:“……” 空气也尴尬几秒。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色肉眼可见瞬间爆红,着急忙慌反驳:“等等等等,傅迟,我刚刚就是瞎说的,你什么都没听见!” 她顶着这样一张红通通的脸蛋,是半点说服力都没有。 傅迟脑袋垂得低,忍住没笑,但小幅度抖动的肩膀出卖她。 “傅迟,你,你笑什么,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真的!” 裴温瑾恼羞成怒地举起拳头捶她胳膊,她脑袋是进水了么,还是贴纸条贴傻了,就这么水灵灵地把自己的性取向说出来。万一要是傅迟不接受家里人是同性恋怎么办,她看到过那么多例子,要么是家里人根本不接受同性恋,要么就是接受,但不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 “好了,我又没说什么,你打得我痛死了。” 傅迟抱着胳膊,笑着往旁边躲:“是就是呗,我又没觉得有什么,你这么着急否认干嘛。” “我,我这不是,怕你不接受。” 裴温瑾语气弱下来,脸倒是红得依旧张扬,自顾自拿过相机,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翻照片,猛然又转头看向傅迟,追问道:“真不排斥啊?” 傅迟摇摇头,抿唇轻笑着:“不会。” 裴温瑾眨巴两下眼睛,心里软软的。 她知道傅迟在家里和在学校里有点不一样。 在家里她会更温柔一点,话也多;在学校她很高冷,同学们仰慕她,不敢跟她开玩笑,更不敢勾肩搭背,都知道不能随便碰她。 她也知道,傅迟不能随意碰,尤其是在发烧的时候。 裴温瑾忽然伸手,特别欠揍地掐一下她的手臂,没用太大劲。 “干嘛,又要开始闹腾?” 傅迟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拿过她手里的相机,轻哼一句:“这相机我买了还没用过,你倒是先用了一卷胶片。” “你说我可以随意用的。” 裴温瑾俏皮地噘起嘴巴,眼睛左瞧瞧,右瞧瞧,心情有点美妙。 嘿嘿,傅迟还是让她碰的,她们是家人嘛,跟那些外人不同。 她高兴了,凑到一起看相片。 “我们还拍了好多照片,霖镇真的挺不错,虽然经济落后点,但是那里的婆婆都很好,特别热情,还给我们水果吃。” “下次我们一起去玩啊。” 傅迟翻着照片,随口应着:“嗯。” 翻到下一张照片,傅迟按键的指尖一顿,发出疑问:“这个人是?” “嗯?”裴温瑾的脸挤过来:“哪个?” 傅迟指指这个头戴鸭舌帽,身量比旁人高出半个头的女生,“这个。” 裴温瑾恍然大悟,拳头在掌心一捶:“你说苏姐姐啊。” 苏姐姐?谁? 没等傅迟再问,她主动说:“苏姐姐,就是上次我在酒吧遇见的那个调酒师,当时我被人欺负,她还保护我来着,这次在画展上正好碰见她,所以就邀请她一起拍照了呀。” “不过一说起在酒吧那事,我就来气。” 裴温瑾的火说来就来,双手抱胸,面上凶巴巴的:“我当时就是眼瞎了才会和她们做朋友,都是什么人啊,我对她们那么好,她们就阴我,还什么可乐味的茶,骗子。” “算了,反正我和她们已经绝交了,我又不差那几个朋友。” “你说是不是,傅迟。” 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嘟囔半天,也没见傅迟回应。 “傅迟?” 扭头看过去时,某人早就不见了,秘密基地里只剩她一人和地毯上的相机。 裴温瑾:…… 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 悄悄溜出来的傅迟,此时正坐在自己屋里的书桌前,面对着一沓文件,脑仁痛。 一天都陪小初姐姐在外面拍摄,不敢让她发现,也不敢带出去看,晚上回来又被小瑾扯着玩游戏玩到半宿,这看文件要看到什么时候,她就不得而知了。 傅迟抿一口黑咖啡,苦得她浑身打战,脸都皱成苦瓜。 依旧好奇,小初姐姐是如何面不改色地喝下去这么苦的东西。 她拿着笔,细细翻看文件。 幸好她跟着煦姨学了不少东西。 等看完所有,将近凌晨三点。傅迟活动手臂,揉着酸痛的肩颈,起身去浴室洗澡。 终于躺到床上,放松身体全部肌肉,舒服地在被子里打个滚,抱着手机进行每日必看。 去裴泠初微博里逛一圈。 她先是点进粉丝礼物专栏,看裴泠初拍的照片,全都是今天收到的礼物,用不同的滤镜,还加了小贴纸和表情,偶尔还能看见裴泠初纤细的手指出镜。 傅迟暗戳戳截下来,放到私密空间里。 裴泠初很少发微博,原本她只是像往常一样进去遛一圈,把那几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合作声明和公告再看一遍,欣赏一下她的美颜。 然而,她却发现裴泠初发了一条新微博,就在一分钟前。 是一段话,不加任何标签和艾特对象 【从今天开始,若有想送礼物给助理的粉丝,礼物要先经过我的查验,没问题后才可以送给助理,尤其是信封一类的书面礼物,我不希望今天的事再次发生。】 第30章 “唔——” 裴泠初眉间轻蹙,迷迷糊糊睁开眼,却看不清,黑乎乎一片,恍惚中,只觉得嘴唇有点痛。 似乎被人咬了一口。 她伸出舌尖舔舔唇角,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意识仿佛泡在水里,身体也轻飘飘的,却难以忽视按在腰间滚烫的双手,指腹刮蹭她腹部的肌肉线条,一下又一下,节奏而规律。 谁…… 好难受,呼吸不了。 裴泠初蜷曲脚尖,微仰起下颌,唇瓣微张,气息颤颤巍巍地呼出来。 好烫。 贝齿咬住下唇,软厚的触感。 她为什么能感知到自己呼吸的温度。 裴泠初觉得奇怪,眼皮好沉,看不清周围,令她有点恐惧,想说些什么,倏然被两片柔软擒住双唇,堵住本就溺毙的呼吸。 胸腔里的气息逐渐膨胀,要炸了。 “不……” 裴泠初紧闭起眼,缩着脖子躲,想扭头,然而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量,掌控住她,将她紧紧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分毫。 “躲什么?” 耳边骤然响起一道清洌嗓音,语气很温柔,似绵绵冰。 裴泠初身体一滞,渐渐停下挣扎。 她不知道是谁,却莫名觉得安心。 “小初,不要吗?” 裴泠初眼尾不受控制地溢出水光,身体微微颤抖,颈间的肌腱暴起,一条软软的,滑滑的舌尖在她口腔里温柔扫荡,有技巧地划过上颚,勾着她舌尖缠绕嬉戏。 “想要我吧?” “你的身体有反应。” “裴泠初。” 她觉得自己不是裴泠初,因为她不会做出迎合别人的动作。 鼻尖痒痒的,对方是女孩子,有着柔顺馨香的长发。手臂下意识环上她的后颈,手指轻轻抓住她脑后,指尖陷进发缝里,用指肚似有似无地摩挲她毛茸茸的脑袋。 “乖,把腰抬起来。” 裴泠初听话照做,主动扬着脖子去亲她,细细品尝对方又甜又凉的薄唇,呼吸灼灼,急促而克制。 真奇怪,明明声音就在耳边,她却在亲着她。 “好乖。” 对方轻笑着,爱怜地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这道好听迷人的嗓子在耳边徐徐道:“如果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知道吗?” 回应给她的,是裴泠初喉间呜咽不成调,克制压抑的喘。息、被自己咬肿的嘴唇,以及绯红眼尾滚下的泪珠。 眼前忽然一亮,潮湿的眼睫被很轻的吻了吻,她听见对方嗓音里带上心疼。 “别压抑自己。” 泪水模糊了视线,朦胧昏黄的暖灯下,裴泠初只看清一双蓝莹莹的瞳孔,那里面盛满了温柔光芒,千言万语。 裴泠初猛然惊醒。 后背湿淋淋的,她迷茫眨眨眼,闹钟铃声在耳边放大。 她一时没动,指尖渐渐抓紧被角,盖住下半张脸,又蒙到头上,卷着被子缩成一只虾子。 要命。 脸上热意飞涨,蒙在被子里迟迟不散。 裴泠初闭紧双眼,嘴里小声碎碎念。 “这很正常,没有什么,都是正常现象,身体正处于女性年龄的最佳时期,有这种现象很正常。” 她拼命说服自己,从被子里钻出来,关掉闹钟,深深呼出一口气,倒杯凉水喝。 主要是,这是第一次。 裴泠初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漫无目的地划拉手机,像是福至心灵般,她突然注意到今天的日期。 8月10日。 第一个想法是,暑假过半。 第二个想法是,又到这个时期了,怪不得会做梦。 咽下冰凉的水,裴泠初眼底神色晦暗不明,眼尾懒懒无力地耷拉下来。 翻开手机里的时间表。 她在今天的计划安排里,又写了几件事。 本就密密麻麻的时间规划,现在已经开始压榨早中午餐,以及休息时间。 裴泠初拿着干净内裤去洗手间。 —— 傅迟觉得这两天的裴泠初有点奇怪。 比如,总是往洗手间跑。 比如,精神似乎好过头。 她拉住刚从摄影棚出来,准备拿着台本背广告词的裴泠初,声音很轻,有些担忧地说:“裴老师,休息一下吧。” 裴泠初已经连着一上午没休息,不是在拍摄,就是穿着五厘米高跟鞋,站得笔直,宛如在练形体,手里还拿着台本看,嘴上念着。 傅迟疑惑,难道不累吗? 疑惑归疑惑,她看着裴泠初眉间精神饱满,皮肤水光透亮,肉眼可见全身足足的精力,也知道她是真的不累。 但傅迟觉得她累。 她低头去瞧裴泠初的脚腕,嘴角一压,掌心攥着细细的手腕用力,拉着她往化妆间走去,不高兴地说:“脚后跟都磨破了,还不休息吗?” 裴泠初声音温和,摇摇头:“小迟,我不累。” “可是你已经一上午都没休息了,身体会受不了,不行,你坐下休息,我给你贴一个创可贴。” 进入化妆间,傅迟强硬地把人按在小沙发上,先是拧开杯盖,保温杯塞到她手里:“姐姐,喝水。” 随后从包里找出一盒卡通创可贴,抽出几个让她挑*:“你喜欢哪一个,就贴哪一个。” 傅迟说话时,声音闷在口罩里,嘴巴一动,口罩就上下耸动,她半蹲在眼前,仰着头,只露出一双浅浅的眼睛。 好乖的样子。 裴泠初心中微动,抬手在她耳垂上捏了捏,认真盯着几片创可贴看,不假思索,笑语道:“那就小狗的。” 她觉得小迟此时就和创可贴上那只白白胖胖的小狗狗一样。 一样可爱。 “那就贴这个。” 傅迟任由她捏着自己耳朵,眯起眼睛,露出享受满足的神情,手里撕开小狗创可贴。 “姐姐,脱高跟鞋。” 她一抬眼,就发现裴泠初一直看着她,对上视线,裴泠初也不躲,傅迟就将她眼中的情绪全部读出来——那种喜欢,以及愉悦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傅迟耳尖微红,心里面热热的。 她的耳垂还在裴泠初手里,有预感般,似玉温泽的指腹下一秒便抚上耳尖,捏小狗耳朵尖似的捏她红通通的耳尖。 “小迟,很热吗?” 裴泠初摸她耳朵,伸手抬抬她的帽檐:“要不要把帽子和口罩摘了,这里没人。” 而且这里也没摄像头。 傅迟摇头,又往下压压:“不用,我不热,还是先脱高跟鞋吧。” 要是摘了口罩,她更无法解释为什么脸上也红一片,还一直不散。 她觉得裴泠初好迷人。 看向她的目光明明同往常无二,但这几天给她的感觉却与往常不同。 很迷人,很媚。 她像一朵绽开的罂粟花,令人上瘾,想被那双浅栗色的眼眸久久注视。 傅迟解开卡扣,身体有意朝裴泠初凑近,悄悄闻她身上好闻的气味。 生出心猿意马的念头。 她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明明已经过了排卵期,为什么这几天更想和裴泠初贴贴。 傅迟声线偏冷,然并不妨碍她说话乖乖软软,开口问裴泠初:“姐姐这几天换香水了吗?” 直觉上告诉傅迟,她没换。 再者,傅迟整理香水时,并不记得有这么一款气味的香水。 是朦朦胧胧,容易陷入梦境的,那种有点暧昧,有点柔软,会诱惑人,散发着多巴胺快乐氛围的甜甜香气,引诱得她想抱上去,埋到香香软软的胸口里狂蹭。 她咽下喉咙,叼着舌尖轻轻咬,目光从匀净漂亮的足尖上移开。 头顶上方响起裴泠初轻缓缓的声音:“没换,怎么啦?” “没事。” 傅迟低声说,她的嗓音变成簌簌降下的雪花,掩盖膨胀兴奋的血液细胞。 “就是,挺好闻的。” 裴泠初莞尔一笑,继续揉她的耳朵,脚心被她捏住,声音也泛起痒意:“小迟喜欢的话,送你一瓶新的。” 挠傅迟的小心脏。 奇怪的点,又比如她勾人的眼睛、好闻的气味,以及挠人的嗓子。 傅迟想,绝对是她自己出问题了。 她在破口处贴好创可贴,手没松开细盈盈的脚腕,抬眸看着裴泠初,眼梢喜悦:“好啊,我也想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 管她自己有没有问题,想亲近裴泠初什么问题都没有! 裴泠初揉弄软厚耳垂的指尖一顿,定睛看着被她揉得更红的耳垂,心头蓦地冒出一阵怪异和恐慌来。 瞬间把手收回去。 压制住的烦躁密密麻麻,似海水涨潮,猛地朝她袭来,打个措手不及。 小腹隐隐发烫。 裴泠初表情毫无变化,偏过头,不再看傅迟。 小迟的颜值正好踩在她的审美点上,稍不注意,就容易掉进去,她就会被激素控制。 倒不是说她会对傅迟有什么想法,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但傅迟长得好看,确是真的,她会觉得傅迟比往常更加漂亮,更加可爱,更想碰碰她。 她会更加需要傅迟的依恋。 不能被控制。 “姐姐,怎么了?” 她刚才动作幅度不小,傅迟疑惑问道。 “没事。” 裴泠初摇头,视线往地上落,意识到自己的脚腕还在她手里,便立马握住傅迟的手腕,拉着人坐到沙发上。 “坐下休息。” 她心乱晃,静不下来,端起杯子抿一小口水,冷静冷静。 傅迟察觉出裴泠初目光躲闪,似乎有点不敢看她的意思,便挪着朝她那边挤,又问:“是不是我刚刚贴创可贴的时候弄疼你了?” 裴泠初刚开口否定,某只小狗眼睛瞪大,又说:“还是,你哪里也受伤了,想瞒着我?” 傅迟语调微扬,立马拉着她站起来,绕着圈打量,摸摸肩膀,摸摸细腰,又蹲下身,细细瞧她裸露的双腿,看有没有哪里被划伤。 对处于特殊时期的裴泠初来讲,傅迟身上的气息浓烈,会助长她体内的燥热。 “没有受伤,我没事。” 她后退一步,离傅迟远一些,拉她站起身,随后拿着台本往外走,音色听不出任何异常:“小迟,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录完台词,我们就回家。” 化妆间的门被关上,傅迟愣愣地站在这里,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嘀咕道:“她的手好烫。” “总不能是发烧了吧?” 但之后,傅迟才知道,裴泠初确实没有发烧。 当天中午,只有她们三姐妹在家,裴煦没跟着裴烟回去公司,她跟顾汐曼去商场逛街。 阿姨做好饭,收拾干净厨房,骑自行车离开。 鉴于裴泠初一个星期后有场T台秀,傅迟“特别”为她制定一周的饮食表,低脂低盐少油,不是清蒸就是慢炖,肉少蔬菜多,中饭让阿姨做,早晚是傅迟做。 所以餐桌上会出现三种菜品。 裴温瑾坐在裴煦的位置上,咬着炸鸡腿,吃得嘴唇晶亮,腮帮子鼓鼓囊囊,又美滋滋喂自己一勺玉米甜汤,扒拉口盖满香煎小牛扒的米饭,餍足到眼睛都眯起来,喜欢到摇晃身体,踢踢腿。 裴泠初神色温柔宁静,小口吃着清煮牛肉豆腐蔬菜,旁边放着一杯煮苹果水,夹起来的菜叶子上不见一丝油滴,绿油油的。 傅迟的饭是自己做的,因为不想跟着裴温瑾吃油炸食品,而且她要继续调理身体,就熬一锅山药瘦肉粥喝,吃小青菜。她时不时瞥一眼裴泠初,又去看她面前清汤寡水的午餐,暗自抱怨: 当初就不应该把菜谱拿给她看,都改得一点油水没有了,看上去就抑制食欲,明天就给阿姨重新换菜谱! 饭桌上画面诡异又和谐。 不管裴烟回在与不在,裴温瑾都喜欢吃饭的时候聊天,被说了也要继续说。 她扒拉下头发丝,给自己盛满满一碗粥,一边吹凉,一边说:“我们下午要不去公园放风筝吧,天气这么好,还能野餐。” 傅迟:“……” 大夏天的,出去野餐,亏她想得出来。 傅迟瞥她一眼,说道:“不去,外面太热。” 裴温瑾不乐意了,漂亮的杏眼娇瞪她:“哪里热了,现在这个温度明明正好,你要是怕热,咱们可以在大树下面啊。” “今天有40℃,你要是不怕晒,你就去喽。” “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姐姐还没说,万一姐姐说想去呢。” 傅迟瞄向一旁,裴泠初正好看过来,视线相撞。 尽管她今天下午没工作,然而安排很满,因为不能闲着。 但如果小瑾想去野餐,也不是不可以。 裴泠初刚想应下来,傅迟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怔愣下,她喉间一滞。视线中,那双蓝眼睛朝她眨两下,似乎在暗示什么,随后弯成月牙。 她听见傅迟跟裴温瑾说:“小初姐姐下午有事,又不像咱们俩这么闲,你如果一定要出去,叫上你朋友。” 裴温瑾像瘪了的气球,扁扁嘴,赌气道:“那我就自己出去,不带你们俩,我要出去晒太阳,我要去长草!” “傅迟!我要吃三明治,夹牛排的,还有炸鸡排的,我还要吃水果,喝果汁!” 裴三小姐还没吃完午饭,就已经开始喊小管家去给她准备野餐的吃食。 这么张狂哪里了得?! 傅迟冷冷勾起唇角,笑容和善,眉眼都笑起来,一字一句地说:“自己准备。” “你冷漠无情!” 裴温瑾气成河豚,两三口扒拉完满满一碗粥,吃完直接往阁楼跑。 就是说,不烫么。 家里有个活宝,傅迟揉着吵得有些耳鸣的耳朵,掌心里的手腕动动,旁人轻声说:“我可以陪小瑾去的。” “但是你有事。” 她转头认真注视裴泠初,再次说道:“你有事,不想去,都可以直接拒绝。” 傅迟靠上她肩膀:“因为,我也不喜欢别人打乱我的计划。” “姐姐,你有自己的计划安排,不是吗?” 裴泠初心跳空了一拍,定定看着她,胸腔里忽然敞亮起来,连带着她烦躁的心情也明亮几分。 傅迟是如何得知的,她不知道,但话落到心坎上,填满一点点,就很多了。 她不问为什么,傅迟也不说如何知道的,这个话题如此丝滑地抛走。傅迟跑去厨房盛半碗粥放到裴泠初面前。 “姐姐,中午吃这些不够,喝一些粥吧。” 裴泠初捏住筷子的指尖微顿,垂眼看着面前鲜香软烂的粥,肉眼可知,米粒煮得软糯,混着玉米粒,胡萝卜丁,切碎的小青菜,颜色漂亮,山药块似乎一抿就碎,很有食欲。 但她不能因为管不住自己的食欲,从而影响工作。 裴泠初目光重新回到自己面前的清煮餐中,将碗推到傅迟面前,低声愧疚道:“小迟,我要控制碳水。” “我不能吃,对不起。” 其实她大可以吃完后去健身房加练,但自己定的规矩,必须遵守。 裴泠初态度坚决,傅迟心疼,却没办法:“你不要道歉,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那等走秀结束,要多多吃饭,你说你喜欢吃的,我给你做,好不好?” 到时候,她就要去公司了。 裴泠初笑意淡淡的,轻应道:“好。” 等走秀结束,她就没剩几个广告要拍了。 —— 下午三点。 傅迟准备好外出带的摄像机后下楼溜一圈,闻到奇奇怪怪的味道,她走向厨房,就瞧见裴温瑾穿着围裙,手里忙忙活活的,嘴里还慌张念着,背影都大写着手足无措。 “要糊了!” “怎么这么快就糊了,我才刚放下去!” “等等,我的面包片,啊——黑了,不能吃了!” “傅迟这个大笨蛋,竟然来真的,真的不给我做!” “讨厌,讨厌死了,坏蛋,大笨蛋,讨厌你……” 裴温瑾正骂得爽,丝毫没注意身后来人。 突然一只骨瘦修长的手探过来,把挡位调到最低档,“在这骂我啊。” “啊!” 裴温瑾跟只兔子似的,蹦老远,一手执锅铲,一手捂胸口,瞪大双眼,惊悚地看着一脸淡定,重新拿几片面包开始煎的傅迟。 她吓得脸都白了。 傅迟悠悠瞟她一眼,勾唇说:“我这么吓人?” 裴温瑾嗔怪道:“我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你说吓不吓人!” 随后她抚了抚心口,感慨:“幸好我还年轻,不然要吓死了。” 傅迟强烈怀疑她是因为背后骂人心虚,但没说出来,气定神闲地又从冰箱里拿一块黄油放进锅里,融化后盖上面包片。 她嗓音冷冷的,指挥道:“从冰箱里拿牛排和鸡胸肉。” 裴温瑾抬抬下巴,抱着胳膊娇哼:“你不是说不给我做么。” 傅迟逗她:“是啊,不是给你的,给我自己做的。” “我才不信。” 裴温瑾笑起来,眼底闪着光,迅速从冰箱里把牛排和腌制好的鸡胸肉拿出来。 傅迟动作有条不紊,熟稔自然,先把鸡胸肉裹上面粉放油锅里炸,另一边顺便煎牛排和鸡蛋。 某人就晃着腿,坐在餐桌边等着吃。 裴温瑾看着傅迟一身打扮,开口问道:“你等会儿要出去吗?” “嗯,去书店。” 一听去书店,裴温瑾立马就蔫了,撇撇嘴,满眼嫌弃,嘀嘀咕咕:“噢,对,每周六你都要去书店,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眼睛滴溜溜转,忽然停在某个方向,大喊一声。 “难不成!” 她瞬间坐直身体,震惊地看着那道颀长高挑的背影,不可置信喊道:“穿这么好看,难不成你是去约会!” 傅迟:…… 她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个小傻子。 裴温瑾咬着唇,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细细打量傅迟今天的衣着。其实没什么特殊的,就只是一身素白亚麻风的套装,但是耐不住傅迟身材好,人长得又高又瘦。 内里吊带,外面套着衬衫式外套,长到遮住脚面的阔腿裤。她低绾慵懒丸子头,随意翘着几缕发梢,整个人老派又松弛。 妈耶,好看死了! 裴温瑾急了,连忙跑过去揪住她衣角,可怜巴巴地问:“你说,你是不是要去约会,除了上周六,你和姐姐去骑马,不带我这事我就不计较了,但是你每周六都要去书店,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傅迟睨她一眼,无语道:“没有。” “你别骗我!” 她无奈叹气歪头,唇边露出笑容,挑眉又说:“这么不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噢,那倒没有,我这不是想着,万一你谈恋爱了,我总得看看对我好不好吧,不好的话我可不同意。” 裴温瑾装作满不在乎地哼一声,背过身,偷摸眯起眼睛看她,“我要上去换衣服了,我自己去公园放风筝玩。” 她有点尴尬,所以赶紧跑。 等裴温瑾再下来的时候,傅迟早没影了,只剩下放在餐桌上的竹篮和手提包。 竹篮里面装着餐盒和野餐垫,还有几杯鲜榨果汁,而手提包里东西则更全:卫生纸、湿巾、驱虫剂、水杯、充电宝、便携式小药盒,还有风筝。 “什么嘛,都准备好了。” 裴温瑾扣着竹篮提手,颇有些娇嗔地嘟起嘴,脚尖在地板上轻点,脸蛋微红,眼底笑意斐然。 “傅迟就是个大笨蛋。” 她背着包,提着竹篮正穿鞋往外走时,裴泠初忽然走过来,也是一身准备出门的打扮。 裴温瑾问:“姐姐,你也要出门吗?” “嗯,出去一趟。” 裴泠初唇边盈盈笑着,悄无声息扫一眼她手里的篮子,轻声问:“小瑾,你几点回来?” “嗯……不知道,应该会晚一点,大概,晚饭之后?”裴温瑾歪歪脑袋,笑嘻嘻地说:“姐姐怎么走?我开车,你要不要搭我的顺风车?” 她摇头拒绝:“不了,我坐公交,不顺路,我去市中心。” “那一起出门喽。” “好。” —— “叮铃,叮铃……” “喵~” 绵绵抱住某人的小腿,成了腿部挂件,随走路动作,尾巴一晃一晃。 “Livia,你来啦,下午好。” “嗯,下午好。” 傅迟一边艰难往书店里走,一边往下扒拉这只猫,满眼无奈,跟柜台后的女生说:“你什么时候能带她去做个绝育,她已经进化为黏在我腿上了。” 之前也就只是喜欢跟着她,怎么这次直接就黏上来了。 程十鸢的脸从书后面露出来,幸灾乐祸地说:“啧,做绝育多不好啊,人家绵绵还是个小姑娘,你就辛苦一下拍拍她,谁让她只黏你,不黏别人,要怪,就怪你的颜值踩在绵绵的审美上了吧,哈哈。” 拍是不可能的,她的手要为裴泠初服务,怎么可能便宜一只猫。 随后,她用一个口罩解决猫咪发情期的所有问题,也不喵喵吊着嗓子叫唤了。 傅迟一边往里走,一边思索今天看什么书,去她常待得小沙发。 路过一个书架时,鬼使神差,她停在一本书面前。 是关于荷尔蒙的。 傅迟看过不少关于女性,关于身体、生理方面的书籍,大部分都是裴泠初买给她的,用于了解身体与心理,一些常识方面的知识。 荷尔蒙,指的就是激素。 她忽然有点感兴趣,拿在手里,坐到小沙发上。 只是开始看后,傅迟就觉得有些无聊了,但想着看都看了,要看完。 然而,越往后看,傅迟渐渐入了迷。 在看到关于女性雌激素那个模块,她看到和以往科普不一样的东西。 “排卵期时,雌激素和孕激素会升高,是女性进行备孕和受孕的好时期。同时,雌二醇也会达到顶峰,刺激到其他器官,整个身体会散发着愉悦的光彩,会更有魅力,更有精力,散发出来的光泽和气息会吸引身边的人。”(注1) 傅迟眼底闪着光,露出痴迷的神情,逐字逐句读。越往下,她越觉得紧张,不敢读快了,怕理解错任何信息。 重点在下一段,能够回答她这几天的奇怪现象。 “此时,若能闻到对方身上与平时不同的气味,觉得很好闻,并且产生一种很愉悦的感觉,说明你们的基因是互补的,更容易被对方吸引,产生好感。”(注2) “并且动物的嗅觉是很敏感的,比如猫咪,能够闻出主人身上独特的味道,在特殊时期,例如生理期,则会陪伴在身边。”(注3) 傅迟合上书,僵坐在这里,面色稍显严肃凝重。 所以,她闻到的香味,其实是裴泠初排卵期的气味? 脸一红,嘴角还没扬起来,猛然想到某件事,脸色瞬间黑下来。 所以,猫黏她,也是因为她身上沾着裴泠初排卵期的气味?! 指尖收紧,她突然起身,拿着书直接走到柜台前,狠狠瞪一眼趴在那里吹空调的绵绵,语速很快道:“我买这本书。” “今天这么快就走?” “嗯。” 傅迟心不在焉,心早就飞到某个香香的人身上,余光漫不经心地往窗外一瞟,瞧见一道身影,有点眼熟。 那道身影进了对面的甜品店。 她收回目光,亮出收款码。 大抵是看错了,小初姐姐不可能去甜品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您好,欢迎光临粉色爪爪甜品店——啊,是裴老师!” 身穿工作制服的店员小姐姐看清戴鸭舌帽口罩的客人是谁,礼貌得体的微笑转而惊讶,眼睛发光看着她,语气轻而兴奋,激动得飘起来。 意识到在甜品店,立马噤声,单手捂住嘴,单拎着一双大眼睛看她。 裴泠初摘下口罩,笑颜温和,点点头,轻声说:“小棠。” 是经常给她送曲奇饼干的那位小粉丝。 “裴老师。” 裴泠初嗓子温柔细腻,小姑娘害羞得脸蛋红起来,她左右看看,见周围没有几个人注意她们,凑近一点,又同她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说道:“裴老师,坐这边,这里人比较少,安静。” 小棠引她往后走。 裴泠初温笑着点头,正合她意。 非工作时间,她喜欢安静,不想太多人注意到她。自认为,她的出名程度也只是给自己加一顶帽子和戴口罩,便能完全隐藏在人群里。 若这般想法让小棠得知,恐怕会惊讶于,某位超模也太谦虚了。 “喵喵~” 一只白色布偶猫忽然蹭上裴泠初的脚腕,打着圈走,尾巴也缠上来,毛茸茸又热乎乎。 她停下脚步,低头看这只甜美可人,颈间戴着粉色草莓印围脖的猫咪,无声勾唇。 “哎,小草莓,你这样挡到客人的路,被店长发现是会扣猫粮的。” 小棠朝裴泠初不好意思地笑笑,弯腰抱起小草莓,俏皮眨眨眼,说道:“裴老师长得太好看,连猫猫都喜欢黏你。” “没关系,她们很可爱。” 裴泠初轻晃下巴,噙着一抹淡笑,精致莹白的下巴都极尽亲和姿态。 小棠不好意思低下头,“裴老师,这边走。” 这里是猫咖,有很多猫猫员工。 小草莓被抱着也不闹,裴泠初落座后,她主动跳下来,蹲坐在小圆桌一角,甩着尾巴,猫瞳放大,水灵灵看裴泠初,舔舔爪子。 这里温度清爽,墙壁上贴着卡通猫猫墙纸,空气中飘着小麦烘焙和奶油甜甜的香味,整体是粉色的,店长大概有一颗少女心。 首都常年干燥,甜品店里的湿度惊喜得令人很舒服。 被排卵期折磨好几天的裴泠初,身旁又没有乖巧可爱黏人的妹妹,她难得心情不错。 “裴老师想要点些什么?”小棠递给她一张粉色塑封菜单,并推荐几款招牌甜品。 “柠檬巴巴露亚、法式水果塔、草莓芝士舒芙蕾,还有红茶软心巴斯克,这些都很好吃,店里的招牌!” 小棠冲她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裴泠初露出友好亲切的笑容,点点头,眼底宁淡,思考片刻,说道:“那就要一个水果塔吧。” “好的,裴老师要点一杯喝的吗?” 小棠一边在粉色卡纸上写字,一边问,后抬眼看着她,有一瞬间出神。 裴泠初微偏头,目光在饮品区停留。 她脸部线条柔美,眼尾轻轻下垂,墨发在耳侧编成鱼骨辫,用简单的黑色小皮筋绑住,随意松散几缕发丝修饰脸型,搭配款式简约的收腰小白裙,腰侧扎起小小的褶,裙摆便荡出漂亮的型,显得气质愈发优雅迷人,大大方方又内敛温顺的美感。 小棠掐自己手心,好不容易忍住掏手机,想把裴泠初拍下来的冲动。片刻后,她又感觉裴泠初的声音也染上甜品店的甜甜的味道。 但她说着苦苦的饮品。 “要一杯冰美式。” 小棠啊一声,笔尖一顿,确认道:“裴老师要喝咖啡吗?店里的咖啡豆偏苦,美式会很苦。” 裴泠初沉默,重新看向菜单,目光再次在椰子水上停留几秒钟,最终她还是抿唇微笑,对小棠说:“冰美式就好。” “好,水果塔和冰美式,裴老师稍等片刻,我给您端过来。” 这之后小棠又给她端一盘小零食过来,还给她抱了两只猫放到旁边,笑眯眯地说:“裴老师可以和她们玩。” 周六,店里人多,店员们忙得停不下脚,猫猫店员也孜孜不倦地任其职——趴在客人腿上打着滚撒娇,还能收获猫饼干,一个个小夹子。 此时,裴泠初正和立在桌子上大只黑色的缅因猫大眼瞪小眼。另外三只猫,一个趴在她肩膀上,一个窝在她怀里,一个继续蹭她的脚腕。 可谓是吸猫体质。 猫咪身体柔软又热乎,裴泠初浑身肌肉也放松下来,抬手一下下抚摸怀里这只白色糯米团子,从脊背抚到尾巴尖,心情闲适妥帖。 瞧见她戴着的小围巾,上面似乎是一串淋着奶盖的糯米丸子。 裴泠初唇瓣微动,含笑气音,说一句:“糯米丸子。” “喵~~” 怀里的猫瞬间应着,拉长嗓子,叫声娇气,用尾巴去缠她的手腕。 还真叫糯米丸子。 裴泠初弯起眼尾,笑声吟吟。她抬眸看着坐在对面凳子上的黑色缅因猫,与别的小猫不同的是,她没戴小围巾,反而是一个镀金边的小吊牌,挂在脖子上。 足以显示地位不同。 她看起来很高冷,不黏人,也不喵喵叫,就只是看着裴泠初,坐姿端正,目光高傲轻蔑,不屑一顾。 吊牌上写着三个字,裴泠初念出来。 “黑玫瑰。” 黑玫瑰这才动了动,从凳子上跳下去,猫步优雅高贵。 她忽然伸舌头舔舔裴泠初的指尖,像是在确认什么。 后者一愣,也没收回手。 裴泠初觉得黑玫瑰有点不同。 有点,有灵性。 她似乎只是来舔舔裴泠初的手,舔完便仰着高傲的脑袋走了。 裴泠初温柔抚摸着糯米丸子,在心里嘀咕,真奇怪。 有猫咪陪伴,等甜品的过程也不算枯燥。 但她心思也并未在不曾谋面的水果塔上。 而在于排卵期。 裴泠初掌心下的毛发柔软,她在走神,眼底空洞无神。 她苦恼并烦躁,这几天不仅食欲骤增,还想吃甜的,吃点能分泌多巴胺的食物。 更令她头疼的,便是体内隐隐不安的躁动。 她像自带防沉迷系统,下意识就克制食欲,克制到她每一道菜夹几筷子才能显出她不挑食,喜欢的食物不多吃,才不会贪心。她克制情绪,永远礼貌得体,待人温和,不与人争执,压下不适的情绪,想要维持和谐的气氛。 然而这个时候就像把那些压下去的欲。望,以另一种形式反弹回来。她不得不让自己忙起来,挤满所有时间,耗费掉所有精力,她才不会想这种事情。 这种可能有一次便会教人上瘾,便会沉沦,受激素掌控的事情。 她讨厌失控,讨厌情绪暴露。 裴泠初咬牙,深深呼出一口气,猛然松懈下来,她眉间多了几分倦怠。 总是紧绷着,会很累。 她强迫自己从思维中跳出去,放到现实中的猫咪身上,却也只是矜持地摸摸毛,挠挠下巴,握握爪子。 裴泠初目光沉稳地看向不远处,将脑袋埋到猫肚子里,疯狂吸猫的女生,抬起来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神情。 她收回目光,阳光斜射照耀,她坐在窗边,镀上半边金光,浅瞳微亮,若有所思的神情令裴泠初看上去有点孤独。 突然,一旁角落里的争执声引起裴泠初注意。 瓷盘在桌子上发出刺耳划痕声,叉子叮铃咣啷响。一名女生喊道:“你为什么连一个五十八块钱的水果塔都不肯给我买!” “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我不是都已经给你买了你要的芝士蛋糕了吗!” 对面的男生低喝道,语气说不上好听,压着怒气。 裴泠初看过去时,根据衣着打扮,以及青涩的面貌,猜测两人大概是大学生。 她眼底闪过冷淡,收敛视线,却无法挡住声音传到耳朵中,指尖随着一句句争吵逐渐收紧掌心。 “是,你是给我买了芝士蛋糕,但是我就是在意,你刚刚为什么那么说。” 女生停顿下,语气软下来,有些委屈,继续说:“我没说一定要吃水果塔,我在意的,是你的态度。” “我知道水果塔有点贵,有点不值,我们还没开始挣钱,但是你完全可以说,等我们以后挣钱了,你想要多少个水果塔我都买给你。” 女生嗓子染上哭腔,抽泣道:“但是你为什么总是要强调水果塔贵,你说不好吃,你说我无理取闹,总是要挑最贵的吃,可是,明明只是五十八块钱。” “你给游戏充钱的时候,哪次我没支持你,这次是你主动提出要在这里约会的,而我只是想要一个五十八块钱的水果塔都不行!” 男生有些哑口无言,最终闷头扯一句:“本来就是无理取闹,你非要吃就留这里吃。”他直接推开凳子离开甜品店,抛下女朋友。 “混蛋……” 女生埋在胳膊里,趴在桌子上哭,不出声,肩头颤抖得厉害。 此时,小棠端着送餐盘快步过来。 “裴老师,久等了。” 裴泠初面前放下一小块精致的水果塔,挞皮烤得酥脆,奶油绵密,缀着白桃碎和切半的阳光玫瑰,撒一层白砂糖,香气清甜。 小棠放下咖啡后,也没注意到角落里哭泣的女生,匆匆忙忙跟裴泠初说请慢用后,继续去工作。 糯米丸子趴在她腿上悠悠打个哈欠,尾巴一晃一晃。 裴泠初看着面前的甜品,无奈叹气,抱下怀里的猫,端着盘子悄声走到角落的位置上,她微微弯腰,声音低且温柔:“你还好吗?” 女生抬起双红通通的眼睛,满脸泪痕,发丝胡乱站在脸颊上,嘴唇咬得红肿。 她看着漂亮温婉的女人,连忙用手背擦眼泪,声音一抽一抽的,摇头说:“姐姐,我,我没事。” “用纸擦吧。” 粉白的指尖中捏着一包纸巾,裴泠初目光和善,唇边翘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足以友好,足以体谅,足以信任。 “如果可以的话,和我讲讲?” 她把水果塔放在女生面前,认真地看向捏着纸巾擦眼泪的女生,轻笑着问:“你喜欢水果塔吗?” “这份我没动,请你吃。” 裴泠初好似生来就有这种魔力,总能让人信任她,只因她足够真诚体贴的眼神。 女生刚止住的眼泪,在一瞬间又流淌下来。 裴泠初不说别哭,只是坐在她对面,无言,给足对方陪伴。 女生开始讲述她自己的故事:“我,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我和他在一起四年了,马上大学毕业……” 裴泠初把叉子递到她手里,告诉她,边吃边说,就当是平常的下午茶,聊聊天。 女生说她的原生,说她的过往,说她的自卑。 她不认识裴泠初,只当她是陌生的大姐姐,或许这一身份能给她安全感。而裴泠初给她足够的友好和尊重,作为一个完美的聆听者。 水果塔渐渐只剩下一个角,女生放下叉子,有些迷茫地看着裴泠初,问道:“是我的问题,对吗?” 裴泠初摇摇头,眼中流露出圣洁的柔情,她总保持着无尽柔软,好似任何事情都不能够破坏掉那份包容平和,微笑着说:“你很好。” “值得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那杯冰美式最终被打包带走,女生看着渐渐远去的俏丽背影,斜阳垂落,为她的身形镀上金边,印下影影绰绰的阴影,裙摆飘逸洁白,因这份匆忙的步履,那股神性有了活气。 她心里动容,感叹怎么会有如此温柔的人。 —— 傍晚时分。 裴泠初刚一靠近宅邸大门,一个人影飞快奔来,草药香比人先来,扑满脸,后是温热有力的拥抱。 “你回来了。” 傅迟紧紧抱着她不撒手,生怕人丢了,声音里满满的委屈:“你要吓死我了!” 回家发现裴泠初不在家,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她差点以为出事了,若是打最后一通电话还不接,她都要去报警了! 不过好在她接了,说自己在买咖啡,马上回来。 裴泠初拍拍她脑袋,口吻中带着歉意和宠溺,声音被拥抱挤着,又解释一遍:“我手机静音,没有听见,让小迟担心了。” “我好担心你。” 傅迟手臂再度收紧,要把人揉在身体里,懊恼道:“早知道你下午也出门,我就再晚一点了。” 自从知道裴泠初在排卵期后,傅迟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她待在*一起,从书店出来后,她连拍摄的心思都没了,直接往家里赶,谁知道她却不在家! 下午这些时间都浪费了,好可惜。 裴泠初胸腔微震,细声细语道:“我回来了,别担心。” “你下次要是出门的话,带上我。” 傅迟这么说话,就在撒娇,额头抵着她脖子蹭,软软喊一声:“姐姐。” 她身上好香,一点都不想松开。 她穿得裙子好好看,好漂亮,好喜欢。 “嗯,好。”裴泠初喉咙微动,眸光摇曳不定,声音有一丝不自然。 原本她下午没打算外出,她计划游泳来着。 傅迟掌心拂过她光滑的手臂,垂下来,牵住她的手。 烫烫的,也是因为排卵期温度会升高吧。 她瞟见裴泠初额前冒出一层薄汗,开口问:“小初姐姐,你很热吗?” “没有。” 傅迟见她摇头,唇瓣抿紧,像是在忍耐什么,心底冒出疑惑。 裴泠初拉着人直接往回走。 她在前,傅迟就看不见她眼底压不住的燥热。 刚刚指尖拂过手臂的地方,像是有一串电流,很微妙的触感,直抵心脏,瞬间勾出昨天晚上旖旎缠绵的梦境。 落在唇上的呼吸,腰间的温度。 明明之前都能很好忍过去,为什么这次会这么难受,烦躁到她抓心挠肝。 一回到家,裴泠初松开她的手,神色无异,连唇边的弧度都没差,语速缓慢,跟傅迟说:“小迟,我先上楼了。” 她自认为掩饰得很到位。 “好。” 傅迟缓缓点头,眨眼,目光跟随那道身影爬到三楼。 怎么感觉裴泠初声音有点奇怪? 她又想,或许还是排卵期搞的鬼。 傅迟耸耸肩,抿直唇角,扬起一点弧度,拿手机给裴温瑾打电话,问她回不回来吃晚饭。 她说和朋友在外面吃,晚点回家。 晚上只有她和小初姐姐。 此念头一出,傅迟有点高兴,美滋滋地跑去厨房做晚饭,陪她一起吃减脂餐傅迟都乐呵。 等她做完饭,见裴泠初还没从楼上下来,便先去书房喊人。 结果没人。 没见她下楼,那就是一直待在卧室里? 傅迟一边想着,一边往她房间走,敲门,但没人应着。 她又一次破例,没经房间主人允许进入卧室。 小客厅没人,书桌前没人,床上也没人,就剩…… 脚步一顿,傅迟咬咬唇,惊觉出不对劲来,这个场景怎么和上次那么像! 她快步往衣帽间走。 然而又没人,傅迟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哗流水声,神经才松开,呼出一口气。 原来是在洗澡。 她一垂眼,地上散落的衣物莫名荒唐地闯进眼底。 “……” 傅迟愣住,云里雾里的,蹲下身,动作机械地捡起来,眉间拧起,小声私语:“怎么脱在这里啊?” 只是她蹲下来的方向,一抬眼就能看到浴室门。 一抬眼,就能透过门缝看到浴缸。 看到裴泠初瘦落的肩头,拉长的脖颈,精致的下颌。 泛着缥缈诱人的粉色。 傅迟眼底一怔,指尖骤然酥麻,衣服从手里滑下坠落。 五感放大数倍。 那种咬着气,若有若无,气弱成丝,压抑到极致的呼吸疯狂涌进耳蜗,踩到神经上,太阳穴突突跳动,心脏也不受控制地鼓噪起来。 屋内空气很低,不正常的凉。 她的眼眶却烫得好似要着火。 香香甜甜的气息流窜在鼻尖。 傅迟吞咽口水,立马撇开脑袋,抱着衣服跑出去,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样子。 离开房间时还被地毯绊了一跤,险些摔地上。 关上门,傅迟趴在走廊里捂着脸大口喘气,脖子耳朵红一大片。 她这才想起自己遗漏了什么。 排卵期时,性。欲也会增强,就像她当初想和裴泠初贴贴一样。 所以,她也会有这种念头。 想要。 她也在克制。 但会严重到,要开冷风,泡在水里吗? 不,不是克制。 傅迟撩下头发,抱着衣服往洗衣房走,脚步有些轻浮。 她觉得裴泠初不单是克制,还是在压抑。 吃晚饭时,裴泠初和往常一样,只是眼尾有点红。 傅迟什么都没说,夹着水煮豆腐吃。 她不说话,裴泠初也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默默小口吃饭。 但也不觉得别扭。 晚饭过后,裴温瑾依旧没有回来,傅迟见裴泠初又回房间,她在客厅里装作若无其事地摆弄一会儿花瓶里的玫瑰花,枯萎的都扔了,她去花房里又剪一些,满满一束插在花瓶里,撒些水,娇艳欲滴得可人。 傅迟神色清冷,指尖捏着玫瑰软软的花瓣,心绪又不知跑到哪里去。 耳尖爬上抹薄红。 她在想裴泠初。 因为裴泠初,她似乎也回到排卵期,整个人像发烧一样。 可是时间还没到,要再等等。 等到晚上。 傅迟跑回房间里摆弄相机玩。 与之只隔一墙的某人,双腿蜷起来,斜坐在小沙发上,盖着薄薄的空调被,手里拿着本书,眼神却未落到纸上。 停在这一页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隔壁传来关门声音时,惊动到她,她才下意识,又像在掩盖什么似的,翻过去一页。 看不进半个字。 “滴——” 素白指尖拿着遥控器,又把温度调低一度,也不放,就这么攥在手里。 夜晚时,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因为大脑意志变弱,而对于控制和失控来说,它们会藏在黑夜中,仿佛披上一层布,谁也看不着,谁也不知道,就可以毫无忌惮地放肆。 她在想,落在浴室外的白裙子。 傅迟来过,什么时候来的,她不知道。 她发现什么了吗? 裴泠初以为晚饭时她会问,可她偏偏没问,烦躁的心情便被拉长。 没问才不正常。 她又想下午那对情侣,想女生说她自己的那些事,关于家庭,关于自我,关于爱情…… 裴泠初维持一个姿势,深深陷在自己的思想中,眸底冷淡一片。 “咚咚咚。” “姐姐。” 裴泠初身体一颤,猛然回神,眼底略显惊慌,傅迟在门外喊她。 她这才发觉从腰腹到足尖,身体已经麻掉了。 抬头看表,她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不麻才怪。 门外人嗓音清澈,喊得乖巧:“姐姐,你睡了吗?” 裴泠初双手捶着大腿,眉间显出一丝痛苦,声音依旧轻柔,应道:“没睡,小迟,有什么事吗?” 她不太想让小迟看到她这个样子,但傅迟却说:“姐姐,我可以进去吗?” “……” “进来吧。” 只是往常大大方方的人,今日进屋时,反而有些迟缓犹豫。 傅迟垂着眼皮,盯着毛茸茸的地毯瞧,走得很慢。 “小迟,有什么事吗?” 裴泠初问道,看着她抬起有些红的脸蛋,活生活气,抿嘴害羞地笑着,很漂亮。 她的心脏怦咚一声,瞬间失了频率。 “姐姐。” 傅迟依旧很乖,那双眼睛干净清澈,小声喊她,软绵绵的,像被抱在怀里。 她靠近裴泠初。 裴泠初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喉间软骨层层滚动。 她觉得傅迟很乖,很可爱,又很漂亮,很想碰碰她。 有意收敛目光,却一刻不停地看着她。 看她背在身后的手拿到眼前,掌心中放着一个粉色小巧的物件。 裴泠初没来得及疑惑,听见傅迟说。 “姐姐,克制欲。望不好。” 第32章 “姐姐,克制欲。望不好。” 落在身上的目光燃起温度,裴泠初几乎瞬间就意识到她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呼吸一滞,眼底怔愣下,移开目光。 心底油然生出浓浓的羞耻和厌恶。 指尖紧紧扣住大腿,粉唇微动,却并未出声,又抿紧,眸中惴惴不安,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她为什么说这样的话,还拿给她这个东西。 傅迟又向她走近,声音浸泡在酒杯里,晕乎乎的,在她听来,带着蛊惑引诱。 “姐姐,我没用过,新的,消过毒。” 裴泠初的身体麻了,动不了,她连往回收腿,下意识想离傅迟远一点都做不到,神经恍惚,脑子里重复播放傅迟刚刚说的这句话。 用着最乖,最轻的语气,说着这种话。 我没用过。 新的。 这句话反反复复,在脑中循环播放,一刻也落不下,把某种躁动勾起来,她又不择手段,毫不留情地压下去。 裴泠初嘴唇颤了颤,压抑得有些难受,小腹开始坠痛。 她忽然意识到某件事——傅迟在变相承认,她用过,或许不止这一个,或许有很多,还有很多没用过的,新的。 足以让她脸颊发烫,让她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克制和压抑很无厘头,然而又是一种牵引,她藏在心底那些不可示人的一面,在叫嚣着崭露头角。 她向往这种放纵,就像看到傅迟身后的纹身,跃跃欲试,兴奋到炸开烟花。 违背自己的身体,是犯了一种罪。 她犯罪,她知道不应该,但清醒理智地知道,她做不到。 放纵与沉沦享乐,她做不到。 然而傅迟还在一步步逼近,脚步缓慢,裴泠初像发烧一样。傅迟声线清冷柔和,朦胧间带上低沉的苏感,成为她脚下的刀刃,一步步走得艰难困苦,隐忍克制得疯狂。 “姐姐用过吗?” 她看不到傅迟的表情,下意识摇摇头,否认。 傅迟却将她整个人收入眼底,眼底幽暗,目光如炬。 屋内灯光明亮,温度很低,白冷冷的光线洒落,裴泠初瓷白肌肤下薄红的底色映照得无处遁形。 她自己或许不知,眼尾早已漫上一片桃色。 在一本正经,镇定自若的神态下,反差感很足,很勾人。 傅迟忽然翘下唇角,低低笑出声。 笑她自认为伪装得很好,觉得什么都能瞒过自己,笑她很可爱,像只傲娇小猫。 然她笑着笑着,眸中转而流露一丝苦楚,笑颜蒙上层灰蒙蒙的雾,落寞下来。 笑得苦涩,因为心疼她。 心疼她眉间厚重的隐忍与克制,眼底疯狂拉扯争执的矛盾。 唇角下压,她眼眶泛起潮气,几步走到裴泠初身边,没再说话,只是蹲在沙发边,将小物件放到小圆桌上,抬起双手,撩开薄被,轻轻按在她纤细紧致的小腿上。 姿势这么别扭,腿会麻。 这么一瞬,裴泠初从她柔软的指尖读懂所有未说出口的话。压在心底沉重的石块又轻了些,胸中的狂风暴雨忽然有了平静的趋势。 她重新看向傅迟,松开指尖。 屋内寂静无声。 傅迟想,裴泠初底色是温柔的,是能包容一切的润物细无声。 她又想,裴泠初底色是神秘的,温柔只是完美无缺的面具。 起初,傅迟喜欢她的温柔。 后来,傅迟想看懂她的神秘。 现在,傅迟心疼她的温柔。 “姐姐,我可以教你。” 不知过了多久,等腿渐渐恢复知觉,裴泠初听见她这么说。 翕动下睫羽,便直直对上傅迟抬起的眼眸,她眼底流光溢彩,温柔满到要从眼眶溢出。 傅迟握住她的手腕,语气认真诚恳,将小东西放到她手里,再次说:“姐姐,我教你。” 教你如何让自己开心,教你如何去爱自己。 裴泠初指尖蜷曲,哆嗦下,挣不开,不知所措,整个人沉在水底。 很怪,这种感觉。 妹妹说着要教她使用……小玩具,这种事情很奇怪。 她自己也很奇怪,心脏怦怦乱跳。 只是傅迟下一句话,便打消这种怪异感,她忽然松一口气,那种窒息闷厚的感觉消失,很快,又变成别的,她读不懂的心情。 就像,期待落空。 可明明没有期待,哪来落空一说。 “姐姐。” “我是管家,煦姨说,提供特殊服务,也是管家的职责。” 她又低低叫她,光影落在她鼻梁秀气的驼峰上,眼帘烙下一片轻颤的落影,薄唇间不太明显,小小的唇珠轻轻碰着下唇。 “姐姐。” 此时,傅迟一口一个姐姐,乖张讨巧,略显强势的动作,却不掩话语间的臣服。 裴泠初不知从哪里找回力量,握住小东西抽回手,面色平静温柔地看向傅迟,唇边勾起笑意,说道:“不用,你去休息。” 她总会忘记,傅迟其实并不乖。 双腿还有些酸软无力,裴泠初强撑着,走路姿势看不出异常,拉着傅迟走到门口。 她在屋内,傅迟在屋外,隔一扇打开的门,互相对视。 她笑着说:“小迟,我自己解决。” “你回房间休息吧。” 她觉得有点被冒犯到。傅迟以管家的身份,把她厌恶的东西,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将她置于无地自容的境地下。 她看出她的欲。望,想方设法解决她的欲。望,不是傅迟的错。 但她有点失控。 “姐姐,我……” 傅迟瞳孔一缩,喉间哽住,眼中露出受伤懊悔的神情。 “小迟,听话,回去休息,我没事。” 裴泠初在她微垂的脑袋上摸了摸,继而牵着傅迟走到她自己的卧室,裴泠初没进去,就站在门口,松开手。 她说:“晚安,小迟。” 傅迟缓慢点下头,掀起沉重的眼皮,笑容很浅,有些勉强,“晚安,姐姐。” 裴泠初给她关上门。 房间里冷风很足,她站在门口这里,等全身凉透才动动僵硬的双腿,慢慢往床边走,把刚拆出小玩具的包装盒随手扔到垃圾桶里。 傅迟失魂落魄地坐在地毯上,曲起双腿,手臂搭上去,纤长细白的指尖垂下来。 她太着急了。 下单购买小玩具,挑选适合新手第一次的,比较温和的,体外的。 明知道裴泠初在压抑自己,肯定是有她不知道的原因,但她还一股脑莽撞地冲上去惹她不高兴。 她会使用吗? 忘了把说明书给她。 她会不会受伤? 大概不会用吧,只是说说要自己解决,肯定不会用的。 傅迟心绪杂乱,床单拧得一团乱,躺床上也睡不着,只好爬起来找明天要批的文件看。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的人又泡到浴缸里,粉色的小物件被锁进床头柜里。 身体很烫,水很凉。 裴泠初克制着呼吸,脑子发蒙,忍得很难受,她想起猫咪发情的场景,身体又是狠狠一颤。手臂无意识向下探去,指尖刚一触到温热的身体,像触电般猛地收回来,双臂相互抱紧压制。 不行…… 她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恍惚中,脑海中浮现出下午在书店看到的画面—— 傅迟坐在角落里,暖白色灯光均匀铺散,她姿态慵懒松弛,偏头撑着下巴,隔着很远,裴泠初却能望见她微翘修长的睫毛。 当她看到感兴趣的内容时,眼底一亮,整个人都好似在发光。 裴泠初虚虚睁着眼,呼吸又沉了沉。 自那晚上过后,又过了两天。 谁都闭口不谈那天晚上的事,裴泠初和傅迟的相处模式与从前别无一二,谁也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傅迟当她的小助理,和她一起去拍摄,帮着她一起收礼物,偶尔也能从裴泠初手里拿到给自己的礼物,却再没有信封一类的礼物。 没有工作时,裴泠初的时间也挤得满满当当。 起大早去晨跑,傅迟醒来下楼会看见她满身朝气地从外面回来,头发扎高高的,额头上冒着亮晶晶的汗水,眉间很放松。 或者去练瑜伽,傅迟不跟她,家里没人,她就闲来无事地打扫卫生,不叫保洁,自己也不嫌累,权当耗费精力。 她怕自己又忍不住去找裴泠初,想和她黏在一起。 傅迟知道她没用那个。 因为裴泠初每天晚上都会去游泳池游几个小时,大半夜她才回来,傅迟能听见她关门的声音。 裴煦那天问她,为什么裴泠初游泳的时候不跟着。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敢跟她。 裴泠初直言,小迟需要休息,而且自己水性好,不用担心会出事。 裴煦也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相安无事,刻意回避,都努力等着这段特殊时期过去,过去之后她们就都可以当那件事没发生过,然后再次回到最亲近,无话不谈的姐妹关系中,傅迟继续当她的乖妹妹,小管家,小助理,裴泠初继续当温柔姐姐。 然而,事情发展总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这天,裴家主家那边给裴烟回来话,要她们回老宅一趟。 这天,裴烟回难得回来得早,她扫一眼靠在客厅沙发上,像是没看见她回来,头也不抬,自顾自看书的裴煦。 裴烟回面色一沉,走过去,目光居高临下,冷声说道:“裴煦,今天晚上回老宅。” “嗯。” 裴煦点点头,抬眼瞟一眼把西装穿得精致干练,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女人,又立马垂下去,落到书上,翻下一页,随口问:“几点去?” 裴烟回声音冰凉凉的:“下午四点,要留下吃晚饭。” “嗯,好。” 裴煦一边点头,一边应着,低头小声嘀咕句:“又到中元节了。” 裴烟回抬抬下巴,然眼皮微垂,眼角就显出一条皱纹来,很细,也不长,她凝视斜靠在沙发上,穿一条棉麻白睡裙的女人,浅栗色长发披肩,领口松松垮垮,敞露出她柔软白皙的脖颈,胸口微微起伏…… 落到某处,她一顿,瞬间移开目光,两腮微动,面色冷了又冷,凝盯裴煦平静如常的面庞,沉声说:“你在家就穿成这样?” “有问题吗?” 裴煦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睛看她,动动腿,换个姿势,她不笑,桃花眼也流露几分柔情,抬手勾起发丝别到耳后,带点赌气的意思,又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怎样都可以吧。” “去换衣服。”裴烟回的语气不容置疑。 可沙发上的人像没听见,当耳旁风,继续翻着手里的书看。 裴烟回眼皮跳两跳,深呼吸一口气,手臂环抱,指尖轻点太阳穴,眉心紧蹙,狭长眼眸一眯,紧盯着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裴煦,你能不能别闹了?” “我闹什么了?”裴煦喉间轻笑,语气很软,温顺怜人,“我没闹。” “没闹?” 裴烟回冷呵声,唇边勾起很小的弧度,显得她一张冷艳面庞更具攻击力。 她点点头,指尖敲着手肘,语气不爽,挑眉继续说:“是,你没闹。” “你没闹,早上故意不熨好衣服,故意做我不喜欢的菜,还要煮我不喜欢喝的苹果茶。” “呵。” 她又笑一声,脸色阴冷:“你说生理期,身体不舒服,不跟我去公司,转头就和顾汐曼去商场。” 裴煦神情微动,仰脸看着她,面色平静,眼底闪过一抹喜悦。 裴烟回一件件细数:“逛街,吃冰激凌,吃辣卤,这是身体不舒服?” 她忽然用力拽住裴煦手腕,直接扯着人站起来,腰间落下桎梏,距离拉近,冷冽似刚下过雨的亚寒带针叶林香气迎面朝裴煦扑来,书从手里滑落,掉到地毯上,发出闷响。 “疼……” 裴煦拧下眉,缩着肩膀往后倾,却又被按着后腰压回来,柔软的身体贴上她。 裴烟回比裴煦高出多半脑袋,裴煦没站稳,鼻梁直接撞她颈侧上,冬天冷意的气息更烈,撞太狠,疼出眼泪来。 “烟回……” 耳边裴烟回的声音狠厉,强压着怒火,打断她:“怎么,身体不舒服,不能和我去公司,就能和顾汐曼去逛商场?” 掌心越收越紧,裴煦唇瓣抿紧,痛呼憋在喉咙里,闭着眼偏头不看她,却被冰凉指尖掐着下巴转回头,被迫仰头看着能主宰她一切的人。 “裴煦,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人,不许和别人走太近。” 忽然,门口传来电子门锁的声音,有人回来了。 裴烟回瞥眼扫去,语速很快,恢复冷静沉稳的样子,松开手,低声说:“去换衣服。” 裴煦垂下头,捂住胸口,转身往楼上走,这般低眉顺眼的样子令裴烟回有些恼,她偏头,盯着躺在地毯上的书,在心底烦闷啧一声。 裴泠初刚结束拍摄,就接到裴烟回的电话,说晚上回老宅,正好和傅迟往回走。 刚进家门,忽然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裴泠初看看独自往楼上走的煦姨,又看看手里拿一本书坐在沙发上翻看的母亲,换下鞋,说道:“母亲。” 傅迟也乖巧喊人:“母亲。” 裴烟回面色冷淡,朝两人点点头,说道:“嗯,等会儿四点去老宅。” 现在刚过三点半,忽然有了做计划内任何事都不够,只有半个小时的空闲期,傅迟开始紧张,暗戳戳瞄一眼裴泠初,后者神色平静温和,没什么异常。 但其实裴泠初有点烦,再加上这几天排卵期,以及和傅迟之间微妙的别扭,她现在很烦。 忘了中元节这天要去老宅,打乱原本的计划,更何况,往年里,中元节这天的回忆并不美好。 半个小时后,司机开车,几人坐车去老宅。 裴家老宅在隔壁海市,开车需要两个小时,裴温瑾正好在海市写生,原本接到裴烟回的电话有些不愿意去,但没办法,主家让去,就必须去。 一路上无人说话,到老宅的时候,天空正呈现出一片片鱼鳞云,余晖照耀,金光绚烂,蔓延至天边。 “大小姐。” 女管家一身制服装候在门口,见裴烟回从车上下来,俯身,姿态恭敬。 她又转向裴泠初和傅迟二人,恭恭敬敬说道:“小小姐,二小小姐。” 只是在说到“二小小姐”时,声音有些迟疑。 她目光干脆掠过裴烟回身边的裴煦。 裴泠初眸光微闪,看向面前大概四十岁的女性,这个女管家她没见过,大概是她在国外的时候新换的。 刻意回避傅迟的裴泠初,此时主动牵上她凉凉的手指,傅迟有些惊喜,眼底都明亮起来,二话不说扣紧她的掌心,唇边浅浅笑着。 毫不怀疑她身后要是有条尾巴,能高兴得晃出残影。 还是笑起来好看。 裴泠初看着傅迟,掌心再度收紧,侧头温声说:“小迟,我们进去吧。” “嗯,好。”她笑得乖顺。 对傅迟来讲,回老宅属实说不上高兴,反而很讨厌这里,但是她不在乎,只要母亲、煦姨,小瑾在身边。 尤其是,只要裴泠初在身边,她就不在乎任何其他的。 裴烟回不由分说攥住裴煦的手腕,目光直视前方,沉声说:“走了。” 农历七月十五,上坟祭祖的时间,裴家人都会回到老宅,这是裴家主当家,裴珩箐,也就是裴烟回母亲定的规矩。 老宅是四合院的构造,分正房和两个偏房,占地面积很大,漆黑的大门很气派。 裴家历来都是产下两个女婴,每一代都有两个女孩子,培养其中资质最好的接受家业,这似乎成为一种不可破的规定。 裴珩箐其实也有两个女儿,但除裴烟回外,另一个小女儿在出生的时候难产夭折,她自己的身体也受损,没办法再生育,也就只有裴烟回一个女儿。 女管家在前引路,刚过前厅,就看见裴温瑾愁眉苦脸地蹲在水池旁,拿一袋子鱼食喂金鱼,老远就看见她嘴巴噘得贼高。 “真讨厌,一点都不想来,什么人啊,哪有一见面开口就问这问那,没有一点隐私,还管到穿什么上了,有点那什么病……” 她胡乱撒着鱼食,胳膊一甩,气愤地扔水里,溅起星点水花。 忽然,余光瞟见从外面走进来的几人,动作一顿,眼睛唰一下亮起来,立马站起身,又因为蹲的时间太长,眼睛一黑,身体晃荡下才站稳,也不在乎自己没形象,飞快跑到傅迟身旁,皱着脸朝她吐苦水。 “傅迟,你们终于来了,我跟你讲,我就不应该这么早来,你是不知道,外婆冷着脸往正厅一坐,我刚进门就挨一顿批,说什么我头发卷,穿这么短的裙子不像样,她竟然还说我走路没走路样!” “说真的,我下次再也不要来了,怎么比母亲要求还多啊!” 裴温瑾气愤得要炸了,丝毫不收敛声音,也不管面前的女管家是外婆的人,听见就听见呗,她又不怕。 有母亲,有煦姨,还有两个姐姐,都在这,她怕什么,她一点都不怕! 傅迟刚想说话,走在前方的裴烟回扭头,低声斥道:“小瑾,声音太大了。” “噢。” 裴温瑾撇撇嘴,满不在乎轻哼,还是收敛一些。 傅迟拍拍她手臂,压低声音讲:“吃完饭就回去,实在忍不了,你就不和她们待在一个屋里,你去母亲房间里,她们不敢当着母亲面说什么。” “主要是她们会在吃饭的时候说话啊,又不像在家里,吃饭不能说话。” 裴温瑾说这话莫名心虚,瞥一眼裴烟回。 进入正厅,几人没再说话。 裴珩箐就坐在正厅的主座上,手里拨弄着一串佛珠,一头白发绾在脑后,一丝不乱,她身着米白短袖衬衫,搭配深棕西装裤,裤线笔直,整个人清爽干练。 周围坐着站着不少人,是裴珩箐的妹妹,裴珩竺那边往下两代的人。 裴烟回早已习惯她犀利又敏锐的视线,此刻只是在裴珩箐面前站定,目光平淡,尊敬喊一声:“母亲。” 裴泠初:“外婆。” 傅迟:“外婆。” 裴温瑾:“……” 裴温瑾选择扭头不看她,看傅迟漂亮的侧脸。 裴珩箐不笑,只是点点头,声线很粗,有她这个年纪的沙哑沉重:“回来了。”她目光在裴烟回身上停一下,又在裴泠初身上停一下,随后便收回视线,朝女管家点点头:“可以开餐了。” 裴烟回她们算最晚到的,然而裴珩箐不挑明说,就没人敢说。 但这不代表她们不敢说裴煦。 落座时,裴珩竺的大女儿裴枫婉抬手一抬,嗓音尖细,忽然阴阳怪气地说:“哎,烟回姐,现在已经这么没规矩了,怎么下人要和我们坐一起啊,她们不应该是在那边吗?” 眼神落到裴烟回身旁的裴煦身上,唇边勾出讥讽嫌弃的笑容:“你说是吧,小裴?” 裴煦身体一僵,缓慢低下头,刚想抽出裴烟回掌心里的手腕,下一秒却被攥紧。 她怔怔望向身侧冷峻的侧脸。 裴烟回目光顺着指尖看去,指的厨房,她忽而笑了,矜贵地抬抬下巴,目光冰冷锋利,一双浅色瞳孔薄凉。 她往外拉椅子,语气漫不经心,丝毫不把她放眼里,按着裴煦坐下,又拉开左手边的椅子:“你很久没回来,可能不知道,裴煦是我的人,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必须做什么,我让她坐在主桌吃饭,她就必须坐在主桌吃饭,除我之外,谁都不能使唤她。” 话音刚落,裴烟回眼尾一眯,幽幽补充一句:“说她也不行。” 她声音冷,一字一字,压迫感很足。裴枫婉看着她那双极浅的瞳孔,像被毒蛇盯上,脸色瞬间惨白,噤声不再说什么,灰溜溜落座。 裴珩箐坐在主座上,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一口,略显浑浊但精明的眼珠转动,严肃道:“落座吧。” 裴温瑾难得赞同一次裴烟回的做法,俏皮地冲她比大拇指,后者轻飘飘扫一眼,坐在裴煦左手边,右手边依次是裴泠初、傅迟、裴温瑾,其他人相继落座。 老宅佣人多,一个接一个上菜。 除了圆桌上摆放的炒菜浓汤,每人面前还有一碟鸭肉、一碗馄饨,以及一个花馍。 中元节的习俗,但这些都是处在减脂期的裴泠初不能吃的。 傅迟用眼神示意她,裴泠初只是笑笑,掩在桌底下的手拍拍她手背,随后就夹一片鸭肉,咬一口花馍,细细咀嚼过后,喝一小口馄饨汤,最后才夹一个馄饨吃。 但说实话,对于裴泠初来讲,鸭肉过于油腻,用花馍压也压不下去,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反胃的冲动。 她强忍恶心的感觉,端起手边的温水喝下大半,才将将压下去。 忽然,手心里塞进来某个东西。 裴泠初愣住,张开手一看,是一颗话梅。 “姐姐,很难受的话就吃一颗。” 傅迟靠过来偷偷同她讲,眼睛扫着四周,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冲她扬扬手里一小包话梅。 裴泠初看她笑着,目光有一瞬间失神,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捏捏她的脸蛋。 某种悸动和烦躁在心里交织,说不上谁更胜一筹。 这之后,傅迟不想让她多吃这些,但每个人又不得不吃完,她就夹菜的时候,趁没人注意,悄咪咪把她的空碗和裴泠初的碗调换,连花馍也不放过。 裴泠初看她毫不介意,一口一口吃她咬过的花馍,心情有点复杂。 尤其是她顺着自己的牙印咬下去时,那种感觉就和面前的碗全部空掉一样难言。 等众人吃得差不多,佣人开始上饭后茶点,意料中的餐间闲聊如期而至。 裴珩箐放下筷子,用纸巾抹抹嘴,看着裴烟回,先是问:“烟回,公司继承人的工作进行如何?” 裴烟回应道:“至少还需要一个月。” 裴珩箐眉头一蹙,掌心猛一拍桌子,厉声追问道:“怎么还需要这么长时间,这可跟你当初和我说的时间不一致。” 众人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她看向裴泠初,满口嫌弃:“整天忙活着所谓的模特事业,不也就只是拍拍杂志,在T台上走来走去,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白白浪费这么好的资质!” 裴珩箐又一一看过傅迟和裴温瑾,眼睛瞪大,不掩眸中的厌恶:“剩下两个,一个不是裴家的种,另一个不像裴家的种。” 她冷笑一声,嘲讽道:“还能干成什么事?” “你——” 裴温瑾“啪”一声把筷子拍桌上,粉白脸蛋气得通红,椅子腿在地上刺啦划出刺耳声音,她刚想站起来争辩,却被傅迟抓住胳膊,硬是没站起来。 傅迟摇摇头,低声劝住她:“不要正面起冲突,不然母亲会很难做。” 裴温瑾不服气:“可是她们那么说……” “好了,小瑾,坐下。” 除了裴烟回一家,其余人都在看好戏,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永远不会犯错的裴烟*回,第一次被当面批,还扯上继承人的事,不就是变相说明,她这个母亲当得也不称职。 裴泠初眉眼柔和,唇角平直,眼底含着不易察觉的冷淡,一个个看去,指尖紧掐住掌心的软肉,最终落在傅迟和裴温瑾身上,神情低落。 然而反观裴烟回,淡定得有点气人,不气反笑。 她不经心瞅裴珩箐一眼,抬手给自己倒一杯茶,抿一口润润嗓子,这才说:“母亲,您管得太多了,公司是我的,什么时候交给小初,自然也是我说了算。” 她声线沉了沉,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声音寒冷刺骨,“再者,小迟和小瑾的事,还轮不到您说,无论有没有裴家的血脉,像不像裴家的人,她们都是我的孩子。” …… 这,裴烟回亲自上场硬刚,就在三姐妹意料之外了。 “哇,母亲今天有点帅。” 裴温瑾不分场合地夸赞道,故意说得很大声,说给那些看热闹的亲戚听,见她们一脸菜样,裴温瑾就偷摸乐呵,笑得机灵古怪。 裴泠初看着母亲雷厉风行的气势,恍如隔世,有什么在心底悄悄发生变化。 裴珩箐嘴唇打颤,面色铁青,显然被气得不轻,女管家拿着药上前来,被推搡开,药撒一地,佣人也不敢收拾,她大声呵斥道:“裴烟回,我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是吗!” “谁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你离婚那天是不是就计划着这一天到来了,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她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按着胸口,喘气声沉重,连忙有佣人送上新的药,裴珩箐喝水咽下去。 裴烟回看着她,拎拎唇角,一副事不关己的冷血气,说道:“母亲,您根本没生病,何必又在这里装。” 更何况,她们本来就没什么感情。 她站起身,抽一张纸擦手,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在众人震惊迷茫神态中,转身往外走。 “裴煦、小初,小迟,小瑾,回家。” “好耶,回家!” 裴温瑾率先跳起来,跟上裴烟回的身影,剩下三人同样不拖泥带水,接连起身离座。 “裴煦,你敢离开这个大门试试,当初是谁把你带回来,给你一口饭吃的!” 裴煦脚步一顿,停在原地,身上发凉。 裴烟回转头看她,眸底很深。 裴温瑾又返回去,推她肩膀:“煦姨,走啊,你管她说什么。” “我……” “小瑾,你们坐车先走。” “啊?” 裴温瑾掌心一空,不知道裴烟回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拽着裴煦的手腕,不论她怎么挣扎也不松开,拉着往外走。 等她们三人出去时,便只剩下司机在门口等着,不见裴烟回两人的身影,刚刚有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大概是开车走了。 “先回家吧。”裴泠初说道,打开车门,直起身看着远处漆黑的道路,天空布满星光。 回去路上,裴温瑾小嘴叭叭个没完,还学裴烟回在餐桌上的架势,把自己乐得不行。 有她一对比,裴泠初沉默得有点不正常。 傅迟悄悄勾上她的指尖,又从口袋里翻话梅,拿出来一颗,凑近问:“你难受吗?” “嗯?” 裴泠初在游神,怔愣下,隔着黑夜看她,车灯闪过,傅迟发光深邃的眼睛也一闪而过。 “没有。” 她嘴上说着没有,但还是接过傅迟手里的话梅含进口里。 她现在情绪有些失控。 刚刚餐桌上发生的一切都令她的思维不受控制,疯狂回想那些讽刺的笑容,难听刺耳的话语。 “我没事。” 裴泠初声音很轻,用指尖蹭蹭她手背,藏在黑夜中的嘴角微垂。 “你不开心。” 傅迟在耳边一语道破。 呼吸勾得耳垂很热,两天的回避在此刻终于恢复亲昵。 裴泠初手臂上泛起细密的小颗粒。 “因为她们说的那些话。” 傅迟口吻中满是笃定,将她的手攥在掌心里,等着裴泠初接话。但她最终只是摇摇头,反手将傅迟的手握紧,扭头看着窗外。 情绪说出去,会影响别人。 到家时刚过十点,裴烟回她们还没回来。 “啊,不行了,我今天好累,我要直接回屋睡觉。” 裴温瑾一进门就拉长调子喊,随意蹬下鞋子,脱得歪七扭八,连拖鞋也没穿,穿着白袜子踩地板直接往楼上走。 “小瑾,穿鞋……” 傅迟看她晃悠悠的背影无语,转头就把她抛到脑后,跟上裴泠初。 “姐姐,我去热牛奶,喝完睡觉?”傅迟眨眨有些泛酸的眼,打个哈欠。 “嗯,好。”裴泠初点头,脚步一转,转去厨房,嗓子温柔似水:“小迟,我热吧,你要不要去沙发上坐一会儿?” 她看起来很累,毕竟从早上就跟着自己在外面拍摄,一直到现在没休息过。 “嗯,没事。” 傅迟从冰箱里拿出一斤鲜牛奶,刚好够两个人喝,递给裴泠初后也不离开,她整个人软下来,周围没人,她胆子大,直接从后搂住裴泠初纤柔的腰肢,前额靠在她肩头。 她蹭着香香的脖子,语气低而软,含糊不清中添上几分可爱,“姐姐,今天那些话你不要当真,当模特没有浪费时间,你很厉害,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怎么会是浪费时间的事情。” “你听我说的,别听别人的。” “姐姐,你有开心一点吗?” 后背贴上来的温度很高,似乎都能透过骨骼,将裴泠初心脏烫出一个洞来。隐下去的悸动又长了小脚,迈着小步子重新爬回来,窝在心房中。 裴泠初动动肩膀,双眼盯着小奶锅里白白香甜的牛奶,喉间紧了紧,说道:“没有不开心。” “你骗人,我都看出来了。” 她歪头看着裴泠初,从下仰视的角度,那双眼睛有点冷,傅迟伸手戳戳她的脸颊,想逗人开心。 “姐姐,笑一下。” “姐姐,我给你讲故事吧。” “姐姐……” 直到小奶锅沸腾,傅迟绞尽脑汁也再想不出怎么哄她开心了。 其实…… 她掀开眼皮瞄一眼粉粉的唇瓣,舔舔唇角想,如果能亲亲的话,她或许有更多哄人开心的方法。 “乖,喝完牛奶去洗澡睡觉吧,今天很累。” 裴泠初摸摸她的脸,露出一个饱满的笑容,也是满眼疲惫,“谢谢小迟哄我开心,我没事。” “那你也要早点休息。” 傅迟把一大半牛奶都倒进她杯子里,两人靠在岛台边,享受夜晚静谧,相互陪伴的时光。 —— 夜半时分,傅迟睡眠浅,不知从哪里忽然响起沉闷的声响,像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声音很近,她瞬间惊醒。 不像是睡迷糊后的幻听。 傅迟拉拉被子,沉下心来仔细听。 不大可能是家里进小偷,睡前她把门窗都检查好了,再说,安保系统又不是白吃电的。而且也不大可能是母亲和煦姨,她们经常很晚才回来,绝对不会弄出这么大声响…… “咚——” 又是一声。 这回傅迟听清楚了,瞬间坐起身,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她拧下眉,掀开被子往外走,疑惑裴泠初这么晚还没有睡。 她披件薄外套,来到裴泠初房门前,门缝下透着暖光。 “咚咚咚。” 傅迟轻声敲三下门。 出乎意料地,裴泠初开门的速度很快。 “姐姐……” 面前一亮,傅迟刚一抬眼,滚烫,带着酒气的呼吸迎面扑来,扑得令她措手不及,毫无准备。面前一闪而过酡红脸蛋,她愣住,呆呆说着:“姐姐,你喝酒了吗……” 领口忽然被大力揪住,巨大的力道扯着傅迟向屋内走去。 “你为什么偏偏又找上来。” “什么?” 傅迟大脑还蒙着,直接被压在床上,眼前覆下一片阴影,带着烈酒香的吐息铺在她脸上,嗓音沙哑又低沉,还有一丝媚态,裴泠初眼底闪着危险光芒。 她伸手虚虚拢住傅迟的脖颈,虎口卡在甲状软骨上,傅迟不得不仰起头,睁开眼睛看着压在身上的人。 艰难说道:“姐姐……唔——” 裴泠初掌心收紧,俯身低头靠近,她睫毛湿透了,语气隐忍又失控。 “不是要解决吗,来。” 第33章 她喝醉了。 这是傅迟第一个想法。 “解决,什么?” 傅迟迷惑,刚说话,瞳孔骤然一缩,因她接下来的动作呼吸停滞,满目不可置信,视线直直看着上方模糊不清的面庞,独独捉住她一双眼睛,眼圈通红,深幽迷离。 裴泠初细细摩挲她的下颌,另一只手抚上她手背,指尖柔软,灼热,带着她向上。 掌心先是触上丝滑柔顺的睡袍,随后便贴上隐隐发颤的身躯,这层布料并没有起到隔离作用,反而勾起一丝不可名状的暧昧,腰肢精瘦纤细,游走抚摸。 “嗯——” 很克制压抑的一声,从鼻腔轻哼而出,手背上的指尖抖一下收紧。 傅迟身体彻底僵住,眼底骤然漫出热意,身体内也窜过一波波热流,喉咙层层滚动,心跳声不绝于耳。 她意识到裴泠初口中所说,解决什么了。 但她像被定住,无法动弹。 屋内冷气很足,身上的人却是夏季最炎热的午后。耳边呼吸断断续续,发着颤,又一个劲往下咽,好像让傅迟听到是多么羞耻的事情。 但她把克制给到自己,压抑给到自己。 是裴泠初自己不想听见。 她的手被捉着继续往下走,钻进睡袍里,蹭上细腻温软的大腿,裴泠初肩膀轻颤,失力地伏在她身上,掐住她脖子的掌心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有愈来愈紧的趋势。 湿漉漉的长发扑在胸前,带着柑橘调,带着檀木香,带着裴泠初的温度和香气沾湿鼻尖。 傅迟微眯双眸,大脑晕乎乎的,她似乎还没醒神,带着酒气的呼吸令人眩晕,任由裴泠初牵引。 直到指腹压上一片潮湿,指尖按着往柔软中下陷,以一种着急,毫无顾虑,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裴泠初身体抖得更厉害,气息隐忍克制,眉间蹙紧。 傅迟大脑宕机一瞬,骤然回神,猛地抽出手。 “不,不行。” 她摇头,抵住裴泠初肩膀,想朝后躲开,却又被狠狠压在床榻上。 “姐姐,我……唔——” 裴泠初指尖倏然收紧,直直垂下来的目光似有种狠厉破碎的光芒,傅迟被她的眼神吓到,攥住手腕没了动作。 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的濡湿,甚至因为距离太近,朦朦胧胧的气味令她意乱情迷,心痒痒,却不得已。 “为什么?” 她温柔的嗓子喝了酒,就像执在手里的酒杯,悠悠摇晃的红酒,加冰块,微醺,浓郁冷然,危险迷人。 只是裴泠初眼睛里的阴雨天不曾结束,淅淅沥沥下着蒙蒙小雨,没有泪珠,只够打湿睫羽,渴望又克制,矛盾不已。 她很难受,很多事情像狂暴地闯入者闯进大脑,焦躁难耐的欲。望折磨着她,身体需要它,心理排斥它,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喝醉的感觉并不好受,身体里有一把火熊熊燃烧,近乎失控。 但至少,她心理压力会小。 厌恶不减分毫,只会越演越烈。 她连傅迟的名字都不敢说出口。 “是你先提出来的,你说克制欲。望不好,现在为什么又不行?” “你说提供特殊服务是管家的职责,现在又不算了?” 如果傅迟今晚没找过来,她会自己解决。 她这几天已经很烦了,外加上,她回想起前几天,傅迟一本正经劝说她的模样,说什么,管家的职责。 裴泠初声音很轻,很薄,好似风一吹就散的蒲公英。傅迟闭上眼,从她的眼底逃走,小幅度摇头,声音细丝丝的,仰起下巴,呼吸稀薄。 “不行,我们不要这样,姐姐,你喝醉了。” 她不想现在和裴泠初发生关系。 纵然她肖想过很多次,但最出格的一次,也仅仅只是把脸埋到她胸口里,她没穿衣服。脑海中的画面也只是从浴室错误窥见白腻腻的肌肤中提取出来的。 她太喜欢裴泠初,所以她就更不敢,更不能轻易地幻想,她更会克制自己。 不然这是对裴泠初的一种不尊敬,一种亵渎。 “姐姐,不行,我不行,我不会……” 裴泠初自讽地扯扯唇角,眼底晦暗焦躁,没有松开手。她不知大脑是否被酒水灌醉,目光逐渐幽深,怔怔凝盯床上的人,产生一种很荒唐的想法: 傅迟很漂亮。 她虚虚睁着眼,头发铺散,领口松散凌乱,眼底泛着蓝莹莹的水光,脸蛋微红,远处的昏黄灯光给她披上一层脆弱惹人怜爱的阴影,她小口极力呼吸空气,薄薄的嘴唇微张,露出一点粉嫩柔软的舌尖。 她想亲上去。 尤其是这张可爱诱人的嘴巴还在说着令她更烦躁的话。 她想堵住,不让她继续说。 可这终究也只是荒唐的想法,如同她这些荒唐的行为。 所有一切不是她想,不是她愿意。 真的发生什么,不是为欢愉,她不会做任何令她自己喜欢,令她自己舒服的事。 因为这场情。事本身,已经足够令她讨厌。 解决。 只要迅速解决。 裴泠初每一句话都不留余地,不带感情温度。 “不会没关系。” 她又去拽傅迟的手,拉着往睡袍裙摆下探去,眸底染上夜晚的浓重,视线凛冽又温柔。 “我知道。” “我查过。” “我知道女生之间该如何解决生理需求。” 她的语气破败,像厌恶这场情。事般厌恶自己:“不就是用手……” “重点不是这个!” 傅迟着急了,抓紧掐住喉间的手腕拉开,呼哧呼哧喘着气,眼睛上血丝蜿蜒,低声喊道,撑起身体看着她,摇摇头,姿态弱小:“姐姐……” “为什么要来找我。” 裴泠初打断傅迟,安静下来。她声音很低,颗粒沙哑感很重,眼帘微垂,带着鼻音,双唇颤了颤,说:“你别来,你走。” 不过一个多月,她竟发觉自己被傅迟惯坏了。 因为她强大的洞察力,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体贴,说这话时,裴泠初忽然鼻子很酸,很委屈。 “你走。” 裴泠初眼中的光熄下去,她低垂脑袋,发丝遮住半边脸庞,挣开傅迟的手,起身让出位置。 “姐姐。” 傅迟心中一慌,抬抬胳膊想拉住渐渐远离的人,然而楼下忽然响起门锁打开的声音,随之而来是裴烟回低冷的声线,悄声说着什么,很模糊。 房间门没关。 这个念头在脑海闪过,傅迟喉咙一紧,匆匆瞥一眼裴泠初,立马起身跑过去。 咔嚓一声,关上门。 但这举动在裴泠初看来,她是被自己吓到,直接跑回房间了。 屋内很安静。 傅迟紧贴房门,盯着自己脚尖看,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压在喉间的抽泣声,以及窒息般,被掐住脖子,颤颤巍巍的呼吸声,充斥着狂风暴雨般的痛苦。 傅迟感觉心脏咚一声砸下来,眼睛蓦地紧闭,脸色苍白,抬手揪住胸前的衣服,大口喘气,一瞬冒出满头冷汗。 痛得她手抖心悸。 姐姐。 她张张嘴,说不出话,慢慢往屋里走,却看到眼前的场景—— 裴泠初瘫坐在地毯上,蜷着双腿,额头抵在膝头,肩头一颤一颤,睡袍不管不顾挤在腰间,两只手分别死死掐着两条大腿后根的软肉,力气大到手背青筋暴起。 借由墙角灯,傅迟看到她腿根处一片片青青紫紫结痂的痕迹,环绕腿根一圈,甚至她现在掐在手里的皮肤都是青黄青黄的,明显是前不久掐过留下的,指甲抓破皮肤,渗出血丝来。 傅迟死死盯着那抹血色,心脏咯噔一下,沉到谷底,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浑身发凉,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咬紧嘴唇。 她难道这几天为了压制欲。望,一直在掐自己吗? 掐痕的严重程度可不只是轻轻掐一下那么简单,尽管大腿上血管不少,但脂肪也多,得用多大劲才能掐得这么严重,甚至抓破皮肤。 “你别伤害自己!” 耳边炸开傅迟带着哭腔的喊声,裴泠初身体猛一哆嗦,瞬间被攥住手腕,扯开双手。 “姐姐,不要,不要伤害自己。” 傅迟跪在她身侧,眼泪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掉,喉间哽咽难受不已,不停抽气,身体一抖一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她低头看她腿上的伤痕,触目惊心,眼泪又源源不断滚落。 傅迟手颤抖着把裴泠初的双腿放平,又扯下睡袍衣摆遮住,最终紧紧抱住她,拉着裴泠初的手往自己身上放,引着她掐自己的腰,哭着说:“你掐我,你要是难受就掐我,你不要伤害自己,你掐我啊。” “对不起,对不起……”傅迟在她耳边喃喃着,眼泪打湿裴泠初鬓角,用鼻梁蹭她软软的耳垂,“我帮你,我帮你好不好,你别伤害自己。” “别哭。” 裴泠初醉得厉害,哭过后脑子嗡嗡的,思绪迟钝,她缓慢抬起一双猩红的双眼,随后捧起傅迟哭得发烫的脸颊,用拇指温柔拭去泪水,然而泪珠一个接一个滚下来,好似没有尽头。 她真的喝醉了,一举一动都很缓慢。 裴泠初托起她的脸,缓慢靠近,用嘴唇去碰傅迟的脸蛋,后上移,温柔爱怜地抿去她眼尾的泪水。 她轻声说:“别哭。” “乖。” 裴泠初吻到她不再流眼泪才退开,傅迟还有点微微抽气,睁着一双湿软无辜的眼睛看她,像掉进狼窝的兔子,不知所措。 她看裴泠初压下眼梢,又恢复那副温柔亲和的模样,只是唇边没再勾起笑容。 两人蓦然对视。 裴泠初忽然扬起双臂,圈住傅迟后颈,双手交叠,倾身靠近。 傅迟愣在原地,目光仅一眨不眨地细瞧裴泠初微阖眼帘,薄薄的眼皮红了,肿了,轻翕颤抖,她的脸颊不断放大,鼻尖相触,她只能看到一双闭合的眼睛。 嘴唇被什么很软的东西啄两下。 直至下唇被又湿又软,带着酒气的温度包裹,轻轻含咬,傅迟才像触电般反应过来,鼻息一滞,后腰软了软。 裴泠初在亲她。 她的唇很烫,很软,有技巧性地吻啄,她嘴上像抹了蜜,甜甜的,带着回甘的酒香。 与上次人工呼吸的感觉截然不同。 傅迟偏开头,躲开她又一次迎上来的亲吻,后者眼中似乎有不解,懒懒地看过来,却也没再追上来,松开手臂,抬手摸摸傅迟的脑袋,轻声说:“乖,别哭了。” 裴泠初有些奇怪。 一前一后反差太大,像是两个人。 傅迟怔怔看着她,裴泠初拉她起来坐到床上,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向傅迟时笑了下,随后撩起耳侧的发丝,别到耳后,膝盖跪立的傅迟腿侧,裴泠初按着她的肩膀,压着她躺下去。 又回到一开始的姿势,只是这次没有掌在颈间的手掌,傅迟睁大眼睛看她,双手搁在床铺上,手指轻轻蹭她大腿。 裴泠初目光很静,不像喝醉的人,拎起素白的指尖点过她脖子处留下的痕迹,顿了顿,哑声说:“对不起,很疼吧。” 傅迟摇头,认真望向她,语气素素的,似静谧的森林,“没有,不疼。” 她信裴泠初喝醉了,因为她从来都不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这种不把她当妹妹的眼神。 把她当成年人。 裴泠初眼底深,视线也比往常锋利,睡袍挂在身上,松垮垮的,她指尖一挑,系带便丝滑解开,睡袍也敞开来。 傅迟瞳孔一顿,瞬间移开目光,指尖微蜷,缩进手心里。 她听见裴泠初用那把轻柔但苏到她骨头麻的嗓子说:“去洗手。” 傅迟喉头一紧,没动,唇瓣嗫嚅下,语气有些犹豫,“可以,不用手,用那个吗?” 如果不可以,她只能破了自己的原则。 然而裴泠初似乎很容易就get到她说的是什么,当即便点点头,应下:“可以。” 她主动抓起床头柜上的钥匙打开抽屉,把小玩具拿出来,递给傅迟。 傅迟不敢看她,接过后跑去洗手间洗干净,又消毒,拿酒精湿巾反反复复擦好几遍,抱着浴巾回来时就见裴泠初端坐在床边,睡袍敞着也不在意。 她摸上裴泠初的手,教她松开拳头,傅迟摸到她手心多了几处指甲掐出来的月牙,眉心闪了闪,低声控诉道:“不要再伤害自己。” 裴泠初沉默几秒后,抬起浅浅的眼眸看向她,直接拉着人覆到身上,睡袍沿身体两侧滑落,露出不见一丝赘肉,姣好完美的身段,大腿处惊心的伤痕反而增添一股破碎感,她美得更真实。 她说:“关灯吧。” 傅迟给她拉回衣服,重新系好腰带,这才应道:“好。” 屋内暗下去,视线被屏蔽,其他感官无限放大。 裴泠初呼吸很浅,似乎又很重,她拉着傅迟的手摸上自己的身体,摸上腰侧,又向下走,主动分开双腿。 傅迟感知到她的呼吸很微妙地颤了颤,紧张地咽下口水,摸索着调整坐姿和距离,裴泠初屈起回扣的膝盖刚好轻轻碰在腰侧。 衣物与床单摩擦声簌簌响。 裴泠初因为职业原因,身上毛发很少,她一开口,气若游丝。 “这里。” “再往下,就是了。” 她喝醉了,仍然能感知到傅迟的心情,对方似乎不愿意碰到那里,所以不想用手。 所以她也给她距离,只停在上方,剩下的便等她自己探索寻找。 她没用过,她不知道放在哪里,她不知道怎么用。 裴泠初松开她,一副撒手不管的样子,“你自己来。” 屋内温度很低,傅迟的手开始着火,头上也冒汗,裴泠初一松开她,她便立马换另一只手上去,空气中即刻便响起嗡嗡震动声。 裴泠初浑身肌肉倏然紧绷,膝盖夹紧傅迟。 “这里吗?” 傅迟后背的衣服湿透了,夜里太黑,她无法看清裴泠初的表情,只能通过她的反应判断。 她不敢上手去摸她。 只能拿着小东西,一点点试,一点点调整位置。 然而裴泠初却在整个环节中没再说一句话,就连呼吸都隐下去。 屋内只剩嗡嗡震动声,和傅迟变换动作,衣物摩擦的声音。 然而当裴泠初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抓得紧紧的,指尖好似都要刺进她腕侧的血管时,傅迟唇边翘了翘,眼底闪烁。 找到了。 有一次后,傅迟找到技巧,位置也信手拈来。 只是裴泠初虽然喝醉了,却依然在克制自己。 不断缩小的呼吸,她一手捂住自己的嘴,或紧咬住下唇,身体绷得紧紧的,不断上升的温度,浑身是汗。 傅迟手臂偶会碰到她,皮肤很热,湿漉漉的,她自己全身也发汗,发丝黏在脸上,没空闲扒拉。 因为裴泠初又开始掐自己,掐自己的手心,她张开五指穿过裴泠初指缝,紧紧扣在一起,掌心潮乎乎的。 “别咬嘴唇。”傅迟就攥着她的手,俯身去碰她捂住嘴巴的手。 “出声也没关系,不要咬自己。” “有感觉很正常,不要压抑自己。” 她直起身,扣着裴泠初的手凑到唇边,爱怜又克制地吻一下她手背,傅迟唇瓣贴着她指骨轻蹭,语气缠绵:“别害羞。” 但是傅迟不明白的是,裴泠初并不是因为害羞而不出声。 当快乐与厌恶的感觉相混合时,快。感是最强烈的,但沉沦的罪恶感也是最强烈的。 好像她一发出声音,就相当于她承认自己被多巴胺和愉快控制。 等裴泠初再一次颤抖着双腿圈紧傅迟的腰身时,她拨开傅迟的手,浑身放松下来。 酒没醒,她眼皮很重,动动被傅迟抓在手里的指尖,轻轻蹭她指骨的骨节,瞬间昏睡过去。 “姐姐。” 傅迟轻轻喊她,声音也蒸得干哑,没人应她,只是周围的气氛瞬间松快下来,她摸摸裴泠初的小腿肚,软软的。 睡着了。 傅迟动动发麻的身体,慢慢从床上爬下去,软着腿走向洗手间。 镜子里的自己很夸张。 额头脖子上全是汗,脸颊耳朵都是红的,像春天遍地开桃花。 她洗把脸,重新扎一下头发,才接盆温水,拿着毛巾回到卧室。 打开壁灯,裴泠初的身影便在灯光下影影绰绰,能看清大概,看不清细节。 清理的过程傅迟也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紧紧抓着毛巾,生怕手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 裴泠初真累狠了,傅迟抱着她到床另一边也没醒,浴巾撤下来,给她盖好被子,傅迟站在床边看她一会儿,盯她绯红的眼尾。 抱着浴巾离开房间。 傅迟回到自己房间后,浑身打个冷战,哆嗦两下,衣服全湿了,空调一吹,不冷才怪。 连忙调高两度,她也彻底冷静下来。从衣柜里找睡衣,打算再去洗个澡,只是一走动,某处的温度忽然冰了她一下。 傅迟面色一红,迅速往洗手间跑。 她内裤也湿了。 第34章 隔天早上十点。 当傅迟来敲门时,裴泠初刚醒来十分钟,正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浑身散发出一种淡淡死气。 她面如死灰,眼底平静无波,看向空空如也的抽屉。 里面的小玩具没了,那处微微泛着刺痛的感觉很真实,一刻不停敲打着她的大脑,让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都是真的。 裴泠初倒吸一口凉气,眉间紧蹙,抬手就往自己脑袋上拍,嘶一声,懊恼不已,小声自言自语:“都干了什么啊,怎么就和小迟……昨天就不应该喝酒。” 这让她以后怎么面对傅迟! “小初姐姐,你起床了吗?” 门外响起傅迟的声音,裴泠初身体一震,紧张无措立马爬满后背,双手十指交握,不停摩挲指骨,磨红一片,看向门口方向的视线惴惴不安,咽下喉咙。 她没出声,就当作自己还没醒,小迟没听见她回答,大概会走。 门外的人又抬手敲三下门,随后她就听见傅迟用充满担忧的语气说:“姐姐,还没醒吗,你生病了吗?” “我进去了?” 传来开门的动静。 裴泠初头顶冒冷汗,慌得不行。 傅迟没走。 咬咬牙,她愣是撑着酸软的身体,往洗手间走。每走一步大腿内侧就会碰到那里,裴泠初耳尖红起来,目光摇摆不定,粉唇微抿,暗自腹诽道。 她就奇怪了,昨天晚上究竟剧烈到什么程度,那里会这么痛,还有点发烫,而且傅迟怎么做完事之后也不给她拿内裤,她现在要这副狼狈的样子走路。 傅迟手里拿着药膏和棉棒,进入房间后就看见裴泠初从衣帽间里走出来,身上穿的还是昨天晚上的睡袍。 她发现原来睡袍不是黑色的,有点偏蓝调,是那种夜深人静的颜色,裴泠初白得发亮,这颜色很衬她。 傅迟发觉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躲闪回避,面上却又带着故作镇定的温柔,浅笑着说:“小迟,你刚刚敲门了吗?我在洗手间,没听到。” 裴泠初不动声色扫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又瞟向一旁,迟疑下,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起得晚,我有点担心你。” 傅迟怕她尴尬,声音同往常一样亲昵自然,向她走近几步,伸出手,裴泠初垂眸看去。 一管药膏,还有一袋棉棒。 傅迟轻声问她:“姐姐,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如果难受,可以涂一点。” 手又往裴泠初的方向递。 但裴泠初不好意思接,她知道傅迟嘴里说得不舒服指什么。 “我没……” 她想否认,一抬眼,直直对上傅迟的视线,裴泠初愣住,因为她的目光很平静。 没有羞涩,没有躲闪,就这么真诚地落下来,眼神依然是她熟悉的体贴和依恋。 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纠结昨天晚上的事,而在傅迟那里,就像她所说的,只是作为管家的职责罢了。 裴泠初身体里爬上密密麻麻难受的情绪,堵住心口,她垂下眼睫,眸光暗了暗,话音一转,伸手接过药膏棉棒。 “嗯,有点不舒服。” 傅迟忽然察觉到她语气转变,怔愣下,看着裴泠初拿过药膏开始看使用说明,眉间拧起一小团褶皱。 她有点愧疚,指尖勾紧衣摆。 昨天晚上是不是没做好,力道不对,把她弄得太疼了。主要是,她自己也没经验,她第一次买,自己也没用过,就先帮她解决…… 情绪涨了涨,傅迟悄悄瞥裴泠初,见她眨一下眼,傅迟就吓得立马把眼神收回来,小声说:“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太用力了,很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裴泠初:…… 什么太用力了,这话是这么说的? “没事。” 裴泠初摇摇头,提起笑容,她拉起傅迟的手慢慢往外走,声音带着歉意:“小迟,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昨天晚上……我的错。” “你的脖子还疼吗?” 她偏头看去,傅迟今天穿了件领子很高的白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不仔细看,看不出稍稍露出来一点的痕迹。 她昨天晚上掐出来的。 傅迟皮肤薄,稍微一碰就会留下痕迹,她隐约记得昨天晚上指甲划到她了,她摸到脖子上鼓起来好几道划痕。傅迟有荨麻疹,皮肤轻轻抓一下就会鼓起来,看上去特别严重。 “嗯,姐姐,我没事,已经下去了,只是还有点红。”傅迟抬指扯扯领口,眼底稍显落寞,又被她很自然掩去。 她有点喘不过气,尤其是听到裴泠初说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的时候,疏离感一下就凌冽起来。 裴泠初像猫,像月亮。 好像近到可以拥抱,又远离得遥不可及。 好勒,傅迟想把领口的扣子解开。 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指尖一挑,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映入眼帘,裴泠初扫见她颈侧两三道红痕,喉头忽然痒了痒,一时竟连手臂都跟着酥麻起来。 昨天晚上的回忆尽数涌上脑海。 她牵着傅迟的左手一僵,竟不知该不该放开。 毕竟昨天晚上傅迟就是用右手帮*她,而她左手掐着傅迟手腕,还拽着不松,直到结束。 “小迟,你……你的手没事吧。” 裴泠初觉得突然松开她的手反而显得行为异常,毕竟昨天晚上,从本质上说,她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浅色瞳孔晃了晃,眼底忽然空白一片,她脑中闪过主动捧着傅迟脸亲吻的画面。 以及又软又凉,像果冻的触感。 她亲了小迟。 掌心里软软的指尖骤然变成烫手山芋,还是她自己点的火。 傅迟这时主动抽出手,一点点挽起袖口,露出皓白的手腕,举到裴泠初眼前。 她眼睛微微一眯,眼尾狭长,眼瞳紧盯裴泠初细嫩透亮的脸蛋,宛若一只捕食的缅因猫,语气慵懒随意。 “姐姐,你看一下?” 她腕子很细,豌豆骨明显,显出一种白瓷的脆弱纤柔来,只是青绿色血管稍粗,自皮肤表面微微鼓起,从手背蜿蜒而下,延伸至小臂,藏在衬衫下,有一种矛盾的力量感。 然而上面布着星星点点粉红色月牙,这截矛盾感十足的手腕又有一股子凌虐破碎的美感。 也是裴泠初留下的。 她伸手碰了碰,表面仍有些凸起。 好几种情绪堆叠缠绕,将她心脏裹得密不透风。其实想来想去,归根结底所有责任都在她身上,说再多,昨天晚上的事情也已经发生,她失控的样子,傅迟也知道了。 裴泠初眼底闪动,刚想说话,却被傅迟一声抢先。 “姐姐,你胳膊上起疹子了。” 裴泠初眼中闪过疑惑,傅迟握住她的手腕,又撩开袖子,露出整条手臂,按着小臂上稍微有点红的一片,眉头一皱,语气迟缓:“这是……会痒吗?” 她又立马去看另一条手臂,却没什么事。 裴泠初摇头:“不痒,也不疼,大概是对什么过敏,没事。” “不是过敏。” 傅迟突然来这么一句,裴泠初狐疑的神情刚看过去,她张张嘴,声音突然卡一下壳,脸颊肉眼可见地泛起粉红,语气慌张:“姐姐,你抹药吧,我先出去了,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她该如何告诉裴泠初,是因为她昨天晚上太舒服了,所以手臂上才会起红疹子,说不定连胸口上也有……消退得有这么慢! 说完手一松就往门口走,只是裴泠初见她走几米远后,又忽然返回来,脸比刚才更红,艳丽得仿佛能开出花。 傅迟走到她面前,裴泠初怔怔看向她异常坚定的目光,无形气流撩过她锁骨,瞳孔微微扩大。 耳畔的声音轻,音色低沉,像在说两个人的悄悄话。 “可以有下次。” “我不讨厌。” “乐意为你效劳。” 裴泠初仅从她飞快跑走的背影中读到一股羞意,待不知多久后,她扭头从全身镜中看到面若桃花的自己,皮肤细腻有光泽,精神状态极佳,丝毫没有宿醉的后遗症。 她忽然想:似乎,管家的职责,也不错? 第35章 “小玩具”一事发生后,裴泠初的排卵期似乎提前几天结束了,傅迟没问她那天晚上为什么喝酒,只是把家里负二层弄乱的酒厅收拾好,洗净烘干的浴巾悄咪咪放回裴泠初卧室里。 她不怕裴泠初躲她。 因为裴泠初躲不开她,也不会躲她。 她更怕母亲发现什么,或者听见什么动静,毕竟那天晚上她手洗浴巾的水流声不算静,用洗衣机声音更大。 傅迟没把握母亲知道后会发生什么。 她们是同性,她们是姐妹。 傅迟连着一天神经都紧绷着,尽管她面上冷静自然,然而只要她俩出现在眼前,小心脏立马开始打鼓,胆战心惊地暗瞟她们,生怕下一秒就会问起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所幸,裴烟回和裴煦并没有说起那晚,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她倒是意外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比如,这两天,煦姨总是劝母亲去休息,手还时不时抚上她的腰,仿佛担心不用手圈着,母亲的腰能折断似的。 比如,头发向来束起,永远一丝不苟的母亲,破天荒地披散下头发来。 再比如,煦姨衬衫衣领下暴露出来的一小块红痕,像蚊子包。 最令她瞳孔地震的,是煦姨看向母亲时,眼底压不住的深情款款。 傅迟挑眉,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两人之间怪怪的气氛从何而来了,思索着: 这不得好好试探一下,万一真是她想的那样,那她和小初姐姐之间成功的概率或许不会很低。 她不敢打趣裴烟回,但是敢逗逗裴煦的。 这天,傅迟和裴煦在阳台上一同收洗干净的床单。 她双眼微眯,斜瞟一眼站在阳台边,轻俏温婉身影,暖阳透过玻璃窗,活泼热烈地照耀下来,略微晃眼。 裴煦皮肤很白,是那种柔软丰满,并不张扬的白,像哑光的珍珠粉,入手细腻绵软,一抹就开,毫无攻击力,却足够在心底留下印象。 以至于她脖子上不算显眼的痕迹,出现在满身温柔的人身上时,突兀得像外来者。 她一点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傅迟愣了下,头一次发觉这句话存在很大问题。 裴煦看脸显小,脸蛋粉白细腻,像二十多的小姑娘,她身段并不纤细,似丰腴的牡丹花,却饱满得恰到好处,手指也柔软,没干过粗活似的,明明家里的一切都是她打点,还经常喜欢往玫瑰园跑,偏就爱摆弄带刺的玫瑰花。 她知道裴煦是小时候被裴珩箐带回来的,随后就带在身边培养,就如同老宅那么些个小孩一样,都是培养来服务裴家的。 要说像佣人,她们又跟普通的佣人不一样,要说像主人,她们的身份又不配,没比佣人的待遇好,学习各项技能的苦也没少吃,就为了以后能辅佐在裴家下一任家主身边。 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选煦姨,却也知道煦姨对母亲来讲很特殊。更何况母亲在老宅亲自维护裴煦的模样着实印象深刻。 或许母亲对煦姨也…… 傅迟盯着她脖子上的红痕,若有所思,手里一边抻平折叠晾晒好,泛着暖洋洋气息的床单,唇角一勾,眼中笑意蔫坏,不经意问道:“煦姨,你脖子上怎么红了一块,过敏吗?” 裴煦收床单的动作一顿,迅速抬手抚下脖子,指尖一弹,又迅速放开,转头看向傅迟,目光却余一半落到空气中,她讪讪笑道:“可能,是被蚊子咬的吧,昨天晚上忘记开电蚊香了。” “蚊子咬的啊。”傅迟眼尾弯下来,把折好的床单挂在臂弯里,点头继续说:“确实,夏天蚊子多,不开蚊香的话,确实被咬得难受,晚上都睡不好觉。” 她语气重点落在“咬得”二字上,目光扫过裴煦眼下泛起的青色,声音轻了又轻,缓了又缓:“你都有黑眼圈了。” 裴煦饶是再反应再慢,也从她语气中辨别出一丝揶揄,对上她闪着细碎精明的眼睛,无奈笑笑,当即便知道傅迟已经察觉到什么,不然也不会提什么脖子红了一块。 “小迟,你真就,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关心我。” 裴煦笑着摇摇头,嗔笑道,不愿多搭理她,踮脚够衣杆上晾着的白色床单,窗户大大方方敞开着,蓝天白云,恍若油画。夏风一吹,气流裹着热意同时涌进,窗帘吹得鼓动,裴煦的身形也陷进扬起的床单中。 傅迟走过去扬手帮她取下床单,脸庞冷白,挂着细小汗珠,身体也被热风吹得放松,鼻尖是裴煦身上散发的淡淡玫瑰香。 她偏过头,下巴一压,低声笑着问:“和母亲‘和好’了?” 空气沉默一阵后,傅迟瞧见她脖子红了。 裴煦脸不红耳朵不红,唯有脖子蔓延上浅浅的粉色,傅迟头一次见她害羞,眼睛微微睁大。 “嗯。” 裴煦抿着唇,声音变成一朵娇羞的花,害羞得藏在窗帘后面,又轻又闷。 傅迟被她弄得脸都红起来,移开目光,背过身,躲到一旁叠床单,心底又是羡慕又是吃味的。 她撇撇嘴,忽然回眸,干脆也不打哑谜,声音很大胆。 “怎么和好的,在床上?” 裴煦:…… 某人满脸通红,纯情得要命,嘴里说这话合适?! “你说什么呢!” 裴煦抬手就揪上她耳朵,这回脸红了,语气很急,声音压得很低:“你听听你说得像话么,现在胆子这么大了?” 傅迟咬牙忍痛,也不躲,止不住扬起唇,气音发笑:“啊,错了错了,但是我说的实话啊,煦姨敢说不是在床上,你看你脖子,还说是蚊子咬的……嘶——真的疼。” 裴家家法不兴体罚,裴烟回不打人,喜欢下发任务,完不成会挨说。 而裴煦就喜欢揪耳朵,裴温瑾没少被她揪,然而傅迟这是第一次。 “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坏了,还来我这里套话,你想干嘛?” 裴煦松开手,双手抱臂,眼睛一眯,下巴轻挑,像只狐狸,看着她悠悠说:“你有空来我这里,怎么不去小初那里。” 傅迟:“……” 她嘴硬道:“我为什么要去小初姐姐那里,这有什么关系。” “你不喜欢小初?” “……” 傅迟继续憋着不说话。 裴煦觉得好玩,笑气都攀上眼梢,“在家里,烟回是根木头,小初没往这方面想,小瑾什么都不懂,你也是,要不是这次观察我俩观察了两天,你能确定我喜欢烟回?” “你上次跟我套话的时候可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 好家伙,煦姨这是直接把家里所有人都看透了,标签给得还挺恰当。 傅迟转头露出一个极乖的笑容,揉着红通通的耳朵:“这不是,来请教经验。” “你还用来找我请教经验?”裴煦笑出声,拎着指尖戳戳她脑门,“你大半夜都抱着浴巾从小初房间出来了,你还要找我请教经验,故意来气我?还是来显摆?” “你,你看见了?!” 傅迟瞪大双眼,呼吸停了停,瞬间从脖子红到头顶,嘴里语无伦次,嗔怪道:“什么啊,我,我们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显摆了!” “哦?什么都没做?” 傅迟摇头,眼眶都烧起来,怀里抱着床单,闷声说:“没有。” “这样还差不多。” 裴煦收敛温和亲切的笑意,瞥一眼傅迟被自己拧得泛红,似乎肿了一圈的耳朵,身体靠在白色刷漆的围栏上,单手托腮,眼神平静,不知眺望哪里,风轻轻拨动眼前的发丝。 她声音沉下去,叹一口气,有气无力,又语重心长地说:“我哪有什么经验,都是一步步走,我和你不一样,我拥有的东西很少。” “更何况,你母亲……烟回她,并不喜欢我,单我喜欢有什么用,她不喜欢亲密关系,她不会和我在一起的。” 傅迟张张嘴,看着她有一瞬出神,终究还是闭上,眼尾落下去,“我不了解,不作建议。” “愁眉苦脸地做什么,又是一副大人样,我还用你操心啊。” 裴煦拍拍她手背,温声说:“能待在她身边,我挺满足的,你还是想你自己的事吧。” 话锋一转,她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瞧傅迟,调侃道:“诶,我说呢,你刚上大学的时候说把户口迁到学校,是不是就为了现在做准备,怎么,以后你要自立门户,跟家里断掉亲缘关系?” 裴煦抬手摸着胸口,故作伤春悲秋般摇摇头:“果然是长大了,这都想着要离开家了,哎——” 傅迟面上一惊,连忙矢口否认道:“没有,我没想离开家,我就是……” 她眨眨眼,肩膀耷拉下去,语气低浅:“我如果想和小初姐姐的关系合法,我们就不能是姐妹。” “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亲姐妹也不行。” 说着说着心口酸涩。 户口是小事,裴泠初能不能接受她才是最主要的。 傅迟失魂落魄地嘟囔一句:“煦姨,你觉得母亲会不会看出来了?” 当初那么爽快地就答应她把户口迁出去,母亲还是商人,她尽管掩饰地再好,漏洞也挺多的。 裴煦忽然在她脑壳上弹一下:“她是根木头,你觉得她有没有看出来,行啦,苦着脸都不漂亮了。” “我们都知道你和小初没血缘关系。” “不过你要是敢不回家,我让烟回打断你的腿。” 堆积在心底两年的话终于有人能倾诉,傅迟心理松快些许,露出笑容来,还能斜眼怼她一句:“母亲才不会打断我的腿,母亲就只对你‘动手’”。 裴煦无奈啧一声,戳她脑瓜,低骂句:“小小年纪,脑子里没好东西。” “不过,”她忽然笑一声,眼尾一扬:“你要走的路不比我简单。” 裴煦颇有见解地分析:“小初那么温柔,越温柔的人,心理防线越高,越疏离,对谁的期待值都很低,要喜欢上一个人,太难。” 见她又开始打趣自己,勾起傅迟心底的胜负欲,她提眉扬声道:“那要不要比,看看谁先?” 翘下唇角,傅迟在心里暗想:煦姨哪有她了解小初姐姐多,她都看见小初姐姐喝醉失控的一面了,这可是大进展! “哎,我才不跟你比,我肯定输啊。” 裴煦摇摇头,轻瞥一眼,从她怀里拿过床单,越过傅迟,抱起已经叠好的床单往室内走,下意识做出勾勾指尖的动作。 “小迟,回屋了,你满头是汗,再站下去该中暑晕了。” 傅迟看她勾指尖的动作一愣,这动作怎么这么…… 她想了一个措辞:怪异中莫名带着涩气,尤其是她指尖泛着粉,跟捏了一朵桃花。 裴煦指尖勾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妥,连忙收回去,语速很快地说:“你和小初明天早上不是有去巴黎的飞机么,你快找她去,别在我这边转,我忙着呢。” 傅迟望着裴煦速速离开的背影,忽然像打通神督二脉,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冒出来。 难不成,煦姨和母亲私下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 傅迟咽咽喉咙,满眼不可置信,直接震碎她过往全部对母亲严肃理智不可一世的看法。 母亲……是被动的那个?! 她嘶一声,浑身打战,摸摸泛起小颗粒的手臂,忙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抛出去。 还是赶紧去找小初姐姐吧,不然她要被奇奇怪怪的东西污染了。 与此同时,裴泠初刚和巴黎时装周的主办方结束通话。 她站在庭院里,身旁有一棵上百年的乌桕,叶形秀丽,颜色鲜绿,今天风大,风一吹,四周的树叶簌簌作响。 裴泠初捏着手机的那条手臂垂下来,定定站了几秒,肩头落满叶片残影,影影绰绰又随风摇曳,没被遮挡的肌肤就白得发亮,水绿色长裙被风吹得鼓起,夏意正浓,她站在阴影下,又那么片刻,像潮湿的阴雨季。 她仰起头,阳光透过树梢,又穿过指缝,明晃晃地映入眼底,不过多时,眉间聚集的一团阴云逐渐散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摸摸被晒得滚烫的手臂。 刚刚主办方特意来叮嘱,说这次的时装周很重要,不能出差错,并且表达了对她的希冀,给到的压力很大。 因为那件事,裴泠初不喜欢时装周活动,但每次举办方邀请,她也会去。 只是这次偏偏又是在巴黎,很容易勾起不好的回忆。 她抿下唇,提步往回走,眼皮懒懒耷拉着,双眼无神,似乎没在看路,脑子里琢磨着:要多备一些安眠药,至少要保证睡眠,这次时间不定,但估计不会超过两周,这个月生理期已经结束了,那就不用带卫生巾…… “姐姐!” 忽然,一道爽朗干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裴泠初脚步晃了晃,还没抬头,耳边吹过一阵风,腰被按住,身体落入一个怀抱。 傅迟给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怀里人暖乎乎的,沾着夏天炎热的气息,抱起来很实在,她心底忽然产生一股莫大的幸福感,唇边的笑意又绽开几分。 “姐姐。” 她软乎乎地又喊一声,脑袋埋到裴泠初肩上,蹭两下。 “好喜欢你。” 真的好喜欢她,怎么能这么喜欢她,光是看见她站在这里就已经很喜欢了。 傅迟觉得自己这辈子都离不开裴泠初了。 手臂越收越紧,直到裴泠初抬手拍拍她肩膀,语气是失了力的温软,困难地说:“小迟,太紧了,我喘不上气。” “啊,对不起。” 傅迟一惊,瞬间松开怀抱,她瞧见裴泠初面色发红,小口缓和着呼吸,眼底满是懊悔,勾住她指尖晃晃,问道:“姐姐,你还好吧?” “嗯,没事。” 裴泠初轻合下牙,摇摇头,目光忽然落在她一张一合,浅薄的嘴唇上,视线一怔,瞬间移开,清下嗓子说:“不要总说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这不是把你抱疼了嘛。” 傅迟捏着她指尖把玩,语气无所谓,她见裴泠初面色还没恢复过来,拉着人就往屋里走。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啊,脸都晒红了,你还有T台要走,晒黑就不好了。” 裴泠初沉默不语。 其实,她脸红不是因为晒得,或者拥抱太紧。 她挺喜欢这种用力的怀抱,两颗心脏会紧紧贴在一起,若悸动得厉害,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那种碰撞上来,说不定会引发很微妙感觉的跳动。 她脸红,是因为刚刚一瞬间的甲状腺飙升,却迟迟不降下去。 裴泠初呼吸滞了滞,缓缓撩起眼皮。 她看着眼前穿黑色工字背心,亚麻色工装裤,瘦瘦高高的人,乌发束起成高马尾,从后看去头型饱满,肩颈线条流畅,整个人看起来青春又活力满满,只是肩膀上的肩峰像两座小山丘,瘦得让人心疼,教人心软得从背后拥上去。 刚刚那一刻悸动,不仅是因为傅迟跳动的心脏。 还因为,她说的喜欢。 裴泠初揉着自己耳垂,傅迟嘴里继续念着去时装周要准备什么,她忽然开口说:“晒黑了没关系,要化妆,看不出来。” 傅迟声音顿住,呆呆眨下眼睛。 话题不都已经扯远了么,小初姐姐咋还在最一开始。 她愣住,她看见裴泠初看向她的目光也有些迷惑,像是不知道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 傅迟忽然乐了,一手握拳抵在唇边,还是克制不住低笑出声。 “当然,化妆可以掩盖住。” “只是……” 她故作镇定,扬起眼帘看裴泠初,对上视线,仍旧抿唇笑下,睫尾沾着水光,眼睛亮晶晶的。 “姐姐,你有点可爱。” “怎么办,这用化妆可盖不住。” 裴泠初看她笑眼明媚,耳尖抖了抖,目光淡淡飘走,又飘回来,落在她笑得肆意的眉眼上,心里有猫爪子挠似的。 可爱……大概是形容她面相的词语吧。 裴泠初语气柔了几分:“怎么会盖不住。” “当然盖不住!”傅迟提声说,握紧她手心,眼底里盛满星星,目光真诚又热烈,她突然凑到耳边,裴泠初缩了缩脖子,灼热气流拂过耳垂,烙下温度,那把嗓子清泠泠的,似小溪泉水汩汩流动。 “因为姐姐在我眼里,什么时候都很可爱。” “姑且可以用,”话音微顿,傅迟垂眸看她红起来的耳尖,悄无声息笑了笑。 后半句话在裴泠初听来,字字珠玑。 “像‘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感觉来形容。” “不恰当。” 裴泠初低声评价一句,迅速抽出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傅迟仰头望她红透的耳朵,似白玉中一抹冰飘红,她没追上去。 —— 第一次,傅迟和裴泠初一起出远门,小迟管家可谓是兴奋得一宿没睡着,隔天清晨,鸟儿还未啼叫,她便起床了,开始准备早餐。 现在五点,她们八点的航班,时间充分到傅迟还能准备水果,洗净切块装了两大盒,又洗了两盒蓝莓捎上。 她最近新发现裴泠初喜欢吃蓝莓。 她们几个不喜欢,都觉得酸,偶然一次,傅迟只是想买一盒回来做果酱早上配面包吃,剩下半盒没用完放冰箱里。 大概是裴泠初还在排卵期的那几天,傅迟再次发现她半夜悄悄干“坏事”。 是偷偷吃蓝莓会更好吃吗? 傅迟不知道。 她就一条胳膊搭在楼梯扶手上,趴在胳膊上瞧靠在岛台边的身影,目光安静忧愁,月光在眼底静静流淌。 这抹忧愁,是以为裴泠初是在逼着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 蓝莓花青素含量高,模特几乎每餐都会配上几颗。她不是没这样给裴泠初配过餐,只是她的兴趣实在说不上大,甚至都不会吃几颗,尤其是她看见裴泠初眉间闪了闪,察觉到不喜欢的情绪,便没再买过。 然而她却想错了。 或许不是裴泠初的问题,而是那盒蓝莓的问题。因为她这次从裴泠初眼中看到喜欢的心情。 瞳孔放大了45%。 她认为,吃到喜欢的东西和看到喜欢的东西效果是一致的,生理性反应撒不了谎。 所以,这抹忧愁仅仅被惊喜替代一秒,又重新回到眼中。 大概,偷偷吃蓝莓,确实会更好吃吧。 傅迟将自己从回忆中摘出来,甩甩手上的水珠,挑了几个饱满的给裴泠初做早饭,随后把几盒水果打包装好。 大件行李昨天晚上就装车了,裴泠初下楼时刚过六点半。傅迟皱下眉,疑惑为什么这个点煦姨和母亲还没起床,随之又联想到两个人的关系…… 她劝自己别多想。 吃完饭,两人刚准备换鞋坐车出发时,裴烟回才披着披肩下楼,一张脸素净,头发散着没扎,她脚步凌乱,似乎有些着急,转过楼梯角,在看到门口的两人时,忽然又缓慢下来。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裴烟回又恢复往日冷静理智的样子,梳理下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清清嗓子,声音冷淡。 “小初,小迟,注意安全。” 裴泠初眼底一闪,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左手忽然落入温热的掌心中,傅迟笑着说:“知道了,母亲,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裴烟回抬抬下巴,目光来到裴泠初身上,后者微愣,唇瓣微抿,轻声应道:“嗯,知道了,母亲。” 她发觉,母亲似乎和之前变了很多。 直到坐上飞机,她还在想这件事,胳膊蓦然被碰了下,“姐姐,你在想什么?” 傅迟倾身朝她这边凑过来,眼睛闪烁。 “没什么。”裴泠初摇摇头,唇边漾开一抹很轻松的笑容,其实她现在心情不错。 “那要不要吃水果?”傅迟从包里拿出几盒水果,徐徐说道:“我早上切了苹果香蕉,还带了蓝莓。” 她动作一停,满目认真地看过来,“姐姐,你喜欢吃蓝莓吧。” 裴泠初心尖恍然像飞机起飞时般失重,又像飞机落地般颤两颤。 让她承认喜欢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更别提说出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蓝莓,该不该喜欢蓝莓。 傅迟没追问下去,只是打开盖子,给她递两个塑料小叉子。 裴泠初没立马接,犹豫几秒后指尖刚抬起来,傅迟却收回手。 她清冷的声线与飞机引擎,以及飞机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嗡嗡声混合在一起,传到裴泠初耳中忽然有种别样的失真感。 傅迟说:“不接的意思是,等着我喂你吗,姐姐?” 第36章 “怎么喂?” 傅迟歪歪头,又接了后半句话。 裴泠初指尖一僵,抬眼怔怔看去,对上一双蓝色眼眸,傅迟望着她的眼神清明,而又晦暗不明。 商务舱内人少,座位很宽敞,空气中飘着淡淡薰衣草香氛。 她们是双人座,挨得很近。 似乎突然有一层空气膜将她和傅迟罩住,与周遭一切隔离开,裴泠初耳边只剩她自己心脏疯狂乱跳的咚咚声,以及,傅迟很轻的,草木香的呼吸。 忽然,很微妙的一声。 咕咚—— 裴泠初眼睫轻颤,眼底是白悠悠的天空,阳光折射,她眼前雾蒙蒙的,亮得刺眼,却还是猝不及防看见傅迟脖间层层软骨上下滚动,一浪一浪的。 她也不自觉咽喉咙。 嘴里很干,想喝水。 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她亲吻傅迟的画面。 那天夜里灯光晦暗,她的眼睛因为哭泣而水汽弥漫,似海上缥缈的雾气,鼻尖红红的,嘴巴也红红的,很薄,亲上去却很软,像一汪甘泉水,能消解饥渴…… 裴泠初眸光闪了闪,再度咽下喉咙,刚开口想拒接,傅迟忽然垂下头,捏着叉子扎起一颗蓝莓,随后身体连同手臂一起靠近,一缕果香飘进鼻尖。 裴泠初视线沉下来。 蓝莓上还沾着水珠,圆润饱满。 “逗你玩啦,用叉子吧。” 傅迟咧嘴笑下,朝她俏皮可爱的眨眨眼,“姐姐,我喂你,张嘴——” 水润润的蓝莓在粉唇上碰了碰。 凉丝丝的。 裴泠初脊背抖了抖,嘴唇上湿了,下意识张开嘴,顺势含住傅迟投喂的蓝莓。 蓝莓清香在口腔里炸开,不酸,很甜。 “怎么样,甜不甜?” 傅迟歪着身子看她,眼梢柔和,眸中含着明目张胆地宠溺,她给自己扎一颗喂到嘴里,两腮微动,皱着眉头细细品尝,思索过后,眼睛一亮,“姐姐,我喜欢上蓝莓了!” “是不是,挺甜的?” 此时飞机忽然颠簸下,一颗蓝莓从盒子里蹦出来,掉到地毯上轱辘轱辘滚一圈。 她看着傅迟把果盒在置物台上放稳,抽张纸弯腰去捡,脏蓝莓扔到垃圾袋里后,满眼可惜地碎碎念:“浪费了一颗,姐姐就要少吃一颗。” 裴泠初瞳孔微微放大,心中一动,属于蓝莓的那股甜软劲萦绕在舌尖许久不散。 “姐姐,我再喂你一颗?” 说罢,傅迟作势继续乐呵呵地扎起一颗蓝莓喂到她嘴边,半路却被轻轻握住手腕,裴泠初朝窗外偏偏头,温声细语道:“我自己来。” “好啊。” 傅迟答应得很爽快,她依旧扬着唇角笑,“那你先把这颗吃了,我都喂到嘴边了。” 裴泠初不为所动。 “姐姐~” …… 又在撒娇。 裴泠初耳根子软了几分,渐渐爬上一抹薄红,终究还是张开贝齿咬住那颗小小的蓝莓。 “姐姐好乖。” 此话一出,裴泠初眼皮倏地一跳,舌尖一痛,咬破了。 傅迟话里满含的宠溺温情令她脸颊发热,眼珠敲着窗外的白云转了转,舌头抵住嘴里的蓝莓上下拨弄,舌尖被果酸刺痛也毫不在意。 就跟傅迟说她可爱时的感觉一样。 明明跟她完全不符,但是她却不讨厌。 “别撒娇。” 裴泠初声音里像胀满泡泡,她瞄一眼傅迟,从她手里拿过叉子。手指素白纤细,骨节不明显,匀称漂亮极了,捏着叉子扎蓝莓吃,动作不疾不徐,斯斯文文。 “怎么样,姐姐,是不是很甜?”傅迟眯起眼睛,笑问道。 裴泠初见她就趴在小桌上支起手臂托下巴,眼底发光,看着她笑得像个小傻子。 唇角不自觉翘起愉悦的弧度。 她声音低又浅,不乐意别人听见,只是抬抬下巴,朝傅迟的方向偏一点。 “嗯,很甜。” 比偷偷吃的蓝莓好吃。 十个小时的路程,前两个小时裴泠初在看书,傅迟装模作样地拿本书看,却总是往裴泠初那边瞧,她闲不住,然后往她面前摆各种小零食,低脂非油炸的健康小零食。 有了喂蓝莓的经验,傅迟放开不少,捏着小零食动作自然地喂到她嘴边。 “姐姐张嘴,我喂你,你在看书就不要下手了,不干净。” 裴泠初:…… 看着傅迟的大眼睛,她拒绝不了,张嘴咬住。 然而第一次不拒绝的后果,就是傅迟越来越“张狂”。 “姐姐,喝水。” “姐姐,吃水果。” “姐姐,擦手。” “姐姐……” 等傅迟刚拿着湿巾给她擦完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手,又抽了一张干净的湿巾打算给她擦嘴,裴泠初终于放下书,肩膀微压,抿下唇,百般无奈地看着她,轻叹一口气道:“小迟,你今天怎么这么活泼?” 傅迟起初没说话,只是剥了一颗薄荷糖喂过去,裴泠初神情自若地张嘴含住,用舌头卷进口腔里,冰凉凉的气息蔓延至喉间时,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心脏不免为之一颤。 她似乎都习惯傅迟喂她吃东西了。 圆圆的薄荷糖在口腔里翻滚,存在感过于明显。 小管家手里的湿巾还是蹭上她红润润的唇角,以点按的方式擦着根本不见丝毫食物残渣的红唇,傅迟扬扬眉尾,嗓音愉悦:“我第一次和你一起出远门。” 傅迟收回手,笑容收敛几分,声音轻下去,忽然矜持起来:“嗯,有点激动。” 裴泠初指尖微微收紧,目光微动,缓缓抬眼看向她,傅迟眼下显出隐隐的黑眼圈,显然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今天已经被这双蓝眼睛盯太久了。 傅迟眼前一黑,薄唇微张,愣住,睫羽紧张地不断轻扫她手心,低低喃喃:“姐姐。” 鼻尖落下幽幽檀木奶香,裴泠初轻柔温缓的嗓音响起。 “小迟,闭上眼睛,休息吧。” 耳边声音暖暖的,一瞬间仿佛浸泡在温泉水中,自体内深处缓缓散发出的惬意催生睡意,瞌睡虫爬上傅迟眼皮,膨胀一宿加一早上的心情终于安稳落到地上。 她覆上裴泠初细腻如玉的手背,微微使劲压向自己,傅迟闭着眼,抬起脸用鼻尖蹭她的掌心,软软应着:“好。” 她从随身背包里拿两个眼罩,傅迟挑了白色的,留给裴泠初黑色的。裴泠初视线无声,安静看着她那么乖地戴上眼罩,调整好松紧后,只露着高挺的鼻梁和浅浅的嘴唇。 “姐姐,手。” 平直的唇瓣笑起来,裴泠初目光直直落在勾起的唇角上,眼皮一垂,又看她的手。傅迟朝她张开五指,根根修长匀净,像精致的工艺品。 右手…… 裴泠初心头一紧,偏开视线,趁她看不见,眼底露出些许心虚慌张,*低声不解问道:“做什么?” 只是她还是把自己的左手搭上去,指尖似羽毛,轻轻碰她莹白的手心。 傅迟摊开的掌心忽然合拳,裴泠初又抬眼看她勾起笑意的浅唇,也跟着无声笑笑,在心里嘀咕句:调皮。 她抓住了,就不松开了。 “姐姐,我第一次和你一起出远门。” 傅迟声音不徐不疾,似水一样容纳万千,她揉按着裴泠初薄薄的手掌,逐渐把自己的指尖一根根插进她指缝中,扣紧。 又一副任性不管裴泠初还在看书,直接把她的手扣着抱进怀里,傅迟靠在座椅上,逐渐放松身体,散开的墨发挡住她半边尖尖下巴,口中轻语。 “你要好好牵着我,不要松开。” “不然,我会走丢的。” 裴泠初眸光闪烁,心脏忽然加快一拍,她注视着傅迟过于冷白的脸蛋。傅迟唇色浅得厉害,脸窄窄的,被头发一挡,看上去更显小,令她看上去有种弱不禁风的虚弱。 扣在她怀里的手指动动,随后紧紧贴在傅迟手背上。 裴泠初眉间温柔亲和,单手翻着小桌板上的书,只是翻了没几页后,合上不看了。 她靠在靠背上,转头默默看傅迟,眼底是她自己察觉不到的情愫,伸手给她撩下眼前的发丝,露出更多面庞。 动作很轻,傅迟没反应,呼吸细微悠长,已经睡着了。 裴泠初呼吸轻了轻,舌尖那块破口忽然开始发麻,傅迟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无一例外全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她想起傅迟刚刚说得可爱话,情不自禁弯下眼尾,然而柔情没落满眼底,想起什么,眸色转而渐浓,扣住傅迟手背的指尖再度贴紧。 怎么可能会弄丢她,她恨不得傅迟一整天都在自己视线内。 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 然而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心底闪过一瞬,裴泠初还未察觉到,就悄无声息离去。耳边的呼吸声很安静,令人很安心,温柔地抚了抚失眠痛苦的神经,裴泠初眼皮也沉下来。 下飞机时,十二点的巴黎是灰蒙蒙的雨天,空气中飘着泥土清香,塞纳河畔水汽缥缈,连带着心情都潮湿起来。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裴泠初看着行走在雨雾中的路人,一时有些走神,一阵风吹过,她浑身打个哆嗦,敛下视线,抱抱胳膊,眼中有些迷蒙。 又来巴黎了。 又是阴雨天。 头顶上忽然撑起一把黑伞,很大,足够两个人挡雨,沉稳的草药香随肩头落下的外套一并将她包裹。 “姐姐,我们先去住的地方,我约了车,就在不远处。” “行李已经提前送过去了。” “你别着凉,下午还有面试,回去要不先煮一壶姜茶喝,再泡个澡,我怕你生病。” 身体被带了带,傅迟搂住她肩膀将人揽在怀里。 这姿势,保护欲太重。 裴泠初抬眼看向傅迟,雨水打湿傅迟额前的发梢,垂下来的视线幽静。 她五指插进发间,抬起下巴,将额前的头发尽数往后捋,动作随意,瞳孔水润透亮,微眯起眼,很薄凉,透露出一股血气野性飒爽的美,看向裴泠初时,唇边绽开笑颜,很耀眼。 在灰蒙蒙的世界中,她很耀眼。 此刻身后的雨幕化作背景板,裴泠初眼中阴雨潮湿的街头,变成傅迟。 明明在飞机上还说着不要松开她的手,不然会走丢的人,此时展露出来的却是满满保护感,恐怕走丢的人会是她裴泠初。 这次出行,所有的一切都是傅迟打点,她连自己的衣服都插不上手收拾。 她忽然也发出和傅迟一样的感叹。 她第一次和小迟一起出远门。 在巴黎市区,大多数楼房都是灰蓝顶的奥斯曼风格建筑。外面通常雕刻着复杂花纹,七层楼,底层是临街的店铺。 傅迟不想让裴泠初住酒店,就提前一周联系好,租下市中心某一栋公寓的二层,归期不定,她直接租了一个月。 墙壁是暖咖色,法式风格,带壁炉,带小阳台,三扇大大的双开玻璃窗,视野俱佳,每个角落都很温馨惬意,有躺椅,铺着花布的小圆桌,上面放着刚喷过水的玫瑰花。 还有两间宽敞的,带洗手间的卧室。 “钱嘛,母亲给我发的工资!” 傅迟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应着裴泠初刚刚问的问题,她瞄一眼站在旁边的人,打开冰箱拿出生姜开始切,旁边放着已经切好片的苹果,慢炖锅里煮着去核的红枣枸杞红糖水。 其实不然,母亲虽然给她发工资,但她都存起来了,这次出行的一切开销,都是用她自己上学期间帮别人拍摄挣得,虽然不多,但也够用,她物欲低,家里什么都不缺,平时没能用到钱的地方。 裴泠初静静看了她几秒,然后拿起手机,划拉两下,神情自然,放下手机后,随手拎拎肩上的薄外套,裹紧,转身朝窗边走,看见摇椅,想也不想地直接坐上去,双腿一搭,身体随之缓慢摇曳。 若要放以前,她不会这么放松自己,也不会放任自己在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空间中这么毫无防备。 但巴黎越是刺激她的记忆,这栋房子就越像温柔乡。 更何况,有傅迟在。 忽然,傅迟快步走过来,灰色长裤的裤腿湿了半截,她的白衬衫衣摆也湿透了,瞪着眼睛,满是嗔怪。 “姐姐,你怎么直接坐在这里了,快点去泡澡,刚刚就跟你说了在放水,我以为你已经去浴室了,水都溢出来一大片!” “……” 裴泠初坐着没动,面上镇定自若,只是盯着窗外心虚地转动眼睛,她忘了。 傅迟自然也看出来了,看着坐在那里不理人的裴泠初,忽然笑了一声:“姐姐,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像一只傲娇小猫,可爱迷人的那种。” 裴泠初更说不出话了。 自知她不经逗,傅迟干脆直接把人拉起来往浴室走,语气轻松:“好啦,姐姐去洗澡吧,你用浴缸,浴袍我已经放在架子上了,你泡一会儿就出来,泡的时间太长,身体会发肿,影响下午面试……算了,我还是等会儿来喊你。” “姐姐如果喜欢那个躺椅,等会儿可以坐那里喝姜茶。” 门轻轻关上,裴泠初看着湿淋淋的地板,白瓷砖映出她晦暗不明的眸子来,一滴水忽然落到浴缸中,嘀嗒一声。 她神经一跳,瞬间打开门出去。 客厅厨房没人,裴泠初推开另一间卧室门,语气着急:“小迟。” 然而看到眼前场景,瞳孔一怔,立马偏开脑袋,流畅优美的马甲线在眼底一闪而过。 “姐姐,你,你不是在泡澡吗?!” 傅迟连忙把衣服拉下来,面红耳赤地使劲拽衣摆,遮住光裸的下半身。指尖颤抖,傅迟咬咬唇,有点不知该不该躲到衣柜后面,满目羞涩地看着裴泠初。 但转念一想,她都看过裴泠初的身体,虽然是模模糊糊的,那她自己这么害羞好像不太好,不是很公平。 所以手松了松。 “小迟,我是想说,你也泡个澡,别着凉。” 她自己状态不好,让小迟照顾她就算了,竟然还忘了她雨天很容易生病,她这个姐姐当得一点都不称职。 裴泠初声音轻,垂下头,傅迟看见她眼底的愧疚,怔了下,顺着她的话说:“嗯,我是要去洗澡,所以在脱衣服。” 她声音更细了:“嗯,那我走了,我会记得早点出来,你不用来喊我,你多泡一会儿。” 裴泠初转身带上门打算走,此时傅迟却突然跑过来,攥住她的手腕,指尖收紧,拉住她不让走。 “姐姐,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有那么容易生病,而且我带着中药,每天早上也会按时喝,我没有那么虚弱,你别……” 傅迟张张嘴,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声音低沉,眼底暗下来,有些无力地说:“别愧疚。” 她又怎么看不出来裴泠初状态不对,出发前一天,她看见站在庭院里的那道身影,似乎落寞孤寂到阴影都能把她压倒。 傅迟从背后抱上来,呼吸贴在她后颈上。 “姐姐,就算这次走秀有失误,或者没走好,都没关系。” “你如果想提前走,或者现在走,都可以,我立马订票收拾行李。” “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傅迟眼中满是酸涩,她其实想问些别的,或许曾经在巴黎发生过什么,裴泠初才会这样惴惴不安,仿佛喘不过气。 但是她不敢问。 “小迟。” 裴泠初一用这种很低,很平,灌满厚重金属液体的嗓子说话,如此难过却又压抑着不说出口的声音喊她的名字,傅迟就知道她猜中了。 而裴泠初也知道她不曾问出口的那些事。 “我没事。” 裴泠初努力地想笑一下,却实在笑不出来,腰间的手臂又收紧几分,傅迟将她深拥在怀,贴着耳边温声低语。 “姐姐,陪陪我。” “你看着我,我就不会生病的。” “浴缸很大,我们一起洗好不好?” 第37章 “就像小时候一样。” 傅迟去握她的手,情绪不高,声音似乎都被雾蒙蒙的雨气灌满,委委屈屈的:“我想和你亲近,我们有十年没怎么见面,我想再多地了解你。” 就算她们抱在一起,身体贴得很近,她依旧觉得裴泠初离她很远。 裴泠初喉间微动,眼睫垂下来,盯着白色长绒地毯上那只黑白小狗,它旁边还有一只白色小猫。 她的大脑下意识回避傅迟说的那些话,出神地想: 如果她要买个小房子,说不定就是这样的。 没有落地窗,而是小阳台,能晒太阳,四个人的小餐桌,朴素的桌布,白瓷花瓶,房子不会太大,但装修得很温馨,唯一不喜欢的点也就在于,处在市中心,离人群太近。 但这里隔音很好,她有点喜欢躺在躺椅上,隔着窗户瞧灰暗的天空,路过的行人,烟火气很足的小商铺,推开窗,能很清楚听见人们一来一往流利地道的法语。 “姐姐,可以吗?” 傅迟催促她回答。 …… 裴泠初没有理由拒绝傅迟发出的邀请。 尽管前不久刚发生那件事,她也想不出理由去拒绝她。 有关系,又好像没关系。 她声音低哑,屋内是天空阴沉的色彩,声音听起来有些磁性。 一字一板地问道:“为什么会租这样的房子?” 纯属好奇,并无别的意思,但她想听听傅迟会怎么回答。 听语气,仿佛此事事关重要,事关能不能一起泡澡。 裴泠初忽然想,她自己思维也很跳脱,想一出是一出。 她以为傅迟会不乐意,说不定会埋怨她站在这里太长时间,身体冰凉凉的,催她赶紧去洗澡。 可她没这么做。 裴泠初发觉后背陷入更深的怀抱中,傅迟身上清爽温暖的气息紧紧包裹住她,身体严丝合缝地挨在一起。 她光着腿,膝盖隔着轻薄的西裤抵住裴泠初膝窝,却并无涩。情的意味。 她们之间像隔了一期雨季。 傅迟的声音有种分寸感:“这里离时装周举办地点很近,坐有轨电车很方便,我原本想租一辆车,但是我觉得你会喜欢周围的风景和氛围,所以我没租。” 她鼻息很轻,凉丝丝地吹在裴泠初颈侧,脉搏仿佛被烫到,裴泠初喉咙滚了滚,缓缓喘口气。 傅迟继续说,双手扯住裴泠初身上的外套裹紧。 “我觉得你会喜欢。” “我觉得这套小房子很适合你。” “所以想租下来,想让你住这样的房子,想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傅迟下巴搁在她肩头,最后一句说得是: “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裴泠初心里有根沉寂生锈已久的琴弦,此刻忽然被拨动下,在心海荡出阵阵余音。 她总是能一眼看穿她所有说不出口的话,就好比傅迟此刻拎着如此妥贴乖巧的口吻在她耳边问,笃定她一定会答应一样。 “我们泡完澡,你躺在躺椅上,我坐在你旁边,我们喝姜茶,好不好?” “如果觉得太安静,角落里有一台黑胶唱片,我让人提前准备了很多唱片,你可以挑你喜欢的。” 她没动旖旎的心思,面对裴泠初,她永远克制自己的情感表达,敬爱大于迷恋。 秉持着不看、不碰、不幻想三原则。 她说:“我陪陪你。” 只是很单纯的,只是想陪陪她。 神经太过于松懈,对于心理健康的人来说,是种放松,而对于裴泠初来讲,很容易胡思乱想,容易把自己逼进牛角尖出不来。 怀里的人动了动,裴泠初拉开她的手臂,手没松开,头也不回,声音淡淡的。 “拿衣服,去那间浴室。” 裴泠初没敢喊她的名字,她有点搞不懂,她此刻面对的是小迟,还是小迟管家。 大概,是小迟吧。 但她似乎产生依赖了,对……小迟……小迟管家…… 裴泠初身体僵住,大脑嗡一声,一片空白,几乎瞬间,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拧巴在一块,胸口堵上一块巨石,难受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反悔,她不想答应了。 不想承认她此刻很需要傅迟,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多了,会令她上瘾,会让她变得脆弱,会让她失控。 但傅迟没给她机会,反而让她的矛盾拉扯一拳打散在棉花上,情绪的龙卷风趋于平缓。 “我们就像小时候那样。” “你也陪陪我。” “异国他乡,我害怕。” “我身边只有你。” 她一句一句,像念情话,内容像,语调也像,传到裴泠初耳中,变成回忆。 此时此刻,傅迟变成当年那个瘦小的,缺失安全感的5岁小孩。她像刚出生的幼崽,身上裸露着鲜嫩脆弱的肌肤,迫切需要人来保护,披上毛茸茸的毯子。 裴泠初晃神,温声应下:“嗯,一起。” 满缸的热水恒温定时,蒸汽长时间挥发,令整间浴室迷雾缭绕,恍若身处云间。 眼前迷了一团雾,傅迟裹着浴巾,光脚走进来时,脸颊微微发烫,眼神摇曳不定,不知放到哪里合适。 当她向前伸手,张开手指又握拳,看着可视度不足半米远,稍微远一点就看不清自己的手时,肩膀松了松,不禁呼出一口气。 她抿抿嘴,抬脚慢慢走进浴室,地上有潮气,冰凉,很滑,傅迟耳尖发热,暗自想:尽管她此刻对小初姐姐没想法,但也不代表能直视她的身体,她又不是小孩的年纪了。 裴泠初轻盈盈的声音从低处响起,听上去音色无异。 “小迟,你慢慢走,踩着地上的垫子,别滑倒。” “嗯……嗯。” 她一出声,热意直抵大脑,傅迟感觉自己脸都要烧起来了,咽好几下喉咙,默默在心底吐槽。 什么像小时候一样,一样个鬼! 傅迟牙关咬紧,浑身绷紧,走路姿势僵硬,生怕脚底一滑,直接在裴泠初眼前摔个屁股墩,屁股疼是一回事,丢人又是一回事。 终于看见浴缸轮廓,心下松了松,她摸索着浴缸沿,小声而羞涩地问:“姐姐,你在哪里,我怕踩到你。” 声音静止一瞬,忽然,傅迟身体一抖,有水波亲吻上她指尖,随后裴泠初的声音同水波荡漾声一起响起:“小迟。” 指尖柔和的水退去,转而覆上细腻温热的掌心,裴泠初拉起她的手,牵引着她。 “不会踩到我,进来。” 白蒙蒙的雾气中,傅迟缓缓垂下视线,眉毛抖了抖,勉强能看清一道身影,肌肤比雾气更白,更亮,长发低挽在脑后,那双粉唇若隐若现。 她的声音好苏,每个字之间似乎连着很细的丝,好听。 傅迟无可救药地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裴泠初也是这么牵着她的手,放到她纤细的腰肢上,引着她上下游走…… 指尖仿佛触电,一阵阵酥麻涌向体内,傅迟呼吸沉了沉,小腹微微颤抖,立马晃脑袋,把升腾而起的琦思甩出去 单是声音就能撩到她。 在裴泠初面前,她的自制力就是摆设。 傅迟全身泡到水中,只露出一点肩膀,她惬意地呼出一口气,眯了眯眼睛,懒洋洋的。 指尖微动,裴泠初还没松开她的手,反倒是小腿忽然被碰了下,刚放松的神经立马紧绷收敛,宛若受惊的兔子。 “姐姐!” 她眼底慌张,下意识张口喊姐,反应过来后全身都红透了。 裴泠初轻笑一声,拉着她的手往右边拽,她自己反倒是倾身凑过来,傅迟躲不开,不敢动,肋骨处传来细微的感觉,呼吸滞了滞,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睁大眼睛。 裴泠初正拎着一根手指戳她身上的浴巾。 “小迟,你害羞吗?” 明明是她提出要自己陪,要一起泡澡的。 被戳穿,傅迟冲另一边撇头,故作冷静,嗓音清冷,然而声线中的羞意藏不住,她捏紧身上的浴巾,蜷着双腿,底气稍足地问:“姐姐难道没裹浴巾吗?” 她进门时可是看见架子上的浴巾没了,裴泠初肯定也裹了,现在就是故意…… “没裹。” 故意逗她……个鬼! 裴泠初声音自然,牵着她的手向下,触到浴缸底。 “我铺在底下了,有点硌。” “……噢。” 傅迟吸吸鼻子,睫毛潮乎乎的,眼前满是水汽,浸满一眼眶,她揉揉眼睛,酸涩得难受。 “别揉了,用毛巾敷一下。” 裴泠初从水里站起来,水珠哗啦哗啦落下来,傅迟肩头掠过一阵冷风,手腕被握住拉下来,她艰难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裴泠初的脸,下巴被勾着仰起,毛巾随声音压下来。 “闭眼。” 眼前漆黑,眼皮上传来按压的力道,很轻,毛巾热乎乎的,鼻前有一股属于裴泠初身上的香味,也不知是毛巾香还是她靠得太近,身上香。 傅迟动动腿,指尖藏在水底微微蜷缩进手心,裴泠初的膝盖正抵在她腿侧,她咽下喉咙,舔舔嘴唇。 呼吸弄得她嘴巴痒痒的。 “敷一会儿眼睛就不酸了。” 裴泠初声音有点哑,她说完清了清嗓子,扫一眼傅迟红红的唇瓣,沾着水珠,亮晶晶的,她眸色渐深,重新坐回一旁,也收起双腿,抱在怀里。 浴缸不算小,足够两人伸展腿脚,但偏偏一个害羞,一个……大概是怕对方害羞,都缩成一团,靠在浴缸壁上,中间隔着条楚汉河界,一副不熟样。 “姐姐。” 不知过了几分钟,傅迟脖子酸了,也不见裴泠初把她眼睛上的毛巾拿掉,只好开口问:“可以拿下来了吗?” 没人回应。 “小初姐姐?” 傅迟疑惑,朝右伸出胳膊,脸上还顶着毛巾,胡乱去摸索身旁的人,划拉水。 浴室内的雾气散去不少,能看清一个浴缸的距离。 裴泠初是在她喊自己第二声时才回神,一转头,就见某人仰脸顶着毛巾,下巴尖尖的,白嫩嫩的胳膊在空中晃悠,五指做出抓取的动作。 她在傅迟平直的锁骨上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 她刚想牵住傅迟指尖,谁知一出声忽然吓到她,笔直肩头狠狠颤一下,毛巾直接从脸上滑下来落水里,水珠溅落到两个人脸上。 手没牵到。 傅迟睁开仍然有些红的眼睛,看清面前的人时,瞳孔晃了晃,眼皮自觉垂下来,在水里找毛巾,攥住拧水,“没,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毛巾什么时候能拿下来。” 说完,她抬眸飞快瞟一眼裴泠初,又低低补充道:“现在已经掉下来了。” “眼睛还疼吗?” 裴泠初问道,目光落在她绯红的眼尾处,忽地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傅迟像被欺负哭了似的。 怪漂亮的。 …… 裴泠初头皮发麻,没敢继续看她,又缩了缩腿,怀疑自己是不是泡的时间太长,泡迷糊了。 “已经不疼了。” 傅迟眨两下眼睛感受,摇摇头,手里还在不停拧毛巾,拧干了又泡到水里,再拿起来再拧。 “嗯,那就不用敷了。” 裴泠初应道后,好一阵都没人再说话,傅迟坐得笔直,紧紧盯着手里的毛巾,她觉得毛巾都要被她拧毛躁了。 但是除了拧毛巾还能干什么,没有毛巾她就只能抬头看着裴泠初,不然就会像一个和尚闭眼念清心咒。 浴室里的雾气怎么说散就散了,裴泠初可是没穿衣服! 傅迟怔怔盯着水面,有水珠从发梢滴下来,荡漾起一圈很小的水波。 一圈圈水波在眼底荡起,她盯得脑子有些发蒙,眼睛鬼迷心窍地就飘到右边。 本来就是一起洗澡,裴泠初有的她也有,有什么不能看的,大不了,她也解了浴巾给她看就是了。 反正水这么清澈,什么都一览无余。 傅迟说干就干,裴泠初正在一旁发呆,清理自己晕乎的大脑,被她突然一下的动作惊到,转头就看见刚刚还害羞得全身泛粉的小管家此刻把浴巾解开了。 裴泠初愣住,没了反应,直直看着她,目光很静。 傅迟很瘦,这里的瘦,是指全身都很瘦。 肩膀上骨头一块块的,上臂仿佛都细到她用手圈不住,锁骨凸得厉害,胸骨一排排的,她一扬手臂,肋骨都凸显出来,柔软的小腹凹陷下去。 她还很白,白得血管都清晰,那里的颜色很浅,也很明显。 她觉得上次看到后留下的记忆出现差错。 明明,似乎连一个掌心都填不满。 一抹蓝色残影在眼底闪过,裴泠初眼中一动,心底开始咕噜咕噜冒泡泡,揉下耳垂,此时,傅迟的声音贴过来。 “小初姐姐,我有事要跟你说。” 某个把自己剥干净的小管家也不害羞了,浴巾随意往水里一扔,权当垫屁股,挪着往裴泠初身边凑时,也不知道踢哪里去了。 等手臂挨上手臂,她才发现裴泠初体温高得惊人,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又去探她的额头,身体偏着蹭上去。 裴泠初忽然伸手掐住自己大腿,悄无声息。 傅迟有些担忧:“姐姐,你体温好高啊,是因为泡太久了吗?” “可能是吧。” 裴泠初张了张嘴,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把胳膊往自己怀里缩。 刚刚不还害羞呢么,怎么现在蹭上来都不知道。 极轻地喘了两下气,裴泠初闭闭眼,气息很轻,问她:“小迟,你要说什么事?” “噢。”傅迟放下手,靠回浴缸上,先是笑一下,拉过她的指尖把玩,思索几秒组织语言,随后满眼严肃地看着裴泠初,语气认真:“姐姐,我把户口迁到学校里了。” “等我以后工作了,经济独立了,我就能买房子,我自己一个户口。” 裴泠初眉眼间依旧是熟悉的温柔,她静静看着傅迟,看进她那双眼睛里,清澈得好似一片广阔无垠的蓝天。 浴缸里的水忽然冷了一个度,她胳膊上激起细密的颗粒,因久坐而发麻发木的臀部开始一抽一抽钝痛,她指尖掐破大腿都毫无知觉。 裴泠初嗓音平缓,她说:“挺好的。” 有自己想做的事,有自己的未来,挺好的。 她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只不过现在忽然提起来就…… 她勾起唇角,把手抽回来,笑着说:“小迟,我先出去了,你再泡一会儿吧。” 裴泠初动作似乎有些着急,也可能是傅迟的错觉,她披上浴袍,抬腿跨出浴缸,走路姿态像猫,很优雅。 傅迟蹙下眉,趴到浴缸边上喊她:“姐姐。” 她直觉裴泠初有点不开心,是因为她把户口迁出去吗? 而对方素手拉开门,回眸抿唇浅笑:“小迟,我去看看姜茶好了没有,我等你出来一起喝。” “好……” 傅迟眼底暗了暗,指尖勾着链条,一点点拉开水阀。 她出来时就看见裴泠初披着浴袍,头发散下来,发尾潮湿,坐在躺椅上,静静看着窗外依旧未停的雷阵雨,颈间抻出的线条优美,灯光在面庞上明暗交汇。 三条腿的矮脚圆桌上放着慢炖锅,倒满两杯,还剩下一半。 巴黎此时刚过下午两点,在国内,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 傅迟坐在小沙发上,身体陷下去,双腿踩着地毯,没说话,只是端起姜茶抿一小口,后就以仰视的视角静静看裴泠初。 等一杯姜茶喝光的时间有点长,傅迟也看了她这么长时间。 裴泠初忽然转头看向她,眸光垂落,她的身体隐在阴影下,有光折射在眼底,她的眼睛很亮,嗓音柔和亲昵。 “小迟,我刚刚给母亲发消息,说我们已经到巴黎了。” “今天雨太大,举办方说今天下午四点的面试改到明天上午八点,后续的安排依次往后顺延。” “小迟,你饿了吗?中午想吃什么?” “我看冰箱里有很多食材,现在吃午饭有点晚了,不过可以简单做,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可以晚上吃,出去吃也可以。” “今天要倒时差,坚持一下,晚点睡……” “姐姐,我没有要离开家。” 傅迟低声打断她的话,视线毫无保留落在她白到显出苍白的唇瓣上,裴泠初唇瓣依旧保持微张的状态,她抿下唇,转头露出一个很放松的笑容,压压下巴,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傅迟从沙发上撑起来,一步步走到裴泠初面前,后者怔愣神的瞬间,她已然搂住裴泠初的脖子,抬腿跨坐在她腿上,上身压下来,二人双双倒在躺椅上,身体随之前后摇晃。 “你不知道,你不高兴,你还装作没事,你说那么多话,就是想掩饰你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和我相处。” 傅迟抱紧她,双膝夹紧她的腰,眼尾湿了,苦笑一声,声音发颤。 “我没说要走,我不走,你赶我我都不会走,谁赶我我都不走,我的家永远在首都乌桕郊区5号。” 裴泠初肩膀被烫了下,眸色闪烁,抬手环住她的腰,一下下抚摸她潮湿的发顶,脸颊蹭蹭傅迟凉软的耳垂,微微叹一口气。 “我知道。” 她又像说给自己听,语气发沉。 “我知道。” 第38章 窗外的水汽氤氲在玻璃窗上,巴黎的阴雨时大时小,不间断持续四五个小时。 傅迟穿着白色浴袍,腰带松散随意打个结,浴袍下两条小腿纤细笔直,她从摆满黑胶唱片的小落地柜中挑一张,脚尖微踮,弯腰屈膝的动作拉长脚腕后的跟腱,明暗交错,修长漂亮。 拨开唱针,替换掉上一张。 屋内只留壁炉旁两盏壁灯,光线昏暗,又晦暗不明的缠绵,不过片刻,响起慵懒温柔的音乐,钢琴音点点。 “小迟。” 裴泠初的声音在这样的氛围下,柔和而极具诱惑力。 傅迟眸光闪了闪,轻轻抿唇一笑,转身坐回客厅中央的布艺沙发上,右腿弯曲平摊在沙发上,左腿就压在脚上,悬在空中,时不时荡几下。 头顶上方传来热气,吹风机无声,潮湿的发丝被指尖挑着拨弄,五指穿插于发缝间,傅迟眯了眯眼,脑袋热烘烘的,裴泠初的动作过于温柔,舒服得她想睡觉。 音乐循环播放,她借停顿的时间轻声呢喃,悠悠道:“这种感觉很不一样。” 裴泠初手上动作一顿,看着她头顶的发旋,继续给她吹头发,温声问:“什么不一样?” 她将傅迟柔顺的长发抓拢在掌心,露出小巧可爱的耳朵,以及白皙的后颈。 裴泠初忽然勾起一抹笑,手腕一压,吹风机的热气尽数落在她耳后。 傅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抬手揉两下,再松开时,裴泠初瞥见她耳朵红了,心尖晃了晃,放下吹风机,转而拿起梳子梳理着。 “就是,” 傅迟嗓音润,吐息平缓,接上述话题,晃着小腿,抬眸扫一眼窗外,又看一眼角落里的黑胶唱片机,轻声说:“很惬意。” “明明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但是,我们却像在这间房子里住了很久一样。” 裴泠初偏下头,缓慢眨下眼睛,眼皮并未抬起来,而是持续盯着傅迟微微泛红的侧脸,从后斜方俯瞰的视角,看不到傅迟的眼睛,只能看见她轻轻翕动的睫羽。 傅迟忽然扭头看过来,猛然对上她的眼睛,裴泠初呼吸很微妙地停顿一秒,抖了抖,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面上平静温和,胸口一起一伏。 “我们也在家里买台唱片机吧。” 傅迟弯下眼眉,转身面朝她坐着,两人之间不过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她抬指勾上裴泠初腰间的浴袍腰带,用指腹慢慢捻,又去勾她的袖口,目光清亮地看着裴泠初,徐徐说道: “你有没有觉得,听黑胶,就像一页页翻着纸质书。” “与耳机、音响的质感不同,是那种实在感,好像能摸到,空气都会一浪一浪地随音乐震动。” 傅迟整个人都慢下来,动作慢,声音慢,就连眨眼都很慢,和周围的一切贴近。 裴泠初眸光很浅,来到巴黎,那根吊着她的无形的线,就这样慢慢消失在这栋房子里。 是谁的功劳,心知肚明。 她抬手细细摸着傅迟脸蛋,指尖稍用力,就捏起软软的肉,傅迟睁着大眼睛看她,乖巧怜人的样子,薄唇轻启,忽然来一句:“除了小瑾还不知道,她们都知道我的户口迁到学校了。” 裴泠初不明白她忽然说这个是想表达什么,只是点点头,不作声,左手也捏上她的脸颊,指肚似羽毛般细细摩挲。 傅迟咽下喉咙,脖子仰着发酸。 不光脸颊上痒痒的,她心里也痒痒的。 眼中的裴泠初只有那双眼睛是亮堂的,她瞳孔中有一块小小光斑,傅迟能感觉到她现在神经是放松的,眼梢懒懒垂着,眸底无神,却是定定地看着她。 有点易碎,有点忧郁。 傅迟眼眶热了热,心里想:摸脸蛋的动作令她上瘾,给她一种,裴泠初想亲她的感觉。 她是想亲裴泠初的。 所以她才说,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她的户口迁出去了。 法律上她们没一点关系。 她是怎么想的,她会想亲她吗?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吗? 眼神都拉丝了。 傅迟心中一喜,瞳孔扩大,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令她身体躁动起来。 或许裴泠初也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房间里只有她们,一下午的时间都是空闲的,都是属于她们俩的,如果裴泠初想,再进行一次,也是可以的。 手不能用,东西,她可以立刻买。 此时的裴泠初大脑正放空,看着傅迟这么乖地任由自己捏脸蛋,全身的神经脉络都仿佛泡在温泉水中。 她这么乖,这么漂亮,这么体贴,尽管什么都不说,她做的每件事都如此恰当,严丝合缝地将她的情绪缺口填满。 然而下一秒,裴泠初不可控制地冒出一个令她恐惧的念头: 小迟很懂她。 几乎能看透她。 耳边轻柔舒缓的音乐瞬间被大脑屏蔽,此时只剩一个刺耳的声音不停尖叫: 傅迟会讨厌这样的她的。 凉气猛地从后背钻进身体里,裴泠初指尖僵硬,浑身发冷,刚想收回来,傅迟却按住她手背,反方向用力,她掌心贴上温软的脸颊,很热,这股朝气蓬勃的温度能把她烫坏。 “小初,姐姐。” 傅迟把“姐姐”一词咬得特别轻,压着裴泠初的手去捧自己的脸,眼底很深,眸中情愫疯狂滋长,又狠狠克制住。 “你知道吗?你的眼睛会说话。” “她说,你想亲我。” “姐姐,你想亲我吗?” 听见她说什么后,心口忽地悸动下,裴泠初怔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语言功能紊乱,她忽然听不懂傅迟在说什么,视线被她的薄唇占据,一张一合,裴泠初只是下意识摇头。 怎么会想亲她呢,这不合理。 傅迟唇角勾起来,眼睛却垂下去,有种淡淡的落寞,她松开裴泠初的手,踩在沙发上站起来,双脚微微下陷,也高出一个脑袋多的高度。 她歪歪头,拎着商量的语气,又夹杂撒娇讨巧的嗔笑。 “你不想的话。” “我想。” “我想亲你。” “所以,” 傅迟声音压轻,双手勾住她脖子,弯腰,微微嘟起嘴巴,趁裴泠初没反应过来,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一口。 亲完却不离开,还要同她贴脸颊,笑吟吟又坏兮兮地在耳边说:“我亲你一下,姐姐是不是该礼尚往来地亲我一下?” 傅迟继续贴着她耳朵委屈巴巴控诉:“你都很久没亲过我了,我小时候你还会抱着我亲呢,现在长大了,你都对我疏远了。” 原来是亲脸颊。 裴泠初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对自己有点无奈,也是,怎么可能是说想亲嘴,她在想什么啊,最近有点不正常。 她拍拍傅迟后背,嗓音温柔:“你先坐下,这个角度太高了。” “噢,好。” 傅迟拉着她一起坐下,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她,冲她偏左脸,抬手一指:“这里。” 裴泠初抿嘴,舌尖抵在牙关处,浑身不自在,她太久没和别人这么亲近过,就算是傅迟,她们也有十年没怎么接触。 十年…… 她想起刚刚耳边那些话,一阵愧疚涌上心头。她忽略有两年傅迟不跟她过多联系,只觉得是自己在外面待的时间太长,小迟想她,可她也没能回来。 裴泠初再次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傅迟瞧见她眼底的心疼和爱怜,心里开始发酸。 她又在想什么呢? 裴泠初身上的气息逐渐靠近,傅迟轻轻阖上眼,有气流拂过脸颊,指尖紧紧抠住浴袍衣摆。 她的吻,像一片柔软花瓣,带着馨香轻轻贴了贴她的侧脸。 裴泠初的亲亲一向很轻,同她那种重重的,情感饱满张扬的亲亲不同,裴泠初的情感包裹起来,一丝一毫都不泄露,仅由她本人矜持而克制的送上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她已经很满足了。 傅迟唇畔牵起弧度,睁眼看向坐直身体的裴泠初,笑意真诚:“真的很喜欢你。” 这句话有魔力,将裴泠初飘忽不定的情绪抓住,在柔软的手心里揉捏,终归是安定下来。 也许她可以确定,至少小迟现在是没有讨厌她。 “你的眼睛也会说话。” 裴泠初碰碰她眼下那颗痣,眉间温柔似水,傅迟追着问她:“说什么?” “说……” 她声音迟缓,细细端详过傅迟的眉骨,浓密的睫羽,裴泠初迎上她的目光,蓝眼睛里有大海、有星辰、有浓浓的依恋和水光粼粼的眼波,眉眼深邃。 一个词不合时宜地冒出来:情话。 傅迟的眼睛像在说情话。 裴泠初神经一跳,目光倏然垂落,悬在她衣领上,捏下她的鼻尖,低声说:“说你饿了,想吃饭。” 她动动腿,拢着浴袍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朝卧室走,一边偏头瞟一眼呆坐在沙发上的人说:“小迟,去换衣服,等会儿想吃什么,我做饭。” 傅迟人都要傻了,瞪大眼睛望裴泠初的背影,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眼睛在说她饿了。 她哪里饿了,她一点都不饿! 说她饿了还不如说她想啃裴泠初的嘴巴! “姐姐,我的眼睛怎么可能说我饿了!” “你是不是在哄我?!” 卧室里的裴泠初听见她在外面喊,系内衣扣的手一顿,眼睛心虚地瞥到地板上,心脏依旧不明所以地蹦跳,裴泠初在心口按按。 她觉得或许不是人出问题,而是巴黎给她造成的错觉。 之前怎么没觉得巴黎有这么浪漫。 第39章 面试时间临时有变,但时装周开展时间却没变,意味着包括面试、试装、彩排等准备工作的时间会被压缩,很紧张,压力也会随之增加。 有一种,某件事从手里抓不住的失控感。 然而裴泠初这次却很平静。 或许是因为屋内飘荡的音乐,她手里翻来覆去摆弄的魔方、桌子上摆着零散的晚霞日落拼图,又或许是某只小狗抱着书窝在她旁边,时不时响起书页翻动划破空气的声音、柔软居家服和沙发摩擦沙沙的声音。 整个下午的时间被填满。 太过舒适的感觉,令她有些陌生。 晚上八点,巴黎上空的阴云终于飘走,天空清明透彻,今晚的月亮很圆,冷白色,四周零星几颗碎星闪烁。 裴泠初把洗干净的餐盘放进消毒柜,一边解围裙一边往后瞧靠在沙发上不停点脑袋,又用手支着下巴,打瞌睡的人。 在昏黄偏暗,类似夕阳的灯光下,傅迟像印在旧照片中。 裴泠初擦干手走过去,眼中流露几分宠溺的无奈,只好说:“小迟,困得厉害就去睡觉,时间差不多了。” “嗯……好。” 傅迟困得直打哈欠,晚饭吃得也没精打采,她眼睛艰难掀开一条缝,眼神迷离地看着裴泠初,慢慢抬起手臂。 身体和大脑同时处于困倦中,她开始犯矫情。 傅迟想握住裴泠初的手腕,胳膊却沉得往下掉,眉心不高兴地拧成一团,手抓空好几次,才成功抓住她的手,一点点往上摸索,手指虚虚拢住她纤细的腕子,朝自己的方向拽了拽。 吸下鼻子,声音软软糯糯。 “姐姐,过来。” 裴泠初乍然联想到刚出生,像粉白糯米团子的小婴儿。眉眼微弯,哑然失笑,神情愈发柔软温柔,顺着傅迟的力道走近两步,膝盖似有如无碰了碰她的膝盖。 裴泠初垂眼看向傅迟揉得发红的眼睛,嗓音有点偏气音的轻:“怎么啦?” “没……” 傅迟声音都像从鼻腔里哼出来的,她摇摇头,晃晃悠悠直起上半身,看向裴泠初的眼睛里盛满水光,另一只手臂去环她的腰。 腰身一紧,怀里就埋进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呼吸穿透单薄的纯棉白T恤,尽数扑在腹部的肌肤上,潮湿又滚烫,裴泠初的心陡然震一下。 “困……” 声音闷闷地从肚子里传来,傅迟又撒娇似的晃头去蹭她的衣服,裴泠初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手往下走,指尖划过她耳廓,勾上软厚的耳垂,捏一下,热热的。 “那就去睡觉。” 傅迟点点头,埋在怀里没动。 裴泠初也没催她,只是轻轻揉按着她后颈,温声细语道:“撒娇就不困了?” 这么像娇滴滴的小娃娃。 傅迟低低应一声,手臂收紧,张口咬上她衣服布料,叼着一点点磨。 裴泠初忽然想起往事,徐徐说道: “有一次过年,煦姨给你和小瑾分别在脑袋上扎了两个丸子头,还绑了红灯笼。” 想到什么,裴泠初喉间轻笑出声:“小瑾不愿意,觉得不好看扯掉了,你却很乖,坐在沙发上,腿挨不着地,也不晃,乖乖巧巧的,像个粉雕玉琢的年画娃娃。” “胖乎乎的小娃娃,挺好看。” 当时傅迟已经来家里快一年了,经过精心细养,终于长个,也胖了几斤,脸蛋滋润起来,白里透红,漂亮又健康。 “胖乎乎的?” “姐姐喜欢胖乎乎的小娃娃吗?” 傅迟精神了一点,下巴搁在她肚子上,仰脸看着她,眼睛睁得大,过多暴露的眼白看起来无辜又任性,带着点小脾气似的。 生气了? 裴泠初怔了下,无奈叹气,眼尾压下来,目光温柔,伸出指尖碰下她的脸颊,说道:“你现在太瘦了,长胖一点。” 太瘦看起来让人心疼。 “我瘦,长不胖。” 傅迟赌气鼓起半边侧脸,眼底满含嗔怪,“你看我下巴尖不尖,能不能把你的肚子戳出一个洞。” 她仰着下巴就去蹭裴泠初柔软的小腹,这边蹭一下,那边蹭一下,又打着圈地蹭。 拎着劲,倒不觉得疼。 但痒,还很奇怪。 裴泠初往后躲,勾住她衣领往后拉,强忍笑意,断断续续说道:“小迟,别闹,很痒,你生什么气?” 傅迟瘪下嘴,瞬间站起身,埋到她脖子里,尖尖的下巴蹭在颈侧,斜瞥一眼裴泠初,语气酸溜溜的:“我没生气,我生什么气,姐姐让我长胖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就是胖乎乎的小娃娃么,姐姐若是喜欢,想去找小娃娃玩,我又拦不住。” 她抱着裴泠初,在左边蹭蹭,又在右边蹭蹭,任凭裴泠初怎么推都不撒手,故意往她痒痒的地方走。 她就是连一个莫须有的胖乎乎的小娃娃都会吃醋,怎么啦! “小迟,我,我没这么说,别闹了。” 裴泠初身体热起来,额头上冒汗,受不住她一直在脖子那块蹭,忍不住咽下喉咙,呼吸稍有些急促。 怎么跟小狗标记地盘似的。 她缩下脖子,抬手去扯锢着腰间的手臂,却因为憋着气而使不上劲,怎么拽也拽不开,傅迟抱得太紧。 当傅迟鼻尖蹭过喉软骨,又顺着往下时,裴泠初忽地咬紧牙关,头皮发麻,身体极其微妙地战栗下,汗毛似乎都颤颤巍巍竖起来。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小迟,别闹……嗯~” 不知傅迟碰到哪处,裴泠初身体倏地颤抖,喉间抑制不住地哼出一声呻。吟。 又软又甜腻,带着颤音。 裴泠初听见自己发出这种声音,瞬间呆滞在原地,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晃两晃,面颊升腾起一抹桃红,抬手盖住眼皮,抿紧嘴唇,而埋在怀里放肆的人也不动弹了。 刚刚那一声,实在是太娇了。 傅迟直直盯着她瓷白平直的锁骨,喉间软骨层层滚动,呼吸都慌张而兴奋地拎起来。 她,她刚刚只是用下巴抵在裴泠初锁骨下面,抵在凹陷处轻轻压,她就有这么大反应吗? 这里,这么敏感…… 老天,她刚刚都干了什么啊! 傅迟瞬间松开手,面上局促,束手束脚地站在原地,低着头,声音慌乱:“姐姐,我,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裴泠初掩着眼皮,缓和着呼吸,脸上热意蒸得慌。 “我,我就是听见你说,你喜欢胖乎乎的小娃娃。” “所以,我……我吃醋了。” 傅迟紧闭上眼,声音里盛满低落和愧疚,一句一句解释。 “我长不胖,我的皮肤也不是白里透红,我冷白冷白的,抱起来也不软。” 傅迟声音低哑,盯着自己的脚尖,鼻头一酸,小声说:“我就是吃醋,吃醋,吃小娃娃的醋……” “我,我……” 她怎么吃都长不胖,裴泠初更喜欢有肉的,但是她没肉。 她这么任性又无理取闹,一点都不听话,裴泠初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傅迟站在那里,腔调泛酸,嘴里语无伦次地念着,我了半天却一直没下文,眼眶通红,湿润起来。 “小迟,我没说喜欢小娃娃。” “我刚刚想的都是你小时候的样子,你当时胖乎乎的,眼睛很大,亮晶晶的,很讨人喜。” 傅迟眼前雾蒙蒙的,刚眨下眼,裴泠初的手就按在眼角抹两下,听见她无奈又宠溺地说:“怎么长大了,反而这么爱哭了?” “别吃小娃娃的醋,我不喜欢小娃娃。” “我喜欢小迟啊。” 傅迟心脏猛地悸动狂跳,裴泠初在她颌骨处轻抚,随后下巴被托着抬起来,傅迟忽然感觉脸颊有些痒,张了张嘴,又因落下来的重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亲她做什么? 裴泠初其实不大会哄小孩,所有的哄人技巧都是从小迟身上慢慢摸索出来的。 因为担忧姐姐喜欢别的小孩,不喜欢自己,从而产生的这种不安全感,这种时候抱一抱,或者亲一亲是最有效的安抚剂。 “抱一抱。” 裴泠初伸手环住傅迟,拍拍后背,像哄小朋友那样哄她。 傅迟靠在她肩膀上,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憋屈难受,一口气堵着出不来,她难以形容此刻的感觉。 是自己想要的,又不是自己想要的。 裴泠初亲她,又抱她,但不懂她吃醋的点在哪里。 刚刚那般肆无忌惮地在她脖子里蹭,她就没有一点生气吗?她不觉得和自己太亲近了吗? “姐姐,我没事了。”傅迟抓紧她衣角,鼻尖都是她身上的香味,视线中,裴泠初脖子这里红一块,那里红一块,傅迟瞬间闭上眼睛,细声喃喃道:“姐姐,我要去洗脸。” “好,洗完脸睡觉吧,不早了。” 裴泠初在她后腰拍两下,松开手。 “嗯。”傅迟轻轻看她一眼,转身朝自己卧室的洗手间走,裴泠初把唱片机关掉,又熄了客厅的灯,只留下两人房间中央的照明灯,刚进房间,又出来倒杯热水,端着回去,房门轻轻合上,留一条缝。 刷牙洗脸护肤,裴泠初做完这一系列后,换下睡裙,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瓶安眠药,拿在指尖把玩着。 她碰碰杯壁,水刚好凉到合适的温度。 安眠药放到床头柜,裴泠初靠在床头,打开手机,登上微博,查看有没有重要消息。 重要消息没有,消息倒是有很多,好多人@她。 裴泠初一边解散头发,一边点进去,看清内容后愣了下。 其中有一条是小棠发的。 【小棠:再过三天就是裴老师@裴泠初的生日了,如果时装周没有结束,到时候我要飞去巴黎,我新学了好多小饼干,还有蛋糕!】 这话是发在超话里的。 裴泠初眸光微闪,这才想起来,马上就到她的生日了。 8月25日。 艾特她的一众消息里,话题几乎全都是有关她要过生日的。 裴泠初从头滑到底,一条条看过去,眼梢弧度柔和,只是眼底却并无太大波澜。 生日这天,和平常并无两样。 没有人打电话,她又点进微信,江莱在一个小时前给她发消息,问她要在巴黎待几天。 她思忖几秒,还是回复,大概一周。 裴泠初看着自己发过去的消息,眉心忽闪下,难受起来,担忧会不会吵到她睡觉。 江大设计师从来没早睡过,怕有紧急情况,手机从来不静音,她睡眠质量却是出奇地好,但裴泠初还是怕消息提示音吵到她。 过几分钟后,对方没再发消息过来,大概是睡了,没吵醒。 裴泠初睡不着,漫无目的地划拉手机,最后目光就停在唯四的置顶中,那个布偶猫头像上。 食指无意识开始摩挲拇指指骨,心里没由来地有些烦躁,过往回忆逐渐浮现,她扯过被子盖住冰凉的双脚。 她正出神,忽然响起敲门声,傅迟清冷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姐姐,你睡了吗?” 裴泠初眨下眼,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拿过安眠药塞在枕头底下,心脏怦怦怦跳不停,仿佛要跳出胸膛。 她抬手在枕头上压两下,这才起身走到门口,一打开门,就瞧见傅迟抱着枕头站在门外,一张脸白白净净的,眼神乖巧。 裴泠初在她怀里的枕头上多看两眼,把门大大方方敞开,开口问道:“小迟,怎么了?” “姐姐,我是想来问一下,你给我转钱干嘛?” 傅迟问道,她抱着枕头晃身体,眼底干净清澈,带有一丝疑惑。 裴泠初见她没有想进来的意思,视线又在她怀里的枕头上打量两眼,这才说:“给你的零花钱。” “但是十万块零花钱是不是有点多?”傅迟摸下鼻梁,抬眼瞅她,转转眼珠,“姐姐,我不缺钱。” “没事,你留着。” 裴泠初忽然烦了,看见她怀里的枕头更烦,移开视线,目光往下走,眼中冷不丁映入一双笔直纤细的双腿。 傅迟忽然蜷了蜷脚趾。 裴泠初视线落在她泛着粉的脚趾上,然而下一秒,白色的枕头从余光中一闪而过,换成一抹黑,又与过分白皙的肌肤形成对比,刺激着裴泠初的大脑。 傅迟将怀里的枕头拿到右手上,向前走两步,左手去牵她垂在身侧的指尖。 “姐姐,其实,我也没那么瘦。” “你晚上睡觉,要不要抱抱看,应该挺舒服的吧。” “我跟你一起睡吧。” 傅迟身上的睡裙不短,但也实在说不上长,只能遮住一点大腿。 裴泠初看着不断在眼前晃动的裙摆,耳尖瞬间充血通红。 第40章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裴泠初耳朵直冒火,她伸手把头发勾下来遮住,攥住门把手的掌心发汗,指尖收紧。 喉间很干,裴泠初干笑一声,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小迟只是穿了一条睡裙,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明明她也想傅迟留在房间里睡。 傅迟眼尾耷拉下来,语气柔软又可怜,像是裴泠初如果不同意,她就会露出无辜流浪小孩的眼神。 “姐姐,我怕。” “刚刚长袖睡衣被淋湿了,我记得我带了两套睡衣,但没找见,只有这条睡裙,太……太短了。” “一个人在房间里,我没安全感。” 说完,傅迟攥着她的指尖收紧,试探性地朝屋内走两步。 裴泠初提了提呼吸,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同意。 “进来吧。” 傅迟眼睛一亮,大大方方地走进来,脚步轻快,跟在她身后的裴泠初,却在看见随她走动飘荡而起的长发下,那片似雪白的脊背时,心脏一紧,手臂麻了麻。 这睡裙,有大问题。 哪家睡衣品牌这么不会做衣服,不仅短,后背还露这么一大片,偷工减料了吧。 傅迟如愿以偿躺在床的另半边。 屋内熄下灯,裴泠初调整姿势,摸到枕头下的安眠药还在,心里松了松,转身支着身体,给傅迟压被角。 “小迟,把被子盖好,不要着凉。” 她声音有些许干哑,傅迟看不清她,只有干燥的发丝扫在嘴唇上,她抿了几根,当裴泠初躺回去时,这几根发丝也没从口中抽走。 她们盖一床被子,挨得不算远。 被子很大,裴泠初有意贴着床边,她们的距离就比之前那么多次的同床共枕要远很多。 傅迟盯着漫无边际的黑暗,眼眸深了深,在心里强调,不止远那么一点。 舌尖扫过口腔里含着的头发尖,扎扎的。 裴泠初侧身躺着,后背忽然贴上来一片温热的体温,傅迟手臂穿过她腰间,勾着她往里拽。 “姐姐,你再靠边一点就要掉下去了。” 傅迟在她后肩蹭了蹭,唇瓣贴在她脖子与肩膀连接处,虚虚睁着眼,动动小腿去碰她的脚。 视觉受限,其余感官无限放大。 裴泠初半边脸埋进枕头里,肩膀一颤,呼吸也埋进去。身体里像是有蚂蚁在爬,说不清哪里痒,她整个人都不对劲,很难受。 傅迟的鼻息像一条火舌,扫过肩膀,到锁骨,再到耳后。 “姐姐,你的脚好凉。” 裴泠初眼睫轻颤,闭上眼,她的双腿被傅迟两条长腿一圈,脚背上落下轻轻的压力,傅迟像是小猫踩奶般,脚趾点过,把她的双脚夹住。 耳边又传来灼热的呼吸。 “你身上好凉,你冷吗?” 傅迟的膝盖碰到她大腿后侧,裴泠初僵了下,立马蜷着双腿躲开,低声说:“不冷。” 按理来讲,她的睡裙很长,傅迟怎么可能会直接碰到她的腿,更何况是大腿…… “你往里来一点。” 揽着腰间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收紧,勾着她往里,裴泠初整个人实实在在落进傅迟怀里。 她蜷缩身体,变成一只烧红的虾子,傅迟也蜷缩身体,变成和她一样的虾子。 前胸和后背紧贴,她像坐进一个怀抱里,大腿贴着大腿,小腿交缠,两对双足像是在互相取暖。 能感受到傅迟的心跳,怦咚怦咚地跳,频率很快,很有节奏。 她咬下唇,拧着身体想躲,却躲不开,只能尽可能和她的距离远一点。 尽可能忽略却又难以忽略的那两点,像伸出触手不停碰她后背。 脑袋嗡嗡的,耳边充斥着不断胀大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傅迟此时的声音变成迷魂曲。 “姐姐,转过来,你抱抱我。” 裴泠初此刻只想从这种境况中逃离,被傅迟抱着,太被动。 她干咽一口口水,说:“好。” 然而等转过身,傅迟主动埋进她怀里,裴泠初想将傅迟抱在怀里时,发现难熬的境地也并未解除。 她身上热热的,皮肤滑滑的,裴泠初刚扬长手臂想把人圈住,指尖碰上一片光滑细腻的肌肤,她瞳孔微缩,立马意识到:傅迟后背是空的。 她的手连能放置的地方都没有。 手臂连着指尖一块麻了。 傅迟埋在她胸前,声音闷在皮肤里,轻声说:“姐姐,你抱抱看,我也是有肉的。” 裴泠初只好硬着头皮,手臂逐渐往下,寻找能安放的位置。 傅迟的身体开始小幅度抖,揪紧裴泠初后腰的睡裙,又忍不住张口叼住她胸前的衣服。 她的指尖凉,很轻,像一碰就融化的冰晶。 从后颈沿着脊柱划过,傅迟觉得要融化的是自己,喉间微动,低低呜咽几声,颤声说:“姐姐,你在干嘛……” 不是说要抱她吗? 为什么这么摸她? 然而她的声音极小,又似奶猫轻软,能听见的大概也就只有离得最近的,裴泠初的心脏,可除了跳动供血,没办法说话。 此时裴泠初完全没注意到怀里人身体僵滞,她在专心致志找手臂能放的位置。 很奇怪,她记得后背这里的衣服应该没有这么低,她记错了吗? 迟迟摸不见布料,裴泠初心急了,抬起手臂,往下掠过一大截后,再次轻轻探指碰上去,指腹处的质地终于不再是光裸的肌肤! 她心底松开一口气,掌心慢慢贴上去,只是还未贴实,傅迟身体猛地哆嗦下,立马缩着逃开。 掌心一空,裴泠初心底疑虑四起,跟着追上去,刚贴上,手腕蓦地被紧紧攥住。 “啊,姐姐!” 傅迟轻呼一声,脑袋瞬间从她怀里探起来,听语气就知道有多慌张。 “你,你干嘛!” 拎着把慌乱又羞怯的嗓子说着质问的话,裴泠初眨眨眼,迷惑道:“怎么了,不是说要抱你?” “是,是是是说要抱我,但是,你你你……” 傅迟紧张得连话也说不清。 “你,你的手,摸我,摸我……” 她觉得自己的脸不用摸都知道很烫,不停向外散发热意,傅迟红着脸,嘴巴开开合合,换了一个委婉的词。 “臀部……” 傅迟眼皮狂颤,拎着气音咬着字,连起来说:“你摸我臀部!” 裴泠初大脑一瞬宕机,人麻了,手放在那里都忘了拿开,只是她镇定得像无事发生,像,她本来就知道掌心下是傅迟软软的小屁股。 傅迟抬眸,能看清一点她的轮廓,抿下唇,缓慢松开手,重新埋进她怀里,小声又害羞地说:“我,我只是被吓到。你要是想摸,没关系。” “反正,我小时候,你也摸过。” 摸过…… 她小时候还不会自己洗澡,别人还不能碰她,所以每次都是裴泠初帮她。 看过她幼年的身体,也碰过。 她身上没有一处是裴泠初没有碰过的。 所以,仅仅是摸一下屁股,她似乎反应有点大。 为了表明她不讨厌裴泠初碰她,傅迟有意动动身体,往她掌心里蹭。 两团软软的肉一下下碰在手心,裴泠初觉得半边手掌都又贴上温热的肌肤,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也理不清,竟然还能忙里偷闲,在心里仔细分析。 从这个角度,这个姿势来说,碰上的大概是傅迟的腿,然后根据布料的触感,纯棉的,又想包裹性很强,边缘贴着腿根,所以大概是,内裤。 所以傅迟的睡裙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腰间。 脑子里越乱,她越镇定,还能抬手拍一下,说:“别乱动,睡觉。” “嗷,睡。” 傅迟安静下来,裴泠初的手往上移,按在她后背上,怀里的人又把头往胸口里埋。 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后背上,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姐姐,你的心跳好快。” “你是不是紧张?” 傅迟笑她,餍足地眯下眼睛,眼底发亮,追问她:“姐姐紧张什么?” 是因为,和她一起睡,还是她的衣服,或者是,刚刚碰她屁股,其实是无意的? 但哪一个单拎出来,都足够让傅迟高兴一阵。 这是不是说明,裴泠初没有再把她当小孩,当妹妹。 裴泠初回答不出来,傅迟也没再继续问,换了话题。 “是不是抱起来还是有肉的,不会硌人吧?” 裴泠初抱紧她,感受一下后,说:“嗯,不硌。” 她承认,不管傅迟有多瘦,抱起来都是香香软软的。 “但还是太瘦了,要多吃饭。” 她补充一句,傅迟点头,细语道:“嗷,那姐姐监督我吃饭好了。” “好。” “睡觉吧,明天要早起。” 裴泠初半阖下眼皮,声音懒懒的,她觉得傅迟不只是抱起来舒服。 还很催眠。 身体放松下来,似乎只要待在傅迟身边,她就很容易困。 等傅迟听见她呼吸平缓,确定裴泠初已经睡着后,又轻轻喊她一声:“姐姐?” 没人应,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伸出一条胳膊,拎着劲,指尖爬爬爬,往裴泠初枕头底下摸。 翻出来一瓶安眠药。 傅迟看着小药瓶,呼吸沉了沉,抬头往床头柜上瞧。 月光从窗帘缝下悄悄溜进来,傅迟借此看清盛了七分满的玻璃杯,杯口处有一小块光斑。 她又悄悄把安眠药重新放回枕头底下,抱着裴泠初沉沉的脑袋,放到自己枕头上,鼻尖相对,呼吸交缠。 —— 隔天,裴泠初和傅迟七点到达举办方通知的面试地点,提前一个小时,一进门,看到已经有两个模特来了,此时正在化妆。 “哎,泠初,你也来了!” 一道妩媚中带着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不大,但声线足够独特。 像那种引诱人的狐媚子。 啧,喊这么亲近干嘛! 傅迟拧下眉,周身气压降低,从裴泠初身后错开视线望去。化妆师挡住了脸,她只能瞧见对方有一头张扬的大波浪卷发,穿着烈焰红长裙,抹胸款式,身材傲人,像是刚走完红毯似的。 化妆师给她描完眉,她立马就勾着裙子走过来,穿着高跟鞋,身高得有一米八,和傅迟差不多高。 对方有一张冷艳立体的五官,眼尾一弯,笑起来又像猫又像狐狸的,是国人。 傅迟抬抬头上的鸭舌帽,眸色深深地看向不断靠近的女人,伸手拽一下裴泠初腰间的衣服,有点委屈地问:“她是谁啊?” 她直觉有点不妙。 果然,裴泠初回头还没说话,对方抢先一步插进来说道:“你说我啊,我是泠初的追求者啊,我叫沈若曦,我们认识好几年了,当时一起出道的。” 沈若曦介绍自己的架势,跟她本人一样自信又张扬,像朵盛开的玫瑰花。 追求者…… 傅迟心中咯噔一下,瞳孔微微睁大,不过一秒,瞬间恢复如常,轻轻放下眼尾,压了压帽檐,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样。 谁知道她在心里默默嘀咕一句:一看就不是姐姐会喜欢的类型。 裴泠初听见她说是自己的追求者,心里不大舒服,但没表现出来,只是在傅迟身上扫两眼,拉住她勾在自己腰间的手指包进手心里。 她直视对方的眼睛,语气不失礼貌,淡淡笑道:“若曦,我之前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我不谈恋爱,也希望,你下次不要再说是我的追求者,容易让别人误会。” 沈若曦笑呵呵的,也不恼她不给自己面子,甩两下手,说道:“好嘛,知道了,我这不是逗小朋友玩,你不是说不找助理了么,我之前看见热搜,你咋还找自家人身上去了?” “小朋友”一词在裴泠初耳中百转千回,她食指下意识磨了下指骨,眼底略显烦躁,她很好地压制住,晃晃下巴,眼中闪过一瞬空白。 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别人介绍傅迟。 不像管家,不像助理,也不像……妹妹。 沈若曦在一旁挑着眉上下打量傅迟,目光却并不令人讨厌,但傅迟讨厌别人一直盯着她看,就算是带欣赏的目光也不喜欢。 她抬手摘下帽子,甩甩被压的头发,直直迎上沈若曦的视线,目光冰冷。 “哇,蓝色的眼睛,你是混血吗?真漂亮,你这么高,有没有考虑做模特?你今年多大了?” 沈若曦眼*中迸发出浓厚的兴趣,忍不住向前走一步,但下一秒,裴泠初直接挡在傅迟身前,唇边拎着温和的笑容。 “若曦,我们先过去了,不打扰你准备面试。” 她冲沈若曦微微点头,拉着傅迟转身朝最里面的化妆镜走去。 沈若曦想挽留:“哎,没事呀,没打扰,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再聊会儿……” 这时,她的助理上前来,提溜着人往回走,端着一腔港普,语速很快:“行啦,什么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也才刚来好吧,乖乖坐下,别总是去勾搭人家姑娘,不叫人省心。” 沈若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远,回头跟助理眨巴眼睛,笑眯眯地打商量:“我们要不也去角落那里?” “可唔可以唔好令我咁担心啊?!(能不能不要让我这么担心啊?!)” 助理一生气就飙粤语,沈若曦识趣做了个闭嘴拉拉链比OK的手势。 裴泠初抓着她的手掌,攥得紧紧的,傅迟看着她轻甩在身后的发尾愣神,“裴老师……” 脚步顿了下,裴泠初停在原地,回头看她,声音温柔:“怎么了?” 傅迟怔怔看着她,摇摇头,“没事。” “小迟可以在沙发上坐着休息,等会儿会有很多人,不要乱跑。” 裴泠初眉眼柔和,温声嘱咐道,目光一直没从傅迟眼睛上离开,眼珠向上转动,在傅迟毛茸茸的头顶停留几秒,眸光微闪,随后收回视线。 其实没必要让傅迟一直戴着帽子口罩,没人知道她是裴家的人,就算知道傅迟是她妹妹,也不会联想到裴家,更何况现在是在国外,曾经那件事也不会发生。 她咽下喉咙,又轻声说:“如果觉得闷,可以把口罩摘下来。” 傅迟眨眨眼,睫毛下的眼睛轻轻转动,点点头,反手却把帽子戴上,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不要。” 裴泠初愣了下,她握紧裴泠初的掌心,拉着人继续向前走,待站到最角落后,从包里拿出酒精和湿巾,把桌子、椅子,还有镜子都擦了一遍。 “裴老师,请坐。” 傅迟又从包里把需要的东西一一摆开,一边摆一边说:“我记得你说过,时装周的主题是光影,面试应该也要往这方面靠吧,我不想坐着休息,我来给你上妆。” 她把化妆盒往桌子上一撂,又把首饰盒拿出来,装衣服的包挂在一旁的挂钩上,不止有梳子,连卷发棒都有。 裴泠初看得一愣一愣的。 早上出门时,她已经震惊于傅迟带了很多东西,想让她放下,她说用得着,还不让人帮着提,说什么怕她累到,直到现在看她摆出来,东西比她想象中的更多。 化妆品怎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这首饰能装满一大盒,还有许多她没见过的。 至于卷发棒,这东西真用得着?再说了,这里有,还用自己带? 裴泠初心里想了很多,嘴上一句没说,轻叹一口气,随着傅迟想做什么。 傅迟递给她保温杯,带吸管的。 她认真看着裴泠初,说:“裴老师,既然选择做,那就要做到最好,没错吧。” 她说的肯定句。 裴泠初的心脏怦怦跳动起来,她抬眼看向傅迟,那双眼睛盛满星光,眼尾弯弯的,裴泠初也不自觉笑起来,说:“当然。” 为了贴合主题,傅迟选择轻薄的底妆,眼妆用米色淡淡扫了下,眉形没大改,只是修了下,裴泠初原本的眉毛线条就很柔和。 随后她在裴泠初颧骨、鼻梁和眉骨处用细腻的高光,增加肌肤光泽感。 傅迟用小毛刷沾了点金色眼影,微勾起裴泠初的下巴,气音说:“裴老师,眼睛睁大往外看。” 尽管很轻,呼吸还是落在面颊上。 裴泠初喉咙微动,有点不自在,一个劲往下咽呼吸,指甲抠着指甲。 按理来说,她应该早就习惯别人给自己化妆,怎么这次就各种别扭,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是因为给她化妆的人是小迟吗? 刷睫毛和画眼角一样煎熬,不,刷睫毛更煎熬。 尤其是刷下睫毛时。 她的眼睛要往上看,也就是说,她满眼都是傅迟,满眼都是那双半阖着眼帘,认真而深邃的蓝眼睛。 显得很深情。 裴泠初忽然闭眼躲了下。 “裴老师!” 傅迟吓得肩膀猛一颤,小小惊呼一声,怕戳到她眼睛,立马把睫毛膏收回来。 睫毛膏没干,直接闭眼,眼下沾了点黑。 “没事吧,我刚刚碰到你的眼睛了吗?” 傅迟弯腰仰头看着不停眨眼睛的人,焦急地回忆细节,刚刚有没有碰到她。 “没事,没碰到,是我自己的问题。” 裴泠初摇头,仍然在眨眼睛,睫毛一瞬间变长,有点不适应,还有点扎,刺激泪腺分泌泪水。 脸蛋被傅迟碰了碰,指腹抵着下颌往上抬。 “裴老师,别眨了,用棉棒沾一下吧。” 裴泠初睁开眼睛,傅迟才发现她眼眶红了一圈眼睛也有点红,莫名有些柔弱感。 傅迟忍不住多看两眼。 还想拿手机拍下来,拿摄像机拍,就从这个角度,然后洗出来,放枕头下天天看。 傅迟一边用湿润的棉棒沾她眼下的睫毛膏,一边在心里吐槽她自己。 啧,好变。态啊。 等化完妆,准备室里早就乌泱泱的人头攒动,并且傅迟意识到,几乎没人不认识裴泠初。 裴泠初是圈里的大前辈。 在化妆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来打招呼,裴泠初只能简单招呼两句,毕竟在化妆,她们也不过多停留,但是化完妆,几乎是闻着味就来了。 “泠初,你这次准备得怎么样啊?” “真好,我们又能一起走T台了,我才看到你拍的广告,那个人鱼装扮真好看呀。” “诶,你什么时候拍双人的,我正好要去你们国家玩,接个拍摄挣点钱也就是顺便的事。” …… 傅迟眼睁睁看着裴泠初被围在中央,她手里拿着等会儿面试要穿的衣服,耳边叽里呱啦各种各样的语言都有,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但裴泠初全都能接上几句。 走了几个,又会来几个。 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她站在这里莫名有些搞笑。 傅迟垂下眼帘,神情有些低落,也有些委屈,抱着衣服站在那里,像只孤零零的小狗狗。 心底忽然产生一种恐慌。 她和裴泠初像站在两个世界的人。 她只是一个学生,而裴泠初早就进入社会,精通许多国语言,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能和很多人打交道,她这么温柔的人,估计会赢得很多人的青睐吧。 傅迟忽然想起沈若曦来。 自嘲地挑下唇,眼中写满苦涩,她忽然没自信了。 她能拿出什么给裴泠初,才值得让她喜欢上。 “小迟。” 裴泠初好不容易才将她们摆脱掉,人群一散,一抬眼就看见站在那里的人,抱着衣服,微垂下脑袋,尽管看不清表情,她还是感知到,傅迟心情不好。 她像丧失生命力的一棵枯树。 裴泠初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在乎乎刮北风。她有些慌,摸到傅迟的手,才发觉她整个人浑身冰凉,语气急促。 “小迟,你冷吗?身体不舒服吗?” 她急得都去探傅迟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 “姐姐。” 傅迟低声喊她,拉住她的手腕从额头上撤下来。 “我在,小迟,你身体不舒服吗?我们去医院。”裴泠初眼中满是急色,打算直接拉着人走。 “没有,我没有生病,不去医院。” 她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傅迟抬起一双无神迷茫的眼睛,裴泠初看着她有些浑浊的眼睛,呼吸滞了滞。 尽管知道裴泠初还有面试,这个时候不应该影响她的心情,但是她忍不了,她如果不能得到一个回答,她怕直接从这里跑走。 傅迟的呼吸颤了颤。 “姐姐。” “你说,我对你很特殊。” “我想知道,我特殊在哪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她现在,非常非常想告诉裴泠初。 她喜欢她,她想亲她。 她需要肢体接触。 她想和她做。爱。 她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可是,她不能。 但凡这种心情放在别的任何时候,她可能忍不住就说了。 但是偏偏,是因为她对自己没信心,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像裴泠初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强大、有安全感、情绪稳定、能时刻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能提供帮助,还很会哄人的恋人。 一个成熟年长的人。 傅迟眼眶泛起热意,吸下鼻子,扭开头,嗓子沙哑低涩,松开她的手腕,手臂抱紧怀里的衣服,“我没事。” 太无所顾忌了,这里有这么多人,那么多人关注着裴泠初,她还问她这种没法回答的问题,不知道明天热搜上会不会有一条,“裴泠初和助理拉拉扯扯”的话题在最上面。 会给她添麻烦。 傅迟拎起一个写着我很好,我没事的笑容,把衣服塞到裴泠初怀里,“我没事,你去换衣服吧。” 她刻意避开裴泠初满是担忧又复杂的眼睛。 “我……”傅迟小小吸一口气,“我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裴泠初此时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怀里的衣服随意往化妆桌上一堆。 “衣服,会弄脏的……”傅迟小声制止。 “没事,来这边。” 裴泠初眼底冷淡而温和,拉着她直接往外走,离开准备室。 有很多人在看她们。 还有人问:“裴老师,马上就要开始面试了,你去哪儿啊?你这……衣服还没换。” 裴泠初眉心一动,声音冷淡几分,“我出去几分钟,马上回来。” 她拉着傅迟来到隔了几个房间,一个很小的休息室里,窗帘紧闭,室内光线灰暗,空气中漂浮着尘埃颗粒。 门一关,谁也听不见她们说什么。 裴泠初转身注视低垂脑袋,默默贴门站着的人,心中堵了东西,欲言又止,像是拿她很没办法地叹一口气,温声问道:“小迟,发生什么事了吗?刚刚为什么那么问?” “没事,什么都没发生。” 傅迟闭口不想谈,缩了缩肩膀,身体往身后的门上贴。 “你心情不好。” 裴泠初口吻确切,气息向傅迟贴近,伸手摘下她的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你要告诉我,不然我猜不出来。” 她的语气依旧温和,指尖在傅迟额头上蹭两下,挑开黏在额前的发丝。 “什么都没有。”傅迟拎着固执又底气不足的声音说。 裴泠初目光静静流淌在她面庞上,傅迟眼神躲闪,不敢看她,明媚上扬的眼尾此时也无精打采地垂着,她不装着笑,神情冷淡,就用这么一张满脸写着“她自己说的话不可信”的表情,说她没事,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喉间微动,裴泠初握紧她的手腕,清下嗓子,转移了话题。 “那我回答你的问题。” 傅迟眼中一动,心脏忽然被拨了下,继续执拗地偏着头,沉默无言。 裴泠初舌尖在口腔里扫一圈,眉间思虑,组织语言。 她说得很慢,因为她自己也理不清,傅迟对她而言特殊在哪里。 所以她说得很严谨,保守又矜持。 “大概,是一种感觉。” 傅迟唇瓣嗫嚅下,没说话,她信裴泠初说的,但感觉这东西最难评,像无形的线,看不见摸不着,会吊着她,然而断掉的时候却看不见。 “也许是,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你能幸福的人。” 裴泠初垂了垂睫羽,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换了一种说法。 “我最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比小瑾要快乐。 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快乐。 傅迟觉得自己眼睛又要流泪了,笑意连着带哭腔的气音一起从唇边迸发而出。 “肉麻死了。” 她埋在裴泠初脖子间,颤颤巍巍吸一口气,又嘟囔一句:“你好肉麻。” 裴泠初低吟浅笑下,耳尖红了红,小声问:“真的很肉麻吗?” 傅迟破涕为笑,在她衣服上抹一下脸。 “嗯,真的很肉麻。” 裴泠初小小啊一声,又把傅迟逗笑了,缩在她脖子里直颤肩膀,低低笑着,裴泠初心里暖暖的,往外偏了下脖子,被她一阵阵的鼻息弄得有些晕乎。 “但,我挺喜欢的。” 傅迟抬起头来,手臂仍然圈住她的脖子,诚挚地看着她,语气认真,“真的,我很喜欢。” “你以后要多多跟我说。” “我很没有安全感。” 傅迟托起她的手,低头埋脸进去,用鼻尖亲昵地蹭她手心。 “我会不会很无理取闹,很幼稚。” 听见这话,裴泠初目光怔了怔,看着她用自己的手把脸挡住。 傅迟脸小,她一个手掌就足够她挡住自己五官,看不见她的表情,只余下呼吸和不断翕动的眼睫反馈情绪。 傅迟听见她笑了一声,头顶被轻轻抚摸,裴泠初的声音充满宠溺和宽容。 “不会,这样刚刚好。” 刚刚好的体贴,刚刚好的可爱,放在这样一个人儿身上,什么都刚刚好,什么都能接受。 “这样啊。” 傅迟慢慢从她手心里探出脸,露出一双水润润的眼睛,下半张脸依旧在手心里挡着,她看见裴泠初头上戴着自己的帽子。 裴泠初揉了把她的耳垂,捏在指尖,笑着说:“是这样啊。” “你怎么这么好……” 傅迟瞥她一眼,也不知道哪个字眼戳中她自己,还是想到什么,直接从脖子红到头顶,连忙背过身,语速很快又慌乱。 “面试要开始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好。” 裴泠初反倒不着急,一派云淡风轻,把头上的帽子压在傅迟脑袋上,又从口袋拿出折叠好的口罩递给她,嗓音浅淡:“其实不用一直戴着口罩帽子,会闷吧,这里人多,空气流通性不好。” 傅迟接过去展开,指尖勾着口罩两侧的挂耳绳,小声严谨道:“要戴。因为,” 裴泠初好奇她后半句话,等着下文,然而傅迟却拎着一本正经很严肃的口吻,说着很孩子气的话。 “我长得太好看。” 换个词形容,怪自恋的。 裴泠初唇角不自觉勾起来,屈指抵在嘴边,忍不住笑起来。 真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不过,这是真的。 傅迟有一张令钻石都失去熠熠星辉的漂亮脸蛋。 裴泠初突然想起刚刚沈若曦喊傅迟小朋友,说她眼睛好看的画面,眼底暗了暗,思索着。 那确实还是戴上口罩帽子比较好,不然会有很多人看傅迟。 这种感觉,不好。 傅迟听见她轻轻说一句。 “觉得闷就出来透透气。” 傅迟看着裴泠初拉开房门,光线落在她身上的瞬间,若有所思低头翘了翘唇角,抬手压帽檐,跟在她身后。 回到准备室,人似乎少了一些。 “哎,泠初,你可算回来了,马上就到你了,我还怕你赶不及回来了,你身上穿得这是什么啊,快点去换衣服。” 沈若曦踩着高跟鞋嗒嗒嗒的,走过来时,周身扬起一阵风。 傅迟看着眼前雷厉风行的女人,瞳孔微微睁大,有些震惊。 沈若曦一改初见时的张扬妩媚,蓬松卷发束成高马尾,她上身穿一件极简白色缎面衬衫,黑色直筒裤,遮住脚面,脚下踩着细高跟,整个人又冷又飒,若不是声音没变,傅迟真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刚才那个沈若曦。 这割裂感着实有点重。 裴泠初只是掀开眼皮瞧她一眼,丝毫不觉得意外,声音淡然亲和,点头道:“知道了,别着急。” 准备室里很热闹,有的模特之间会相互借衣服或者配饰,还会帮忙调整妆容,倒没多少钩心斗角,傅迟眨眨眼,有些出乎意料。 跟她认为的娱乐圈不太一样。 这时,裴泠初换好衣服从更衣间中出来。 黑色西装外套内搭丝绸吊带裙。 尽管傅迟见多了裴泠初的漂亮模样,但还是眼前一亮,微微张开嘴,惊叹不已。 重要的不是衣服多么好看,也不是脸蛋好看。 而是气质。 那种展现极简与奢华的平衡,突出高级感和质感的一种感觉。 “嘿,我之前还觉得你的妆淡,这换了衣服感觉瞬间不一样了,小助理化妆技术不错啊,专业的?” 沈若曦绕着裴泠初转一圈,随后挑着眉看向傅迟,那眼神立马不正经了。 傅迟掩在口罩下的嘴角一勾,声音冷冷地说了句特别欠揍的话。 “第一次化妆。” 沈若曦:…… 她斜瞥着眼,歪头凑近裴泠初小声问,满眼不相信:“真的假的啊?” 裴泠初朝旁边挪两步,思忖几秒钟后,声音平静地说:“真的。” 沈若曦立马直起身体,盯着裴泠初的眼睛,考究她的话是真是假,裴泠初坦坦荡荡的,最终她只得撇撇嘴,手臂环抱着胸,小声私语:“这么厉害的。” 她想让自家助理跟着学学。 傅迟满心注意力都在裴泠初身上,目光扫过她纤细的脖颈,眉头一皱,觉得空荡荡的。 她从首饰盒里选了两条极简款的细链,粗细不同,一金一银,又挑了一副小巧的耳钉。 “裴老师。” 傅迟喊她一声,缓步朝她走去,裴泠初看过来时,傅迟扬扬手,晃两下手里的饰品。 来到裴泠初身后,附在耳畔轻轻说:“我觉得脖子上有点空,所以挑了两条项链,还有耳钉。” 傅迟理着她散发着香味的发丝,拿着耳钉的手腕往下,裴泠初顺势接过来。 别人给戴项链,手臂从前往后绕,脖子上有一根很细,很凉的线,喉咙一动,那种束缚住的感觉很强烈,产生想往后退的念头,然而背后有人,清冷厚重的气息就从身后包裹上来。 一前一后夹击,这种感觉令人肾上腺素分泌。 这根细细的项链掐住裴泠初的脖子,令人呼吸困难。 尤其是傅迟的指尖时不时会碰到她后颈那块,裴泠初克制地咬咬舌尖,打算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 她拿着耳钉往自己耳朵上扎。 等傅迟给她扣好项链,转到她面前,垂下眼查看效果如何,一抬头发现裴泠初耳垂红了一大片。 “嗯?你耳朵怎么了?” 她抬指碰了碰,烫烫的,裴泠初身体往后躲,声线晃了晃:“没事,刚刚戴耳钉的时候不小心扎了一下。” “下次让我给你戴,面前没有镜子,就算没有那么锋利,扎到也挺疼。” 傅迟心疼地在她耳垂上多揉两下,裴泠初后腰忽然麻了麻,她眨下眼,悻悻低声应道:“嗯……嗯,好。” 这之后,又挑了一条细腰带,增加层次感。 “下一位,裴泠初。” 沈若曦从面试间离开隔了两个人,就到裴泠初。 “裴老师。” 傅迟简直比她还紧张,抓着她的手直冒汗,裴泠初眉眼弯下来,给她一个轻松的微笑,“等面试结束后,中午在外面吃饭吧。” “好。”傅迟压压下巴,慢慢松开她的手。 她看着裴泠初走进面试间,人一不在,她蔫巴巴的,也没什么事做,开始收拾东西往包里装。 “哎,小助理,你叫什么名字?我听泠初喊你“xiaochi”,是哪两个字啊?” 沈若曦换回她自己那一身红裙子,扭着腰,媚气妖娆得不行,趁助理不在,又来勾搭小朋友玩。 傅迟动作顿一下,转头看向她,声音礼貌而疏离。 “我叫傅迟。” 沈若曦凑近,挑着眉毛问:“哪个“chi”?” “姗姗来迟的“迟”。” 傅迟眉头几乎立马皱起来,抱着包往后退两步,还不忘回答完她的问题。 裴家家教使然,待人永远要礼貌得体,除了某些特殊情况。 “嗯?我很可怕吗?你躲什么?” 沈若曦这语气就像是欺负良家少女的地痞流氓,被刚回来的助理听个正着。 “沈若曦,你又背住我搞啲咁嘅嘢啊?!(你又背着我干这种事?!)” 跑过来的速度飞快,立马拧上沈若曦的耳朵。 “啊,云姐,痛痛痛,快松手,我就只是逗小孩玩,我什么也没干啊!” 沈若曦痛得在这里低声哀号,痛得斯哈斯哈的。 “小迟啊,快来救我,让这个疯婆娘住手,你跟她讲,我真的没做什么。” 她满脸希冀看着傅迟,结果人家冷淡来一句:“你不能喊我这个称呼。” 沈若曦傻了,重要的是称呼吗?是她的耳朵要被揪掉了好吧! “傅迟,小助理,妹妹啊,快来救我!” 她喊得哭天抢地,傅迟觉得尴尬,但看周围人,似乎又是一副习惯的样子,她还听见有人说,这沈若曦勾搭完模特还不够,这都开始勾搭人家小助理了,啧。 傅迟满脸黑线,原来她把每个人都追了一遍么,小初姐姐更不会喜欢这样的。 “行了,别喊了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助理一手拽她耳朵,一手去捂她的嘴,满脸歉意地跟傅迟说:“不好意思啊,她这人,脑子有点问题,你别搭理她。” “哝嗦嘿怒子有唔听!(你说谁脑子有问题!)” 沈若曦瞪她一眼,把嘴上的手扒拉开,咧着嘴把耳朵救出来,闹腾出浑身的汗,累得在沙发上坐下来,大口喘着气,挥手说:“不闹了,我不闹了还不行,我就是看人家乖,想逗逗,我不逗了还不行,云姐,你今天让我丢人了,我决定不理你三个小时。” “你可爱理不理的吧,我还没空管你呢。” 云姐是名三十多岁的女性,一身正装精英范,戴着细框眼镜,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接着电话往外走。 傅迟继续收拾东西,只不过等她收拾完,只留下裴泠初要换回来的衣服没装,她主动走到沈若曦身边,想了想,开口问: “沈老师,你和裴老师认识很久了吗?” —— 面试间内。 “很好,请停一下。” 中间的主评委抬手示意,音乐即刻暂停,她唇边荡开一抹笑,继续说:“裴小姐,你的台布非常专业,表情管理也很到位,我果然没看错人。” 裴泠初微微颔首,平直的唇角稍稍勾起,故作严肃的表情转而柔和,似春风拂过。 主评委同左右两旁的其余评委相视一看,随后在评判表上写下什么,又抬头看站在房间中央的人。 “裴小姐,等具体的安排下来后,我会直接联系你来参加试装和彩排……” “等一下,我不同意。” 一个冰冷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裴泠初眉心微不可察拧紧,眼睛转向最外侧的评委,又在瞬间移开视线,掌心收紧。 陈玉拿着笔在纸上轻点,目光锐利地看向裴泠初:“裴小姐,你的台步太过刻意,不自然,而且,你的左肩明显比右肩高,一看就是平时没注意体态,这样的问题在T台上会被无限放大。” 裴泠初心脏倏地收紧,一抽一抽地刺痛,眼前忽然一阵眩晕,过往的记忆一帧帧,像连环画般在脑海中播放。 心脏鼓动的声音在耳边放大,后背直冒冷汗,她唇瓣抿紧,指尖掐进手心,才能勉强继续保持平静,呼出一口气,微笑着说:“谢谢陈老师的建议,我会注意的。” 主评委皱眉,反驳道:“陈老师,裴小姐的体态很标准,并没有你说得那些问题。” “那是因为你们不够专业!” 陈玉手里的笔往桌子上一撂,瞪大眼睛看着裴泠初,冷笑一声:“不仅体态有问题,表情也有很大问题,你们没看出来她表情很僵硬吗?” 另一位评委看她一眼,忍不住开口:“我觉得裴小姐表情管理很到位,陈老师,你会不会是先入为主了?” “我怎么可能这么不专业!” 她冲刚刚说话的评委喊道,随后眼睛一眯,抬手摸下巴,转向裴泠初,“我现在对评判的公平性有异议,难不成你和我们这些评委里面的某个人私下串通好,就是要让你过这轮面试,你身上有这么大问题,竟然还当众直接宣布你通过面试……” “够了!”主评委猛地拍下桌子,“陈老师,请注意你的言辞,到底是谁有违公平,你我心知肚明!” “裴小姐,您可以先离开了,后续的通知会直接联系您,今天……实在抱歉。”主评委紧张地看着她,“还望您不要介意,举办方很希望您能展示这次的服装。” “没关系。”裴泠初笑着说,声音听不出丝毫异常,她摇摇头,“当然,我也很期待这次的走秀,我先走了。” 她压压下巴,转身往外走,步履平稳,谁见了不得夸一句她心态稳。在刚才那样难听的批评下,又是成年人,不说真假,当众被批评,脸都丢光了,若是心态再差一点,估计直接红眼。 然而只有裴泠初自己知道,她推开房门的手臂在发抖。 不断调整呼吸,才不至于让自己窒息过去。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陈玉。 那些记忆难以自控地在大脑中冲撞,就算过了一年,依旧很清晰,不断剜着她的神经。 忍住这些负面情绪令人疲倦,裴泠初不愿让别人看出她状态不对,勉强撑着笑容,还能回应一个接一个,问她怎么样,结果如何,说以她的能力,肯定能通过。 好累。 附和她们很累,努力扬起的唇角很累,谁也看不出来她心情不好。 这种事情,怪令人难过。 她觉得自己的忍耐力下降了,不只是对负面情绪的忍耐力,她觉得自己变脆弱了,此刻竟然希望有人能看出她心情不好。 不要问她结果怎么样,也不要听赞美的语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她需要的是,什么? 裴泠初觉得自己是一副行尸走肉的空壳,没有灵魂,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游走在世间,又游离在世间之外,从上空望着站在地上的自己,唇边的笑容令人可笑,做作又难看,假得不行,可又真实得不行,因为谁也没看出来。 从面试间回到准备室,这条路似乎长而缓慢,她听见自己骨缝中响起咔嚓咔嚓的摩擦声,仿佛一下衰老,走不动路。 她回到自己的化妆镜前,看到傅迟从沙发上站起来。 裴泠初听见自己用平缓自然的声音说:“小迟,面试结束了,你等了我很久吧,我们去吃午饭吧。” 傅迟站在那里没动,怔怔望着她。 “怎么啦?”裴泠初笑着问。 “你……” 傅迟声音抖了抖,裴泠初看不大清她的眼睛,只是看着她很慢很慢地走过来。 突然,她被傅迟抱住,耳畔传来颤颤巍巍的气息,她的腰又被搂紧。 “你,你别笑了,难看死了,假死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人欺负你吗?” “还是面试没通过,没通过也没关系啊,没通过我们就在巴黎玩几天再回去。” “还是,还是面试官批评你了,那是她没眼光,我觉得你哪里都很好。” …… 傅迟在耳边,用这把颤音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裴泠初重新站到地上,落入的怀抱有了实感。 她认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天衣无缝,任谁瞧了都看不出来她心情不好。 坏心情不能带给别人。 她觉得自己也挺能忍的,可当傅迟直接戳破她故作没事的坚强,将她抱住的时候,她的坚强裂开破碎一地残渣。 她忽然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了。 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被她遗忘,又在此刻想起来的东西。 第42章 傅迟该怎么形容她。 是打闪轰雷的阴天,却不下雨。 是暴风席卷的不见天日,她站在中央,还想撕碎气流。 她像孤寂的新月,自以为别人什么都看不见,殊不知掩在笑容下的脆弱无处遁形。 她是怎么笑出来的,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真想问问她。 傻不傻啊。 “你就是个笨蛋!” 傅迟的声音压抑又哀伤,仅用很小,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喝道,控诉这种愚蠢的行为。 “你不开心为什么要笑着。” “你跟她们装作没事,为什么还要跟我装没事。”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知道你心情不好,还要麻烦别人来安慰你,你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别人提供情绪价值。” 裴泠初微微阖下眼帘,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傅迟声音轻了轻,“那我呢?” “对我来说这不是麻烦。” “我不会夸你坚强,我也不会说你情绪稳定。” “我只会心疼你。” “心疼你有情绪要自己忍着,自己憋着。” 傅迟的笑气湿漉漉的,呼吸也湿漉漉地打在耳侧。 “你又不是忍者,怎么这么能忍啊。” “令你不开心的事,可以告诉我吗?” 怀抱里的人身体抖了抖,傅迟感觉肩膀上压下来重量,裴泠初侧脸靠在她身上,声音似呓语。 “先离开这里。” 傅迟才想起来她们还在准备室里,周围有很多人。 她先是抓住裴泠初的手,紧紧攥进手心,才松开怀抱,垂眸的瞬间,她看见裴泠初眼尾飘着一抹薄红,裴泠初用手遮了下,勾下几缕发丝垂在眼前。 “哎,小助理,你要不要这么黏着泠初,啧啧,这才几分钟没见啊,人一出来就黏糊糊抱上去,离不开人呦~~” 沈若曦声音欠欠的,傅迟侧身挡住裴泠初,目光冷淡平静地看向歪着身子勾着腰斜靠在化妆台旁的人,抬抬下巴,没否认,只是说:“沈老师,我和裴老师先走了,马上到中午,裴老师答应面试完带我去吃午饭。” “嘿,还挺有占有欲,你挡她干嘛。” 傅迟转转眼睛,沉默不语。 沈若曦勾着头发在指尖缠绕,似叹非叹的呼出一口气,转手勾着黑色手提包,“算啦,我饿了,找助理要饭去,我手机都被她没收了,这个疯婆娘,天天就知道没收我手机,还让我吃草,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回家都没法回。” 傅迟颇是高冷地应一句:“嗯,沈老师再见。” “好好好,我们明天估计就又见面了,泠初啊,我先走了,拜~” 傅迟察觉*到掌心里的指尖动了动,她回头,刚想问什么,又看到裴泠初紧抿的嘴唇,还是把话头收回去,摘下自己的帽子给她戴上。 裴泠初愣了下,视线上移,看见傅迟一截尖尖下巴和微动的双唇。 “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想要换衣服吗?”傅迟问她,裴泠初反应一会儿,才摇摇头。 “那等我把衣服装好,我们就走。” 裴泠初看着她手背上鼓起的肌腱,缓慢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突然又被抓回去。 “就松开一下哦,你等会儿要继续牵着我。” 傅迟温软的语气像是在哄小朋友,可偏偏这内容,倒显得她自己是那个小朋友。 有什么情绪在心底冒头,裴泠初指尖微微一重,傅迟用力捏一下她的手指后才松开,立马将她来时穿的衣服叠好放进包里。 麻麻的感觉从指尖散开。 裴泠初目光微动,看着她迅速收拾好东西,返回来重新牵起自己的手,笑容像明亮的夏天,“走吧,裴老师。” 这不是第一次。 傅迟触摸到她心底的褶皱。 离开时,裴泠初机械式地同其他人挥手再见,而她们依旧没发现她的心情有任何异常。 裴泠初忽然就不那么在乎她们能不能看出什么来了。 她眼中全是傅迟。 回去的时候,傅迟问她想怎么回去,让她挑她喜欢的交通方式。 “要先回去,然后再出来吃午饭吗?”裴泠初轻声疑问道,嗓子平淡低沉,带着很轻的颗粒感。 “姐姐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去?” 傅迟没回答,反而回过头来问她,眼底清澈,唇边勾着不大明显的笑意,面部线条柔和慵懒,一副裴泠初说什么就是什么,任由她随意差使。 裴泠初下意识开口,想说在外面吃,却又被傅迟一句话挡回去。 “姐姐,想好了再回答我。” 傅迟眯了眯眼,眸光闪烁,认真注视她。 裴泠初迎着艳阳,光线灼眼,然而她却觉得傅迟的眼睛比阳光还要明亮,被她这么看着,恍惚下神。 临近八月末尾的巴黎,白日的气温很高,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有露着手臂肩膀的,也有系围巾穿靴子的,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这里的本地人似乎更喜欢走路,然后手里端一杯好久不喝一口的咖啡。 这样难道更有情调? 傅迟分一缕神丝思考这个问题,想着等裴泠初忙完工作,也要买两杯咖啡,挑一个天气不错的下午,在市区内走走看看。 忽然,她的手被握紧,听见她略带犹豫,又夹杂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小迟,我们回去吧。” 那一缕心神重新落到眼前人身上,傅迟凝眸垂视她淡淡的唇色,忽而一笑,朝她那边挤了挤,胳膊挨胳膊。 “好,我刚刚从网上学了一道法餐,考虑到你还要走秀,所以学了一道低脂低卡,酸口的菜品,应该可以多吃一点吧?” “不过,姐姐你这么瘦,就算多吃一点也没关系吧,是吧是吧?” 傅迟侧颈笑嘻嘻地看她,对上裴泠初怔然的神情,心中忽然一动,仰头凑上去。 在她脸颊上啵一口。 明晃晃的,就在大街上,就在太阳底下。 还好不羞涩地发出声音。 鼻尖嘴唇沾了胭脂香,傅迟笑得灿烂明媚,“我们坐出租车回去如何?回去的路上,再去面包房买几根法棍,中午吃。” 裴泠初严阵以待的情绪立马化成泡泡,从身体里钻出来。 她突然问:“你不会不开心吗?我答应中午带你在外面吃午餐,但是我却说回去。” 傅迟眼中满是无奈,笑叹一口气,语气轻松,耸耸肩:“其实,只要能和你待在一起,无论是在外面吃美食,还是回去吃家常菜,我都很开心啊。” “重点是,和你待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裴泠初的心忽地漏跳一拍,刚刚亲吻过的脸颊处窜起细小电流,她的表情有些不受控制。 心脏不受控制。 情绪也不受控制。 身体里这些兵荒马乱,被热意烘烤融化而沸腾的心情令她很奇怪,很陌生,却并不害怕,反而有些留恋。 那种奇怪的感觉正在变得熟悉。 裴泠初见傅迟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拉着她坐上车,核对好信息,傅迟端着一口流畅带有本土气味的法语跟司机确定好目的地。 她知道傅迟会法语,但今天听来,却觉得意外好听。 坐上车,傅迟没再找她说话,而是静静看着窗外,背包搁在腿上。 两人分别坐在后排两端,交握的手一如起初说好的那样,从来没松开过,放在中间座位上。 裴泠初也望着窗外的风景,路过塞纳河,巴黎市政厅,各式各样的街道广场,还看见街头艺人,手里拉着小提琴。 她眉心舒展开,不经意瞟一眼傅迟精致冷淡的侧脸,抿唇小小地笑下,握紧她的手。 好奇,某个小管家到底是如何摸准她想法的。 裴泠初一抬眼,忽然从后视镜中和出租车司机对视。 对方有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 司机眨下眼,忽然用国语说:“你们两位是情侣吗?” 她的声音格外爽朗大气,声线不细也不粗,听起来却莫名觉得好听,只是同她的打扮,和车内飘散的成熟女人香味格格不入。 裴泠初呼吸顿了顿,下意识摇头,未出声,傅迟的声音响起。 “不是。” 女司机收回视线,若有所思的哦一声,又突然嘶一声倒吸口凉气,“诶,真不是?我看你们俩行为举止挺亲密的。” 她抬抬下巴,视线往下瞅,挑眉,“喏,上车了手还要牵在一起?” 裴泠初舌尖轻扫了下口腔内壁。 傅迟摇头,看一眼裴泠初,声音冷淡,解释道:“我们是家人。” 家人…… 这个词在裴泠初脑子里缓慢飘过,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沉得闷的喉咙里,像是挤出来的。 “嗯,家人。” “噢,家人啊,那就是姐妹喽,不好意思哈。” 司机抬手撩下自己的大波浪卷发,支着胳膊在耳边打个响指,“嗐,也不能怪我把你们看成情侣,你们长得不是很像,身高又差不多,还牵着手,开车从老远看过去,你别说,还真挺像情侣那么回事。” 她自己小声叨叨两句:“没想到我还有看走眼的一天,这么配,竟然不是情侣!” 这之后没人再说话,司机随后点开车载音乐,声音不算聒噪,用来放松倒也合适,半路停下,傅迟和裴泠初还一块下车去面包房买了两根法棍。 到达目的地后,傅迟拿着提前十分钟准备出来的现金,刚想递给她,司机挥挥手,转过头爽快地说:“啊呀,不用给钱了,都是老乡,就当交个朋友,你们是来这里旅游的?打算待多久啊?” 傅迟看着她,没说话。 安全意识还是有的,万一是坏人呢。 “啧,你还真当我看不出来,你想我是不是坏人呢,你脸上都写出来了。” 司机扶了扶额,叹一口气:“拜托,我都知道你住哪里了,要真是坏人,你从上车开始就已经落入圈套了好吧。” “算了算了。” 她大度甩甩手,从储物柜中翻了一张名片出来塞到傅迟手里,“给,你们要是有想去的地方,需要坐车的话可以直接联系我。” 傅迟眼神中透露着满满不信任,这人咋这么自来熟呢。 “我这个人啊,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看美女,你们能懂吧。” 司机把着一副少女感清爽的音色,然而面上却摆弄略带风骚的神情,还挑了挑眉毛,用下巴指指傅迟手里的名片,“你们要用车,我喜欢看美女,这不是正好!” 傅迟:…… 这人是越发不可信任了。 无奈只好先收下,揣进口袋里,然后把钱往后座坐垫下一压,也甭问她收不收,扭头跟裴泠初说:“姐姐,我们下车吧。” “嗯。” 裴泠初拉开车把手,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诶,钱,钱!我说了不收钱!” 司机按下右侧车窗,扯着嗓子朝外喊,傅迟背着包也不回头,只是扬扬手臂。 裴泠初回眸轻轻看一眼,也不知她看的是出租车,还是出租车里的人,或是别的什么,只一眼,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进门时,时间刚过十一点半,这个时间做饭正好。 傅迟一边放东西,一边往里走,跟裴泠初讲:“下午如果没事的话,吃完午饭要不要睡个午觉,今天早上起得挺早。” 话音落下,没人接着。 “姐姐?” 傅迟迷惑,回头看去时,裴泠初站在门口,高跟鞋还没换下来。 几步快走到她面前,抬头看她,“姐姐,怎么了?” 裴泠初只是摇摇头。 有帽子挡着,尽管是仰视的角度,傅迟也看不清她的眼睛。 “姐姐,帽子。”她指尖刚搭上帽檐,想给裴泠初摘帽子,却突然被握住手腕。 对上视线的那刻,傅迟瞳孔一缩,心脏倏地突突跳起来。 裴泠初眼睛又红了。 又露出那种,好似皱巴巴的淋雨小猫的表情。 傅迟手渐渐松开帽檐,她闭上眼,脖子一弯,拎唇笑下,声音薄到破孔漏气。 “有时候,我觉得我挺厉害的。” “这样敏锐的直觉,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 裴泠初睁大眼睛,腰后猛然传来力道,她脚下踉跄两步,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回荡于屋内,落入一个拥抱,归于平寂。 “你一个眼神,我好像就知道你什么意思。” “事实证明,每次都是对的。” 耳边呼吸一浪一浪的,裴泠初埋在她肩膀上,闻着她身上好闻沉稳的药香,呼吸颤了颤,身体放松下来。 傅迟搂紧她,很用力地抱住她纤瘦的身体,鼻尖轻蹭发丝。 “这次是说,想让我抱抱你。” “是不是?” 她声音里的疼惜之意碎得一塌糊涂。 裴泠初不语,傅迟也料到,只是抱着她,在这里静静陪着她。 她忽然想起和沈若曦聊过的那些话。 只是没能得到有效的信息。 她问她,认为裴泠初是怎么样的人。 得到的回答是温柔,脾气好,工作能力还强。 她又问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说裴泠初不再找助理了。 结果沈若曦说可能是她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情吧。 回答说不上准确。 她换了种问法,问她有没有觉得裴泠初变了。 沈若曦说,没变。 在得到不算那么确切,却也有一定参考性的回答后,傅迟觉得自己或许太敏感,有点过分解读裴泠初的眼神。 但是一想到裴泠初克制自己的方式就是把自己弄伤,可以克制,这没问题,但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就有点不大对劲,外加上她需要吃安眠药,会失眠。 很难不怀疑曾经发生过什么。 傅迟想过,她存在心理方面的疾病,她没接触过,不是很清楚具体是什么问题。 只是她的念头刚被打消大半,就看见裴泠初魂都要散了的样子,从面试间走出来。 她不信是因为面试没过,或是面试官说她不好,导致她状态差成这样。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而且就在面试间里。 傅迟轻轻抚摸着她有些发汗的后背,一偏头,下巴就能蹭上她额头,傅迟问道:“要不要喝水?” 裴泠初摇头,声音发闷,“我今天,遇见一个人。” 傅迟耳朵一抖,立马捕捉到关键信息,她咽下喉咙,小声问: “在面试间里的时候吗?对方是面试官?” 只是裴泠初能开这个口,就已经让她觉得自己很不应该了,她对于傅迟的问题,只是摇摇头,不愿再多说。 傅迟眼皮耷拉下来,也只好松口不再问,“那,如果有一天,你想说的时候,我一定在。” 裴泠初感受着自己的心脏怦怦怦撞在心壁上的震跳,这种奇怪的心情绵延不绝,似波涛,却万般温柔,可又像潘多拉魔盒。 她没办法把自己放在舒适的地方太久。 脆弱几分钟足够了。 “小迟,我没事了。” 裴泠初从她怀里出来,抬手将帽子摘下来挂在挂钩上,眉间流露出一丝疲倦,淡淡笑下,坐在小凳子上换鞋。 “我帮你。” 傅迟半蹲下来,先她一步碰上盈盈脚腕,单手托着后腕抬起,另一只手握住鞋跟,稍一带力,高跟鞋就脱下来了。 裴泠初的脚型很漂亮,是那种从拇指到小指一条线下来的埃及脚,脚趾细长,圆润粉白,很秀气。 傅迟忍不住碰碰她磨红的小脚趾,这么红,挺疼吧。 裴泠初蜷了蜷脚趾,气音微弱:“小迟……” “我,我碰疼你了吗?” 傅迟缩回手,睁着有些无辜的眼睛看她,裴泠初抿下唇,喉咙上下滚动,视线从傅迟青筋鼓起的手背上移开,低声说:“没有。” “我自己换就行。” 裴泠初忍不住腹诽,让小迟给她换,时间过的那么慢,一举一动都仿佛刻在眼底。 圆润带月牙的指尖、修长的手指、青筋微鼓的手背,以及凸起的豌豆骨。 太慢了,浪费时间。 她三两下就换完了。 …… 穿高跟鞋还是有些费脚,尽管没磨破,但蹭到还是会疼。 “姐姐,泡脚放松一下吧。” 裴泠初手刚抬起来,“不用……” 然而眼前已然空无一人,傅迟人已经朝浴室快步走去。 等她挽着头发走进去,傅迟正好拎着泡脚桶出来,水黑乎乎的,水面上漂着类似草药包的东西。 “我加了艾草,有助于缓解疲劳。”傅迟眨下眼,看着她把头发扎得利利索索,莞尔一笑道:“姐姐卸完妆坐到沙发上泡吧,我先拎过去了,水是恒温的,我去做午饭。” 裴泠初还什么都没说,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按部就班地进行。 卸了妆,面部的毛孔呼吸通畅,清清爽爽很舒服,等双脚泡到热水里,全身都放松下来。 裴泠初忽然就不想要求自己坐得那么端正了,她撑着沙发往后坐,往日只坐三分之一个边边,今天就连膝窝都要坐上来,懒懒靠着,侧脸陷在抱枕里,头发遮住半边脸。 她的目光很安静,很柔软,望着立在灶台前,系着围裙,头发高高束起的女孩。 厨房灯光明亮,主灯光线充足,给傅迟披上一层温柔滤镜。 很有烟火气,像那种,很平淡温馨的生活。 裴泠初看着她,看入迷。 难以想象,会有这么一天。 有一个人照顾自己,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不慌不乱。 她卸完妆,直接就可以坐到沙发上泡脚。若要放到以前,泡脚于她而言,就是浪费时间的事情,从来不会放到计划里。 可现在不是,她的时间一下充裕起来,有时间泡脚,泡完脚不用自己做饭,就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餐桌,她不怕不合胃口,因为有人都会考虑到位。 她觉得,她懒惰了,已经产生依赖性了。 裴泠初抬手挡了挡眼前的光,五指收拢。 恼怒烦躁的情绪来得突然。 她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为什么不能允许自己放松一下,每天总是绷得很紧,身体累,大脑更是疲倦,要情绪稳定,注意仪容仪表,礼貌得体。 凭什么她这些所有都要做到,而有的人一样都做不到,却依旧好好地活在世界上,反倒是她自己很痛苦,不能要求别人和她一样,却时时刻刻都要面对这些令她难受的事情。 她也想出格,也想放纵。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喝酒就去酒吧,想淋雨就把伞扔了,想不穿鞋就光着脚踩在地上奔跑,想不顾身材随意喜欢吃什么…… 脑子里有一道尖锐的声音,像幽幽鬼火,不停叫喊着。 去做,去做,去做…… “姐姐!” 裴泠初身体颤抖下,猛然回神,瞬间睁开眼睛,又被灯光刺得紧闭上,眼尾晕出生理性盐水。 世界又黑下来。 下巴被捏住,同时有一只手在掰自己的手指。 “姐姐,张嘴,别咬了,已经出血了。” “把手松开,你掐得太用力了。” 裴泠初胸口不断起伏,小口而急促地喘着气,她才发觉自己满头大汗,后背的衣服也湿透了,干咽下喉咙,眉间闪了闪,缓缓睁开眼。 一睁眼就看见傅迟正捧着她的手看,小心翼翼碰触她掌心里掐出来的印子,又扭头来看……大概是来看她的嘴。 裴泠初张张口,刚想说没事,蓦然对上傅迟的眼睛,心脏抽得疼一下。 她眼睛水汪汪的,水洗了似的,泡在大海里,满眼写着心疼,像小狗一样眼巴巴看过来,傅迟没说话,但这双眼睛藏不住话。 裴泠初酝酿的那口气忽然就散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没事的话,一看就是骗人的,傅迟那么敏锐,哪里看不出来。 裴泠初听见她吸下鼻子,撑着身体坐直,傅迟的手立马摸上她脸颊,勾到下巴处。 她感觉到傅迟的手在抖。 只是她轻轻碰了下,突然转身朝里屋走,裴泠初回头看她,云里雾里的,不明白她去做什么。 只是没几秒钟,傅迟回来了,手里拿着毛巾。 裴泠初看见她眼眶还是红通通的,待傅迟在她腿边半蹲下来,伸手在她眼睛下方蹭了蹭。 “小迟,别哭了。” 傅迟却不说话,委屈巴巴地抿着嘴,只是一味地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然后抬起裴泠初的小腿,放到展开的毛巾上,把水擦干,闷头不说话。 哄不好了。 裴泠初无措,又想咬嘴,只是上齿刚搭到下唇,傅迟的视线就看过来,气愤又赌气的,裴泠初舌尖发麻,立马把牙齿松开,耐心解释道:“小迟,我刚刚不是故意咬的,我没意识,手也不是故意掐的。” 傅迟把她一条腿擦干,换另一条腿擦,继续闭口不说话。 裴泠初见她仍然不说话,本就混乱的心情,此刻的耐心和理智更是不剩多少。 她忍不住磨磨牙,拎着耐心再次开口,声音低哑:“小迟,我没有想伤害自己,我刚刚没有意识到我在咬我自己,一直到你喊我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傅迟把另一条腿也擦干净,轻轻看她一眼,轻声应道:“嗯,知道了。” 说完转身往洗手间走,裴泠初忽然被她冷淡的反应刺激到,猛然站起身,拖鞋也没穿,迈着大步子想去拽她,音量提高:“小迟,等等……啊!” 忽然,裴泠初踩到地上的水,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往后倒,下意识闭上眼。 “姐姐!” 电火石光之间,傅迟拽住她手腕,没拉住,也被带着往前倒,紧急情况之下,傅迟腰身一转,垫在裴泠初下面。 两声闷哼声响起。 傅迟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放大的脸庞,嘴唇上的触感软软的,口腔内铁锈味蔓延开。 她分不清是裴泠初嘴上的血,还是她唇内被牙齿磕破流出来的血。 傅迟直直看进这双浅眸中,心里咯噔一瞬,沉下去。 裴泠初眼中压抑着密密麻麻的情绪。 她撑起身体,却没离开,反而伏在傅迟上方,指腹蹭过她唇上的血迹,傅迟见她咽了下喉咙,直觉裴泠初现在整个人都不对劲。 “姐姐。” 傅迟眼皮抖了抖,头刚偏过去,就立马被捏着下巴转回来。 裴泠初的声音依旧温柔,平静柔和的疯狂。 “管家的特殊服务里,包括接吻吧。” 傅迟瞳孔骤缩,目不转睛地凝视她,大脑一片空白。 话音刚落,裴泠初的吻强势地压下来。 她身上有草木香,还有一股番茄的酸甜味。 要命。 这比傅迟本人还要令人上瘾。 第43章 裴泠初吻得横冲直撞,双唇毫无章法辗转碾压在傅迟唇瓣上,蹭开唇缝,张口含住下唇,牙齿带劲,又是咬又是磨,喘息急促。 “不要……” 唾液刺激到唇内侧的伤口,刺刺的疼,傅迟眉头皱起来,牙关咬紧,脚跟蹬地,仰着脖子躲她的亲吻,伸手去推她肩膀,下一刻,猛然被攥住手腕狠狠压在地上,嘴唇被重重咬一口。 “我要怎么才能哄好你,嗯?” 裴泠初贴在傅迟唇边轻声呢喃,气息微抖,吐字颤颤巍巍的。 “我哄不好你了,是不是?” “你讨厌我了,是不是?” 每个字音调都往下滑,坠到谷底,嗓音无措而绝望,一字一字凿在傅迟心脏上。 傅迟瞳孔一怔,心口钝钝泛疼,鼻尖全都是裴泠初身上的柔香,面霜的香气,呼吸急促滚烫,宛如带着小倒刺的舌面,扑到她脸上,跟针扎似的。 睁眼瞬间,一滴泪落在面中,傅迟望着她潮湿的双眼,想去摸摸她的脸,双手却被锢在地上使不上力,指尖微动蜷缩。 “不是,没有讨厌……” 她开口,蹭过裴泠初的双唇,唇上一凉,沾上她的血,抿进口腔中,裴泠初的脸再次压下来,双唇将她完完全全包裹住,含进口中轻吮,舌尖扫过内侧的伤口,傅迟忍不住疼,咬她舌头。 “唔——” 抓在傅迟手腕上的指尖收紧,裴泠初喉间低低溢出轻哼,她又去吮傅迟的下唇,还专门往有破口的地方嘬。 傅迟深深看一眼她因潮湿而粘在一起的睫毛,缓缓闭上眼,主动抬起下巴,迎合她的亲吻,双腿夹了夹裴泠初跪立在自己**的支起来的大腿,鼻息缭乱。 亲就亲吧,反正她馋这口好久了。 可是好想抱抱她。 “姐,姐姐……” “手,松开……” “我想,抱你。” 傅迟喘着气,说得断断续续,缠绵地送唇含弄裴泠初的上唇,启齿轻咬。 眼皮很沉,她虚虚眯开一条缝,看着裴泠初水光潋滟的眸光,垂着眼尾,像一只懵懂迷离的小鹿,找不到回家的路,哭湿眼睛。 她鼻尖忽然很酸,软声喃喃:“姐姐。” “抱抱。” 裴泠初重重吮吸的动作一顿,转而换成舌尖舔舐,掐在傅迟手腕处的掌心也改为捧脸搂脖子。 傅迟觉得腰间落下重量,裴泠初悄无声息换了位置,跨坐她腰上,没完全坐下去,很轻,膝盖压着她掀起一半的衣摆。 傅迟抬抬发麻的双臂,双手交叉,挂在裴泠初脖子上,双臂收紧,裴泠初的气息更浓烈地侵袭而下。 亲吻令人晕乎乎的。 鼻尖相抵,呼吸缠绵,说不上谁缭乱了谁,也说不上谁引诱了谁。 好喜欢,好舒服。 傅迟主动启唇,探出舌尖去勾碰她的舌尖。 明明只是第二次接吻,就直接伸舌头,太没礼貌了。 傅迟心里热热地想,可是忍不住。 她好甜。 “小初……” 情不自禁轻哼着她的名字,脑袋缺氧发蒙,傅迟的舌尖又退回来,裴泠初却追上来,双手捧住她的脸,更深地亲吻她。 傅迟意识迷糊想,现在裴泠初拿她当作什么呢? 是妹妹,是管家,还是傅迟? 只是傅迟这个念头想不了几秒钟,就被裴泠初吻融化了。 她的吻攻击性强,侵略性强,不断夺取傅迟肺部的氧气,而这种令人窒息的索取,反倒刺激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分泌加速。 不断响起搅动的水。声刺激着大脑皮层。 很快乐,很愉悦,很刺激。 裴泠初吻得很有技巧,傅迟整个人要融化在她手里了,脸上一片滚烫,眼前天旋地转。 “哈,哈……唔……姐姐……” 傅迟想喘口气,裴泠初的唇却也只是离开一瞬,又重新贴上来,堵住她的呼吸,她再次离开,再次贴上来,像在逗弄小狗,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手臂脱力圈不住她的脖子,刚滑下来,裴泠初就捞着勾回去,还会惩罚性地咬她舌尖。 她是掌。控者,是这场亲吻的主动者。 傅迟想,自己现在的情况肯定很狼狈。 嘴唇发麻,肯定已经被咬肿了,下巴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连带着裴泠初两个人的唾液。 她好会亲。 亲得她浑身发软,发热。 她要融化了,化成一滩水。 一股悸动在体内翻涌,没忍住,双腿微微发颤。 光天化日之下,狼狈至极。 可偏偏她愿意,裴泠初的唇离开太久,久到两秒钟那么长,她就忍不住抬着头追上去,抱着她脖子不撒手,恍若她们真的是一对很恩爱的恋人。 低低乞求道:“别走……” 傅迟眼尾溢出泪水,一下下啄吻她,裴泠初依旧会很热烈地亲吻她,回应她的索取,予取予求。 她似乎变成主动方,又好像不是。 她贪恋此刻的温存。 贪恋裴泠初的失控。 唇舌交战。 她们似乎又回到那个夜晚,裴泠初喝醉失控的夜晚。 但傅迟知道不是。 这不是特殊服务,裴泠初也没喝醉。 没喝醉的话,为什么要亲她呢? 这么用力,要把她吃进肚子里的这种用力。 傅迟问自己,等这一切结束,要问吗? 心说,不问。 因为,问了会痛的。 裴泠初亲得越爱怜,傅迟掉的泪珠就越多。 时间走走停停,似乎过了很久,却仿佛又只有那么短几秒钟,没有那么久,还不够去回味那几秒。 突然,小茶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惊动倒在地上的两人,一瞬间,理智悉数回归。 裴泠初眼底恢复清明,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下红热的人,傅迟抬手遮住眼睛,偏过头,大口喘气,两人唇齿间似乎还牵连着可疑的银丝,啪一下断掉,沾了空气冷意的湿度黏在唇上。 电话铃声嗷嗷叫唤,一刻不停催促主人接电话。 傅迟动动腿,用手背挡住湿漉漉的下巴,嗓音低哑,提醒她:“先接电话。” 裴泠初慌慌张张站起来,无措看一眼地上的人,傅迟侧身蜷缩起身体,忍不住抖一下,嘶一声,反手摸后背,摔得不轻,保守估计磕青了。 刚刚摔倒的时候,傅迟垫在她下面了,她只是下巴和鼻梁有点疼。 裴泠初心里哇凉,干咽下口水,口腔里的铁锈味还没散,她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接通电话。 “您好。” 一开口,她声音哑得不能听,裴泠初心脏怦怦跳,大脑乱七八糟的,无意识伸出舌尖舔下嘴唇,然而直接舔上她自己咬出来的破口,痛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对面似乎是今天的主面试官,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裴泠初啥也没听清,只是怔怔点头,对方说什么她都应着,只是啥也没听进去,眼睛不停往傅迟身上瞟,就听见最后一句,之后会以短信的形式通知具体的流程时间安排。 裴泠初轻声应下后,挂断电话。 这之后,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傅迟撑着身体,支起一条腿坐在地上,捂着脸。 裴泠初光脚站在小茶桌旁,充当雕像。 最终还是傅迟先出声打破平静,嗓音平淡,却也不足以消解空气中的尴尬和不知所措。 “地上凉,把拖鞋穿上。” 她抬眸瞟一眼裴泠初赤裸的双足,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忍不住撑下腿,身体一动,骶骨就贼疼,不只是摔到后背,刚刚躺着没觉得有多疼啊。 傅迟见她不敢看自己,拘束地站在那里,无奈叹一口气,忍痛弯腰拎起她的拖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随后放在她脚边。 “没事。” 她朝裴泠初露出略显苍白的笑容,声音有些虚弱无力,“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傅迟慢慢把人抱住,眉间抖动下,忍着腰痛,咬咬牙继续说。 “对不起啊,我刚刚不应该对你冷暴力,我没有好好听你说话,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太担心你伤害自己。” “刚刚我们……只是一个意外,不要在意了,好吗?” “姐姐,你下午有事吗?” “没事的话,能不能陪我去医院,我的腰好疼,我怕伤到骨头。” 其实是她自己不安。 她怕裴泠初从她刚刚主动索吻的反应中看出什么,才这么着急忙慌地说是意外。 裴泠初应该看不出来吧,毕竟她说,这是包括在管家的特殊服务里,上次结束后她们依旧很亲近,这次应该也是一样吧。 裴泠初听见她说腰疼,才从惶惶不安中回过神来,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大,声线慌张发颤:“我陪你去医院。” 傅迟弯下眉毛,虚声道:“好。” 只是刚挪动,重心放到撤后的腿上时,钻心的疼从骶骨处传来,顿时腿一软,就要往后倒。 “唔——” 傅迟眉心紧皱,身体不受控制,刚要往后倾,裴泠初眼疾手快地抱住她的身体,吓得她眼眶立马红一圈,嗓子都破音了,“小迟!” 这还哪里等到下午,裴泠初立马打电话叫救护车。 “姐姐,我没事,没事,只是有点疼,我躺一下就好了。” 傅迟自己痛得满头大汗,连站都站不住,还要安慰裴泠初说不严重。 这可是骶骨,磕严重能瘫了。 裴泠初半条魂都飘在外面,眼底发深,唇瓣咬紧,把刚凝固的伤口又咬出血来。 她小心翼翼抱着傅迟走到沙发边,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小迟,你侧躺下来,在救护车来之前,你千万不要乱动。” 裴泠初帮着她躺下来,又在屁股下垫了抱枕。 她怕傅迟的情况需要住院,连忙回屋套上一条裤子,裙子也没换,就开始收拾傅迟的东西,还要时不时跑出来看一眼傅迟的情况。 她们住的地方离市医院很近,裴泠初刚收拾好一个包,救护车就来了。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进来。 “慢一点,她磕到了骶骨,她很怕疼,现在不能动。” 裴泠初胆战心惊地看着傅迟被抬到担架上,不停念着她怕疼,动作再慢一点,忘了现在是在巴黎,她说的国语,又用法语重复一遍。 傅迟勉强扯出一抹笑,声音极细:“别担心,别担心,没事的……” 裴泠初红着眼,满腹都是愧疚,看着傅迟疼得面色苍白,恨不得躺在担架上的是自己。 拖鞋也没换,直接拿着收拾好的那一个包跟上救护车走了。 傅迟直接被送到急诊。 半路上她直接疼昏过去,再醒来时,一睁眼就看见裴泠初,她迷茫眨眨眼,看着眼睛已经肿得跟个核桃似的人,小声喊她:“姐姐。” 傅迟才发现*自己现在是在医院,四周拉着蓝色的隔离帘,鼻尖全是医院的消毒水味。 “小迟,你醒了。” 裴泠初声音嘶哑得厉害,呼吸一抽一抽的,似乎刚刚哭过,她双手握紧傅迟的手,低头抵上去,满口苦涩,劫后余生般呼出一口气,说:“还好,还好你没事,不然,不然我……” 傅迟手背瞬间落上泪水,湿一片,裴泠初克制压抑的哭声低低响起,肩膀颤抖得厉害。 “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摔倒,更不会躺在这里,对不起,对不起……” “我总是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你待在我身边,我总是让你受伤,都是我的错。” “裴泠初!” 傅迟突然喊她全名,裴泠初声音颤两颤,晃晃悠悠从口中呼出来,她抬头看向傅迟,眼皮比刚刚更肿了。 “你过来抱抱我。” 傅迟声音也变成潮湿的苔藓,淋着阴雨,朝裴泠初伸出胳膊,做出要抱抱的动作。 裴泠初眼神躲了下,犹豫没动。 “不来抱我吗?”傅迟手臂仍然固执地抬着,她眼巴巴看着裴泠初,嘴一撇,“你不来抱我,我就自己下床抱你。” 说着,她就打算从床上坐起来下地。 裴泠初差点半条魂又飘出来,立马站起来把人按床上,“你别动,我抱你!” 傅迟勾了勾唇角,如愿以偿埋到她脖子里,唇瓣贴着她颈侧蹭了蹭,舒服地叹出一口气,抱紧她脖子。 “不是你的错,你总怪自己干嘛。” 她在裴泠初眼尾摸两下,擦去滚出来的泪珠,却还是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傅迟眉峰挑起,笑着说:“姐姐,你要是再哭的话,我就用上次你哄我的办法哄你了。” 指尖在裴泠初腰间抓了抓,裴泠初按住她乱动的手,声音湿哑:“你还有伤,别乱动。” “那你别哭了,你的眼睛特别肿,之后还有时装周,万一消不下去怎么办。”傅迟捧着她的脸认真说。 “我不去了。” 裴泠初语气也蛮认真的,目光在她后腰扫一下。 “你不去了?” 傅迟愣了下,重复一遍她的话,脑子忽然反应不过来,“为什么不去了?” “你行动不便,不能离人,等养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回国。” “我没什么事的,你不用照顾我,你不是已经通过面试了么,那就去啊。” 傅迟睁大眼睛看着她,摇摇头,去抓她的手,劝阻道:“姐姐,你不要因为我,就直接决定不去了,我明天说不定都好得差不多了,你看我现在就已经没多疼了,刚刚只是太突然了,那一下子确实挺疼,但是我现在……” “小迟。” 裴泠初出声打断她,傅迟唇瓣动了动,瞳孔一缩,看见她露出很难过的表情,眼底晦涩痛苦。 “我不能不管你,去做我自己的事,我不能。” 傅迟肩膀一紧,又松懈下来,神情低落,遗憾说道:“好,我知道了。” 此时,医生以及几个护士从外面拉开帘走进来,手里拿着病历单,用法语问。 “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傅迟情绪不高,低声用法语回答:“还可以,没有那么疼了。” “怎么蔫头耷拉脑的,没事还不高兴啦?” 忽然变成国语,傅迟听着声音还有点耳熟,一抬头,就看见出租车司机穿着白大褂笑吟吟地站在床位。 傅迟:??? 这就,有点突然。 但依旧不妨碍她情绪不高,又把头垂回去,偏头赌气说句:“不高兴。” 特意朝裴泠初那边偏头。 “嘿,脾气还挺大,谁惹你了。” “你这脾气是不是和疼痛一样敏感,哎哟,我听裴小姐说你疼得站不起来,我心想完了,这别给瘫了,结果嘞。” 容舒意轻呵一声,抬手往唇边一挡,笑话她娇气:“这也没摔多严重,青也就青了那么一小块,还没指甲盖大,片子拍出来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么怕疼的哦。” 傅迟:…… 这人怎么叭叭个没完,她就是怕疼还不行啊! 不理人,容舒意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然后把列好的注意事项和药品清单递给裴泠初,终于正经起来,嘱咐几句。 “她醒过来后就可以出院了,骶骨没什么问题,回去后按时涂药,平时尽量不要长时间坐立,躺着的时候要注意把臀部抬高,这样有助于化瘀消肿,然后,冷敷热敷按摩啥的,单子上都有,我就不跟你多叨叨了,回去按着做就行。” 裴泠初接过来认真看两眼,随后动作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里,说:“好的,容医生。” 容舒意正经不过两秒,双臂抱胸,在床边来回走两步,朝傅迟眨眨眼,口吻极其认真。 “话说,你竟然有腰窝,怪好看的,跟你人一样好看。” 这话在脑袋中百转千回,傅迟怔愣一秒,脸唰一下就红透了,低声喝道:“你……你流氓!” “哎,你这话说的,又不是我扒你裤子,我可是医生,都是为了看病,又不是故意的,你要说流氓也该说扒你裤子的人吧。” 她抬抬下巴指裴泠初,后者目光冷飕飕的,斜瞥一眼容舒意,又想起不久前拍CT时,要把患处露出来,傅迟没醒,要帮她把裤子拽下去一点,明明她一个人来完全够用,谁知道这人非要来帮忙,那眼睛一直往小迟身上看。 啧,这眼睛干脆别要了。 见容舒意眼睛又要往傅迟身上看,裴泠初挡住她的视线,礼貌说道:“今天谢谢容医生,我们先回去了。” “行吧,你们需不需要车啊,正好,我也要下班了,送你们回去?” 容舒意喜欢美女啊,眼前这两个还是一等一的大美女,那不得找机会多看两眼啊,虽然都冷冰冰的,但这不重要。 裴泠初委婉拒绝,“我已经约了车,一会儿就来,不麻烦容医生了。” “哦,那行吧。”容舒意有些遗憾,眼睛忽然亮起来,从口袋翻出手机,亮出微信二维码,兴致勃勃地说:“那我们加个微信吧,这是我个人在国内的账号。” 傅迟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撬墙脚,大脑:危! “姐姐。” 裴泠初一回头就看见傅迟可怜巴巴揪上自己的衣服,抽下鼻子,撒娇道:“我又有点疼,你来抱抱我。” 除了裴泠初和容舒意之外,没有第四个人听见她软软撒娇。 容舒意张大嘴巴,傻眼了,心说,卧槽。 这玩意原来不是高冷范啊,合着是个奶宝宝,多大人了,还这么撒娇呢???!!! 但裴泠初很吃这一口,立马转身去抱她,关心道:“疼得厉害吗?要不我们在医院再待一会儿,我把订单取消?” “不用,也没那么疼,就刚刚忽然疼了一下,现在又没有那么疼了。” 傅迟瞅一眼容舒意,转头埋到裴泠初怀里,晃着脑袋蹭她胸口。 容舒意瞠目结舌,用手指着她,“你这这这……这还是个姐控!” “老天,天塌了!” 她痛彻心扉地捂住胸口,“你长着一张迷人的脸,瞅瞅那立体精致的五官,那晶莹剔透的眼睛,那薄薄的唇瓣,难道不应该是高冷攻气逼人大美人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最讨厌的奶狗类型!” 傅迟眼睛木木地看着她,看她像个疯子,戏忒多。 “天哪,我不行了,这冲击太大,咱这还没认识半天,唉,唉……” 容舒意转身离开,挥挥手,说:“我先去忙了,咱们下次再见吧。” 裴泠初在经过上次一晚上的女同知识恶补后,听懂了。 她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看怀里乖乖的人,手还一下下在傅迟头顶上抚摸,心里淡淡想: 怎么都说小迟高冷,明明就很乖啊,又乖又可爱,奶狗……额,奶倒是不奶,这哪有小时候奶,脸也不肉嘟嘟的,虽然也挺软的。 她想着,手不由自主滑到傅迟脸颊上,捏她软绵的脸蛋。 不过,像小狗倒是真的。 此时傅迟眯起眼睛,只觉得被裴泠初捏脸好舒服。 出租车在距离一分钟的时候打来电话,裴泠初肩上背着包,又蹲下来给傅迟穿鞋,傅迟才发现她穿着拖鞋就来了,露着白白的脚趾。 “姐姐,你怎么穿着拖鞋就来了?还有你的衣服……怪好看的。” 裙子配牛仔裤,虽然挺怪,但也挺好看的。 “当时比较着急,就没来得及换。” 裴泠初站起来,弯腰拉她的手,声音中透着紧张:“小迟,慢慢站起来,不要着急。” 她说得傅迟也开始紧张,舔舔嘴唇,借着裴泠初的力气缓慢站起来。 没有一开始那么疼,但也挺难忽略的,还有点影响走路,但不至于走一步就要倒。 然后…… 傅迟就坐到了轮椅上。 “姐姐,你从哪里弄来的轮椅啊,我,我这也……” 太丢人了吧。 傅迟羞得耳尖都红了,她这么年轻,也没断腿,来来往往的人都转头来看她,好像她那什么似的,不能自理。 “有帽子,要不要戴?” 裴泠初见她活泼起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有些好玩地勾一下她红乎乎的耳尖,从包里拿出鸭舌帽。 “我戴。” 傅迟接过来后头发也不理,直接往头上压,挡住自己的脸,这样好多了,不管别人看不看得见,反正她看不见。 出了医院,出租车就停在门口,裴泠初没让她下地,直接把她抱上车,轮椅放后备箱,从另一边坐上车。 一路绿灯。 进门时,空气中飘着淡淡番茄酸酸的味道。 傅迟不想让轮椅进屋,觉得脏,在屋里用轮椅也不方便,就放在外面。 “坐下,我帮你换鞋。” 傅迟坐在小凳子上时,有片刻恍然。 中午的时候,还是她帮裴泠初换鞋,现在就变成裴泠初帮她换鞋。 但没那些额外的小动作,比如碰一下脚趾什么的。 进屋后,傅迟看着桌子上已经凉掉的北非蛋,以及干巴巴的法棍,心情有点怅然。 第一次的意味总是与众不同的。 但凉了,没法吃了。 裴泠初换了新拖鞋进屋,见傅迟盯着桌子上早早摆好的午餐发呆,一看表,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 她抿抿唇,眼底暗了暗。 “小迟,晚上想吃什么?我做饭,我们早点吃,然后休息?” “今天中午……” “姐姐,我想吃你之前做的炖菜,我想要多多的番茄。” 傅迟转过头来笑着,歪下头说:“等之后我好了,我再给你做北非蛋。” 她迈着小步子,一点点朝裴泠初那边挪,裴泠初愣了下,迅速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身体。 “姐姐,我想先去洗澡,在医院躺过,身上不舒服,然后吃饭,再休息,我有点困了。” 傅迟黏糊糊又克制地拉起她的手,用鼻尖蹭两下,笑得很乖巧。 “我帮你吧。”裴泠初不假思索道。 毕竟伤到的位置离腰很近,身体一动就会牵扯到,而且后背上也有磕碰的地方,不好脱衣服。 “啊,不用吧,我自己可以……” 傅迟脸有点热,一想到她这么大了还要裴泠初帮忙洗澡就觉得燥得慌,更何况,还会看到她光溜溜的样子。 “万一不小心滑倒,又摔到哪里怎么办,不行,我不放心,我帮你洗。” “姐姐……”傅迟红着脸,还想挣扎一下,然而没想到,裴泠初忽然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小迟,我真的不放心。” 傅迟觉得自己被拿捏了,裴泠初已经完全知道该如何哄她,让她同意了。 “那,那好吧。”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裴泠初身后进入浴室,心情……大概是美妙的,吧。 吧…… 如果裴泠初没有转过来就直接摸上她裤腰,还拽着往下脱。 如果口吻没有严肃到像在完成一场实验那么严格,嘴里却说着:“把裤子脱了。” 的这种话。 她心情或许是美妙的。 第44章 傅迟穿着柔软的浴袍坐在沙发上时,大脑还有点飘飘然,双手揉了揉仍然滚烫的脸蛋。 十分钟前就从浴室出来了,但脸上的温度还没退下去。 她小小瞥一眼穿着短裤吊带,站在料理台前趿拉着拖鞋,扒拉炒锅的人,瞳孔微微晃动,脸颊又热了几分。 傅迟视线一一划过她温婉盘起的长发、线条分明的肩颈、曼妙的腰身,再到纤细不失力量感的双腿。 …… 傅迟默默收回视线,抿下唇。 裴泠初皮肤好白啊。 这已经是她第五十五次感叹了。 前五十四次,是在裴泠初穿着这一身给她洗澡时感叹的。 想来麻痹大脑使的。 不然她看着湿大半又紧紧贴在裴泠初身上的吊带总是容易瞎想。 还有不停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长腿,裴泠初什么时候有这么短的短裤了! 她坐着小板凳呀,眼皮一抬就是裴泠初肌肉线条流畅的大腿,简直了,这角度能要她命! 傅迟捂住眼睛,又一个劲揉搓自己的脸,喉头发出低低的哼哼声。 唉,太令人烦恼了。 如果在她好之前,裴泠初都要这样帮她洗澡的话,啊,真的能要命。 “小迟,又疼得厉害吗?” “唔?” 傅迟揉脸的动作一顿,一睁眼,迎面对上裴泠初担忧的视线,眨两下眼,呆呆望着她,走过来怎么也没声音? 裴泠初听见她哼唧,以为她又疼得厉害,刚走过去问一句,见她捧着脸,五官挤在一起,还皱着小眉毛,跟思索什么天大事似的。 不合时宜的,裴泠初忽然想到一个表情包——一只挤脸的白色线条小狗。 傅迟现在这个样子跟那表情包如出一辙。 嘟着嘴,鼻梁眉头皱巴起来,眼睛挤在一起,没完全睁开,呈现出没睡醒迷离的神情。 怪可爱的。 裴泠初心中微动,忍俊不禁,在她头顶摸两下,轻言软语道。 “嗯,我看一下?” “洗完澡还没涂药吧,要不现在先涂药,晾一会儿,等会儿正好吃饭。” 傅迟一听,瞬间反应过来,眼波微乱,本就没缓过来的脸色,此刻直接升高两度,同时声音低了不止两度,小声嗡嗡。 “姐姐,现在……抹药啊。” 她又要给裴泠初看屁股了! 虽然洗澡的时候有浴巾在身前搭着,能挡住胸口和那里,但背后挡不住啊,裴泠初还不让她挡,她现在一想起来就抓狂! 裴泠初视力不是挺好的么,飞行员的标准,那看她骶骨凑那么近干嘛,呼吸落在她屁股上时……啧,简直不能想象这个画面,幸好她眼睛长前面,看不见。 谁这么大了还会被最亲近的人看屁股啊,又不是小婴儿! 傅迟想拒绝。 她鼓鼓两腮,深呼吸一口气,目光直直看着裴泠初,鼓起勇气说:“我自己可以抹药。” 裴泠初放在她头顶的手掌一顿,无奈一笑,直接戳破她的心思。 “我给你拿浴巾盖上,肯定露不着,好不好?” “你自己看不见,怎么抹药?” “我来,好不好,小迟?” 傅迟忽然把眼睛紧紧闭起来,双手捂住脸,矫情地晃肩膀,嗓音黏糊糊哼哼道:“你怎么这样啊,太犯规了!” 用这么宠溺的声音,还说着哄人的话,就算她听过那么多遍,依旧遭受不住啊。 傅迟在心里安慰自己,顺带说服自己。 算了,都看过那么多次了,澡都是裴泠初给她洗的,就只是看个屁股,她要是不同意,倒显得两人生分。 “那,那好吧。” 傅迟手捂着下半张脸,露出眼睛来,裴泠初看着她水润发亮的大眼睛,抿唇微微弯唇角,弯腰,双手穿过她腋下,想抱她站起来,呼吸扫在耳侧,她温声着说:“那我们去卧室里吧。” 傅迟刚想借力站起来,猛地想到什么,眼睛转动,身体一沉,双腿罢工了。 “姐姐,在客厅里就可以,不用去卧室。” “嗯?” 裴泠初疑惑,傅迟双手轻轻握住她手臂,反向抗拒她的力量。 “在沙发上吗?” “嗯,拿两条浴巾好嘛,一条我想铺在沙发上。” 裴泠初直起腰,看着她眨眨眼,眉心闪动,有些不解。 刚刚还一脸羞涩怕她看她身体的某只小狗,此时怎么就…… 裴泠初想了个不算恰当的措辞:有点大胆。 按理来说卧室隐私性强,露出来的部位也算私密,在房间里安全感应该更强,在客厅就有点,嗯……更暴露一点。 不过既然傅迟这么说,倒是也没问题,反正房子里就她们两个人。 裴泠初应道:“好。” 傅迟看着她先把窗户一一关好,又落下窗帘,客厅窗户多,又朝向街道,窗户一关,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同外界的一切隔离开。 她看着裴泠初的身影,心跳不由自主加快,有点紧张。 好怪啊。 傅迟咬咬唇,低下头,偷偷斜瞥她一眼,思绪渐渐跑歪。 就跟她们要发生点什么似的。 赤裸足尖一下下点在地上,又踢着腿晃起来,好惬意悠闲。炖菜在灶台上小火慢煨,发出咕噜咕噜沸腾冒泡的声音,空气中飘着酸甜番茄味。 傅迟使劲捏下自己的脸,惩罚胡思乱想的脑袋,余光瞧见裴泠初抱着浴巾回来,脸颊微热,心虚垂下眼皮,手臂撑着,一点点往边上挪。 “小迟,你别动,我抱你。” 裴泠初几步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手穿过她胳膊下,搂住后背,一手穿过腿弯,把坐在沙发正中央的傅迟公主抱到边上。 她忽然听见傅迟小声嘟囔:“感觉我好娇气。” “明明只是这么一点伤,要让人抱,又要让人照顾的。” “我要是不这么怕疼,也不至于差点摔倒,今天都不用去医院。” 裴泠初平稳地把她放沙发上,眼底很深,傅迟仰头看着她,声线细软:“也不会耽误你去时装周。” “小迟。” 傅迟的耳朵被她碰了碰,指尖揉按着,力度温柔,裴泠初唇边挂着一点笑,但她的神情看起来略显严肃。傅迟想,可能是因为她眼睛没弯起来,而且眸底神色似翻云覆雨,语气也比平时低沉。 “就算是小伤,那也要好好疗养。” “而且你说很疼,那对于我来说就不是小伤,我不想看到你这么难受。” “更何况,骶骨相较于其他位置来说更脆弱,我怕对以后造成影响。” 裴泠初抬手抚摸傅迟的脸颊,语气饱含怜爱心疼,她忽然轻笑一声,揶揄道:“我之前只是被扎了一下,你当时就跟我要怎么了似的,眼睛红通通的。” 傅迟抬手摸下鼻子,小声辩解:“我当时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主要是你流血了,我担心你啊。” 她声音忽然潜下去,闷在海底,似有如无:“你受伤了,我当然心疼你啊,眼睛才红的……” “我也一样,心疼你啊。” “这又不一样!”傅迟猛然抬头看向她,眼睛睁大,圆溜溜的。 “这怎么不一样。” “你就算受了很轻的伤,我也会很担心,怕你会疼。” 裴泠初指尖轻轻勾着她的下颌,认真看着她,目光深邃而诚挚,细声又说:“我也心疼你。” 可是我们的心理又不一样。 傅迟怔然望着她,被她眼底的情愫捕捉蛊惑,却仍不可抗拒地想。 她不拿裴泠初当姐姐。 产生的一系列情绪反应都是基于她喜欢裴泠初。 所以无论多么小,多么小的,像是不小心被纸张划破手指那么小的伤口,甚至只是破了一点皮的伤口,她也会在意,她也会心疼。 因为她喜欢裴泠初。 但裴泠初不是。 她把她当妹妹,对她的心疼关爱也都是家人之间的那种。 和她根本不一样。 傅迟忽然问她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说出口那一刻,来不及后悔。 “如果是小瑾摔到骶骨,姐姐也会给她抹药吗?” 会帮她洗澡,会蹲下来仔细瞧,会上手摸,还会用手指帮她打圈按摩吸收。 问都问出口了,那傅迟就一定要个答案。 她看着裴泠初有些迷茫的眼睛,继续追问:“姐姐,你对我做的这些,也同样会对小瑾做,是吗?” 裴泠初看着傅迟透彻的双眼,心跳忽然空了一拍。 她张张嘴,但喉间被某种情绪堵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述。眉间下意识蹙起一道微不可察的褶。 为什么会扯到小瑾身上,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但她还是想象了一下。 先不提她会不会给小瑾抹药,就算是最开始摔倒的时候,她也不大可能让小瑾垫在她身下,只是小迟的反应太快,快到她来不及阻止。 再者…… 裴泠初眼神往下,忽地瞟见她从浴袍下露出来的半侧大腿,呼吸滞了滞,瞳孔细微缩放。 不知是灯光,还是她皮肤太白,或是两者的原因都有。 看着皮肤下青紫色蜿蜒起伏的血管,裴泠初咽了咽喉咙,呼吸微沉,脑海中浮现刚刚在浴室中看到的画面。 傅迟皮薄,白炽灯似月光照射下来,她背部像纤脆的玻璃体,挺直的脊柱一节节,明明身板单薄得厉害,而肌肉却沟壑分明。 她右肩处有一块青紫痕迹,是刚刚摔倒磕出来,就在月亮纹身下面,看起来比骶骨那处严重得多。 但背部线条的美好依旧不减,反而增添一种意气风发的战损感。 如果是小瑾,如果是小瑾的话…… 裴泠初后槽牙咬紧,眼底发深。 她想,她或许不会在被拒绝之后为了让她同意而亲她,哄她。 她会把眼睛放到瓷砖上,不会观察得这么仔细。 可以帮她上药,但绝对不会伸手揉按这么私密的部位。 进行这些行为的对象,不会是小瑾,因为不合适。 但这些,她全都可以对傅迟做。 傅迟对于她来讲,已经很奇妙了。 奇妙……好奇怪。 裴泠初狠狠磨在口腔内的牙齿瞬间松开,她弄不懂自己的心理。 如果傅迟知道她是这么想的,会觉得她很奇怪吧。 再加上,之前的亲吻…… 不行。 如果说她只会对小迟做这些,小迟肯定会觉得她有问题。 不行! 裴泠初面色如常,目光缓慢移动,重新回到傅迟略显固执的神情上。 她脑子里想了很多,可现实不过走了几秒钟。 然傅迟等这几秒显然也等得焦急,急不可耐,明眸凝视着她,催促道:“姐姐。” 裴泠初转动手腕,从她掌心里抽出来,按到傅迟肩头,指尖轻轻点两下,温笑着,慢吞吞吐出一句:“会的。” 第45章 “会的。” 裴泠初的声音坚决而温柔,“因为你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都很重要啊。 傅迟搁在膝头的双手微微蜷缩,指尖勾起一点点浴袍,带着往上走,她顾影自怜地勾下嘴,仰头朝裴泠初弯弯眼尾,语气温软,点点头。 “也是,姐姐总是很温柔,很细心。” “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会这么做。” 算了,她还不了解裴泠初么,她肯定会这么做。 裴泠初怔了下,手腕又被握住轻轻晃了晃,傅迟偏头朝旁边看,“姐姐,铺一下浴巾吧。” 她眼睫轻翕,低低应一声。 傅迟拿一个抱枕抱到怀里,等她铺好,跟个老干部似的,慢悠悠趴上去,抱枕垫在脸下面。 “小迟,内裤……你自己脱?” 指头一松,浴巾盖在傅迟屁股上,浴袍往上推。 裴泠初说这话时忽然有点别扭。 给傅迟脱光衣服洗澡的时候没觉得别扭,近距离查看磕伤时没觉得别扭,就连一个小时前给她上药,内裤都是她给她脱的,也没觉得别扭。 那怎么,现在忽然别扭起来。 裴泠初舌尖轻顶口腔内壁,眸光摇曳不定,傅迟没说话,也可能说话了,只不过侧脸挤在抱枕上,发出呜呜的声音。 双手探进浴巾里,屁股微微抬起,身体左右小幅度扭动。 这个姿势很难受,动作也艰难,裴泠初透过零散的发丝,看见她半边脸憋红了。 喉间咽下口水,眼神逐渐放空,四周的空气似乎凝聚成一团,将夏季的炎热汇集,她觉得脖子这卡得慌,忍不住抬指,不自觉想勾下领口。 落个空。 裴泠初还有些懵,眼睛下瞥,看到自己轻薄的吊带才反应过来。 哪里有领子卡着脖子,她怕不是迷糊了。 余光忽然望向窗外,巴黎又变得雾气蒙蒙,细雨纷纷。 这才察觉到屋内暗了一个度,镀上一层薄灰浅调。 心情悄无声息安定平缓下来。 “姐姐,我好了。” 傅迟的声音像大雪天,从树上簌簌抖落的雪堆,有种闷脆的感觉,瞬间拉回裴泠初缥缈的意识,“嗯,好。” 身体还未碰到沙发,傅迟忽然说:“姐姐,我有点想听音乐,可以把唱片机打开吗?” 那自然是有求必应。 裴泠初问:“想听什么?” 傅迟手臂懒懒垂下来,流浪似的随意晃动,她抬眼看着站在角落里,认真思索,并问她想听什么的裴泠初,她抿唇笑笑,说:“要不就挑一首有雨天氛围的,然后我们待在屋里,感觉应该会很舒服。” 裴泠初垂眼笑下,看她跟一只趴在太阳下懒洋洋晒太阳的小白狗似的,浅声轻吟道:“倒是会享受。” “那是,还有姐姐帮忙给涂药,我就只用趴着,那不得挺享受的啊。” 她笑声轻灵灵的,弯曲小腿前后踢晃,浴巾都堆在膝窝处。 裴泠初速速挑好一张黑胶,唱针一压,先是隆隆打雷声钻入耳孔。 傅迟看着坐在腿边的人,轻挑眉:“暴雨天啊。” “不喜欢吗?” 裴泠初声音轻,指尖也轻,仿佛空气长出手,拽着浴巾往下拉。 “没呀,挺喜欢的。” 浴巾擦过肌肤,傅迟冷不丁浑身哆嗦下,声音跟柳条打抖似的,埋脸到抱枕里,肩背肌肉收紧。 在心底暗暗嘀咕:这浴巾怎么这么粗糙,买的时候挺软的啊,现在莫名扎得慌。 扎她屁股。 裴泠初坐沙发一个边边,见傅迟身体猛颤,动作停下,“冷吗?” 刚露出两个性感的小腰窝,还要再往下拽,才能把骶骨露出来,视线掠过两座起伏山峰,裴泠初单手撑住沙发里侧,身体微微朝傅迟偏去,把她提到后背的浴袍拉下来几厘米,遮住精瘦的腰身。 “这样好一些吗?需要拿小被子吗?” 傅迟埋脸晃脑袋,语气细丝丝的:“不用,这样就可以。” 继浴巾扎屁股后,浴袍也开始长针,扎她后背和腰。 她忍不住晃腰去碰裴泠初,催她快点,不然就要被浴巾和浴袍扎死了,“姐姐,快点,我饿了,想……”吃饭。 话说一半,傅迟忽地感觉屁股上一凉,似一阵风吹过。 傅迟:…… 心里也跟着呜呜刮北风。 老天,她动作也没那么大吧,浴巾怎么就直接滑下去了! “姐,姐姐,你别看我,别看我……” 简直欲哭无泪。 裴泠初看着她一只手伸下来胡乱摸索,头回也不回一下,不知道浴巾距离她指尖还有两指宽距离。 她此时就像被扼住脖子的鸭子,翅膀怎么扇也没用,逃不掉。 裴泠初轻咳两下,目不斜视地帮她把浴巾盖回去,遮住圆润的小屁股,迟钝几秒后说:“我没看。” 若不是这把嗓音压着低低笑意,傅迟或许就信了。 “姐姐真讨厌!” 她闷在抱枕里,跟撒娇似的控诉裴泠初的恶行,这还不够,她再次晃着身体,把浴巾晃下去,或是沿着曲线滑下去。 “你想看,我给你看!” 看看到底是自己脸皮厚,还是她脸皮厚,她就不信裴泠初能看下去。 裴泠初还真不敢看。 “咳。”裴泠初避开视线,干笑道:“小迟,会着凉的。” 她的动作贴着声音进行,迅速把浴巾给拎回去,见傅迟还想扭,眼疾手快压住浴巾,掌心按住她的腰,无奈轻哄:“小迟,别闹了,等下真的要生病了。” “我下次不看了,好不好?” “那你是承认刚刚偷看我了?” 裴泠初与转过头来的傅迟对视,轻轻撩下眼皮,看见傅迟脸蛋羞成红苹果,满眼倔强羞怯,裴泠初耳尖也不自知红透,她眼珠转动,压下下巴,神色柔柔地平淡,但声音透露一丝丝不自在。 “嗯,看了。” “那好看吗?” 傅迟问得有点不要脸,但没关系,她脸皮厚,尤其是在裴泠初面前。 只要她脸皮够厚,逗一逗裴泠初,看她脸红那不就是分分钟的事! 嘿嘿嘿。 果然,这句话一脱出口,傅迟肉眼看着她白皙似玉的面庞以秒为单位,漫上薄粉。 也就比墨鱼变白的速度差那么一咪咪。 傅迟乐了,想笑,怕被裴泠初听见,笑声闷在抱枕里,乐得肩膀直颤,牵扯到肩上和骶骨的伤,她就一边疼得抽气,一边也止不住笑。 “你比我也不差。”裴泠初声音清泠泠,瞟一眼乐不可支的某只小狗,手伸过去。 傅迟笑声戛然而止,眼睛一瞪,大脑空白一片。 怎么感觉有人在揉她屁股,一下一下,打着圈的,还要捏着软肉揪起来,又落下轻拍。 傅迟重重咬下舌尖。 嗷,痛! 她没做梦啊,她又看看自己两只压在脸下的手,自己的手也在这里啊,那她屁股上的是…… “好看,还很软,这个回答满意?” 裴泠初轻盈慵懒的嗓子突然从身后响起,话音停了,但手上动作却不停,以一种势必要让某人长长教训的力度继续揉按。 直到看见傅迟腰间都红一片,裴泠初才停手,某只蔫坏的小狗终于安分下来,动也不动。 裴泠初喉间发笑,拿过小茶桌上的药膏棉棒,语气自然:“药膏可能会有点凉。” 她在手里攥了几秒钟,才拧开药膏,用棉棒沾一点。 傅迟屁股圆,隐约露着一点浅浅的股沟,就像是粉软的桃子沾了一抹奶油。 身体被凉得激到,傅迟忍不住躲了下,待白色药膏用棉棒细细打圈涂抹均匀后,有点微微发热。 幸好这个药只是用来止疼的,不是活血的,不用下手揉按吸收,所以傅迟只用忍到抹完药就好。 棉棒扔进垃圾桶,塑料袋发出细微声响。* “小迟,晾一会儿再穿衣服。” 裴泠初像是还嫌她不够害羞似的,说话就说话,离开的时候干嘛还要在她屁股上拍一下啊。 “知道了。” 傅迟觉得憋屈,眼神嗔怪而愤愤不平地瞪裴泠初一眼,后者唇边勾着笑意很浅。 她笑得又坏又宠的。 傅迟捂脸,猫猫叹气,拳头直捶沙发。 她哪里能玩得过裴泠初啊,可恶闷骚的傲娇猫猫! 裴泠初在灶台前缓慢搅拌炖菜,热气蒸腾,迷蒙了她面部线条。傅迟视线有一搭没一搭落在她模糊不清的脸庞上流转。 耳边是轰隆隆的打雷声,一时分不清是窗外的暴雨,还是屋内的阴雨雷鸣。 但这不重要。 傅迟支起手臂,撑着脸瞧裴泠初,她又开始曲着小腿踢晃。 重要的是,在阴雨天的氛围里,和她这么待着挺舒服。 是她想象过的,只有两个人的家,两个人的生活。 这顿饭又是午晚饭,时间还偏晚,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中午做的北非蛋不知道裴泠初怎么处理的,反正她没从餐桌上看见,大概是扔了吧,凉了再热就不好吃了。 傅迟难得体验一次靠在沙发上,别人喂饭的待遇。 重点不是沙发,是有人喂! “姐姐,我可以自己端碗吃。”傅迟刚含住一勺炖菜,迅速嚼几口咽下去,趁裴泠初下一勺还未抵达嘴边,她再次强烈要求自己吃饭,想去拿她手里的勺子。 继像小婴儿一样需要别人帮忙洗澡后,她又像小婴儿一样需要被喂饭,还要在脖子那里垫上餐巾纸! 这是最好笑的吧! “你肩膀受伤了,一使劲会疼,对恢复不好。” “而且,碗很烫,不能长时间端着,万一撒了烫到怎么办。” 裴泠初话里话外全是对傅迟的关心,两三句就把傅迟堵得死死的。 傅迟眼睛睁圆几分,眉间微蹙,据理力争道:“姐姐,碗烫的话可以垫毛巾,垫毛巾就不烫了,也不会拿不稳洒出来。” 她说得在理极了,抬抬下巴,见裴泠初嘴唇轻启,又合上,眉间勾着点情绪,似乎是在思考她说得可不可行。 这次终于没有话能说了吧。 傅迟心里松一口气,可算不用当巨婴了。 她也不是不愿意裴泠初喂她吃饭,主要是,裴泠初喂她吃饭的话,她就不顾着自己了,等她吃完,饭都要凉透了,冷饭不好吃,她也不想裴泠初因为她不好好照顾自己。 正以为裴泠初下一秒就会把碗和勺子递给她时,傅迟眉角得意的神情还未消散,就见裴泠初捏着勺子,直冲冲喂到她嘴边,语气虽温柔,但令人不敢抗拒。 “不行,小迟,你乖乖的。” 傅迟眼睛上下打量,满目难以置信。这真是裴泠初吗?是不是换了个芯啊? 她怎么不知道裴泠初这么霸道的?! 这顿饭吃得甜蜜又痛苦。 受伤了,裴泠初什么事都不让她干。 去哪里都要盯着她。 上厕所要陪着去,在门口守着,完事后再抱她回来,大部分时间都是侧躺着,裴泠初还要在她屁股下面垫上枕头。 怕她无聊,各种遥控器往她手边放,电视打开,投影打开,游戏机也放到她能够到的地方。 温水、水果、牛奶、酸奶,还有各种经过她挑选的健康小零食,全都摆到傅迟面前。 可谓是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生活也太惬意了,她要是这么躺三天,妥妥废了。 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傅迟抬手蹭下鼻子,偷瞄一眼坐在离她几步远,单人沙发上看书的裴泠初,在心里整合下措辞,小声开口。 “姐姐,我能不能不在沙发上躺着了,我感觉抹完药好一点了,可能还不能正常走路,但是坐起来应该没有问题。” 裴泠初从书后面探出一双浅淡的双眸,傅迟喉软骨微微滚动,心里咚咚打鼓。 向来温柔似水的浅栗色瞳孔,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严肃,好像什么都不容商量。 裴泠初食指轻蹭下颌,思索几秒后,说:“如果明天好一些,就坐起来,今天还是先躺着吧,毕竟刚受伤,要注意一点。” 好的,被婉拒了。 傅迟皮笑肉不笑,笑得脸颊肌肉都僵硬,乖巧应道:“好,听姐姐的。” 呵呵呵。 她机械地转过头,生无可恋地看着电视剧因转场而黑下去的屏幕,倒映出她侧躺在沙发上的身影。 重要的是她不想躺着吗? 不,不是! 重要的是,她现在这个姿势躺着,看上去特别妖娆! 妖娆! 屁股下垫了枕头,从而似座小山丘似的鼓起来,而她又塌着腰,这叫个凹凸有致呦~ 傅迟瞪着电视,忍不住小声吐槽,“怎么还不亮起来,再看下去我都要自戳双目了!” “干嘛自戳双目?” …… 裴泠初听见了。 “没什么呀,电视亮起来得太慢了,等得心急。” 傅迟撑撑下巴,随口编一句应付过去,眼底写满心虚,伸手往自己腰下也垫个抱枕,再加一个抱枕,再加…… 裴泠初看着她把抱枕加到第三个,呈现出腰高,屁股低的姿态,愣了下,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不解问道:“小迟,腰不舒服吗?” 居高临下的角度有点别扭,裴泠初蹲下来,和傅迟平视,看着她,眨眨眼,又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 额,这该看腰还是看屁股? 傅迟脸红起来,“我,我这样舒服一些,刚刚腰空得好难受,感觉要断了。” “但这样,不会更难受吗?” 裴泠初见她只能支着胳膊撑脑袋,给出结论:“手臂会麻。” 傅迟:…… 她都已经没什么形象了,都身姿妖娆地在她面前躺了一个小时了,现在还要来戳穿她,她就是手臂麻了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嘴硬说:“手臂不会麻的,抱枕不小,也能垫到胸口下方,有力量支撑。” 裴泠初点点头,“怎么舒服怎么来。”她回到小沙发上继续看书。 然而没等过十分钟,要不是裴泠初时刻注意傅迟,在某人隐隐要从沙发掉下来时,就忙不迭快走过去接住她缓冲,不然直接就是一整个脸朝地摔下去,鼻子也要光荣负伤。 “我,我胳膊麻了。” 傅迟声音可怜兮兮的,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趴在裴泠初腿上不起来,又像只炸毛小猫控诉她,说:“你还摸我胸,痛死了。” 摸到胸,纯属意外,接她的时候不小心。 而且她没感觉有摸到软软的部位,全是骨头…… 裴泠初唇角抿直,略显出一丝尴尬,先是看一眼她的屁股,“牵扯到骶骨了吗?疼吗?” 傅迟直捣头,泪眼汪汪看着她,特娇气地哼一声:“疼~” 其实这点伤疼是挺疼,但要放在裴泠初不在的时候,她能跟没事人一样。 但现在裴泠初在,更何况,在裴泠初大动干戈之下,这伤反而更疼了,疼得她都受不了也动不了。 “你真是。” 裴泠初无奈笑叹,掌心按住她后腰轻轻揉,“你垫那么高,一乱动,肯定很容易掉下来。” 拍拍后腰安抚,她又捏傅迟手臂,缓解麻感,通畅血液。 傅迟吸下鼻子,下巴蹭在裴泠初大腿上,低声喃喃道:“嗷,知道了。” 裴泠初忽然勾住她下巴,稍微使劲,勾着往上抬,傅迟眼睛微眯,听见她说:“地上凉,起来了。” 其实还想在她腿上趴会儿,这触感可比沙发柔软,还香香的。 “噢。” 傅迟刚艰难扭过身体,就被裴泠初拦腰勾腿一把抱起来,然后轻轻放在沙发上。 随后…… 屁股又被揍了一下。 “小迟,实在不想躺着就坐起来吧,我怕你再从沙发上掉下去,再磕到脸。” 裴泠初语气亲和温柔,但傅迟从中听到一股子阴阳味,怀疑裴泠初在嘲笑她,扭头撇嘴,瞄她一眼,淡淡道:“才不会再摔下去。” “不然姐姐又要占我便宜。” 傅迟眼神往她胸口飘,眼神暗示刚刚裴泠初摸她胸的事,还没完! 斤斤计较的模样,像个不讲理的小孩子。 裴泠初简直是有苦难言。 眼底宠溺,笑着解释:“刚刚是不小心,为了接住你,自然是尽可能减少你受伤的概率,寻找合适的位置接住你。” 她语气一软,放低姿态,“小迟要跟姐姐这么斤斤计较吗?” 傅迟愣了下,见裴泠初仿佛跟蹭着她小腿,软软撒娇似的猫,心尖麻了麻,有一株新苗破土而出,晃动着小叶子挠她痒。 她一瞬间慌了,慌得耳朵发烫。 “没有,我就是要到生理期,所以胸疼,刚刚那一下太疼了。” “我就是瞎说的,哪有什么占不占便宜。” 要说占便宜,她都不知道占裴泠初多少便宜了,她浑身上下被裴泠初摸遍都占不回来,更别提只碰了一下胸。 傅迟声音怯怯的,抬眼瞅她,扭捏说道:“我就是,害羞。” 她声音顿了下,发觉这个词挺好,再次强调:“嗯,害羞。” 裴泠初看着她蛮认真的眼睛,蓦地笑了笑,也说了句蛮认真的话。 “如果小迟觉得我占你便宜,那你占回来?” 啊? 傅迟看着她,眼睛发愣,大脑直接宕机,听不懂她说什么。 裴泠初眼底平静,嗓音更平静,还特地解释一下占回来是什么意思。 “你也可以摸我的。” “摸回来,这样就不会觉得害羞了吧?” 这这这……两个人在客厅,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互相摸胸,这是能做的? 傅迟想都不敢想! 偏偏裴泠初还朝她走近,傅迟看着不断靠近的身影,忍不住沙发里埋,眼睛瞪着她,唇瓣张张合合说不出话,喉间软骨上下滑动,后背直冒汗。 薄薄的吊带勾勒出裴泠初美好的身段,她的身体说不上丰满,甚至可以用瘦来形容,但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有肌肉的地方也不差,挺直身板,双臂自然垂落,肩膀手臂依稀可见肌肉线条,很漂亮。 说实话,傅迟觊觎她软软的胸口好久了。 但真要摸的话,她还真不敢。 裴泠初近在眼前,影子投下来,压迫感很强,她作势去拉傅迟的手腕,傅迟红着脸,唰一下躲开,举起抱枕挡在脑袋上,疯狂摇头。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傅迟变成复读机,嘴里一直念着,把举着的抱枕塞裴泠初怀里,转手又拿一个挡在眼前。 裴泠初今天好怪,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 她自己也好怪。 在这个房子里发生的一切都很怪。 她们的行为举止简直不像姐妹。 像,她不敢想的关系。 像梦一样。 傅迟咽下喉咙,低声说:“你干嘛,我才不要占你便宜,我不摸。” “摸你,你害羞。” “让你摸我,你也害羞。” “要怎么样你才不会害羞?” 裴泠初一句句,说得贴切,嗓子轻轻拎着,捏着怀里的抱枕,放到傅迟身边,垂眼看着她透出桃红的膝盖,无声笑笑。 傅迟不给她答案,她就自己说答案。 “你埋脸在我胸口里的时候,倒是不害羞。” “还是说,你喜欢我不穿内衣?” “不穿内衣就不害羞?” “裴泠初!” 闷响一声,傅迟把抱枕砸她身上,露出一张红到要滴血的脸蛋,胸脯上下起伏,大口喘着气,“你干嘛这么说?” “你今天怎么了?” 裴泠初眨下眼,莫名给人眨出一种斯文感,她不生气也不恼,只是动作优雅地把抱枕放回沙发上,眼底似平潭幽静,看着傅迟,轻声说:“没什么。” 她吓到她了吧。 “你……” 傅迟瞪着眼睛,眉间拧紧,视线上下打量她,她想说,怎么看裴泠初都不像没事人。 裴泠初忽然抱住她,身体骤然失重,傅迟下意识勾上她脖子,抬眸看着她削瘦的下颌线,听见她说:“今天早上醒得早,去休息吧。” “这几天晚上我陪你睡。” 傅迟:…… 这更不正常好吧,谁晚上七点睡觉啊。 “姐姐,我……” 傅迟动了动腿,刚开口,就被裴泠初打断。 “你不愿意?” “还因为刚刚的事害羞?” ??? 傅迟人傻了,她说啥了啊,她就只是想说去厕所,裴泠初哪里来这么多猜测! “我没有,我就是想去厕所。” 但裴泠初像是没听到,抱着她直接走进卧室,越过洗手间,傅迟睁大瞳孔,破天荒地看见她竟然用脚把门带上。 这什么概念。 往日最礼貌,最得体,从来不会做出用脚开门,用脚关门这种事的裴泠初,今天出格了。 傅迟这下算是信了。 信裴泠初现在有点不正常……不,是失控。 不能说不正常,她不确定现在的裴泠初是不是她真实的样子。 裴泠初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在床上,傅迟满腹疑问,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看着她脱衣服? 傅迟又想自戳双目了。 她把眼睛闭上,又抬手捂住脸,非礼勿视。但阻止不了不停传进耳中的簌簌摩擦声。 肌肤纹理同柔软布料摩擦的声音,暧昧极了。 眼睛看不见,脑海中不可抗拒冒出幻想。 摩擦声停下,正当傅迟以为她只是换衣服,现在换完了,心下刚松开一口气,左手腕猛然被抓住。 她的心狠狠悸动下,眼睛瞬间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裴泠初的白色吊带,乍看与刚才无异,傅迟还想问一句,她不是换睡衣么,怎么又穿上吊带了。 可当眼睛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就会发现不同。 看到某两处微微鼓起的布料时,傅迟呼吸一滞,瞳孔骤然缩小,仿佛受到惊吓,但染上绯红的脸蛋可知事貌并没有这么简单。 她似乎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只剩下那只被攥在裴泠初掌心里的手腕连同手部还是自己。 裴泠初微微俯下身来,一手按住傅迟肩膀,一手带着她的手腕往上走。 “不穿内衣的话,你就不会害羞了,是吧?” 第46章 傅迟觉得自己逃不掉了。 明明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人,明明是她去摸裴泠初的胸,去掌控她的身体,但她的意识精神,被裴泠初完完全全抓在手里。 身体掌控她,精神臣服她。 这种感觉很奇妙,令她兴。奋,体内的血液微微沸腾起来。 裴泠初捏着她的手腕覆上去,掌心被填满,有一颗小石子埋进来,发硬,硌得她手心有点疼。 “捏。” 这把嗓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到傅迟脑袋上,给人砸了个懵。 瞳孔倏地睁大,指尖发麻,裴泠初冰凉的手覆盖到她手背上,带着她五指微微收拢,似是有意把声音放慢,放缓,带着蛊惑力,又冷又撩。 “刚刚我不小心捏了一下。” “也可以还回来。” 裴泠初呼吸很低,压着嗓子,气音听起来很御姐,很钓。 傅迟看着她透彻却深不见底的眼眸,抿直唇角,轻轻咽下一口气,五指渐渐收力,慢吞吞揉着,声音很薄,像片羽毛轻扫心脏,试探问。 “这样?” 裴泠初双唇轻抿,没开口,声音自喉间发出,很小很轻的一声,夹杂着鼻息,“嗯。” 她的嗓子沙沙的,少了几分冷感,多了几分温柔。 “你不再害羞了,能和我一起睡了,就松开手。” 她霸道,又偏执。 偏执得不正常。 裴泠初似乎能确定她不会松开,自顾自松开她的手。 她的睫毛很长,没有化妆,很细,翘起的弧度很矜持,同她这个人一样,内敛温柔,眼皮懒懒的,没了平日礼貌的神色,有点阴郁。 傅迟盯着她看,眼锋从她精致的五官上一寸寸掠过,希望能找到她更多情绪失控的破绽,思索安抚她情绪的方法。 裴泠初同样垂眸凝视她。 傅迟一双蓝眸清澈纯良,底色干净,脸颊微微泛红,像刚出尘入世,不懂情爱的小神仙,因为手里捏着她的温软,从而躲闪,感到羞怯。 裴泠初眉间微闪,这种说法不恰当。 如若是不懂情爱的神仙,大抵也不懂触碰私密部位代表什么。 明明是因为她先碰到傅迟的胸。部,她认为自己占了她的便宜,如果她不想占回来,又为什么要第二次强调她占她的便宜,可让她占回来,她又不愿意。 她晃腿,想从她怀里下去,不想和她一起睡,是因为仍在顾及占便宜的事? 是因为她怕一起睡的话,还会继续占她便宜? 明明刚才就只是一个意外,她又不是故意的。 想不明白,想不通,这种堵心烦躁的感觉不好受,她忍不了,忍不过今晚,忍不过一点,想赶紧解决掉。 她知道自己现在有点不正常。 不正常到,傅迟碰她,身体会有一点感觉。 霎时,裴泠初眉毛倏然一动,一阵电流激过,后腰泛起酸软,她脑袋微垂,视线清浅,征然看着傅迟的指尖按住顶端,灵活打圈拨弄两下,随后慢悠悠从她胸前放下去。 她的脸比刚才更红,眼睛更水润湿亮,正一瞬不瞬盯着她支起来的,像是小荷冒出尖尖角的柔软。 傅迟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得乖软,伸出舌尖舔下嘴唇,似有些意犹未尽。 “好软。” 不得不承认,真的挺好摸的。 果然和想象中一样软,她仿佛都能闻到裴泠初胸前散发而出的浓浓香气。 按在床上的食指拇指压在一起捻了捻, 她其实挺躁动的,但面上不显,眼睛直勾勾望着裴泠初,然后扬手环抱住她的腰身,勾住朝自己的方向拉过来,鼻尖抵在浅浅沟壑中,呼吸短促,贪婪深吸一口气。 好香,甜甜的,想舔一口。 但克制住了,只用嘴唇贴了贴,蹭两下。 “小初姐姐,陪我睡觉吧。” “我困了。” 她吐息火苗似的,透过单薄布料铺洒在肌肤上,裴泠初浑身泛起细密的小颗粒,她摸着傅迟后脑,勾唇轻笑,声线细软,拖长嗓子说:“好,陪你。” 傅迟逗弄顶端的动作极大讨好安抚了她,指尖勾着傅迟耳侧的发丝缠绕,指腹深入发间,轻轻按着头皮。 她又平静下来,刚刚偏执的模样仿佛幻化成泡沫消散。 傅迟单手撑住洗漱台,腰间搭着一条胳膊,她目光从洗手池被水流冲走的泡沫上抬起,斜瞟一眼站在她右侧的裴泠初。 两人正拿着同款不同色的牙刷刷牙,她穿着白色吊带睡裙,跟刚刚那条吊带一样轻薄,柔柔贴合身体曲线。 裴泠初注意到她的视线,刷牙动作一顿,吐掉满口泡沫后,眼中闪过疑问:“怎么了?” 傅迟视线回正,落到镜子中自己的脸庞上,落到透着粉红的耳尖,摇摇头小声说:“没事。” “就是看看你。” 她眨眨眼,视线低低垂下来,脚跟轻抬,下意识想晃身体,突然被腰间的手扣紧,身体重心偏移,肩膀不轻不重撞上裴泠初。 “别晃身体,你的伤还没好,容易站不稳。” 裴泠初声音贴在耳畔响起,呼吸像是一根线,将傅迟的耳垂一圈圈缠绕,然后吊起来架在火炉上烤。 “嗷。” 傅迟刚升起偏脑袋的苗头,又不打算转过去,反而朝裴泠初方向扭过去,肌肉松力,靠在她身上。 牙刷杯放在白色微水泥洗手台上,把手朝左。 她抽一张洗脸巾用温水打湿,看着裴泠初,轻言细语问:“姐姐,你能帮我洗脸吗?” “我弯不了腰。” 其实不弯腰也能洗脸。 但是吧…… “我想让你帮我洗。” 裴泠初愣了下,眼睛淡淡向下一瞥,瞧见傅迟素白指尖正小小揪着她腰间的布料,粉白的指甲隐隐泛白。 一抬眸,正对上傅迟澄澈明亮的眼睛,裴泠初心怦怦加速跳两下。 傅迟眼角弯起来,扬起一个很乖巧的笑容。 裴泠初很在意她这次受伤。 想一直守着她,想替她做任何事,想满足她任何要求。 如果她拒绝裴泠初,裴泠初就会失控,行为意识会偏执。 大概吧。 傅迟眼波微动,暗自腹诽:有时间说不定可以去找一下顾姨,问问她有没有认识心理方面的医生,去请教一下。 裴泠初看着她,还未应声,傅迟就把湿洗脸巾递到她手里,脖子一曲,傅迟干净白皙的脸庞占满眼底。 闭上眼,眼皮下的血管微微颤抖,好似不安,似水中摇摇欲坠的叶片。 腰间衣服被揪得更紧,傅迟小声喊她,眉间拧起很小的褶,说:“姐姐。” “嗯,我在。” 裴泠初应一声,轻颤的眼皮仿佛瞬间找回心脏,安定下来,傅迟再度朝她伸脸,裴泠初看见她脸颊靠近鬓角两侧飘上两朵粉云。 她拎着不大明显的笑,一副等待被服侍的样子。 傅迟身体一转,背靠住洗手台,反手轻轻按住台面,屈起指尖,一下一下敲,肩膀懒懒塌下来,声音也软软塌下来,笑着撒娇催她:“姐姐,快点,我困了。” 裴泠初笑声吟吟,眉间似云开雨霁。捏着湿润的洗脸巾慢慢擦拭傅迟细腻光滑的皮肤,留下薄薄一层水痕,白灯一照,肌肤透亮无瑕。 皮肤真好。 比水煮蛋还要细嫩,像令人爱不释手的美玉。 裴泠初捏着洗脸巾给她擦多少遍脸,就要感叹多少次,在傅迟看来,虚虚眯着眼睛看来。 裴泠初的视线从未离开她,以一种近乎七晕八素又郑重其事的眼神。 重点是, 有点黏人的那种眼神。 傅迟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像吃了甜甜糯糯的蛋糕,又像喝了高度数的烈酒,简直是一整个心花怒放。 她在心里偷偷笑,笑了没几秒,忽然听见裴泠初说:“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裴泠初瞥一眼她高高挂起的嘴角,也不禁莞尔一笑,抬指戳一下她的嘴角,“翘这么高。” 傅迟:…… 今天的脸部肌肉不受她控制。 声音有点尬,傅迟别别扭扭地说:“没想什么呀,我喜欢你给我洗脸,就…很舒服。” “很开心。” 傅迟闭着眼,亲昵地用鼻尖蹭她脸颊,眉毛湿了,东倒西歪的,很浓密,额前细小毛发被打湿,粘在发际线处,显得她脸很小,五官深邃立体。 她双手搭着裴泠初肩膀,仰脸贴贴的样子像极了大狗狗,喜欢伸舌头舔人的那种,超黏人的那种。 “我喜欢你照顾我。” “谢谢你。” 她在裴泠初侧脸亲一口,笑盈盈睁开眼睛,明眸似落入星辰。 裴泠初定定看着她,眸光闪动,一滴滴水坠落,不停搅动她翻涌不止的心海,反而越搅越缓,越搅越平。 看着她意气风发的笑容,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 她有点想亲她。 不知道为什么。 傅迟有点喜欢现在。 以前,总觉得“现在”这个词听起来是一瞬间那么回事儿。 太快了。 来到巴黎后,才知道“现在”是从昨天下飞机,晚上抱着裴泠初一起睡觉,到今天裴泠初抱着她一起睡觉那么回事儿。 她幻想着,说不定“现在”还会持续到她们离开巴黎那一刻。 因为她喜欢两个人不明所以的,不似姐妹般的亲近。 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装哑巴充愣似的闭口不谈。 却是最原始的,基于自主意识的行为。 她不开口,不挑破。 裴泠初想躲开她,又无法躲开她,忍不了离开她,不看着她。 她没主动,全都是裴泠初引导,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到她头上来,反而还觉得她是无辜的。 裴泠初肯定会这么想,肯定会想是自己的问题。 她好想知道裴泠初真实的想法。 她不喜欢以自己的角度去揣测她的心理,这样很不尊重,很片面。 傅迟闭着眼睛,动动身体,彻底把自己埋到她怀里,身体贴着她的身体,胳膊搭着她的手臂,指尖勾着她的手指。 沉睡过去前,她迷迷糊糊想,再等等,别着急,要慢慢来,不能着急,不能逼她,她会回避。 眼前一黑,又一亮,仿佛只是眨个眼的瞬间。 傅迟醒过来时,睡得脑袋有点发懵,脸颊蹭蹭枕头,手臂四处慢悠悠摸索,软绵绵哼哼着:“姐姐……” 然而摸了半天,腰间的胳膊没摸着,还因为乱动,导致被子里的热气都散了不少。 眉间拧紧,她刚想转身,后腰却被抵住,傅迟心中疑虑四起,朝下摸索,摸到两个枕头。 裴泠初没在。 傅迟瞬间清醒,撑着床坐起来,被子顺着身体滑下去,手臂肩头发凉。 她伸手摸裴泠初躺的那块,不凉,但也说不上热,大概离开有一会儿。 她坐在床上思索几秒,按亮手机,现在刚过晚上十点。傅迟翻身下床,也没管骶骨疼,疼就疼,总归疼不死人,轻手轻脚,做贼似的挪到门口。 看着门缝下透过来的光亮,眉间微动,眼底暗了暗,手上把着劲,轻轻压开门把手。 刻意压低的声音几乎是贴着门缝钻到傅迟耳中。 她在打电话吗? 傅迟面色略带凝重,稍有疑问。 从房间看不到人,她沿着墙根慢慢挪出去,脚步比猫都要轻。 穿过灰暗的走廊,她后脑紧贴墙壁,眼睛四处瞟,眼前逐渐亮堂。 裴泠初还在打电话,从她回应中听出,对面似乎是时装周的举办方,问她能不能继续参加时装周,裴泠初拒绝了,说家里有事,不能参加。 期间似乎有某种金属划过……不知道什么而发出的声音。 傅迟探出头,只能看见裴泠初坐在餐桌前纤瘦的背影,头顶的暖灯落在她挺直脊背上,脊骨一节一节的。 目光顺着她藕段白似的手臂,滑到弯曲的手肘,落到纤细的手指,再到……泛着金属光泽的银勺。 傅迟忽然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她手里的勺子,盯着餐桌上的浪边白瓷盘。 盘中是她中午做的北非蛋。 那盘凉掉的北非蛋。 裴泠初结束通话,手机轻轻搁在手边,她不知傅迟就藏在不远处看着她,在餐桌前静坐片刻,捏着勺子,继续一口一口把冷掉的北非蛋吃完,把梆硬的法棍一口口嚼碎咽下去。 后背靠在软椅上,脖颈后仰,灯光与瞳孔直面相撞,她眯起眼睛,掌心一下下揉按微鼓的胃部,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眉眼冷淡而疲倦。 好撑。 她在这里坐了好久,没看时间,只是等到没有反胃冲动后,才静悄悄把碗洗了,桌子收拾好,关灯抬步往回走。 推开房间门,裴泠初想去重新刷牙,只是刚按上洗手间门把手,脑海中闪过某个细节,心中猛然一悸,倏地侧头,目光呆滞而征然地看向卧室门把手。 她记得,她关上卧室门了。 素指从门把手上渐渐滑落,黑暗中,裴泠初露出一个无奈,却又苦涩的笑意,目之所及之处,是床上鼓起来的小包。 又被发现了。 第47章 鉴于时装周主办方一早就在微博@裴泠初,对她毫不乏赞美,并声称很重视且期待这场时装秀,能载入史册的那种。 所以在裴泠初通过面试后,主办方当即便在微博发了正式的声明,然而没等高兴半天,就接到她不参加了的电话。 …… 天塌了! 主办方连着打好几个电话,想挽留,什么条件好处都给出来了,就想让裴泠初留下,奈何裴泠初态度坚决,说是家里有事,没法参加,很抱歉。 最后,主办方也知道这次是真的没希望了,说了几句关心话,挂电话后,又发了一条微博声明。 关于裴泠初这次无法参加的声明。 裴泠初一年半载不发微博的人,这次连着发了好几条微博,全是对这次无法参加时装周的抱歉。 对主办方的,对服装品牌的,还有对粉丝们的。 这件事在网上热闹了一天,大多数也都是关心裴泠初是不是生病了,或者是家里事情太紧急,不然按照裴泠初的性格,她不会是答应了,却半路中途反悔的人。 再者,她道歉的态度实在是过于诚恳,还有人放了裴泠初去医院的照片。 啧,粉丝们看着裴泠初一身混乱打扮,脚上还穿着拖鞋,头发也凌乱不堪的样子,直接眼红嗷嗷叫起来,替她抱不平,自家姐姐肯定是生病了,那叫一个憔悴! 有不少人去主办方微博下面骂,说是不是为了追求身材完美,不顾模特身体健康,过度减肥,根本不是人能受得了的。 主办方哑口无言。她能有什么办法,谁让她事情还没个着落,就急匆匆发微博,跟孔雀求偶似的,不停展示漂亮羽毛炫耀显摆。 裴泠初又发微博澄清,跟主办方没有关系,确实有急事,这次无法参加也很抱歉,希望大家不要在网络上进行人身攻击,理性看待。 她不常上微博,发了声明就退,有消息都是堆到晚上处理,有几个黑她的,没等看见,也被其余关心的消息顶下去。 傅迟养了一天身体,按时抹药,外加上裴泠初给她热敷冷敷,大大小小按摩都安排上,没完全好,但能正常走路。 但能走路,和肯放人离开视线是两码事。 此时刚吃完午饭,傅迟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平摊在腿上,靠着沙发,歪头瞧一眼旁边的裴泠初,眉间有一丝淡淡犹豫和烦恼。 拇指不停按亮按灭手机,眼皮松松搭着,盯着上面的日期发呆。 今天是8月25日。 要怎么样才能出去,并且裴泠初不会跟着她。 愁死她了。 她见裴泠初手机一暗,身体一直,立马开口争取机会。 “姐姐,今天可以出去吗?” “我想出去透透气,在房间里闷了一天,我都要不知道阳光是什么感觉了。” 这话说得夸张了,但没关系。 傅迟自我安慰,眨眨眼,真诚地看着裴泠初,怕她要给自己推轮椅,舔舔嘴唇,加一句:“我能走路了,不用推轮椅,要不我们今天出去玩玩吧,晒晒太阳。” 她瞥一眼阳光明媚的午后。 退一步讲,至少先出去,能不能找借口单独跑走就再说,实在不行,裴泠初就是跟着她一起去也可以。 裴泠初转头看她,似乎是*在思索可行性,沉默几秒,看着傅迟亮晶晶的眼睛,就像忍不住每天想出去撒欢的小狗狗。 眼睛一转,往她腰上瞟几眼,点头,同意了,浅笑着说:“好,那我们等会儿出去。” “好耶!” 傅迟高兴了,一个闪身就从沙发上蹦起来,扯到骶骨,痛得龇牙咧嘴,还要回头看着裴泠初傻呵呵笑,“没事没事,刚刚起来太快了,扯了一下,我走路没有很疼了。” 她走几步,回头看一眼裴泠初,再走几步,再回头看她,眨眼笑眯眯示意,她走路真的没问题。 裴泠初无奈弯弯眼角,指腹敲击手机壳,说:“快去吧,等换完衣服我们就出去。” 傅迟跑回屋换衣服,裴泠初刚站起身,也想回屋,忽然掌心里的手机震动两下。 停住脚步,她站在沙发边打开手机,一条消息映入眼底,心中猛然一沉,眉间很微妙地拧起来。 【你还没离开巴黎吧,下午四点,来埃菲尔铁塔。】 这电话号码她很熟悉。 裴泠初面色沉下去,唇角抿直,指尖按在屏幕上打字,一个个方块字都泛着冰冷气息,仿佛冻在冰天雪地里。 【我们没必要见面。】 对方的消息很快弹出来,一条连着一条,像冰凉蛇信子缠住裴泠初的心脏。 【啧,那事都过去快两年了,你不会还惦记着吧,当初那件事根本不是我的错,你也知道,她那样的人,扛不住压力,连这点舆论都承受不住,将来肯定成不了气候。】 【再说,我们当时闹得那么难看,你把我辞退,我可是吃了一阵子苦头,要不是偶然抓住机会,现在哪里能当评判员。】 【你还说再也不会找助理,这不也找了么,我看她也没多好,照顾不好你,还要你来照顾,你说是吧,你当初就不该辞退我,不然我们现在可是双赢。】 紧接着,对方甩过来一张照片,又弹出来几条消息。 【我很好奇,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她真的只是你的助理?】 【你们不会是同性恋吧。】 裴泠初呼吸一滞,指尖收紧,紧紧扣住手机,指甲泛白,眸色深深,双眼泛红,发狠紧盯照片中的两人,咬紧唇内侧,身体止不住发抖,脖颈上青筋鼓起。 是她坐在病床前,额头抵着傅迟手背的画面。 【你想做什么。】 屏幕荧光将裴泠初的面庞照出一丝克制的狠厉来。 【不干什么啊,我就只是想和你见一面。】 【我们叙叙旧。】 【哦,对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裴泠初凝盯着字眼,深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将愤怒的情绪压下去,手心湿漉漉的,她抬手看着掌心里多出来的几道月牙,偏头看一眼傅迟的卧室,掌心收紧,将大拇指包裹在手心。 再度深呼吸,呼气。 冷静,别被她影响,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定下心神来,裴泠初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 【时间改到晚上六点。】 对面很顺利接受了。 【也行,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你当初不是挺喜欢这里的龙虾,我知道一家餐厅,味道挺不错的,我们可以……】 一大段话,裴泠初没看完,直接忽视,冷冷勾下唇,呵气嘲讽。 【不必。】 傅迟换好衣服出来,先是探出一个头,朝客厅望两眼,看见裴泠初已经换好衣服,就坐在沙发上。 她眼睛亮了亮,微微张开双唇,暗自窃喜。 跟她同色系的搭配。 她们俩穿得好像情侣装哦。 好巧。 裴泠初穿一条淡蓝色吊带长裙,外搭白衬衫,袖口不规则地挽到手肘,清冷而慵懒。 好看死了,好想抱抱她,好想亲她。 傅迟心情妙不可言,步履轻盈地朝她走去,轻快喊道:“姐姐,我们出门吧。” 裴泠初放下手中的水杯,温笑着转过头来,只是在看到她的衣着时,眼中有一瞬间怔愣,一时没移开目光。 傅迟唇角小小抿着,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忽然有些羞涩,眼睛眨呀眨,声音很低,小小的,软软的。 “姐姐,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我这样穿,有点奇怪吗?” “穿白裤子是不是挺容易弄脏的?” 傅迟越说声音越小,手心冒汗,她在裤腿上蹭两下,低头打量左右打量自己。 淡蓝色短袖衬衫,白色五分西装裤。 她盯自己脚趾,裹着白袜子蜷了蜷。 这样似乎有点太像情侣装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她浅浅呼出一口气,思索两秒,语气低浅,略有遗憾,开口说:“那我去把裤子换一下好了,还有条灰色……” “不用。” 裴泠初温声打断她,傅迟张张嘴,将后半句话咽下去,目光迟疑迷惑。 她又说:“这样挺好看的。” 裴泠初走近她,抬手在她领口抚一下,将傅迟落在胸前的发丝拨到身后,指尖缓慢轻柔地勾到领口。 傅迟察觉到自己脖间一紧,又一松,下意识抬抬下颌,咽口喉咙,喉软骨一动,忽地碰上凉凉指尖,仅一下,瞬间复位。 “领口的扣子松开吧,太紧了。” 傅迟心里热热的,等裴泠初退开,她抬指勾上衬衫领口拎了拎,又把耳边垂下来的发丝勾到耳后,指腹扫过温热的耳垂,收回指尖。 “嗯,好。” 不知过了几秒,傅迟才轻声应她。 裴泠初看着身量高挑,一身浅色打扮很夏天,少年感很足,率性又清爽。 她鼻梁高挺,眉弓高而眼窝深邃,是很高冷,很不服软的长相。 只是她说什么,傅迟就听什么,低眉顺眼地温顺,像驯化后乖乖的小猎犬,把尖牙收回去,仅用濡湿柔软的舌尖讨好舔舐手心。 如此柔软纯真的人,不能因为她看见那些不好的事,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裴泠初把桌子上倒满温水的蓝色保温杯放进白色单肩包里,包里似乎装了不少东西,傅迟见她提起来的时候,鼓囊囊的。 “走吧。” 包挎到肩上,裴泠初牵起傅迟的手,两人一起往门口走。 傅迟转头,后仰着看她左肩,“姐姐,我背着包吧,感觉挺沉的。” “没事。” 裴泠初握紧她的手,摇摇头,否认道:“不沉。” “而且,你忘了,你还带伤,我背着就好,没有很沉。” 裴泠初点一下,傅迟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骶骨还没好利索,便只好点点头,不大情愿嘟囔句:“好吧。” “那等会把杯子给我吧,我有点渴。” “好。” 两人沿着街边走走停停,走得很慢,时间仿佛也调慢。 巴黎市区内,风景如画,历史悠久的建筑与现代化的城市风貌并存,集浪漫、艺术、历史于一身。 比起全球闻名的埃菲尔铁塔、香榭丽舍大街、塞纳河、卢浮宫等,那些都看腻了,傅迟更喜欢逛各种各样的小店。 凡是路过的小店,她都要进去瞅一眼,买不买不重要,合不合适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和裴泠初一起逛。 尤其是藏在大街小巷中,鲜少人光顾的那种小店,满足探索欲的同时,体验感也很棒。 她们一起挑选小饰品,试戴稀奇古怪的墨镜,傅迟觉得丑丑的,眼前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只是看向裴泠初时,又嘿嘿笑起来。 “我们拍个照。” 裴泠初唇畔噙着柔和笑意,凑到傅迟身旁,举起手机,前置摄像头将两人包括进去灯光昏暗,似黄昏夕阳,背景板是颇具古典复古气息的墙壁,上面挂着老板娘收集来的壁画。 “啊,丑死了,我不要戴着墨镜拍。” 傅迟抬手就想把墨镜摘下来,却被裴泠初温柔阻止。 “不难看,我也戴着墨镜。” 裴泠初嗓音温柔好听到骨子里,她又说:“我们第一次逛这种小店,我想留纪念。” 小指轻轻搭上傅迟小指,微微勾住,讨好乞求意味。 傅迟这两天见多了裴泠初软软说话,软软动作,软软哄人,都习惯了。 但是吧…… 她仍然很吃这一套。 “那,那就拍一张,拍完也发给我一份,我也要留着纪念。” 傅迟服软了,脸蛋微红,小步挪到她身边,肩膀紧挨,头要靠在她脑袋上,胳膊也要搂着腰,抿嘴笑得很甜。 拍完一张,裴泠初立马就从微信上给她发过去,傅迟嘴里哼着小曲,美滋滋点开,照片加载中,她想着要把她们两人的照片当作手机壁纸,然而等加载完毕,傅迟一看,人麻了。 指尖颤了颤,太阳徐跳两下,脑袋疼。 她绝对不认识照片里头,那个戴着粉色五角星墨镜,歪着脖子,笑得一脸嘿嘿嘿痴傻样的人是谁!!! 这跟旁边温婉优雅的女人简直就是两种氛围。 当个鬼的壁纸! 当即立断,傅迟立马保存到相册,随后点开裁剪工具,然后, 她把自己给剪了,并且还覆盖原图。 最后换成壁纸。 …… 这波操作可谓是一气呵成。 看着只剩下裴泠初一人的照片,傅迟这叫一个满意,恨不得捧着手机直接亲一口。 嘿,就裴泠初一个人也不错,她的照片不衬当手机壁纸。 “姐姐,看,我的手机壁纸!” “这纪念不错吧,直接用上。” 傅迟巴巴凑到裴泠初身边,献宝似的给她看自己手机屏幕,若要是身后有条尾巴,此时肯定欢快摇晃起来了,甩得空气呼呼作响。 裴泠初此时有点哭笑不得。 见证了傅迟把自己裁掉的全过程,她手背挡在嘴边,忍不住笑了。 “怎么把自己裁了,挺好看的,很可爱。” “不好看,丑丑的,傻傻的。” 傅迟两腮微鼓,想到自己那副傻不拉几的样子就撇嘴,认真看着裴泠初,又说:“你好看,所以我留着你当纪念。” 她总是拎着清冷干净的嗓子说这种与她本人矛盾不已的可爱话。 裴泠初眼皮搭了搭,忽然想挠挠她的下巴。 拇指与食指指腹捻在一起蹭了蹭。 在外面,手不干净。 “你这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有意思呢。” 从旁响起一道妩媚又娇柔的声音,她说着不太标准的国语,但能听出来说的是什么。 两人转头看去,老板娘就歪着身子靠在柜台边上,手里把玩一只细长,红斗柄的烟斗,在手指上转着圈,她眯起凤眼,眼睛狭长微上挑,吟吟笑起来,跟一只懒慵慵的白狐狸似的。 看长相,她是本地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她穿着与巴黎风格迥异的墨黑色旗袍,露着一截莹白小腿,矮跟高跟鞋。旗袍料子上好,泛着粼粼波光,肩上披着白色毛绒围肩。 “哪有说自己丑的。” 老板娘笑眯眯地朝两人走过来,身姿婀娜,走路姿势都极尽风情万种,长卷发一直垂到腰间,随步伐轻晃。 “认识一下。” 她摘掉蕾丝手套,朝裴泠初伸出右手,朝右偏下脑袋,“你们国家是有握手的礼仪吧?” “你好,我叫奥莉薇娅。” 裴泠初露出礼貌得体的微笑,同样伸出右手,轻轻在她指尖握一下,很有距离感。 “你好,我是裴泠初。” “我知道你。”奥莉薇娅的红唇翘了翘,慢慢卷手套,“你是很有名的模特,我经常从杂志上看到你。” “不过……” 她的目光转到站在一旁的傅迟身上,眼底笑意更浓,眼下有浅浅的猫咪纹。 “我不认识她呀。” “你们是姐妹吗?”后半句话问得傅迟。 傅迟对着外人,高冷起来,也不笑了,手机揣到兜里,眼底冷淡,不咸不淡应道:“嗯。” 奥莉薇娅疑惑“咦”一声,单脚立住重心,另一只脚踮起来,倾身凑近,“你怎么不笑了呀,这么冷淡,刚刚不是笑得很好看?” 这个距离太近了。 傅迟眉头微蹙,往后挪了挪。 裴泠初隐隐有上前横插一脚的趋势。 “还是说,” 奥莉薇娅斜瞥一眼裴泠初,瞧见她眼底单薄的不悦,又吟吟笑两声,眼尾上挑,指尖一转,烟斗的斗钵转向傅迟,一勾,斗钵将将碰上傅迟的下巴。 “你只在她面前才笑得这么好看?” “别这么冷淡,跟我也笑笑呗?” 斗柄忽然被两根纤指捏住,斗钵距离傅迟的下巴也就只剩几毫米就能碰上。 有风轻轻从傅迟鼻尖掠过,飘过一缕檀香。 “奥莉薇娅小姐。(法语)” 傅迟瞪大眼睛,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裴泠初。她拎着一腔法语,语气中暗藏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愠怒,裴泠初生气时,她的温柔声线会比较生硬,像有一根钢丝倏然绷紧,而平时是松软的。 所以,她现在生气了。 “不好意思,我们该离开了,下次再见。(法语)” 裴泠初推开她的烟斗,眉间依旧是那副温柔亲和的神情,反手牵住傅迟的手,打算带人离开。 “诶,先别走呀,我还没跟她认识一下……” “砰——” 奥莉薇娅扬长手臂拦人,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打断,紧接着,门口处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如果这道声音没有激昂到能刺破耳膜就好了。 “奥莉薇娅,你又趁着我不在调戏别人,你明天一天是不是不想下床了!” 喊完一声,小店内陷入谜之寂静。 裴泠初抬手捂住耳朵,满眼复杂地看向门口,正对上容舒意因震惊而瞪大的双眼。 四目相对。 她又吐出一句国粹。 “卧槽!” “你俩怎么在这?!” “我偷你家不成,你来偷我家?!” 第48章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不是答应我不再随便勾搭别人了吗!” 小店不大,容舒意长腿一迈,几步走来,似一阵风刮过,她攥住奥莉薇娅的手腕,表情有点凶,鼻梁皱巴起来,也带点像被渣后失恋的难过悲伤,“你不爱我了吗?” “说了这么多次,你都不改,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重要是吗?” …… 奥莉薇娅扬起的唇角颤了颤,干笑两声,扫一眼旁听二人,面上挺尴尬,眼瞧着人眼睛立马红了,忙拉着人背过身,没等开口哄人,容舒意抽着鼻子,眼睛小小瞅着她,拎着湿软又略低哑的嗓音继续控诉。 “你拿烟斗出来干什么,你还让别人碰到,你要是不消三遍毒,以后都别用它碰我……” “啪——” 强。制闭麦。 “你闭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奥莉薇娅瞪大眼睛,花容失色,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她脸上。 “我还没问你,怎么和她们认识的,看这情况,你和她们认识挺久啊,语气都这么熟稔了。” 忽然被cue到。 裴泠初:…… 傅迟:…… 看着面前两人拉拉扯扯,傅迟人都麻了。 床上,烟斗,碰她…… 还扇巴掌…… 原来这俩人是这么个关系。 天,刚刚听了什么鬼东西,又看了什么鬼东西,她不干净了! 一阵恶寒袭来,傅迟浑身哆嗦下,她抬手摸摸手臂两侧泛起的密密麻麻小颗粒,眼睛往外一瞥,瞥到裴泠初的手指上,又落到奥莉薇娅手中的烟斗上,目光一滞。 顿时意识到什么,面色一沉,她也想骂一句国粹。 “姐姐,你带湿巾了吗?” “有消毒湿巾吗?” 傅迟咬下唇侧,一边翻包一边问她,裴泠初有些疑惑眨下眼,看着她,刚张开唇,傅迟又说:“找到了,有消毒湿巾。” 她眉间松了松,仿佛找到消毒湿巾解决啥大事似的,呼出一口气。 “姐姐,快快快,我给你擦擦手。” 湿巾都是一张张独立包装,傅迟一下子拆开好几张,大大咧咧就往裴泠初手上招呼,捧着她的手,一根一根擦得仔仔细细。 傅迟神色严肃,一字一字叮嘱道:“姐姐,下次不要碰别人的东西,不干净。”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 “人也是。” 裴泠初笑了,也认真回她:“嗯。” 这话正巧被那俩人听个正着,容舒意一脸菜色盯着傅迟不断给裴泠初擦拭的手指,脸色黑了又黑,机械吐出一句,“靠,傅迟,你这人嘴巴真毒。” “别说脏话,好的不学。”奥莉薇娅这句话说得挺标准,一看平时就没少说。 容舒意脸上又落下一巴掌,挺轻,不重,也没红,但挺响的,她不满嗔怒道:“你能不能别光打我脸,这还有外人在!” “你闭嘴!” …… 傅迟眼睛木然望着她,也没见你有多见外似的,刚刚啥都说。 眸光微动,傅迟眼波闪烁,狡黠一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说:“奥莉薇娅小姐,我们和容医生是在医院认识的。” “就两天前。” 傅迟瞥瞥她,面上露着小小得意的笑容,容舒意满脸单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能笑着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在医院认识的,傅迟当时被送到急诊来,她是我接收的。” “是啊,容医生很负责,专业能力也很强,只是看一眼受伤部位,就知道严不严重。” “不过,” 傅迟语气一转,声音依旧冷冷的,又带着些许玩味。 “容医生应该挺喜欢人体艺术吧,见到每个病人都会评价一句她手好不好看,屁股好不好看,胸部好不好看。” 画风逐渐不对劲起来。 傅迟挽住裴泠初的胳膊,后者不厚道地抿唇笑一下,她算是听出来,小管家又要开始腹黑了。 傅迟眨眨眼,脸颊微红,露出害羞的模样,偏头,作势咬耳朵,但声音却不小。 “姐姐,下次去医院复查的时候,你可要挡好我,我不想再被她看,怪不好意思的。” 她说得蛮认真,非常恳切:“而且,人家都有女朋友,要避嫌。” 奥莉薇娅忽地冷呵一声,烟斗绕着手指转两圈,目光斜瞥容舒意一眼,抬抬下巴,笑得很蛊,语气清幽,若有所思道:“这样啊,我竟然还不知道她喜欢人体艺术呢。” 容舒意浑身僵硬,大脑神经绷紧,抬手摸鼻子,讪讪笑下,小声无力辩解道:“阿娅,这个,我毕竟是医生嘛,会看到患者的身体很正常,然后……” 她的声音小了又小,低了又低。 “我们同事之间,有时候确实会聊几句,但只是偶尔,偶尔才提一次,也没过多分析,就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傅迟在一旁看好戏,甚至还抽空小声跟裴泠初说:“如果有瓜子好了。” “这也太狗血了吧。” 裴泠初无奈轻看她一眼,勾着她小指拉一下,笑气低喃:“调皮。” 容舒意嘿嘿笑两下,掩盖自己的心虚,没好气地睨一眼傅迟,故作温柔,笑着咬牙切齿道:“肯定不会有下次,我下次肯定一句话都不说。” 容舒意跟奥莉薇娅保证道,随即赌气又委屈似的,眼睛随意瞅着墙上挂的饰品,小声嘟囔:“我还不是跟你学的,你总是喜欢撩拨好看的小姐姐,我不高兴,我吃醋,那我也去勾搭漂亮小姐姐。” “哦~这样。”奥莉薇娅恍然大悟般感叹一声,挑挑眉,媚笑着说:“那看来你也勾搭过她们俩?” “让我猜猜,你会喜欢哪一个……” 烟斗在指尖转两圈,她手腕一停,斗钵指向裴泠初。 “她?” 傅迟目光转而冷冽下来,上前一步,挡住奥莉薇娅看过来的,带着玩笑打趣的视线。 “呵呵,怎么跟护崽似的,占有欲这么强?”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姐控?” 奥莉薇娅意味深长地打量傅迟一眼,食指一扫,烟斗又在手里转起来,她眯着眼睛笑起来,看着容舒意说:“那我现在就去消个毒好了,可以吧,bébé?” 她说法语很好听,跟摇曳的红酒似的,浪漫又性感。 容舒意愣了下,耳根逐渐染上薄红。 奥莉薇娅语气忽然沉下来:“去楼上等我。” “两位有事可以去忙,刚刚试戴的眼镜带走吧,就当是见面礼,也算交个朋友,刚刚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我和她在一起十多年了,这些都是情趣,呵呵~” 傅迟瞟一眼独自上楼的容舒意,目光落到打包眼镜的奥莉薇娅身上,后者一边递小袋子,一边朝她抛媚眼。 对上冷冰冰的眼眸,媚眼摔地上。 “谢谢。” 奥莉薇娅依旧笑吟吟的,小腿一曲,手肘往她漂亮风情的胯骨上一搭,晃着手里的烟斗跟两人再见。 “顺便帮我把挂牌翻个面吧,我要闭店了。” “二位慢走,下次再来玩呀。” 傅迟表面上很礼貌,“好,再见。” 裴泠初点点头。 等一转身背对她,就苦着脸小声跟裴泠初咬耳朵念叨:“才不来了。” “这情趣可不兴。” “我耳朵都不干净了。” “姐姐快帮我揉揉。” 傅迟握着裴泠初的手往自己耳垂上捏,裴泠初笑得温柔亲和,眼底满是宠溺,捏捏耳垂,又揉着耳尖,“嘘,小点声说,我也不想来了。” 两人憋着笑意离开小店,没忘把牌匾翻个面,亮出暂停营业。 等走出小巷子,傅迟抱着裴泠初,趴在她肩头咯咯咯笑得直不起腰,“这俩人,有意思,真不愧是一家的。” 笑累了,傅迟趴着没起来,扣着她后腰细细摩挲,脸颊蹭蹭裴泠初的耳朵,计划接下来去哪里。 “刚刚我看到一家咖啡店,要不去坐坐吧。” 傅迟偏头,侧脸靠在裴泠初颈窝里,半个身体埋到她怀里,给一半重量,扬眸望着她,抬手一指,指向对面那条街。 “累了?” 裴泠初摸摸傅迟的脸蛋,低下头,下巴贴着她额头,轻声问道。 两人站在小巷出口,阳光正巧落下来,温温的。这种感觉,就像冬天站在窗前,手里捧一杯热可可,热气晕染视线,模糊中,静静瞧着白雪覆盖大地。 宁静平淡而温馨的生活。 裴泠初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傅迟脸颊上泛着金光,细小的绒毛,有些出神。 又有点想亲她了。 阳光烘得她身上暖洋洋的,发丝软软蹭在脖子上,还有很微弱的呼吸,裴泠初清浅的眼底倒映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傅迟轻轻说:“嗯,累了。” “想和你一起在外面坐一会。” “想吃小蛋糕。” “也想……” 傅迟咬下唇,没再犹豫,抬起下巴,在她唇角亲一口。 “亲你一下。”补齐后半句。 想亲,便亲了。 傅迟落吻很小心,薄薄贴一下那种,仿佛肌肤表层并未相触,只是细微绒毛互相碰了碰脚,握了握手。 裴泠初眼波微乱,回了一半神。 她眸底很静,清透见微,傅迟能看到她眼中没有迷惑和慌乱,像在说可以,不讨厌,允许她做这种事。 却有欲望。 那么一点的,无法掩盖的欲望,小声吟唱着,也想要亲她的欲望。 连同指尖都在无声诉说。 裴泠初温柔抚摸她的脸蛋,这个动作似乎默认成了亲吻前戏。 傅迟眼皮发烫,她知道自己耳朵红了,太阳凑在耳边炙烤。 抿下唇,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脑袋抬了抬,更多的选择留给裴泠初。 两人无声对视。 傅迟掌心又出汗了,捏在手里,怕把裴泠初干净的衣服弄脏。 裴泠初指尖换了地方,滑到傅迟下巴处,撸猫似的挠她下巴。 傅迟抿嘴,笑起来。 她也笑起来,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自在。 迟迟没有亲吻落下来,傅迟略有些遗憾,睫羽扫过她下颌。心想,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她没有压抑自己的情感流露。 亲吻的话…… 傅迟开始努力回想,几天前被裴泠初压在地上亲到浑身犯软的感觉。 其实记忆还挺鲜活的,嘿嘿。 她都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粉着脸颊,打算从裴泠初肩上起来,忽然,下巴被人捏住,紧接着唇角被按住碰了碰。 傅迟愣住,呆呆看着裴泠初,张了张嘴,按在唇尾的手指移开,她听见裴泠初叹了口气。 像是妥协,像是承认,又像是解脱。 然后裴泠初的气息压下来,眉心处传来湿而软的触感。 傅迟睫羽颤两颤,呼吸抖两抖。 她的吻总要比傅迟亲吻中包含的情绪更加丰富,更要沉重,要把自己不曾说出口的心情悉数吐露,等着傅迟自己领会。 领会不了,却也不会怪她。 前几次的亲亲中,她的情绪很少,浓烈而单一,很好体会。 这次却多了傅迟不理解的心情。 裴泠初似乎在疼惜她,心疼她。 心疼这种情绪,应当在某种特定条件下才会形成,她现在很愉悦,裴泠初在心疼她什么,她的思维又走到哪条时间线去了? 这股复杂的感情停留一瞬间就离开了,傅迟抓住一秒问她。 “你刚刚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裴泠初了然她的洞察力和直觉敏锐度惊人,因此先是笑笑,没说话,只是拉着她慢慢往咖啡店走。 没拒绝,那只要等她开口就好了。 两人进入咖啡店,咖啡豆浓郁的香味游走于每一根头发丝,傅迟选了靠窗的位置,阳光斜铺而下,占了小圆桌二分之一,占了肩头二分之一。 室内温度适宜,凉爽舒服。 夏天嘛,当然是喝冰饮了! 傅迟刚选了一杯冰橙汁,就惨遭裴泠初管教。 “你生理期快到了,要少喝冰的,换成常温的吧。” 傅迟眼尾微垂,默默扫一眼菜单,在“冰口”和“热口”上晃悠两圈,把刚打的勾划掉,又抬起眼睛看裴泠初。 裴泠初瞟一眼菜单,哦,没有常温的,她又说:“那就喝热的吧。” 傅迟:…… 捏了捏拳头,她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冰饮的机会。 先是勾住裴泠初的指尖,晃两晃,放软声音开始小声撒娇。 “姐姐,现在是夏天啊,哪有喝热饮的道理。” “我都乖了那么多年了,现在身体免疫力也上来了,喝一点冰的也没关系吧。” 傅迟眼神嫌弃地瞥一眼桌子上的蓝色保温杯,那里面还装着一成不变的红枣枸杞茶。 着实喝腻了。 若不是裴泠初给她准备的,她一口都不想喝。 傅迟眼巴巴瞅着裴泠初,后者吸一口气,咬下舌尖,有点为难。 见她不为所动,傅迟心下一狠,形象也不要了,立马起身坐到裴泠初那边。 单人卡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坐两个成年人,对于单人座来说就有点勉强。 半个腿压在裴泠初腿上,傅迟抱住她脖子就开始蹭,声音都夹起来了。 “姐姐,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我就喝这一次,之后我肯定不喝冰的,真的!” 傅迟贴着裴泠初耳廓,呼吸一浪一浪的,她声音细细的,缠缠绵绵的,梦中呓语似的,裴泠初有些受不住,指尖无意识扣住桌面。 “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傅迟眼底饶有兴趣地看着裴泠初脖子不受控制爬上浅红,又渐渐往下颌上蔓延。 她眼梢微眯,无意识磨了磨牙。 啧,现在哪里是冰饮热饮的问题啊。她就是喜欢裴泠初,无时无刻都想跟裴泠初撒娇,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她,认识也没关系,跟她们又没任何关系,这本来就是她性格的一部分,只是仅限亲密的人罢了。 裴泠初被她磨得受不了,心一软,答应算了,“那好吧,你想点什么就点什么。” 然而嘞,姐姐答应了,小管家又忽然不满足这样,总觉得还少点什么。 不管她,让她自己选,怎么浑身不得劲呢。 “姐姐,我们这样好不好?” 傅迟瞳孔一闪,想到一个好主意,她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激动舔舔嘴唇,也不回自己的位置,跟裴泠初挤一个,大腿挨大腿。 她拿过菜单摆到两人面前,看着裴泠初,眉峰上扬,神采奕奕,说:“我们互相给对方点,怎么样?” “你想让我喝什么,就给我点什么,我想让你喝什么,也就给你点什么,然后不告诉对方,等端上来的时候揭晓,如何?” 裴泠初眸光微动,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笑着答应:“可以。” “那我们等会儿分别去吧台那里点餐。” 这之后,傅迟依旧没回去,贴着裴泠初,裴泠初也没说让她回去,两个人看同一张菜单,心里各自琢磨对方喜欢什么。 没过一分钟,两人几乎同时有了动作。 傅迟眨眼,忽然礼貌起来,露出一个斯文儒雅的笑容,站起身,右手端起来,声调清冷,说:“请。” 裴泠初忍不住笑了,“那我先去。” 她笑得漂亮极了,大方而内敛,像肆意绽放的蓝雪花,又似仙气飘飘的仙女。傅迟心脏猛地被射中一箭,怔怔盯着她没移开眼睛,盯到她越过自己,走向吧台。 心口忽地疼起来,鼻尖一酸,睫毛根部泛起潮湿,眨了好几下才把泪水眨掉,傅迟连忙打开相机照照,怼到眼睛前,看不出来异常才揣回兜里。 情绪咕噜咕噜冒泡泡,傅迟神色说不上难过,她笑着,却也说不上高兴。 只是有那么亿点点,就那么亿点点。 心疼裴泠初。 她能多这样笑笑就好了。 就这样,纯粹愉悦的笑。 等傅迟从吧台那边点完餐,没再跟裴泠初挤,坐到她对面。 气氛变微妙,几乎就是一眨眼的事。 傅迟身体后靠,肩膀微微内扣,双手交叉,搭在腿上,若无其事地摆弄自己的指尖玩,眼皮松懒懒垂着。 时不时撩起眼皮,瞧一眼裴泠初,对上视线也不怕,乖巧笑一下,再静悄悄落下来。 直觉告诉她,裴泠初要回答问题了。 她刚刚在想什么。 傅迟咽下口水,用指甲划着指腹,划出一道浅浅凹痕,很快消失,她故作漫不经心地继续划。 当裴泠初出声说:“小迟,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傅迟瞬间坐直身体,她忽然就有点慌,还胡乱想想什么,她们俩怪正式的,不像来喝咖啡的,而像来谈合同的。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她情不自禁勾下唇,神经这才松懈下来,视线轻盈盈落到裴泠初身上,尽量不给她压力,点点头,“嗯,我听着。” “我是在想,”裴泠初颈间的肌腱鼓了鼓,搁在小圆桌上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双手捏在*一起,呼出一小口气。 “现在这样挺好的。” 傅迟怔然片刻。 头一次没能理解她的话,她眨眨眼,继续问:“为什么这么说?” 开过一次口,裴泠初轻松很多,她眉心微动,思索几秒后,温笑着说,“因为今天很开心。” 其实她无法对她的每个行为都给出合理解释,尤其是在傅迟面前,许多事情已经超出她的想象,用逻辑解释不通。 尽管这里发生过某些事,但巴黎对她来讲是陌生的。 陌生,就意味着安全。 傅迟也是安全的。 所以她在这里有点像自己,有一些话,面对傅迟,似乎能说出口。 忽然,服务员端着餐盘走过来,似乎是考虑到面前的两位女士是华人,她特地换了英语。 “您好,女士。” “这是您的冰石榴奶、常温椰子水,以及草莓塔。” 裴泠初在看到椰子水时,眼中一空,有一瞬间呆滞。 服务员将饮品和甜品一一摆好,微笑服务:“请问我还需要为您拿点别的吗?” 傅迟瞄一眼裴泠初,递给服务员小费,用英语说:“谢谢,暂时不需要了。” “祝您用餐愉快。”服务员收下小费,带着餐盘离开。 傅迟又瞄一眼裴泠初,见她眼神有点空,盯着椰子水发呆,她等了几秒,一分钟,两分钟,然后傅迟拎着一根指头在她眼前晃,翘翘唇角,小声忽悠道:“傅迟是不是世界第一漂亮?” 裴泠初下意识回答:“是。” 傅迟嘶一声,眼睛微睁,把脸埋到掌心里,耳朵红了,好自恋啊。 这个状态下的裴泠初有点好玩。 埋了一会儿,她又羞涩地抬起眼睛,继续瞅某只发呆的猫,咽下喉咙,声线不稳,胳膊支在桌子上,身体朝她那边凑,舔舔唇角,悄悄问。 “那,你喜不喜欢傅迟?” 不知道是不是喜欢这个词刺激到她,裴泠初忽地眨下眼,意识扯回身体里,“你刚刚说什么?” “啊,没什么啊。”傅迟舌尖顶下尖牙,眼神向左飘了飘,转回来,真诚看着裴泠初,语气诚恳:“就是问你喜不喜欢椰子水。” 鼻尖飘着草莓塔的清新香甜,她在这撒谎,也不嫌心虚得慌。 裴泠初透着粉白的指尖勾下耳侧的发丝,露出一个腼腆微笑,眼神很克制矜持。 “嗯,喜欢,谢谢小迟。” 因为她的回答,对于她来讲很不克制,总想用别的方式抵消一点这种喜欢。 傅迟唇边展露会意的笑容,捧着脸颊笑得很开心,小腿在桌子底下荡起愉悦弧度,“你喜欢就好。” “我也喜欢石榴奶和草莓塔,谢谢姐姐让我喝冰的。” 美滋滋捧着冰石榴奶吸一口。 裴泠初手指圈住圆口玻璃杯,缓慢搅动着玻璃吸管,她忽然抬起眼皮,望向傅迟。 “就像,你喜欢石榴汁,我看着你喜欢石榴汁。” 傅迟咬着吸管的牙齿一松,吸管碰在杯壁上发出清脆响声。 她忽然就懂了。 所以,她又开始心疼裴泠初了。 第49章 金灿灿的夕阳从玻璃窗外洋洋洒洒落进屋内,在木质地板上框出一格一格明亮方块,傅迟光脚踩上去,温温的,很舒服。 她俏皮地翘了翘粉白圆润的脚趾,眼睛朝向窗外,盯着红火火的太阳,思虑万分。 现在再不出去,就真的来不及了,手工店要关门了。 傅迟踮着脚转身,衣摆跟着轻晃,脚跟踩在地上哒哒哒的。 “姐姐,我想……” 话音一顿,傅迟正巧撞上裴泠初从卧室内出来,眼睛上下扫两眼,重点在她鼻梁架着的银边眼镜上停留几秒,眉头蹙起,疑问道:“姐姐要出去吗?” “怎么穿成,这样?” 基础款白衬衫配高腰裤,领口低,露半截雪白的锁骨,脖颈修长,墨发低挽。 裴泠初把头发全都撩上去,她好像改了妆容,眉毛粗了一点,线条直了一点,口红颜色艳了一点,前庭饱满,加上五官精致立体,一身打扮又干练,显得气质冷峻而霸气。 很少见她这么穿。 傅迟想到一个不恰当的描述:感觉跟一块金属似的,冷冰冰的。 不过也挺好看的,好有压迫感。 裴泠初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有点不自在,她也不喜欢这么穿,眼神躲了下,瞥向地板,稳稳声线,轻言道:“嗯,我出去处理一下时装周的事情。” 撒谎了。 怕傅迟看出她不对劲,眼睛一直垂向地面,捏了捏手,多说破绽越多,裴泠初没让她问再多,只是像平时那样嘱咐道:“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有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好吗?” 傅迟心里正琢磨事,又因为视觉和听觉的反差太大,脑子里想的满是:裴泠初穿得这么有范,这么御姐,声音却柔柔的,跟块软玉似的,好有反差,好带感啊。 从而没发现裴泠初那一丝丝怪异。 她乖巧点头,笑着说:“好,我有事情一定会给你打电话。” “我刚刚看了天气预报,等会儿大概率要下雨,姐姐带把伞出去吧?” 傅迟晃着脑袋左右瞧,找见自己的拖鞋穿好,几步走到门口的储物柜中,里面有好几把雨伞,她挑挑拣拣,选了一把黑色折叠伞递给裴泠初。 “黑伞是不是挺搭这一身的?” 裴泠初眨下眼,望着她,傅迟扬眉,看看手里的伞,又看看她,弯弯眼角,小脸逐渐红起来,压低嗓子说:“我还没见过你这么穿,怪好看的。” 她在心里小声嘀咕:好攻啊,想被她压。 满脑子都是不正经的东西,傅迟想给自己一巴掌,她抬手摸下鼻梁,故作正经清了清嗓子,声音略微沙哑,“姐姐,那我等你回来再吃晚饭,正好下午吃了草莓塔,还没有怎么饿。” “但是你没吃,姐姐,要不要吃一点东西再去?” 某个小管家终于从某颜色的海中游出来,想起自己的职责是什么,转到厨房,打开冰箱,“要不要烤几片面包?先垫一下,万一很晚才回来,饿了怎么办?” 傅迟回头看向裴泠初,后者唇边绽开很浅的笑,缓缓走过去,她突然从背后抱住傅迟,手臂从肋下穿过,环住窄瘦的腰身。 傅迟愣在原地。 “没事,我尽量快点回来,陪你吃晚饭,好不好?” 她声音如同夜晚枕边的安眠曲,稳稳落在肩头,傅迟垂眸,见她笑起来,耳尖抖两下,热意蒸腾。 还从没这个角度看过她,下巴窄窄的,嘴唇小小的,妆容营造出的压迫气场,转而就像老虎变成一只大猫咪,温顺极了。 她好漂亮。 她们好亲昵。 傅迟强忍住用脸蛋蹭她的念头,怕把妆弄崩了,软声说:“好,我等你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你一回来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 裴泠初看着傅迟脸上的笑颜,宛如明亮的太阳,忍不住收紧手臂,抱紧她,心里思绪万千,波涛翻涌。 她是一棵即将干枯的大树,只有紧紧追逐太阳,才能不断获取养分,她才能活下去。 傅迟就像她的太阳。 再一次冒出想亲她的念头,裴泠初没克制,连思考的时间都省略,头一次跟随本心。 手臂环过傅迟肩膀,轻轻掌住下颌与脖颈连接处,指尖搭在她耳后,略微使劲,她抬抬下巴,再傅迟侧脸上亲一下。 假如傅迟真的是她的太阳,那么亲一下,她是否能获得更多勇气,能更坚定选择自我。 “啊,姐姐!” 傅迟气音短促微薄,小小惊讶一下,瞬间面红耳赤。 她吓了一跳,裴泠初好端端地怎么亲她呀,怎么这么直接啊,这次怎么没有摸她脸颊,就直接亲上来了啊! 满腹疑问,激动地眼睛都热起来,沁了点水光,莫名带点无辜可怜,跟被欺负了的小兔子似的。 裴泠初知道她又开始害羞了,无声笑笑,手臂松开,转而拉上她指尖,捏两下,再松开。 “那我走了,有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不用担心会打扰到我。” “小迟的事最重要。” 傅迟被她撩拨得找不清头脑,下意识捣头,小鸡啄米似的,“嗯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给你打电话,我没事也给你打电话。” 裴泠初勾了勾她耳尖,抿唇轻笑,“那倒不用,太粘人了吧。” 转身朝门口走。 傅迟送她到门口,露齿笑起来,“我就是喜欢粘着你啊,没办法,姐姐太好了,我占有欲还强,姐姐以后要一直在我身边才行。” “好,我一直陪着你。” 裴泠初宠她,顺着话说,站在门外后挥挥手,“小迟,我走了,关门吧。” “嗷。” 傅迟有点不愿意,应着,但没动作,裴泠初无可奈何,高跟鞋在楼道里发出清脆响声,一直到看不见她身影,傅迟才砰一声把门关上,立马撒丫子往窗户边跑,扬手推开玻璃窗,往外探头。 临近傍晚的夏风温柔缱绻,落在脸上,还带着残留的太阳暖意。 她呼吸浅浅的,看着那道身影走出来,沿着街道走,傅迟没出声,又把嘴紧紧捂上,好似怕对方隔着十几米能听见她呼吸。 然而裴泠初像是心有灵犀,有预感般回眸一望,看到二楼伸出来的小脑袋。 被发现了! 傅迟心脏怦怦跳起来,眨眨眼,待着没动。 忽然在心里五味杂陈,感慨这样的生活真好啊。 她喜欢看各种角度的裴泠初,坐着的,站着的,从背后抱过来的,从身前抱进怀的,温柔的,礼貌的,霸道的,失控的,笑着的,忧郁的…… 或者是现在,她趴在窗台上,变成局外人,像上帝,观看她的人生轨迹。 不管哪一个角度,她都想要去了解,去认识,去拥抱。 傅迟吸下鼻子,又揉下眼角,视线模糊中,望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幸好裴泠初只是看她一眼,笑一下,没有搭理她。 不然,她怕她会哭出来。 傅迟背靠住栏杆,慢慢等情绪缓和下来,后背都晒得有些热乎,额头冒出薄薄一层汗。 勾着领口随便拎两下,又抬手在脸颊上拍两下,打起精神,趿拉着拖鞋往卧室快走。 正好裴泠初有事,也没说带她,她趁此机会悄悄溜出去,赶在她之前回来,嘿嘿嘿。 傅迟打扮的跟去做贼似的,一身黑,胳膊腿的都藏进衣服里,脚下踩一双黑色马丁靴,头发扎成低马尾,戴着口罩帽子,帽檐压低。 与裴泠初相差五分钟左右出门。 目的地明确,公交,地铁,轻轨转了好几程,一条路线顺下来,等傅迟站在一家门面朴素,亮着微弱灯光的小店前,天色已然暗下来,天边泛着普鲁士蓝,不纯粹,依稀可见太阳残存的光线。 傅迟提步走进一家手工店,这里老板娘是一位略微胖胖的,有卷卷的长短发,四十多岁的女士。 傅迟进去时,她正坐在小沙发上发呆,一抬眼看见傅迟,眼睛一亮,堆上笑容,念着本土法语,笑眯眯地迎上来接待,语气熟稔,带着嗔怪。 “傅小姐,今天来得这么晚,我都下班了,为了等你,我连晚饭都没吃。” 傅迟摘下口罩,歉意地笑笑,用法语说:“不好意思,勒费弗尔夫人,今天有点事,来晚了。” “快来快来,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今天不走了吧?这么晚了,也没航班了,等你弄完都几点了,晚上跟我一起吃吧?” 勒费弗尔夫人拉着傅迟的手,热情招呼她,两人一同往里屋走,进入一个单间,四面都是两米高的架子,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木雕,陶瓷,还有小人偶什么的,空气中飘着淡淡湿泥土味,像不会下雨的雨天。 “今天不回去,租了房子。” “不过不能陪您吃晚饭了,勒费弗尔夫人,有人在等我回去。” 傅迟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回答,笑得礼貌又端庄,手里捏着帽子,亲切又腼腆地看着勒费弗尔夫人。 “是她?!” 勒费弗尔夫人灰色的瞳孔微微睁大,嘴巴张开,震惊又激动,“你们是一起来的吗?” “已经在一起了吗?” “什么时候结婚呀?” “要记得邀请我去参加婚礼呀,我可是给你帮了好多忙,看你给她准备好多年礼物啦。” 勒费弗尔夫人念叨起来没完,傅迟越听耳朵越红,听她已经扯到小宝宝过满月酒上了。 “是不是呀,你们国家的习俗,小宝宝要过满月酒,要给红包……” “勒费弗尔夫人,您想象力太丰富了。”傅迟嗓音含羞,轻声打断她,摇摇头说:“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啊,她没有答应你吗?”勒费弗尔夫人眨眨眼,有些疑问,“那些礼物你没有给她?” “没有。”傅迟眼皮垂下来,声音也低下来,一下下捏着指骨,漫上耳尖的薄红渐渐消退,“我没告诉她,她不知道我给她准备了礼物。” “今天也是,我偷偷跑出来的。” “我,什么都没告诉她。” 傅迟眼底温和,浅浅笑着,嗓音平静如水,但实际上心里有点酸。 勒费弗尔夫人抬手在她肩上拍两下,轻叹一口气,眉毛抖了抖,嫌她太矜持了。 “喜欢就要大胆说出来呀,你不知道,姐姐我当年可是喜欢上就直接去追求的,唉,算了,你们国家的教育向来如此,太保守了。” “好啦,你快做礼物吧,今天来得这么晚,我都要等到大半夜才能闭店啦!” “看来可以考虑吃个宵夜,勒费弗尔夫人。”傅迟含着笑气说,眼角愉悦地弯成月牙。 “那我可要胖死了。” 勒费弗尔夫人又在她肩上拍两下,转身往外走,离开时给她带上门。 傅迟坐在椅子上,两条腿随意在桌子下伸展开,靠着椅背,发丝懒懒落下来,遮住她眉眼,挡了一半视线,傅迟不理会,指尖摆弄着火柴盒。 她像是在思索步骤流程,静坐几秒,肌肉一紧,瞬间直腰端坐,拿着材料开始做礼物。 给裴泠初的第十六个生日礼物。 总第一百二十个礼物。 从第十一个开始,第八十个开始,都没送出去过了,不知道这个礼物的命运会如何。 这次没有理由不送出去。 忙碌起来,时间走得异常迅速,天空迅速黑暗下来,大地铺上一层阴影,塞纳河两岸灯火通明,河畔倒映出波光粼粼的夜景。 夜晚下的埃菲尔铁塔披上一层金纱,又在到达整点时,成千上万灯珠闪烁,令其仿佛在夜空中跳舞。 各种音乐交错相织,这里常有街头艺人表演,气氛火热激情,但总有那么一个角落,躲在阴影里,藏着点不可示人的争吵。 “啪嗒——” 一个礼盒被扔到地上,薄薄的照片从空中轻飘飘落到地上,落到小水坑里。 “裴泠初,谁允许你把我送的礼物扔到地上!” 陈玉眼睛睁大,凶狠狠瞪着面前神色平静淡然,偏着身体,随意靠在墙上的人,对方见她终于发火,甚至还笑了一下。 轻蔑又温柔地抬指挡着笑了下。 “你笑什么!” 陈玉嗓音尖锐,涨红了脸,气得浑身发抖,妆都崩了,伸长手臂,指尖张牙舞爪地就往裴泠初脸上抓,“不许笑!” 裴泠初眼皮轻轻一抬,迅速闪身躲开,粉唇冷冷一勾,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飞快扣住陈玉的手腕,两三下按住肩膀把人给压墙上,双手反拧在背后。 陈玉痛得嗷一嗓子,脸都挤变形了,胸口上下急促起伏,嗓子扯得很尖:“你松开,裴泠初,你把我松开!唔——” 裴泠初按着她肩膀,给人直接死按在墙上,她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危险光芒,声音冷而轻。 “陈玉,你从来都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你还好意思把她拿出来讲。” “她当初是因为什么死的,你难道不清楚吗!” 裴泠初压低嗓音喝到,紧咬住牙关。 “谁说我错了,我没错,我从来都没错!” 陈玉拧着脖子瞪她,笑意嘲讽:“她自己心里素质太差,怪得了谁。” “对了,还有你,哈哈哈哈…” 陈玉大声笑起来,笑得喘不上气还要继续笑,看起来很疯癫,声嘶力竭道。 “你和她关系那么好,你那么关心她,不也在那件事发生之后疏远她了吗。” “你怎么不说是你害死了她,就因为连最好的朋友都不站在她那边,没一个人相信她,她才受不了跳楼……” 刹那间,裴泠初猛把她扯起来,“啪”一巴掌落在陈玉脸上,特响亮,放炮似的,鲜红的掌印即刻浮现。 她眼神呆滞,捂着脸愣在原地,半边嘴唇发麻,声音颤颤巍巍,提高声调,不可置信道:“你敢打我!” “你算什么东西,你敢打我,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裴泠初眼底幽暗,掌心包住大拇指,紧紧捏紧拳头,浑身发抖,太阳穴突突跳动,青筋从皮肤下挣扎而起,强压声线里的颤音,语气冷然。 “你觉得,我会因为你这些话,消沉第二次吗?” 裴泠初呵笑一声,双臂环抱,目光淡漠冰冷,直直睨视她,陈玉被她的视线震在原地,声带紧了紧,拧成一团,脊背发麻,似被猛兽盯上。 “失望了,是吗?” “没看到我变成你希望的样子,着急了,是吗?” “你约我出来,不就是因为看我过的太好,看我病好了,你想再刺激我,想让我回到泥潭里,对吧。” 裴泠初一字一顿地说,毫不留情戳破她那些阴暗的心思,全部摆到明面上来。 陈玉怔怔靠在墙壁上,仿佛失了魂。 “你没变,还是那副嘴脸。” “可我变了。” “这件事,从来都不是我的错。” 裴泠初声音轻下来,变得很薄,飞到天上去,她抬头看看闪烁得眼花缭乱的灯光,缓缓闭了闭眼。 “如果不是你,她不会死。” 一滴雨水从天而降,砸到鼻梁上。 她眼皮抖动下,眼睫轻翕,再睁开时,眼底似乎湿润几分,低头拉开肩包背带,拿出一把雨伞,指腹在伞柄上摩挲两下,有东西微微硌着她。 裴泠初低头看,瞧见伞柄上贴着一个线条小狗贴纸,白白胖胖的,很可爱,她抿唇笑起来,指尖揉揉小狗的脑袋。 她想傅迟了。 巴黎又变得雾蒙蒙,裴泠初撑开伞,挡在头顶,声音冷淡。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她撑着伞要走,刚迈出一步,脚步微顿,又回头看从刚才起就没说话,丢魂似的人。 又说:“至于你说我是不是同性恋的事。” “随意。” “但是,”裴泠初语气冷下去,“如果敢招惹她。” “你可以试试。” —— “好了,终于完成了!” 傅迟花了两个小时才做好给她的礼物,举起来,迎着灯光,眼睛亮晶晶地端详几秒,唇边拎着甜而柔和的笑容。 随后她两指捏着,又撑开蓝色的礼品袋,绷着呼吸,手臂上肌肉都激动地不行,小幅度打颤。 傅迟小心翼翼在礼品袋中放好,左看看,右瞧瞧,没问题后才收紧袋口。 外面下雨了,已经下了有一会儿了,不知道裴泠初回去了没有。 傅迟按亮手机,看一眼来电通知,空的。 那裴泠初应该还没回去,不然发现她不在,应该会打电话吧。 那应该有时间回去准备! “勒费弗尔夫人,我回去了!” 她从小屋子里脚步轻快走出来,跟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时髦女士招呼一声。 “今天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勒费弗尔夫人空出一秒,用余光瞟她一眼,见她红光满面又春风得意的,乐了,挥挥手,“行吧行吧,这么着急,那今天就不留你吃夜宵了,你快走,我可不想你抢我的炸鸡。” 傅迟轻轻笑两声,抱着礼物,在屋里转一圈,站到勒费弗尔夫人面前,弯腰给她填满一杯温水,轻言软语道:“我下次再来看您,您要注意身体,少吃垃圾食品。” “比如,炸鸡。” 她又吟吟笑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下次来的时候要给我带你们首都的烤鸭啊,我老早就馋这一口。” “还有啊……”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还是用法语,本来音节就多,说得还快,傅迟听到最后脑子都乱套了,开始走私,指尖一下下点着手腕,在心里重复回去的路线。 先坐公交,把蛋糕取上,然后再坐轻轨,最后是地铁,下了地铁后走几步路就回去了…… “知道了吧,下次这些东西都要给我带啊,听清楚了哈?” …… 傅迟还在走神。 “听到了没?!” 勒费弗尔夫人扭头看她,傅迟猛回神,懵懵的,她眨眨眼,下意识回应:“嗯。” …… 然后她被笑话了。 “可得了吧,还听见了,你的心呀,早就飞回去了,都飞你心上人那去了。” 勒费弗尔夫人睨她一眼,哼一声,倒也不计较,“走吧,我之后给你发消息,那些东西都要给我带啊。” 傅迟突然俯下身抱她,轻轻贴了下脸颊,“那我走了,勒费弗尔夫人,下次见。” 时髦女士不说话了,只是吸了吸鼻子,继续打游戏。 过了几秒后。 傅迟随口来了句:“哦,这局输了。” 勒费弗尔夫人:…… “我真的走了啊。” 傅迟扬起一个肆意又轻盈的笑容,眼底温柔清澈,跟勒费弗尔夫人挥手再见,抱着礼物撑伞离开。 小小的手工店在她离开没几分钟后,关门落锁,一楼的灯熄了,二楼的灯亮起来。 傅迟拿着蛋糕礼物推开屋门时有点紧张。 虽然在楼下看见屋内没亮灯,那就是没人,但万一裴泠初正在上楼呢,两人一前一后回去,这不巧了。 在看见屋内漆黑一片时,刚呼了口气,然转而一想,现在刚过晚上九点,裴泠初去了这么久,还没谈完吗? 果断给她打过去电话。 傅迟的小表情还有点雀跃,盘腿坐在沙发上,轻轻晃着身体,指尖勾着头发丝打圈,手机听在耳边。 然而当电话里响起标准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时,傅迟笑眼一滞,心脏骤然被一双大手捏紧,血管收缩,浑身血液登时凉了大半,骨缝里咯吱咯吱作响,北风呼啸。 傅迟脸色惨白,疯了似的捏着手机拿伞冲出去。 大概,外国人,总会比国人更自由,更享受世界。 街道上有很多人像傅迟一样,没打伞,就这么淌着水,淋着雨,疾跑而过。 她们笑着,闹着,仰头放肆大笑,像在嘲笑这个世界,又像在拥抱这个世界。 但她享受不来。 一下雨,身上衣服湿了,再炎热的夏天,风这么一吹,也挺冷。 雨不大,也足够哗啦啦打湿满脸,打湿发丝,打湿全身,衣服粘在身体上,吸了水,很沉。 此时衣服成了累赘,会拖得她跑的很慢,她脑袋发懵地想,幸好换了鞋,穿拖鞋跑太慢了。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漫无目的窜行于各个街道,试图能找见她想找的人。 摸一把脸,脸冰凉,脸上的水却是热的,烫得她指尖发木。 她怎么就忘了呢。 裴泠初不想来巴黎,她不喜欢这里,这里发生了令她讨厌的事情。 明明之前都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跟主办方那边都谈好了,她今天怎么就信了裴泠初的话,还要去约谈,她为什么没问一下,为什么没跟她去。 如果裴泠初出事了,她要恨死她自己。 傅迟迎着雨,无意识跑到塞纳河岸边,终于停下来,让超负荷工作的肺部喘口气,脑袋沉重发昏,鼻子也堵住了。 她蹲下身,眼眶发涩,捧着手机再给裴泠初打电话,她嘴里小声念着,别关机,快接,求你了…… “小迟?” 忽然有人喊她一声。 傅迟愣一下,怔怔抬起眼睛,眨一下眼,再使劲眨一下眼,看不清,只能看到白黑色的身影,耳边雨声淅淅沥沥,她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幻听了,但眼泪唰一下又跟珠子似的落下来。 她哭得脑袋疼,一边吸鼻子,一边站起来,缓缓打开伞,支在头顶,开始用手背擦眼,呼吸一抽一抽的,漏气似的。 “小迟。” 手腕忽然被握住,傅迟身体狠狠打了个寒颤,哭得更凶了,满口委屈,一直打嗝。 “你的手好凉。” 裴泠初声音跟浮萍似的,飘着,像云,没有根。 “对不起。” 她换了傅迟的衬衣抓住。 傅迟睁开酸涩难受的眼睛,看着她,看着她又白又凉的脸庞,咽下喉咙,继续问:“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 “没电了。” “你的伞呢?” “给猫了。” “那你就淋着吗?” “没有第二把伞。” “你不会买吗?” “忘了。” “那以后,出门带两把伞,你一把,猫咪一把。” …… 裴泠初忽然双手勾上傅迟脖颈,脸蛋朝她凑近,傅迟眯着眼,这才闻到很淡的酒气。 她又喝酒了。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闪过,裴泠初忽然堵住她的嘴,张口轻轻含住。 傅迟心跳猛地加快一拍,泪眼更加朦胧。 裴泠初贴着她唇角轻喃。 “小迟,和我做。爱吧。” “这次,不是特殊服务。” “只是因为,我想。” 从看到傅迟可怜巴巴蹲在地上,露出那双红通通,哭得发亮的眼睛时,就在想了。 第50章 这是可以的吗? 她不知道。 只是很想要,很想要傅迟。 她有点难受,又有点开心,也有点痛快,终于将堵在心里的一口气呼出来,用巴掌扇出去。 但随之而来的,是空落感。 心里少了一部分能支撑她的东西,以至于那片刻的空虚,抓心挠肝似的折磨她。 心情忽上忽下,又沉又轻。 裴泠初想,她不讨厌巴黎了。 这里的酒很好喝,雨很大,猫很可爱,她这次其实有一点不想把伞留下,但猫咪好可怜。 她自己被雨淋湿了。 随后她看见这里有一只只会粘着她的小狗。 被雨打湿毛发,可怜巴巴蹲在路边哭泣的小狗。 也被淋湿了。 明明带着伞,却也被淋湿了。 四目对视。 裴泠初呼吸停滞一秒。 那一秒钟,思维像炸火花似的,猛地迸发出来。 她想拥有傅迟。 因为在那一瞬间,傅迟巧妙又荒唐的,如同一块拼图,嵌入她心脏空缺的那一部分。 严丝合缝。 而傅迟之后又说,“出门带两把伞,你一把,猫咪一把。” 裴泠初清晰听见她自己心脏笑出声,弹钢琴似的,婉转悠扬。 这种话,无疑是在用一把锤子,咚咚两下,将那块拼图紧紧固定住,再也抠不下来。 这样她满心想的全是傅迟了。 想到,她说,不要克制欲望的话题。 裴泠初很清醒,也很理智地分析自己,激素处在正常范围内,心理上没有表现出抗拒,身体上也在隐隐躁动。 就像傍晚时分的亲吻,欢爱的话自然而然真情流露。 她注视着傅迟晶亮水润的眼睛,唇角笑起来,一字一字,慢吞吞问她,啄吻也慢吞吞落下,跟钓鱼似的。 “你要答应我吗?” 这次是本我超过了超我,她同意了自己的欲望。 同意,展现一部分真实的自己。 裴泠初又问出自己的疑问。 “这是可以的吗?” 雨幕声势浩大,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溅起一片水花,她们躲在一把雨伞遮蔽的一方宁静下。 最终回应她的,是傅迟主动迎合的湿吻。 果然,还是当不成妹妹啊。 裴泠初闭上眼,咬住小心翼翼试探的舌尖,贝齿轻轻咬着,细细磨着,同她接了一个满是雨水潮湿的吻。 她看到傅迟眼中与她别无一二的欲望。 呼吸稍退开一点,按住傅迟急哄哄追上来的唇角,浅浅喘口气,嗓音沙哑,“先回家。” 傅迟瞳孔闪烁,心头忽地一片滚烫,她看着裴泠初幽深布满水汽的眼睛,咽下喉咙,捏过她的手来到唇边,在掌心轻轻吻一下。 “好,回家。” 她不租了。 她要把这个房子买下来。 有一种说法叫延迟满足,吊着欲望,拉长期待,等欲望被满足的时刻,多巴胺会达到顶峰,心理和生理上的愉悦等同。 就像现在一样。 傅迟被她撩起了欲望,撩得她欲。火难。耐,而裴泠初却没有那么着急。 她像写毛笔字一样,一笔一划,像做任务一样,徐徐图之。 拉着她慢慢走回去。 她急不可耐,偏头想去亲她,裴泠初不让,捏住她的脸,挡她的吻,还端着把克制隐忍到发哑的嗓子说:“不要着急。” 傅迟咬她虎口,红着脸看她。 好没说服力。 她觉得裴泠初也挺急的,不然刚刚就不会和她接吻。 裴泠初用烧一壶水的时间磨她的耐心,用冲两袋感冒冲剂的时间钓她的欲望。 傅迟没坐沙发上,裴泠初也没坐,身上湿,怕弄脏。 怕,等会儿要用。 两人分别站着喝完一杯感冒冲剂。 玻璃杯搁在小茶桌上发出一声闷脆,傅迟指尖蜷缩进掌心,撩撩眼皮,呼吸沉而缓,看向面前沉稳平静的人。 然对上视线那一刻,眼波微乱,心脏骤然在胸腔里狂轰滥炸,跟开了演唱party似的。 傅迟惊奇地发现裴泠初脸红了,耳尖也红了,就连脖子都红了。 原来也没有那么镇定。 但裴泠初视线很稳,稳稳地,认真地,全心全眼地看着她,一点也不躲。 这下轮到傅迟脸红了。 窗外闪过白光,闷雷紧随其后落下来,屋内像个艳阳天。 裴泠初牵她的手,拉着她去浴室,给她脱衣服,手指灵巧,一颗颗解开她的扣子,冰凉潮湿的衬衫从肩头剥落,随重力落在地上,落在脚边,蹭着脚踝。 傅迟阖上双眼,缩了缩肩膀,脚尖也紧紧蜷起来,扣住地板,足尖相蹭摩擦。 裴泠初的指尖很凉,掠过她的肩峰,游走过她的锁骨,顺着平坦的雪原一路向下,搭上她的裤腰。 傅迟突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埋到裴泠初颈窝里,张口咬住她颈侧的软肉,咬得力*气不小,裴泠初嘶一声,呼吸渐促。 “别急。” 抬手在她脑后抚摸两下,就这么顺着脊背,搭在排扣上,单手直接解开,另一只手甚至还能同时解她的西裤。 束缚一解,松垮垮挂在身上,傅迟瞳孔一缩,脸蛋烫起来,下意识含胸,想往后逃,却被勾着裤腰重新贴回来。 “跑什么,帮我。” 裴泠初晃着下巴,蹭蹭她热乎乎的耳朵,拉着她软软的手放到自己衣领上,叫她摸到扣子,呼气如丝,轻薄的一个字:“解。” 热浪在耳畔流动,似猛拍过来的海浪,将她的理智冲散,冲得七零八乱。 傅迟小口喘气,指尖打滑,弄了好几次,连一颗扣子都没解开,反观她自己,已经被剥了个精光。 “抬腿。” 裴泠初扶着她后腰,拍拍她屁股,带着人从衣服堆里走出来,轻笑道:“现在不急了?” 这是打趣她连一个扣子都没解开呢。 傅迟鼓鼓两腮,又在她脖子上凶巴巴咬一口。 裴泠初喉骨微微颤,轻盈笑声自喉间荡出,“不急。” 她在享受这个时刻,享受傅迟慢悠悠解开扣子,慢悠悠解开腰带,拉下腰侧的拉链,耐心十足地等她,指腹耐心十足地在她后腰打圈。 一下下划过那两个小小腰窝。 傅迟又想咬人了。 委屈巴巴地想,裴泠初就是个大坏蛋,明明是她自己想要,却总是撩。拨她,想看她害羞,想看她指尖打滑,还要调侃她不会解扣子。 等地上堆了两处衣物,裴泠初奖励似的在她脸颊亲一下,“真棒。” 哄小孩似的。 傅迟没空想她是不是哄小孩,只能脸热的,娇羞地缩在她颈窝里,拼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动了动双腿。 太明显了,她们气息交缠,肌肤相贴,互相抵着,蹭着。 她的腿软成没骨头,只能依附裴泠初,不然会摔在地上。 “刚刚淋了雨,先洗澡。” 裴泠初搂着她站到淋浴头下,换了个站位,从背后圈住她,气息似有若无,“你身上好凉。” 其实不是,傅迟晕乎乎的,抓住她手指摆弄,轻咬唇瓣,“是你身上太烫了。” 裴泠初没说话,鼻腔哼出两声笑气,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把傅迟紧紧抱在怀里,热水落满肩头。 “我怕你生病,多冲一会儿再出去。” 说到出去一词,傅迟恍然想起来个事,瞬间面露难色。 她没工具,要怎么解决啊? 裴泠初看着也不像会放过她的样子,总不能,这次要用手吧……可是,可是不行,而且她也不会…… “我不会。” “嗯?” 裴泠初有些疑惑,微侧颈,看向傅迟,指尖在她肚脐周围打转,声音细细的,被热气托起来,问:“不会什么?” 好痒,傅迟难。耐扭两下腰,声音别别扭扭的,裴泠初抿唇笑着捏下她红通通的脸蛋。 “没有玩具……我不会那个……用手。” “所以,”她声音迟钝几秒,眼神乱晃,犹豫道,“我没办法满足你。” “那我来,好吗?”裴泠初揉她耳垂,又吻她耳朵,“没关系,我来就好了。” 她附在耳边叹气,温声轻哄,傅迟软着身子,睁大眼睛,有点吃惊,音量不自觉拔高。 “你会吗?” 裴泠初的回答很正经,像回答学术报告似的,像说某道题目的答案似的。 “研究过一些。” “但没实操过。” “如果我弄疼你,你要告诉我。” …… 傅迟已经不知道是该先害羞,还是该凌乱了。 她不像个拉子,都二十了连片都没看过。 看那玩意怪别扭的,还要看别的女人的身体,不好。 傅迟眼前一闪,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心口开始泛酸了,撇撇嘴,略带质问的语气说:“那,那你是看视频学的吗?” 裴泠初偏头看着她,眨眨眼,眼中满是不解,缓缓道出一句:“这有教学视频吗?” …… 呼,傅迟心里松一口气,没看过就好。 她斟酌着用语,转过来跟她脸对脸,认真说:“有是有,但都是不正经的,不能看。” “还是通过实操学习比较好。” 说到最后,傅迟要心虚死了,立马抱住她,以防裴泠初看见自己火烧火燎的脸。 然后傅迟心猿意马地动动腰,贴着她身体蹭下。 滑溜溜的,这样贴着好舒服。 只是裴泠初又跑到她背后去,手臂从肋下穿过,柔软压在她后背上。 蹭不到了。 傅迟皱皱鼻梁,不大乐意地动动肩膀,轻声问:“你喜欢这样抱着吗?” 裴泠初没回答,只是鼻息软软哼两声,转了个话题,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指甲刀带进来了,塞到傅迟手里。 “要剪指甲吧。” 十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傅迟眼前缓缓展开,骨节透着粉,她的呼吸扫在下颌,引诱似的。 “我不知道该剪多长。” “你来,剪到你喜欢的长度。” 傅迟心颤两颤,咬下舌尖,瞟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手捏着指甲刀,一手捏着她粉白的手指埋头干活。 裴泠初不做美甲,也不涂乱七八糟的东西,平常只是涂涂护甲油,护手霜,她本甲粉粉的,泡了一会水,浸湿后,长于甲床的部分几近透明,挺软,挺好剪。 “你的手好好看。”傅迟小声嘟囔一句,眼睛光明正大在她中指上瞧两眼。 “小迟喜欢?” 裴泠初拎着已经修剪完毕的右手,抬到傅迟眼前,晃两下,捏成拳头,五指又慢慢展开。 “……嗯。”傅迟小幅度点头,鼻腔哼出气音,“好看,又细又长。” “你的手也很好看。” 裴泠初笑意盈盈,伸手去勾傅迟小拇指,腾出一只手把她手里的指甲刀拿走。 “唉,我还没剪完……” “就这样吧,右手是惯用手。” 傅迟小脸一红,不知道嘴里小声嘟囔什么,还拿眼神瞥她,感觉像是在说裴泠初坏话。 裴泠初嗓子懒懒的,她右手自作主张,五指穿过傅迟指缝,与她十指交叉握住,指甲刀放到一边,继续抱着人冲热水。 时不时拨弄下她披在身后的长发,碰碰她的腰,手又往前探,贴住她的小小山丘,轻轻握两下。 掌心都是空的。 裴泠初笑起来,调侃意味挺浓,她没说话。 傅迟恼羞成怒,啪一下就把她的手推开,在怀里挣扎两下,呼吸发抖:“你松开我,我要出去,不跟你玩了!” 哪有这样的人啊,笑话她! 但是没成功。 裴泠初勾着她腰把人按怀里,手臂收紧,瞄一眼她红烫的耳垂,手重新抚上来,在身体四处游走,淡淡道:“身体热了吗?” “又着急了?” 傅迟憋着不说话,气鼓鼓的,裴泠初戳戳她脸颊。 “或者,” 话音一顿,抬眸扫她一眼,眼睛又迅速落下去,舔舔唇角,声音低了两度,怕空气听见。 “在这里。” 傅迟恍若被惊雷劈中,头顶直冒烟,全身瞬间通红,像蒸熟的螃蟹。 她转个身,眼睛瞪得溜圆,嘴巴翘老高,抱住裴泠初的脑袋,张口就在她嘴上狠狠咬一口。 尝到点铁锈味,还给人咬破了。 “怎么什么话都说,姐姐,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你还说我急,明明就是你自己急,你为了省时间,指甲刀都拿进来了。” 傅迟喘着大气,气呼呼地控诉她,“我不要在浴室里,我要去床上,我腰还没好呢,你都不关心我!” 裴泠初叹气,有点无奈地笑一下,伸出舌尖舔一下,眉心闪了闪,唇瓣上又溢出丝丝血迹。 她笑得很魅,唇上带血,跟妖冶的吸血鬼似的,傅迟看愣眼,眼前一晃,忽然锁骨上一痛。 裴泠初张口咬她,又叼着一块肉吸。 “唔——” 老天,吸得傅迟魂都要没了,喉间漏出一点呻。吟,双腿发软,站不住了。 她抬起头时,就看见傅迟紧咬着下唇,眼眶红一圈,手臂紧紧勾住她脖子,满面酡红,浅息轻喘,还软软瞪了她一眼。 裴泠初舔唇的动作很性感,尤其是她现在把所有头发都撩到后面,素着一张脸,眼皮慵懒搭着,有点漫不经心,心不在焉,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仅细细品尝唇齿间的味道。 天,撩死人了。 腰间的手臂捞她一把,傅迟迎面贴上她前胸,裴泠初一面摩挲着她刚吸出来的红痕,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她眼底很深,傅迟仿佛要被她吸进去。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在这里冲这么久。” “但我怕你生病。” 裴泠初手臂向上托了托她的腰,她低头,温柔地吻了吻傅迟的锁骨。 “弄疼你了?” “下次要说。” 傅迟呼气如丝,舌根发麻,不停咽喉咙,牙齿痒痒的,她几乎一大半的重量都靠裴泠初手臂支撑。 这个角度的裴泠初真好看,好想亲她。 她就着这个姿势,低头,嘴唇贴了贴她额头。 香香的。 裴泠初怔了下,抬头瞬间,傅迟双手捧住她脸颊,凑上去开始吻她,话音断断续续。 “那就,一直亲到,我们出去好了。” “因为,我其实也挺急的。” 裴泠初轻笑一声,“好。” 然而,傅迟难以想象的是,忍了好几年的裴泠初,当终于释放欲。望,就像一匹饿极了的狼,咬上猎物后可没有松口一说,势必要吃饱腹才行。 亲着亲着,傅迟被抵在玻璃门上,眼角沁出泪水,紧紧扒着裴泠初肩膀。 “唔……哈,哈,我,我喘不上,喘不上气……” “姐姐……唔……” 但是没人搭理她,始作俑者仍在继续掠夺她胸腔中的空气。 傅迟推她肩膀,裴泠初就掐着脸拽回来,吻得又凶又霸道,把她嘴唇吸得又红又肿。 裴泠初拉开一点距离,点点头,眉尾一弯,满意地看着她红润有光泽的唇瓣,傅迟正微张着嘴大口呼吸,她又低头啄一口,抱着人站回淋浴头下。 亲吻逐渐向下,伴着馨香,伴着水流。 傅迟变成一条搁浅的鱼,任凭她如何张大嘴巴呼吸,肺部都像罢工了似的,喘不上一点气,大脑昏沉,眼花缭乱,只剩下本能去挺胸抬腰回应她。 身体好热。 亲着亲着,又回到嘴唇上,傅迟被亲得七晕八素,晕乎中,她似乎听见裴泠初说了句,“出去吧。” 傅迟被浴袍裹住,迷迷糊糊被裴泠初抱着离开浴室,在空中颠簸几秒,后背落到实处。 裴泠初走得很急,她没给自己穿浴袍,就这么大大方方展露自己的身体。 傅迟轻轻看着她,呼吸微颤,在她俯身压下来,含住耳垂轻咬时,忽然抬手抵了下她肩膀,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你喝醉了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真的愿意吗?” 喉咙好干,说话声沙沙哑哑。 裴泠初没立即回答她,只是继续嘬她软厚的耳垂,嘬吻的声音在耳中放大数倍,傅迟难受起来,晃着头,哼哼唧唧催她,“你,你先说。” 松开时,还发出暧昧的“啵”声,听得她脸红心跳。 裴泠初沉重的呼吸喷洒在耳廓,她抿下唇,用沾湿的嘴唇继续蹭,哑声说: “我没喝醉。” “我知道,你是傅迟。” “我自愿的。” “可以继续了?” 裴泠初有点急不可待,耐心早就耗得差不多了,回答完,她又换地方亲,亲下颌和脖子连接处,鼻尖抵着她下巴。 “你明天起来不会后悔吧,你会讨厌我吗?” 傅迟半仰头,一边喘气,一边问她,她有好多想问的。 “不会。” “不会后悔,也不会讨厌你。” “只要你开口说停,我就停下。” 能听出语气中的急促,但傅迟问不清楚不安心,她咬了几根裴泠初的头发,又在手里抓一缕,继续问:“你真的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吗?” “你好会。” “感觉好熟练。” “你不高兴吗?”裴泠初声音暗哑,鼻息温热,酥酥麻麻铺了傅迟一耳朵,唇瓣轻蹭她温软的耳垂,眼皮一抬,张口咬住,牙齿细细咬磨。 傅迟吸气微颤,身体哆哆嗦嗦发抖,本能驱使她紧紧抱住身上的人。 “我只和你做过这些事。” “上次是第一次,这次是第二次。” “就当,无师自通。” 裴泠初喉骨颤动,她低笑出声,这笑有点热耳朵,傅迟眼睛瞥向窗外,屋内没开灯,外面灯火阑珊,依稀听见几句小店老板爽朗的声音。 “做吗?”裴泠初直起身,一边撩她浴袍,摸她腰,一边柔声问,傅迟下巴被她捏着转回来。 傅迟说:“做。” 她又露出具有迷惑性的笑容,傅迟怔怔看着她,又想,她们就像一对过着平淡日常的情侣。 不敢再多想下去。 她不敢要裴泠初的身体,但,她的身体随便怎么给她都可以。 所以当裴泠初跪坐下来,膝盖抵着她大腿内侧软肉,低头在她微颤的膝头亲吻,说,“疼要告诉我。”时。 她将身体全部交付。 指尖抓紧,一波波海浪冲刷而过,她变成大海上摇摇晃晃的纸船,跟着海浪荡啊荡,晃啊晃。 怎么会疼,裴泠初的动作很温柔,指尖热热的,那么润,连一点茧子都没有,她像水似的,容纳万千,她的身体仿佛要在她手里融化。 性。欲和食欲的延迟满足不同。 对于食欲来讲,极大的满足只在一瞬间。 而对性。欲来讲,身体早就在欲。望的驱使下变得敏。感,随着时间拉长,敏感度也会叠加,等最终时刻来临时,余浪也久久不散。 到了的时候,傅迟眼泪也涌出来,哗哗止不住,从眼角滑落,打湿枕头。 裴泠初听见微弱哭泣声,想抱抱她,却被傅迟抵住肩膀。 “你还拿我当妹妹吗?” 傅迟问她,隔着月色直视她的双眼,声线还颤着,眼中沁满水光。 裴泠初眸底暗了暗,握住她手腕的掌心攥紧,低低吐出一句:“不当。” “那我要怎么叫你?” “要喊你小初吗?” 傅迟眨眼,问了一个很单纯,还有点傻乎乎的问题。 裴泠初倏然勾唇笑了,傅迟有点看呆,直勾勾盯着她。 她散着头发,身上很热,嘴唇红红的,像涂了胭脂,眉眼比平时少了些温柔,眼梢泛红,多了些风情性感。 她眉毛湿着,颜色很深,浓浓的,东倒西歪,野蛮生长,眸光闪动,又给她添了些野性。 傅迟心里生出一股莫大的满足感,比刚刚还要满足。 她感觉摸到了裴泠初的灵魂一隅。 裴泠初给她翻个面,抬手在她屁股上拍一下,“没大没小,叫姐姐。” 随后按住她大腿,分开。 “再来一次。” 傅迟对她予取予求。 裴泠初喜欢,紧紧握住她的感觉。 也喜欢被她紧紧包裹的感觉。 这些感觉令她很安心,和傅迟在一起很安心。 为什么偏偏是傅迟呢? 她在心里留了个谜语。 等世界暗下来,安静下来,等到夜深人静之时,裴泠初抱着软成一滩的人从浴室走出来。 其实时间过的很慢,但傅迟太敏。感,一碰就要到,所以对她来讲体力耗得很快。 “几点了?” 傅迟躺在床上不想动,嗓子也哑得不行,她手指虚软,碰碰坐在身旁的裴泠初,裴泠初只好先放下手里的药膏,拿手机看时间。 “马上十二点了。” “抹完药就睡觉吧。” “嗯……”傅迟眯着眼打个哈欠,随便裴泠初撩开浴袍给她抹药,反正看都看过了,做也做过了,还有啥好避讳的…… 等一下! 傅迟忽地睁开眼睛,唰一下坐起来,光着脚直接往外跑。 “小迟?”裴泠初皱下眉,迷惑,刚要跟着出去,傅迟又哒哒哒跑回来,扑到裴泠初怀里,往她手里递东西,又拉她手,着急催促她。 “快点快点,马上就要到时间了。” 裴泠初指尖动动,指腹下的触感粗糙,似乎是卡纸一类的。 “这里,这里有一根火柴,你拿下来。” 傅迟来不及做说明,带着她的手摸到卡纸后面,裴泠初精神一振,果然摸到一个细小的木棍。 “然后,你拿着划一下这里。” 两人借着微弱月光,划开火柴,一簇火苗窜起,眼底闪烁,倒映上摇曳火光。 “惊喜要来喽。” 傅迟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音,话里藏不住激动雀跃。 她带着裴泠初的手腕,火苗在卡纸上轻轻一碰。 哗——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眼中的光亮逐渐扩大,当看清薄薄一层纸燃烧,一点点揭露所赠之人真挚的祝福时,裴泠初心尖酸涩起来,眼眶湿润。 她只略微瞥一眼,所有注视便回到眼前人脸庞上,借着火焰微弱的光看清她的眼睛。 傅迟一边笑,一边掉眼泪,慢慢念着。 “生日快乐,小初姐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裴泠初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昨天晚上没拉窗帘,阳光软绵绵落在手臂上。 扬起手臂,手背搭了搭眼皮,浅浅呼出一口气。 眼皮一抬,就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燃烧贺卡,裴泠初盯着,睁眼保持了一分钟。 终是无可奈何勾下唇,轻叹气,眉眼温柔,动动酸涩的指尖。 想起昨天晚上原本都要睡了,结果傅迟给她这么一个惊喜,情绪上头,又来了一轮,等彻底结束,在收拾完时,都快凌晨三点了。 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看一眼,将近十一点。 尽管今天没事,但在裴泠初心里,醒了再睡就成小猪了。 扭头看一眼抱着她胳膊,半边脸压着她肩膀睡得正香的某只小猪,裴泠初眨眨眼,呼吸缓了缓,抬指戳一下她软鼓鼓的脸蛋。 傅迟脸蛋粉糯糯的,一碰她,小眉毛就皱起来,嘴里嘟囔两句听不懂的话,脸颊蹭蹭她肩膀,埋首继续睡。 裴泠初唇角翘起来,心里软乎乎又轻飘飘,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小狗猪。 她碰碰傅迟长而翘的睫毛,点点她小巧的鼻尖,又按住她唇角轻轻揉。 阳光给她脸庞镀上一层金边,裴泠初盯着她睡颜,直勾勾看着她,喉咙微动,咽下口水。 空气中响起簌簌摩擦声。 裴泠初侧过身来,缓慢凑近,眼睫低垂,视线流连游走在她仍有些红肿的唇瓣上,低头,亲了一口。 亲了,却没离开。 她舔舔唇瓣,润湿双唇,距离很近,气息交缠,凉丝丝的鼻息掠过唇缝,裴泠初眸光微暗,再次堵上傅迟的嘴巴,含住下唇轻轻吮吸。 “呜——” 傅迟动动脑袋,小声呜咽一声,鼻子被抵住,嘴巴也被含住,喘不上气。 她想从裴泠初身边滚开,撇过脑袋,刚想转身,就被勾着腰肢拽回来,裴泠初支起半边身子,捏住下巴,压着她继续亲。 被子顺着曲线滑落,阳光落在一片雪白脊背上,而靠近蝴蝶骨处攀趴着根根红丝,错综凌乱。 “唔嗯——” 这还要人怎么睡觉! 傅迟直接被她搞醒了,睁开眼时,眼梢红红的,懒懒的,氤氲着没睡醒的水汽,嘴巴不情不愿小小嘟起。 一睁眼,迎面而来的就是裴泠初略带侵略感的目光,恍若变化出实体,紧紧捉住她。 “醒了,小猪?” 裴泠初嗓子哑哑的,听起来怪磁性怪好听的。 心跳轰隆一下缩紧,酸酸涨涨,气泡水似的,摇晃得厉害,疯狂冒气。 傅迟呆呆眨眨眼,脸上烧得慌。 小猪?是在叫她吗? 裴泠初继续低头亲她,一下下啄吻,落在唇峰,落在唇角,落在下巴,落在眼皮,落在额头。 她温声说:“早安。” 傅迟忽然轻咬下唇,耳尖红了红,抱住裴泠初脖子,用额角软软蹭她下巴。 “早上好,姐姐。” “身体难受吗?” 裴泠初手钻进被子里,在她腰侧摸摸,又在她小腹和大腿连接处摸摸,傅迟小腹肌肉一紧,双腿夹了夹,眼睛荡漾起水波,她又往裴泠初颈窝里埋,小声哼喃:“不难受。” “你别摸了,好痒。” 傅迟作势去抓她的手,没捞着,屁股忽然被拍了拍,手臂僵住。 “那就起床吧,太阳晒屁股了。” 裴泠初拍完,还要捏两下,贴着不离开继续摸。 这次可是肌肤与肌肤直接零隔离,直接接触,两人此时都是没穿衣服的状态。 虽然昨天晚上做过很多次。 但是现在是早上啊! 裴泠初怎么就这么喜欢捏! 傅迟羞得抬不起头来,一直往她怀里缩,往她怀里挤,把自己埋起来,腻歪歪的。 裴泠初有点哭笑不得,她一动,某只小猪就挂在她身体上一起跟着动,还要拖着她在床上起不来。 “小迟,起来,收拾一下,吃完午饭,我们出去一趟。” “昨天晚上也没见你这么害羞。” 浅笑着调侃一句,傅迟埋头到她胸口,不语,张嘴气呼呼咬她。 裴泠初轻嘶一声,眼角飘上一抹绯色,捋一把头发,全撩到额头后面,仰头,舌尖顶腮,呼吸微促,眼睛微眯,伸手掐住她脸蛋,阻止她吮吸的唇舌。 “怎么总喜欢这里?” “小宝宝似的,口欲期没过?还是牙痒?” 手上使劲,傅迟咬不住,裴泠初又扯下勾住她后颈的手臂,身体往后一撤,小禾尖落到空气中,晃了晃,凉丝丝的。 裴泠初瞟一眼亮晶晶的顶端,又扫荡着自己胸上大大小小嘬出来的印子,最后眼神轻飘飘落到某只小狗猪上,坐起来,从床头柜扯一张纸擦。 傅迟趴在床上,双手托着下巴,眼睛水盈盈望着她,舌尖在嘴唇上扫一圈,裴泠初眼皮一跳,移开视线,声音低哑:“起床了,已经中午了。” “下午跟我一起去广场,见个人。” 裴泠初说着,把在她胸口作乱的手给拍下去,轻轻瞪她一眼。 “嗷,知道了,谁呀?” 傅迟笑呵呵的,又把手重新放上去,掌心贴紧,轻轻揉。 裴泠初没管她,掀开被子下床,说着:“小棠,粉丝。” “啊,再让我揉一下……” 傅迟手里落了空,想抱她腰也没抱住,眼巴巴看着裴泠初绕过床尾,站在衣柜前找衣服。 “给,内衣内裤。” 傅迟扫一眼她背后的痕迹,心虚地转转眼睛,接过来往身上套,胡乱问:“我的内衣怎么在你这里?” “昨天晚上拿过来的。”裴泠初话音懒懒的,冷冷的,随口应道。 “嗷。” 傅迟鼓下两腮,眼睛多瞥她两眼,一边系扣,心里一边想。 裴泠初好凶啊,声音冷冷的。 不过好喜欢啊,就和喜欢昨天晚上的裴泠初一样。 这是不是真实的她? 她自问自答:有百分之六十,七十的可能。 傅迟迅速穿好内衣裤,翻身下床,除了腿根有点酸,倒是没什么别的不适。 春风满面,精神抖擞。 “姐姐!” 她光着脚跑过去,从背后抱住裴泠初,搂住纤细软腰,下巴在她肩膀上蹭两下,“我今天想穿你的衣服,你帮我搭一身,好不好?” 傅迟朝衣柜里瞧两眼,故意凑近,附在她耳畔,轻呼一口气,嗓音清透,“要能遮住锁骨上的吻痕的。” 看见裴泠初捏着衣服的手明晃晃抖两抖,她露出得逞的笑容,手又伸上去揉一把,随后退开,坐到床边晃腿。 “昨天晚上太累,今天我就把自己全权交给姐姐管理了。” 傅迟乐得笑眼明媚,轻晃脑袋,身体后仰,双手撑着床,满心满眼都是裴泠初。 裴泠初背对着她勾起唇角,绽开温柔的笑容,看着满柜子的衣服,思索她能穿什么样的。 两人身高差不多,傅迟肩膀比她宽一点,但整个人依旧是细细长长的,身板很薄,昨天晚上傅迟坐在她怀里时,深有体会。 最终,上衣给她挑了件黑色纯T,一点点高领,正肩版型,面料是很有弹性的棉料,裤子是一条版型很正的黑色长裤,面料偏哑光,垂感很足,再系一条黑色金属扣皮质腰带,提升层次感,不至于显得颜色统一单调。 傅迟站在全身镜前,墨发随意落在肩头,眼神平淡地看着自己,裴泠初手里拿着项链从身后绕到她脖子前,“戴一条项链吧,不然看着上身好空。” 傅迟点头,好乖,“听姐姐的。” 高领搭长项链,裴泠初给她拿了条银链,链绳偏粗,串着一个小挂坠。 傅迟捏起来瞧,发现是一只胖胖的小狗。 嘿,裴泠初还有这种项链呢? 她乐了,从全身镜中看向裴泠初,眨下眼,轻轻看裙子勾出漂亮腰线,笑着问:“姐姐,你怎么有这样式的项链啊?” 傅迟指尖拎起来晃,面上笑眯眯,声线绕弯:“小狗狗~怪可爱的。” 裴泠初目光与镜中的她对视,怔愣下,转回头去,没说话,理着衣柜里的衣服。 傅迟眼睛一眯,瞧见她耳尖可疑地红了,更乐了,强忍笑意,踮着脚,慢悠悠晃到她身边,明知故问轻声道:“难不成,这个是姐姐要给我的?” 裴泠初咬牙不语,双唇平直,故作冷静,关上柜门,越过她提步向外走。 “你说嘛,是不是给我的?” “姐姐,说话~” “姐姐,你就承认吧,肯定是专门给我的。” 傅迟绕在她身边叽叽喳喳,问起来没完,跟着裴泠初跑去厨房。 然而当裴泠初打开冰箱时,突然愣在原地,傅迟歪下头,疑惑问道:“怎么了?” 裴泠初忽地扭头看她,傅迟眨眨眼,不明所以,难不成她嫌自己太吵了? 主动把张着的嘴合上。 裴泠初眼尾一弯,笑出声,“闭嘴干嘛,又没说你话多。” 见她笑起来,傅迟也开心,抿唇腼腆笑起来。 “是给你的,江莱新开了一家店,喊我去看看,她新设计了很多款,让我挑,看见这一款,我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 裴泠初声音柔柔的,轻轻的,似乎是不习惯说这样的话,一个短句一个短句蹦,她下意识伸手揉耳垂。 傅迟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似的,微微张大嘴巴,眼底迸发光亮,好似盛满闪烁的星星。 “谢谢姐姐,我好喜欢!” 她紧紧抱住裴泠初,激动得声线都飘起来,裴泠初愣了下,还以为她会问买了为什么没给她。 但她没问。 傅迟乐得在屋里转圈圈,捧着小狗吊坠一直看,眼睛亮晶晶,喜欢的不得了,还凑上去亲了好几口。 她又扑过来捧着裴泠初的脸蛋使劲亲。 “我以后天天戴着,我洗澡都不摘下来,我要戴一辈子,我真的很喜欢!” 裴泠初笑得宠溺,任由她亲得自己满脸潮湿,也不说什么。 中午吃完饭,两人一起去广场见了小棠,这小姑娘手里提了好几个袋子,全都是要送给裴泠初的小饼干。 “裴老师!” 看到裴泠初那一刻,她眼睛一亮,心里已经在无声尖叫了! “裴老师,你怎么又变好看了,你今天好好看啊,你今天穿得也好好看,呜呜呜,没白来,我真的好开心,你会答应来见我。” “可以抱一下吗?” 小姑娘激动的眼睛冒泪光,水灵灵看着裴泠初,又看看她旁边高冷的傅迟,咽咽口水,鼓起勇气小声说:“助理姐姐,我可以抱一下裴老师吗?” 这个角度看助理姐姐好凶。 …… 傅迟转转眼睛,漫不经心瞟一眼裴泠初,后者表情淡淡的,唇畔噙着和煦春风似的笑,也回瞥她一眼。 傅迟突然莫名觉得她笑得很坏。 随后就听见她温声说:“可以。” …… 挺好。 对她那么凶,对别人就那么温柔,挺好。 傅迟醋了,生气了,抱着胳膊不理人了。 一直到见面结束,裴泠初说了好多好话,给她买了好几块小蛋糕也没能哄好人。 尤其是她还要帮裴泠初提着粉丝“专门”给裴泠初做的小饼干,她就想一股脑全扔塞纳河里! 两人此时坐在河边长椅上。 “小迟。” 裴泠初扯扯她袖口,又捏她耳朵尖。 傅迟噘着嘴,哼一声,不说话,吃醋生气。 “她粉了我好几年,而且没坏心思。”裴泠初轻声解释道。 “我知道。” 傅迟酸溜溜吐出一句,吸吸鼻子,绕着手指玩,被裴泠初打断,攥进温润如玉的掌心里。 “你说,想我怎么哄你?” 裴泠初肩膀沉下来,无奈叹气,轻声问她,属实没辙了。 “你问我啊?” 傅迟眼珠悠悠转过去,瘪瘪嘴。 “嗯。”裴泠初点头,认真看她。 傅迟低头思索几秒,问:“你下午还有事吗?” “没有。”裴泠初毫不犹豫回答。 “那我们回家。” 拉着人直接往回走。 隔着没几条街,傅迟拉着人走得又快又急,都小跑上了。 一回家,小饼干随意往流理台上一扔,傅迟带着人直接往浴室走,等裴泠初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她抵在洗手台上了,一只毛茸茸脑袋在颈窝里拱来拱去。 “那再来一次。” “你这次要温柔一点。” 傅迟去提她的裙摆,揉她的腰,呼吸一深一浅吐在她锁骨上,裴泠初眉心闪动,抬抬下颌,喉软骨层层滚动,嗓音瞬间沙哑。 “温柔?” “你确定?” 傅迟没应声,自顾自把她的上衣推上去,扒拉着内衣边,埋脸蹭,嘬她的软肉。 浴室响起断断续续的喘。息声,裴泠初一手扣紧台沿,弓了弓腰,又颤着指尖抚上傅迟后脑,轻轻揉她头发,闭了闭眼。 不知过了多久,傅迟抬头吻她,蹭着唇缝,低声说:“说话要温柔一点,你好凶。” “但,动作可以粗鲁一点。” 裴泠初笑了,笑声低哑迷魅,扣住傅迟腰身,转身把她抵在洗手台上,抱着她坐上去。 早上亲手给她穿上的衣服,现在亲手脱下来,银质小狗冰着她肌肤,傅迟双腿圈紧她,蜷蜷足尖。 裴泠初吻着她颈侧,用唇感受着大动脉跳动,感受她鲜活的生命。 眼皮轻翕,看她红透的脸蛋,吻往下落。 再一次说:“疼要告诉我。” 第52章 在巴黎这几天,果真如梦似的,傅迟总是忍不住这么想。 同她接吻时想,同她行鱼水之欢时想。 她忽然开*始害怕,这般温存是真的吗? 裴泠初是怎么想的,她如果不拿她当妹妹,那拿她当什么? 为什么会和她做这些事。 她们又不是情侣,为什么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她们在谈恋爱。 回国前的一天晚上,这种恐惧达到顶峰。 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傅迟跨坐在裴泠初腿上,她身体凌乱微颤着,呼吸也乱着,颤颤巍巍吐出来,双臂从裴泠初肋下穿过,绕到后面软软勾住她肩膀,忍不住掉眼泪,紧紧咬住下唇。 她想问,她不敢问。 怕问出口,裴泠初会就此推开她,她道德感那么高,如果问出口,恐会立马开始思考,她与她现在是什么关系。 不是妹妹,那是管家吗? 管家真的会做这些事情吗?傅迟她怎么就同意和自己做这些事情,这是应该的吗? 如果不是管家,那是什么? 她们有什么合理的身份,做这些事情。 裴泠初会不会觉得她们不应该,这是不对的,只有两个相爱的人才能做这些事情。 但翻来覆去,她们始终是家人。 她的眼泪大概是落裴泠初肩上了,把她给烫着了,听见她柔声问: “不舒服吗?” 自那次,说想要裴泠初说话温柔一点,她在床上还真就温柔起来。 说话温柔,动作也温柔,傅迟却能从中感受到她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欲。 她其实挺喜欢的。 裴泠初摸摸她的脸,指腹蹭蹭她眼尾,拉开距离,作势要来看她的脸,傅迟呼吸抖两抖,没让,抱紧她肩膀,嗓子哑着颤着,抽嗒嗒地说:“没有。” “那因为什么哭?” 温软又潮湿的掌心一下下顺着脊柱抚摸她后背,裴泠初就像冰天雪地里那一缕阳光,尽管很微小,依然能从中汲取些许温暖。 傅迟扣住她肩头,指尖有点打滑,裴泠初身上湿漉漉的,不知是自己的眼泪,还是她的汗水。 她怀里好温暖,好安心,真的好喜欢她,她不敢想如果裴泠初冷落她,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 是裴泠初把她带回家,对她来讲,是比裴烟回更具话语权的存在。 “你真的,不会讨厌我吗?” 傅迟再一次问这个问题。 裴泠初动作微顿下,眸光微愣,眉间小小蹙起一点,浅眸盯着黑夜,夜色弥漫无边,模糊两人的轮廓。 她没回答,动动双腿,先说:“换个姿势。” 扶着傅迟的腰,她抬起身体,裴泠初勾着她一条膝盖,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中间,“不舒服自己调整。” 等傅迟扭两下,寻摸个舒服姿势靠在她怀里,没再动时,抬起双臂搂住她肩膀,裴泠初才反问道。 “你是怎么想的,认为我会讨厌你?” 傅迟抿抿唇,没说话,只是咬了裴泠初几根发丝,裴泠初继续抚摸她微凉的后背,扯过被子给她盖到肩上。 “我做了什么,会给你这样的错觉?” 裴泠初胸膛微震,一声极轻的笑气散在空气中,抱着傅迟靠在床头,揉她的头发。 “你不说,那就换个问题,你还有别的想问吧。” 傅迟侧头靠在她怀里,眼皮低低的,视线垂在她手臂内侧那颗小痣上,按住揉了下,好似发现了好玩的,两指捏起那块软肉,捏成各种形状,看那颗痣被反复拉扯,声音却低落沙哑。 “我知道你不喜欢巴黎。” 裴泠初笑了笑,用下巴碰碰她额头,喉间低哼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但是除了刚到的那几天,我觉得这几天,你挺开心的。” 傅迟张张嘴,舌尖把口中的发丝抵出来,动动脖子,更加深的埋到她颈窝里。 裴泠初这里还有些薄汗,散发着柠檬奶香,淡淡的,热乎乎的。 “我总觉得,你喝醉了。” “一直醉着。” 言外之意是,她觉得裴泠初不像她自己。 傅迟坐直身体,从她怀里钻出去,爬到床边按亮床头壁灯,又迅速坐回来,用被子裹住两人,认真看着裴泠初。 她眼睛在发亮,一闪一闪的,瞳色比白日浓,染着暖光的蓝有些不真实,裴泠初指尖微蜷,与她对视。 声音也轻似气流。 “姐姐,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她上身缓慢靠近,一寸一寸靠近裴泠初,眉眼清冷带薄红,注视着她,看着裴泠初好似天仙般的容貌,附到她耳侧轻喃。 “等回去后,我们依然这么亲近,好不好?” “这样,我就信你没有喝醉,从来都没有喝醉。” 傅迟张嘴咬住她温软的耳垂,叼在齿间,又含进口中,囫囵说着,“你答应,就再要我一次。” “不答应,现在就立马推开我。” 她按住裴泠初放在床铺上的手腕,用力攥紧。 要么让她现在立即做决定,给傅迟一个痛快,好断了她的念头,断了她的美梦。 要么就一直拖,拖到回国,拖到她们在家里亲近,偷偷的,藏着掖着的,再晚点想清楚。 裴泠初选择前者。 她把人压在床上,扣住手腕,裴泠初眸底很深,凝视她,语气很沉。 “你不信我。” “我没……” 傅迟睁大眼睛,刚开口,就被裴泠初堵住声音,又咽回肚子里。 她似乎生气了,后半夜做得很凶,尽管动作很温柔,但进入的位置很深,她越来越熟练,知道碰哪里傅迟会泪失禁,会哭着抱她。 前面那么多次,裴泠初没有在她身上留痕的习惯,但这一次,从前面到后面,从头到脚,沾满了她的印记,像是宣告,傅迟整个人都是她的。 傅迟再一次抖着身体,手臂虚软地圈住她时,哭哑着嗓子说:“我,我没有不信你。” “我害怕,我害怕你不要我了。” 两个选项都不好,一个断得太快,一个将她的不安延长,不安深陷漩涡,无限盘旋。 都说,先喜欢上,先爱上的那个人注定卑微,傅迟不信。 但现在她有一点信了。 明明裴泠初什么也没说,会温柔地亲她,抱她,她已经开始害怕裴泠初会丢掉她。 她恐惧在不确定性。 喜欢会让她变得不像自己,让她的自信被自己捏在手里,抛在空中,当成皮球踢。 等裴泠初抱着傅迟从浴室回来,傅迟沾床倒头就睡着了。 裴泠初没睡,侧躺着,枕着手肘,静静看着她。 看她眼下泛青,揉她眉心的褶子,又看见傅迟嘴上被自己咬出来的破口,眸光一愣,下床,离开卧室,拿着药膏棉棒回来。 抹一点点药。 睡梦中的人感觉嘴巴疼起来,想伸手去碰,裴泠初眼疾手快抓住她,气音说:“别动。” “一会儿就不疼了。” 裴泠初一边给她吹凉气,一边想傅迟说的那些话,陷入沉思,忧郁爬上眉间。 傅迟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说原因,不说她的恐惧来自于哪里,她猜不到。 在巴黎这几天,像梦一样。 傅迟总是在问她会不会讨厌她,对裴泠初来讲,傅迟就是在说一定不会讨厌她。 她甚至没机会表达自己的害怕,傅迟的行为就已经在说: 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什么样都可以,她什么样子都可以接受,绝对不会讨厌她。 所以她很大程度上释放了一部分自我,藏起来不愿意示人的自我。 包括那些粗鲁的言语,粗鲁的行为。 傅迟给她的安全感太足,反倒是她没给足。 傅迟是在怕什么呢? 是因为,回国后,她会忙碌起来,要处理文件,还要准备结束模特工作,没有很多时间陪她,所以傅迟觉得自己可能会冷落她,关注不到她? 裴泠初捏一下她的脸,趴在胳膊上看她,有点发愁。 但是为什么会说害怕她讨厌她,她哪里没做好,让她觉得自己会讨厌她? 是不是这几天对她太凶了,说话冷冷的,所以觉得她是讨厌她了? 裴泠初开始反思自己。 也是,仗着傅迟不会讨厌她,这几天她有点放浪形骸。 回去不能这样了。 傅迟心思敏感,她要多注意才行。 裴泠初在心里沉重叹出一口气,将人抱进怀里,轻笑一声,眼皮渐渐沉下来,嘴里喃喃着她给傅迟起的小外号。 “小狗猪。” 这么可爱的词,挺适合她,也不知道她知道后会不会安心一点。 —— 回国后,生活回到按部就班的轨迹,八月末,距离大学开学还有半个来月。 裴泠初很少去拍摄,大部分时间是跟在裴烟回身边学习,有时候会跟着她去公司。 尽管傅迟天天能看见她,但比起在巴黎,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少,而且还碰不着摸不着,吃饭的时候也不能让她喂。 果然,开了这个头,就停不下来了。 忽然之间就不习惯了。 有点小烦恼。 9月1号这天,刚过下午四点,傅迟骑车从书店往回走,车把手上挂着两个白色纸袋,看上去还挺精致,刚到家大门口,正巧看见裴烟回的车驶入。 母亲她们回来了? 这两天,裴烟回和裴煦都住在公司里,没回家,裴泠初也是,早早出门,很晚才回来,回来时满脸倦色,她都怕多说几句话,裴泠初就要少休息几分钟,所以这几天也没跑去跟她一起睡,怕影响她休息。 难道公司有什么事吗? 但转念一想,母亲和煦姨经常好几天都住公司里,应该也没发生什么吧。 傅迟跟着一前一后到家。 她停好自行车,提着东西,脚步稳重又轻盈,浅笑着走到裴泠初身边,她刚下车。 “小初姐姐。” 然后一一与裴烟回和裴煦打招呼。 “小迟,去买蛋糕了?” 裴煦看一眼她手里的纸袋,认识上面的logo,笑问道,几人一起朝屋内走。 “嗯,小瑾说想吃这家的蛋糕,正好我在市中心那边,就帮她买回来了。”傅迟点头,同时把纸袋都拎到一只手上,空着的那只手悄无声息勾了勾裴泠初的手指,在她手心里挠了挠。 裴泠初手臂明显一僵,斜瞥她一眼,只瞧见一只白莹莹的耳朵。 傅迟没看她,正扭头跟裴煦说话。 裴泠初默默把她的爪子抓紧。 “她自己要吃这么大的啊?”裴煦疑问道,好奇笑了笑。 “一人份的卖完了,我跟她说卖完了,她不行,一定要吃,现做最小只能做八寸,就……” 傅迟挑眉,拎拎手里的袋子,无奈摇头叹气,“她说分着一起吃。” “等会儿可以一起去茶室,家里还有红茶,正好可以配着一起,解腻。”裴煦指尖抵在下颌上敲两下,思索几秒后说道。 随后转头扯住往楼梯口走的裴烟回,温声说:“烟回,等会儿下来吃蛋糕,晚上晚点吃饭吧。” “我不吃蛋糕。”裴烟回声音冷冷的,回头看她一眼,瞟一眼拉住自己手腕的手指,眼底冷淡,按按鼻梁,又说:“吃晚饭喊我。” “你又要上楼处理工作?”裴煦皱起眉心,指尖收紧,语气轻而迅速,“事情已经解决了,今天休息一下吧。” 事情? 傅迟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瞅一眼裴烟回,凑到裴泠初耳侧小声问:“公司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已经解决了。”裴泠初摇摇头,没再多说,傅迟拧下眉,舌尖舔舔后槽牙,腹诽道,晚点问母亲好了。 视线暗戳戳瞅僵持在楼梯口的两人,动动嘴巴,无声啧一声,看热闹。 “知道了。”裴烟回语气泛冷,似乎略微不耐烦,一直在捏鼻梁,裴煦忍不住又去拉她这只手,满目担忧,嗔怪道:“别揉了,等会该细菌感染了,我说了你要好好休息,你的眼睛不能这么过度使用。” “今天不能再看电脑了,工作放一放,往后不说,至少今天公司不会再出问题了,你现在去休息。” 裴烟回烦她啰嗦,刚开口想骂人,一转眼就瞅见裴泠初和傅迟站在旁边,太阳穴也突突跳起来,她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沉声说:“你跟我上来。” 拉着裴煦就往楼上走,裴煦匆忙和傅迟说:“小迟,等会儿麻烦你把蛋糕送书房来吧,我们就不去茶室了。” “不许在书房吃东西,不用送。”裴烟回咬牙切齿道。 裴煦选择装没听见,“小迟,拿两份。” …… 裴烟回要气炸了。 “嗷,知道了。”傅迟应道,眨眨眼,她忽然转头看向裴泠初,后者注意到她的视线,扭头看过来。 “嗯?”疑问一声。 “我觉得你和母亲好像。”傅迟说这话时,显得好乖一小狗,裴泠初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笑起来,“是吗?” “哪里像?” “就是,”傅迟咬住下唇,略显犹豫,朝她招招手,示意附耳朵过来,裴泠初照做,她气息抓得耳垂发痒。 “跟你和我做……那个时候的语气有点像,都有点凶,语调也有点像,气急败坏似的。” 话音落下,两人均愣在原地,时间仿佛静止住,傅迟说完才反应过来,开始不好意思。 现在还是白天,说这话有点……令人脸红。 “耳朵红什么?” “你也知道不该说啊。” 裴泠初眼睛轻眯起来,嗓音低哑,跟说悄悄话似的,抬手揉她耳垂,客厅没人,下意识,又小幅度地在她屁股上拍一巴掌。 …… 拍习惯了。 “我哪里说错了,你看嘛,你现在这样,就是和母亲很像。”傅迟小声狡辩,红着脸,勾着她手指摆弄,“变脸变得好快,你害羞了。” 裴泠初睨她一眼,揪一下她耳尖,转身也往楼上走。 “你上楼干嘛?”傅迟瞪大水灵灵的眼睛。 “换衣服。”裴泠初站在三阶台阶上看她,语气不温不冷,懒洋洋的,超有御姐范。 “要跟我一起?” 傅迟眼睛一亮,“那我也……” “啊,傅迟,你回来了,我的蛋糕是不是也回来了!” 抬起的脚步一顿。 这道敞亮声音打断傅迟的话,傅迟眼皮一跳,一抬头,就看见某人站在四楼围栏上探出脑袋朝下看,还眨那双不灵不灵的大眼睛。 啧,裴温瑾出现得一点不是时候。 她跟长了翅膀似的,嗖一瞬跑下来,眼睛直勾勾盯她手里的蛋糕,馋得舌头舔嘴唇,抓上傅迟手臂,双眼放光。 “傅迟,你快点去切呀,我等你等了好久,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还是听见书房有动静,下来瞅一眼,这才发现你回来了。” 她拽着傅迟直接朝厨房走,嘴里念叨着:“快走快走。” 又看向裴泠初,笑得很甜,“姐姐,你等会儿也下来吃蛋糕啊,这家栗子蛋糕超好吃!” “小瑾,等一下,我要先上楼换衣服。”傅迟眼巴巴看着裴泠初,使劲挣脱手臂,奈何她力气太大,半点挣不开,拽着走了好几步。 “哎呀,等什么等,干嘛要换衣服,这身衣服咋了,别这么讲究,快点切蛋糕嘛。” 傅迟只能眼睁睁看着裴泠初离自己越来越远,音量提高,“小初姐姐,那我先切蛋糕了。” 然后和裴温瑾一起去厨房,裴泠初一人站在楼梯上,垂在身侧的指尖蜷起,勾住白色裤缝。 窗户大敞,阳光明亮,温度宜人,微风袭来,吹鼓丝薄的衣襟,兜住瘦落的身体。 视线逐渐冷下来,眼底平静,看着傅迟举起拳头在裴温瑾头顶来一下,隐约传来说话声,傅迟嫌她闹腾,蛋糕差点翻了,翻了就只能用手抓着吃,还要给她丑照。 两人动作很亲昵,说话也敞亮,互损,看起来特别要好。 她视线低垂,直接转头上楼,脚步迅速,想飞快逃离此地。 她不知道自己情绪在别扭什么。 看见裴温瑾和傅迟那么亲近,就很烦。 傅迟切蛋糕之前,先去储物室找红茶,准备出来等会儿泡,为此裴温瑾抱怨了好一会儿,满脸嫌弃,噘着嘴嗔怪道:“茶有什么好喝的,又苦又涩的,别给我,我要喝可乐。” 结果打开冰箱,里面连饮料的影子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可乐了。 裴温瑾惊了,张大嘴巴喊,“傅迟,我昨天刚买的可乐呢!我就等着今天配蛋糕吃,怎么没了,谁给我喝了!” 傅迟露出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你昨天半夜喝了,你不记得了?” 经她这么一说,裴温瑾想起来了,立马懊恼地嗷一嗓子,抱着脑袋哼唧唧。 “可乐配栗子蛋糕是最好吃的,没有可乐的栗子蛋糕是没有灵魂的!” “所以?”傅迟抖抖眉,瞥她一眼,又看手底下的蛋糕,晃了晃手里的长刀,银光闪烁。 “我要出去买!” 裴温瑾捏捏拳头,立马往门口冲,“傅迟,你先切着,我开车去,很快就回来。” “你也别切太快啊,万一路上堵车,我回来晚了,奶油化了就不好吃了。” 门砰一声关上,傅迟摇摇头,笑叹道:“真是个活宝,吵死了。” 她把长刀反反复复冲洗干净,再用干净的毛巾擦干,刀落刀起,一块边缘规整,呈左右对称的切角蛋糕就放置到白瓷盘上,摆上一个银质小叉子。 裴泠初下来时,她正好切完。 “姐姐。”傅迟一抬眼,冷冷的神情转而明亮起来,唇边荡开笑容,不难想象,若是一只小狗狗,此时尾巴要摇到天上去了。 “嗯。”裴泠初冷冷应一声,步伐在她面前停都没停,越过她站到冰箱前,打开。 “姐姐,你要吃蛋糕吗?”傅迟在身后问。 没看出来她现在很烦吗?还要问什么吃不吃蛋糕。 “嗯。”裴泠初脸色冷峻,目光幽幽,在冰箱里扫荡一圈,伸手去拿纯净水。 “姐姐,你要喝冰水吗?” 不知道傅迟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伸手覆盖住她手背,拿取的动作进行到一半。 傅迟手温温的,抵挡住冰箱冷风对血液的侵袭,裴泠初蓦地抽回手,抬眼看向她,语气说不上好,反问道:“不可以吗?” “你生气了吗?” 傅迟眨眨眼,蓝瞳水润,视线很软,让看起来莫名无辜。 裴泠初有些恼怒自己没控制好情绪,尖牙磨下舌尖,偏头,低声说:“没有。”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那,我想亲你,可以吗?” 嗯? 裴泠初不知道她的思路是怎么跳到这里来的,刚一转回头,就被傅迟擒住嘴唇,腰被扣住,软舌侵略口腔。 傅迟动作太快,她没来得及闭眼,看着她眼睫缓慢翕阖,遮住眼波流转的视线。 这双眼睛着实漂亮,尤其是泛起潮湿的时候。 裴泠初仰头,回应她的亲吻。 甜甜的,栗子奶油的味道。 一吻结束,裴泠初小口喘着气,脸颊微微红,缓和着呼吸,瞥一眼傅迟,见某人正细细舔自己的嘴唇,她忽然就笑了。 “你吃了蛋糕还要来亲我?” 傅迟小小抿下唇,笑得内敛,“不甜吗?” 裴泠初选择不说话,抬指摸下鼻尖。 “你不喜欢甜的,不喜欢吃蛋糕,我刚刚问你的时候,为什么要说吃?”傅迟拉下她的手腕,轻声问。 “既然你知道,还要问我?” “你的意思是,我该说不吃?” 裴泠初忽然就很火大,傅迟张张嘴,有点无措,眉眼垂下来,嘟囔道:“你今天火气好大。” 她松开裴泠初,独自走到岛台前,端起缺了一角的蛋糕,又吃了一口,裴泠初瞄她一眼,又要去拿纯净水。 “你还有半个月到生理期,喝冰水不好。” 傅迟再一次阻止她的动作,裴泠初想骂人了,刚压着怒火,蹦出来个“你”字,就被傅迟捧着脸继续亲。 更加浓郁的栗子奶油味在口腔内蔓延开。 她们吹着冰箱,接吻。 傅迟捉住她的舌头吮吸,亲吻很急切,等到嘴里的奶油味差不多没了,她才松开,眼尾湿了,胸口上下起伏,喘着气说:“你说,你要吃蛋糕。” “但是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蛋糕,所以,”傅迟咽下口水,又去吃一口蛋糕,两腮微动,再次站到她眼前,咽下去,认真看着她。 “这样吃,会不会能接受一点。” “你没有想吐的感觉。” 裴泠初突然勾住傅迟腰身,将人按到自己怀里,下巴微抬,双唇蹭她唇角的奶油,伸出舌尖舔了舔,卷进口腔,眼底幽深。 “那就把这一盘吃完。” “就以这种方式吃。” 第53章 “傅迟,你嘴角怎么破了?” 裴温瑾歪头,咬着叉子,嚼蛋糕,嘴里不清不楚,眼睛盯着她唇角的伤口,满目好奇地问她。 傅迟端着小白瓷碗的手指微妙停顿一秒,又似若无其事般继续喝茶,只是掩在茶桌下的脚踢了踢裴泠初。 放下白瓷碗,这才说:“刚刚喝水磕玻璃杯上了。” 神情冷冷淡淡,声音平静如常,裴温瑾撇撇嘴,“哦”一声,眼珠子转悠几圈,吃一口蛋糕,又喝一口可乐,打了一个气嗝,眼尾翘起来,捂着嘴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她嘲笑傅迟:“喝水还能把嘴磕破了,好好笑哦。” …… 傅迟冷睨她一眼,桌子底下的腿又碰碰裴泠初,裴泠初给她踢回来。 …… 这俩人都欺负她! 到底是谁给她咬破的啊! 傅迟微不可察地瞥一眼裴泠初,站起身,端着茶壶给她添茶。 借着发丝挡住裴温瑾看向她的目光,又勾起右侧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半边侧脸给裴泠初,眼神委屈又娇嗔,瞪她一眼,抿抿唇角,膝盖轻轻碰着,蹭着她大腿。 裴泠初抬抬眼皮瞅她一眼,视线落下去,单拎下嘴角,无言,无动于衷。 小狗猪肯定在心里哼哼唧唧的,脸上大写的不高兴,要人哄。 见她看都不看自己,傅迟咬咬牙,心里的小人在呐喊,裴泠初是大坏蛋,咬了人不负责! 傅迟气呼呼坐回座位上,冷着脸喝一口茶,苦苦涩涩的,凉了。 舌尖顶腮,给自己添一杯新的。 傅迟眯起眼,看着裴温瑾,这人吃蛋糕吃得不亦乐乎,语气轻飘飘,抿一小口茶,一副事不关己,只是问问的轻松样。 “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小瑾,你复习得怎么样了?开学一周后就是补考。” 此话一出,裴温瑾愣住,嘴里的蛋糕瞬间不香了,叉起来的蛋糕就跟她此时的心情一样,啪嗒一声,掉了,一片残渣。 “傅迟,你故意的吧!” “非要挑在吃蛋糕的时候说学习的事!” 裴温瑾扔下手里的叉子,双臂环胸,扬扬下巴,小嘴巴翘得老高,红红的嘴唇,露出白白的牙齿,跟炸毛小猫似的,冲她呲牙咧嘴,“你知道嘛,蛋糕都不甜了,苦的,苦的!” 气呼呼喝一大口可乐,闷头直接喝完,易拉罐在手里捏得咔咔响。 这下轮到傅迟幸灾乐祸了,眉眼舒展开,颇有文人书生做派,斯文秀气地端起白瓷碗小小抿一口茶,随后轻叹口气,摇摇头,漫不经心晃着白瓷碗,瞧着碗底茶渣轻晃,随口道:“蛋糕怎么会苦,你是不是上火了?” 轻挑眼尾,瞟她一眼,给她倒杯红茶,咧着薄唇笑。 “喝点茶下下火。” 裴温瑾直愣愣瞪着眼前红褐色的茶水,她的倒影随水波轻晃,捏捏拳头,苦死她得了! 然后一副刑讯逼供,英勇赴死样,紧紧闭上眼,气也不喘,端起来一大口闷。 咕咚一声,咽下肚,她漂亮的小脸还皱着,咂咂嘴,舔舔嘴唇,忽然发出一声疑问,呆呆看向傅迟,又咂巴下嘴。 “这茶怎么不苦啊?” 傅迟见她这个样子,觉得好玩,指腹摩挲着下巴,说:“本来就不苦,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说苦,不喜欢喝。” “我之前喝到的明明就是苦的。”裴温瑾瘪下嘴,可怜兮兮地说,对对手指。 “之前?”傅迟疑惑了,蹙蹙眉,“我记得你一开始就不喜欢喝茶,你说的是什么时候,我没在的时候?” “啊,我不记得了。”裴温瑾干巴巴瞅着她,绞尽脑汁思索,也没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反正,我印象里,我就是觉得茶苦,不好喝。” “她四岁那年,自己跑到茶室来玩。” 裴泠初忽然出声,两人的目光瞬间落到她身上,两双眼睛发光,等着听陈年故事。 她俩都变小狗了。 裴温瑾温柔笑笑,抬手抚下发丝,继续说:“小瑾见过母亲泡茶,水会变成不一样的颜色,觉得好玩,她当时太小,不能喝茶,母亲不让她喝,她就自己跑进来泡茶。” 想到有意思的,她轻笑出声,“小瑾当时还小,不知道茶具和水温有讲究,泡出来的茶水就有点……” 裴泠初看一眼裴温瑾已然红起来的脸蛋,琢磨个委婉的措辞,娓娓道出: “差强人意。” 傅迟扑哧一声,乐了,抬手挡住眼睛,笑得露牙齿,肩膀直颤。 “傅迟,你笑什么笑啊!” 裴温瑾又气又羞,脸蛋红成白瓷碗里的红茶水,气急败坏喊道:“你敢说你小时候没做过蠢事!” 小时候。 瞬时,三人脸色均变了变。 裴温瑾立马捂嘴,心说,完了,说错话了。 裴泠初眉心微闪,略带责怪地看一眼裴温瑾,目光停留一瞬,便立即落到傅迟身上,视线流连于她清冷冷的面庞上,温声叫她:“小迟。” “啊?” 傅迟转头,朝她眨眨眼,读懂裴泠初眼底的关心,又见裴温瑾满脸自责,有点哭笑不得。 “你们俩干嘛这个表情,我又没有什么事,又不是不能提小时候的事。” 傅迟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单手支着下巴,微微苦恼,轻抓下脸颊,“我其实,有很多都记不清了,估计也说不出有意思的小故事。” 裴温瑾尬笑两声,“这样啊,那就别想了,继续吃蛋糕吧,哈哈。”她这个死嘴,有蛋糕也堵不住,快少说点话吧,裴温瑾你个大笨蛋。 “晚上想吃什么?” 裴泠初转移话题,优雅抬手,按住茶壶顶端,给傅迟添一杯茶,轻声问她,又轻轻看她一眼。 她的视线又软又柔,似丝丝缠绵的绸缎。 傅迟恍然春心萌动起来,舔舔下唇,望着裴泠初,想起回国这几日,她都没同裴泠初亲近,想起睡觉时床边空荡荡的,没有软软的身体可以抱,胳膊没地方搭,各种不舒服,她这几天都睡不好。 亲亲也很少,就只有今天这一次。 她想坐在裴泠初腿上,抱着她脖子的那种亲亲,才不是吹着冰箱,冷飕飕的。 傅迟眼神微晃,在心里暗自说:想吃你。 “什么?”裴泠初眼睛一眯,唇角一勾,笑了,呵,这说什么话呢。 瞧见傅迟耳尖红了,迅速瞄一眼眼神呆滞看着她们俩的裴温瑾,深吸一口凉气,抬腿踢了踢傅迟,压低嗓子说:“你说想吃我做的?” 傅迟才反应过来,她这个嘴,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心虚摸下鼻子,立马顺着裴泠初的话补救,“啊对,我想吃你做的……晚上要不吃法餐?” 话说,裴泠初就很神奇,不会做那些家常菜系,让她煮个粥都能糊了,但偏偏外国菜上手就会,味道还挺不错。 裴温瑾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嘴巴嗫嚅两下,最后憋出来句:“姐姐还会做法餐啊,之前怎么没见你做过?” “你经常不在家,跑出去玩,就算做了你也吃不着。”傅迟支着胳膊,掌心托着下巴又捂住嘴,偏头闷声嘟囔一句。 裴泠初眼底笑盈盈的,瞧一眼傅迟红润的耳垂,云淡风轻抿口茶,对裴温瑾轻言道:“会做,不过你要是吃太多蛋糕,晚上就吃不下了。” “那这些留到半夜,当夜宵吃,我现在不吃了。”裴温瑾特懂,立马推开手边两盘蛋糕,笑嘻嘻的,很乖。 八寸的蛋糕,傅迟切了八块,她们四个一人一块,剩下四个裴温瑾全包。 傅迟心里叽里咕噜的,酸溜溜瞅一眼裴泠初,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说什么法餐,这下全家人都能吃到裴泠初做的饭,亲手做的! 在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马上六点,傅迟端着盘子站起来,“我要去备菜,小初姐姐要一起吗?” 裴泠初喝完最后一口茶,跟着站起来。 “你们都要走啊,不再坐会儿了?”裴温瑾咽下口水,对着蛋糕望眼欲穿,但为了等会儿的美食,要忍住,嘴巴也双手捂上。 “不坐了。”傅迟摇摇头,忽然扬起坏笑,伸手就把她面前盛着蛋糕的盘子端走。 “唉,傅迟,你干嘛!”裴温瑾猛抓住她手腕,呲着牙,瞪着眼睛,像护食的狗崽子,“你要抢我的蛋糕!” “见你忍得这么难受,我帮你拿走,放冰箱里,手里松松劲,不然等会儿要掉了。” “那我自己放到冰箱里,不用你帮。” 裴温瑾捏住盘子另一端,但傅迟没松手,笑得跟那什么似的。 …… …… 这人故意的是吧! “傅迟!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非要来捉弄我,你一天不跟我吵几句是不是不舒服!” “我可没这么说,你快松手,蛋糕要掉了。” “那你松手啊!” 裴泠初斜着身体靠在门框上,视线懒懒的,看着两人吵吵闹闹,指尖轻轻勾下上衣领口,指节蹭蹭下巴,眼底情绪复杂,陷入沉思。 一方面,她觉得小迟和小瑾打打闹闹挺好,两个人都活泼开朗,充满活力,这件事本身挺好的。 但是…… 裴泠初换个姿势,一手环胸,一手支起来,手背抵在嘴边,她张嘴一下下咬着手指表面的皮肤,神色凝重下来。 莫名烦躁。 看见两人挨得这么近,这么亲热,就很烦,就和刚才一样烦。 为什么傅迟就不能只属于她,只和她待在一起,又不是非要和别人待在一起才能这么活泼,和她待在一起也可以啊。 回国前还口口声声说怕自己冷落她,然而呢,回来后,她一整天不在家,这不也没事吗,还能和小瑾吵闹,晚上也不来找她一起睡,这就是她嘴里说的,怕她冷落她? 呵,搞笑。 啧,好烦。 想把傅迟圈在自己身边,离不开她。 一连串的念头撞*击大脑,裴泠初瞬间脸色白了白,满眼慌张,贝齿紧紧咬住指节。 不对,这种想法不对。 她怎么会这么想。 她怎么会对傅迟产生占有欲和控制欲。 第54章 晚上七点,傅迟和裴泠初两人在厨房忙活,一个备菜,一个做菜,有条不紊。 “姐姐,彩椒要不要切成小块?”傅迟指尖沾着水珠,两手分别抓着一个红甜椒,一个黄彩椒扬了扬。 裴泠初翻炒动作一顿,淡淡瞟她一眼,轻声说:“切吧。” “嗷。” 傅迟视线在她白皙如凝脂的侧脸上停留几秒,随后垂下眼睫,脖颈微曲,两指搭着彩椒,在木质格纹菜板上滚几圈,若有所思。 她忽然回头小小瞥一眼趴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的裴温瑾,深吸一口气,咬咬唇,指尖一推。 彩椒轱辘轱辘从菜板上滚下,孤零零掉在流理台上。 “姐姐。” 裴泠初腰间一紧,颈侧落下浅浅的呼吸,瞬间激起一层细密小颗粒,捏住锅铲把柄的手指收紧。 来抱她干什么? 眉间拧起不易察觉的小褶子,轻轻挣扎下,腰间的束缚瞬间收紧,傅迟温热有力的身躯更加紧得贴上来。 “姐姐。” 她嗓子很软,很娇气,气息似柔柔水波。 傅迟收紧手臂,鼻尖贴上她耳廓,嗓音暧。昧不已。 “今天晚上,我可以来找你吗?” “你这几天好忙,都没时间陪我。” 傅迟眼皮松懒,流露出一丝痴迷,属于裴泠初独特的柠檬檀香引诱着她,张嘴一口咬住眼间软厚的耳垂。 裴泠初身体狠抖一下,手臂一麻,锅铲从手里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平底锅上,呼吸颤了颤,喉头发痒,咽了几下喉咙。 傅迟攀在耳畔呢喃:“你身上好香,奶乎乎的。” “我们用一样的沐浴露,为什么你身上有奶味?” “尝起来,是甜的。” 这股痒意愈发难耐起来,长出根茎,一点点向骨缝中蔓延。 裴泠初咬紧下唇,声音低沉,却有种欲语还羞,欲擒故纵的轻昵,“你做什么?松开。” “我不松,我想抱你,为什么要松开?” 傅迟齿尖用力磨一下,裴泠初又抖一下,肩膀轻轻颤着,呼吸略微急促,胸口上下起伏,傅迟圈住她的手臂一松一紧。 裴泠初推她的手臂,“松开。” “你还没说,我今晚能不能去找你呢。”傅迟不理她,舔一下凉丝丝的耳尖,手腕一翻,又从裴泠初衣摆下钻进去,拇指指腹蹭她腰线,沿着马甲线一下下刮过去。 “别闹,小瑾还在客厅。”裴泠初压低嗓子呵斥道,“你手脏,别碰我。” 傅迟笑一下,继续搂她的腰,嬉皮笑脸又无辜可怜地说:“小瑾在怎么了,我只是想抱抱你,我又没做什么。” 裴泠初呵笑一声,“没做什么?” “你嘴在干嘛,手在干嘛,还没做什么。” “那你说,我们在做什么?” 傅迟的手又蠢蠢欲动。 “爪子,拿下去。” 裴泠初脸色微红,攥住她作乱的手,扯一下,扯不动,反而因为傅迟反抗她的力量,有种她拉着傅迟的手往自己身上按的感觉。 “我不要,我好想你。” 傅迟弯下脖子,低头唇瓣蹭在她后颈,含住颈后那块椎骨,牙齿轻咬。 “小迟……” 裴泠初抿紧双唇,牙关咬紧,声线细软地哼一声,喊她的名字。 “别闹,会被小瑾看见的。” 傅迟眸底暗了暗,朝客厅斜撇一眼,一边亲,一边搂着她往墙后面走,语气似妖言蛊惑。 “看见也没关系吧,我们又没有在做不能见人的事。” “你……” 这说的什么鬼话,什么能被别人看到,不能被别人看见,她们,她们…… 裴泠初侧过头,后腰泛起酸软,傅迟瞧见她眼眶红了,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傅迟忽然凑过去和她接吻,手又往衣服里伸,一边啄吻,一边喃喃着,浅息轻喘。 “姐姐,答应我,我今晚想去找你一起睡。” “我带着,带着玩具,去找你。” “上次没帮你,今天…今天补偿回来,好不好?” “我买了新的。” 还买新的,这小狗猪岂不是一早就计划起来了。 故意的。 裴泠初被她亲的七晕八素,脑子都晕乎了,理智都被亲吻挑逗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迷迷糊糊中,不知怎得身体调转方向,同傅迟面对面,身体相贴,被她抵在流理台上。 傅迟亲她喉骨,眼皮轻挑,仰视的角度看她,咽下口水,喘着气,又说:“姐姐,咽喉咙。” “做什么……”裴泠初细长睫毛下的浅瞳微动,转向下看她,呼气如丝。 傅迟笑起来,眨眨眼,眼梢飘上一抹薄红,开始害羞。 “你咽喉咙,我亲你。” “感觉,会很好,很有意思。” 她声音低了低,舔下嘴唇,似梦呓。 “有点,涩气。” 就像,裴泠初的喉骨在主动向她求吻,主动亲吻似的。 喉软骨一层层滚动,傅迟柔软的嘴唇抵在她最脆弱的部位,微微施压,便有令人窒息的感觉,裴泠初眼尾红了,湿了。 心脏发胀,发烫,这种感觉就很,很…… “刺激。” 傅迟亲吻着,轻轻说一声。 突然,从客厅方向传来一声嘹亮的喊叫。 “傅迟,你们干嘛呢,怎么还没做好饭,我都饿了。” “做好了嘛,我来帮你们端盘子!” 拖鞋趿拉着地板,发出沙沙摩擦声,离厨房越来越近,仿若死神来临前的舞步。 裴泠初意识瞬间回神,脸色白了白,当即便要推开傅迟,身子后仰,躲她的亲吻。 “松开我,小瑾过来了。” 厨房是开放式的,若不是两人此刻站在拐角处,有墙体挡住,裴温瑾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她俩。 傅迟不理会,不想松,反而抓住她胳膊,喘几口气,凑上去亲她,舌尖撬开齿缝,钻进去同她的软舌纠缠。 “我不,姐姐……” 裴泠初推她的舌头,她越躲,傅迟力气越大,越紧紧缠住她,吮着,吸着,咬住猎物不松口的架势。 心脏怦怦跳,振聋发聩。 缠吻的感觉太强。烈,心率失常加快到裴泠初甚至感觉下一秒她就要濒死过去。 小腹酸起来,一抽一抽的。 她湿了。 裴泠初心中一顿,狠狠咬傅迟的舌头,咬破了,傅迟眉心一皱,吃痛缩回去,裴泠初用力推开她,又在她屁股上打一巴掌,面红耳赤,胸膛起伏得厉害,压低声音,厉声骂她:“滚出去!” 玩大了。 傅迟只来得及抹一把下巴上的口水,又擦一下湿润的眼睛,就被裴泠初推出去,迎面碰上正要走进来的裴温瑾。 “你嘴怎么肿了?”裴温瑾眨眨眼,有些迷茫,下一秒她就瞥见傅迟唇角站着血珠,眼睛蓦地瞪大,音量拔高。 “你嘴怎么流血了!你是不是被虫子咬了!” 傅迟掩面尴尬,拽着她胳膊迅速从厨房门口离开,清两下嗓子,干笑道:“别喊了别喊了,等会儿母亲她们都要被你喊下来了。” “我就是刚刚吃辣椒被辣着了,嘴有点肿,这血是……” 她眉头一闪一闪,正在颅内风暴,思索用什么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噢,这伤是下午磕玻璃杯上的,刚刚试菜,被辣到时又裂开了。” 傅迟满目认真看着她,眼神令人深信不疑,双手搭在她肩上凝重拍两下,语气诚挚万分:“所以,我没什么事,别大惊小怪的。” 裴温瑾眨眨迷茫的大眼睛,愣愣点头,“啊,啊,这样。” “那,什么时候吃饭,我,我继续玩游戏?”裴温瑾指指客厅电视屏幕上亮着的游戏。 她觉得怪怪的,忍不住多打量几眼傅迟,后者一张脸清冷冷的,又说不出哪里怪。 “你先玩游戏吧,等会儿吃饭喊你。我,我先回房间一趟。” 傅迟转身,淡定往楼上走,只是刚一背对裴温瑾,脸唰一下就红了,抬手掩住下半张脸,眼底温软水润。 裴泠初刚才太受了,要命,怎么凶起来也这么好看,跟一只恼羞成怒的炸毛猫猫似的。 好喜欢好喜欢,虽然被骂了,还被打了一巴掌,但是也好喜欢。 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那啥属性了…… 傅迟摸摸自己的屁股,跑回屋换内裤。 裴温瑾躺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地翘着腿,捏着游戏手柄挥舞。 等再一局结束,她眯眼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软软瘫在沙发上,摸着肚子,嘟囔道:“饿了,饭怎么还没做好啊。” “小瑾。” 忽然,裴泠初出现在头顶上方,裴温瑾下意识“啊”一声,躺着没动。 裴泠初抬手勾下头发,眉眼柔和,温声说:“可以吃晚饭了,我去喊母亲和煦姨,你先去坐吧。” “嗷,好,终于可以吃饭了!”裴温瑾眼睛一亮,唇边绽开大大的笑容,立马爬起来穿拖鞋往餐桌边跑,笑声敞亮,“第一次吃姐姐做的饭,今天有口福了!” 裴泠初轻轻抿下唇,转身上楼。 吃饭时,餐桌上很安静,裴烟回选择无视裴温瑾时不时笑两声,勺子时不时划在碗壁上发出刺耳刮划声。 没人注意到傅迟和裴泠初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傅迟用餐勺给她舀一勺口蘑虾放到餐盘里,笑盈盈看着她。 裴泠淡淡瞥一眼,眼皮一压,用筷子冷漠拨到一边,转头就拿了一根玉米啃。 傅迟:…… 不死心,继续给她夹菜。 凯撒沙拉,勃艮第牛肉,又盛了一碗海鲜汤放她手边。 傅迟瞪着眼睛,倔强看着她。 裴泠初轻轻瞥她一眼,笑了。 就在傅迟以为她终于肯好好吃饭时,裴泠初把汤碗和盛满菜品的盘子推到她面前,柔声说:“我过几天有一个拍摄,要控制体重。” 一句话,瞬间令周围三个人看向她们的目光从疑惑变为了然。 …… 她就是故意的,有拍摄前几天也正常吃饭了啊,而且今天饭菜的热量和脂肪都不高,怎么就不能吃了! 傅迟眼角耷拉下来,哭兮兮撇嘴,泪眼汪汪瞅她一眼,安静捏着勺子吃饭。 姐姐生气了,不跟她好了怎么办╥﹏╥ 吃完饭,傅迟默默收拾餐桌,把碗收到洗碗机里,裴泠初也没留在客厅等她的意思,吃完饭就上楼了。 傅迟一边擦桌子,一边发愁,心里全是苦涩懊恼。 要怎么哄人啊,她生气了,这次真的玩大了,啊啊啊,救命。 苦恼半天也没想出解决方法,最后傅迟干脆眼睛一闭,心中一横,赶紧收拾完桌子,跑回屋洗澡。 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要不然今天晚上就再被裴泠初狠狠做一次,这样她应该能消大半的气吧。 是吧是吧。 夜深下来,傅迟洗完澡,给自己又是摸香香,又是喷香香的,还挑了上次那件黑色短款睡裙穿好。 在全身镜前左右扭两下,手指抵在下巴上思索两秒,又翻出一件黑色睡袍穿好,腰带系紧。 好,一切准备就绪! 傅迟拿着新买的,消好毒的玩具,站在裴泠初卧室门前敲两下。 好一会儿,裴泠初才打开门,抬起一张未施粉黛,白净细腻的脸蛋。 她似乎也洗完澡,穿着白色丝缎睡袍,显得她身形很单薄。 裴泠初视线清清淡淡的,抬抬下巴,语气冷淡,“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傅迟缩缩肩膀,有点怂,头皮发怵发麻,怕她把门关上,先伸一条腿迈进去,乖乖笑起来,小声说:“姐姐,我来找你睡……” “啊,傅迟,正好你在这,快来,我有题要问你!” …… 再一次被打断。 第55章 裴泠初无声勾下唇角,脸色却愈发阴沉下来。 傅迟笑容僵在脸上,额角突突跳,磨磨牙。 她想骂人了。 楼道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裴温瑾飞快跑过来,一个跳步,手臂勾上傅迟脖子,大大咧咧的,“走走走,都怪你今天非要提补考的事,我不学习不安心,我有好多题不会,你快来教我一下。” 傅迟深吸一口气,强忍怒火,才没把脖子上的胳膊扔下去,机械转头,露出一个友好微笑,“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明天再教你,我现在找小初姐姐有事。” “而且,我要睡觉,其他事明天再说。” 裴泠初眉眼清浅,手肘搭在胯骨上,掩在指尖后的唇瓣露出一点笑意。 傅迟说完,继续往裴泠初屋里走。 “这才几点,你这么早睡觉干嘛,你手里的盒子是不是要给姐姐的,那你直接从门口给了就行啊,还进屋干嘛,你快给完,然后去我屋里。” 裴温瑾一股脑说了一大堆,见傅迟动作慢吞吞的,急得她直跳脚,拿过傅迟手里的盒子,塞到裴泠初手里,随后扯着人直接走,“你今天怎么回事,磨磨唧唧的,慢死了!” “诶。”傅迟慌张看过去,正巧撞上裴泠初淡淡的视线,眉心拧起来,转头看着裴温瑾,微怒道:“裴温瑾,我说了要睡觉,我不去你屋里!” 傅迟使劲往回抽自己的胳膊,眉头紧蹙,再一次说:“我不去!” 裴温瑾头一次见傅迟发这么大火,愣在原地,眼眶当即就红了,抽下鼻子,开始不停打嗝。 她缓慢松开傅迟胳膊,无措抓紧衣角,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唇瓣颤两颤,咬紧,鼻翼翕动,一抽一抽地吸气,瓮声瓮气道: “你生这么大气干嘛,我,我只是想让你教我题,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愿意就说嘛,你这么凶,这么凶干嘛,我,我……” 裴温瑾身体抽一下,抹一把脸,转身直接往楼上跑,哭喊道:“傅迟是大笨蛋!” “小瑾……”傅迟抬下胳膊,神情懊悔,看着她跑上楼,张张嘴,最后合上,牙关咬紧,手臂无力垂在身侧,手指蜷缩起来。 傅迟不是第一次见她哭,小时候的裴温瑾就是个哭包,但长大后,就没见她哭过了,每天都是一副没心没肺,乐呵呵的模样。 上一次哭得这么凶,还是她小时候的事了。 她从来没对小瑾发过脾气,这次实在是…… 傅迟叹口气,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去吧。” 裴泠初忽然出声,傅迟愣住,转头看向她。 傅迟眼中有不解,有难过,有无措。 裴泠初不想让她这么为难。 所以, “去陪小瑾吧。” 裴泠初拢下睡袍,手腕轻轻搭在门把手上,她声音似今晚的月亮,弯弯一弦,周边黑云遮掩,本就微弱的光亮,更是被遮了大半。 “我没答应你,所以你今晚不能和我一起睡。” “去吧。” 傅迟眼睛睁大,刚想说什么,裴泠初毫不犹豫把门关上了。 那么果断,那么坚决,甚至都不从门缝中再看她一眼。 傅迟额头抵在门板上,保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才转身往楼上走。 裴泠初靠在墙边,头发滑落,掩了半边侧脸,直到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后,才踢掉拖鞋,光着脚,抱着小盒子慢吞吞往床边走。 她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看清是什么,五味杂陈,嘴角微微抽动,抬手拉开抽屉,收进去。 每次来找她就是为了这种事? 裴泠初有点微恼,轻叹口气,捏了捏眉心,走到书桌前坐下,开锁,拉开抽屉,拿出日记本,在桌面上摊开。 好烦。 她也不写,就垂眸盯着空白纸张走神,墨黑色钢笔在指尖飞快旋转。 裴泠初忽然希望自己是真的喝醉了。 从选择和傅迟发生关系开始,选择在傅迟面前解放一部分自我开始,又选择在傅迟身上纵欲开始,她就已经喝醉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等酒醒之后都不记得了。 包括那些令人上瘾的悸动、纷乱复杂而陌生的心情,以及难以控制的情绪。 所有都是因为傅迟,因为这只可爱的小狗猪。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 不该再继续下去了,已经很不应该了。 她和傅迟,不能再这样了。 她不是妹妹,不是管家,仅仅是作为傅迟,仗着她不会讨厌自己,她也不可以继续和傅迟这样了。 不能再放纵欲望了。 “咚咚咚。” 门外乍然响起敲门声,裴泠初手腕一压,钢笔顺势回到手心里。 她没说话,直了直身体,后躺,靠在椅背上,撩开眼皮瞧一眼门口,目光重新落回日记本上,没收起来,指尖在桌面上轻敲。 门外是谁不言而喻。 她不说让进,门外的人也不擅自进来,也没再敲门,或许还会考虑屋内的人没有回应,是否已经睡觉了。 过了十分钟左右。 咔嚓一声,门敞开一条缝。 “进来。” 靠着墙,好似在罚站的人动动脖子,蓝色眼眸在淡淡月光下折射出璀璨光亮。 傅迟脚步很轻,衣摆飘荡,推开房门走进去,轻轻阖上。 她脱掉拖鞋,光脚踩上地毯,看着坐在床沿边的裴泠初。 傅迟轻声叫她:“姐姐。” “嗯。”裴泠初应道,掌心在床榻上滑动,“不去睡觉?” “睡。” 她看傅迟咬唇,看她一边走向自己,一边解睡袍的带子,露出内里黑色的吊带睡裙。 “姐姐,我来找你,就是为了睡觉。” 指尖在肩头一挑。 裴泠初呼吸滞了滞,闭上眼,喉咙微动,脑中却还是不断重复睡袍掉落在地上的画面,指腹紧紧扣住自己的睡袍。 她们的睡袍质地是一样的。 亲肤,柔软,夏天穿着凉丝丝的,很舒服,抓在手里,稍不注意就会滑走。 比起里面是空身,这种包裹性很强,能完美展现身体曲线的睡裙,对于裴泠初来讲,视觉的杀伤力更大。 “姐姐。” 比声音先到的,是她的呼吸,裴泠初睁开眼时,傅迟的鼻尖,距她的鼻尖大概只有一个呼吸那么近。 一抬眸,就能对上她清澈干净的眼睛,裴泠初觉得别扭,便垂下眼睛。 眼神一僵,盯着雪原似的胸口,理智崩塌前想:再来最后一次吧。 “姐姐,我……”傅迟刚搭上她肩膀,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等再回过神来时,已然躺在床上,肩膀被死死按在床上,裴泠初的手一下下抚摸,掌心轻轻按。 “没穿?” 这话听来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傅迟下意识抓紧床单,偏头不语。 裴泠初眼眸渐深。 “你就这样去小瑾卧室的?” 傅迟身体抖两下,又疼又痒,她轻咬唇瓣,眼底泛出水光,“我,我……” 她一犹豫,说明事实就是这样。 裴泠初冷笑一声,脸色沉下来,俯下身。 她其实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傅迟总是钟爱这个部位。 腺体多,容易受伤,比起血管少脂肪多的臀部,这个部位对她来讲吸引力着实没有那么大。 但这不代表可以让给别人。 被唇齿挑逗着,傅迟喉间抑制不住泄露几声轻哼,自觉伸手抱住她的脑袋,裴泠初忽然很用力咬她。 “唔……” 傅眼泪瞬间从眼尾漫出,手腕也被攥住,没办法抱她。 “姐姐,我错了,别咬……” 裴泠初埋头继续,指尖徘徊,逗弄傅迟。 她动作缱绻,却总是不碰傅迟想她碰的地方,引起情。欲,又不解决,很折腾人。 “姐姐,快点,我想要你,我想亲你。” 傅迟抬腿碰碰她,脚尖似猫儿踩奶,在她小腿肚上软软踩点,主动仰头索吻。 突然,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傅迟吓得紧紧抱住裴泠初,下意识想埋头到她颈窝里,一直在缩脖子。 裴泠初停下动作,缓慢抬起头,暂时压制住眼底的暗潮翻涌,伸手揽住她后背,将人抱到怀里。 外面传来裴温瑾的询问声。 “姐姐,你睡了吗?你知道傅迟去哪里了吗?她说回卧室上个厕所,这么半天都还没回来,我去她卧室找,也没见到人,她在你这里吗?” “我可以进来说吗?” 领口的衣服瞬间被抓紧,裴泠初低头看怀里的人,舔舔嘴唇,听见傅迟端着哭腔,摇头小声说:“姐姐,别让她进来。” “也别跟她说我在你这里。” “不要理她,姐姐,就当你睡着了……” 裴泠初忽然打断她。 “喜欢刺。激,喜欢被人听,是吧。” 啊? 傅迟懵了。 “过来。” 她眼睫上沾着泪珠,脸颊绯红,喝了酒似的,懵懵眨下眼,还没听懂什么意思,就被裴泠初抱着走到卧室门口。 门板被空调吹得冰凉。 傅迟哆嗦下,缩缩脖子。 裴泠初改为一手托住她,颠两下,抱稳,另一手绕过她身后,往下。 “姐姐!”傅迟身体晃一下,紧紧抓住她肩膀,用极细极小的声音喊她,眼中满是慌张和不可置信,肌肉紧绷起来,“你做什么……” 裴泠初气音发沉,附到她耳畔说: “不是喜欢吗?下午玩得不是很开心吗?” “在这里。” “继续。” 傅迟摇着头,紧紧咬住下唇,“不,会被听见。” “不想让小瑾听见,就自己把嘴捂上。” 裴泠初冷着脸,一字一顿下达命令。 “小狗猪,腿,圈住我。” 第56章 傅迟觉得她要窒息过去了。 高仰着脖子,不能张嘴,呼吸不过来,有意克制鼻息,怕太急促沉重,会被门外的人听去。 裴泠初不允许她出声。 可偏偏她在自己耳畔肆意妄为,轻言低语。 “喜欢吗?” “感觉很好吧。” “我手都要动不了了。” 傅迟眼尾通红,泪流满面,不住地摇头,乞求她离开这里,气息孱弱:“别在这里,姐姐……” 裴温瑾的声音和她指尖微勾同时抓挠着她的大脑。 足尖蜷缩,缩得紧紧的,双腿失控圈紧裴泠初的腰肢,傅迟用力扣住裴泠初肩膀,指甲刺进皮肤里,身体抖成筛子。 “姐姐,你睡了吗?我怎么听见有说话声,傅迟在你屋里吗?”裴温瑾声音轻了轻,狐疑道。 傅迟希望自己此刻变得很小很小,小到毫毛。 裴泠初勾下唇,贴近她耳畔,两个人都热气腾腾的,脸颊上氤氲着薄汗,身上黏糊糊的。 她压低嗓子,幽幽道:“你说,我要不要和小瑾说话?” 傅迟伸手捂住她的嘴,脑袋埋在她肩上低低抽泣起来,泪水此刻仿佛成了洪水,裴泠初的肩膀成了堤坝。 傅迟这次是真哭了。 裴泠初动作一顿,理智瞬间回归。 “我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要这样,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姐姐,求你,别说话,别让她进来。” 泪珠砸落,傅迟鼻息滚烫,气若游丝。 “我不要了,我不想继续了,你松开我,我不要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错了,我不该在厨房那样对你,对不起对不起……” 她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站在阳光底下,被羞辱,被耻笑。 好不安全,太不安全了。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令人恐惧。 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会发生这样类似于情侣之间称之为“情。趣”的东西。 如果她们是,她可以,不讨厌,她可以反抗,裴泠初压制她,这叫墙纸爱。 可她们不是,那对她来讲,这就是控制。 是她先逾矩了,可裴泠初太过分了。 她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不该是这样的。 她忽然感觉自己喜欢得好卑微,她把自己放置在很低的位置上,努力仰头,去看身居高位的人,就为了一点她或许会喜欢自己的希望。 这场美梦,美好到,变成了噩梦。 她没有那么坚强,压抑已久的情愫早已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需要时间想一下。 傅迟从她怀里挣扎起来,动作幅度很大,也不管会不会摔下去,一个劲推她肩膀,小腿垂下来,抵住她的小腿用力挣脱。 裴泠初连忙抽出手,双手并用抱住她,眉间一片阴云,气音低喊:“再乱动就要掉下去了。” 傅迟不管,不听她说话,胡乱晃着身体,上身往后倒,身体往下压,蹬她的小腿,“松开我,你松开我。” 眼泪水流似的,从眼尾涌出来。 “你别碰我!” 裴泠初脑中嗡一下,耳鸣瞬间充斥整个世界,有一把锤子重重砸下来,将她的安全感砸个稀巴烂。 而她自己拿着一根又细又长的针,一下下扎在自己心脏上。 仍处在沸腾的血液瞬间凝固,在血管里凝结成血柱。 傅迟猛一推她,裴泠初抓不住,她弓着身体,直接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哼声。 “小迟,我……” 裴泠初丢了魂,唇瓣颤抖,双腿仿佛被固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傅迟一边抽气,一边往下扯睡裙,光脚往浴室里跑,砰一声,很用力关上门。 裴温瑾仍在门外喊叫,问她发生什么了,能不能进来。 整个世界好似罩上一层薄膜。 裴泠初耳中灌满了自己的呼吸,自己钝钝的心跳,她怔怔低头,看向自己颤抖不已的双手。 好疼,浑身上下都在泛疼,那种从骨缝中蔓延出来的疼,生长出一只只手。 正拿着刀子剜心脏,剔骨肉。 眼前一阵眩晕,世界天崩地裂,脚下的世界变成海绵,她踩一脚就要陷下去。 抓着她,不断往下拽,不断下陷。 裴泠初摔在地上,胸口压了一块巨石,她喘不上气,垂头,定定盯着白绒绒的地毯。 变成老虎,一口吃掉她算了。 好难受。 可身体里却堵着一个木塞,将她的情绪也堵得死死的,她似乎感知不到世界,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牙齿无意识咬上嘴唇,手指哆嗦着抚上大腿内侧,用力掐紧。 好像只有疼痛还能让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有实体的,不止是一个灵魂飘在空中。 她咬在唇内侧,这样没有人会发现,她掐在大腿根,没人会看见。 傅迟…… 裴泠初唇角抽动下,肌肉僵硬,扯出一个很难看的弧度。 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期望她会来给自己上药,来关心自己的身体吗? 疼痛让她长出腿脚,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到门口,没开门,缓和好呼吸,又咽了几下口水,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小瑾,小迟没在我屋里,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门外安静片刻,裴温瑾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歉意。 “姐姐,我打扰你睡觉了,不好意思哈,那你知道傅迟去哪里了吗?她不在家里,总不能大晚上出去吧?” 裴泠初扣紧手心,呼吸微颤,咽下喉咙,温声说:“应该没出去,你如果还不想睡觉,要不要去负一层找一下,说不定她在游泳池那里。” “嗷,好,那我先下去了,姐姐晚安。”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暗下来,她静静走到床边,把傅迟的睡袍拾起来,叠好,放在床尾。 卧室变成牢笼,她有点想逃出去,但最后还是坐在书桌前,盯着空白的日记本,无意识中,捏着笔写下日期,天气。 又写下一行小字: 小狗猪。 她瞳孔一缩,突然暴躁起来,用力在那三个字上划,墨水溅了满页,弄脏她洁白的睡袍,面目狰狞。 裴泠初又突然安静下来,手腕一翻,将日记本甩下桌,砰咚一声,不知道落到哪个角落,钢笔在桌面上翻滚,发出轱辘轱辘声,似有爪子在心里挠,她手一抬,笔也甩下桌。 脚尖在地上一推,椅子转个圈,朝向窗帘。 睡觉时,裴泠初为了保持屋内完全的黑暗,都会把窗帘拉上,一条缝都不露,此刻她却大大方方敞开,靠着椅背,双眼无神,盯着漆黑不见星星的夜空。 一直到背后传来异响,裴泠初眼波微乱,猛吸一口气,才从濒死状态中活过来。 她冷眼看着指甲里的血渍,又低头看看大腿上一片片抓痕,眼底幽深,又伸着指甲往伤口上扎,脑袋无力靠着,胸口微微起伏。 傅迟沙哑微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小初姐姐,我们不要继续这样了。” “对不起,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管家的特殊服务,我撒谎了。” 指尖猛然刺到鲜肉里,裴泠初痛得皱下眉毛,抬手遮住眼皮,张张嘴,小口呼吸几下,才说:“睡袍在床上,小瑾已经走了。” 她不知道傅迟有没有穿,睡袍过于丝滑,穿上的过程没有声音,忽然听不见她的声音,裴泠初焦虑起来,开始咬指甲。 口腔内满是铁锈味。 骗了就骗了,告诉她做什么,现在说还有什么用,她已经变成这样了,她已经没办法把傅迟从脑中摘出去,就算现在告诉她还有什么用。 混蛋。 什么小狗猪,一点都不可爱,就是一个混蛋,说着不会讨厌她,说着要她一直在意一直陪着她,可结果到头来却是她先提出结束这种怪异的关系。 混蛋,骗子。 “小初姐姐,我回卧室了。” 裴泠初思绪中断,脑中天人交战,拉扯争执,她攥紧扶手,指节泛白,差一点就站起来想把人拉住,让她别走。 最终,她没动,缄默无言。 傅迟离开了。 裴泠初哭了。 她缩成一团,蜷缩在椅子上,抱紧双腿,月影覆盖住她的身形,落寞又孤独。 看吧,不会有人喜欢她这一面,不会有人能接受她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她会伤害她们,她们不会喜欢她,会讨厌她。 不该痴心妄想,有人能接受她这一面,就连傅迟,傅迟也不能。 她伤害她了。 她讨厌她了。 她该怎么办。 没办法了。 已经没办法了,这次,真的哄不好了。 她在窗前看月亮。 看月亮显现,看月亮隐身,看天边露出鱼肚白,看夕阳一隅,金光铺天。 身体逐渐发冷,裴泠初颤起哆嗦,抬起脸,眼睛酸涩肿胀,睁不开,嘴唇泛白,沾着血渍,似病久矣。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浑身僵硬,她慢慢展开身体,骨缝中咯吱咯吱响。游神似的,踩在地上,脚下轻飘飘,像踩着云朵。 她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拿出昨天晚上傅迟带来的小盒子,打开,拿*走里面的小东西,随后将小盒子扔到地上。 裴泠初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解腰带,脱身上的睡袍。 她放了一浴缸的冷水,将赤条条的自己扔进去。 冷,寒冷刺骨,像身处冰天雪地。 裴泠初眼皮发青,微张着双唇,牙关哆哆嗦嗦颤抖,她身体发软,手里的东西滑下去好几次,她又用了好大的劲才按开按钮。 水波颤抖嗡嗡鸣叫起来。 缠绵悱恻的呼吸声在浴室中荡漾开。 裴泠初仰躺在浴缸里,脸蛋泛着不正常的绯红,嘴里喃喃喊着,一声连着一声。 “小迟。” “小迟。” “小迟。” “别讨厌我……” 意识越来越模糊,世界彻底黑下去前,她脑子里想,小狗猪不会把她送的项链扔了吧。 算了,扔了也好。 她这样的人,留着她送的礼物,想起来的估计全是不好的回忆吧。 第57章 傅迟在浴室里想了很多。 她想要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关系。 她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如果两人之间要发展情感,尽管只有一点苗头,那就不能是靠**关系。 更何况,她从一开始就骗了裴泠初。 不能再继续了,这是不对的。 要暂时拉开距离,她需要一点时间想想。 她到底要和裴泠初怎么样。 然而时间不等她拉开距离。 因为裴泠初生了一场大病。 当发现裴泠初晕倒在浴缸里,脸蛋通红,身体泡冷水里时,傅迟惊慌又失措,心脏被一只手紧紧揪紧。 她瞬间心疼了,心也软了。 再等等吧,再等等,等她身体恢复,再说其他的。 可是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和裴泠初相处,发烧这段时间,倒是成了缓冲期。 裴泠初连着三天高烧。 她躺在床上,烧得大脑浑浑噩噩,意识都不清楚,眼皮很沉,眼前蒙上一层雾气,什么也看不清,呼出来的气体仿佛蒸笼上方的热气。 不清楚自己醒着还是睡着,全身乏力酸软,手指都不愿动弹一下,似睡美人般躺在床上。 恍惚中,有人给她翻身,给她擦后背,鼻尖飘过淡淡酒精味,随后又抱住她,扶住她肩膀,裴泠初软着身体靠在某个人怀里。 她的气息凉丝丝的,裴泠初无意识抬手抱住她,烧红的脸蛋贴上她颈侧,蹭两下,眉心舒展开,舒服喟叹道:“好舒服……” 下意识用力呼吸,鼻翼翕动,却没闻到令她安心的气味。 没有,没有厚重的中药味。 她委屈,可心里却松了松。 胡乱想着,她才不会来照顾她,她都讨厌自己了,她都不愿让她碰,她怎么可能来照顾她。 不来也好,不然多尴尬,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不来就不来吧。 然而难过的情绪来得好突然,她开始哭,嘴角一撇,眼泪立马顺着眼尾滚落下来,抽咽两声,嘴里喃喃喊着一个人,气息滚烫。 “小迟…” “小迟…” 只是意识都烧迷糊了,她还想着不能暴露自己的情绪,不能暴露自己的脆弱,抱住的人不是傅迟,她不能掉眼泪,要把手松开。 裴泠初立马紧闭双唇,眨几下眼,把眼泪憋回去,又用了吃奶劲抬起胳膊,用力推拦在腰前的手臂。 可身后的人非但不离开,还要用力抱紧她。 “走开…” “别碰我…” 她气喘吁吁的,不断扭动身体,要把自己从她怀里退出去,隐约中,她听见说话声,但耳朵里堵了棉花,她的声音模糊而遥远,听不清,手臂被很大的力气抓住。 裴泠初突然失控,指甲狠狠抓了一下,歇斯底里喊道:“松开,别碰我,别碰我,不要管我!” 或许潜意识里,她还是把抱住她的人当做傅迟,她才敢这么造次。 裴泠初脸蛋上又布满泪水,她变成潮湿的雨林。 重新抬手抱住她。 为什么她身上没有中药味,明明就不是傅迟,傅迟根本不会来。 可她的手臂,她的身躯,就连鼻尖正好抵在她甲状软骨上的高度都那么熟悉。 裴泠初讨厌自己。 讨厌伤害了傅迟的自己,讨厌希望傅迟能原谅她,重新回到亲近距离的自己。 哭累了,脸颊泛起刺痛,裴泠初胸口上下起伏,喘息沉重,病情似乎加重了,有人拿着锥子一下下往她脑袋上钉,太阳穴突突发胀发疼,又在床上昏睡过去。 裴泠初高烧了三天,第四天终于降下来。 裴煦端着餐盘,推开房门走进来。 “小初,吃点东西吧,我熬了小米粥。” 裴泠初靠坐在床头,双手搭在被子上,眉眼温和,轻轻抬眼看着她,嗓子略微沙哑,嘴唇也干裂起皮,“煦姨。” 见她面色终于恢复如常,裴煦安下心来,肩膀一压,如释负重,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 “温度终于降下来了,你要吓死人,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发烧了,还高烧四十度,烧了三天,差点烧成肺炎,汐曼说再烧下去你就要去医院了。” “你意识不清醒,吃不下东西,只能输营养液,你手都输肿了。” 裴泠初小小抿下唇,眼睛一垂,扫一眼泛青的手背,眼神微动,她突然抬眼看向裴煦,问道:“煦姨,这些天是你照顾我吗?” “是啊。”裴煦搬一张小桌子放到床上,又把餐盘端上去,解释道:“你烧了一晚上都没人知道,要不是我看你到中午还没下楼,上去瞅一眼,我都不知道你发烧了。” “学校组织这一周提前实训,小迟和小瑾都去学校了,要过几天才回来,你烧得太厉害,烟回让我这几天留在家里照顾你。” “这样啊,麻烦煦姨了。” 裴泠初点点头,声音很轻,带着病气的虚弱,她轻轻咬下嘴唇,抓下被角。 也对,怎么可能是傅迟。 裴煦多看她两眼,见她情绪不高,眼底闪过犹豫,把勺子往她手里递,“小迟她们晚上是可以回来的,就是要请假,你要是觉得无聊,我可以给她们导员打电话。” 裴泠初瞳孔一怔,下意识摇头,“煦姨,没事,不用让她们回来。” 这之后,裴泠初安安静静喝粥,食欲不太行,喝不了多少就让裴煦端走了。 “小初,你先好好休息,别想其他事,费心神。” 裴煦端着餐盘离开。 她一出门,靠在墙边清瘦高挑的人立马看过来,满眼担忧,压低嗓音问:“她怎么样了?” “下楼说。”裴煦给她使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等到厨房,确定裴泠初听不见,傅迟才放开声音,“她还烧吗?” “她就喝了这么一点粥吗?” “她嘴唇是不是又裂了?” …… 裴煦被她接连不断,一句接着一句的疑问整得笑起来,眨眨眼,调侃她:“这么关心怎么不自己去看看她?” “还要偷偷摸摸的。” 傅迟轻咬唇瓣,略微为难,“煦姨,我们刚闹了矛盾,不太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裴煦瞥她一眼。 “那她有问起我吗?”傅迟问道,眼睛闪了闪。 …… 裴煦沉默了。 傅迟眸光暗下去,眼睫垂落,目光静静流淌在裴泠初剩下一大半的小米粥上,声音低落,唇畔勾出一抹落寞的笑意,“她烧退了就好,煦姨,我该回学校了,马上就要晚点名了。” “如果她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然后,”傅迟声音顿住,她在内心挣扎几秒,深深呼出一口气,“我这几天就不往回跑了。” 其实裴煦很想问问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每次傅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机会问。 “煦姨,我走了,你别告诉她我这几天回来过。”傅迟背上包,朝楼上瞄一眼,偷偷摸摸开门走了。 等出了门,傅迟又抬头看一眼裴泠初卧室的窗户,掩着窗帘,她也看不清里面有没有光。 总之没有想见的那个人就是了。 傅迟怕她突然拉开窗帘,忍着心痒,又看了一眼,转头立马沿着小路跑出去。 这之后,裴泠初又反反复复低烧了三天,拍摄安排也不得不往后推延。 裴煦一字不落地给傅迟报备裴泠初一整天的状态,包括她喝了几杯水,吃了多少饭,温度降了还是升了。 某个小管家非要她天天汇报。 “晚餐是清灼白菜,瘦肉粥,菜吃了一点,粥吃了半碗……” 裴煦正坐在床边一边晃腿,一边给傅迟发今天晚上裴泠初吃了什么,裴烟回忽然出现在身旁,借着身高优势,看清她手机屏幕上打的字,眉心闪动,轻念出声。 她嗓子哑哑的,低低的,呼气落在裴煦耳廓,裴煦一缩脖子,当即耳尖就红了,裴烟回笑一声,她立马捂住耳朵站起身躲开。 “你偷看我手机干嘛?!”裴煦软着声线嗔怪道。 “你每天都跟小迟汇报小初的情况干嘛?”裴烟回圈起手臂,抬抬下巴问道。 “你管我。” 裴煦颇是恃宠而骄地哼一声,背过身,继续抱着手机打字。 她忽然听见很不爽的一声“啧”。 下一秒,裴煦直接被裴烟回勾着腰重新坐回床上。 她俯下身,双手撑在裴煦身侧,眼眸发深,她身上冷冷的清香铺天盖地落下来。 裴煦还保持着双手捧手机打字的状态,眼神愣愣的,眼眶有点发红,像误入狼窝的兔子。 但裴烟回知道,她可不是什么兔子。 是只媚狐,还会咬人。 “你每天都汇报小初的情况,怎么不汇报一下我的情况,嗯?”裴烟回抽出她手里的手机扔在床上,弧度冷漠的薄唇微动,沉着嗓音问她。 裴煦翘下唇角,眼睛轻眯,身体朝后仰,手臂撑在身后,语气亲昵,慢吞吞说:“我又没跟在你身边,不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在办公室见了什么人。” “我怎么跟你汇报?” 她笑得像只俏皮的狐狸,蓦然抬指勾住裴烟回睡袍的衣领,指尖收力,拽着她往自己的方向倾斜。 “烟回,你知道吗?” 裴煦一双杏眼认真望着她,裴烟回咽下喉咙,英气的浓眉微挑,声音低哑,“什么?” 她凑近裴烟回耳后,轻轻嗅了下,喉间荡出笑声。 “你说你喜欢门蒂托洛萨北方,喜欢这种尖锐辛辣,又寒冷的香。” “你想让自己看起来严肃冷漠,谁见了都要礼让七分。” “但是,”裴煦捏上她耳垂,勾着玩弄,“我闻起来,却觉得后调好温柔。” “花香。” “像春天。” “像你。” “你其实很温柔。” 裴煦压着她肩膀,两人调换了位置,裴煦跨坐在她大腿上,同她咬耳朵,气音缭绕暧。昧。 “你先说,你喜不喜欢我?” 裴烟回掌心从她睡袍下摆钻入,往上,掐住她柔软纤细的腰,扣住往上托两下,叫她坐实。 裴烟回似乎就没有开心的时候,笑的时候,也只是象征性勾下唇,要不是很浅,浅到看不出来,要不就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 她的声音和她这个人一样。 裴烟回说:“不喜欢。” 裴煦指尖落在她眉眼,像是没听见她刚刚的回答,神态柔软似柳曼,身子也似,胸口轻轻抵着她,“你眼尾处又多了一条皱纹。” 她的话题跳脱。 “我是你的金丝雀吗?” “不是。”裴烟回亲她脖子,张嘴咬一下,微喘着气。 又说:“你是我的。” “除了感情,其他的都可以给你。” 裴煦推她的脑袋,嗓子细细的,娇声道:“可我想要你的感情。” “我喜欢你。” 裴烟回眉心蹙起,掐一下她的腰,声音又沉了一度,“别得寸进尺。” 她伸出两根手指摸索,欲往裴煦腿心走,却被一只手攥住手腕,“你只想要我的身体吗?” 裴烟回沉默不语。 裴煦叹口气,像认输,像服软。 “烟回,你靠在床头。” “我跟你汇报你的情况。” “用嘴,用手。” 两人在床榻上翻云覆雨,倒是可怜了傅迟只收到输入一半的消息,发了好几条消息来问,没人理,给打电话,没人接。 …… 傅迟黑着脸,猛戳电话。 “唔,烟回,电话……”裴煦脸上湿漉漉的,刚想抬起头,又被裴烟回按着脑袋压下去。 她眼梢浮上媚色,喝气命令道:“不许接。” 手机铃声响了一波又一波,最后裴烟回烦了,抓过来解锁给傅迟发过去一条消息,然后冷着脸关机,扔到阳台的飘窗上。 在学校的傅迟: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 哈?关机? 刚想骂人,傅迟就看见裴煦给她发过来一条消息。 点进去一看,她猛然一哆嗦,立马锁屏。 裴煦:裴烟回。 这俩人搞什么! — 裴泠初终于退烧了,但嗓子还有点哑。 裴煦见她没事了,跟着裴烟回去公司,裴烟回让她在家里再多休息一天,也不给她文件看。 没工作,没事干,没人陪。 她忽然感觉有点无聊,空虚感迎上来。 裴泠初努力让自己忙起来。 看看书,浇浇花,去健身房锻炼,躺了将近一周,身体都迟钝了。 一个人从白天到晚上,裴泠初难得有这么大片空闲的时间。 随便吃一口晚饭,裴泠初收拾完餐厅,就接到江莱的电话。 对面吵吵闹闹,音乐声炸耳,裴泠初努力听了半天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江莱在电话那头大声喊:“裴泠初,你生病好了吗!” 裴泠初说了好几声“好了”,她才听清,紧接着继续喊。 “那你出来,陪我喝酒,我在酒吧,我要被江温烦死了!” 电话那头寂静片刻,就在江莱怀疑是不是自己没听清,又思索按她那德行,肯定不会出来时,却听见她说: “在哪?我去找你。” 这把嗓音清晰可见一斑。 江莱懵了,长大嘴巴,心说,见鬼了,裴泠初竟然转性了。 皱着眉,不确定又问:“你说你来?” “嗯,告诉我地址。” 江莱高兴了,爽快说了地址,又加一句:“记得穿漂亮点啊,咱可不能被其他人比下去,你可是超模!” 裴泠初笑笑应下。 然而等江莱看见她的穿着打扮时,更乐了。 指尖捏着她袖口晃晃,勾着眼尾,好玩道:“妹妹,谁家好人来酒吧穿长袖啊,还是宽松款!” “说好要惊艳全场呢!” 裴泠初小小咳一声,略带病气虚弱的眼睛轻轻看她一眼,温声说:“晚上有点冷,加了件外套。” 江莱何时见过裴泠初这般虚弱的模样,瞪大眼睛,惊讶道:“我怎么感觉你生了一场病,性子都变了呢,人怎么软了呢!” “虽然我依旧看不懂你吧。” 裴泠初微微勾下唇,轻抬手,跟服务员要了一杯温水。 “谁来酒吧喝水啊,还是温水。”江莱吐槽她,啄一口酒水。 两人坐在吧台这里,灯光打下来,落到江莱精致漂亮的蝴蝶骨上,细细的红色肩带挂在雪白肩头,大波浪卷发拢在一侧。 她就像夜晚勾人的魅魔,斜着身,双腿交叠,亮黑色的高跟鞋一下下挂在脚尖轻晃,而一旁身着白裙的裴泠初就是夜晚清落的月亮。 反差感很足,引来不少人的目光,却没人敢上来搭讪。 谁不知道裴泠初,又有多少人不知道江大设计师。 “哎,我跟你讲啊,我要被江温烦死了,她最近总是跟我讲,她和她新交的女朋友的事。” 江莱吐吐舌头,闷一口酒,面上白白净净的,裴泠初指腹摩挲着玻璃杯壁,神态祥和,安静听她讲。 “真不知道谈恋爱有什么好的,她之前交了那么多女朋友,也没见有这么多事啊。” “说什么,对方不及时回她消息。” 裴泠初这时还能笑一下,问几句,然而再往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女朋友是个大学生,挺活泼开朗一小姑娘,我见过来着。” “江温又说什么,那姑娘和别的女生玩在一起,太亲近了,她觉得不高兴,她和那姑娘说这事,人家说是普通朋友。” 江莱重重呼出一口气,抬手捂住侧脸,愁眉苦脸起来,生无可恋继续说。 “但江温就是不行,觉得那姑娘和别人太亲近,一整天在我耳边念叨,啊啊啊,要命。” 她破口大骂起来。 “我一个不谈恋爱的,她来问我这事,这明明就是吃醋,她自己占有欲太强,她自己就是过意不去,还要跟我说。” “我说她吃醋,她就是不信,我说她占有欲太强,诶,她也不信。” “还跟我说,她让那姑娘别和她们来往,那姑娘生气了,说她控制欲太强,把她给拉黑了。” “我真。” “我已经不想搭理她了,烦,谈恋爱的事永远别落我身上,麻烦,还什么吃醋不吃醋的,这醋我嫌酸,不爱吃。” 话音落下,好半天没听见裴泠初的声音,江莱迷茫抬起头,借着霓虹灯光看她侧脸,“嗯?泠初,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 裴泠初声音轻,若不是两人距离近,江莱毫不怀疑她的声音会淹没在DJ音乐里。 她盯着眼花缭乱的水波,指尖扣紧杯壁,张张嘴,舌头发麻,有点乱,她忽然有点慌,心跳轻微失衡,“温温还有说什么吗?” “嗐,”江莱撩撩头发,将胸前的发丝拨到身后,“那说的可还多了。” “什么她想和那姑娘穿情侣装啊,但那姑娘不喜欢,她能跟我叨叨一天。” “还有江温想亲她啊,那姑娘说太快了,也不同意。” “还有什么,牵手,牵手这事总可以吧,毕竟是女朋友,但那姑娘要先给她的手消毒,人家有洁癖,江温连这也要跟我念叨个没完没了。” “我怎么不知道她是个恋爱脑,就这么喜欢人家姑娘?” “还有啊,那姑娘也是,要我说,她俩真不合适,一个猛得上前追,一个总是向外推。” “我看江温挺可怜,呵。” 江莱嗤笑一声,端起酒杯摇晃,眼尾一压,神情魅惑,看向裴泠初,感慨道:“喜欢一个人,怎么就有这么多情绪呢,挺令人讨厌的,不自由。” “你说是吧,泠初?我也没见你喜欢过一个人,你应该也不懂这种感受……” “砰——” 忽然,玻璃杯倒在吧台上,黑色大理石台面印上亮晶晶璀璨的光彩,水流沿着桌边淅沥而下。 玻璃杯轱辘轱辘滚动。 裴泠初一侧的裙子被打了。 “泠初,你怎么了?”江莱眉头紧拧,连忙抽几张纸按在她裙子上,忙不迭把杯子扶起来,“你是不是走神了,杯子都没拿稳。” 裴泠初猛然站起来,挡住她的动作,声音缩紧,“江莱,我没事,不好意思,我今天先回去了。” 她动作很急,甚至可以说有些手忙脚乱,江莱觉得她不对劲,想伸手去拉她,“泠初,你怎么了?我刚刚有哪里说的不对?” “没事,就是太晚了,我该回去去了。” 裴泠初朝她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跳过水滩,把手里的几张百钞放到江莱手边,“不好意思啊,江莱,聊到一半我就要走。” “但是,我们下次再聊吧,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裴泠初步履匆忙地离开热闹场。 临近初秋,夜晚的气温降下来,吹着徐徐微风,略凉。 她独自一人走在街边,抬手抚下手臂,眼中空荡荡的。 她的灵魂又升到空中,开始审视她,审视众人,审视世界。 裴泠初仿佛自虐般,脑中不停回放江莱说的那些话。 意识脱离身体,她走在街上,仿佛行尸走肉。 怎么可能呢,这是错觉吧。 不是这样的吧,这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可她越是否定,越是想江莱说的那些,越觉得自己否定这件事像个笑话。 裴泠初就这么一路走回家。 只是刚一推开门,就看见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傅迟不是明天才回来吗,她怎么会在家里? 傅迟看见她,连忙走过来,满目担忧,语气很急,脱口而出道:“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而且还穿得这么少,你不知道你发烧刚好吗?” 天知道她只是睡前惯例随手查一下家门口的监控,才发现家里是黑的。 都快十一点了,家里怎么可能没人,就算母亲和煦姨不在,至少还有裴泠初在家吧,怎么可能连灯也不开,她又不会这么早睡觉。 查了监控才发现,裴泠初九点多出去了,就穿着这么单薄的裙子出去,坐最后一班公交,前往市中心。 可现在已经要十一点了,人还没回来,傅迟要担心疯了,匆忙赶回来,差点就要给裴烟回打电话去找人了。 万一再烧起来,晕了怎么办。 幸好,她刚到家,裴泠初也到家了。 只是她刚走近,便闻到裴泠初身上充斥的劣质香精和酒精味,下意识皱起眉,疑问道:“你去酒吧了?” 她刚伸手,裴泠初猛然往后退一步,避开她。 傅迟手臂僵在空中。 空气忽然陷入很微妙的滞留中。 裴泠初怔怔看着她,看着她因迷茫和难以置信而微微睁大的蓝色眼眸。 她又往后退一步,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心脏怦怦跳。 怎么会呢。 她怎么会喜欢上傅迟。 她喜欢傅迟。 她有什么资格。 第58章 “小迟,你回来了,我先上楼洗澡,刚刚江莱喊我出去,身上不干净……” “我没喝酒。” 裴泠初咬下舌尖,又添一句解释,视线在空气中乱晃,她努力扬起嘴角,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实训应该挺累,你快去休息吧。” 傅迟没动,咬唇不语,眼眶红一圈,固执又执拗地看着她,鼻尖通红,气息微弱而颤抖,泪水无声滑落。 看到晶莹发光的眼泪,裴泠初心脏一紧,泛起刺痛,身体里吹起西伯利亚冷风,浑身血液瞬间冰冷,脸上的笑容也落下来,在空气中颤两下,满口苦涩。 看吧,她总会下意识伤到她。 傅迟忽然偏过头,快步走到沙发旁拿起外套,一边穿一边越过裴泠初往外走。 脚步停在大门前。 傅迟声音含着微哽,气丝丝的,吸下鼻子,裴泠初见她抬手摸眼尾。 “你回来了就好,我还要回学校,先走了,你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她说完迅速离开了,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裴泠初没追出去,攥紧拳头,身体发软,靠在落地窗上,玻璃窗冰着她肩头,刺着她脸蛋,看着傅迟骑车离开的身影,有一瞬间,裴泠初觉得自己又开始发烧了。 到这里,巴黎的美梦才算终于结束吧。 别再继续靠近了,会伤害到她,她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会让傅迟受伤。 已经超过自己,逾越到傅迟身上了。 连她自己都讨厌的控制欲,有谁能接受。 到最后都会离开吧。 这真的是喜欢吗?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尊重对方的意见,怎么会忍心伤害对方,看她掉眼泪还无动于衷,连鼻子酸都不酸一下,安慰都不安慰一句。 傅迟大晚上跑回来明显就是担心她出事,可她回避,她不敢让傅迟碰到自己,她离开,她都不说一句让她留下来,不说晚上很危险,别去学校,要注意安全。 就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回避。 她这样冷漠又无情人,怎么敢说喜欢一个人。 才不是喜欢,只是占有欲和控制欲在作祟。 傅迟那么好,对她来讲,就是冬日里的小太阳,森林里的指南针。 而她呢。 情绪不稳定,不理智,爱吃醋,占有欲控制欲强,容易失控,还拧巴敏感。 这些无一例外全都落实到傅迟身上。 她是一个薄凉的人。 容易共情,但实际上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天天戴着微笑面具,温言细语地和那么多人说话。 都说她温柔,可她知道这只是表象,对外的面具,她把所有不好的情绪咽下去,想要礼貌得体,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就这样默默地,安静地一点点退出。 她那么虚伪,有什么资格喜欢傅迟。 她不配喜欢这么好的人。 … 裴泠初垂头苦笑,身体沿着玻璃下滑,跌坐在瓷砖上。 身体开始发冷,或许又烧起来了吧。 这病就好像故意的,每次都在傅迟离开的时候折腾她。 或许和心情有关吧,裴泠初心想,眼底灰暗,藏在阴影下,她脸色灰蒙蒙的。 裴泠初慢慢站起来,抚下额头,微微烫。 身体酸痛起来,她去药箱里找温度计和退烧药。 不能继续生病了。 她量了体温,有点低烧,烧了一壶热水,灌肚子里一大杯,全身微微冒汗,随后简单擦洗一下,把自己蒙被子里捂汗。 发烧的好处,大概就是她不会胡思乱想,因为脑子乱成一团,不吃安眠药能睡着。 没有傅迟,也能睡着。 —— 傅迟和小瑾从学校回来,家里多了个活宝,又热闹起来。 这天清晨,餐桌上,裴温瑾把一个鸡蛋递给傅迟,“傅迟,帮我剥一下鸡蛋吧,我困,我懒。” 这家里还有谁能这么大大方方不要脸承认自己懒? 就她一个,跟没长手似的。 傅迟无语瞥她一眼,接过来,“怎么不懒死你。” 裴煦捂嘴笑起来。 裴烟回视线冷冷淡淡,看裴温瑾一眼,没说话。 “诶,傅迟,你这几天怎么没有给姐姐剥鸡蛋啊?” 裴温瑾双手托腮,手肘支在桌子上,身体左右轻晃,又看看裴泠初,眨眨眼,同样疑问道,“姐姐也是,怎么也没给傅迟剥鸡蛋?” 两位当事人动作均是一顿。 餐桌上的气氛微妙起来。 裴煦小心瞅她俩一眼,蓦地对上傅迟飘过来的视线,小小挤眉弄眼,在说,想办法糊弄过去。 但裴煦直接低下头喝粥,装没看见,也装什么都不知道。 傅迟:…… “我这是还没来得及剥,我又没说不给小初姐姐剥鸡蛋。”傅迟硬着头皮,睁大眼睛,瞪一眼手里剥到一半的鸡蛋,把裴温瑾的鸡蛋随手撂回她盘里。 随后拿过裴泠初手边的鸡蛋,指间打滑,差点没拿住。 “你自己剥吧,我要给小初姐姐剥。” “啊,傅迟,你怎么这样,你就不能先给我剥完,再给姐姐剥!”裴温瑾不满抗议,然抗议无效,傅迟埋头剥鸡蛋,一句话不说。 等她剥完,刚抬手往裴泠初盘子里放,正巧,她盘子里先滑进来一个白胖胖的水煮蛋。 两人指间相撞,又一触即分。 裴泠初迅速收回手,不看她,捏着勺子,一下下搅拌玉米粥。 傅迟眼睛酸了。 等她捏着裴泠初剥好的鸡蛋凑到嘴边,鼻子也跟着酸起来,她连忙低下头,使劲眨巴眼睛。 鸡蛋带着裴泠初指尖的香味,很淡很淡。 不想吃掉,想揣兜里。 她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几天她好难受,不敢靠她太近,却又忍不住离她再近一点,和她保持在礼貌的社交距离下。 发烧缓冲期并没有什么作用。 裴泠初这几天在躲她。 她马上就要去学校,要没有时间了。 傅迟很轻地抽下鼻子,小小咬一口白嫩嫩的鸡蛋。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一点都想不清楚她到底想要和裴泠初怎么样。 她有自己的骄傲。 被抵在门上弄,裴泠初还要说那些话,令她感受到强烈的不尊重和被控制。 她们不是可以这样玩的关系。 她很不安。 只是这次如果她再强硬地冲上去,是不是还会发展成像上次厨房那件事一样的结果,她会不会更加逃避自己。 该怎么办。 是不是她想得再简单一点,不要再过多关注自我的感受,放弃原则,她和裴泠初是不是就能好起来。 但是真的要这样做吗? 她还是她吗? 傅迟不知道。 这顿饭吃得不上不下,宛如蛋黄噎在嗓子里。 早饭结束,裴温瑾拉着傅迟去商场买准备上学带的东西。 “正好,我最近看上一套颜料,母亲扣了我的卡,傅迟,你给我买吧。” 傅迟兴致不高,斜瞟一眼裴泠初,后者看也不看她,走在楼梯上,置若罔闻。 母亲喊她去书房。 傅迟收回目光,低声说:“嗯,走吧。” 裴温瑾圆圆的杏眼笑起来,低绑在耳侧的两股鱼骨辫跳动,胳膊挽上傅迟:“那我们回来的时候买个小蛋糕吧,那家店今天出了入秋新品,我想尝尝。” “买。”傅迟唇畔勾起一点浅笑。 等傅迟和裴温瑾离开,裴泠初的目光才从二楼淡落下来,抓住扶手的指尖收紧。 傅迟现在估计都已经不愿意和她待在一起了吧,连她剥的鸡蛋都吃得不情不愿,每天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就这样吧。 这样,离她远远的,她就没有办法伤害她。 裴泠初深吸口气,压住眼底黯淡的光,神情恢复平静,推开书房门走进去。 “小初,你这几天状态不对,怎么了?”裴烟回目光犀利,落在她身上,下巴抵在手背上,眉心微皱,把一沓文件推到她眼下。 “这些文件里的数据有好几处问题,你都没看出来。” 裴泠初低低头,“抱歉,母亲,我会调整好的。” 裴烟回盯着她看一会儿,换了个姿势,靠在办公椅上,忽然叹口气,问道:“你和小迟吵架了?” 裴泠初怔愣下,迟疑几秒,摇头,“没有。” “我看着可不像没有的样子。” 裴烟回眉心拧得更紧,随手翻开文件,把问题一个一个指出来,指尖一边敲着桌面,嘴里一边说:“你发烧那几天,小迟天天追着裴煦问你一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有没有再烧起来。” 这话像个插曲,裴烟回话音不断,又转到正题上来。 “这些问题,下次不要再犯,就算状态不对,也不能带到工作上来,不然耽误的时间金钱自己承担。” “重新看。” 裴烟回挑挑眉,文件一合,重新推到她手边。 裴泠初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没动静,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小初。” 裴煦声音沉了沉,曲起指节敲两下桌面。 裴泠初肩膀一颤,瞬间回过神来,看向裴烟回,眼*底微微闪烁,阴云拨开一角。 “我知道了,母亲。” “嗯。”裴烟回翘起一条腿,抬抬下巴,随口又说:“还剩下一个杂志拍摄吧。” “你没有再接别的通告。” 这话有些令裴泠初出乎意料,她没想到母亲知道的安排。 裴泠初点头,“嗯,还有一个双人拍摄,然后,我打算在微博发声明,退圈。” 毕竟她是自由人,也不牵涉公司利益,就算与某些品牌签合同,涉及代言年限,她也考虑到时间问题,到目前为止,都已经到期了,没有能限制她的合同。 “我还是那个问题。” 裴烟回十指交叉,掌心相贴,搁在书桌上,展现出谈判者姿态。 “你如果不愿意,可以不接手公司,继续拍摄。” 裴泠初潜意识中,恍然抓住一点什么。 她觉得有点奇怪。 自己继承公司,是早在五年前就说好的,为什么最近母亲说这个话题说得这么频繁,还都是问她有没有想好,给她后路,可以反悔。 裴泠初没深究,放过自己的猜想。 “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母亲,我去公司。” 裴烟回目光很深,眼神犀利,她盯着裴泠初看了好一会儿,裴泠初身板笔直,直视她的目光。 她忽然笑了,“行,你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你处理完你的事情,什么时候去公司,听我安排。” 裴泠初抱着文件离开书房,裴煦紧随其后就进了书房,满脸不高兴,脸蛋都气成河豚,横坐在裴烟回腿上,搂住她脖子。 “我不是跟你说了,小迟不想让小初知道她问她的情况,你怎么直接就跟小初说了!” 裴煦揪住她脸蛋扯。 裴烟回拍下她的手,又推推裴煦的腰,“我没说答应你。” “还有,从我腿上下去。” “好多文件没处理,没空陪你闹。” “我不。”裴煦一个劲往她身上蹭。 “裴煦。”裴烟回压低嗓子,眯眼审视她。 只是,她不怒反笑,托住裴煦后腰,把人放书桌上。 “怎么,要发。情?” “你闻出来的?”裴煦笑眯眯问她,仰头在她嘴唇上啄一口,“我在排卵期啊。” “我又不是狗。”裴烟回鼻息重几分,指尖在她背上游走,隔着薄薄的真丝衬衫,挑开内衣扣。 又问:“小初和小迟怎么回事?” 裴煦双腿勾住裴烟回的腰,拽着人贴近自己,挺挺胸,舒服地叹一口气,声音又软又媚,“就是你想的那样。” “但跟我们的关系不一样。” “你不会反对吧?” “依我看,小初也挺喜欢小迟的,不然这几天就不会是这个反应,只是她自己可能还不知道。” “烟回,你抱抱我~” 裴烟回看她自己蹭得正欢,升起坏心思,抬手就按住她肩膀推开她,声音冷淡,“我什么都还没说。” “那你之后再说呗。” “别说别人了,你说说我好不好?” 裴煦推开她的手,抱住她,埋在她胸前咬住,嘴里囫囵说着:“你都要五十了,为什么也不见你身材走样,这里依旧软软的,也没有下垂,形状很好看。” “这么软,一看就是奶过小宝宝的,烟回……” “幸好你当时选了我,我好高兴。我一来裴家就在关注你了,小小的,带着婴儿肥,却故作严肃的烟回,好可爱。” “我真的好喜欢你。” “烟回~” 裴烟回小腹一紧,转而抱着裴煦往书房里的软榻走去,鼻尖流连于她肩颈处,嗓音沙哑,说:“你知道小迟想把小初换下来,去接手公司的事吗?” 裴煦缩了缩脖子,声音绵软,“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经常问我公司里的事。” 小小喘口气,继续说:“我以为她想要我这个位置,但是她想要的是你的位置。” “你说是因为什么?”裴烟回将她放床上,俯下身看着她,浅栗色瞳孔似猛兽紧盯猎物,咽咽喉咙。 裴煦抬手解她的腰带,眼底风情流转,亲她纤长的睫毛。 “能是因为什么,小迟喜欢小初,不想让她这么不自由呗。” “你也知道一年前那件事,小初生病了,小迟这么敏感,你觉得她感觉不出来?” “小迟把户口转出去之前,就已经喜欢上小初了。” 裴煦拉着她压在自己身上,抬腿圈住她,主动抬起身体,裴烟回的吻落下来。 “你我给不了小初的,小迟都能给,你说…唔,她会不会喜欢上小迟?” 裴烟回的进入毫无防备,她又俯下身亲裴煦侧脸,笑声又苏又御,带着她这个年纪的成熟魅力,“今天草莓味,喜欢吗?” 裴煦遮下眼皮,咬紧嘴唇,“你这人,很坏,明明在说正事,谁让你突然进来……唔,讨厌。” “你总是这么凶,她们三个都尊敬你,为什么不解释一下,你其实很关心她们,就是不会表达,唔嗯……” 裴煦一瞬失神,指尖抓住她手臂。 裴烟回常年锻炼,手臂上肌肉饱满,皮肤也滑滑的,令裴煦有点爱不释手。 “嘘,别说话。” 裴烟回食指抵住她唇峰,亲上她耳廓,“你让我说你,你却总是在说她们。” “真把自己当她们妈了?” “我,我本来就是……哈嗯,轻点,烟回……” “你明明控制欲就是很强,小瑾被她俩保护得那么好,你怎么也不跟她解释一下那个男人的事,她一直以为……嘶,痛。” 裴烟回在她颈侧咬一口,“小狐狸,专心点。” “好好感受我。” 裴煦说不出话来了。 结束时,太阳正值当头,裴烟回也没穿衣服,就这么光着下床,推开窗户透气。 裴煦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遮住凹凸有致的身材,她侧躺着,脸蛋上的绯红还没消散,伸脚踢了踢坐在床边喝水的裴烟回。 “烟回,你不能喜欢我吗?” 裴烟回喝水的动作一顿,脸色变了变,唇角抿直。 “我说了,不能。” “我讨厌亲密关系,和一个人有了牵绊,我会不自由,我讨厌这样的感觉。” 裴煦咬下唇,又问她问了很多遍的问题,“你和小初她们难道没有牵绊吗?这令你觉得不自由了吗?” “你生活在社会里,就是会和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产生联系……” “这不一样,裴煦。” 裴烟回嗓音发沉,厉声打断她,眉头紧皱起来,目光紧紧捉住她。 “我不想有一个人会牵动我的情绪,进入到我的领地里。” “所以,保持这样的关系就好,我们已经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而且,” 她转身放下杯子,从衣柜里挑一件睡袍穿好,腰带松松垮垮系着,眼皮懒懒看裴煦。 “我更喜欢一个人。” “你休息吧,晚上我找小迟谈一下这件事,看看她想怎么做。” 裴烟回去洗手间洗了手,重新坐到办公椅上。 裴煦没留在她这里,也没清理,直接穿好衣服离开,看都不看她一眼。 裴烟回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头,略微烦躁地按按眉尖。 啧,又生气了。 干什么非要喜欢,这样的关系不好吗? 可以随时抽离,如果在一起,喜欢上,那可是要被对方限制的一辈子。 某人看了一上午文件,某两人翻云覆雨了一上午,再某两人玩了一上午。 裴温瑾这个人,越是开学要补考,她玩得是越欢。 早上出门,拉着傅迟在商场逛了一上午,买买这,买买那,看看这个,又挑挑衣服,中午拉着傅迟去吃裴烟回不让吃的炸鸡汉堡。 “傅迟,你尝尝嘛,真的很好吃。”裴温瑾举着一个炸鸡腿,怼到傅迟嘴巴上。 傅迟往后仰,脸上写满了拒绝,“我不吃,你吃吧,我吃不了。” “哎呀,你都没试过,怎么就说吃不了,你的身体现在已经好了呀,我都没怎么见你生病,你尝一下嘛,真的很好吃。” 傅迟抿一下唇角,皱着眉盯眼前油乎乎的炸鸡腿,犹豫过后,慢吞吞带上一次性手套,接过来,语气艰难,咽下喉咙,说:“那,我就尝一下。” 其实闻着挺香,比自己炸的香。 但是吧,当傅迟小小咬一口外面裹的脆皮,神色骤然突变,立马抽张纸捂住嘴,吐出来。 她用看什么奇葩似的眼神看裴温瑾,“这皮又厚又油,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还有,这油一尝就知道是劣质油,你能吃下去?” “啧。”裴温瑾嫌弃瞥她一眼,伸着油乎乎的手,把她手里的鸡腿抓过来,“不懂炸鸡魅力的人,是不会知道KFC有多好吃的。” “你别吃了,我吃。”裴温瑾抓过她咬了一口的鸡腿就往嘴里塞。 “诶,你别……”傅迟刚抬起手,却来不及阻止,裴温瑾手里只剩一根骨头。 这人是饕餮吧,吃这么快。 傅迟叹气,无奈抚下额头,算了,吃就吃了,也没什么不能吃的,但她还是嘱咐一句。 “别人咬过的东西别吃,万一有传染病,那不就。” 点到为止,傅迟敲敲桌子,将某人的注意力从垃圾食品转到她身上来,“小瑾,听见没有?” “唔唔,唔唔唔。(嗯嗯,知道了。)” 傅迟深吸一口气,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别开眼睛,她跟一只积食的仓鼠似的,让人没眼看。 除了裴温瑾,家里其他四个人都没有在外吃饭的习惯,傅迟的胃更是矜贵。 刚上大学时,她特意尝试了不同食堂不同窗口的饭,挑了比较清淡不油的吃,这还是适应了半年,胃才安分下来。 中午,傅迟就挑了一家粥店,喝了点粥,吃了点小菜,原本打算拿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开车回家,结果裴温瑾愣是又拉着她看了两场新上映的电影。 看完电影再出来,傅迟整个人都不好了。 “家里有电影院,也有片源,为什么要出来看。” “我身上都不干净了,再开车回去,我连车都要洗一遍。” 某人还在那里嘻嘻哈哈不当回事,气得傅迟想打她。 “下次我再同意跟你一起出来,我就是狗。” “那你汪一声吧,哈哈。”裴温瑾拽着她胳膊往停车场走,“快走快走,咱们去买小蛋糕,回去正好吃晚饭!” 傅迟服了这个祖宗了。 然而嘞,当裴温瑾眼瞅着最后一块金秋月桂(桂花味小蛋糕)被前一个人买走,露出那种宛遭晴天霹雳的表情时,傅迟不厚道笑出声。 这大概是今天最开心的一件事。 只是看到蛋糕,就想起来和裴泠初有过栗子奶油味的吻,傅迟情绪陡然低落下来。 “傅迟,你怎么又不高兴了,看我不高兴,你应该高兴啊,你不是就喜欢捉弄我么。” 裴温瑾退而求其次,接过打包好的桃桃乌龙蛋糕,斜睨一眼傅迟,屁股挤她一下,一手晃着袋子,一手甩着车钥匙,坐到驾驶座上,“快,上车,我们回家了。” 傅迟眨下眼,眼睛一弯,笑骂道:“你快从驾驶座上下来,我可不想坐夜盲人士的车。” —— 晚上,傅迟刚洗完澡,穿着长袖睡衣,正一边擦头发,一边查看手机上的消息。 突然,眼睛扫到某条消息,她眼睛倏然亮起来,心脏怦怦跳,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是自己的幻觉,也怕对方再给撤回去。 裴泠初给她发消息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傅迟掌心在睡衣上抹几下,才点开聊天框。 小初姐姐:小迟,等会儿来找我。 傅迟反反复复退出去,又点进来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这不是幻觉。 啊啊啊,裴泠初真的给她发消息了!!! 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也是想要聊一下的? 傅迟连忙跑去吹头发,把吹风机往墙上一挂,瓶瓶罐罐的往脸上抹,又拆了一张面膜敷。 等她把自己打理好,打算去找裴泠初,然而刚一开门,迎面对上裴烟回,后者正举着右手,做出敲门状,愣着眼睛看她。 还没敲门呢,门开了。 “小迟,进去说?”裴烟回偏下头,抿抿唇,眉眼轻淡。 “啊,好,母亲。”傅迟有点迷惑,但还是点点头,让开位置。 那只好等会儿再去找裴泠初了。 此时,隔壁房间。 “姐姐,我要跟你说一个非常重要的事。” 裴温瑾身板坐得绷直,满眼严肃,裴泠初不禁笑了下,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柔声道:“嗯,你说。” “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啊,千万不要告诉傅迟!” 她攥紧裴泠初的手腕,瞪大眼睛,语气认真,又重复道:“千万不要告诉傅迟!” “好,你说。”裴泠初温笑着点头。 “我喜欢傅迟。” …… 裴泠初笑眼一滞。 裴温瑾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开始疯狂扭身体捂着脸尖叫。 “啊啊啊,跟姐姐说也很令人害羞好吧!” “但是吧,我觉得有点特殊,跟别人说也不太好……” 她低着头,嘴巴微微嘟着,眼睛滴溜溜转,两根手指抵在一起怼怼怼。 “然后,姐姐毕竟是最亲近的人,而且也了解家里的情况。” 裴温瑾捧了捧脸,揉脸蛋,有点犹豫,“主要是,我不知道这样可不可以,我纠结好久了。” “傅迟和咱们在一个户口本上,那,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是不是法律上也算有关系啊,那是不是不能喜欢啊。” 裴温瑾捂住眼睛,扒着自己的脸往下拽,又使劲揉。 她瘫倒在沙发上,待了好一会儿,忽然坐起身,疑问道:“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裴泠初的目光很柔和,比以往更加柔和,柔和到,她的身影渐渐淡去,透明,令万物都能穿过。 “小瑾喜欢小迟啊。” “可以啊,小迟的户口和咱们不在一起,法律上没有关系。” “可以喜欢。” 她轻轻转头看向窗外,今天的月亮也只有一弦,但很亮,她眨眨眼,声音轻了又轻。 “挺好的。” “既然喜欢,不用纠结,去做。” 第59章 裴泠初说什么? 她说,让她重新做回妹妹。 这话什么意思? 傅迟捏紧拳头,眼睛用力,直直看着她,声音似秋叶翩跹,还被虫子啃食了叶角。 “你让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裴泠初看着她似水晶玻璃的眼眸,碎成一片一片的,心中一阵绞痛,承受不住,错开目光,喉头堵塞,齿间轻轻挤出一个字。 “是。” 不然怎么办,她没办法彻底推开傅迟,她还想要和傅迟有一点关系,只有妹妹,这个身份是最合适的。 至少,她还能作为姐姐关注她,在意她。 傅迟见她又回避自己的视线,呼吸颤了颤,咬紧下唇。 她忽然拎了拎肩膀,低头笑起来,点点头,声音很轻,似飘在水中的浮萍,傅迟吸下鼻子,抬起头,不知她是在哭还是在笑,半怅然又半释然,说:“我其实不爱哭。” “我也没有那么爱笑。” “我不喜欢和人撒娇,也不吃别人撒娇。” “我的心,其实挺硬的。” “又冰又冷。” “我也不知道我该是什么样的。” “我觉得我是理性的人。” 傅迟捻了捻指尖,叹笑一声,发丝掩住她半张精瘦侧脸。 她的声音渐渐染上很淡的鼻音,像感冒,清冷冷又软哝哝的。 裴泠初静静听着,呼吸声时而在耳边放大,时而缩小,张张嘴,却欲言又止。 “但是在你这里,我就会变得感性,变得很奇怪,我有的时候都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实的自己。” “你说我可爱,我觉得奇怪。” “但我偶尔也会想,我竟然会变得可爱起来。” “我变得柔软。” “但这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因为你。” “你让我摸到自己的灵魂。” 傅迟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她说完这些话,好像终于下定决心,慢慢往后退,停在一米远的距离。 “我答应你。”她笑得很温柔,很包容,很坦荡。 “我重新做回你的妹妹,小初姐姐。” 她不想追得太紧,不想逼她,好不容易有借口让她们回到“正常”的相处方式。 就这样吧,先这样吧。 “我会保持适当的距离,不逾矩,不越界,安安分分当裴家的小管家。” 裴家的小管家。 裴泠初的占有欲开始作祟,她缩了缩指尖,眼眸低垂下来,咬住唇内几天未愈合的伤口,撕扯着皮肉。 她们之间似乎裂开一道巨大的鸿沟。 可,这是裴泠初自己选择跳到对岸的。 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裴泠初轻喃:“好。” 这一声,就像法庭上敲下最终判决结果的法槌。 如果傅迟知道最终的结果是这样,她宁愿没看到裴泠初发的消息。 她明明不想松口的。 可是,她看到裴泠初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她脸色难看,嘴角有血,她是不是又咬自己了,她掩在睡衣底下的皮肤是不是又被她自己抓破了。 傅迟觉得自己做错了,从头错到尾。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裴泠初,没有撒谎和她发生关系,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她正在变成伤害她的一部分。 傅迟缓慢阖上眼,呼吸抖了抖。 不敢奢望裴泠初会喜欢她,她连那些微妙的可能性都不敢相信。 这样的自己。 她没有办法把这样的自己交到她手里。 “小初姐姐还有要跟我说的吗?” 傅迟捏起一个分寸感和距离感恰到好处的笑容。 这笑蓦地刺痛裴泠初的眼睛,眼底微闪,她盯着地板,眼眶泛起酸涩热意,轻轻摇头。 不敢说话,她怕自己哭出来。 傅迟神态自若点点头,“那你今天晚上要泡澡吗?需要我帮你放水吗?” “不用……” 裴泠初摇头的幅度大一点,搅乱声线里的杂音。 “好吧,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小初姐姐叫我就好。” 傅迟转身按住门把手,又回头看她,声音似夜晚宁静安详。 “那我回卧室了,小初姐姐,晚安。” 裴泠初忽然抬头,眼底猩红,慌张无措,眉间却微恼,咬紧下唇,抬起手朝前迈一步。 不想让她走。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这次就这么听话,没有自顾自转去浴室放水,不管她害不害羞,也要帮她准备内衣裤,明明有洗贴身衣物的小洗衣机,她还要为了看自己不好意思,非要给她手洗,而自己又拗不过她。 为什么这次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为什么不强硬一点,像在厨房把她按在流理台上亲那样! 但傅迟没看见她的动作,声音很轻地关上房门。 混蛋。 明明说要一直陪在她身边,明明说好的,为什么要走。 刚消肿的眼皮,一流眼泪,又立马肿起来。 裴泠初蹲在地上,十指插进头发里,发狠地揪自己的头发,泪水打湿地毯,柔软的绒毛粘在一起,蔫头耷脑,像在为她弯腰哭泣。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受,会牵动她的心情,让她歇斯底里,像个疯子。 越来越讨厌自己。 讨厌听见小瑾说喜欢傅迟,她升起来的火苗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 她自己浇的。 能怪谁。 讨厌怂恿小瑾去喜欢傅迟的自己。 讨厌主动退出的自己。 她不想成为选项,如果未来有一天,她会成为被推开的那一个,那她宁愿从未开始过。 裴泠初用手背抹一下湿漉漉的脸蛋,重重咽几下喉咙,压住哭腔,才放开牙齿,喘着颤着吸气。 裴泠初就连哭都是安静的,不想被听见,不想她的情绪被关注到,但是她好矛盾。 有谁能来抱抱她,安慰她一下。 但能洞察到她情绪的人已经亲手被自己推开了,没人了。 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软着腿,裴泠初走到床边,用力拉开抽屉,超过滑轨长度,抽屉弹了一下,自动往回关。 她又拿着小玩具往浴室走,一边走一边解睡衣扣子,两个手都被占满,一直到她站在浴缸边,热水逐渐溢出,打湿脚尖,所有的扣子才解开。 睡衣睡裤随手扔地上,踢到一边,又解开内衣,脱掉内裤,拿过挂在一旁的黑色上衣,凑到鼻尖,埋脸进去,深吸一口气。 气味已经很淡了。 裴泠初咬住布料,眼眶红了红,抬腿坐到浴缸里,用衣服将自己的呼吸盖住。 水纹颤抖。 不能泡冷水,如果生病,小迟会担心她的…… 会担心她的吧。 …… 会吗? 裴泠初胸膛上下起伏,呼吸急促我,手臂软绵绵滑下小腹,眯着眼,舔舔被自己咬得软烂的嘴唇,打开放水阀门,水温从热调到冷,开始放水。 裴泠初的身体就在冷热交替中渐渐凉下来。 但遗憾的是,裴泠初没能如愿发烧。 傅迟真如她自己所说,安安分分当裴家的小管家。 品牌方那边把拍摄推到九月底,还特地说让裴泠初好好休息一阵子,大病初愈,不适合立马返工。 这倒是也随了她的意。 裴泠初从巴黎回来开始就有暴饮暴食的趋势,哭的次数又多,眼肿脸也肿的,纵。欲过度,脸色看起来虚又白,不大好看。 这几天,不是跟着裴烟回去公司,就是流连在书房,瑜伽馆,健身房,总之就是让自己忙起来。 也为了躲某人。 这两人嘴上说的好听,要做姐姐妹妹,然而家里谁都看得出来,她俩之间有问题。 简直可以用唯恐避之不及来形容。 裴煦还记得傅迟怎么嘲笑她的,现在就乐得看热闹,裴烟回只管不耽误工作,其他随意。 只不过,裴温瑾是个没眼力劲的,明知她俩不对劲,还偏要一个劲追上去问。 “诶,傅迟,你跟姐姐到底怎么了嘛?” 裴温瑾用胳膊肘怼身旁人一下,挤眉弄眼的,嘟着嘴,笔头戳着脸,偏头看傅迟。 “没事,能有什么事,她那么忙,我们也要上学,共同的时间少了而已。”傅迟头也不抬,继续看她做的题,眉心一皱,在练习册上又画个大红叉叉。 “加上错的这一道,就算平时成绩给你满分,也及不了格,更何况,补考没有平时成绩。” “噢。” …… 噢什么噢呢! 见她还没点自知之明,本来心情就不佳,堵得慌,傅迟看着她这样就来气,深吸一口气,学裴煦的样子,揪住她耳朵。 “痛!傅迟你干什么!快松手!” 裴温瑾嗷嗷叫唤,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毛都炸起来,杏眼瞪大:“说,你是不是跟煦姨学的!” 傅迟坏心眼地翘下唇,这才松开手,看着她红乎乎的耳朵,轻描淡写地抬抬眼皮,把习册推到她手里,又说:“还有十二月份的六级啊,别忘了报名。” “六级我考过了!”裴温瑾捂着耳朵喊。 …… 傅迟挑眉,眼神似睥睨天下,又跟看傻子似的看她,抬手敲敲桌面,“你不会以为,六级考四百多分就行了吧?” “那不然呢,过了不就行!” 傅迟冷冷吐出一件事实,“班里只有你一个四百多分的。” “那怎么了,你嫌我丢人啊,我可是裸考六级都能过的人!”裴温瑾张牙舞爪地扑到她身上,拽住她的脸蛋扯,漂亮的眉眼凶巴巴,娇声威胁道:“你敢说嫌弃我试试,我咬死你!” “好了,别闹了。” 傅迟往后躲,按住她的脸,把人拨拉开,素白脸颊顶着粉红色的指印,热热的,难以忽视,她忍不住拧下眉,摸摸自己的脸,这祖宗要戏么死她。 “你快点学习,还有不到一周就开学了,到时候重修你就哭去吧,丢人丢到下一届去了,到时候校园论坛上就挂着你抱书去上课的照片。” “说不定标题叫什么,”傅迟抬指敲下巴,呈思考态,眉毛抖两抖。 “大力小公主也逃不过重修的命运,总不能把老师搬出教室。” 她笑得蔫坏蔫坏的,“我到时候肯定去下面点个赞。” 裴温瑾恼羞成怒,气炸了,直接上拳头。 “嘶——” 傅迟塌下右肩,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外歪头,舌尖顶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暴力。” “那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毒舌。” 裴温瑾生无可恋地瘫在桌子上,疯狂扭动身体,不情不愿哼哼:“干嘛非要学习,我就是不想学习,我画画也能养活我自己,我就是不想学什么破金融。” 话音顿了顿,她声音小了几分:“虽然有你跟我一起,但我还是不愿意。” 傅迟拎着笔戳她脑袋,无奈叹气:“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就算再不愿意学,考试起码也要过,你又不是学不会,就是不学。” “我们又不一样。” 裴温瑾猛然坐直身体,看着傅迟,瞪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你总是那么听母亲的话,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又不是你这样的。” “一点自己的追求都没有。” 傅迟愣住。 裴温瑾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话说过火了。 “那个,傅迟,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眨眨眼,眼尾耷拉下来,怯生生伸出手,挽上傅迟的胳膊,讨好似的晃动,嗓音软了又软。 “我就是,就是跟你不太一样,或许…或许母亲的决定正好和你的一致,所以看起来你总是很听母亲的话……” 裴温瑾仍在耳边念叨,急于挽回,傅迟安静如斯,坐姿笔直,她小小抿下唇,眼底晦暗不明。 “就是,就是,我真的没别的意思,我没说你不好,你好厉害的,什么都会。” 某人念得口干舌燥,迟迟不见傅迟有动作,说实话,裴温瑾有点慌。 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嘴快不过脑子,都说了些什么鬼话。 要不找姐姐问一下好了,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啊,姐姐应该有方法解决吧。 就在裴温瑾努力尝试未果,又瞥了好几眼傅迟,见她愣在那里没动静,舔舔嘴巴,摩拳擦掌打算悄悄溜出去给裴泠初打电话。 这时,傅迟忽然动了。 “可能,你说的对,我还真没什么追求。” 她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可悲,咧开的弧度像在嘲讽她自己。 裴温瑾有点担忧害怕这样的傅迟。 没见过,忽然就跟心目中的傅迟拉开距离。 她猛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空气寂静凝滞下来。 傅迟靠在椅背上,垂着头,双手搭在大腿上,细细的笔杆在指尖旋转,面无表情,薄薄的唇瓣似纤细的柳梢。 与其说她听话,不如说她不介意,她觉得真没什么。 裴泠初是表面上听话,其实心里在抗拒,却碍于某些她不知道的原因,按照母亲的要求做。 裴温瑾是一点都不听,不管母亲说得对不对,她有自己的主意,也可能,她就是单纯讨厌有人命令她做什么什么。 但她不是,她是家里最乖,从未反抗过母亲的孩子。 尽管她纹了身,还会在大半夜开机车出去飙车。 这些事或许母亲都知道,有什么事是母亲不知道。 但她愿意听母亲的安排,不因为她是半路中捡来的,在家里没有话语权,低人一等,她知道母亲不会害她。 而是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裴泠初身上。 只要一直能待在她身边,傅迟就很知足了。 然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种想法是不对的。 傅迟忽然叹气,吓了裴温瑾一大跳,“你,你突然叹气干嘛?!” “没事,今天外婆八十大寿,晚上要去老宅那边,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屋收拾一下。” 傅迟站起身,笔轻轻放桌子上。 “噢,你不说我都忘了。”裴温瑾卷着自己蓬松的发丝,眉头一蹙,嫌弃地皱起鼻梁。 “就不能不去嘛,每次去都会挨说,一点也不好,饭好吃有什么劲,餐桌式教育,吃了反胃。” 她瞳孔微怔,猛然想到一件事——母亲是不是从小都这么过来的。 母亲很少带她们回老宅那边,若不是因为母亲离婚,外婆找上门来,她以为她们家就这么几口人。 母亲不让她们在吃饭的时候说话,除了不礼貌,是不是也有外婆的原因。 裴温瑾第一次对母亲产生愧疚的心情。 她们吵过那么多次,她说话似乎也挺难听的,但是母亲说话也很难听啊,一点情感都没有,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人。 但转念一想,其实母亲也没有很控制她们,很多事情也会把选择权交给她们,在最大限度上给她们自由。 说着讨厌她画画,但她说想要一间画室,母亲立马找人把阁楼改了给她当画室,一整个阁楼都是她的,母亲从来不会擅自上来。 母亲,其实挺好的。 裴温瑾又纠结起来过去的自己,为什么总是要跟母亲做对,抓耳挠腮的。 傅迟眼神古怪地看她一眼,此时裴温瑾脸上表情异彩纷呈,看不懂她小脑瓜里想什么。 离开前,傅迟说:“不去的话,母亲会很难办。” “你都二十了,不要再让母亲这么操心。” 裴温瑾萌萌地看着傅迟,满脸疑问:母亲,操心她? 傅迟没过多解释,回屋收拾一下,就下楼和裴煦一块清点要带去老宅的礼盒。 裴泠初和裴烟回一块从公司回来。 没过多停留,几人坐车前往裴家老宅。 “其实,母亲也挺不愿去的吧?” 裴温瑾扯扯傅迟衣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一个劲使眼色,让傅迟看裴烟回黑着脸的表情,她忍不住笑起来。 裴烟回确实不愿去,但礼数要全,表面上要过得去。 声音不小,裴煦也听见了,同样瞥一眼裴烟回,荡起唇角,笑得静悄悄,却又克制敛下笑意。 她们还吵架呢,不能笑。 傅迟瞅着互相看不对眼的裴烟回和裴煦,拨弄下手指。 母亲和煦姨总是吵架闹别扭,却没有像她们一样,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显得自然。 她稍微瞄一眼坐在半米远处的裴泠初,后者脸部线条柔和,穿着淡青色薄衫,白色半身长裙,双腿并拢,坐姿端正。 并没有看她,她在看窗外。 傅迟也扭头看窗外,天空是纯粹而深邃的蓝色。 脸颊忽然被人碰了碰,傅迟下意识皱眉躲开,“小瑾,你做什么?” “啊?我是看你脸颊有点红,还没*消下去吗?” 傅迟大脑骤然炸响警钟,没由来的,直觉要阻止裴温瑾继续说下去。 可还是晚了。 “我没怎么用力捏啊,你是不是皮肤太嫩了?” …… 裴泠初无意识掐住手心,拳头掩在推腿侧,然而面上置若罔闻,毫不在意,似是没听见般。 傅迟视线从她身上悄然飘走,心里酸了酸,瘪下嘴,低声说:“我皮肤薄,还有荨麻疹,你不要随意碰我。” 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摩擦着裤缝。 裴泠初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到现在也没完全消除,好几天了,仿佛消不掉。 她希望可以再慢一点,一直停留在身体上更好。 傅迟恶劣地想,早知道上次做完再跑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想她。 缓缓吐出一口气。 裴温瑾坐不住,找这个说说话,找那个说说话,见这四人都不愿搭理她,一人瞪一眼,抱着手机玩,结果给自己玩晕车,脸色苍白倒在傅迟肩上,虚弱喊着:“我不行了,要死了。” 车开得再平稳,她还是晕,想吐。 “吃话梅会不会好一点?” 裴泠初伸手过来,傅迟看见她白莹莹的手心中躺着一颗包装话梅。 包装袋很熟悉,是她上次中元节给她的那个牌子。 “给。” 裴泠初掌心抬在傅迟眼皮下,意思是,让她拿给裴温瑾。 “嗯。”傅迟眉眼微动,她仿佛又回到两个月前,回避裴泠初的那段时间,指尖克制地不碰到她,迅速捏过话话梅,塞到裴温瑾手里,“吃吧,应该会好一点。” “打开窗户透透风吧。”裴泠初又说,眼神静静望向傅迟。 “嗯,嗯,好。”傅迟心里一团乱麻,摸索着按下按钮,车窗缓慢下降,晚风凉爽,卷走车内的闷燥。 裴温瑾自觉离开傅迟的肩膀,趴到窗户边,一边含着话梅,一边眯眼吹风,“这样好多了,没那么想吐,不过我等会儿估计吃不下多少东西,胃里还是有点难受。” “那就少吃一点。”傅迟随口应着,瞟一眼裴泠初,心里百转千回。 她怎么会带着话梅? 还有,她是不想让小瑾靠在自己肩上,才说要开窗户吗? 晚上有点凉,她穿这么薄,会不会冷啊? 发烧才刚好,如果着凉,可能会再烧起来吧。 傅迟犹豫片刻,抬手把自己的外套脱了,又犹豫好一会儿,还把外套给叠整齐了,慢吞吞递过去。 “小初姐姐,你要不要穿外套,开着窗户……”目光轻轻一放,瞬间移开,“有点凉。” 裴煦聚精会神看向这边,给傅迟一个赞赏性眼神。 裴烟回也难得有闲心看热闹。 目光不容忽视,傅迟心里紧张兮兮的。 “好,谢谢小迟。” 裴泠初接过去,傅迟高兴起来,裴煦也笑意盈盈的。 气氛缓和下来,几人七点多点抵达老宅。 “哎,烟回姐来啦,快,快进来!” 几人刚下车,裴枫婉便立马热情地迎上来,脸上堆满笑容,脸蛋保养得当,眼尾处不见一丝皱纹。 她伸手想挽裴烟回,裴烟回躲开,冷眼看过去,笑意不明,“今天除了母亲八十大寿,还有什么很高兴的事吗?” 被躲开,裴枫婉面露尴尬,干笑两声,“哈哈,烟回姐,咱们这不是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你平时那么忙,哪有机会见面。” “是吗?”裴烟回眼神锋利,眸底暗沉下来,她笑得侵略感很强,“我怎么记得,前几天在公司刚看见过你,我应该没认错吧。” …… “我前几天刚带着俩女儿出国玩,今天母亲过寿才回来。”裴枫婉又笑两声,眼睛往下瞥,“烟回姐可能看错了吧。” 裴烟回笑也不笑了,点点头,转身走进庄园,轻飘飘一句,“大概是吧。” “裴煦,走了。” 拉住裴煦的手腕直接走,面子给都不给,裴泠初几个小辈相继跟她打声招呼,也跟在裴烟回身后进去。 遗落在后的裴枫婉脸色一变,笑意瞬间淡去,转而不屑一笑,眼中全是讥讽。 今天晚上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不对,是很不对劲,就连裴温瑾都感觉出来了。 她看着众人脸上洋溢的笑容,浑身抖了抖,泛起鸡皮疙瘩,一边摸手臂,一边小声问傅迟:“今天怎么回事啊,怎么感觉她们…眼神怪怪的?” 傅迟微妙拧下眉,“是这样。” 从进门开始,就已经有点不对劲了,今天的气氛有点太活跃了,如果目标人物是裴珩箐,那就算了,但明显她们的目光不在寿星身上。 而在裴泠初身上。 尤其是坐在餐桌前,围成一圈,视线几乎黏成一片,包围下来。 裴烟回自然知道,这次估计又有什么事变,只是没吱声,不动声色观察,给裴煦一个眼神示意,又一个一个传递下去。 一顿饭吃下去的全是石头,比蛋黄卡嗓子还难受。 裴珩箐一向喜欢在餐后茶点时谈话,这次也果不其然,只是开口第一句,就令裴烟回发脾气,筷子摔在桌上。 她目光淬着冰,看着裴珩箐,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同意。” 空气霎时剑拔弩张起来,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就是啊,凭什么让姐姐去联姻,那人谁啊,见都没见过,简直是有病!” 裴温瑾嚷嚷起来,看那架势,就差撸袖子跟人干一架。 傅迟神色复杂,看向面色平静的裴泠初。 裴珩箐不急不躁的,还端着瓷杯喝口茶,浑浊却精明的眼珠落到裴烟回身上,又转向裴泠初,最后嫌恶地扫一眼裴温瑾,迅速收回目光。 突然重重把瓷杯放在桌上,砰一声,心脏也跟着颤栗。 裂了,茶水淌了一桌子。 “烟回,我没有在问你。” 裴烟回冷笑一声,环抱住双臂,“我是她们的母亲,我说什么她们都要听,我说不同意,她们就算想,” 目光狠厉下来,声音闷在胸腔里发出。 “也不可能。” 裴珩箐转向裴泠初,声音粗粝沙哑,问道:“泠初,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等你接手公司,立马和对方结婚,对方入赘过来,不仅能稳固你的位置,还能给公司带来利益,可谓是一举两得。” “什么一举两得,你当婚姻是买卖啊,你这人简直无厘头,就是有病,太有病了。” 裴温瑾暴动起来,扯住傅迟的手,又去看裴烟回,大声喊:“母亲,我们快走吧,跟这种人待久了,脑子都有问题了,这说的是人话吗!” 傅迟没动,裴烟回也没动,裴温瑾狠踩一下地板,转身跑出去。 大门砰一声重重关上,众人目光凝聚在裴泠初身上。 说来,这场景有点搞笑。 “所谓的生日宴,就是鸿门宴,是吧?” 裴烟回扯下唇角,偏过头,看向裴泠初,沉声说:“小初,你告诉她,你绝不可能联姻。” 裴泠初瞳孔微乱,轻轻点头,刚要开口,裴珩箐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眼球凸得厉害。 她忽然又说:“你也知道公司最近的状况,肯定不想你母亲苦心经营的公司,最后落得个破产的境地吧。” 裴泠初眼神一滞,顿时犹豫了。 傅迟看见她眼底纠结的情绪,血液凉了大半。 瞬时,裴烟回目光如炬,尖锐而犀利,直直射到裴珩箐身上,因气愤,身体微微发抖,声音从齿间挤出。 “裴珩箐,我不会同意的,你当初毁了我的婚姻,别想再毁了小初的!” 凳子腿在地板上发出吵闹划痕声,裴烟回站起身,眼底寒凉,“如果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不会再回来了。” “走了。” 像是怕裴泠初真开口答应了,裴烟回直接拽着人走,裴煦见傅迟状态有些不对,一时愣在那,也忙拽着人跟上,“小迟,我们走了。” 在花园踢石子玩的裴温瑾见她们出来,着急问道:“没答应吧没答应吧,姐姐千万不要去联姻!” “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裴烟回一锤子敲定,裴温瑾抚着胸口,轻松地呼出一口气,“那就好,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整联姻,瞧不起女的还是咋,还是想要孩子?她自己生去呗,有病!” 裴温瑾骂得很难听,气得嚷嚷一会儿,见这四人气氛凝重,声音渐渐变小,最后也不说话了。 一路上死气沉沉,跳跃的路灯在心海里打水漂。 回到家,几人肩上一松,满身的疲倦感袭来,脸色全都不大好看。 晚上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却也没什么胃口,打算直接休息,裴泠初直接被裴烟回拉着去书房谈话。 等做完思想工作,离开书房回到卧室,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裴泠初刚一推开房门,还没开灯,鼻尖忽然飘过淡淡中药香,她怔愣下,突然被人锢住手腕,按住肩膀抵在墙上。 门一关,唯一的光源消失,屋内陷入完全的黑暗。 “小……” 她刚开口,倏然被人堵上嘴唇,口腔被软舌侵略。 “唔——” 太措不及防,裴泠初忍不住哼出声,一条长腿蹭在膝盖处,抵开。 有一只手游走在后背处,拉下她肩头的衣服,又去解她的内衣扣,胸前一疼,裴泠初在亲吻的晕乎劲中回过神来。 身前人的手似乎在往下,裴泠初并了并腿,偏头躲开她,呼吸急促,“小迟,你……” 傅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捏住她下巴转回来继续亲。 又亲又咬。 “你…不行,你放开我……” 裴泠初紧紧咬住牙齿,挡住她的侵略,不断扭动身体挣扎。 忽然有热意溅到脸颊上,裴泠初身体登时僵住。 傅迟贴上她脸颊,埋首发间,张嘴在她耳垂上狠狠咬了一口,喘着气,呼吸滚烫,声音碎成残渣,在她耳边声嘶力竭。 “你都可以和一个陌生人结婚,为什么我连亲你都不行!” “我不当你妹妹了,再也不当了!” “我从来都不想当你的妹妹!” 傅迟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裴泠初肩头湿了,被泪水灼着,伤着,傅迟扒紧她肩膀,身体重量压下来。 声音脆弱而低哑,像自己舔舐伤口的小兽,嗓音颤抖。 “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喜欢你啊。” 第60章 裴泠初的心,一半飘在空中,一半跌在泥潭里,看着静谧无光的黑夜,眼中矛盾交织,怔然失神。 傅迟很用力地抱紧她,像怕她逃,像怕她碎掉。 “我喜欢你。” “从很早开始就喜欢你。” “不是家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是想和你接吻,发生关系,想和你结婚,永远在一起的喜欢。” 傅迟声音里满是潮湿,嘴唇发颤,气息像被拎在手里抖个不停,狠狠闭上眼,喉间哽咽下,眼泪再次顺着脸庞滑落。 她低低呜咽,嗓音缩紧,沙哑不已,终于把藏积在心里已久的秘密敞开在阳光下。 光线明亮耀眼,她的声音就像吸血鬼无法站在阳光下,被灼伤,被消灭,气音虚弱。 “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想爱你的。” 说出口,傅迟悬在空中的心脏终于落下来。 好的坏的结局,她都接受,她已经忍耐不下去了。 她用力捏紧裴泠初的手腕,将人压在墙上,偏头去咬她的脖子,尖牙叼着嫩肉细细啃食,眼底发狠,紧紧捉着她,肩膀发抖,眼尾还带着泪珠,语气破败。 “为什么不拒绝联姻?” “为什么要犹豫?” “你难道很想和一个陌生人结婚吗?” “你明明是不愿意的,为什么不说,你就这么愿意牺牲自己吗!” 傅迟低低笑了下,声音软下来,似亲昵。 “我有时候会产生错觉,觉得你是喜欢我的,和我的心情一样。” “你高烧的时候,哭着喊我的名字。” “明明你是需要我的,为什么要推开我。” 她不想引导她们的关系。 裴泠初肯说也好,不肯说也好,她能想通也好,想不通也好。 傅迟都选择慢下来等她,等她能看清自己,能够学会爱自己,看清自己心的那天,只要裴泠初不赶她走。 可是她已经等太久太久了。 久到她已经迷失了自己,看不到自己了。 而再放任等待下去,她会失去她。 傅迟恐慌了。 什么距离分寸,什么自我,什么骄傲,什么原则,该死的,都滚一边去。 她肩上像压下很重的担子,弓着腰,姿态很低,抬起脸看着裴泠初,看着她清亮水润的眼眸,顺着手臂,摸索到她冰凉的指尖,拉着她抚摸自己的脸颊,摸自己湿润的眼睛,偏头用鼻尖蹭她柔软的脸庞。 语气似乞求,乞求她的怜爱。 “我这几天很难受,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不想和你闹别扭,我忍不住想亲近你,我想你想的要发疯。” “不要躲着我,不要回避我。” “我也不躲着你,我们和之前,和在巴黎的时候一样亲近,好不好?” “那天的事情,我有错,我不该逼你在厨房和我亲近,我晚上是想去找你一起睡觉,我想和你做。爱,我想你会喜欢我……不穿内衣,所以我没穿。” “我应该在去小瑾房间的时候穿好衣服,对不起,我那天情绪不对,冲你发脾气了,我想让你碰我,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我气,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我肯定不会讨厌……” “不要说了。” 裴泠初倏然出声打断她,声音晦涩难耐。 她后脑贴在墙壁上,气若游丝,抿下唇,合上眼睛不看她,摇摇头,轻声说:“小迟,不要这样。” 她不愿看到傅迟姿态放得这么低,为了她这样的人,这么卑微。 傅迟愣在原地,浑身血液冰凉,嘴唇微动,怔怔嗫嚅道:“不要什么样?” 裴泠初咬住下唇,迟迟没回应。 傅迟情绪突然崩溃了。 “你说啊,不要我怎么样,你说话,你说话!” 她眼底猩红,声音尖锐,歇斯底里喊道,失控地抓住裴泠初手臂不停晃,眼睛死死盯着她。 “不要这么卑微。” “小迟,不要这么卑微。” 裴泠初声音极轻,傅迟借着月光,看清她通红的眼眶,她唇畔勾着浅浅的笑,晃晃下巴,她神态像是说服自己,又像是安慰傅迟。 “你可能,只是因为和我太亲近,又因为是我把你带回家,你很依赖我,所以对我产生了吊桥效应。” “其实,你并没有喜欢我,这只是依赖。” “等你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就会明白了,你没有喜欢我……唔——” 傅迟抓着她肩膀,蓦然将她按在墙上,裴泠初吃痛,忍不住皱下眉。 屋内响起一声冷笑,“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还是说,你平常就是这么骗自己的?” 傅迟眼底发深,忽然掐住她下巴,倾身张嘴咬上去,用力撕扯,一口一口吞下裴泠初的呼吸,裴泠初手脚发软,虚虚抵在傅迟肩头,不像欲拒,像还迎。 “好一个吊桥效应,这个借口找得真好,真完美。” 她凑在裴泠初唇边,压低声音低喝,时不时亲吻掠夺呼吸,掌心掐在腰侧,推着人往床边走,喘息急促。 “如果真是吊桥效应,为什么我会一直留在家里,我为什么要当管家,我为什么要找母亲,我跟她说我想要接手公司。” 她笑一声,含满了嘲讽。 “小瑾说我没追求。” “是,我是没追求。” “母亲说什么我听什么,我没自己的爱好,我就一天都在家里待着,我为了能一直留在你身边,我说我要当管家,我为了你能自由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又跟母亲说我要代替你接手公司。” “是,这就是吊桥效应。” 傅迟眼底压着怒火,直直看着她,嗤笑一声,蓦然歇斯底里道:“我命都能给你,你跟我说这是吊桥效应!” 掌心用力,把人甩在床上,眼底幽深如狼,她撩下发丝,将头发绑起来,附身压在裴泠初身上,单手锢住她双手,按在头顶,开始扯她的衣服,咬牙切齿道。 “狗屁的原则,我一开始就不该有原则,你不喜欢我又如何,你被我压在身下,反抗不过我,我想怎么要你,想怎么上你,都是我说了算。” 薄衫被扯碎,傅迟伸手下去,探进裙摆,强势地将她的双腿分开,折起来,勾着内裤往下拽。 她咬着裴泠初锁骨,印下一朵朵桃花,失控喃喃着:“随你怎么讨厌我,我想你,我想得失神,我想得要发疯。”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你说什么都不算数,你说什么我都不听,你别想骗我。” 傅迟摸她,指尖微陷,忽然,裴泠初低暗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 “滚。” 傅迟置若罔闻。 裴泠初猛然挣开她的手,拉起傅迟肩膀,空气中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我说了,让你滚,把手拿出去,没听见吗!”裴泠初厉声嘶喊道。 傅迟身体僵在原地,耳边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 她低头,定定看着裴泠初冷冽的双眼,嘴唇颤抖,满目不可置信,“你说,让我滚?” “出去。” 裴泠初抽出她的手,拉下裙摆,冷眼看着傅迟,沉声说:“出去,别让我赶你走。” “呵。”傅迟摊摊掌心,跪坐在床沿,低头静静看自己指尖的水光,指腹捻了捻,整个人好似枯萎下来,眼眶泛酸,她强忍着才没能掉眼泪。 声音里胀满了泡泡,轻言细语起来,刚刚暴躁的人仿佛不是她。 “裴泠初,你说一次真心话就这么难吗?为什么你总是闭口不谈,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你明明需要我,为什么要推开我。” “你的心就不会痛吗?” 裴泠初嗓音冷硬:“我不需要,我不需要爱也不需要任何人,你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我根本不需要,你走。” “你明明答应过,你不会抛弃我的。” 傅迟嗓音低了低,眼泪终究憋不住,连成线从眼眶里滚落在床铺上,印上一朵朵泪水,她咬紧嘴唇,尖牙刺破,小声抽噎起来。 “骗子,大骗子,为什么把我带回家,现在又要让我离开,又要抛弃我,谁都要抛弃我,谁都不要我,哪里都不留我!” “裴泠初,你就是大骗子。”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你的温柔你的体贴全都是错,把我困得死死,把我缠得密不透风,你让我爱上这个世界,你让我有了留念,可你却不愿意让我进入你的世界!” “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不能看我一眼,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你告诉我为什么!” 傅迟哭喊着,不停用拳头捶打脑袋,裴泠初呼吸颤抖,抽下气,悲痛地闭下眼睛,伸手阻止她继续捶打的动作,攥住她的手腕,紧紧将人抱在怀里。 “我不能,我不能困住你,你还小,还有美好的未来,会遇见更多的人,她一定也会很温柔,很体贴,你一定可以接受她的,而不是我这样的……” “对不起……” 傅迟蓦然伏上她肩头,张口狠狠咬住,像是要咬下一块血肉来。 气喘吁吁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为什么……” “我只能接受你碰我,我根本不能接受别人!” “我从来都不在乎你温不温柔,体不体贴,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你什么样子我都接受,忧郁也好,拧巴也好,情绪不稳定也好,占有欲强,控制欲强,这些我都接受,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傅迟哭得大脑发懵,胸口不断上下起伏,语气似乞求,指尖颤抖着抓上她的衣摆。 “为什么不能诚实一点,姐姐,小初,别压抑自己的情感。” “我求你,我求你好不好。” “求你喜欢我,求你爱我。” 裴泠初只是摇摇头,扒下她紧紧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毫不留情推开她,眼底灰暗苦涩。 “我不能,小迟。” “不要因为我,放弃过自己的人生。” “不要喜欢我。” 最终还是不行。 傅迟扯下唇角,笑容落寞阴翳,蔚蓝色的瞳孔覆上一层云雾,她慢慢从床上站起来,终归还是笑不出来,嘴角又生冷地压下去。 “你觉得推开我,让我去过自己的人生,很高尚是吗?”傅迟好整以暇地点点头,转身向外走。 “我不再是你妹妹,我跟你没任何关系,我想做什么做什么,你管不着我。” 裴泠初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听见窗外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 傅迟穿着薄薄的睡衣,骑着机车从家里离开了。 道路上时不时驶过一两辆私家车,夜深人静时,她像吵闹的外来者,轰鸣而过,吵醒藏在云层间昏睡的月亮。 速度很快,戴着头盔,却没拉下挡风,夜风似刀子,在她眉眼处落下细长的伤痕。 眼前时而模糊,时而干涩,滚落的眼泪被风带走,烈风舔舐她潮湿的眼角,便生疼起来。 皮肤要裂了,耳朵要炸了。 最终她停在吊桥上,抬手把头盔摘下来,头发凌乱披散在肩上,缠住头盔,她也不甚在意,直接扯断,头皮传来麻麻的刺痛。 没下车,她抱着头盔开始哭,像没人要的落魄流浪小狗。 夜风寒凉,没挡寒的衣物,她只能抱紧自己。 肩头颤抖,似蝶翼翕动。 耸着肩,头低到怀里。 “骗子,大骗子,明明答应了永远不会抛弃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推开我,呜……” “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为什么不能爱我,没人会要我,谁都会丢下我,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小时候的记忆刺痛着她的大脑,眼前发黑,一阵昏厥,心脏刺痛起来,傅迟瞪大眼睛,紧紧揪住心口的衣服,喘着粗气,瞬间冒出一身冷汗,身子渐渐低伏下去。 “哈,哈……” 瘦弱的身躯趴在机车身上,似秋风萧瑟下枯黄的叶片,随风颤颤巍巍,更显她身影单薄。 等天边露出鱼肚白,情绪才稳定下来,傅迟双目无神,眼睛肿着,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出血。 她转头看一眼波光粼粼的湖面,动作机械地放下头盔,从机车上翻身下来,跨坐的姿势导致腿根酸软发麻,走得踉踉跄跄的,慢悠悠走到围栏边。 双肘随意搭着,清晨的风肆意撩拨她的发丝,她看着太阳一点点,慢慢爬上天际,瞳孔中倒映着圆圆红日,满面怅然。 坐上机车,骑车回家。 回来时,裴煦焦急地说,裴泠初走了。 走了,不是指出去一下,而是打包带行李,离开了。 电话关机,裴烟回找人查她的身份移动记录,没结果,她没用数字货币,也没坐高铁火车,甚至都没用身份证,保守估计,她是坐大巴离开的。 有意避开摄像头,拍不到她的去向。 没人知道她去哪里。 她走得悄无声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裴泠初,我讨厌你!”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傅迟满脸是泪,声嘶力竭地朝她喊,她眼底通红,痛恨憎恶地看着她,最后跑走,离她远去。 眼前渐渐蒙上一层雾气,她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 “嗬——” 裴泠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指尖死死攥紧被角,瞳孔睁大,惊魂未定,身体微微颤抖,难以自制地流下眼泪来。 又梦见她讨厌自己了。 声带颤抖着:“小迟……” 眼前逐渐模糊,裴泠初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落在被褥上,她抬手腕蹭下眼泪,可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挡也挡不住,擦也擦不净。 她捂着脸,伏在床上小声抽噎起来。 她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那么冷漠,那么无情,还打了她一巴掌,她脸上都红了,她也没有关心一下,依旧把她往外推。 小迟从小都没挨过打,就算是说教都很少,她一直那么乖,又聪明又漂亮,省心得叫人心疼。 她竟然真的伸手打她了。 裴泠初暴躁焦虑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打哆嗦,眼泪像失洪的水坝,更加汹涌地从眼眶中冲出来,五指紧紧掐住脖子,指节发白,脖颈两侧的肌腱高高鼓起。 她额头抵在床上,张大嘴巴,无声嘶吼,又死死咬住嘴唇,身体一抖一抖的。 心脏好痛,仿佛要炸掉了。 肺里像破了口,氧气不断泄露出去,她是垂死挣扎的疯子。 怎么不会痛,她好痛好痛。 她想傅迟,想和她在一起,她那么好,那么优秀,总是会踩在她需要的点上哄她开心,安慰她失控的心情。 可是她不能。 小瑾喜欢她。 又听到她因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 她几近崩溃。 不能困住她,不能因为自己,把她困在裴家,她千不该万不该,如果注定要选择,要牺牲,那就牺牲她一个人就好了,她主动退出。 她想让傅迟好,想让她健康快乐,自由自在地活着,如果自己会变成困住她的枷锁,她宁愿亲手斩断,痛就痛,她承受的痛苦早已让她的心脏麻木。 傅迟很轴,很固执,她的话必须要足够难听,足够无情,才能把她推开,才能让她讨厌自己。 可是傅迟会痛,她会难过到大半夜出去飙车,她穿得那么薄,夜晚那么凉,她会不会生病,会不会发烧,她会不会因为别人的触碰惊慌恐惧。 她会不会哭,会不会想要找自己。 后悔,愧疚的情绪交织,压得她喘不过气。 是不是,如果当初没有把傅迟带回家,这些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给不了年幼的傅迟足够的爱,她是否也在裴家,在母亲的控制下痛苦过,又是否因为她离开家,去国外,十年没有回来过,她会因此感到孤独和失落。 傅迟问过她好多好多次,问她今年春节能不能回来,明年国庆能不能回来,问的次数多了,得到否定的答案多了,她也不再问了,渐渐的,她也不再跟自己说心里话。 她总是在伤害她。 把她对自己的信任一点点磨灭。 她反倒头来还要在意纠结她为什么不再跟自己说话,没有再聊少女的心事。 裴泠初哭着哭着,又笑了,像精神失常的精神病患者,头发凌乱披散,发丝沾在落满泪,泛起红疹子的脸颊上。 她伸手用力抓自己的脖颈,手臂,大腿,指甲抓出一道道血痕,旧的血痂再一次被抓破,她将自己缩起来,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 裴泠初对这里的气候很不适应,沿海城市,空气潮湿,她身上起了湿疹,抹了药却不管用。 很痒,就像沉在心底的傅迟,盘旋在心头的悲伤一样难以忍受。 有飞鸟撞上房间的窗户,咚一声。 裴泠初肩膀颤抖下,掀开红肿的眼皮看过去。 这里的阳光很明亮,像近距离看灯泡,很刺眼。 她虚虚眯着眼,看清立在窗头,是一只通体蓝色,羽毛身形很漂亮的鸟。 羽毛的颜色要比傅迟眼睛的颜色深,却同样纯粹,引人注目。 鲜少见过释槐鸟。 裴泠初苦涩地笑下,抹抹脸颊。 情绪被一只傻兮兮撞上窗户的鸟打断,她获得了短暂的平静。 她无法面对傅迟,几天前从首都坐车跑到琴海,怕她们找到自己,连手机也没开,只是取了现金带在身上。 尽管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但风景很美,海面宽广,清澈而波光粼粼。 来到陌生的地方,裴泠初长久以来紧绷的心情才能得到放松。 这里没人认识她,没能开发出来的小镇,经济不发达,以琴海风景秀丽,成为极佳的旅游圣地,就像世外桃源,世人总想进来瞧一瞧,而镇内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年轻人都出去闯荡了,她们也不愿离开。 不用身份证就能住进来的民宿。 裴泠初一开始藏着心眼,说不准是非正规经营,但住了几天后发现,老板娘人很好,朴实而真诚,民宿环境很干净,床铺馨香柔软,窗帘是半透的白色,风一吹,蔚蓝色的天空便从扬起来的一角下张扬明媚地跳出来,包裹着淡淡咸涩海盐味的空气钻入鼻间。 琴海就和这里的天空一样干净。 这里的环境不适宜,她还是待上瘾了,想多待一阵。 想再多逃避一阵。 裴泠初把自己收拾干净,用粉底遮住眼下浓浓的疲倦,又抹上裸色的润唇膏,镜子里的自己气色红润起来,终于不像是躲在屋里哭了三天三夜的人。 她穿一件高领衬衫,遮住脖子上的抓痕。 相比于首都,这里的气温较高,昼夜温差很小,她带的都是长袖,在这样的天气里有些热。 裴泠初拎下领口,微蹙下眉,解开最上面的扣子,又抬手把袖子挽到手肘。 往下扯一点。 算了,没什么好遮的。 手机关机,也没什么好带出去的,往口袋里揣几张纸币,推开房门下楼。 老板娘四十多,很热情,一看见她下来,便立马迎上来,端着不大标准的普通话,语气爽朗地喊她小妹。 “你终于肯下楼啦,再待下去,都要憋坏了。” 老板娘憨厚,为人亲切,没有距离感,裴泠初比她高一个脑袋加半个脖子,裴泠初刚牵起一点笑,还未应声,她就径自拉上裴泠初的手,拽着她去小餐厅。 “快来快来,你这几天都不好好吃饭,我今天中午做了海鲜面,我跟你讲啊,我们这里的海鲜特别新鲜,肉质肥美,绝对比外面卖的好吃!” 老板娘的掌心带着厚厚的茧子,手掌很宽,能完全把裴泠初纤细的手掌包裹住,有点粗粝,有点刮人。 裴泠初心里热热的,明明一向不喜欢有肢体接触,但她却觉得很暖。 汤很鲜,海鲜口感很好,又嫩又有嚼劲,只是面条有些软烂,像是煮火大了,吃起来有点别扭。 “我特地把面条煮软一点,不然怕你吃了胃不舒服。” 裴泠初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咽下一口,嘴里没了东西,裴泠初看向坐在她对面,笑眯眯一脸慈祥看着她的老板娘,擦下嘴,轻声说:“面条很好吃,谢谢。” “哎,不谢不谢。”老板娘挥挥手,笑容*更深,“你们大城市来的人都这么有礼貌,吃面也不出声,动作还怪好看的。” 裴泠初抿嘴,腼腆地笑了笑。 老板娘看着她吃,剩下有点不好意思,裴泠初最后连汤都喝完了,刚起身,想端着空碗去洗碗池清洗,老板娘忙声制止。 “哎,给我吧给我吧,哪有让客人刷碗的道理。” 老板娘从她手里拿过去,随后挤弄眉眼,笑着说:“今天天气挺好的,你要不要出去转悠转悠。” “这里离琴海很近,去沙滩上走走,我跟你讲哦,光着脚在沙滩上走对身体有好处,活气血,提精气神。” 裴泠初眨眨眼,思索几秒,随后点头,轻笑着问:“姐,哪里有卖泳衣的?” “诶,你要游泳啊,你身上……不行吧。”老板娘目光在她脖颈和手臂上流连几下,叹口气,担忧责备道:“不要总是抓,湿疹越抓越严重,你看看都抓破了,沾了海水不疼啊。” 裴泠初忘了这茬,神情微愣,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的红点子,小小抿下唇,老板娘忽然递过来一个小药罐。 “喏,涂一点这个,特别管用,有很多外地人来这里,都不适应气候,听你口音,大概也是北方来的吧,你们那边都干。” 老板娘见她呆愣在那里,哎呀一声,把药膏塞她手里,“新的,快拿去用吧,药店里买的是不是不管用,你身上一片片红的,看这怪叫人心疼。” 裴泠初看着她,张张嘴,极轻地说一声:“谢谢,麻烦您了。” 自己什么都不准备,就这么跑出来,挑一个远的地方就去,也不考虑身体受不受得了,还让认识没几天的人担心她。 指腹摩挲在光滑的小瓷瓶上,裴泠初认真看着老板娘,语气诚恳:“我可能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的,您一定要让我帮忙。” “你这孩子,咋这么实诚呢。”老板娘笑起来,朝她摆摆手,“你快出去玩吧,我等会儿上楼把你住的那间收拾一下,被子要常拿出来晒晒,这里空气湿。” “被单都给你拿新的,你可要控制着点手,别抓了,这么漂亮的姑娘,留疤就不好看了。” 裴泠初温顺笑下,小瓷瓶收到口袋里,“好,麻烦您了。” 老板娘嗔她一眼:“以后少说谢谢,怪生分的。” 其实她就这样谁也不告诉,偷偷跑出来,挺不负责任的。 裴泠初走在街道上,忽然这么想。 母亲是不是会找她,公司的事怎么样,会不会很忙,会不会为了找她而费心神。 母亲和煦姨年纪都不小了,自己这么任性,会不会让她们操心。 但是她不想回去。 不想看文件,不想看见小迟,不想看见小瑾。 她没有那么大方,她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一直都存在,只是被她以强硬而忽略的方式压制住。 以某种不可逆的形式不断侵蚀自己的内心。 早就千疮百孔了。 裴泠初咬下舌尖,手掌揣在兜里,一下下摩挲着小瓷罐,还是决定先不回去。 这里的时间过得很慢,令她的烦躁和焦虑像风一样,徐徐而过。 这里的每个人都与她见过的不一样。 她们真诚,淳朴,不斤斤计较,不贪得无厌,甚至愿意吃亏。 她们总是很温暖地笑着。 这和她理想中的世界一样。 她会因为社会上那些不公,那些人心险恶而感到忧虑痛苦。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共情,就算再不愿意,内心再薄凉,也很轻易就能感受到别人的痛苦。 而她无法忽视。 琴海镇的人似乎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总会送上热汤热羹,行使最大的善意。 裴泠初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去花店,就去过一次,店长似乎就认住她了,她第二次去的时候,问她是不是来这里旅游的。 裴泠初点点头,温声回应朴素而素美的女人,“嗯,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噢,这样。”店长笑眼柔软,捏起一支带两片深绿叶片的鲜花,“今天新到一批黄玫瑰,送你一朵。” 黄玫瑰花瓣肉肉的,有种丰腴饱满的感觉,像可爱粉糯小娃娃的脸蛋。 裴泠初没拒绝,接过来,抬手凑近轻嗅,眼尾弯了弯,笑起来,“谢谢。” 店长抿唇,露出浅浅的酒窝,笑起来颇有少女感,狡黠地眨眨眼,“你跟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 “她也总是很礼貌。” “我们认识好几年了,却也感觉,我们并不熟悉,她身上的疏离感很重,像不属于这里的人。” “你们的气质有点像。” “你好高啊,长得又漂亮,是模特吗?” 裴泠初静静听着,唇畔勾着不大明显的笑意,眼底神情放松。 看着被修剪干净小刺的玫瑰花,点点头,抬眼望向店长,询问道:“我今天可以在这里帮忙吗?” 一时这么说,显得有点突兀。 但是店长却没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给她拿一件浅蓝色的围裙,嗓音俏皮地说:“那看来我今天客源会很好。” 裴泠初无意识翘起唇尾,接过围裙。 在这里的日子,缓慢而充实。 她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没有固定的安排,今天去花店,明天去奶茶店,后天去酒窖,酒窖门口挂的风铃风一吹,便像喝醉酒似的晃个不停。 身上的湿疹在药膏的作用下停止扩散,颜色渐渐淡去,只是大腿内侧的湿疹在淡化到某个程度后,药膏就不起作用了,留下浅粉色的痕迹,像一片片桃花瓣形状的胎记,倒是不痒。 裴泠初带着日记本,每天晚上都会写日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自己的感受写下来。 或许处于平静状态下,她才发觉自己前段时间似乎又生病了。 心理医生告诫她,要尽可能少得写日记,写日记的形式会让她把痛苦的记忆和情绪重复经历。 但她总觉得在这里的一切太美好,太像在巴黎的那段时间,她怕这个梦过去了,等醒来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来这里的第七天,裴泠初在咖啡店里看到一个人。 一个背着很大旅行包,身上挂着摄像机,抱着光秃秃花枝,风尘仆仆的少女。 她看起来很年轻,卷卷的长发,脸小小的,像二十出头的样子。 原本只是不经意瞥一眼,观察太久,就显得很不礼貌,裴泠初目光转向窗外,静静喝着石榴汁。 “小姐姐,你好呀。” 裴泠初不知她是怎样悄无声息走过来的,等回过神,才发觉她已经站在眼前。 对方怀里抱着花枝,还拿着橙子汁,一手搭在对面的椅背上,笑意盎然地询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我可以坐这里吗?” 裴泠初直觉她没有恶意,点点头:“请坐。” 少女眼睛一亮,手里的橙汁往桌子上一放,便拉开椅子坐下,姿态轻盈灵巧,“谢谢。” 她穿着与这个季节不符的流苏披肩,版型不规则,设计感很强,看容貌,倒也是一个美人,有股野蔷薇的感觉。 裴泠初手背抵着下颌,没由来的,觉得她有些孱弱。 “小姐姐,你是在看我吗?” 对方直言不讳,裴泠初一愣,小声说:“抱歉。” “没事啊,你看喽,我也觉得我好看,我一天能在镜子前照八百次。” 少女颇是自恋的地扬起唇角,“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盯着你看,你也很好看。” 裴泠初蓦地笑了。 她又觉得对方是只小野猫。 对方肆无忌惮的眼神并未引起她的不适,反而,让她有种正在做自己的感觉。 似乎开了个话头,气氛便活络起来。 她问她,是来这里旅游的吗,因为看着不像本地人。 裴泠初说,是。 对方说,很久没回来了。 可裴泠初听她的口音,不大像本地人,却也听不出来她是哪里人,她的普通话里混着很多种语调。 她们的话题总是一顿一顿的。 眼前的少女很喜欢吃蛋糕,一盘接着一盘的上。 她很喜欢吃草莓蛋糕,也喜欢喝橙汁,她跟这里的老板认识,交情似乎挺不错,甚至特地为她准备了玉米。 少女眼睛闪闪发光,“我喜欢吃玉米,尤其是甜玉米。” 但她说着说着,兴致陡然低落下来,玉米啃得也不起劲了。 裴泠初下意识想问她怎么了,少女忽然抬起头,浅褐色的瞳孔水润润,她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主动来找你吗?” 不等裴泠初回应,她抿下唇,继续说:“你看起来很孤独。” “令我想起一个人,你们有点像。” 裴泠初愣住,眉心微闪。 她在这里不止一次听过,她和一个人很像。 咽了咽喉咙,有点好奇。 少女指尖勾着发丝卷了卷,眉眼低垂,神情有些落寞,她鼓起脸颊,随意吹着落在额前的发丝,“也不是说像,就是感觉,你们经历了好多事,但是要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裴泠初的心震荡起来。 少女叹了叹气,俏皮地戳一下自己脑袋,又释然笑起来,吐吐舌头,“哎呀,算了算了,感觉有点悲秋伤春了。” “还是继续喝橙汁吃蛋糕吧,吃甜食会让人变得开心。” 面对着陌生人,裴泠初头一次生出想要倾诉的欲望。 或许,因为陌生,所以意味着安全。 裴泠初捏了捏吸管,眼皮颤了颤,掀起来,看着坐在软椅上晃腿的少女,开口轻声说:“你说的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 话音落下,裴泠初便觉得不妥贴了,有点无地自容地抿下嘴角。 “啊,这个啊。”她晃身体的动作让裴泠初想起了小瑾,见她并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心里松了松。 “是我前女友。”少女耸耸肩,笑意淡下去,“我们分开……第九年了吧。” 九年…… 裴泠初一怔,率先冒出来的想法令她自己都觉得好玩——她到底多大啊,九年前就谈恋爱了? 对方反而眯起眼睛笑,似乎很满意她这个表情,餍足地吸一口橙汁,声音脆脆的,有点骄傲。 “我今年都27了,九年前上高中,会谈恋爱很正常吧,正是青春萌动的年纪。” “唉,现在都老了。” 27岁的少女又忧郁地托托腮,撇着圆溜溜的眼睛瞅裴泠初,挑眉问:“我是不是长得很显小呀~” “你这么问,又一个人坐在这,我还觉得你有点孤单,该不会……” 她捂住嘴,偷着笑,语调拖长,一语戳破。 “为情所伤,一个人来旅游吧?” 裴泠初从未和别人聊自己的事,想开口也不知从何说起,而且她有点纠结,如果说出来,会不会给她带来负担。 空气一时沉默下来。 “那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裴泠初抬眸看着她,看她眼底浓浓的思念,心脏怦然被撞了下。 “这是槐花枝,原本很茂盛,但我走过的地方太多了,它的花朵已经掉光了。” “是她送我的。” “她身上一直都是槐花香,特别好闻。” 槐花枝被她轻柔拨弄着。 她手背裂了口子,指尖纤细,却并不白嫩,就像曾经很风光,经历了什么,变成了风尘仆仆的模样。 “我们当时太年轻,太幼稚,不成熟,因为一点小事,就容易偏执和走极端。” 少女抬眼瞥她,忽然很轻地笑一下,那神情像讽刺过去的自己。 “你能想吗?我当时为了和她在一起,为了不分开,我甚至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裴泠初微微震惊。 “明明等病好了之后,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可我当时只想着现在要在一起,要不分开。”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要放到现在,我二话不说得给我自己一巴掌。” 她又嘿嘿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如果我们当时谈一谈,对彼此再真诚一点,说不定就不会分开这么多年,我还说了很难听的话,她肯定很伤心吧。” “但是她也说了很难听的话,我也很伤心。” 裴泠初看见她眼眶红了,瞬间低下头眨眨眼,一下下嘬着吸管,嘟嘟囔囔着:“反正,就算再怎么懂对方,也还是要交流,什么事情都要商量着来,太情绪化,不好。” “容易伤害到对方。” 她还碎碎念了很多,裴泠初却逐渐走神。 要…谈一谈吗? 她猛然想起,在巴黎那段时间,傅迟总是问她会不会讨厌她。 裴泠初倏地捏紧指节,转头看向窗外。 下午的阳光是浇在布丁上的枫糖浆,浓浓的,稠稠的,厚重地穿过玻璃照耀下来。 就像欢爱时,肌肤相贴,氤氲着薄汗,互相摩擦时,阻力增大。 身体的距离再近,心脏的距离再近,她们的灵魂却是遥远的。 她从来都不知道傅迟的不安来源于哪里。 回巴黎前那晚,她有点生气,说傅迟不信她,没告诉她实话,之后她说怕她不要她,她却没能明白什么意思。 原来,回旋镖钉在了这里。 傅迟迟迟不敢说的喜欢,不安全,害怕的原因,在她。 而她现在真的不要她了,她的害怕成真了。 一直一直,长长久久的噩梦变成现实,恐怕并没有什么脱敏反应,反而是ptsd。 裴泠初心口发疼,喉间发腥,她抬手按了按胸口,浅浅吐出一口气。 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话题,面前的草莓蛋糕也变成了蓝莓慕斯。 她没提裴泠初为什么走神,只是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声音甜软,发愁地问:“你说我吃这么多甜品,会不会长胖,万一我长胖了,不好看了,我再次追求她,她还会答应我吗?” 裴泠初轻笑着递给她一张餐纸,指尖点点自己嘴角,说:“会答应的,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感觉,她一定也和你一样,依然喜欢着对方。” 她眨眨眼,说了一句很不裴泠初的话。 “我直觉很准的。” 少女高兴了,眼睛就像吃到美食的猫咪,一下子变圆,推给她自己的手机,亮出手机号码。 “那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如果能带着你的爱人一起来,最好不过了。” 她们订下一个约定。 “等到时候,我们再互相告诉对方的名字。” 她们在咖啡店坐到很晚,裴泠初吃了晚餐才回去,而某只小野猫又急匆匆去赶路。 回到民宿,跟老板娘招呼几句,就上楼回房间休息。 屋内飘着淡淡洗衣液香味,裴泠初先去洗了澡,换下睡衣,才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在松软的床铺上。 她盯着行李箱看了好一会儿,想通了般,打开行李箱,把早已关机的手机拿出来。 充上电,开机。 裴泠初的心跳猛然加速,屏幕白莹莹的光亮在她眼底映照出一块小小光斑。 解锁密码,一瞬间,许多消息瞬间弹出来,手机嗡嗡震动不停,令人眼花缭乱。 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 定睛一看,是裴煦。 裴泠初捏紧手机,咬咬嘴唇,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接通键,深呼吸一口气,缓慢抬指,接听。 只是,电话接通的瞬间,听到耳边的第一句话是: “小初,你快点回来,小迟肺炎高烧不退,进抢救室了!” 第62章 “你们一个两个是不是想气死我?” 裴烟回冷笑一声,瞪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清瘦人儿,然眼眶还是红了红,咬牙切齿道:“你告诉我,有什么原因让你这么伤害自己的身体,嗯?” “你明明知道自己的抵抗力差,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养好一点,你给我整这一出,出息了是吧,要玩命是吧!” “烟回,好了,小迟这不是没事了,刚从抢救室出来,你别……” 裴烟回气得浑身发抖,拂开裴煦伸过来的手,转头开始无差别骂人。 “裴煦,你就惯着她们,全都是你惯出来的,你就继续顺着她们吧,一个两个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裴煦安静受着。 “还有你,”裴烟回目光直直落到坐在病床边看守椅上的人,后者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低下头。 “裴温瑾,你在家难道就注意不到她发烧了吗,是不是我们不在家,你们连怎么活都不知道了,都要上天啊!” 裴温瑾绞着手指,语气微弱,小声嘟囔辩解:“我,我又没有看出傅迟发烧了,她脸也没红,还能做饭,我……” “你还顶嘴!” 裴烟回厉声呵斥道,胸口上起伏,大喘着气,眉心紧紧拧在一起,阴云遍布,裴温瑾不敢说话了,瘪瘪嘴,瞥一眼傅迟,继续低头捏手指。 傅迟抿下干裂的唇瓣,愧疚难当,嗓音中堆满了沙子:“母亲,对不起,我……” “你别说话!” 她张张嘴,又闭上,默默瞅着裴烟回。 裴烟回咽下喉咙,烦闷地捏捏眉心,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沉下来,浑身的疲倦感铺面而来,声音略微沙哑,许久没喝水,沉声说:“裴煦,给小迟倒水喝。” 她深呼吸一口气,按着额头,抬腿往沙发边走,气音极轻:“你们三个都要气死我才满意……” 傅迟第一次看见,一向强势理智的母亲,红了眼眶,湿了眼尾。 她这次真的做得过分了。 “小迟,喝点水吧,烟回她现在就是在气头上,说话难听,说出来气就消了,你别往心里去。” 只是裴煦在递给她一杯水后,那手径直揪上她白莹莹的耳朵。 …… 母亲骂完,轮到煦姨骂。 “你就算想让小初回来,那也不能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啊,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裴煦嗓音轻,但语速快,刻意压低声调,就像压着怒火,压迫感很强。 手上使劲,傅迟疼得呲牙咧嘴,耳朵瞬间充血通红。 知道理不在自己,受着,不敢反抗,疼得掐紧被角。 “你要是再敢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的!”裴煦凶巴巴斥责道。 “我知道错了,肯定不会有下次。” 傅迟笑得乖极了,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动,忽地水润起来,吸下鼻子,声音颤了颤。 “我也害怕,万一我没能挺过来怎么办。”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躺在抢救室里时,她想起五岁那年的事了。 想起在见到小裴泠初之前,在福利院发生的事。 丑陋的,肮脏的,令人恶心的事。 她好想裴泠初啊。 裴温瑾双目震惊地看着傅迟,全身猛打了个哆嗦。 面前脆弱哭鼻子的人是谁??? 裴煦抱住她,将她的脑袋揽进怀里,情绪也有点波动,“不哭了。” 她眼眶泛红,一下下顺着傅迟发丝,轻声说:“小初马上就回来了。” 傅迟身体僵了下,闷在她怀里问:“她的电话打通了吗?” “打通了。”裴煦点点头,忽然弯起眼尾,连哭带笑,戏谑道:“你说你们是不是心有灵犀,你刚进抢救室,她的电话就打通了,巧吧?” “就是不知道,等小初知道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逼她回来,她会不会生气。” 傅迟耳朵又被揪了下。 裴煦轻哼句:“挨骂就自己受着。” “受着。” 傅迟又跟裴煦请教了一个问题: “煦姨,我该怎么和她相处啊?” 她刚一抬头,蓦地瞟见裴烟回幽幽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那醋意满满的眼神仿佛在说:抱一下还不够啊,做什么还要抱这么久?! 不知道裴烟回是不是真这么想,反正傅迟立马松手,从裴煦怀里出来,清了清嗓子,一边抿一小口水,一边暗戳戳偷偷瞄裴烟回。 好的,眼神恢复正常了。 裴煦被她的小动作弄得乐起来,勾下唇,看向裴烟回的视线充满玩味,视线对上的一瞬间,裴烟回转开头,不知道看什么,又低头看手机,听着电话脚步匆匆往病房外走。 鬼知道是不是真有电话打进来。 裴温瑾懵懵眨眼,看着这三人云里雾里的,也不明白傅迟刚刚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和姐姐相处。 话说,她其实也不是很理解傅迟为什么要逼姐姐回来,姐姐难道不是想出去就出去,为什么要逼她回来。 她皱起鼻梁,好奇怪。 裴煦接过空了的水杯,放到床头柜上,又把床头调高,让傅迟靠着,她笑得柔和,慈爱地看向傅迟,思忖几秒后说: “你想和她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你想和她和好,就和她亲近。” “你还没想好要不要和好,就平常心待她。” “如果,你心里过不去那个坑儿,觉得别扭,那就和她好好谈一下。” “谈一下,你们内心的想法,要冷静下来,太情绪化,是没办法好好交流的。” 傅迟沉默下来,裴煦笑笑,转头出去给裴泠初打电话,问她到哪里了。 “傅迟,你和姐姐吵架了吗?”裴温瑾疑惑,开口问道。 “嗯,算是吧。” 傅迟缓和好情绪,抬手蹭蹭仍有些湿意的眼尾,却控制不住地又挤出一点泪水,她伸手抽了张纸按在脸上。 裴温瑾眨眨眼,盯着傅迟,怔然说道:“姐姐令你伤心了吗?我第一次见你哭鼻子。” 但是傅迟偏要在她面前要面子,倔强道:“又不是因为她,我就是怕在抢救室里醒不过来,我怕死。” “哎呀,你快呸呸呸,别说这个字!” 裴温瑾睁大眼睛,刷一下就站起来,咋咋呼呼叫唤,催促她,“快点呸呸呸!” 傅迟笑了,顺着她:“好好好,我呸呸呸。” 裴泠初来时,裴温瑾正在给傅迟削苹果。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一个个削得坑坑洼洼瘦瘦小小的苹果,傅迟一手挂水,一手拿着一个苹果在啃,笑呵呵地看着她。 “啊,这个又断了,为什么我就不能一整个不断地把皮削下来。”裴温瑾苦恼。 “多练呗,这第十二个不是已经削得挺好了,你看看第一个,就剩下那么一点果肉。” 傅迟捏起手指比划,咧着嘴笑。 她是在裴泠初走到裴温瑾身后,才发现她来了,傅迟愣了愣,下意识回避开视线。 空气瞬间凝滞下来。 原本裴温瑾嘴里还念叨要再削一个,一抬头却发现傅迟表情有些不自然,瞧见她的目光在自己身后,“怎么了?” 她回头一看,瞬间被身后多出来的人影吓一大跳,要不是裴泠初手快,水果刀就要划她自己手上了。 “姐,姐姐,你怎么来了也不出声啊,吓死我了。” 裴温瑾说话结结巴巴,心有余悸,动作夸张地抚抚胸口,眼睛在这两人之间滴溜溜来回打转。 空气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咽咽口水,小声说: “那个,姐姐,既然你来了,那你看着傅迟吧,我,我要去上个厕所,啊,那桌子上的苹果,全是我削的,你随便吃哈。” 裴温瑾逃也似地跑出去,发现裴煦和裴烟回就坐在门外的椅子上。 她多看两眼,也若无其事地在旁边坐下来,凑近裴煦,打探傅迟和裴泠初两人到底怎么了。 裴煦瞥她一眼,努努嘴,小声说:“自己去问。” 裴温瑾:…… 病房内。 这两人一时都没开口,寂静无声。 裴泠初先走到沙发旁,放下肩上的包,一转身,就见傅迟扭头转向另一侧,等她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傅迟再次把头转向另一侧。 就是不看她。 傅迟眼睛红了,使劲眨巴,试图把眼泪甩掉,轻轻咬着嘴唇,一脸委屈无辜的模样,小小抽着鼻子。 “哭什么?” “该哭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裴泠初声音淡淡的,还泛着冷调,像是生气了,她视线在那一排氧化变黄的苹果上掠过,眉心微动,又伸手拿过一个新苹果开始削。 “你气色很好。” 傅迟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裴泠初抬眼瞟她一眼,继续低头削苹果,没说话。 傅迟曲起腿,额头抵在膝头,又吸下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是不是我不在你身边,你过得更好,更开心。” 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涌出,热而滚烫,傅迟埋脸抽嗒嗒地喘息几口气,喉间哽咽。 “你讨厌我,你不想看见我是不是……” “不是。” 裴泠初打断她的话,手里的动作也停下,她认真看着傅迟,嗓音严肃端正:“我现在有点生气。” “因为你故意让自己生病。” “小迟,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傅迟蹭蹭被子,不愿意,继续装鸵鸟。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听话。”裴泠初忽然叹笑一声,低头削苹果,看着苹果皮一圈一圈绕下来。 她声音柔了柔,说:“在外面这几天,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我心情挺好的。” “但心情好,不是因为你不在。” 裴泠初站起身,立在床头柜前,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摆上叉子,她挪着椅子更加凑近傅迟。 “吃苹果。” “我不吃,都氧化了,不好吃。”傅迟声音闷在被子里。 “都生病了,还要挑三拣四的?”裴泠初伸手捏下她红通通的耳朵尖,悄然问:“煦姨揪的?” 傅迟浑身打抖,躲了躲,没说话。 “你也有被煦姨说教的一天。” 裴泠初的眼睛在她身上上下左右打量,明明手长脚长那么高的一个人,现在坐在病床上,蜷起身体,就只能占那么一小块。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钝痛,手臂也牵连起一阵一阵悸痛。 “苹果是我削的,我切的,没氧化,不吃吗?” …… 傅迟动了动,慢慢把脑袋抬起来,用手背蹭着脸蛋,抹去眼泪。 她抹得很细致,生怕别人窥见她脸颊上一滴泪水,裴泠初没说话,满眼心疼地看着她,指腹紧紧扣在瓷盘上,抿下唇角,嗓子发紧,眼前逐渐水雾弥漫。 气息微颤,她说:“其实,更多的,是我在生自己的气。” “小迟,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傅迟动作一顿,放下手臂,赤红的眼睛怔怔看着她,眼泪不自觉又从眼尾流淌而下。 除去裴泠初发烧不清醒的时候,这是傅迟第一次看见她在自己面前掉眼泪。 她有点高兴,但更多的是不安。 裴泠初在向她打开心扉,但她说谈一谈,意味着,她们的情感,最终的结果并不能让两个人都满意,她想要得到一个中间值,而她们分居两侧,在这个中间值范围内互不越界。 她或许会再一次得到类似于吊桥效应这种搪塞的话。 她做不到。 她没办法像裴煦那样,被推开了,还能义无反顾反复追上去。 她会痛,会受伤,无论如何,这块伤口都不可能恢复如初。 情感是不理智的,爱同样是不理智。 喜欢会让她变成疯子,如果让她再选择一次,她还会选择发高烧,进抢救室。 她面对裴泠初,没办法保持理智,至少现在,她没办法进行冷静理智的谈话。 更何况,她没有资本和裴泠初进行谈话。 掌控权从来都不在她这里。 裴泠初不同意,除了强迫她,她没有任何任何办法。 先喜欢上,先爱上,注定会卑微,但她不想继续卑微下去了。 傅迟声音冷沉下去,转开头的动作显得她很无情,语气仍有些微哽:“我不要跟你谈。” “如果你想要和我在一起,你会第一时间抱住我,你会第一时间亲我安慰我,而不是坐在这里削苹果。” “裴泠初,你仍然会拒绝我,对吗?” 裴泠初呼吸颤了颤,眼泪砸到苹果块上。 切成小块的苹果,也变得和那一排苹果一样,染上陈旧的斑驳。 氧化了,就不好吃了。 傅迟仰仰头,憋下眼里的水光,转头望向她,目光冷然,牵强地笑一下,笑容堆满苦涩。 “你说我沉默,那就是被你说中了。” “那你沉默,是不是也被我说中了?” 傅迟摇摇头,轻声呢喃,重复道:“我不跟你谈,你会说让我难受的话,我不想听,你会推开我,你会再说一次不要我,我不要跟你谈。” “你有苦衷,你就是不会跟我在一起,我能怎么办,谈了有什么用,让我再受伤一次吗?” 傅迟气音颤抖,她紧紧闭着眼,不敢看裴泠初,不敢看她的眼泪,又捂住耳朵,不敢听她的抽泣,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因此动摇。 “不过,就算你现在答应和我在一起,我也不愿意了。” 情绪陡然激动,她大声哭喊,声音里充斥的悲痛快要溢出。 “裴泠初,你听见了吗!” “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第63章 傅迟的病情一会儿好一会儿坏,体温猛然升高,却很难降下来,不过至少,控制住肺部感染,没再进抢救室。 大学开学了,裴温瑾去上课,傅迟请假,裴烟回和裴煦也因为这几天又是找人,又是看护病人,公司里堆了好几天的工作量,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公司,晚上来看一眼。 裴泠初这几天一直留在医院里陪她。 只是傅迟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的。 原以为终于降下来的体温,这天晚上突然又烧起来。 裴泠初立马按了呼叫铃,随后神色慌张地看着傅迟,心脏在耳边怦怦直跳。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烧得满脸通红,眉心紧皱,张大嘴巴艰难喘息,呼出来的气体卷在裴泠初手腕上,火舌似的。 顾汐曼穿着白大褂推门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小护士。 “小初,小迟又烧起来了吗?” 她一边问,一边拿过温度计,在傅迟耳边测量,滴一声,四十二度。 “嗯,今天晚上突然烧起来的。” 裴泠初回应道,声音有些发颤,视线一直粘在傅迟身上,眼神微乱,“顾姨,小迟怎么会一直反复发烧?她的肺部感染……” 裴泠初抿抿唇。 “先输液吧,如果温度降不下去,可能需要再排查一下肺部的情况。” 顾汐曼准备着输液用药,瓶瓶罐罐叮铃咣当,摇匀输液瓶后,转向裴泠初,下意识说:“小初,你来给小迟扎针……” “不要……” 低哑虚弱的声音忽然从下方响起,几人均是一愣。 顾汐曼才反应过来,她俩闹别扭,*这几天她都不让小初碰。 傅迟虚虚掀开眼皮,双眼迷离地看着顾汐曼,动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极轻,又说:“不用她扎……” 说一句话用尽她全身力气,傅迟大口喘息,脑袋里像是有人拿锥子凿似的,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她又使劲晃脑袋,咽下喉咙,努力放开声带说:“我不用她扎,顾姨……” 裴泠初咬下唇,偏头看向一旁,眼底光亮黯淡,轻声说:“顾姨,这次还是您来吧。” 尽管这几天已经被拒绝过很多次,裴泠初还是会因为她不再需要自己而感到失落。 她不在的那些年,傅迟每次发烧,都是她自己给自己扎针,跟顾汐曼学了好些基础医学,只要眼睛能看清血管,输液扎针没问题。 当顾汐曼叫她攥拳,托住她的手时,傅迟面色几乎瞬间苍白,身体控制不住得开始发抖。 裴泠初看着她捏紧被子,眼睛紧紧闭上,缩着脖子把脑袋往怀里埋,全身上下都在使劲克制,额角青筋暴起。 裴泠初眼眶瞬间红一圈,不忍心看,却又不舍得把眼睛移开,双手紧紧扣在一起。 傅迟跟她讲,她想起那年冬天发生的事情了。 所以她要试着克服在发烧时,与别人接触的恐惧。 明明有很多方法能解决,去看医生,去做心理疏导,偏偏她选择直面,去熟悉,去接受恐惧的脱敏治疗。 一开始她会吐,会直接晕过去,晕过去倒还好,晕过去没了反应,扎完就结束了,再往后一个阶段,就是现在这样。 不吐也不晕,明明发着烧,脑子都晕沉混沌,却会把恐惧放大,身体抖得压不住,针扎不准,扎住了会跑针。 扎针几秒钟的事,在傅迟这里花了好几分钟。 等终于贴好固定绷带,手臂重新落到床铺上,傅迟已然浑身湿透,呼吸一股脑从喉咙中放出来。 顾汐曼也满头大汗,松一口气,调整流速,嗓音温柔地夸她:“看来不久之后,小迟就能完全克服了。” 她看向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的裴泠初,在心底叹口气,嗓音轻了又轻“小初,你注意着点输液瓶,记得给她换,等输完之后按铃喊我。” “嗯。”裴泠初抬头,拎起一点笑,声音低浅,“顾姨,麻烦你了。” 夜晚静悄悄的,窗外时不时响起几声夏末的蝉鸣鸟叫,今天晚上的空气有点闷,闷热闷热的,像是仍在回味这个夏季。 傅迟没睡着,平躺着。 裴泠初不知道她盯着天花板,心里在想什么事,神情那样认真,那样冷淡,那样肃然。 她说不与自己谈,有的时候,却因为自己的视线过于热烈,傅迟总会静静开口,说上一两句什么。 她说,她话少,更多时间喜欢一个人待着。 她又说,她没那么阳光乐观,那天裴泠初拒绝她,她甚至产生过要不从桥上跳下去算了的想法。 她说最终没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她还喜欢裴泠初,裴泠初还在这个世界上。 但,也不仅只是因为裴泠初在这个世界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说的。 这几天,傅迟鲜少笑,这个鲜少的对象,单指裴泠初。 对着别人,她笑得乖巧又礼貌。 她吃醋,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无计可施,只是把这个疏离又浅薄的笑在脑子里反复刻几遍。 裴泠初双目无神,无意识放空大脑游神。 突然“砰”一声,裴泠初瞬间回神,分散的瞳孔收缩,视线凝聚,落到站在病床旁那道单薄身影上。 “小迟!” 下意识喊出声,裴泠初心脏一紧,迅速走过去,就见满地潮湿和碎成几块的玻璃块,傅迟没穿拖鞋,就这么光脚踩在地上,脚面上湿漉漉的。 “我想换药,没了。”傅迟低声说,“没拿稳,不小心摔了。” “你可以喊我,为什么要自己动,受伤了怎么办!”裴泠初眼睛通红,蓦然有些失控,音量拔高。 “我不想喊你,我自己可以换。”傅迟偏过头,淡淡说道,她脸颊仍泛着不正常的红。 裴泠初呼吸一滞,心口密密麻麻泛起疼,眼底浮起浓重悔意,“小迟,我刚刚不是有意要喊你的,我……” 她眼神微乱,有点语无伦次,看见她手背已经有些回血,“你先输另一瓶,我等会儿去找顾姨拿新的。” “你没穿鞋,别动,地上都是玻璃。” 裴泠初抽下鼻子,拿过她手里的穿刺器,刺入另一瓶,调下流量调节器,见她的血慢慢压回去,又托着傅迟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按两下,没有鼓包或走针,心神才稳了稳。 “我抱你到床上。”她抬起手,作势要搂住傅迟的腰。 “不用。”傅迟身体往后倾了倾,躲开她的手,“我直接往后坐就能坐到床上。” 其实距离还是有些远的。 裴泠初气息微颤,定定望向她,语调很委屈,“小迟,不要这样好吗,我很担心你。” “我刚刚,是我没注意时间,我忘了给你换药,是我不好,对不起。” “你别说对不起。”傅迟抿下嘴角,“又不是你的错。” 她抬抬手臂,扭着头不看裴泠初。 裴泠初心领神会,弯腰托住她的腰,抱着人放到床上。 傅迟身体薄薄的,那么轻,从后背一圈,能摸到一排排肋骨,硌得掌心疼,惹人心疼,裴泠初压下不想放开她的念头。 “我去接水,冲一下脚。” 玻璃被扫到一边。 裴泠初半蹲着,傅迟脚底悬空,地下放着一个空的大盆,裴泠初拿着小盆舀水,一遍遍给她冲脚,用指腹,沿着脚腕,到脚尖,慢慢摸索,检查有没有细微的玻璃渣。 她的手指很软,傅迟看着裴泠初轻翕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喉间哽了哽,一眨眼,一滴泪就顺着睫毛滚落,滴到裴泠初虎口处。 傅迟没吭声,咬唇,小声抽气调整呼吸。 裴泠初动作也只是顿了一秒,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舀水冲脚。 傅迟眨眨眼,憋住泪珠,却还是看见水面不停泛起波纹。 她转头,闭上眼睛。 当晚输液过后,傅迟就退烧了,之后几天也没再烧起来,在医院巩固几天后,各项指标也都恢复正常,出院那天裴烟回和裴煦开车来接人。 傅迟病一好,家里的氛围瞬间活络起来,更何况还有裴温瑾这个活宝在。 “为了庆祝傅迟出院,我们今天晚上不得吃点好的,我在学校都瘦了!” 裴温瑾眼睛闪光,笑盈盈提议:“我想吃烤肉!” …… 裴烟回冷冷瞥她一眼,推下眼镜,继续滑动平板。 裴泠初看向傅迟,唇瓣微动,没出声。 裴煦笑眯眯看着傅迟,柔声问:“小迟想吃什么?” …… 直接忽视某个脸蛋圆了一圈的小家伙。 裴温瑾捏紧小拳头,怒了:“听我说话呀!” 傅迟露出小小的笑容,“都可以,不过刚出院,还是吃一点清淡的吧。” “啊,清淡的啊……” 裴温瑾坐在沙发上盘着腿,眼巴巴瞅她,诚恳地眨眨眼睛:“傅迟,真的不能吃烤肉吗?” “真的不能吗不能吗?” 傅迟还未吱声,裴煦倒是先戳戳裴温瑾的小脑袋,笑骂道:“小迟刚出院,吃什么烤肉,你想吃就自己吃去。” 裴温瑾瞪圆眼睛:“那我可不愿意,我也没说非要吃嘛,那就在家里一起喝粥好了。” 看似被强迫喝粥的某人,在餐桌上也毫不吝啬地喝了两大碗,惬意地眯起眼睛,懒懒靠在椅子上,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打了一个响亮地饱嗝。 “还是家里的饭好吃,学校的饭都吃腻了,又油又不好吃。” “好吃也不见你每天回来吃,不都是和朋友在外面吃完晚饭才回来?”裴煦毫不留情戳破她。 裴温瑾笑嘻嘻的,“好吃的东西当然不能多吃,要保留新鲜感!” 裴煦睨她一眼,弯弯眼尾。 裴烟回已经不想管能不能在吃饭的时候说话这种事了。 这时,傅迟放下勺子,喝一口水,看着她们,嗓子清清冷冷的,说:“我这学期想办住宿。” 空气瞬间陷入迷一般的寂静。 裴泠初捏着勺子的指尖悄无声息收紧。 裴温瑾率先打破宁静,歪歪头,不理解道:“办住宿干嘛,你想睡学校那么小的床?” 傅迟眼皮微垂,不动声色瞟一眼裴泠初,又迅速收回来,“来来回回跑太麻烦了。” “哈?”裴温瑾目瞪口呆,“你说麻烦?” “咱们家到学校骑自行车也就十几分钟,坐地铁可能慢一点,毕竟要走到地铁口,再不济,你可以开车啊,反正学校里有停车位。” “而且在学校很麻烦吧,洗澡什么的都不方便,你有的时候不是会犯荨麻疹,还要抹药,洗衣服啥的也没有烘干机。” 傅迟却只是说:“没事。” 她的态度很坚决,看向裴烟回,询问的语气:“母亲。” 裴烟回视线在傅迟和裴泠初两人之间扫荡一圈,正正神色,“你自己决定。” “好,那我要去住校。”傅迟笑起来。 “但是,”裴烟回神情严肃几分,“如果你在学校经常生病,就要回来住。” 傅迟点头,保证道:“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 “啊,母亲,你就这么同意傅迟去住校了,那为什么你还不同意姐姐在外面住?” 裴温瑾看看裴泠初,又看看裴烟回,继续控诉:“而且我就出去写生,你还不让我在外面留宿呢!” 裴烟回冷冷瞥她一眼,“你和小迟比?” “好好在家里待着。” “你这是区别对待!”裴温瑾憋红了脸。 裴煦捂着嘴笑,狡黠地眨眨眼,开始拆裴烟回的台。 “烟回这是担心你们在外面不安全呢。” “裴煦。” 裴烟回声音沉了沉,一一扫过几人,厉声道:“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今天连规矩都忘了。” 裴煦拖长调,声音软软的,“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裴温瑾憋着笑起来,得意洋洋瞅一眼黑着脸的裴烟回,忍不住,背过身噗嗤一声笑出来,肩膀抖成筛子。 裴烟回眼眸很深,意味不明地看一眼裴煦,裴煦一手托着脸,挡在眼周,冲她暧昧眨眨眼。 裴烟回:…… 看来某只小狐狸今晚不想睡觉了。 餐桌上其乐融融。 除了某两个人。 裴泠初缓慢搅拌着软糯的白粥,飘进鼻腔的粥香也折服于喉间泛起的苦涩。 各种情绪交织成一团堵在胸口,道不明又说不清,她已经不懂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她该是高兴的,傅迟有自己的计划,有要做的事。 但就算是这样,有什么必须的理由要去住校,而且听她的意思,觉得麻烦,所以就算是空闲,没课的时间也不会回来。 她是在躲她吧。 住院时,只有她有空,傅迟需要人照顾,没法避免她,但病好了,她要去上学,如果不想看见她,怎么样都能躲开吧。 心里好难受,好矛盾。 可是傅迟不愿意和她谈一下。 裴泠初囫囵几口吞下粥,舌尖被烫得生疼。 手边忽然推过来一杯水。 “冷水。” 傅迟轻声说一句,便收回手,若无其事小口喝粥,眉眼冷淡。 裴泠初看着光线在玻璃杯上折射,鼻尖酸涩,慢慢拿过玻璃杯,杯壁上似乎还残留着不同于玻璃清凉的温度。 她捧着,没管烫麻的舌尖。 隔天,傅迟买了住宿要用的东西,直接开车去了学校。 她前一天就给导员打了电话,早上学校那边就说给她分下来一个单人间。 裴温瑾还小小震惊了一下:学校竟然有单人宿舍?! 她也想去住宿了! 眼神飘到裴烟回身上,后者直直迎上她看过来的视线,眼神冷傲。 啧,可怕严厉的母亲。 后来裴温瑾再详细问傅迟,她说是因为学生宿舍没位置,给她分到教师职工宿舍。 安全保密性挺强。 只是完完全全劝退了裴温瑾也想住宿的想法。 谁喜欢天天一出门就碰见老师啊! 当然,傅迟除外,全校老师都恨不得拿她当宝。 该上学的上学,该工作的工作,连时间都忙碌起来。 裴泠初开始正式接触公司项目。 裴烟回有意让她在公司里走动,一是为了让她熟悉各部门,二是为了让公司的人眼熟她。 “哎,姐,你看,这不是裴泠初么,她怎么会在公司里啊,还是跟在裴总身边。” 小实习生用胳膊肘怼怼身旁的人,又努努嘴,满目震惊:“而且我怎么听说,裴大模特管咱们裴总喊母亲?!” 跟在裴烟回手下工作二十年的老员工也是瞠目结舌,瞪着不远处一身职业装的裴泠初,一整个俏丽佳人,“我一直以为裴总没孩子呢!?” …… 小实习生看她的眼神像在说:姐,你在看玩笑?应该没人比你在裴总手下工作的时间最长了吧? “你这什么眼神!快去工作,今天必须把报表交给我,还有空在这里八卦!” 裴烟回还没打算这么早把裴泠初的身份公布出来。 但分给她的工作是一个不少,强度很高,每天从公司回来,比站着拍一天拍摄都要累,眼睛酸疼。 “母亲,你们回来啦。” 几人一回家,还没等裴泠初坐下,裴温瑾已然挽上她的胳膊,拉着她往沙发边走,兴致勃勃跟她讲学校发生的事。 “姐姐,我补考过了,我不用重修啦!” 她小腿欢快踢晃着,“我跟你讲,我们这学期有个女老师特别好看,留着短头发,超级帅……” 裴温瑾叭叭起来没完,音量也不收着。 裴泠初笑眼稍有些疲倦,静静听她讲,时不时应一句。 只是她偶有走神,会想,怎么不说傅迟的事情呢。 喜欢她的话,应该一天都注意她吧。 傅迟不回来,她见不到人,傅迟也不发动态,朋友圈什么的,也不知道她每天做什么。 可让裴泠初开口问她关于傅迟的事,她开不了这个口,也有点怪异,怎么她偏偏就问傅迟呢。 聊了一个小时,终于,裴温瑾说到傅迟的了,裴泠初竖了竖耳朵,屏息凝神听她讲。 “我感觉她最近好忙,我只有在上课的时候见到她,一下课人就没影了,给她发消息,不回我,给她打电话,她也是说在忙,没空。” “也不知道刚开学,她有什么好忙的。” “而且她都大三了,怎么还参加社团了呢?” “一般都是大一入社团。” 裴温瑾皱着小眉毛,想不通。 裴泠初更想不通了。 没得到丝毫关于傅迟的消息。 时间一晃就到九月下旬,天气转凉,到了穿薄外套的季节。 裴泠初原以为要等到十月一国庆才有可能见到人,在她去拍摄的时候,忽然就出现了。 彼时,傅迟正站在某个裸露着双腿,半敞衬衫的模特面前。 第64章 她是一个很卑劣的人。 傅迟说,不会和她在一起。 就像,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以至于,她的喜欢和占有欲开始张牙舞爪,开始肆无忌惮。 她是不是可以靠近她一点。 “裴老师。” “裴老师!” 裴泠初瞳孔一缩,陡然回神,眼前闪过一双蓝眸,她匆匆移开目光,看向女摄影师,眉心微闪,“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裴老师,身体不舒服吗?” 女摄影师垂眸一张张翻看刚才拍的照片,又抬头看她,略带担忧,说:“你今天很不在状态。” “要不然休息一下再继续吧。” 裴泠初指尖蜷缩下,牙关轻轻咬住一点舌尖,给自己一点痛,好让注意力从摄影师身旁站着的高挑清瘦的人身上移开,歉意地笑笑,摇摇头,温声说:“重新拍一次吧,我会调整好状态。” 傅迟的目光很专注,看着她。 不,是看着她们。 傅迟今天的打扮清爽利落,长发束起,从鸭舌帽后的调节扣中挑出来,一走动,发尾轻轻扫着肩膀。 天凉,她穿件黑色高领的冲锋衣,显得脸庞小而精致,眉眼清落又立体,神情冷冷的。 因为拍摄场内开着暖气,她褪下外套后,单穿件短袖在场内走动,脖子修长,胳膊很白。 只是很简约的穿搭,白T恤,束脚工装裤,不戴任何挂饰的棕黄色马丁靴,妥妥大学生青春靓丽的打扮。 但她为什么不戴口罩,还要把帽子摘下来,露出那张惹人细瞧的脸蛋。 周围都是盯着她看的人。 裴泠初微不可察地拧下眉,肩头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下。 “裴老师,您今个状态不行啊,这是一直在看谁呢?” 又御又魅缠人耳朵的语调流入耳中,裴泠初眼底微闪,稍稍错开身体,躲开肩上那只手。 转眸看向搭档,礼貌而疏离地说:“白老师,麻烦你再拍一次了,等拍摄结束后,如果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吧。” “这么见外啊。”白焰翎眨眨眼,低沉而妩媚的笑声自喉间荡出,“我知道你严谨,我们合作过那么多次了。” “请吃饭倒是不用了,和裴老师这么漂亮的人一起用餐,我女朋友看见了会吃醋的。” “裴老师只管用心拍完,我今天想早点走。”白焰翎扫一眼跟在摄影师旁看片子的蓝眼睛女孩,又笑意盎然地看回裴泠初身上,扬眉悠悠道:“不要再因为看某个人而走思了。” “……” 白焰翎的长相有点盛气凌人,眉骨高,眉毛浓密,很A很御姐。 初遇时,裴泠初以为她是那种话少,高冷的人,看起来确实是这样,不说话时,挺有裴烟回那意思,但实际并不是这样的。 比如,现在。 当傅迟作为摄影助理,站在两人面前,面上冷淡,给她们指导动作,进行演示和微调时,白焰翎故意不好好摆。 一会扭着腰,问:“小助理,我这样摆对吗?” 一会又眨眨眼,气息落在裴泠初脸颊上,很轻,“眼睛这样轻轻眯起来是不是更好?” 她又捏上裴泠初衬衣领口,慢慢往下撩,眼睛直勾勾落在裴泠初平直的锁骨上。 “这样是不是更有那种调情的感觉?” 这次拍摄的主题很暧昧。 像是私房照。 偏偏还是双人照。 傅迟眉眼冷淡,语气公事公办,“白老师,距离不用太近。” 她眼睛动动,平静看向裴泠初,若无其事扫过她半敞的衬衫,露出一点点蕾丝胸衣,以及腰间搭着的手臂,眼底暗了暗,同样拎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冷淡道:“裴老师,这次换一种感觉,衬衫不用解这么多扣。” 她轻挑下巴,抬起指尖一指,“可以把下面这个扣子系上。” 再露下去,内裤都要露出来了。 她怎么接了这类拍摄,不是不愿意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吗…… 傅迟后槽牙咬紧,两腮微动,冷着脸偏了偏视线。 在裴泠初看来,她是不愿意看自己。 能两个人同时看,也能看白焰翎,就是不能单独看她,是吗? 裴泠初触上自己腹部的皮肤时,指尖太冰,冷不丁抖了下,毫无感知地把扣子系好。 再一次进行拍摄时,裴泠初状态仍旧不佳,迟迟找不到感觉,看向白焰翎的眼神不对。 “要再暧昧一点,动情一点,你不要抗拒和她对上视线。” 摄影师有点着急。 这迟迟找不准感觉算怎么回事啊! 一旁调整灯光的工作人员困倦地打个哈欠,开始跟身旁的同伴嚼舌根,眼睛时不时往裴泠初身上瞟。 “有风声说,裴泠初拍完这次,就要退圈了。”这人贼眉鼠眼地转转眼珠,讥笑道:“你说她是不是做不下去了,你看这次,拍了这么久都不行,看来她的天赋走到这都用尽了吧……” “有空在背后说人话坏,不如想想等会儿灯光的亮度该怎么调。” 傅迟突然出现,音色低沉而冰凉,眼底寒气逼人。 这俩人头皮一麻,瞬间把嘴闭上。 傅迟深深看她们几眼,回到棚前,看着床榻上交叠在一起,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眼底神色复杂,又流露出些许惆怅。 是不是因为她在这里,所以她状态才不好的? 裴泠初一直找不到状态,不仅摄影师着急,她自己也着急。 可是她没办法沉入进去。 周围一切事物的存在感都太强,都在影响着她,她不断回想曾经,想找到拍摄时的感觉,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体内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似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裴泠初下意识想咬住嘴唇。 “唉——” 伏在身体上方的白焰翎无奈叹一口气,突然伏低身体,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你要是实在找不到感觉,就把我想象成她。” 裴泠初一愣,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朝一旁看去。 傅迟。 把她想成傅迟。 裴泠初眼神一下就变了,生动而柔软。 白焰翎翘下唇,一手按在她身侧,一手按在她肩头,按照要求的动作,抓紧她肩头的衬衫,缓慢而暧昧地往下拉。 光洁而柔和的肩头一点点在摄像头前展露。 她曲颈低头凑上去,停在一个克制而旖旎的距离处。 白焰翎看着裴泠初眼底迷离而水润的光亮,听见她口里低喃着某个名字,气音嗔怪哼一声。 “竟然真把我想成她。” “裴老师,你欠我一个人情。” 傅迟在看到她眼神变化的那一刻,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继续保持住啊。” 摄影师压着嗓子激动地喊,拿着摄像机一顿狂拍。 这之后,拍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几乎都是一遍过,比预想的结束时间还要提前一个多小时。 “啧,你这前后就像两个人,咋,她就那么让你有感觉?” 白焰翎眼底满是玩味,合作这么久,她头一次看见裴泠初红耳朵,不免张大嘴巴,小小震惊一下。 她转开头,呵一声,“那这人情可就大了,怎么说也得两顿饭吧。” 白焰翎撩下头发,随意敞着衬衫也毫不在意,意气风发地补充道:“还要带上我女朋友。” 裴泠初勾下发丝,矜持地拢下胸口,笑着点头应下了,具体时间再约。 模特拍摄完,剩下的就是摄影师的工作了,调色,修图……估计要等个几天,成片才能出来。 收工下班。 傅迟不在她身边,裴泠初没助理,独自拿起凳子上叠好的浴袍披在身上。 没着急去换衣服,反而坐下来,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对着摄像机交流说着什么。 她这才静下来,有空好好端详傅迟,手腕轻轻支着下巴。 傅迟瘦了,身板又薄了点,但好在比刚出院的时候强,她从不化妆,气色也不错,没有黑眼圈,那在学校住宿,应该挺适应的吧。 裴泠初就这么看着她,脑子里想了很多。 等那俩人终于沟通完,摄影师笑得开心,眉飞色舞,“那行,我先回去处理照片,傅迟,你记得帮我转发朋友圈点赞啊。” 声音不小,裴泠初掀掀眼皮。 “知道了,学姐。”傅迟朝她挥挥手,声音不咸不淡,依旧挺冷,只是她唇角勾起来那么一点笑。 裴泠初看到了,又有点难受了。 傅迟一转身,才发现裴泠初没走,就坐在矮矮的凳子上,仰着头静静看她。 像只乖巧等主人来接的小猫。 心脏被爪子轻轻挠了下,傅迟情不自禁就软了心尖。 她稳步走过去,随着距离越近,裴泠初脑袋和眼睛一起跟着上移,看着她,呆巴巴的,有点好玩。 “拍完了,你不回去吗?”傅迟嗓音里带了点笑,脸庞柔软下来。 裴泠初看着她,心跳晃了晃,眼波微动,没说话。 只是在傅迟前往休息室,准备拿包回学校,裴泠初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傅迟没说什么,忽然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更衣室,傅迟听见身后传来落锁的响声,身形一顿,不动声色瞟一眼面色无异的裴泠初。 她看也没看傅迟,拿着衣服转身进了更衣间。 休息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鬼使神差的,傅迟收拾好东西,坐在沙发上,没走。 大概过了几分钟后,裴泠初轻柔的嗓音从更衣间里传来。 “小迟,我头发别到拉链里了,缠在一起,拉不动。” “你进来帮我一下。” 这语调听来似情话般,傅迟心口微烫,舌尖抵抵口腔,迟疑片刻,仍没走过去。 不搭理她。 然而过了不久,她又喊:“小迟,帮我一下。” 傅迟屈服了,脚步沉重地走过去。 只是她刚到更衣间门口,还未来得及出声,忽然一只手从遮挡帘里伸出来,抓住她胳膊,用力将她拽进来。 脚步声凌乱。 已经有好多天,她们的距离没有这么近了。 傅迟闭了闭眼,鼻尖全是她身上柔软而奶乎乎的柠檬香,嗓子些许沙哑,问:“做什么?不是说头发被拉链卡住了?” 她深呼吸一口,睁开眼睛看着只穿着内衣裤,站在她面前的裴泠初,心脏难以自禁地怦怦乱跳。 裴泠初按住她肩膀,倾身靠近,目光在她面颊上轻轻流淌,指腹轻蹭。 “小迟,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一定不会和我在一起的,对吗?” 傅迟垂下一点眼皮,眼底情愫不明,静静看着她,声音毫无波澜。 “对,无论你做了什么,我现在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那,”裴泠初向前走几步,眼眸发深,不断逼近傅迟,直至将人压在墙上,将人圈在自己怀里。 她拉着傅迟的手,缓慢摸上自己大腿,往内侧走,往上走。 裴泠初眯着眼,咬着唇瓣,凑在她耳边轻哼一声,眼眶转而潮湿起来。 “你想和我做吗?” “我湿了。” 傅迟心跳瞬间空了一拍,怔怔盯着厚重的遮挡帘,神情恍如五雷轰顶,难以置信地想: 她这个时候在说什么啊?! 她说她只是因为拍摄,就此湿了?! 傅迟眉头蹙起,挣了挣被她拉在手里的指尖。 裴泠初却强势地扣住她手腕,不让她挣开,眼中敞着明晃晃的渴望,张开嘴咬住她耳垂。 耳垂上传来舌尖濡湿的舔舐,裴泠初一边卷着软软的耳垂,一边呢喃。 “刚刚拍摄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全是你。” “我在幻想你。” 她真的很恶劣。 可她真的很想傅迟。 第65章 “我在幻想你。” 傅迟听到,裴泠初是这么说的。 她埋在傅迟颈间,身体紧紧贴上来,轻轻晃动,一手勾着她领口,扯开,唇瓣沿着她脖颈游走。 恍如陷入梦境般低语呢喃,又软又娇。 “小迟……” 她攥着傅迟的手腕收紧,逐渐下压。 傅迟忽然呵笑一声,毫不留情收回手,“裴泠初,你现在这么大胆了?” “现在还在外面。” 她呼吸抖了抖,半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小圆灯,吸气的工夫,眼眶瞬间红一圈,咬牙切齿道:“我不愿意。” “我不要和你做。” 她会走不掉的。 裴泠初是温柔乡,谁会愿意离开。 裴泠初叼着细肉咬的牙关一松,停顿几秒后,再次咬上她的脖子,话语模糊不清。 “那就不做。” 她张口含住傅迟脖前的甲状软骨,舌尖轻轻扫动。 全身泛起躁意,傅迟耳朵烧烫起来,大脑都一抽一抽地发胀发懵。 明明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可当她的身体被裴泠初碰触,被她的气息包围,任何一处都变成她的敏感点,她会无可救药地兴奋起来,无可救药地沦陷。 腿使不上劲,手也发麻。 呼吸渐促,话音断断续续。 “你,你松开。” “你不要亲我……” “我们不是,唔,可以这样的关系……” 指尖无意识勾住裴泠初肩头的吊带,裴泠初抬起眼皮瞧她,默不作声地背过手,挑开,一边亲,还能一边回应:“嗯,不是。” “我不亲你。” “我松开你。” 她改为一下下吮吸,双手撑在墙壁上。 裴泠初有点油盐不进的意思。 肩带在傅迟无意识中被拔下来,裴泠初顺势脱下扔到一旁的凳子上,捏住她的手。 傅迟头皮一麻,当即便慌张起来,扭着肩膀便要挣开。 可偏偏裴泠初总是不管不顾地贴上来,她们像两块粘在一起,甩不掉的橡皮糖。 喉咙被她的鼻尖抵着,被她的呼吸烫着,傅迟张大嘴巴,恍若窒息,眼角溢出生理性眼泪。 “你不是喜欢吗?” “你摸摸它。” “我,不摸。” 裴泠初眼睫落了落,支起身子,鼻息上移,嘴唇红润,水光晶亮,眉眼含情地看着傅迟,柔声说:“那就不摸。” 她松开傅迟的手,改为她主动蹭上傅迟的身体。 夏季的衣服很薄,很软,阻挡不了任何。 傅迟咬着唇,像是在隐忍,在克制,胸口微微起伏,声音细丝丝的,咽下喉咙,垂下眼帘瞪她,只是这眼神裴泠初品出一股娇嗔和撒娇味。 她笑起来。 傅迟见她开始笑,心里头更堵得慌,却无可奈何。 “裴泠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有点蛮不讲理。” “没有。” 裴泠初曲下脖子,鼻尖抵着她锁骨,“你不让我干什么,我就不干什么,你不同意,我就不做。” “我讲理。” 所以她说不让亲,她就咬,不想摸,她就主动蹭? 这叫讲理??? “你在耍无赖。”傅迟睨她一眼,微微缓和下呼吸,按着她肩膀推开。 “你没说不能耍无赖。” “让我抱抱。” 裴泠初拉住转身就要走的人,从后背贴上去,迷恋般轻嗅她发间的香气,下巴搭在她肩头,有些硌,轻声问:“你在学校里怎么样?” “有没有好好吃饭,宿舍环境怎么样?” 她圈住傅迟的手臂收紧,细细感受下,自言自语道:“腰倒是没有细。” 傅迟盯着厚重的黑色遮挡帘,抿了下唇角,喘息仍有些微乱,咽咽口水,语气稍急促。 “在学校挺好的。” “有好好吃饭,早上都会吃一个鸡蛋,中午三菜一汤,晚上会少吃一点。” “宿舍…”傅迟舔舔嘴巴,斟酌片刻,说:“宿舍里有独立卫浴,不*用去公共浴室,有洗衣机和阳台,没有宿管阿姨查宿舍,晚上也不断电,卫生要自己打扫。” 就是有点空,除此之外,什么都挺好。 傅迟眼底流露出一丝苦涩,强压下想继续留在她身边的念头,拉开她的手臂,头也没回,稳住声音,淡淡道:“我该回学校了,还有晚课。” “那我送你,你等我一下。” 裴泠初见她没拒绝,立马开始穿衣服,又怕她走了,连衬衫扣子都没系就直接从更衣间里走出来,头发随意撩到肩后,“好了,我们走吧。” 傅迟的视线从她逐渐被掩盖的白皙胸口上移开,瞥一眼地板,指尖捻了捻,低低应道:“嗯。” 傍晚夕阳灿灿,微风徐徐。 裴泠初开车,时不时朝右瞥一眼,傅迟偏头靠着车窗玻璃,下巴压在手背上,眉眼清冷,淡淡说一句:“开车的时候要看路。” “嗯。”裴泠初应着。 只是没专心几分钟,就又开始瞟傅迟。 傅迟冷着脸凶巴巴看她,眼睛一眯,威胁道:“你再看我,我就不坐你车了,把我放路边上。” “你看我,我为什么不可以看你。” 裴泠初声线细软,车内响起一声很清晰的笑。 “你双标啊。” “你在开车!”傅迟扬着下巴强调,脸蛋泛起咪咪红,重重靠回座椅上,鼻腔哼出很轻一声,小声嘟囔:“你现在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 “你不和我在一起,又要跟我做这些事。” “像是在吊着我。” 傅迟皱着鼻梁骂她:“好渣啊。” 她又扭头看着窗外,裴泠初见她白净的脸颊微动,傅迟声音稍有惆怅。 “我又不是傻子,才不会上当。” 裴泠初唇畔笑意一顿,默默收回视线,没再看向傅迟。 是这样。 她喜欢傅迟,却不答应和她在一起,还总是反复推开她。 不想让她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却又因为她和别人走得近,从家里搬出去,从她身边离开,她见不到她,她会吃醋,会难受,又开始主动靠近她,做这些亲近的事情。 裴泠初舔舔嘴角,说了一句更渣的话。 “你也说,你不会答应和我在一起。” “因为我想。” “所以,就算做这些也没关系吧。” 傅迟突然激动起来,捏紧拳头,紧紧瞪着她。 “我们一样吗?!” “我喜欢你,但你连喜欢我都不敢说,你连承认喜欢我都不敢承认!” “你就是一个大骗子!” 情绪陡然上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傅迟用力眨眨眼,双手有些挫败地瘫在双腿上,语气低下来,带着鼻音,“你永远不会说喜欢我。” “我不想逼你和我在一起。” “可是,你说喜欢我也好啊。” 她的声音又落了落,跌到尘埃里。 “你不会说的,你藏起来那么多心事,都不会和我说的。” “我现在很靠不住,是吗?” 裴泠初瞳孔一缩,欲言又止,心脏钝钝发疼。 这之后傅迟直到下车,也没再看裴泠初一眼。 清瘦高挑的身影与夕阳重合,身形轮廓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傅迟立在车窗前,轻轻看着她,“我不想和你吵。” “回去的路上,开车注意安全,不要走神。” 校门前人来人往,傅迟是一个引人注意的存在,凡是路过,都要多看两眼,多说几句,多回头几次。 裴泠初藏在车窗内,目光小心翼翼而明目张胆,凝视着埋没在人群中的身影。 这之后,她又好一段时间没见到傅迟,十月一的时候,听小瑾说,她好像是跟着什么旅游团,出去玩了,假期一过,她没回家,又直接去学校了。 裴泠初觉得自己像藏在阴暗处的臭虫。 每天盯着傅迟微信的朋友圈刷,工作时也不例外。 裴烟回给她安排了职位,没立马让她接替她的位置,而是和裴煦一样的位置。 每每看到最新一条的内容仍是两年前,她刚进入大学,做活动要求分享的活动照,带二维码进行投票的那种。 她下意识咬住指尖,牙齿一下下咬着指甲,咬到游离线,再咬到甲床上,把手指咬破,紧紧盯着手机屏幕。 在别人看来,她是在思考,可她内心早就焦虑疯狂到要爆炸。 明明听见她答应那个摄影师,说帮忙转发朋友圈,小迟不可能答应了别人却不做到。 那为什么她看不到? 心里总是克制不住地升起一个令她感到恐慌的念头——傅迟把她屏蔽了。 什么时候屏蔽的,她会不会很早就已经屏蔽她了。 为什么屏蔽她,有什么她不能看。 裴泠初努力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 她现在经常把日记本带在包里。 写下来,写下来就好了,把情绪吐出来,就能冷静下来了。 她翻开笔记本,笔尖沙沙扫在纸张上,她写得很用力,骨节泛白,一笔一划几乎要穿透至下一层纸张上。 日记本的作用越来越小了。 裴泠初忽然把笔一扔,转头拿起手机,点开微博,切换到一个昵称为“。”的小号。 在屏幕上点几下,发一条微博。 内容为:。 裴泠初盯着刚发出去的这条微博,动作停顿几秒,思维似乎有一瞬间走神。 她每次发的内容很少,但数量却很多,达到上千条,权限仅对自己公开。 裴泠初那个号才算是小号,这个号是她最一开始用的,用来记录,各种各样的事。 她双目放空,指尖下意识又搭上键盘,刚想再敲些什么时,裴煦突然从裴烟回办公室推门出来,瞬间扯回她的思绪。 立即切回裴泠初的号。 总裁助理办公的位置就在总裁办公室外面,大层包小层的那种构造。 “小初,这些天感觉怎么样?”裴煦靠在桌沿,文件随意撂在桌子上,笑盈盈地问她,“会不会觉得很累?” 裴泠初抿嘴一笑,摇摇头,“还好。” “也是,你现在还年轻,哎呀,我就不行了,忙一天几天缓不过来。”裴煦叹一口气,抬手托托下巴,温柔地看着她,“等你接了烟回的位置,身边没有人会很忙,真的不要助理吗?” “管家的一项职责,就是总裁助理。” “所以小迟……” 裴煦眼神微动,话音顿了顿,指尖搁在桌上,轻轻敲点,咚咚咚的,这声音像是响在裴泠初心底。 提起管家,就要提起傅迟,提到傅迟,裴泠初的神经就要紧绷起来。 她语气坚定,立马开口说:“没事,她还在上学,现在有点太早了。” “而且,我一个人没问题。” 裴煦兀地笑起来,伸手揪她耳朵,“你们俩怎么都这样啊。” “就这么不想让对方接触公司,干嘛,躲瘟疫呢?” 裴泠初头一次被她拽耳朵,面露稍稍不自在,轻声说:“没有。” 她却再也解释不出更多。 毕竟,她不喜欢这种坐在办公室里,需要社交,需要与其他公司竞争指标,需要手段狠厉又雷厉风行的工作。 比要笑脸迎人还要令她难以忍受。 “行吧,你心里肯定又在偷偷想什么,不告诉我们。” 裴煦嗔怪睨她一眼,在裴泠初耳廓上抚一下,松开,拿着文件转身往外走,“我去财务部一趟。” 她又略带责备地跟裴泠初嘟囔句:“也不知道小迟每天忙什么,家都不回了,等她回来我要好好教训一顿。” 看来煦姨那边也没消息。 裴泠初在心里腹诽,安慰自己:毕竟刚开学,学校里事应该挺多的,还要带新生,万一小迟最近真的很忙,忘了发那条朋友圈呢。 心情好点了。 能专心看文件了。 只是一下午还没过去,临近傍晚,她又想:怎么才能知道她宿舍在哪里呢? 去确认她住宿的环境好不好,这事应该挺重要的吧。 虽然她不是姐姐了。 只是这个念头还未付诸行动,转眼又过了一个星期,天气转凉,彻底进入秋季。 她终于寻到一个新途径,能接触到傅迟的消息——学校论坛! 只是首都大学的论坛只有本校学生才能登陆,要进行学生认证才能进入,裴泠初花了好几天时间,才说服自己,悄咪咪行使一下小裴总的特权,成功拿到了进入论坛的ID。 怎么说她在这里待了没有两个月,也有一个半月,尽管裴烟回明面上什么都没说,但公司里的人私底下可都是知道,裴泠初是裴总的女儿,是现在的小裴总,未来的裴总。 裴泠初按耐住略显激动的心情,有条不紊处理完一天的工作,又跟着裴烟回她们回家,吃完晚饭,洗完澡,穿着最柔软最舒服的睡袍,惬意地靠在床头上时,才点开学校论坛,登录帐号。 然而刚一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标着一个“热”标签的帖子,明晃晃几个红色大字—— 【惊天大新闻!!!傅迟竟然谈女朋友了!!!有图为证!!!是本校研究生学姐!!!】 在整一个绿**面,红火火的标题异常显眼。 心情还未美妙几时,进入论坛还没几秒,裴泠初的心情沉到谷底。 裴泠初阴沉着脸,直接把手机扔出去了。 她忽然想起来,拍摄那天,傅迟是不是管那个摄影师喊学姐? —— 这天晚上,裴温瑾再一次来到“猩红热”酒吧。 她拧着秀气的小眉毛,心情看起来似乎不大好。 她是一个人来的。 明明进入秋天了,她还是穿着单薄的小裙子? 付苏掩在帽檐下的眉心不自觉闪动。 她不冷吗,露着两条胳膊。 此时,小公主忽然开口:“苏姐姐,我心情不好。” 她的声音糯糯的,又低低的,口里像是含了东西。 彼时,付苏正调好一杯血腥玛丽,递给一旁等待的客人。 她没应声,只是用干净的毛巾擦擦手,借着拿冰块,来到她眼前。 随着裴温瑾抬起脸,遂而看清她酡红的脸蛋。 付苏微愣下。 裴温瑾已经在她接班前,喝过一杯酒了。 酒吧里各种气味环绕,她并不清楚她喝的是什么,看杯子,大概是浓度不低的那一类。 喝别人调的酒吗? 付苏身板挺立,灯光昏暗,神情晦暗不明,拿着刻刀,刀尖凿在冰块上,冰渣四溅,她又离裴温瑾远了一点点。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喝酒而已,她估计也去过别的酒吧,喝别人调的酒。 干什么非要喝她调的酒呢。 忽然,一双指尖纤细白嫩的手在她眼前晃晃。 “苏姐姐,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裴温瑾似乎喝醉了,嘟嘟囔囔地又跟了一句,“我感觉我好渣啊。” …… 付苏不明白她想说什么,默不作声,把刻好成球的冰块放到宽口磨砂玻璃杯中。 她刚想转身拿酒,耳朵忽然捕捉到细微的抽泣声,她指尖一麻,怔怔抬头看向小公主。 她哭了。 裴温瑾抹一把眼泪,然泪水还是啪嗒啪嗒落到桌子上,胸口上下起伏,她抽嗒嗒吸鼻子,拎着哭腔说:“我,我今天和傅迟表白了。” “但是她拒绝我了。” 付苏眼底一片清明,哦,原来是失恋了,怪不得哭。 只是裴温瑾下一句话,又搞得她云里雾里的。 “但是我为什么没有伤心,我为什么会觉得,被拒绝就拒绝吧。” “就好像,被拒绝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是不是很渣,我好渣啊,我为什么没有难过。” 她趴在吧台上呜呜大哭,叫旁人看了,保准觉得是失恋了。 …… 她哭得那么惨,付苏忽然有点想笑,掩在口罩后的唇角已然翘起一个弯。 第一次知道会有人因为这种事情哭。 但她有点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推到她手边。 指尖被温热的温度碰了碰,裴温瑾顶着满脸泪水抬起头,下巴还埋在臂弯里。 灯光下,她眼睫沾着泪珠,眼珠很亮,水洗了般的水润光亮,很单纯,很天真,就好像相信童话故事是真的一样。 付苏呼吸微滞,抿下唇,淡淡移开目光,声音闷在口罩里。 “喝点水吧。” “哦。”裴温瑾瓮声瓮气的,呼吸还有些抖,直起身体,手肘支在台面上,捧着杯子小口喝水,还打几声哭嗝,怪可爱乖巧的。 她直勾勾盯着付苏,盯得她不自在,偏了偏身体,声音有些不自然,“你要一直用这种眼神看我吗?”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视线很灼热,很不礼貌吗? 裴温瑾打了个嗝,眨眨眼,无辜楚楚地说:“不能看吗?” “……” 她又说:“苏姐姐,不能多说几句话吗?你的声音很好听,像黑胶唱片。” “……” 付苏很好奇她脑子的结构。 刚刚不是还哭得稀里哗啦的,现在怎么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只是说完,裴温瑾嘴一撇,眼泪又落下来,只是眼睛固执而执拗地看向付苏,希冀般问道:“我是不是很渣?” 寻常总是面无表情的付苏,头一次摆出无语的眼神。 问没见过几次的陌生人,这合适吗? 但她一直用这种小猫般的眼神看她。 最终付苏无奈心里叹气,放下手里的雪克杯,抬头认真看着她,问道:“你喜欢她吗?” “喜欢啊。” 裴温瑾点点头,只是看着付苏漆黑的眼眸,她搭搭眼皮,又不确定起来,绞着手指,咬咬唇,犹豫道:“是喜欢的吧。” 裴温瑾开始比手指数: “她又高又瘦,很漂亮。” “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像宝石一样,亮晶晶的。” “她很照顾我,我犯了什么错,她都会帮我兜底,对我很温柔,从来都不会骂我……” 裴温瑾想起上次,声音低了低,眼睛转悠两圈,“虽然也不是一次没有吧,那次她还专门来哄我来着。” “而且她特别有才华,什么都会,做饭还好吃,也不会像母亲一样管着我!” …… 她说了好多好多,付苏静静听着,只是在她最后问,这是喜欢吧,的时候,付苏淡淡瞥她一眼,决定实话实说。 “感觉,你把她当妈。” …… 裴温瑾瞪大眼睛,双手捧脸不可置信道,“真的啊!” “我是把她当妈的吗?!” 呵,这小公主还真信了,这来一个人不就能把她骗走么,这么单纯,容易招狼。 付苏正正神色,“喜欢一个人,不只是喜欢她优秀好的一方面,还要接受,并喜欢她不好的一面。” “甚至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惦念她。” “觉得今天天凉,她有没有穿好衣服,会不会着凉生病。” “今天她吃的比平时少,是因为饭菜不合口,还是她不舒服。” 扫一眼陷入沉思的裴温瑾,清一下嗓子,“至少,喜欢一个人,会惦记她的所有事。” 裴温瑾听得一愣一愣的,点点头,赞同道:“苏姐姐,我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 她咬着嘴唇,开始细细思考,“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是不喜欢她?” 等一下。 付苏眉头一皱,忽然产生一个疑问: 她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她眼底深深看着裴温瑾,问了一个很直白的问题。 “你想和她发生关系吗?” “啊?”裴温瑾起初还呆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瞬间面红耳赤,舌头在嘴里打结,支支吾吾道:“你,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会想和她,和她……她是我的家人啊!” …… 好的,问题解决了。 “那或许,你对她的喜欢,就是家人之间的喜欢,你很依赖她罢了。” 付苏勾下唇角,心情蓦地愉悦起来,雪克杯晃动闪出的银光都跃动而起。 裴温瑾眼睛一亮,心头忽然一片光明敞亮。 “那,那我就不是渣女了,对吧!” 她拍着胸口,重重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我不是渣女。” 困扰她一下午的问题就此解决,她高兴起来,又凑到付苏身边,神情意气风发又眉飞色舞,小嘴叭叭起来没个结尾。 有点吵,但并不会烦。 付苏见她突然朝某个方向看去,裴温瑾疑惑道:“咦,我怎么感觉看到了姐姐?” 她眨眨眼,又揉揉眼睛,再仔细一瞧,“没了…大概是错觉吧。” 裴温瑾继续缠着付苏说话聊天。 此时,首都大学职工教师宿舍。 傅迟刚洗完澡,穿着陈旧的白T,灰色长裤,布料软软的,肩头布料被吹得半干的头发打湿。 她不习惯在这里穿睡袍或睡衣,没安全感,万一有事来不及换衣服,穿这一身至少能出门。 屋内静悄悄,偶尔树叶刮到窗户,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傅迟坐在电脑前处理照片,她一条腿屈起平摊在座位上,另一条腿踩在座位上,姿态懒懒的。 一张照片还未处理完,突然传来敲门声。 神经一跳,傅迟屏住呼吸,眼睛微微眯起,谨慎。 谁会大晚上来敲门。 学校安保专业程度还是可以的,从来没传出过有人闯进来,而且母亲肯定也是确定了安全性,才会同意她住进来。 再说了,煦姨教她的柔术又不是摆设,如果是坏人,至少也能僵持几分钟吧,就算只有一分钟,也足够制造动静,引起注意。 再三思索,傅迟想,万一是有老师这个时间来呢。 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有老师喜欢在晚上来找她聊,什么都能聊上几句。 她趿拉着拖鞋慢慢走过去。 却从猫眼中看到意想不到的人。 傅迟满眼难以置信,裴泠初怎么来了? 但她心里着实一松,紧张地身体冒汗,腿也有点软。 该说不说,她还是有点怕的,压下门把手的指尖都有点在发抖,其实她那一刻想起福利院发生的事了。 有点站不住,靠在门框上缓着,打开门。 楼道灯光倏然暗下去,比身影更先到的,是她身上浓浓的酒气。 傅迟眉头一紧,心生不悦,她怎么又去喝酒了。 而下一秒,她忽然想到下午发生的事,眸色愈加深重。 裴泠初突然开口,用质问地语气问她: “为什么要谈恋爱?” 灯光亮起来,落在她红肿的眼皮上。 傅迟斜着身体,垂眼看着过门瓷砖,姿态懒懒的: “我没有。” “你说,让我去接触别人……” 裴泠初醉着,晕乎着,压根不听她说,傅迟否认就是在狡辩,更不论她现在不走心满口应付的样子。 她直接闯进宿舍内把门砰一声关上。 “现在,和我做一次。” 裴泠初直直看着她,眼底迷乱而幽深,开始脱身上的外套,薄衫,只是傅迟攥住她手腕,制止住她的动作,瞬间引发她的崩溃和不安。 “我说了,我想和你做!” 她压着嗓子嘶喊,眉心高高蹙起,眼泪几乎瞬间从眼尾滚落,砸在傅迟手腕上,温度滚烫。 “我好久没见到你,我很想你!” “你为什么不在家里住,为什么要搬到学校来!” “为什么要谈恋爱!” “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 话音落下,屋内一时陷入沉寂,傅迟看着全身颤抖不已,咬着嘴唇无声哭泣的裴泠初,满眼心疼,却还是狠下心来,总要把话问清楚。 “小瑾今天跟我表白。” 裴泠初身形一僵,呆愣在原地。 “是你和小瑾说,我的户口不在家里,可以喜欢我的吗?” 傅迟视线平淡,声音也是平铺直叙,她说的是肯定句。 “所以你不接受和我在一起,也有她的原因。” “因为她喜欢我,所以你主动放弃我,对吧。” “就像上次,你明明想让我留下,却还是让我去陪她。” 羞耻和厌恶随着话音落下,几乎瞬间找上裴泠初,令她无地自容到想立马从傅迟眼前逃跑。 小瑾跟她表白了,她不能再继续做这种事情了。 不对,本来就不应该做这种事情。 被傅迟瞧出来,她直接拽着裴泠初胳膊强硬地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鼻尖一酸,附在耳畔低吼道:“为什么总要牺牲自己!” “你就这么甘心把我让给她吗!” “你为什么问都不问我,就自己擅自做决定!” 傅迟喉间哽了哽,发出低低呜咽声,“裴泠初,你对自己就这么狠吗?” 裴泠初声带像是被割断了似的,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沉默,就是说中了。 傅迟喉头发腥,一边流眼泪,却又哭着笑起来,她在裴泠初肩头蹭一下脸,哑着嗓子问她:“你喝醉了吗?” 裴泠初呆巴巴的,满脸潮湿,刚张开嘴想说话,傅迟又插嘴道。 “你听好了,我不会和喝醉的人做,我不会趁人之危。” “所以,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裴泠初心脏突突狂跳起来,打鼓似的。她唇瓣颤了颤,轻昵道: “没有。” “我没有喝醉。” 第66章 浴室里,水汽弥漫,云雾缭绕。 朦朦胧胧中,两道身影跌跌撞撞从淋浴间相拥着走出来,脚步缓慢而凌乱地走向卧室。 “小迟……” 裴泠初身上随意披着洁白的浴巾,眼眶发热,靠在她怀里,动。情地喊她。 嗓音湿软,眼神迷离,望着傅迟红润润的嘴唇,忍不住仰头。 想亲她。 傅迟气喘吁吁的,瞥她一眼,像是没看见她眼底的欲。望,继续低头,唇瓣在她肩颈处流连。 这人好坏。 傅迟张嘴在她肩头咬一下。 像是惩罚她做了这么多蠢事。 “唔——” 裴泠初缩了缩肩膀,她身材纤瘦,再一缩肩膀,身体向内收拢,便更显得她身体轻薄。 “你瘦了。” 傅迟掌心按住她腰侧,五指收紧,这把腰肢过于纤细,毫不费劲就能掐进掌心中,语气低了低,“你没好好吃饭。” 指尖又逐渐向上,摸到她突兀的肋骨,在凹陷处轻轻揉按,裴泠初身体抖起来,眼皮疯狂翕动,忍不住哼出声,嗓音缱绻:“别按……” 然而傅迟手上的劲反而越来越大,带着薄茧的指腹一下下摩挲。 裴泠初眼神乱晃,双腿虚软,全身的重量压在傅迟身上,两腮微动,急促而滚烫的气息从紧咬住的齿间丝丝泄露。 “你知道吗?” 傅迟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你好像总是会对骨骼处的压力更有感觉。” “喜欢我摸你的骨头吗?” 傅迟低笑一声,偏头张口咬上她的锁骨,牙齿正好上下卡住,裴泠初身形一顿,眼尾不受控制溢出泪水。 身体似翩跹的蝶翼。 仿佛有一只手扼住她的喉咙,无论她如何张大嘴巴,她都像是忘了该如何呼吸,变成一条搁浅的游鱼,垂死挣扎。 傅迟掀开眼皮,瞧一眼她失神扩散的瞳孔,心头微热,太阳穴抽动,一阵阵悸动翻涌。 伸手一探。 她轻一勾唇。 傅迟附在裴泠初耳畔,轻蹭着她耳廓,语气缭绕,“大模特,你好像很兴奋。” “你在幻想我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你是用水做的吧。” 裴泠初紧闭了闭眼,虚虚睁开,呵气颤颤巍巍,眼神娇嗔地瞪她一眼,抬手捂住她的嘴,软声羞愤道:“你别说话。” 面对傅迟,她的本性再度显现出来。 舌尖一绕,反复萦绕在口中的昵称脱口而出,快到裴泠初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小狗猪,过来。” 傅迟兴奋躁动起来,脸蛋贴着她掌心撒娇蹭蹭,又一下下啄吻她软软的手心,很听话地说:“我不说话。” 裴泠初一强势起来,傅迟似乎就从狼狗变成奶狗。 不论她再如何气愤裴泠初对自己这么狠,她也舍不得压制她。 反而是她,甘愿被她掌控。 傅迟倒在床上,湿了大半的柔软T恤被她脱下来,裴泠初跨坐在她腰间,浴巾扔到一边,素指浅浅搭上她内衣边,眼底幽深,却露出满意的神情。 傅迟看着她,会心一笑。 裴泠初俯下身,鼻尖贴着她胸骨,呼吸一下下打在肌肤上,傅迟动了动双腿,眼底浮上浓重的情愫,有点难耐。 裴泠初嗓音很撩很低哑,氤氲着酒气。 “乖狗狗,在外面住,要注意安全,除了洗澡的时候,不要不穿内衣。” 她在傅迟胸口落下一个以示称赞的吻。 傅迟攥着她手腕,情欲难却地用拇指细细摩挲。 “但现在我在,很安全,可以不穿。” 裴泠初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傅迟,后者红着脸,轻轻含咬下唇,点头:“嗯。” 傅迟由着她给自己解开排扣,牙齿咬着,一点点脱下来,丢到一旁。 裴泠初总是很享受一点点给她脱衣服,就像喜欢一点点给她穿衣服。 明明她是掌控者,身处上位,却偏要沉下腰,捏着傅迟的手蹭蹭。 傅迟缩了缩指尖,忽地垂下眼帘,不敢再瞧压在自己身上放肆的人。 看过那么多次的身体,她突然不好意思了。 这个角度实在是太…… 什么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她肚子上湿了一片。 裴泠初略带疑问地看向她,声音沙哑,又说:“我没喝醉。” 她以为傅迟要反悔,声音泛起潮湿,“你说没喝醉就可以做的。” “做……”傅迟眨眨眼,羞涩地抬眸看向她,瞳孔晃了晃,“不是你……做我吗?” 眼神往下瞥,支支吾吾道: “我没经验,会伤到你。” 这话也不见她上次强迫她的时候说。 裴泠初忽然拉着她的手凑到唇边,语气亲昵,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不会。” “我知道,你会很温柔的。” 傅迟眼瞳一滞,指尖上传来酥酥麻麻,湿润温热的触感。 裴泠初咬住她指尖,眼神柔软,眉眼噙着风情。 傅迟咽下口水,指尖忍不住压了压她柔软的舌头,裴泠初也克制不住地哼出声,不断拨动着傅迟大脑皮层的神经。 眼睛盯着她,半天移不开视线。 裴泠初真的很美好。 她总觉得自己很不好,可傅迟清楚地知道,她真的很好很好。 “如果你真的不好,你当时不会带我回家。” 傅迟看着她,满眼的心疼呼之欲出,喉间哽咽,眨眨湿润的眼角,喃喃着:“别再说自己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喜欢和爱。” “这明明是你教给我的第一节课。” 她忽然坐起身,扣住裴泠初后颈,径自亲吻上她的双唇,含着细细吮吸轻咬。 “我很喜欢你。” “我不会为了逼你和我在一起,故意做出让你吃醋的事情。” “从来都没有选项。” “我现在喜欢你。” “未来也会喜欢你。” “我只会,一直会喜欢你。” “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傅迟被她紧紧包裹住时,裴泠初哭了。 她亲吻着她的眼角,将她的泪珠卷进口腔。 裴泠初的眼泪总是涵盖承载太多情绪,像铺天盖地,要吞没整座城市的海啸。 她无法安抚住她的不安,只能一遍遍亲吻,一次次同她肌肤相贴,用体温来包裹她。 傅迟是痛苦的。 总要割舍一些东西,放下一段关系,经历一下痛苦,才能成长,才能蜕变。 而裴泠初是一个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的人。 让她对一个人说出口,说喜欢,说爱,这意味着,将会决定她的后半生。 她想爱,不敢爱,渴望有人来爱她,接受她的一切,却无可救药地想到她们终将会迎来分别的那一天,会伤心,这会制止住她的脚步,以至于连开始都不敢开始。 她什么时候不再是胆小鬼。 结束后,两人抱在一起缓和呼吸,裴泠初埋在她怀里,双手从她肋下穿过,绕到后背,紧紧扣住她肩膀,以一种不容她逃走的独占而强势的姿势抱住她。 她思索许久,嗓子哑得不行,问道:“不可以喊我姐姐吗?” 傅迟现在总是喊她全名,喊她大模特,她总觉得少点什么。 “为什么?”傅迟缓缓疑问道,蹭蹭她头顶,“我不是你妹妹了。” 裴泠初咬下唇,让她开口说心里话很难,犹豫片刻,委婉地说:“在圈子里,她们都说,拉子人均恋姐……” 话停在这,没了后续。 傅迟一愣,懂了,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你还会查这些东西吗?” 裴泠初闷头不说话,能让她开口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傅迟轻叹一口气,将人抱紧,给她解释,“这个姐,不是指年龄上的姐,而是指在日常生活中,那种会照顾人,很温柔,很体贴的感觉,就是姐感,你知道吧,这是一种感觉。” 裴泠初蓦地嘟囔一句:“我挺符合的。” “……” 傅迟眼神玩味地瞅她,裴泠初掀开眼皮瞄她,又重新闭上眼睛。 “是,你确实挺符合的。” 肯定句后,通常都会接一个转折,下一秒,果然—— “但是,我们的身份不合适。” 傅迟语气严肃认真,“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裴泠初浑身血液凉了凉,眼底黯淡落寞下来,唇边肌肉微微抽动,“是这样。” 她想从傅迟怀里钻出来,傅迟没让,紧紧抱住她。 “姐姐。” 傅迟又在她耳边低低喊,嗓音温润。 “姐姐。” 裴泠初鼻尖一酸,眼泪再度涌出来,用力抱紧她,小声抽泣起来。 傅迟顺着她发丝,说:“你现在难以和自己自洽。” “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要去成长。” “我们现在没办法在一起。” 她拎着哭腔笑一声,心间酸涩不已。 “我不回家住,是因为我看到你,喜欢你,却不能在一起,我会很难受,我不想回去。” “我想看到你,我又不想看到你。” “我看到你,我的痛苦会加重。” “因为我要不断克制自己。” “不要再因为你,而不断升起放弃成长,想就这样留在你身边,就算不能在一起,远远看着你也好的念头。” “你知道吗?” 傅迟温柔捧起裴泠初的脸颊,看着她沾满水光的睫毛,同她鼻尖相抵,滚烫的泪水灼烧她的手指。 “我需要重新建立我自己的自信,我自己的骄傲。” “它因为我,因为你,已经碎了。” “我不想远远看着你,我想站在你身边,我想能以我自己的能力帮上你,而不是靠母亲,靠家里。” 傅迟松开她,坐起身,从床头拿过手机,点几下,递给裴泠初。 “我认真考虑过了。” “我之前想要*一直留在你身边的想法是有点天真愚蠢。” “我其实挺喜欢摄影的,我跟学校的老师交流过,以我现在的成绩,只要我投简历,国外的学校大概率都会收。” 裴泠初怔怔看着屏幕上的录取通知书,指尖收紧,骨节泛白。 她想把耳朵堵住,可她动不了,她想阻止傅迟,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可喉咙中堵了棉花,她嘴唇颤了颤,发不出声。 “我前不久给几所学校发了邮件,把我之前拍摄的作品交上去,这几天陆陆续续有回信,基本上都能去,我就接受了一所我比较心仪的学校。” 傅迟舔舔干燥的嘴唇,声音低沉,抬眸看一眼呆愣不动的人,心下一狠,终究还是说: “所以我打算去国外发展一下。” 裴泠初心里咚一声,飘在半空中的心脏终是坠到地上。 她指尖一松,手机从手里滑落,落在床铺上。 傅迟把所有话都说完,她还能问什么。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无限缩小。 “母亲知道吗?” 傅迟点头,“知道,母亲让我自己做决定。” “一定要去国外吗?” 傅迟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露出苦涩而落寞的笑容,反问道:“你当时,又是因为什么,一定要去国外呢?” 裴泠初眉头一皱,直接扯着被子,卷住自己,缩在墙根下,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傅迟垂垂眼皮,眼前逐渐水雾弥漫,手机慢吞吞放到床头,她重新躺下去,从身后搂住裴泠初,伸手摸摸她湿漉漉的脸蛋。 “我只是,总要逼我自己一把。” “如果离得太近,我会忍不住找你,会不专心,我能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会越晚。” “我听你的话。” “我去接触更多的人。” “你别再悄无声息地离开,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姐姐,原谅我吧。” 傅迟离开那天,距离今天刚好满一个月,全家都跟着来机场送她。 这天,天气有点阴,灰蒙蒙的,阴云遮住太阳。天气预报说,午后大概率会下暴雨。 傅迟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拉了拉领口的拉链,遮住尖瘦的下巴,眼底平淡。 “傅迟,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裴温瑾抱住她,哭得哇哇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就一定要去国外吗?你走了以后每天就只有我一个人去上学了,我会超级超级孤单,我会很想你,你一定要经常回来。” 她抽下鼻子,继续说:“现在十一月底,要不就先定十二月中旬回来吧,然后在家里待一个月,等跨完年,过完春节再回去,外国人又不过年。” 傅迟听她说这些,有点哭笑不得,也有点难过,拍拍她后背,眼眶润了润:“你要是这样算,我干脆今年也别去学校了,等年后好了。” 裴温瑾眨眨眼,说:“那也行,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 裴煦连忙打住,笑骂她:“小瑾,你行了啊,小迟是去上学,又不是去玩,还什么今年别去了,你快松开她,衣服都被你蹭脏了。” “我不,再让我抱会儿,我好久都见不到傅迟了!” 裴温瑾抱着不撒手,裴煦瞅一眼站在一旁的裴泠初,连忙把裴温瑾从傅迟身上扒下来,教训道:“又不是你一个人跟她道别,我们就不说话了,安分点。” 转头就喊裴泠初:“小初,你快也去跟小迟抱抱,我们轮流抱一下。” 这整的就有点像什么永不见面的场景。 裴泠初双腿僵了僵,见傅迟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她还是提步走过去,站到她面前。 傅迟从不化妆,她永远素净着一张脸蛋,脸小小的,眼睛透彻清亮,鼻梁高高的,眉毛浓密,眉形好看,嘴唇薄薄的,形状也好看,浅粉色,很软,很好亲。 这一眼,就像是要把她的容貌深深刻在骨子里。 裴泠初忽然想,今天如果是大晴天就好了。 傅迟适合沐浴在阳光下,像一株蓄势待发的小苗,捉到一点阳光就要拼命生长。 要变得茁壮,要顶天立地。 裴泠初忽地低下头,走近,也不抬头,给她整理衣领,整理帽子。 在眼泪即将掉下来时,抱住她。 “如果在外面受委屈,就回家。” 泪珠一眨眼就顺着眼尾无声滚落,傅迟伸手圈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脸上被热意沾染,她蹭蹭裴泠初的头发,哭笑着说: “你真的很好。” “你把我养得很好,我很感激你,幸好你带我回家,幸好一直有你在。” “大概,学会分别,是你教给我的最后一节课了。” “姐姐,要照顾好自己。” 傅迟离开了。 第67章 进入五月份,逐渐回春,天气温暖起来,夜风柔和,只是天空遍布阴云,昭告等会儿要下雨。 裴家宅邸三楼,一个人影立在落地窗前。 “明天是不是就要召开发布会了?” 清脆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裴泠初盯着漆黑的夜,陷入游神。 电话里的人音量轻了轻,像是怕惊扰到她,又说:“你只是想和我打电话吗?” 裴泠初迟迟没有回应,对面的人等久了,突然喊她的名字。 “裴泠初。” “回神。” “嗯?”裴泠初身体一弹,瞳孔逐渐聚焦,怔然开口:“小迟,你刚刚说什么?” 傅迟轻叹一口气,嗓音温柔,“我刚刚说,只是打电话就可以了吗?” “你最近走神的次数很多。” “要不要视频?” 傅迟自从去国外后,过年也没回来。 她的生日正好和大年初一在同一天,1月26日,裴泠初把生日礼物给她邮寄过去。 据她所说,学校那边管得很紧,不能轻易离校。 裴泠初视线低了低,盯着小路上泛黄明亮的路灯,牙齿磨磨唇瓣,声音细若游丝,“打电话就可以了。” 拒绝了。 她斜着身体,靠在落地窗上,冰凉的玻璃硌着她肩膀,裴泠初手里拎着一个相框,举到眼前,眼睛直勾勾粘在上面。 是傅迟送给她的生日燃烧贺卡,她用相框裱起来了。 “国内现在大概九点多吧。” 傅迟没问她为什么从来不跟她视频,虽然一开始她说去国外是为了能专注学习,但傅迟总是忍不住想给她打电话,想视频。 还说,每天都留了半个小时和她联系。 都已经隔了半个地球了,都这么远了,人没法找来,总不能连电话或视频也不打吧。 裴泠初对此很纠结。 她经常性地不会接,会给她发消息,说在忙。 傅迟又说:“明天会很忙,休息吧,我要去上课了。” 裴泠初瞳孔一怔,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忍下念头,低声说道:“好。” 从通话开始,到通话结束,尽管裴泠初的嗓音平静柔和,但她的唇角一直处于平直,甚至有点下压的弧度。 她心情不好,很不好很不好。 裴泠初偏头,脸颊贴上玻璃窗,凝视着茫茫黑夜,眼底浮起一抹恐惧,眼神空洞无神,无意识屏息。 离傅迟越远,就越喜欢她。 可她的恐惧也会随之积攒得越来越多,正一点点将她拽向深渊。 突然,手机震了震掌心。 裴泠初反应好一会儿,才缓慢低头,钝钝解锁手机,看到通知里静静躺着一封邮件。 她的心脏陡然怦怦跳动起来,呼吸声在耳边放大。 裴泠初喉间微动,定定看着待拆的邮件标,指尖有些发麻,她点开邮件。 发信人是吴医生,内容很简略,就几句话: 过几天我会回国一趟。目前来讲,病情加重,除了抑郁症,还有轻微解离,需要重新制定治疗方案,到时候我会给你发消息,按地址来找我。 裴泠初一遍一遍,反反复复盯着这段话看,像是自虐般确定这是否是真的,是在说她。 可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情绪,淡淡的,就像一张白纸,被阴暗笼罩的白纸。 她礼貌回复道: 好的,吴医生,我会按时到达。 放下手机,身体很疲惫,裴泠初动也不想动,可大脑却不想让她休息。 自从傅迟离开后,她又开始失眠,症状比之前更严重,为了防止母亲她们看出异常,每天几乎都是带妆出现在她们面前。 裴泠初按了按脖子,下楼去热牛奶。 傅迟说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她便会在睡前给自己热一杯牛奶,就算睡不着,也能起到心理安慰作用,至少,她有在好好照顾自己,不算违背和傅迟的约定。 热了两杯牛奶,她端着走上二楼,敲开书房的门。 “母亲,我热了牛奶。” 裴泠初声音轻轻的。 “嗯,我等会儿喝。”裴烟回不带情绪,她坐在书桌前,戴着眼镜盯电脑屏幕,神情严肃,似乎还在处理工作。 书房就她一个人在。 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有点清冷。 裴温瑾也在傅迟跑去国外后,胆子大起来,闹腾着也要出国,说什么两个姐姐都能出去,裴泠初还那么小就出国了呢,她凭什么不能去。 裴烟回实在是闹不过她,整天在耳边念叨,烦都要烦死了,最终答应她了,也不管她到底喜欢什么想学什么了,裴温瑾乐呵呵地跑出去学艺术。 当然,裴烟回花钱送她出去的,她可没傅迟的本事。 这个爱玩的,想让她回家,简直比登天还难。 裴泠初在裴烟回手边放下一杯牛奶,没走,只是捧着玻璃杯,坐到一旁沙发上,很放松地伸展双腿。 温度烫着她手心,裴泠初肩膀微动,捧起来喝一小口,然后看向裴烟回,问道:“母亲,煦姨明天也不回来吗?” 提到裴煦,裴烟回眉头下意识蹙起来,眼底显出略微烦躁来。 她没立马回应,只是等看完最后一行字,呼出一口气,才将沉重的身体靠进座椅里,撩一把头发,伸长手臂,指尖虚虚拢住玻璃杯。 裴烟回嗓子沙沙的,冷哼一声:“不用管她。” 裴泠初再迟钝,这些天也或多或少察觉到点什么。 母亲和煦姨的关系,似乎并没有管家和家主,总裁和助理那么简单。 她没法插手,也无法过多评价。 只是认真望向母亲冷艳却疲惫的脸庞,不过半年,她眼角处的细纹又多了两条,精力也大不如从前。 裴泠初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舔下嘴唇,垂眼看着沾满奶渍的玻璃杯,眼前灰蒙蒙的,毫无光亮。 她终是说:“您和煦姨忙了这么多年,如果之后想去哪里,去就好了,公司的事情,都交给我。” 裴烟回指尖敲击的动作一顿,她掀起狭长的眼尾瞟向裴泠初。 她眼底很深,视线像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般游际在裴泠初面庞上。 裴泠初眼神忽地躲了躲,她听见裴烟回轻笑一声,说:“这么着急做什么,明天你才成为裴氏现任总裁,以后的路还有的走。” 她开始赶人。 “送完牛奶,想说的话也说完了,回去休息吧。” 裴泠初捏紧玻璃杯,点点头,刚站起身,裴烟回突然语气凝重地嘱咐道。 “明天一切事情都要听我的安排,不要喝别人递过来的酒,也不要随便坐车,离开的时候等我给你发消息。” 裴泠初身形一顿,两人四目相对。 “明天……”她刚开口,就被裴烟回打断制止,不让她问。 “去休息吧,明天听我安排就好。” 窗外忽地闪过一束白光,裴烟回的声音就闷在雷声中一同落下。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点劈里啪啦打在玻璃上。 一阵凉风吹过,裴泠初哆嗦下,抚了抚胳膊,裴烟回适时关上窗户。 她再次生出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随着她和母亲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愈发强烈。 母亲很了解她,甚至能看透她。 和小迟给她的感觉很像。 只是方式不一样。 这种感觉在上一场雨天最为凸显。 在四月下旬,首都下了一场暴雨,那天—— 裴泠初刚和合作公司签完合同,对方的谈判人很强势,在裴氏给出的报价上不断提高占比分成,语气咄咄逼人。 她不喜欢和别人起争执,却也没办法,不能不顾及公司的利益。 最终对方同意签下合同,裴泠初走出大楼时,沉重吐出一口气,满眼疲惫。 不适应,无论如何都适应不了。 按下眉心,合同收好到包里。 此时,雨幕落满世界,冷风呼啸,豆大的雨点斜着猛烈砸到地上。 裴烟回让她直接拿着合同回家,不用再去公司。 裴泠初从包里翻出折叠伞,她垂眸盯着伞柄上的线条小狗贴纸,指尖摩挲两下,唇边不自觉笑起来。 小狗包在掌心里,撑开伞往回走。 商业街这边堵车,也不好停车,来的时候坐地铁,只是裴泠初现在心情郁闷,路过地铁口时,反而继续沿着街边走。 黑色单薄的身影在雨中飘了飘。 高跟鞋尖湿了,沾了泥土,西装裤腿也难以避免溅上污泥,湿漉漉地贴在脚踝。 裴泠初喜欢雨天,眉眼松弛,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突然,脚步一顿。 她瞧见一只白色的布偶猫,雨水将它的毛发淋湿,湿哒哒地粘在一起,小猫的身躯不算瘦小,翘着尾巴,脖子上戴着项圈,还挂着小金属吊牌。 是宠物猫,可身边没有人影,它的主人呢? 裴泠初眼底闪过疑惑,提步快走到它身边。 怕惊扰到它,令它害怕跑走,裴泠初就脚步很轻地跟在它身后,一点点缩短距离,一点点靠近,直至与它并肩。 同一个伞下,为一个人和一只猫遮挡雨雾。 猫咪四条腿一齐顿住,仰头看向它身旁的人类。 抬起来的,蓝蓝的眼睛里,明晃晃摆着好奇,像在说:为什么雨突然停了? 这或许是只很娇气的猫,却因为着急回家,不得不踏着水坑,淋着雨朝家的方向走,还要把尾巴高高翘起,怕拖到地上弄脏。 半路却遇见愿意给它打伞的人类。 因为它总会在到岔路口的时候,停下脚步,喵喵叫几声,再扬起水润的蓝眼睛望向裴泠初,似乎在说,要朝这边走。 它让这个漂亮的人类给它撑伞。 裴泠初被自己各种各样的想法乐到,眼尾弯弯,轻轻笑起来,一路跟着它走,走到某小区某栋楼的单元门下,小猫就停下,甩甩尾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门口。 要刷扣才能开门。 裴泠初试着拽了拽,打不开。 只是小猫又忽然从这里走开,裴泠初跟上去,下意识问它:“你要去哪里?” 小猫不语,只是一味向前走,还要喵喵叫唤着人类跟上它给它打伞。 裴泠初又跟着它去了市中心的公园。 临近傍晚,下着大雨,公园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穿着雨衣雨靴跑着跳着踩水坑玩的小朋友,雨水冲刷树叶,空气中飘着窸窸窣窣的笑声。 一人一猫在这里打站。 裴泠初低头看看这只矜贵的布偶猫,小猫也仰起呆萌漂亮的脸让她瞧。 视线在它明亮的蓝色瞳孔上流连,裴泠初情不自禁喃喃:“和她的眼睛好像,你真漂亮……” 盯着它看了好久,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扯回不知飘到哪里的思绪。 裴泠初翻出手机,是母亲的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回来,下雨不方便,要不要来接。 她没让裴烟回来接,低头看一眼静悄悄瞅着她,小小抽动下粉粉鼻尖的猫咪,唇边拎了拎,又说,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裴泠初蹲下来,认真看着小猫,有些歉意,温柔地说:“我该回家了,你要在这里等你的主人吗?” 小猫歪歪脑袋,不懂她什么意思,扭头舔了舔毛。 又盯着她看了几分钟,裴泠初把伞举下来,罩在它上方,修长的睫毛瞬间被雨水淋湿。 裴泠初笑着说:“那这把伞就留给你了,我还有……” 裴泠初翻包的动作一顿,笑眼一滞,盯着包,眼底一片空白,怔然恍惚。 没了。 包里没有伞了。 心脏一缩,酸涩难受的情绪倏然涌上心头,裴泠初蹲在猫咪眼前,抱膝埋首,蓦地崩溃哭起来,雨水落满全身,给她身影罩上一层朦胧光晕。 是她变成皱巴巴的淋雨小猫。 “我没有伞了,她给我放的两把伞已经用掉一把了!” “没有留给我的!” 在傅迟走后,偶然一次下雨,裴泠初蓦然惊奇发现,她的包里有两把伞。 看着伞柄上的线条小狗贴纸,她就知道,是傅迟做的。 傅迟离开前,在她每一个包里都放了两把伞,伞柄上贴着不同姿态的小狗贴纸。 下了那么多场雨,她遇见过那么多淋湿的小猫小狗,她都有两把伞。 但她没那么无私。 她有两把伞,她只会给出去一把,无论这天下雨,还有没有遇见其他人或动物,她也只会给出去一把。 剩下一把,是傅迟留给她的。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伞留给她用了。 裴泠初瘦落的肩头颤抖不停,声音似乎比这场大雨要令人落寞悲伤,声音断断续续。 “我真的,真的很想她,可是她不回来,我走不了……” 她抓紧领口,死死揪住,鼻梁紧皱,无助地压抑嗓子低吼: “我不想让她走!”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留下她!她要走,我不能拦她!” “可是我好难过……” 她淋着雨,冲着一脸无辜看着她的猫咪发泄一通后,哭得眼睛酸涩,艰难睁开,低落地看着它,哑着嗓子同它道歉,“不好意思,把你当成发泄对象了。” 裴泠初伸手在潮湿的毛脑袋上摸两下,笑容苍白,“谢谢你陪我,听我说这些,我要回家了。” 按按蹲麻的双腿,裴泠初把包抱在怀里,扭头瞅一眼天真无邪看着她的猫咪,挥挥手,轻声说:“再见。” 裴泠初抱着包,淋着雨慢慢走出公园。 具体是怎么回的家,淋了多久的雨,等了几个红绿灯,她完全不知道,再次回神时,就已经站在家里玄关口了。 裴烟回见她这副样子回来,眉心高高鼓起,沉声问道:“小初,你说带伞了,为什么身上湿了?” 裴泠初身形微晃,抹一把脸,眼底空洞无神,低低说:“伞给猫了。” “你……”裴烟回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见她状态不对,这一口气又呼出来,无奈又心疼地按按太阳穴,睨她一眼,苦口婆心道:“小初,自私一点,小迟离开的时候,不是说了让你照顾好自己。” “生病了怎么办?” “下次不要把伞给猫了。” 裴泠初眼眸闪了闪,抬头看着裴烟回,眼眶蓦地红一圈,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裴烟回看见她掉眼泪,一时没了反应,微微震惊。 “我包里就只有一把雨伞了。” 她声音似水面摇曳的树叶,被下坠的雨滴鞭策,叶片碎了,沉至水底。 裴泠初突然抱住裴烟回,趴在她肩头放声大哭。 “母亲,小迟给我的雨伞都没了。” “我用完了,我都给她们挡雨了,没有留给我挡雨的了,不会再有人给我撑伞了。” 裴烟回一愣,缓慢抬手,拍拍她后背,面上神情略微不自然,沉重叹一口气:“小迟放在你包里的伞还有多少把,你把它们整合起来,再两个两个放到包里。” “但下次还是不要把伞给猫了。” 这天晚上,是裴泠初从小到大,第一次和裴烟回一起睡。 母亲的怀抱很温暖。 她再次觉得,自己逃离的那十年,像个遗憾。 这之后,裴烟回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弄来了线条小狗贴纸,跟傅迟贴在伞柄上的贴纸是同一个。 裴泠初眨眨眼,接过来,看看贴纸,又看看裴烟回,后者清清嗓子,撇着眼睛不看她,一本正经道:“都多大了,还会喜欢贴纸,又不是小孩,你小时候也不喜欢这些东西。” 裴泠初笑起来。 是啊,她小时候确实不喜欢贴纸,没想到母亲竟然知道。 …… 意识瞬间回笼。 裴泠初看着关闭电脑,就靠在桌沿,一口气将温热的牛奶喝光的裴烟回,心中微动,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神态很温顺。 “嗯,我明天一切听母亲安排。” 商业涉及到多方利益,总会有不怀好意的人,借着亡命之徒做一些法律管不了的事。 “母亲,您早点休息,我去把杯子洗了,就回屋。” 裴泠初今天晚上多吃了一片安眠药,强迫自己睡着,至少要保证精力充沛,明天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隔天,裴氏进行总裁变更发布会在下午五点开始,就在裴氏集团大楼顶层会议室,当天来了很多新闻记者。 裴珩箐作为董事会最高权威成员,率先进行发言。 小老太太精神抖擞,身板挺直,往台上一站,压迫感很强。 一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珠看着坐在台下的裴烟回和裴泠初,清了清嗓子,开口第一句话就弄得众人不明不白,模棱两可。 “领导层的变动往往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涉及多方面的因素,今天的宣布只是这一过程中的第一步,我们将在未来继续评估和优化公司的管理结构,以确保公司始终处于最佳状态。” …… 话音落下,人群陷入片刻沉寂,随即立马躁动起来,小声嗡嗡。 “裴董事长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次总裁变更,可能不是最后的结果?” “裴总怎么感觉都不知道这件事啊……” “还是说另有隐情?” 记者们面面相觑,交头讥耳,摄像机对着台上台下拍,闪光灯刺眼。 这可是大新闻,说不定是裴氏集团内部出现矛盾竞争,有人想抢这个位置,连裴总的面子都不给了。 裴泠初显然听出来了,扭头看向裴烟回,裴烟回两腮微动,紧抿着唇,眼底深不见底,目光锋利地看向站在台上,一脸傲视众人的裴珩箐。 忽地冷冷勾唇,笑了下。 裴珩箐脸色瞬间变了变,阴沉着脸看向裴烟回,随后选择无视,发言继续。 裴泠初拧下眉,偏头压低声音:“母亲……” 裴烟回坐姿优雅,双腿交叠,神态自若,指尖一下下敲在手背上,压压下巴,小幅度晃头:“没事,不用在意她,现在的裴氏,可不是她说了就算的时候了。” 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小老太太,裴烟回嘲讽地笑下,又冷下脸,语气凌冽:“我看她这次想搞什么幺蛾子。” 这之后,裴烟回和裴泠初依次上台发言。 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有一个头戴鸭舌帽,用口罩把自己的脸藏得严严实实的人,身上挎着一台摄像机。 在裴泠初进行发言时,她眼睛亮了亮,举起摄像机,藏在一众记者中,按下快门。 等裴泠初讲完下台,她便又迅速躲到角落里。忽然,兜里的手机震了震,她点两下蓝牙,接听。 轻俏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对方说的意大利语。 “Livia,你还没有回来吗?明天就要进行作品提交答辩了,你飞过来要十几个小时呢,再不赶回来会记你不及格的。” 对方不等她应声,继续叨叨:“你家到底多有钱啊,能让你每周都飞来飞去,每次就回去待那么两个小时,你就飞回来了,你说实话,是不是去见对象了?” 傅迟遮在口罩下唇角扬了扬,见裴泠初的视线似乎扫过来,她便立马压低帽檐,背过身去,一边翻看裴泠初的美照,一边斜眼小心翼翼瞅被人群围在中间的人,一边用英语小声应付她。 “我等会儿就回去,肯定能赶上汇报。” 傅迟哪里敢让裴泠初知道她经常回来,还经常以路人的身份出现在她在的场合。 嘴上说着要拉开距离拉开距离,但她根本一点受不了好吧。 撇撇嘴,眯起眼瞧裴泠初,她面上挂着礼貌得体的笑容,很商业的微笑。 傅迟压下眼尾,将摄像机收到防震包里,压着帽檐,迅速离开现场。 要是被裴泠初发现,她说不定连自己的电话都不会接了,又会觉得是她耽误自己了吧。 能看一眼已经很知足了。 当傅迟蹬上飞机时,发布会进行到尾声。 毫无疑问,裴泠初成为裴氏新任总裁,身份刚一确认,便立马有许多商业人士围上来,笑容堆满全脸,阿谀奉承,把她夸的天花乱坠。 裴泠初这张脸在全国都传遍了,谁不知道她温柔又亲和,这些人便也胆子大起来。 裴泠初笑得端庄而得体,不厌其烦地一一回应。 “小初,该走了。” 裴烟回神色深重,总觉得今天有点太顺利了,心里头隐隐不安,压低声音喊人。 前任总裁的威严依旧,众人便僵了僵,立马后退两步,让出道。 裴泠初点点头,了然,便笑着同众人说,有机会的话,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裴烟回拉着人立马走,又翻出手机给她发过去一条消息,语气凝重,叮嘱道:“等会从前门出去,会有人接你,我把车牌号发你手机上了,坐上车立马回家,知道了吗。” 说来,裴烟回从来没跟她讲过这么做的原因,一些事情,她也是瞒着她没告诉。 裴泠初眼底显出担忧,迟疑道:“母亲,那您……” “不用管我,我没事,你先走,我跟在你后面就回家。”裴烟回推着她肩膀,眼睛紧紧看着她,厉声道:“快走!” 裴泠初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立马朝大门快走离开。 幸好裴煦不在这里,她在顾汐曼那里,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小迟和小瑾在国外,裴家的手还没能力伸那么长。 裴烟回重重呼出一口气,周身气压骤降,眸光冷厉扫过裴珩箐,以及周围那些裴家嫡系,她们手里还怡然自得地晃着酒杯,甚至对上裴烟回的视线,还笑着扬扬手敬意。 “呵。”裴烟回冷哼一声,视线很快飘过去,手揣在口袋里,指间把玩着车钥匙,踱步走到窗前,目光很冷,看着楼底下一辆白车离开,后头紧跟着四辆黑车,像是守护公主的骑士。 她瞥一眼仍旧坐在会议室里的裴珩箐,转身离开。 坐电梯到地下车库,裴烟回启动车辆,迅速驶离。 只是裴泠初离开了,她心里仍然隐隐不安,像是还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等开出市中心,裴烟回一口气都吊起来,心跳愈发失控地躁动,不停从后视镜中观察身后的情况。 起初并未有异常,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蓦地发现,身后突然跟了两辆悍马H1。 通体漆黑的大型越野车像两只吃人的猛兽。 眼底一凛,裴烟回阴沉下脸,低声骂一句,立即踩下油门加速,调头便往回走。 不能继续往郊区开,后面估计不是什么善茬。 身后那两辆车知道她已经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便也不温吞,踩紧油门便直轰轰跟上,左右两边夹击。 似乎知道她想往市中心开,加快油门,方向盘猛地一打,车轮在地上发出巨大吱吱摩擦声,火花四溅,撞上裴烟回的车,左后视镜直接损坏。 裴烟回脑袋猛一下撞在窗户上,为了控制方向盘,胳膊也被狠狠擦过。 这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她的车性能比不过越野,不能硬碰硬。 眼角被擦破,裴烟回使劲闭下眼,再睁开,眼前却还是被猩红的液体渐渐覆盖,她喘着粗气,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右侧的车,眸光狠厉,油门直接踩到底,方向盘打死。 这时,掉在车底下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裴烟回瞳孔瞬间睁大,呼吸沉重,胸口一起一伏。 这个时候谁给她打电话,小初?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或许今天本来就是针对她的,根本不是小初。 按时间来看,她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大概率没出什么事。 裴烟回心下松了一口气,趁那两辆车还没追上来,迅速点下蓝牙。 刚一接通,裴煦的声音瞬间涌进耳中。 “烟回,是裴家——” 刚说几个字,她的声音像被风刃拦腰斩断,电话瞬间被挂断。 挂断那一刻,裴烟回瞳孔倏地缩紧,全身血液瞬间凉透,仿若置身冰天雪地,指节紧紧扣住方向盘,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该死!” 裴烟回低吼一声,肾上腺素飙升,额角静脉暴躁鼓动,她瞬间扭方向盘,直接180°调转车头,踩死油门,直接朝那两辆车冲去。 —— 裴泠初到家好一会儿,却迟迟没等到裴烟回回来,心里惶惶不安。 她有点坐立难安,不停扭头朝门口看,反反复复捏手机。 怕母亲在开车,始终没打电话过去。 然而等了一个小时,裴泠初实在是等不住了,拿起手机要拨电话,江莱忽然打来电话。 刚一接通,她的声音便像打雷似的劈下来,声音刺耳。 “喂,泠初,到底怎么回事啊?!” “江莱,怎么了?”裴泠初有点疑惑,眉头拧得死死的,心口怦怦跳动的心脏昭示着她的不安宁。 “不是,你竟然不知道?!” 江莱声音尖锐起来,下一句话恍若晴天霹雳,直接把裴泠初劈愣在原地。 “裴总出事进医院了!” 第68章 吴染有一个病人。 只是接触过一次,她便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像是在春天下的一场雪,静静的,柔和的,像是柳絮飘过。 但等春雪过去,才会令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吴染想过很多次,试过很多办法,想要试探地,触摸到她内心深处。 但她防备意识太强,稍有碰触,就会在催眠状态下醒过来,终止治疗进程。 但这一次,显然与之前每一次催眠的情况都不一样,她看到了更多,或许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只存在潜意识里的灵魂。 她共情能力强,会在下雨天,把自己唯一的伞给别人,她博爱,可内心是漠然的。 她待人温柔亲和,躲避一切冲突与矛盾,表面上阳光,却不断向内求索,压榨自己,拧巴自己的心,她阴郁且敏感。 她克制一切欲望,想要变得理智,可感性的情绪来临时,一个也没逃过。 她说她不相信爱,没有*一个人会真正,毫无保留,不予索求地爱一个人,她说这话,像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可她又说,她渴望一个人来爱她,可是自己有很多缺点,不是完美的,会有人喜欢不完美的人吗? —— 裴泠初来时,脚步略有些匆忙。 坐下后,歉意地低低头,语态温婉,不徐不疾道:“吴医生,抱歉让您久等了,路上有些堵车。” “上次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耽误您的时间以及出诊费,都算在这一次吧。” 吴染微微一愣,随即笑起来,温柔看着她,将桌子上盛满温水的纸杯朝她手边推了推,“没事,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最近怎么样?” 大概,心理医生就连嗓音神态都是令人安心放松的。 裴泠初眨眨眼,肩膀逐渐松下来,双手掌心收拢纸杯,温度刚刚好,暖着她有些冰凉的指尖。 面诊过程很顺利,她说了自己的近况和症状,平铺直叙,像是在说无关自己的事情。 吴染越听,却越觉得事态愈发严重起来,掩在桌下的指尖一下下点在手背上。 还是同之前一样,对裴泠初进行催眠。 “这次依旧对整个过程进行录像,是吗?”吴染询问她。 “嗯,麻烦吴医生了。” 裴泠初点头,把自带的存储卡递过去,不远处,立着一个摄像机,正对她。 不会把吴染的身影拍进去,却能捕捉到裴泠初每一丝微妙的情绪波动,任何表情都会反应在脸上。 按下录像开关,吴染进行录制播报。 “第十二次催眠,开始。” 裴泠初在她的诱导下,成功进入催眠状态,往日平淡随和的人,逐渐眉头紧锁,面目狰狞,将那些阴暗的,消极的情绪显露出来。 “她们伤害了母亲。” “母亲失明了。” “我开车撞上她们的车,我带了好几把刀。” “煦姨死了……” 吴染第一次看见她流泪,记录的动作顿了顿,这是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情绪。 她轻声安抚她的情绪,却不能随意碰触她,眼泪没入鬓角。 催眠状态下,裴泠初的言语跳脱混乱。 “我睡不着。” “我不喜欢猫了。” “我讨厌下雨天。” “我没有伞。” “公司的事情,很累,我不想见到她们。” “母亲,很累。” “我住在笼子里,开着门,我折断了自己的腿。” 裴泠初眼皮疯狂颤抖起来,吴染知道她快要醒过来了,捏笔的指尖紧了紧,诱导性地问:“她呢?” 裴泠初突然安稳下来,像是昏睡过去,安静恬淡。 过了许久,她平静地说: “她走了。” “我很不安。” “我喜欢她。” 吴染看向她的目光复杂且耐人寻味起来,若有所思地盯着过往记录报告里,关于“她”的事情。 …… 提到“她”裴泠初的情绪稳定,又不稳定,在一个小时之后,吴染结束了催眠。 裴泠初觉得身体很累,刚一睁开眼,吴染便递给她几张纸巾,“擦一下吧。” 接过来缓了几秒,她才察觉到自己的耳朵湿漉漉的,才知道自己哭得满脸是泪。 略微有点不自在。 吴染看出来了,轻声安慰道:“有情绪表达是好事。” “这一次,你提到很多关于‘她’的事情。” 裴泠初微愣住,缓慢阖下眼,再睁开,眼底有些怅然迷茫,“关于‘她’,对我的病情影响很大吗?” “目前来看,她对你的影响很大,虽然引起你一部分心结,但她的积极影响占比更高。” 吴染轻轻瞥她一眼,语气一转:“不过,你说她走了,如果她在,或许对你的病情有很大帮助。” “她不知道你喜欢她吗?” 裴泠初瞳孔一怔,垂下头,指尖勾着裤腿微微蜷缩,声音低哑:“我没跟她说过。” 她不知道刚刚催眠状态下,她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吴染看了她几秒,点点头,“如果把她放到你的治疗中,你大概率是不会同意。” 裴泠初抿下嘴角,默认。 吴染无奈看她一眼,低头翻看刚才的记录,眉心微皱,思忖后,说:“变动太多,我需要重新给你制定治疗方案。” “目前来看,比较乐观的是,两年前那件事对你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了;家人的不理解,你似乎是在最近释怀的;解离症状比较轻,还不需要用药物控制。” “只是,我还是那句话。” 吴染开了药物单子,递到她手里,开解道:“不要沉在过去,不要焦虑未来,就活在当下,活得自私一点,想要什么,说出来,去争取,就算跟人吵一架,总比憋在心里舒坦。” “而且,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一个人不可能把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做不到,累了,那就不做,那就休息,别把自己逼得太狠,适当解放本我,对释放压力有好处,当超我过度压制自我,很容易疯的。” 虽然现在就已经有点了。 这话吴染在心里说说。 存储卡抽出来,重新回到裴泠初手中。 结束治疗,两人之间的对话自动转换成朋友聊天模式,吴染了解她的情况,裴泠初跟她交流很轻松。 “我这段时间都在国内,虽说目前解离症状,还处在较轻的阶段,只是发呆和走神,若是不重视,很大概率会发展成重度。” 她叮嘱裴泠初:“要多关注自身,不要忽视自己的欲望。” “这一周都过来吧,我需要连续观察和记录你的情绪和症状。” 裴泠初略显为难,犹豫片刻,委婉拒绝:“这段时间工作很忙,大概抽不出时间。” “……” 刚说要她关注自己,这就已经在想工作的事了? 吴染让步,又说:“那一周过来一次,我的行程很灵活,疗程长一点没问题。” 裴泠初咬咬下唇,盯着某处细细思考,终还是说:“吴医生,我会关注自己的状态,平时也会在日记本上记录下来,这段时间实在是抽不出空,复诊的话……” 她停顿两秒,立马保证道:“我会按时吃药。” “……”吴染抚下额,这人态度坚定,看样子是近期都不打算来复诊。 尊重患者的意愿。 她无奈淡淡道:“我会按你的情况,重新做一份心理评估表,一周做一次,我会给你发邮件。” 裴泠初毫不犹豫答应,笑着说:“好,麻烦吴医生了。” 为了今天的治疗,裴泠初赶了一晚上工作,身心俱疲。 离开医院,走在太阳底下时,阳光刺眼,她的太阳穴突突抽痛,疯狂跳起来,耳鸣惊扰着她的大脑。 裴泠初眼前一阵发黑恍惚,身形晃了晃,抬手挡住直射而下的阳光。 首都七月份的阳光是最炎热而刺眼的。 疲倦感瞬间袭卷全身。 好累。 心情瞬间低落,眼皮很沉,睁开好累。 唇角兴致缺缺地压着,以至于,她都不知道刚刚在吴医生面前,她是真的轻松,还是装出来的。 裴泠初思绪缓慢,她站在太阳底下,垂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思索道: 她的精神状态应该还好,情况没吴医生说得那么糟糕,她也有在好好照顾自己,而且每天没时间让她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就只是比之前要忙一点。 等工作再适应一段时间,这些症状大概就消失了吧。 没时间让她向内探索,她还有文件要处理,还要回家看一下母亲。 裴烟回自从失明过后,整个人便愈发阴沉下来。再加上右腿当时粉碎性骨折,好不容易保下来,没有截肢,却也始终没能恢复如初,行走需要拐杖辅助,她也很少再出门。 裴泠初中午到家时,刚进门,便看见雇佣没几天的保姆托着行李往外走。 “张姨,你这是……” 没等话说完,对方直接把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塞她怀里。 “裴小姐啊,这活我可真干不下去了,干什么都不对,我天天来这里挨骂来了?这钱我可不敢收!你快找别人伺候吧,我伺候不了。” 张姨摇摇头,拉着行李就往外走。 裴泠初捏着信封的手指缩紧,朝屋内看一眼,裴烟回冷着脸,就坐在沙发上,黑色拐杖倒在地上,神情紧绷着,双眼无光。 她为难地看一眼裴烟回,转身追上张姨,歉意道:“真的不好意思,钱您还是拿着,毕竟这几天还是麻烦您照顾我母亲。” 张姨站住脚步,抬眼看着她,裴泠初低了低头,“真的很抱歉,我母亲她不是有意的。” “唉。”张姨态度温了温,摇摇头,最终接过信封,哝哝道:“你还是尽快带你母亲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裴泠初身体一僵,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她,眼神令人发毛。 张姨面色一变,立马拿着钱,拖着行李走了,还低声暗骂句:“一家子都是有病的。” 裴泠初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屋,快步走到裴烟回身边。 声音放得极轻,喊她:“母亲。” 视线在裴烟回身上扫量几圈,一眼便瞅见她双手指尖都贴着创可贴,几乎都是胡乱贴的,歪七扭八,伤口也没遮住,露着很长的血痕。 裴泠初呼吸一滞,蹲下身,伏在她膝盖上,小心翼翼碰碰她的手,忍不住抽下鼻子,满眼心疼:“手是怎么弄的?” 裴烟回听见她的声音,偏了偏头,又压了压下巴,只能摸准大概方向,干裂的嘴唇微动,她的声音平静似幽潭。 干涸开裂的幽潭。 裴烟回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小初,你回来了。” “快到中午了,你说中午回来吃饭,我想做饭。” 她说着说着,突然暴躁起来。 “明明我自己可以,刚刚那个保姆非要来拦我,要不是因为她,我都不会切到手!” “明明我什么都能做,她什么都不让我做,她刚刚是不是说你了,是不是骂你了!” 裴泠初眨下湿润的眼睛,附身抱住身体不断抖动的人,抚着裴烟回后背安抚她,呼吸抖两抖,努力咽下喉头的哽咽,稳住声音说:“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她拿了钱就走了。” 裴烟回呼吸稍有急促,声音沉下来:“小初,不用找保姆,我自己可以。” 裴烟回再一次说起这个事,裴泠初很为难,裴烟回看不见她满脸担忧,怕刺激到她,慢吞吞说:“母亲,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裴泠初眼睛闪了闪,歪下头,轻声同她商量:“要不,我还是居家办公,我不去公司也可以。” “不用。”裴烟回摇摇头,“你刚进公司,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你要尽可能多在公司出面,和其他公司合作,尽快在公司里站稳脚,以防主家那边再搞事情。” 说到最后,每个字都是从她齿间挤出来的。 裴泠初轻咬唇瓣,还想劝她,裴烟回抬起头直视她。 她眼睛像是能看到她似的,裴泠初从她浅栗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气息颤了颤。 裴烟回蓦地笑起来,语气柔软。 “小初,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可以,都这么长时间了,我已经适应了。” 适应什么? 适应了世界是黑暗的。 适应需要拄着拐走路。 还是适应煦姨已经不在的事实。 裴泠初眼眶红一圈,硬生生憋着没掉眼泪,转头朝向窗外,鼻尖酸涩。 她连自己抽咽的呼吸都要憋在喉咙里,怕她听见。 如果不是看见裴烟回自己一个人晚上不睡觉,去喝酒,去泡泳池,去吹冷风,看见她哭肿成核桃的眼睛,她可能就信了。 她怎么不担心她,怎么敢放任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小迟和小瑾都不在身边,裴烟回不让她们知道这些事,甚至对外界都瞒着她出事失明的消息,有关那天的消息被一并封锁,除了关系近的江家和顾家知道。 没有人来分担她的痛苦。 她不想再失去家人了。 “小初,我真的没事。”裴烟回拉一下她的手。 “嗯,我会尽快在公司站稳的。”裴泠初顺着她。 只是明面上答应了,她还在琢磨有没有办法悄悄在家里办公,至少能看到母亲的活动,她也不会这么不安心。 中午,裴泠初做的饭,过后想在家里多陪她一会儿,但裴烟回赶她去公司。 只是裴泠初刚一离开家,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就从后门悄咪咪走进来。 裴烟回坐在沙发上,身板挺直。 尽管她看不见,但她的眼神给人的压力依旧不减,就像她还能看见似的。 头也不回,声音平淡说道:“小迟,你这个月回来得太频繁。” 空气静了静,刻意隐藏的脚步声在几秒后清晰起来。 傅迟来到她身边,轻轻碰了下她贴着创可贴的指尖,声音清冷冷的,带着点笑:“母亲,你耳朵这么犀利,我觉得我的脚步跟猫儿似的,你怎么听见的?” “你身上有中药味,不用听脚步声。” “嗷,那鼻子也很灵啊。” 傅迟坐到她身边,双肘支在膝头,偏头认真看着裴烟回,蛮郑重地又喊她:“母亲。” “学校那边的学业还差一点就完成了,到明年六月,我就可以申请提前毕业了。” 她握了握裴烟回细长的手指,紧紧握在掌心里。 “我回来和姐姐一起去公司。” 裴烟回偏头看向她,未施粉黛的脸庞显得她有些虚弱,眉眼却依旧锋利:“你要是什么都不带就回来,小初不会同意你去公司的。” 傅迟勾下唇,跟她贴贴肩膀:“我肯定带东西回来啊,我带着摄像机回来。” 她又调侃一句:“到时候给咱公司拍宣产片。” “……”裴烟回抿下嘴角,淡淡道:“那你看看小裴总肯给你开多少工资。” 傅迟乐得不行,朝她眨眨眼:“母亲,你什么时候会说冷笑话了。” …… 裴烟回不想理她,换了话题,“你等会儿就走。” 她说的陈述句。 “嗯,等会儿就回去。” “你每周来回跑也不嫌麻烦。” “不嫌,我想你们啊。”傅迟撑了撑脸,眉眼轻柔,“就是要偷偷的,不能被姐姐看见。” 裴烟回忽然垂下眼皮,语气似游丝,有些落寞,“真想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跟以前还一不一样。” 傅迟怔愣下,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去拉她的手。 裴烟回听见傅迟说,“能看见。” 掌心贴上柔软细腻的脸颊,指腹还被傅迟的眼睫上下扫动,像轻触蝴蝶的翅膀。 她的心也被扫了下。 傅迟带着她的指尖扫过眼眉,划过鼻梁,又重新贴合在脸颊上,轻轻放开她的手,低声喊她:“母亲。” “我忽然感觉你长大了。” 裴烟回捧着她的脸,微微凑近,明明看不见,还要转动眼睛,目光像是水流般一寸寸流淌在她面庞上。 问傅迟:“你又长高了吗?” “不知道,我没量过,应该没有吧。” 傅迟偏头,贴了贴她手心,掀开眼皮细细瞧她,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心里微动,“母亲,等你眼睛好了之后,出去玩吧,外面风景很美。” 裴烟回眨下茫然的双眼,露出略微苦涩的笑容,再捧一下她的脸,放下手,“那要不知道多久以后了。” “医生说,等颅内淤血消散掉,不再压迫视神经,就有可能恢复视觉。” “就算需要的时间很长,至少,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傅迟掐着点来,又掐着点离开。 只是临走时,裴烟回忽然跟她讲。 “小迟,你之后再回来时,多关注一下小初,我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我知道了,母亲。” “如果她有什么问题,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傅迟自然知道裴泠初平淡坚韧的面具下,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可她不能操之过急,再等一下,她现在还不能去见她。 不然,她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批稻草。 —— 今年过年,只有裴泠初和裴烟回两个人。 她们没继续住郊区的宅子,裴泠初在九月份时,在公司周围,离地铁口很近的小区里买了房子,两室一厅,刚好够两个人住。 坐地铁通勤很方便,她的车大部分时间都停在公司地下车库,也就跑业务的时候开一下。 要说谁上班下班最准时,那全公司的人都会指向裴泠初。 绝不早来一分钟,也绝不加班一分钟。 她就像定好闹钟的机器人。 公司里跟她直接接触的员工大部分是公司的老人,都很难想象她是如何把所有工作都安排得井井有序,既能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又掐点准时。 她像是能摸透未来,甚至把各种各样可能会遇见的问题或错误提前考虑周全,当即便能拿出方案解决。 手段干脆利落,雷厉风行,待人却依旧温柔亲和。 全公司不仅信服她尊敬她,私底下也能聊上两句家常,不像裴烟回,说话都令人颤抖。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们自然也不用跟着加班! 但她们不知道的事,在裴泠初的安排里,有一部分工作是在家里做。 尽管裴烟回还是不让她找保姆,却没对时不时来家里做饭的阿姨表现出反感。 母亲在渐渐变好。 萦绕在裴泠初心里的痛苦少了几分。 裴温瑾十二月底时,提前打电话来,说过年前回来,裴烟回没让她回来,也不说原因,就是态度很强硬地不让她回来。 裴温瑾一听,怒了,也耍脾气和她犟,说,不会来就不回来! 过年时,她和同学去旅游了,还发了朋友圈。 裴泠初跟裴烟回围在餐桌前,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裴泠初笑着说,小瑾去跳伞了,还配了张她在降落伞上写“裴烟回是大坏蛋”这几个字的照片,她在旁边比耶俏皮吐舌头。 裴烟回气笑了,问裴泠初,她看起来怎么样? 裴泠初一边翻她朋友圈发的照片,一边整合信息给裴烟回讲。 讲小瑾的头发染黑了,拉直了,长度到胸口。 她依然很白,喜欢穿裙子,露胳膊露腿,只是风格变成熟了,从圆口衬衫到吊带,花边蛋糕裙变为到小腿的长裙。 她还买了一双八厘米的黑色高跟鞋,鞋底是红色,小羊皮。 裴温瑾还配了文字:救命救命,是不是因为我从没谈过恋爱,我看着一双高跟鞋都觉得它御得不行,喜欢死了,决定了,我的xp就是气质像这双高跟鞋的姐姐! 裴泠初一句句念,嗓音娓娓动听,念着念着笑起来,裴烟回听着听着也笑起来。 这个新年过得很愉快。 入春时,裴泠初忽然察觉到自己的病情加重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春天到来的缘故,有点伤春。 她忽然把握不准时间的流动了。 要么时间过得很慢,所有工作都完成了,依旧是明媚的下午。 要么时间过得很快,明明一天还什么都没做,她坐在办公室里,似乎是一眨眼的瞬间,她再一扭头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裴泠初推开门,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橘灿灿的夕阳斜射过透亮的落地窗,温柔地落在地面,闪过飞鸟的黑色落影。 她怔怔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心中倏地袭来一阵恐慌。 这里好陌生。 裴泠初立马把门关上,靠着门板蹲下来,抱住自己。 冷汗浸湿后背的白衫,身体微微发抖,紧紧咬住嘴唇,埋首抵抗这阵没由来的恐慌。 等她渐渐放松来,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看着彻底黑下去的天空,想:她刚才怎么了…… 裴泠初终于在四月份的时候排开工作,去见吴染。 其实吴染已经在年前就催她再来进行一次催眠,因为心理评估表反映出来的结果并不良好。 已经不是只吃药就可以控制的了。 吴染对她进行第十三次催眠。 裴泠初躺在治疗椅上,进入催眠后,满身的疲倦才浓浓显露出来,说话也有气无力。 “好累,我好累。” “我不想再说话了。” “母亲的状况在变好。” “她们过得都很好。” “我控制不住去看她的朋友圈。” “她还是没有回来。” “我害怕她喜欢我。” “我害怕她不喜欢我” “我很不安。” …… 催眠结束后,吴染看着就诊记录,眉头越拧越紧。 现在已经不只是某一种心理问题了,解离症状正在逐渐加重。 吴染看着安静坐在治疗椅上的人,沉下气说:“考虑一下住院吧,已经不能再拖了,再这样下去很容易出事。” 裴泠初没有反应,像是默许。 然而吴染只是去开个单子的工夫,再回来时,椅子上已经没人了。 “……”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固执,对自己丝毫不在意的人。 无奈,她一个小小心理医生,可没有门路找见日理万机的总裁,只是给她发邮件,又开了一个疗程的药邮过去,叮嘱她一定要按时吃药。 裴泠初回复邮件的速度快到令她觉得这正中她下怀,合着就搁这等着呢。 …… 直到五月初,尽管每日都有药物的控制,裴泠初的不正常,就连失明的裴烟回都已经察觉到了。 已经发生过很多次,她喊裴泠初,无论声音再大,她都像没听见任何声音一样,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像是听不见,像是不知道在喊她。 裴烟回拉住清晨要去公司的裴泠初,眉头拧紧,语气凝重,说:“小初,今天在家里休息一天吧。” 裴泠初稍有疑惑,但还是摇摇头,语态柔和:“没事,母亲,今天有一个项目要签字,对方八点就到公司,我得赶紧走了。” “我今天中午可能不回来吃,我会给阿姨打电话来做饭的。” 她像是逃走的。 她怕裴烟回看出来她生病了,不想让她担心她。 裴泠初坐上地铁,不自觉开始走神,双眼空洞无神。 她忽然飘到空中,以第三视角,以局外人的角度看着自己,却无法做什么。 如果再去一次吴染那里,说不定会直接强制她住院。 不行,不能住院,住院了公司里的事怎么办,没有人了,还有那么多文件没有处理。 为什么没人能来帮帮她,好累,她真的好累,为什么小迟不在这里,为什么需要她的时候总是不在。 她又忽然想,明明是自己让她走的,赶她走的,不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会困住她的,她不能困住她,她不能喜欢她。 她现在这个样子,傅迟肯定不会喜欢她,可她明明说过会一直喜欢她,会一直选择她,傅迟凭什么不选择她,她就是大骗子。 幸好,幸好傅迟不在,看不到她的样子,不然她会疯的,她会更痛苦。 心里一直有一只恶魔在耳边低语: 她配不上傅迟的喜欢,傅迟应该喜欢一个能照顾她,阳光又积极向上的,应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而不是她这样的,她配不上这么好的人…… 忽然,某个东西突然砸到脚边,裴泠初一惊,瞬间从游离状态回过神来。 随后听见语音播报下一站目的地,她才猛然惊觉,瞬间抬头,眼睛直直盯着电子路线图,小红点闪烁。 坐过站了。 她头一次迟到,因为奔跑,到达公司时,头发也被风吹得凌乱,然而合作方早就已经离开了。 裴泠初站在大楼底下,浑身发凉。 背后人来人往,面前是无数员工投过来疑惑且好奇的目光。 搞砸了。 她怔怔想,呆滞在原地,耳边忽然什么都听不见,像是罩了一层薄膜,眼前的世界也开始变得灰蒙蒙。 裴泠初抬起手,在眼前抓了抓。 是眼睛出问题了吗?还是世界变灰暗了。 直到有员工上前来,着急地问她,刚刚您的电话打不通,合作方等得不耐烦,已经离开了,现在应该怎么做? 放客户格鸽子这种事,从未在裴氏集团发生过。 都是她的错。 裴泠初嘴唇翕动,声音似蚊蝇。 “我开车过去……” “什么?” 她突然拔高音量,转身往电梯口跑,“我开车过去!” 从未见过裴泠初如此失态的模样,员工们一时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裴泠初来到地下车库,立马启动车辆从出口驶离,阳光如瀑般洒落而下,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合作方…公司…地点…时间… 不断在大脑里搜索信息,嘴里嘟嘟囔囔念着,又在导航上规划路线,以求最短的时间到达,希望还能挽回合作的信任。 裴泠初给对方打过去电话,没人接。 焦躁令她全身难受起来,痒意瞬间遍布全身各处,她的骨头钝钝发痛。 眼前再次逐渐模糊起来,有一层又一层的灰色薄膜盖到她眼前,世界开始变得不真实,耳边充斥的鸣笛声越来越小,直至趋近于无。 忽然,耳边只剩下持续不断的耳鸣声,裴泠初平静下来,各种各样的情绪如涨潮的海水渐渐消退。 忘了自己在哪里,忘了在干什么,忘了自己是谁。 她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茫然地看着这个世界。 要做什么…… 突然,身体被猛烈撞击,剧烈摇晃起来,眼前开始天翻地覆地旋转。 最终,她躺在地上,缓慢眨动双眼。 什么事情都不记得。 她只觉得那天阳光很刺眼。 第69章 根据道路监控给出的视频,车祸是由于一辆黑车闯红灯,撞上裴泠初的车,造成的一场很简单车祸,并不是人为造成的。 所幸对方车辆及时刹车,尽管波及到的车辆很多,但造成的伤亡很小。 此时,医院病房内,穿白大褂的女医生站在裴烟回面前,谨慎再谨慎地翻阅检查报告,语气严肃。 “裴总,小裴总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手臂和大腿处有不少擦伤,护士已经包扎好了,头部经受撞击,造成中度脑震荡,现在用了镇定药物,大概一会儿醒过来,出现头晕想吐的症状,都是正常的。” “只是,”女医生看一眼裴烟回,语气略带迟疑,不知该讲不该讲,裴烟回一个眸光扫过来,她心头一颤,立马收敛神色,字正腔圆地说:“刚刚检查的时候,fMRI结果显示很不正常。” 女医生咽下喉咙,小心翼翼看着面前神色冷峻的女人,硬着头皮说:“也就是说,小裴总的心理问题很严重。” …… 空气沉重压下来,陷入寂静。 守在床边的傅迟听见这番话语,肩膀一滞,拳头立马掐紧,垂下头,静静看着病床上,头部缠着绷带的裴泠初,她面色苍白几近透明,唇色淡得厉害,整个人像是失去光泽的珍珠。 忽然,白色的被褥上落下一滴泪。 继而,便像下雨似的,逐渐打湿一片。 傅迟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她到底该不该回来,如果她早点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明明早就发现她心理出现问题,却没敢留在她身边,怕她因为自己留下来而更加剧心理负担。 可是她不留下来,她出事了…… 裴烟回听见傅迟小声抽气声,眼底微动,缓缓翕动眼睫,向来理智强大的人,此刻却露出疲倦而无措的神情,挺直的脊背渐渐弯下来,轻声说:“好,我知道了。” 医生离开后,裴烟回转头朝向坐在床边不停掉眼泪的人,沉重叹出一口气,嗓音温下来,略微沙哑:“小迟,不是你的错。” 傅迟捂住眼睛,泪水不断从手掌边缘洇出,她摇摇头,身体伏得很低,气息一抽一抽的,“我,如果我早点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如果我没走,母亲……你的眼睛是不是也不会失明,煦姨也不会……” “小迟!”裴烟回眉头紧锁,音量提高一度,“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傅迟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下属询问道:“裴总,有一个自称是小裴总的心理医生,她想见您,说有事要说。” 傅迟立马止住话匣,从床头上抽几张纸按在脸上。 裴烟回凝神思忖几秒,冷声说:“让她进来吧。” 吴染走进来,先是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裴烟回,视线在她分散的瞳孔上停留一秒,便转向坐在病床边的人,触到她那双蓝色眼睛时,微微一愣,从包里翻出自己的名片,并说道:“裴总,我是吴染,是裴小姐的心理医生。” 裴烟回抬抬下巴。 她看看裴烟回,把名片递给傅迟,后退几步,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 傅迟眼角还有些涩,忍不住眨下眼,目光扫视这张内容很简约的名片。 只是在看到她的国籍时,怔愣下,立马抬头,语气稍有急促,“吴医生,是外籍华裔?” 她控制不住升起一个念头: 这个人知道关于裴泠初的所有事,包括两年前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吴染望着她沉重的表情,又转头看向病床上脆弱单薄的身影,眼底划过一丝惋惜和懊恼,忽然对傅迟轻声说:“你终于回来了。” 傅迟眼底一愣,不明白她话的意思,喃喃道:“什么?” “我有东西要给你。” 这时,裴烟回喊她:“小迟。” 傅迟看向裴烟回,轻声对吴染说:“抱歉吴医生,稍等一下。” 随后她走向沙发,坐到裴烟回身边,侧头说些什么。 过了几分钟,傅迟重新站在吴染面前,后者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以及一个U盘,一并交给她。 “根据医患签署的隐私条约,就诊内容原本是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的,但是,”吴染话音顿了顿,轻轻瞥一眼裴泠初,“裴小姐说,这些内容,仅对你一人公开,U盘里是每一次治疗的录制视频。” “所以,”她又把东西往傅迟面前递了递,“看一下吧。” 傅迟定定看着面前的东西,心脏不断缩紧又胀大,缓慢抬起手,接过来。 吴染忽地勾起一抹笑,语气似嘲讽又似落寞:“你的存在对她来讲,既像是毒药,又像是解药。” 这之后的话,已经超出医生和患者的距离了,像是在替裴泠初打抱不平。 “她很喜欢你,比你想象的还要更加喜欢你,所以,别再离开了,她很需要你*。” 吴染给她留下一个手机号,说后续有事情可以找她询问。 离开病房时,她似乎瞧见一个黑发女孩匆匆从门口跑开,她没在意,大概是路过吧。 傅迟眸色很深,静静看着躺在手心里的U盘,冰凉的温度不断刺激着她掌心。 盯了好一会儿,最终好好安置在包里,她坐在看守椅上,一页页翻看诊断记录,包括从一开始的心理评估表,她都一字不落地看进眼中。 每一张纸上都落满大大小小的泪珠,湿了,又干了,一块一块皱巴巴的。 临近晚上八点,裴泠初还没醒,傅迟按按眉心,眉头拧下,随后肿着一双眼睛,去扶裴烟回,嗓子沙哑,低声说:“母亲,我送你回家吧,晚上我守在这里。” 裴烟回不为所动,却也是满脸疲倦,“你去送我,那小初呢?” “我,我尽量很快赶回来。” 傅迟面露难色,说得也万般艰难。 正是特殊时期,除了家人,谁也不能信,就算当初裴泠初在裴烟回出事后,费尽心思扒出裴家嫡系与灰色地带的不正当交易,以及偷税漏税的账单,但证据太少,没办法把她们送进去,只是暂时压制住。 如今裴泠初出事,消息早就传遍了,她们要是想趁机做什么,现在正是好时机。 裴烟回拂开她的手,神情冷冷的,“不用送我,今天晚上我也在这里待着,你一个人总归忙不过来。” 傅迟张张嘴,看着裴烟回,欲言又止,最终应一声:“嗯。” 只有她们两个人,仿若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母亲,你去床上休息吧,已经很晚了。”傅迟牵着她,慢慢往另一张床边走,走得很缓慢,裴烟回声音放得极轻,问她:“小瑾知道这件事了吗?她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没有,我不清楚她知不知道,消息大概还没有传到国外,或许她还不知道,我也没给她打电话……” 此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虚弱的声音。 “母亲,小迟……” 两人动作均是一顿,迅速转头看过去,对上她视线那刻,傅迟眼眶一热,眼泪瞬间涌出,喉间哽得厉害,张开的唇瓣微微颤动,怔怔喊道:“姐姐……” 裴泠初终于醒了。 她着急,却又要慢下脚步,带着裴烟回绕过床尾,来到裴泠初床前。 傅迟拉着裴烟回,让她摸到没有扎针的那只手,她自己探身去瞧裴泠初,目光不断流连在她窄瘦小小的脸庞上,眼泪忍不住又掉下来。 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全身肌肉绷紧。 裴泠初刚醒,而且还有脑震荡,对声音很敏感,不能吓到她。 “小迟。”裴泠初许久没喝水,话音粘连在一起,傅迟见她作势要坐起来,心头一跳,连忙制止住,气音说:“姐姐,你先别动,我去喊医生。” 过于激动,都忘了人醒过来要先去叫医生。 看一眼母亲,傅迟转头跑出去喊人。 经医生一番检查过后,没什么大碍,最近好好休息,避免剧烈活动以及用脑,并开了止痛药和止吐药,脑震荡要慢慢恢复,定期复查。 没什么事,均是呼出一口气,悬起来的心脏落回肚子里。 傅迟帮她把病床调高,又调整下枕头,让她舒服靠着,满眼疼惜看着她,说话很轻:“这样可以吗?” 然而裴泠初却不说话,一直盯着她,直勾勾盯着她看,傅迟察觉到不对劲,立马紧张起来,“你不舒服吗?头疼吗?还是想吐?” 但是她还是不说话,反而笑起来,急得傅迟立马又要出去喊医生。 就在这时,裴泠初忽然撑了撑身体,朝她倾斜过来,傅迟目不转睛看着她,看她闭上眼睛,又睁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唇瓣上蓦然传来软软的触感,傅迟心头猛地悸动一跳,下意识抿唇,又蹭了蹭她的嘴巴。 余光瞟见母亲就在旁边,还一脸担忧凝神,傅迟心里跟打鼓似的,耳尖热起来。 怎么一醒来就亲她啊。 然而下一秒,裴泠初一开口,她飘飘然的心情瞬间跌至谷底。 “这次一睁开眼,你怎么没有消失?” “我还在做梦吗?是幻觉吗?” 裴泠初神情恍若孩童,声音疑惑不已地问。 傅迟身体一僵,连嘴唇都僵硬,她稍稍偏开头,躲开她的亲吻。 一滴泪忽然溅落在裴泠初手背上,裴泠初眼皮忽地颤了颤,垂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液体,迷茫眨眨眼。 “不是,不是梦,我是真的,我是傅迟。” “姐姐,我回来了。” 傅迟眼前一片模糊,泪水盛满眼眶,她牵着裴泠初的手触上自己脸颊,气息断断续续,不断将脸蛋埋到她的手心。 “不是梦,姐姐,你碰到我了吗,你摸到我的眼泪了吗?” “我是真的。” 傅迟呼吸微颤,闭下眼,泪珠顺着眼尾下滑,与她的指尖亲吻。 满腹心疼无法言说,只能不停地,不停地在她耳边说,我是真的,不是幻觉,也不是梦,不会再离开了…… 裴泠初仿佛刚从自己的世界中出来,眼底逐渐清明,疑惑看着她,“小迟?”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又看看周围,这才发觉自己是在医院里,眉心闪动,“我怎么在医院里……嘶——” 脑袋忽然开始疼,裴泠初拧下眼睛,下意识伸手扶了扶,却摸到粗糙的布料。 “别碰,你出车祸了,伤到头部,额头破了,还有点脑震荡。” 傅迟忙把她的手拉下来,攥在手里,眼睛在她头上瞧两下,担忧问:“疼得很厉害吗?如果太难受,可以吃一片止痛药,但最好还是不要吃比较好。” 嘴上说着最好不吃,她还是把药拿到手边,又给裴泠初倒了一杯温水,“姐姐,润一下嘴唇吧,喝太多可能会吐。” 忽然有人照顾她,裴泠初有点不习惯了,怔怔接过水杯,小口抿一下,舔舔干燥的嘴唇,看向裴烟回,轻声喊:“母亲。” 裴烟回显然是一副精神疲劳的状态,眼下泛青,动动无神的眼睛,问:“小初,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了,只是头有点疼。” 裴泠初想起来怎么一回事了,眸底露出淡淡愧疚。 “母亲,我把合作搞砸了。” “我坐地铁坐过站,到公司的时候,太晚了,对方已经走了,我开车赶过去,打电话没有人接,我当时,当时……” 她直愣愣看着空气,陷入回忆,身体突然开始发抖,她焦虑起来,嗓音抖个不停,水杯直接从手里掉下去,水洒在被子上一片。 傅迟小小惊呼下,立马把即将滚到地上的玻璃杯接住。 “如果我在地铁上没有走神,就不会坐过站,就能按时到公司,对方也不会离开,我没做好,我没守信用,都是我的错……” “小初,不要再想了!” 裴烟回强行打断她,摸索着碰到她手臂,随后紧紧将裴泠初搂到怀里,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好了,不要再想这些了,没事,走了就走了,不合作就不合作,这么大个公司,不差她一个合同。” 裴泠初趴在她怀里不停抽气,肩头轻颤。 傅迟捏着玻璃杯,湿漉漉的指尖收紧,眸光晦涩落寞。 这时,没人注意到,病房的门悄无声息打开,又悄无声息关闭。 “所以,你们都瞒着我是吗?” 傅迟心头一紧,唰一下抬起头,就看到裴温瑾不知何时站在病房门口,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小瑾?”心里一咯噔,她立马走过去,朝裴温瑾伸出手,“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温瑾蓦地抬起头,扬手拍开她作势要来牵自己的手。 傅迟话音一顿,怔怔看着她。 眼睛肿成两个核桃,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什么都不告诉我,是吗!” 裴温瑾歇斯底里地大吼,眼泪如瀑而下。 她一双眼睛通红,死死瞪着傅迟,声带嘶哑,鼻翼疯狂翕动,不停倒抽气,双唇颤颤巍巍,她难过地扯下唇角,嘲讽道: “你们是不是都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啊。” “母亲失明,姐姐生病,煦姨……煦姨……”喉间堵得说不出话,她只能不停掉眼泪,崩溃地哇哇大哭,不停竖着手指,一下下往自己心口戳。 “只有我,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么难过,只有我每天开心得像个傻子,我到处飞,到处旅游,我还发朋友圈,你们还给我点赞,我,我……呕——” 裴温瑾哭得直弯腰干呕,傅迟红了眼眶,朝她迈出一小步,想去扶她,“小瑾……” “傅迟!你跟她们都是一伙的!”裴温瑾哭喊着用力推开她,“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又抡着拳头去打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是裴家的人吗,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我讨厌你们,我讨厌你们!” “凭什么不告诉我!” 裴温瑾揪紧傅迟领口的衣服,凶狠狠地瞪着她,哭得满脸是泪,满脸通红。 “小瑾,不是的。”傅迟痛苦地摇摇头,吸下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仰头看看天,轻声说:“我们只是,不想让你接触这些,你是家里的小妹妹,我们想让你无忧无虑,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呵呵。” 裴温瑾轻笑两声,身体突然软下来,傅迟连忙捞住她的腰。 “为了我?想让我拥有无忧无虑的人生?” 她低着头轻声喃喃着,又倏地讽刺笑两声,突然揪紧傅迟的衣服,声嘶力竭道: “那你们难道就要为了我能实现这样的人生而牺牲吗!” “这是你们的责任吗!” “不是!这不是!我根本不需要!” “为什么你们都是这个样子!” 裴温瑾用力挣脱傅迟的手臂,她大喘着气,绝望悲痛地看她一眼,转头朝床边走。 裴烟回捂着裴泠初的耳朵,裴泠初捂着脸,哭成泪人。 她双手撑在床尾,整个人蔫巴下来,像枯萎的树苗。 裴温瑾失魂落魄地看着裴泠初,努力缓和下情绪,深吸一口气,转头慢悠悠吐出来。 “你明明喜欢傅迟。” 她冷笑一声,裴泠初咬住下唇,不断把呼吸往喉咙里吞。 “搞什么,因为我喜欢傅迟,所以你就要把她让给我,我需要你让给我吗?你就这么舍得推开她吗?” 裴温瑾撩下头发,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负担都吐出去一样,认真看着裴泠初。 “姐姐,你听好了,我不喜欢傅迟,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傅迟,我对她只有依赖,是我错认为成喜欢。” “我喜欢她的外表,喜欢她顺着我哄着我。” “但也仅仅只是这样。” “我不喜欢看到她哭,不喜欢她变得脆弱不可靠,我不想亲她也不想和她发生关系。” “你别让给我,我不要,我不喜欢她。” “更何况,就算我喜欢她,你也不该把她让给我。” 裴温瑾直起身,快步走到傅迟身边,直接扯着她,不收着力气,也不管她疼不疼,干脆利落地按到裴泠初身边坐下,“你坐在这里,陪姐姐,我有事情和母亲说。” 她又不由分说拉开裴烟回覆在裴泠初耳朵上的手,直接搂住裴烟回的腰,把人抱起来走到另一张床上。 傅迟:…… 裴烟回:…… 画风突然就变得奇怪起来。 裴温瑾刚把人放到床上,裴烟回的手就已经揪上她耳朵,压低嗓子骂她:“裴温瑾,知不知道小初刚醒,不能听见太大的声音,你喊什么喊,喊什么喊,有什么事不能等她好了再说,你是不是傻,你刺激她干什么!” 她手上劲不小,裴温瑾却没和往常一样叫唤起来,一反常态,脸上还挂着泪,眼睛还肿着,她一本正经地说:“母亲,你教我,我要当总裁。” 裴烟回手上动作一愣,裴温瑾忽然抓上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指用力,继续揪耳朵。 “母亲,我知道我总是让你们操心,我天天乐呵呵的,没心没肺,不喜欢学习,也没有很出挑的能力,不像姐姐她们那样。” “但是,”她忽然抽了抽鼻子,又泪眼汪汪,嘴一撇,瓮声瓮气道:“你们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能,我不能继续过我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跟你一点点学,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就说我,我要是犯懒不想学,你就打我,我不想你们这么累,我会很难受,我会很心疼,我也想变得可靠起来。” 裴温瑾说完,抱着裴烟回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很难过,像是迷了路,找不见回家方向的孩子。 傅迟眼睫湿了,瞟见裴泠初欲言又止为难的神情,她轻轻抱住她,呼吸贴在耳边。 “姐姐,这次就交给小瑾吧,她已经长大了。” —— 裴泠初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傅迟基本上一直陪着她,裴烟回和裴温瑾都是晚上来。 裴温瑾成长的速度很慢,裴烟回重新回到公司,一边锻炼裴温瑾,一边处理工作,涉及到文件内容,看不见,直接开电子版阅读器,效率倒是还好,实在完不成,只好让傅迟来帮忙处理。 偶然有一天,傅迟想起来个事,问裴温瑾,她怎么突然飞回来,总不能是心有灵犀恰巧感知到什么了吧。 裴温瑾说,是顾姨给她打电话,说姐姐出事了,所以她就飞回来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问起,在医院怎么没见到顾姨? 裴烟回听见这话,皱了皱眉。 顾汐曼休了两年的假。 这之后便没了后续。 出院后,她们重新搬回郊区的宅子。 傅迟暂且搁置六月份毕业的计划,留在家里。除了平常陪伴裴泠初,她还买了一大堆关于心理学的教材,从头开始啃。 一切似乎都回到正轨上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受周围环境的影响,裴泠初的病情说不上加重,却也没减轻。 或者说,她对治疗的态度很消极。 六月初的时候,傅迟最终决定带她去外面走走。 她记得裴泠初说过,在陌生的地方,她会更像她自己。 傅迟笑着跟裴泠初讲:“你想不想去南极,给企鹅织毛衣?” 裴泠初愣住,眨眨眼,傅迟被她可爱到,捧着脸就直接吧唧一口亲在脸蛋上,评价道:“你是可爱猫猫。” “我是说,我们出去旅游吧。” 这些日子,傅迟把她喂胖好几斤,脸也圆润起来,白里透红,气色很好。 只是关于两个人的感情问题,傅迟想等等再说。 她们保持着亲近又舒服的距离。 离开那天,裴温瑾来送她们,穿了那双黑皮红底的高跟鞋,描着大红唇,气场堪比一米八! 在家里没笑,到了机场,傅迟才开始笑她,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怎么突然这么成熟,总裁养成计划成功了?” 感觉受到了讽刺,裴温瑾瞪圆眼睛,“傅迟,等你回来,总裁养成计划肯定成功了!” “虽然我这么多年没个正形,但跟在母亲身边这么久,总也耳濡目染一些,不能连总裁也不会当吧。” “我昨天可是刚办成一个大~合同!” 裴温瑾扬扬下巴,语气颇是得意洋洋,那叫个趾高气昂。 一旁的裴烟回毫不留情戳穿她:“合同我谈的,她就是签了个字。” “……” “母亲,你能不能别戳穿我,这叫更加鼓舞我继续学习的斗志!” 裴烟回懒得理她,幼稚死了,转向傅迟两人,叮嘱道:“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每天晚上给我打电话报平安,一周视频一次,小心坏人,别随便喝别人给的水,睡觉一定要锁好门,关好窗……” 裴烟回念叨了好多好多,裴温瑾听得都困了,却没打断她,傅迟满眼认真看着她,笑得很温柔,等最后说完,她便耐心地回应道:“知道了,母亲,我都记住了。” 裴泠初上前一步,抱了抱裴烟回,“母亲,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裴烟回温笑起来,拍拍她的后背,“嗯,我知道,去吧。” 她们走的这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是个大晴天。 : 傅迟拉着她走在阳光下,笑眼明媚。 她说: “走吧,我们去找到裴泠初。” 第70章 南极内陆,在蓝色冰川上,坐落着12个“天空豆荚”式的建筑,这是南极最奢华的白沙营地。 六七月份,正是南极极夜的高峰期,天空处于完全黑暗的状态,夜空中呈现出绿色、粉色、紫色等绚丽的光带。 此时,在营地的公共淋浴舱内。 “裴泠初……” 她面对着窗户,温热的水流软软落在肩头,没听见有人喊她,只是目不转睛地通过小窗户,远眺着窗外的天空,直至有人从身后抱上来。 傅迟轻着,软着嗓子又喊她,脸蛋微微贴着她耳朵。 她身上没有什么香味,就只能闻到热水蒸气硫化物淡淡的味道。 “裴泠初。” “在看什么?” 裴泠初动了动肩膀,回过神来,埋在她怀抱里的身躯逐渐放松,“没有。” 傅迟知道,她刚刚又放空思维,不知道陷入哪个梦境中去了。 搂住她腰身的手臂收紧,傅迟摸摸她的手臂,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远处,问道:“可以告诉我,天空中的极光是什么颜色吗?” 相比于最一开始,裴泠初现在越来越安静沉默了,傅迟觉得这或许不是坏事。 她跟吴染联系过,说明情况后,吴染说,裴泠初大概正在慢慢卸下伪装的笑容,后续可能会逐渐暴露消极的一面。 裴泠初静默好一会儿。 就在傅迟认为她或许今天不想说,或许是嫌她每天问她问烦了,心里不高兴,却不愿意把情绪表达出来,故而闷着不说话时。 裴泠初忽然转过身,两人胸前相互轻抵,软软蹭在一起。 傅迟眼波微乱,耳尖小小热了热,抿下嘴角。 裴泠初摸上她锁骨,指尖勾弄她脖子上的银链,小狗吊坠悬在空中,裹满温软的潮湿。裴泠初张开手掌,将它包进手心里。 “绿色,粉色……” 淡粉色的唇瓣微动,裴泠初轻言细语道,话到一半顿住,她大概是忘了,眼底闪动,又转身,侧着身子靠在傅迟怀里,看着天空继续呢喃。 “绿色,粉色,紫色,蓝色,红色……” 傅迟勾了勾唇,继续每日的疗程。 “今天的温度合适吗?” “会冷吗?” “水流打在手掌上是什么感觉?” “你想一想,仔细感受一下再跟我讲。” 傅迟带着她往水流下站了站,略宽的肩膀完完全全笼罩住她。傅迟一手按上调节器,一手握着裴泠初的手,掌心朝上。 裴泠初眨下眼,睫毛湿漉漉的,眼底水润透亮。 这段时间在药物的控制下,她的睡眠质量不错,或许有傅迟的原因,吃了药就能睡着,药量精准,晚上九点睡,会准时在七点醒来,精神状态不错。 她拢着水,轻声说:“水温刚好。” 傅迟继续温声引导她:“可以再详细说说吗?” 裴泠初蜷曲下指尖,再次开口:“比正好要热一点,但不会觉得烫,很舒服的温度。” “舒服”是一个很主观性的表达。 傅迟眼底闪过惊喜,忍不住笑了笑,夸赞她:“裴泠初,你好棒。” 裴泠初总是很配合她,傅迟现在将她当成小孩子一样照顾,像是将她重新养一遍。 裴泠初无奈看她一眼,却是有点享受她毫不吝啬的表扬。 傅迟压着水流调节器,将流通量减小,她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裴泠初说:“落在身上的重力减轻。” 她又将水流调大,“那现在感觉怎么样?” “落在身上有点重。” 傅迟翕合下眼睫,轻声疑问,同她确认:“有点重,打在身上会不会有点疼?” 傅迟的目光严肃而认真,裴泠初忽地开始躲避她的目光,眸光忽闪不定,傅迟却不肯让她回避,继续引导:“如果疼的话,要考诉我,不然我没办法知道。” 是疼的,水流落在身上,有点像针扎一样的疼痛。 然而裴泠初总会在一些有关疼痛,不愉快,难过悲伤等消极情绪问题上回避她,不肯说,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除了有时候很安静,平时和之前没有区别。 “说出来,我才能了解你的感受和心情。” 傅迟的声音轻轻捉住她,裴泠初垂了垂眼皮,嘴角抿直,眉眼清淡,依旧不说话,无声抗拒。 看来这次也没能成功。 傅迟只好在心里叹一口气,“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我不会离开你的。” 适时,慢慢,一点点给她提供安全感。 只是她刚伸手,拿过准备好的冰块和柠檬,想继续接下来的现实感获得练习,裴泠初却突然情绪失控,猛地抓住她手臂,直接张嘴咬住,牙齿狠狠刺入皮肤里。 傅迟眉头即刻皱起来,肌肉下意识瞬间绷紧鼓起。 “呜……” 低低的哭泣声响起,有水珠,啪嗒啪嗒,掉珠子似的跌落在微凉的肌肤上。 宛若她的心在滴血。 傅迟心口蓦地钝钝疼痛起来,怔怔看着她,眼眶一红,眼底瞬间漫上疼惜。 她知道, 裴泠初很痛苦, 一直一直都很痛苦。 这个事实变成一根又细又长的针,穿透她的脑袋,时时刻刻不停长出细密的针脚,刺到她每一根神经上。 傅迟咬紧嘴唇,吸气微颤,不断放松肌肉,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她,缓慢走近,手臂颤抖着将人抱到怀里。 “想咬就咬吧,没关系,我知道你很难受。” 傅迟一下下轻抚她后背,掌心顺着她脊柱上下滑动安抚,“有情绪就发泄出来,难受就哭出来,我会一直陪着你。” “在我面前你可以有情绪,如果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那我们慢慢来,慢慢摸索。” 咬在手臂上的力度忽然一松,傅迟心下一松,动动手指,将冰块和柠檬丢回碗里,抬手怜惜地摸上她脸颊,指腹轻柔擦去裴泠初眼角的泪水,将人紧拥在怀。 瘦弱的身躯依旧颤抖不止。 “没事了,深呼吸。” “吸气。” “呼气。” 傅迟一下下顺着她的背,安抚裴泠初的情绪。 裴泠初身体忽然猛烈颤抖起来,她抱紧傅迟,埋到她颈窝里,眼泪更加汹涌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小迟,对不起……” “你疼不疼……” 她去拉她的胳膊,拽到眼前,拎着水汪汪的眼睛细细瞧,见傅迟胳膊上的牙印都已经发青泛紫,指尖迟迟不敢落下,生怕弄疼她似的。 裴泠初呼吸一抽一抽的,“我,我刚刚,我没控制好情绪,对不起……” “没事。” 傅迟语气又沉又轻,看向裴泠初的视线专注而深情。 她沉下肩膀,扬起宽慰的笑容,又说:“没事,不用说对不起。” 裴泠初看着她,泪眼朦胧。 傅迟同她贴了贴额头,又蹭了蹭鼻尖,温柔安抚道: “有情绪表达是好事,难过了,不高兴了,都可以用某种方式表达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刚逼你在表达情绪,你有点不高兴,所以才会咬我?” 裴泠初睫羽翕动,抿抿唇,靠在她怀里小幅度点头。 傅迟笑了笑,带着她的手触到咬痕上,裴泠初呼吸一滞,指尖颤了颤。 “这次我也有错,我不该这么追着你说出来。” “只是,如果你不希望我这么做,你不想回答,下次直接告诉我,好吗?” 傅迟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循循善诱。 “你就说,‘我不想说’就可以了。” “当我听到你说不想说的时候,我就不会再继续问下去,我就知道你现在不想回答我。” 她带着素白指尖慢慢划过齿痕,一圈一圈,像是要裴泠初习惯,感受她刚才的情绪。 “裴泠初,你现在要试试吗?” 傅迟现在每天都会喊她的全名。 她想让她知道这是在喊她,她叫裴泠初,她现在所处的是现实世界,让她不断增加对自己的真实感。 傅迟认真看向她,温言道:“你如果想试一下,就点点头,如果不想试一下,那就摇摇头。” 裴泠初咬唇不语,眼底显出几分挣扎纠结。 傅迟知道她纠结在哪里。 她总是为别人着想,绝对的利他主义,说话要小心再小心,以求给别人最恰当称心的答复。 傅迟正正神色:“你的决定仅代表你自己的意愿,就算是我,也不能强制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你表达了你的想法,如果答应了我,我或许会很开心,如果拒绝了我,我却也不会感到生气。” “你不需要在乎我的心情,你没有责任对我的任何情绪负责。” “而我也不会因为你拒绝我而感到愤怒。” “因为你有权利拒绝我。” “因为我的情绪是由我自己的认知引起的,我认为别人拒绝我,这是很正常的事。” “我的情绪应该由我自己买单。” 傅迟的瞳孔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似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裴泠初直勾勾看着她,随后慢慢蹭蹭她的肩膀,低应一声:“嗯,我知道了。” “我还是用点头或摇头回答你,好吗?” 总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循序渐进。 傅迟声音含笑,“当然,这是你的自由。” 裴泠初翘下唇角,略带紧张地望向傅迟,紧紧盯着她的表情,下意识屏息凝神,舔舔嘴角。 然后她摇了摇头,视线依旧不离傅迟。 “那我们就等下次试。” 傅迟脸上的笑容从没变过,她拿过浴球,挤了点沐浴香波,揉出泡沫,动作很轻地在裴泠初身上擦拭。 “洗完澡,如果你还不想睡觉,我们看一部电影怎么样?” 傅迟的语气就像和朋友平常聊天那般自然流畅,绝不是因为她拒绝她,刻意装出来的无事发生。 裴泠初忽然感觉,总是遮住她的那片云雾又被拨开一片,更多明亮的光束照耀而下。 她浅笑起来,说:“好。” 两人换好衣服,从淋浴舱出来时,迎面碰上一位金发绿眼睛的女士,是跟她们同期来旅游的人,她自己一个人。 傅迟不在意,只是点头示意下,毕竟都是此次一起旅行的同伴。 她拢了拢裴泠初身上的羽绒服,帮她戴好帽子,又拉高领口,遮住她白莹莹的下巴。 裴泠初很乖,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傅迟看着她,忽然萌生出想要亲她的想法。 瞥开视线,克制地咽咽喉咙。 刚揽着裴泠初要走,打算回屋享受两个人的电影时光,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道雅致的女声,对方说的英语。 “Livia,好巧?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去休息区?据说今天晚上有活动。” 傅迟身形一顿,眉间浮起一丝不愉悦。 她揽着裴泠初的手臂没松开,只是淡淡回眸,声音清冷,没带什么情绪,但也还算礼貌。 “不好意思,我们就不去了。” 对方只喊了傅迟一个人,然而傅迟却说“我们”。 她很不高兴,对方直接忽视裴泠初。 尽管裴泠初这些天确实很少从卧室里出来,傅迟偶尔出门,也都是一个人,但她从头到尾都表明她是两个人一起。 更何况,这个她不知道叫什么的女人,总是会出现在她面前。 啧,傅迟在心里骂一句,毫不留情转回头,带着裴泠初就要走。 “诶,Livia,真的不考虑去吗?应该会很有意思。” 金发女人直接从后抓住傅迟的手臂,裴泠初瞧见,瞳孔一晃,心里瞬间乱成一团,牵住傅迟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眸深了深。 “你做什么!” 傅迟提高音量,声音锋利如刀刃,眼神冰凉,立马甩开她的手,眉间高高鼓起,“请不要随便碰我!” 大概因为傅迟总是表现的礼貌而斯文,一张脸虽然清冷,却并没有攻击性,此时却突然勃然大怒,金发女人明显一愣。 傅迟重重呼出一口气,看一眼裴泠初,见她神情并无变化,却还是有点担心,不想与这个女人过多纠缠,扭头看着裴泠初,语气柔和下来。 “我们走吧,回去看电影。” 裴泠初压压下巴,很温顺地跟着她离开。 夜晚风大,好在到卧室的距离就几步远,傅迟紧紧抱着裴泠初,快步走回去。 一进屋,身上的寒气瞬间被暖意驱散。 卧室自带加热功能,有宽阔的落地窗,家具偏复古风,中央摆着一张双人床。 裴泠初乖乖站在这里,任由傅迟帮她脱下外衣外裤,拉着她坐到床上,半蹲在眼前,帮她脱鞋子。 她蓝色的眼睛望向她时,总是显得很深邃。 不是因为瞳色,是因为她的眼神,令这澄澈的蓝看上去更加深情。 傅迟拎着很真实,生动柔软的声音问她:“会不会觉得冷?” 她的手很热,捏了捏她穿着白袜子的脚心,像是在通过脚底的温度来确定她是否感到寒冷。 傅迟的好,体现在细微处,无微不至。 她明明知道。 可是她忍不住不安。 她的担忧,她的恐惧,在傅迟的引导下,都在减少。 可关于傅迟的所有,这种情绪总会无序反复。 她仍在不安,她仍然没有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她仍然害怕在一段关系中受伤,这好像已然变成一个溃烂许久的伤口。 她不知道该如何修复它。 傅迟给她的还不够。 她又想,幸好傅迟总能看出来她的不对劲。 “裴泠初,你现在在想什么?” 傅迟蹲在她面前,伏在她膝头,温笑起来。 裴泠初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很认真地看着她。 她给自己脱了衣服,可她自己还没有脱。 穿着白色柔软的高领羊毛衣。 她穿高领的衣服,总是显得脸很小,很精致。 她总是用这种珍重的语气问她,能不能告诉她,她在想什么。 她的眼睛能读懂她,可她偏偏还要让自己说出来。 裴泠初知道,傅迟是在引导她。 她眼皮微垂,有点犹豫。 只是她该如何说,她看到那个女人拉住傅迟的胳膊,她不开心。 她应该有这种占*有欲吗? 她和傅迟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们现在可以在一起了吗? 傅迟很好,她很喜欢她,可她不敢和傅迟在一起。 因为傅迟足够好,而她足够不好。 她要如何说出口,她无法言说自己的自卑,她还没办法承认自己的不完美。 然而傅迟总是能在她缠成一团的心结里找到那根毛躁的线头,轻轻抽动。 “裴泠初,你今天晚上想要看电影吗?” 傅迟站起身,嗓音温润似玉,不深不浅地看她一眼,随后将投影仪的遥控器递到她手边。 重新蹲在她腿边,满心满眼都是她。 她又开始让她做选择。 “你想看的话,就握住遥控器。” “不想看的话,就放在一边。” 这比让她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要简单的多。 裴泠初按住心神不宁,看了傅迟好一会儿。 傅迟的视线在鼓舞她。 她不停回想傅迟说过的话,不停拧巴自己的心情,甚至引发轻微焦虑,双手搁在腿上轻轻发抖。 傅迟带着暖意的掌心压下来,托住她的不安,鼓励道:“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傅迟整个人在她心里的占比太大,她的话同样占据一席之地。 最终,裴泠初没拿遥控器,轻轻张开双唇。 “我不想看。” “我……我现在心情很难受。” 见她终于肯开口,傅迟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抱着她转圈圈。 “那可以和我讲讲,为什么难受吗?” 傅迟问得很小心翼翼,又补充一句,甚至怕她因为自己的视线而退缩,她还压了压眼尾,摆出无害的模样。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说。” “只是,我希望你可以跟我讲一讲,我很愿意帮你分担一些。” 裴泠初静静看着她,眼神平淡。 其实她大多数时间都会因为药物,情绪很平静,再大的风浪,也引不起丝毫波澜。 只是有关于傅迟,就像她心头那根刺,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轻轻挑动,她便开始难受。 她还是没办法和傅迟在一起,可是,她想和傅迟在一起。 她喜欢傅迟。 那些酸涩的情绪,平静的她一个也没逃过。 傅迟忽然听见她说:“我不高兴她刚刚碰了你的胳膊。” 她说得斩钉截铁:“我吃醋了。” 裴泠初直接承认了。 傅迟有点意外,又有点不意外,目光不着痕迹流淌在她素净的面容上,嗓音温沉。 “裴泠初,你希望我怎么做?” 傅迟认真看着她,这种满是赤诚信任的眼神瞬间将她平淡无波的情绪调动起来,连同早已干枯的欲。望一并点燃。 呼吸变了变,沉下去。 裴泠初从中感受到陌生的安全。 一眨眼的瞬间,她扑到傅迟怀里,两人身体不受控制往后倒,仰躺在柔软亲肤的地毯上。 傅迟搂着她的腰,轻轻笑起来,眼尾弯弯,她看上去心情很好。 没人会讨厌她的笑容吧。 至少裴泠初完全拒绝不了。 她向往傅迟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受到她盈盈笑声的渲染,干涸的多巴胺分泌了那么一点,裴泠初无意识勾起唇。 她撑在傅迟上方,她被自己的影子遮住,但那双眼眸在发光,熠熠闪烁,星星点点。 裴泠初俯身,吻了吻她湿润的睫毛。 语气好似抓住一颗救命稻草。 “我想要你,小迟。” 她又想,傅迟本来就是她的救命稻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吴染说,最好不要让她的感官受到过度刺激,减少沉浸时间,不然会加剧现实扭曲感。 做。爱大概也算是一种感官超载。 但傅迟有点不想拒绝她,她想让裴泠初感到开心,难得她会开口说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想最大程度上满足她。 实在不行,一边做一边进行现实连接练习。 傅迟仅用一秒就想通了,说服了自己。 她抬手抱了抱身上的人,亲亲她冰凉的耳廓,附在她耳畔,语气缠绵。 “那就要我。” 裴泠初的耳朵一下热乎起来,傅迟拎下唇,继续说着可爱话。 “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可以如实告诉我,我都会认真考虑,认真回应你,我永远都不会推开你,永远对你真诚。” “你的所有我都接受。” 裴泠初忽然摸了摸她的脸颊,指腹很软,她不敢确定,轻声问:“真的吗?” 傅迟搂紧她的腰,语气诚恳:“当然。” 她又说:“只是光用嘴说,太空了,我会做给你看的。” 裴泠初趴在她怀里,鼻尖轻抵在她颈侧,感受到她颈动脉强有力的跳动。 她忽然伸出舌尖,像小猫似的,软软舔舐傅迟的脖子。 傅迟抖了抖,呼吸略微急促。 不安只是少了那么一点点,却也是少了这么一点点。 “如果我总是向你求证,你会不会对我感到烦。” 裴泠初撑起身,上半身抵着傅迟,气息落在她下巴上,眼皮垂下来,无措而迷茫。 傅迟专注地看着她,眉眼柔和温暖,她仰了仰脖子,蹭了蹭她软软的唇瓣,贴着细细吮,“不会。” “你如果感到不安,想要向我求证,那就直接问我。” “你问我一次,我就回答你一次,你问我多少遍,我就回答你多少遍。” “不用担心我会讨厌你,因为我很喜欢你,我很爱你。” 这是傅迟第二次对她说“爱”这个字。 裴泠初的不安又缩小了一点。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小心翼翼亲吻傅迟,用力抱紧她,抱住她的全世界。 裴泠初哽咽着问:“你会讨厌我吗?” 傅迟拍着她后背,语气亲昵:“不会,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可是我现在很不好。” “我没办法,我……” 裴泠初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所有话在喉咙里堵成一团,挣扎着要跑出来,发泄出来,却堵个水泄不通。 她只是不停地亲傅迟,以用力的,贪恋的,希冀的力度亲吻她,以求她能理解到此刻自己难言的心情。 她现在是失去手脚的人。 傅迟回吻她,捉住她软软的粉唇慢慢吸允,呼吸急促,气息交缠,掌心揉按着她腰身,安抚她。 “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知道她的心结最深处,是关于责任和牺牲。 “没有人是完美的,没有人能把任何一件事都做好。” “我们慢慢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我们要先把自己照顾好,才有精力去在乎其他的。” “如果觉得心里不舒服,我们就出去晒晒太阳,收拾房间,我们换上干净柔软,香香的床单,躺在上边发呆或者打滚。” “因为,”傅迟退开一点,眼睛润着看向她,声音很密,努力克制因心疼她而微颤的声线,喉咙滚动。 “裴泠初,我希望你好。” “我希望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她不是我。” 裴泠初怔愣一瞬,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她的思绪很慢,变成年迈的老年人,束缚在很小的一块天地里。她这一刻在想,傅迟是说,她最爱的人不是她吗? 她刚刚还说很爱她的。 眼神下意识躲闪,在她即将又要重新缩回蜗牛壳里时,傅迟不容她躲避,目光坚定地直视她,一字一字,敲在她心里。 “最爱你的人,一定要是你自己。” 裴泠初睁大眼睛,心脏蓦然开始发出轰鸣的震颤,眼睫一眨,泪水无声滑落。 这句话在脑海中百转千回。 最爱她的人,要是她自己。 裴泠初身体软下来,似水般依附在傅迟身上。 她说:“我会努力的。” 其实在一开始,刚出院那段时间,她很不愿意接触外界。 她表面上笑着,跟家人说着不要担心,她会慢慢调整好,会慢慢恢复,对治疗的态度很积极。 可只有她知道,自己内心有多消极,有多抗拒。 她潜意识里都在抗拒变得健康。 想过,要不就这样吧,只要将病情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会影响生活,不会影响工作,这样就可以了,没必要让母亲她们在自己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这个念头在她身体里蜗居许久。 只是,如果不是那一天,她现在依旧是这么想的。 怎么会有人,一边哭着,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颤抖着蜷缩在椅子里,一边还要继续看她催眠过程的视频。 明明那么痛苦,那么揪心,捶胸倒地的,却依旧还要自虐般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因为傅迟在心疼她。 裴泠初心猛然开始疼,疼得她站不住,疼得她满头大汗,泪如雨下。 她想变好了。 她想让自己健康起来。 因为她心疼傅迟,心疼她。 裴泠初不知她们何时开始的,等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埋在傅迟身体里了。 傅迟喘着气,脸蛋覆上一片桃红,眼睛迷恋地望着她,说:“我是真的,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 裴泠初点头,跟着她重复。 “嗯,这里是真实世界。” 她又攥住静静躺在傅迟胸口的小狗吊坠,低头亲了亲。 “我知道,因为它在。” 小狗吊坠是她的现实锚点。 傅迟拽着她的手,压着她的动作,速度缓慢,低吟道:“裴泠初,慢慢来,不要着急…唔,可以跟我讲讲你的感受吗?” 她说,皮肤很白,很细腻,她的肌肉饱满,线条漂亮,腰窄窄的,有两个腰窝,凹下去,很可爱,脚腕很细,脚很好看,脚趾圆润粉嫩,很秀气。 又说她肩头的蓝色月牙轻轻抖动,看上去令人怜惜,裴泠初低头吻了吻。 明明她本意是想让她不要沉浸在情。事中,一开始对话挺正常,可越往后,画风却逐渐跑偏。 裴泠初停下动作,手指被傅迟紧紧包裹,她埋在深处,轻轻转动,像是在细细感受,惹得傅迟控制不住绷紧足尖,仰着脖子轻喘。 “我感觉很热。” “像是在泡温泉。” 她描述的很细致,她认为傅迟会喜欢听到她如此准确的描述,会夸奖她。 “很软。” “要比口腔内壁还要柔软。” “我被紧紧包裹住,有点安心。” 指尖一勾,碰到某处。 傅迟忽地呜咽一声,身体逐渐向内收缩,双腿圈住她的腰身,脚跟蹭着她的身体。 裴泠初眼睛闪了闪,说了一句更令她脸红耳热的话。 “你紧紧咬着我。” “像是小山泉一样,水源浇在我手指上。” “……” 傅迟捂着脸,咬着嘴唇细细喘息,眼底水润光亮。 她此刻已经无法再正视现实感获得练习了。 裴泠初都已经会用比喻句了。 她是不是故意想看自己害羞! 傅迟羞得不敢看她,捂着脸,只是时不时问她一句,裴泠初像是有点食髓知味,圈着她做了一次又一次。 “这里是真实的,我是安全的。” 裴泠初攥着小狗吊坠,勾着舌尖湿吻她,鼻息温热。 声音含糊,却不愿意放开傅迟。 “是,这里是真实的,裴泠初,你很安全。” 她总会来一句,也像是怕这场发生过千千万万次的情。事只是一场梦。 她每说一次,傅迟就会回应她一句,肯定她,认同她,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傅迟忽地鼻头一酸,抱住附身上来的人。 她们抱在一起,紧紧挨着,皮肤纹理的温度几乎都要交换,热气腾腾。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至鬓间,傅迟吸下鼻子,声音沙哑又糯糯的。 “裴泠初,我现在感觉很幸福。” 傅迟终于看到她露出一点真实的笑容。 裴泠初在她唇边啄了啄。 “我也有一点开心。” 自生病以来,这是裴泠初第一次没吃药就能成功入睡。 她睡着了,没有办法,傅迟只好自己清理身子,没穿衣服,又光着身体给她擦一擦。 腿根有点酸,腰也酸,太久没做了,虽说战况说不上激烈,甚至很温存,但四个小时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傅迟躺到床上,抱着她软软热乎的身体。 然而她刚一打开手机,看见那么多未接来电时,傅迟眼睛一瞪,才猛然想起来忘了什么事。 忘了给母亲打电话了! 她怕吵醒裴泠初,换好睡衣,又披了件浴袍,拿着手机慢慢走到落地窗边,眼底仍有些未散尽的情。欲。 给裴烟回打过去电话。 没人接。 明明一分钟前还刚来了电话,总不可能没拿着手机吧。 那就是还有一个原因,打电话已经不能够消解母亲的“气愤”了。 傅迟转手给她拨过去一个视频,戴上蓝牙。 几乎在响铃最后一刻,裴烟回才接通。 一张冷冷精致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中央,傅迟很乖地轻声喊她:“母亲。” “……” 裴烟回不说话,傅迟有些尬,抓下脸颊,目光摇曳不定,压低嗓子讪讪道:“刚刚有点事,我又把手机静音了,我忘了跟你说了。” 裴烟回眼神分散,但眸光依旧深深看着她,看得傅迟紧张兮兮的,忍不住挺直腰板,一脸正气。 然,裴烟回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你嗓子哑了。” “……” 傅迟一时没说话,眼睛朝一旁瞥了瞥,裴烟回想到什么,目光更加耐人寻味起来,单手支着下巴,勾下唇,还有意无意悠悠说一句:“刚刚有事啊,连水都没时间喝。” 她嗓子依旧是冷调,傅迟却从中听出揶揄的腔调。 更何况她下一句话就是问:“小初呢,你照一下她,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傅迟咽下喉咙,慢吞吞调转摄像头。 然而她忘了一件事。 当地上一片狼藉传入摄像头中时,傅迟眼皮一跳,手一晃,镜头也跟着乱晃,手一滑,啪嗒,手机摔地上了。 裴烟回似有若无的笑声在耳畔响起。 “正事啊。” 明明母亲眼睛看不见,这话说得怎么感觉她能看见呢! 呵,煦姨还说母亲是根木头,她这怎么可能玩得过母亲啊,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她们刚才做了什么! “母亲,你别笑我了!” 傅迟轻声哼哼两句,捡起手机,抽了一张湿巾擦屏幕。 这时,她忽然看见裴烟回左侧伸出来一条手臂,放下一杯水。 傅迟咦了一声,眨下眼:“母亲,小瑾现在在家吗?” “没,她今天晚上有应酬。”裴烟回语气淡淡的。 “那,你旁边…是有人吗?”傅迟眉头微微蹙起,感觉看袖口都不像是裴温瑾的风格。 大夏天,她哪里会穿长袖衬衣啊。 “嗯,因为小瑾平时不在家,所以我找了一个住家的……” 她声音一顿,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算了,能get到。 迟疑几秒,裴烟回说道:“她比你们大几岁。” “只是不能说话,她的声带受损。” “正好我也不喜欢跟别人聊天,就把她留下了。” “嗷,这样。”傅迟缓慢点头,眼睛一直盯着裴烟回身旁那道身影。 对方只露着半截手臂,傅迟刚想说能不能让对方后退几步,让她看看长什么样子。 然而下一秒,她只见对方自觉后退,退到裴烟回办公椅后面,露出完整的一张脸。 一双桃花眼笑盈盈地望着她。 傅迟眼睛瞬间瞪大,呼吸一滞,心脏怦怦怦跳动起来。她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张开嘴刚想说什么。 对方竖起食指,在唇前比划。 嘘,不要说。 第72章 傅迟和裴泠初在南极待了七天。 裴泠初虽没有明说,但傅迟知道,她有点离不开自己,只要看不见自己一会儿,就容易感到焦虑和害怕。 但是在那天的欢爱过后,这个症状似乎减轻了。 比如,刚来到南极时,裴泠初没什么精神,总是淡着一张脸坐在落地窗边,她不愿意出去玩。 傅迟提出,她出去拍照回来给她看。 裴泠初没什么情绪,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面无表情。 她闷着头,不说话,不搭理她。 傅迟察觉到她心情变坏了,便打消独自出去的念头。 然而她只是出去端盘水果回来的工夫,裴泠初不仅把眼睛哭肿了,还把嘴也咬破了,就这么坐在落地窗前,愣愣看着一片冰川。 她没听见傅迟说是去端水果,以为她真的就这么一个人跟着大部队出去了。 把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傅迟问起她为什么哭,裴泠初说不出来,她摸不清自己的情绪,像是堵住红酒瓶口的一块木塞,情绪发酵膨胀。 她有时情绪崩溃得很突然,却也只是静静流眼泪,不闹也不喊。 来到陌生的地方,她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开始害怕傅迟会离开她,没办法自己一个人。 这个世界如果少了傅迟,对她来讲,眼前的路是漆黑一片。 不过,似乎有过亲密行为后,裴泠初的不安少了很多。 这些坦诚的话,都是她亲口告诉傅迟的。 她隔天醒来后,还没起床,懒懒趴在傅迟肩上,气息香软,温顺得像只小绵羊。 她提出今天要和傅迟一起出去时,傅迟别提多高兴,当即便捧着她脸颊,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 “好,我去给你准备外出的衣服,今天的行程好像是去看帝企鹅。” “去帝企鹅的繁殖地。” 裴泠初睁圆眼睛,呆巴巴看着她,眼睛小幅度地上下飘动,着重在她嘴巴上落一下。 然后傅迟瞧见她脸蛋红了,然后裴泠初推开她,转身埋到被子里,露出光裸且纤瘦漂亮的脊背。 这是,害羞了? 傅迟心脏不可遏制地兴奋跳动起来。 裴泠初好久没有露出这么生动的表情了。 她好高兴。 她知道,她正在慢慢,一点点变好。 就如同昨天晚上她承认自己吃醋一样。 不过,傅迟还没自信到,现在她她已经给到裴泠初足够的安全感,裴泠初只要不说喜欢她,不说要和她在一起,那就是还有心结没解开。 催眠状态下说的喜欢当然不作数。 裴泠初喜欢她是一回事,说喜欢她又是另一回事。 她有的是时间等她。 傅迟从她后背贴上去,隔着被子紧紧搂住她,嗓子黏黏糊糊的,脸蛋蹭着她肩膀撒娇。 “裴泠初,你好棒你好棒,你是可爱漂亮猫猫~” 裴泠初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这么个结论的,但不妨碍她很喜欢傅迟这么夸奖她。 能越来越清晰地感知到情绪。 她也有了自信,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她或许可以更早地和傅迟在一起…… 裴泠初眼底一怔,默然垂了垂眼皮,神情略有些怅然,轻轻抿了抿嘴角。 她真的配得上这么好的人吗? 喜欢她,要对她诚实,傅迟看过她所有的就诊记录,看过那么多遍,不可能不了解她。 可是了解,不等于理解。 她能读懂自己吗? 但她现在不想因为这些破坏傅迟的好心情。 她也不想破坏自己的心情。 裴泠初告诫自己,不要想那么多,要专注现在。 她转过身,朝傅迟轻轻扬起一个笑,傅迟看着她唇边的笑容,无奈压压眼尾,偏头过去,蹭蹭她鼻尖,心里软软,温笑着说: “看来我还需要给小猫更多小鱼干啊。” 裴泠初听不懂,懵懵眨眨眼。 傅迟翘下唇角,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笑眼明媚。 “走吧走吧,我们去吃早餐,然后一起去看帝企鹅!” 现在轮到傅迟给她打扮,给她穿衣服,她才体会到当初裴泠初给她穿衣服的乐趣。 跟玩换装游戏似的。 更何况还是打扮这么漂亮的美人。 “裴泠初,我们今天戴这个帽子好不好?” 傅迟眼睛发光,拿出两顶有两只熊耳朵,毛茸茸的白色帽子。 “超可爱!超适合你!” 或许有昨天晚上没吃药就能睡觉的原因,裴泠初今天眼底有光,没有往常那么呆滞,情绪感知能力也恢复一点。 她浅笑一下,点点头,“好,戴这个帽子。” 傅迟眼睛更亮了,脚步轻快来到她身边,“那你先帮我拿一下。” 裴泠初接过帽子,傅迟抬手给她整理领口,又将她披散在胸前的头发撩到身后,勾着她鬓间的发丝别到耳后。 撩完头发,傅迟的手却没离开。 触到软软凉凉的耳朵,她目不转睛盯着裴泠初白润小巧的耳朵,指腹按住耳尖压了压。 不知谁咕咚一声。 咽口水的声音。 就像神经末梢活动传递信息般瞬间噼里啪啦点燃空气。 两人之间的气氛暧昧起来,就像陡然升起的火焰。 身体层面上,她们水乳交融过,深度交流过。 精神层面上,她们足够知根知底。 没有人能比她们与对方更加亲密。 傅迟曲下脖颈,呼吸凑近,鼻尖是她身上自带的,浅浅的温香,傅迟说不上来具体的味道。 但很喜欢。 她眼底深沉地看着裴泠初。 指腹扫过软厚耳垂,珍重地抚上脸颊。 她的动作轻柔到,像是在触碰一颗戳一下就破的气泡。 心情总是水到渠成又恰到好处地落进她眼底。 裴泠初眼底清亮,纯良地看着她,看着傅迟眼底情愫变幻翻涌,小小震惊地张开粉唇。 傅迟摸着她脸颊,声似呢喃,问道:“裴泠初,你是在等着我吻你吗?” 用这样毫不设防,满是信任的眼神看着她。 摸脸颊这个动作太暧昧了。 裴泠初没反应过来时,傅迟低下头,轻轻吮了吮她的下唇。 裴泠初肩膀倏然抖了抖,指尖一松,帽子掉到地毯上。 “我很喜欢你。” “非常非常喜欢你。” “超级超级爱你。” “你很好,你在我心里是世界top1的好。” “这件事情,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质疑的。” 啊,救命! 裴泠初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陌生小人,不停地在地上打滚尖叫,裴泠初觉得她好没有形象。 可她没制止,她心里很暖,她想笑。 她想很开心地笑。 哪里需要等裴泠初一遍遍问。 傅迟只会觉得说不够,恨不得变成小耳坠,一直挂在裴泠初耳朵上,无穷无尽地诉说她的喜欢,她的爱意。 傅迟刚退开一步,裴泠初反而忽然追上来,双手勾住她后颈,朝自己的方向拽,而她同时送上自己的唇。 “唔——” 傅迟的舌尖被她轻轻含住,嘬着吮吸,她身体一软,不受控制抖两抖,眼底泛起浓浓情。欲。 裴泠初揽着她的腰贴近。 傅迟颤颤巍巍环住她的肩膀,紧紧扣住,指尖在她肩峰上磨蹭两下。 裴泠初的亲吻很温柔,却又像她这个人,温柔下的底色是霸道和强势。 她不允许傅迟退,不允许傅迟进,只能被动接受她给予的所有。 她难耐地继续磨蹭裴泠初的肩膀。 等傅迟后背发热,浮起一层薄汗,裴泠初才放开她,两人均是呼吸急促,微喘着气。 她看着裴泠初慢慢把猩红的舌尖收回去,她嘴唇亮亮的,有点发肿,看上去更加饱满,像果冻似的想让人吃一口。 傅迟舌头麻了,舔自己嘴唇都没感觉了。 她好害羞,不好意思看裴泠初,慌忙低头四下乱看,手足无措地捡起帽子,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快点出去吧,不然等会儿要晚了。” 这时,裴泠初忽然开口。 “小迟,再给我一点时间。” 傅迟先是愣了下,随即看着她,轻松地笑了笑,肩膀沉下去,“好,我会一直等着你。” 等两人都戴好白绒绒的小熊帽子,一并站在全身镜前,傅迟笑得甜软,同她肩膀贴着肩膀,笑语嫣然,“裴泠初,你戴这样的帽子好可爱啊。” 裴泠初略微羞涩地眨下眼,借着镜子,看到傅迟,傅迟满心欢喜地歪头蹭蹭她,两对白熊耳朵亲昵贴贴。 “你喜欢吗?” 裴泠初声音极细:“喜欢的。” 很喜欢。 中午前后,南极的天空呈现灰蓝色,泛着微弱的暮光。 一众人穿着专业的防寒装备,来到帝企鹅栖息地附近。 尽管只能隔着15米的距离观察,但企鹅聚集在一起的场景仍旧令人为之震撼,可以用壮观来形容。 六七月份是南极的冬季,正是企鹅繁殖的季节。 傅迟举起摄像机,扫一眼盯着企鹅群看得入神的裴泠初,唇边轻轻勾起一点,按下快门。 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不露一点皮肤。 可傅迟就是知道她现在心情不错。 “裴泠初,你要近距离看看企鹅吗?” 傅迟提提音量喊她,在裴泠初看过来时,傅迟朝她招招手。 裴泠初就穿着厚重的防寒服,慢吞吞走过来。 “你这个样子走路,就特别像企鹅。” “晃晃悠悠的,哈哈哈。” 傅迟笑声吟吟,裴泠初掩在护目镜后的眼睛微动,随后低头,目光在自己身上环绕一圈。 刚想,衣服太笨重,有点影响走路,她这么走会不会不太好,很不礼貌。 而傅迟下一句话直接化解她的拧巴。 “你这样好可爱,感觉好乖。” 傅迟不仅没说她,还抱着摄像机,也学她的样子,迈开双腿,晃晃悠悠走路。 裴泠初不自觉扬扬嘴角。 傅迟抬头认真望向她,说:“我们离开时,去礼品店买五只小企鹅玩偶吧。” 不等她反应下,傅迟抱着摄像机迅速凑到她身边,语气雀跃:“快来看我刚刚拍的照片。” 画面中,是一个将蛋放在脚上孵化的雄性企鹅。它腹部的毛发是浅灰色,白色微微发绿的蛋用育儿袋覆盖住,用来抵御寒冷。 几乎每一只雄性帝企鹅脚上都放着一个不小的蛋,它们挤在一起形成“企鹅群暖”来保暖。 冬季,雌性帝企鹅在产卵后会返回海洋觅食,而雄性帝企鹅负责孵蛋。 裴泠初抬抬眼,看着傅迟,傅迟似乎没意识到她的视线已经从摄像机转到她身上。 傅迟似乎看得很认真,很入迷。 几乎所有照片都是关于企鹅孵蛋。 孵蛋…… 孩子…… 裴泠初心头蓦地浮起一个念头,她拼尽全力也压不下去的念头—— 她会喜欢孩子吗? “什么?”傅迟转头疑问道。 裴泠初不小心把心里话念出来,心里头忽地慌乱,下意识否定。 “我刚刚没说话。” “……” 傅迟有点哭笑不得,明明说话了,她这显然是在说瞎话。 但她没追着问,点点头,“好,我刚刚大概是听错了,风有点大。” 裴泠初舒心了,也不看照片,心不在焉盯着远处的企鹅群,想关于傅迟或许喜欢孩子的事。 与此同时,站在她身后的傅迟,看向裴泠初高挑的背影,再次朝她举起摄像机。 在心底暗自腹诽: 裴泠初是想知道她喜不喜欢孩子吗? 说实话,傅迟讨厌小孩子,很麻烦,又哭闹,很烦。 但是…… 她盯着镜头下的裴泠初,不断用眼神描绘她的身形轮廓,幻想了一下下: 如果她和裴泠初有一个孩子,那似乎感觉…… 还挺不错的。 第73章 两人从南极回来后,傅迟带她去吴染那里做了一次心理评估。 这次距离最后一次心理评估,隔了两个月。 出了结果,吴染露出松一口气的笑容,说裴泠初的状况相比于之前好了不少,抑郁和焦虑的程度减轻,失眠症状也在逐渐改善。 只是,解离的疗愈过程是很漫长的,裴泠初现在对压力的感知很敏锐,只要有压力,就有可能引发一定程度的解离,以此来保护自己。 所以不要着急,要慢慢来。 得知裴泠初在一点点恢复变好,傅迟已经很满足了,慢点又如何。 这次问诊过后,减少了一部分药量,傅迟没立马带着她继续旅游,而是想要让她接触一下日常生活。 两人搬到裴泠初之前买的二居室里。 傅迟扭头看向高绾着发,拿着抹布安静擦桌子的裴泠初,心里软了软。 打扫卫生促进多巴胺分泌。 傅迟看着她,又开始想吴染跟她说的话: 裴泠初现在对外界依旧很抵抗。 是抵抗,不是害怕。 她像是,想生活在阳光下,却又因为某种事物的存在,而导致她不想要站在阳光下。 因为裴泠初是一个悲观的理想主义者。 她共情能力强,总会观察到那些生长在角落里,很难注意到的花朵。 会因为那些不公的社会现象而杞人忧天,从而强加给自己本不属于她的压力和情绪。 她想让所有事物都变得美好,可她不能,她没办法做到。 总会有消极的情绪来攻击她。 裴泠初是一个矛盾的人。 裴泠初适合生长在阳光下。 她曾说,她想要变成一棵树。 再者,需要让她逐渐脱离傅迟,能够自主生活,她的安全感还不够。 傅迟打开冰箱,看着被新鲜果蔬堆满的冷藏室,她忽然扭头说:“裴泠初,我们一起去逛超市吧。” “我想买你喜欢吃的蔬菜。” 裴泠初眨眨眼,呆愣愣地看着她,点头:“好。” 话是这么说。 只是等两人到了超市,傅迟推上购物车,绕着水果区,蔬菜区,肉类区,还有零食区反反复复转了好几遍,裴泠初也没说出到底喜欢什么。 她有点焦虑。 “我不知道。”裴泠初声音低低的,她捏了捏衣角,略有些无措地看向傅迟,抿下嘴唇,“小迟,你随意买就好了,我都可以的。” 她小幅度摇摇头:“这样陪我在超市里逛,太浪费时间了。” “不会。”傅迟温声说道。 她放柔视线,目光似天上厚厚绵软的云彩。 傅迟牵起她的手,干燥的掌心将她的不安包裹住,“找到你喜欢的东西,这是今天或者明天,或者未来的每一天,最重要的事情,当然要很仔细,很认真的寻找。” “因为喜欢,是一件很复杂的东西。” 裴泠初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看着傅迟深邃浓厚的蓝眼睛。 “你或许喜欢它的颜色,却不喜欢它的口感,喜欢它蒸着吃,却不喜欢它炒着吃,又或许因为它比较贵,喜欢却不舍得买,就觉得不喜欢。” 傅迟扬起一点笑,轻轻笑出声,她眨眨眼,像是偷吃了糖果却没被发现的小朋友,“不过最后一种情况不太现实。” 她无奈叹口气,跟裴泠初手臂贴了贴,“我好有钱,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那我肯定买多多的,就为了讨你喜欢,讨你开心。” “金钱有价,喜欢无价。” 她忽然凑在裴泠初*脸颊上蹭了蹭,嬉皮道:“裴泠初,你说对吧?” 裴泠初的焦虑就这么被悄无声息地安抚下去。 她嘴边拎起浅笑,推了推傅迟的脑袋,“你要是买这么多,吃不完,全都坏了,浪费了。” “嗷,没关系,我们可以送人嘛。” 傅迟又眨眨眼,声音软软的,很真诚:“分享快乐,我们也会很快乐。” 裴泠初神情一滞,她忽然移开视线,瞥向一旁圆圆小巧的贝贝南瓜,眼眶润了润,低喃道:“对,我们也会很快乐。” “如果你把它们看成我,会不会感觉到一点点喜欢?” 傅迟蓦地来一句,裴泠初看向她,歪歪头。 把食物,看成小迟? 裴泠初眼神变了变,傅迟也反应过来她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鬼话。 就算是再想让裴泠初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又不是一回事。 她讪笑两声,挠挠脸颊,语气尴尬道:“我这个,就随口说说……我瞎说的。” 傅迟朝她吐吐舌头,粉嫩的舌头尖从唇瓣中吐出一点点。 裴泠初一时没说话。 她看看傅迟,又扭头看看琳琅满目的蔬菜水果,神色凝重。 傅迟咽下口水,静静瞧她。 裴泠初思索好一会儿,摇摇头,说:“那还是不一样的。” 傅迟眼神微动,亮堂起来,好奇问:“有什么不一样?” 这时,裴泠初迅速瞟她一眼,抬手推着购物车就朝水果区走,语气轻且小,语速像打出枪的子弹。 “我不会和别人分享你。” 傅迟愣在原地,看着逐渐走远的俏丽身影,风流撩起她耳边的发丝,露出一只红通通的耳朵。 妈呀! 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裴泠初刚刚说了什么,直接一整个大红脸。 心脏瞬间空了一拍,随后蓦然怦怦跳动起来。 傅迟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踩空一节楼梯,肾上腺素飙升,却不是因为惊吓。 好喜欢。 这算不算是情话? 傅迟高兴得快要蹦起来,奈何周围还有许多人,她面容清冷冷的,丝毫看不出来她心已经飘在空中了。 裴泠初走得慢,她几步就能追上。 “裴泠初,我真的好喜欢你!” 手臂从裴泠初身后,越过肋骨,圈住她腰身,掌心覆在小腹上,温度透过薄薄的针织衫暖到她心里。 傅迟呼吸浅浅的,落到耳垂上,令人心里痒痒,好似长了毛。 裴泠初缩了缩脖子,脸蛋也飘起一抹浅粉。 她确实是不知道喜欢什么。 只是,她突然不抗拒承认自己喜欢的事物了。 搭在车把手的指尖松了松,她缓慢垂下手臂,摸上傅迟圈在腰间的手臂,指尖划过她精瘦的肌肉,精准找到她的手指,轻轻一弯,勾住。 “去买蓝莓和椰子水吧。” 傅迟蹭着她下巴,会心一笑,“好。” 两人在超市逛了一上午,因为裴泠初仍然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所以傅迟挑了很多,各种各样的蔬菜,各种各样的水果,还有之前两人碰都不会碰的零食。 裴泠初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傅迟笑着解释道:“万一你喜欢吃呢。” 然而,最终的事实是,零食买回家两人一口没动,压根想不起来有这事,还是裴温瑾跑来找她们玩,跟只小老鼠似的翻出一堆零食,当时看她们那眼神满是震惊,像在说:原来表面上满脸抗拒垃圾食品的两个姐姐,竟然是这样的人! 只是裴温瑾刚吃完一包,就开始跑厕所,上吐下泻,整个人摊在沙发上蔫巴得不行。 之后才知道,这零食已经过期一年了,哈哈哈。 …… 两人开车回家的路上。 傅迟扫一眼静静坐在副驾驶上,随意摆弄魔方的裴泠初,转回视线,看着道路。 车内氤氲着乌木玫瑰沉香,仿佛置身玫瑰花园。 这是傅迟恰巧发现的,这个香味可以安抚裴泠初的焦虑,还能提升她的睡眠质量。 或许是因为老宅院子里种了很多玫瑰花,玫瑰花盛开的时节,满屋飘香,能给她安全感。 等红灯的时间,傅迟指尖点在方向盘上,又点开一首音乐。 淅沥而朦胧的雨滴声时而大时而小,充斥整个车厢。 肉眼可见裴泠初整个人的状态愈发松软,傅迟很愉快。 “你想不想吃舒芙蕾?” 红灯变绿时,傅迟突然开口问道。 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许模糊不清,嗓音沉沉,极其温柔。 裴泠初没回答,反问她,“你想吃吗?” “我啊。”傅迟弯起眼角,轻声浅笑,嗓子懒懒的,语调拖长,像是逗猫棒,逗裴泠初这只小甜猫。 “我其实是不想吃的,但是,” 裴泠初撞上她看过来的视线,很快,比一秒还要短。 傅迟眼底笑意斐然,布满了星星。 裴泠初心跳无法控制的狂跳。 “我看到刚才的你,我忽然就有点想吃了。” 傅迟舔舔嘴角,用一本正经的腔调说着不正经的话。 “因为你像松松软软的小蛋糕。” “我就有点想吃了。” “……” 裴泠初小腹一抽,脸红了,立马扭头看向窗外,单手支着下巴,微妙地动动双腿。 她嗓子哑哑的。 “你说什么呢,好好开车!” 她这语气让人莫名觉得,她是趴在猫妈妈肚子上找奶吃,却被别的小猫崽挤开,吃不着奶,着急喵喵叫的小奶猫。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傅迟心里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裴泠初,你好可爱。” “我好喜欢你。” “你是甜甜的小蛋糕。” 她用这么温柔深情,饱含着满满爱意和喜欢的嗓子,讲着最温柔可爱的话,要说裴泠初不心动,是假的。 她烫着脸,轻声嘟囔一句:“怎么总是把喜欢挂在嘴上。” 还说什么她是小蛋糕,小猫咪的,哪里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称呼。 傅迟总是大大方方表达她对自己的喜欢。 “我现在很糟糕,我现在生病了,你喜欢我什么呢?” 裴泠初向她问出自己的疑惑。 她不懂,她觉得自己虚伪虚假的要命,傅迟喜欢她什么呢? 她问出这种话,在傅迟看来,毫无疑问是迈出了一大步。 她在一点点解开自己的心结。 傅迟笑起来,“不喜欢我说喜欢你吗?” “……”裴泠初看她一眼,选择继续扭头看着窗外。 傅迟笑意更轻了些,深沉下来,眉眼平和地看着街道,将音乐调小些。 沉默的这几秒,傅迟解释道:“我在想你的优点,和你的缺点。” “然后,我想不出你的缺点。” “……” 不用说话她都能察觉到裴泠初无语的心情。 傅迟乐起来,“你要说你共情能力强是缺点,还是说你冷漠是缺点?” 裴泠初斜着身体,靠在座椅上,动了动肩膀。 傅迟语气缓了缓,神情认真,徐徐道:“共情能力强是你的天赋,能察觉到细微的情绪变化,你的心思细腻敏感,我认为这是优点。” “因为我被它哺育过。” 傅迟用了“哺育”一词,裴泠初稍稍吃惊。 她们之间从不需说很多解释的话,她们的思想时时刻刻处于同一个维度。 好似于:她尽管说,我肯定能get到她的意思。 所以裴泠初垂了垂眼皮,眼角湿润。 傅迟又把音乐调大一些。 “就算内心是淡漠冰冷的又如何,我们有权守护自己,因为世界很可怕,我们要保护自己内心的天地,守护自己的脆弱和善良。” “所以,这是很正常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再给自己太大压力。” 裴泠初躲着她,打开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一包纸巾,傅迟看一眼,默不作声。 车内安静片刻,傅迟等她自己消化。 直到停在一家西点店前,傅迟又去勾她的手指,裴泠初不转过头,傅迟也没让她转过来。 “至于你说你很糟糕,你生病了。” 她细细摩挲着裴泠初的手背,傅迟忽然拉着她的手贴上自己脸颊,软软的脸蛋往她手心里蹭。 “你只是生病了,但你还是正常人,和我一样,生活在阳光下的人。” “你还是裴泠初。” “所以,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你。” “无关于任何。” “我看到,用尽全力碰到,最真实的裴泠初。” “我喜欢的,我爱的,是你灵魂的形状。” 傅迟的声音温柔且坚定,将碎成一片片的她悉心拾起,拼成她最初的模样。 第74章 傅迟买了一个浇着蓝莓酱加奶盖的舒芙蕾,递给裴泠初。 她将舒芙蕾放在腿上,车辆一启动,它便软乎乎的,duangduang地左右摇晃。 裴泠初眼底清亮水润,盯着它细细瞅,唇畔不自觉翘起弧度。 傅迟勾勾唇,换了一首轻松欢快的citypop。 然而,别看裴泠初在车上看得那么起劲,等回到家,傅迟坐在沙发上,打开盖子,朝她招招手,裴泠初满脸犹豫,却还是朝她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蓝莓的,你要尝试一下吗?” 裴泠初捏紧塑料叉,眸色沉沉地看傅迟一眼,又落到胖嘟嘟的舒芙蕾上,唇瓣抿直,按了按胃部。 其实裴烟回对她们的要求是一样,甜食要少吃,最好不吃,多巴胺分泌旺盛,容易上瘾,日常的餐饮足够满足每日所需的糖分。 裴温瑾不听,依旧任性妄为。 而对傅迟来讲。 一是,她身体不大行,吃几口就容易造成嗓子发炎,比起咳嗽一晚睡不着觉,甜食对她来讲真不算回事。 二是,她确实对这些东西没有太大欲。望,吃也可以,不吃也行,更何况,她发自内心觉得,母亲说的挺对,她接受地心安理得。 但裴泠初的思维很极端,盯准了字眼,母亲说不要吃,她就坚决不吃。 说吃了会上瘾,她就强硬地克制自己,不仅克制自己对甜食的渴望,也引申到其他方面,不要上瘾,要克制,给自己建立一套防沉迷系统。 她吃不了甜食是心理原因。 似乎吃一口,就会打破她体内的平衡。 她会感到罪恶,会恶心,会想吐。 不克制自己是不可以的,不能不克制自己,这样显得她很没有自制力,连自己都管理不好,这是不可以的。 超我过度压制本我,容易让人发疯。 但是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 傅迟忽然拿过她手里的叉子,裴泠初肩膀微颤下,有点迷茫地看向她,“怎么了?” “如果还是没办法接受,那就换一种方法。” 她说着,挖下一勺,松软的蛋糕体被丝滑绵润的奶盖包裹,蓝莓酱点缀食欲,傅迟送进自己口中。 傅迟的目光很平,看着她,裴泠初和她对视,心跳逐渐加快。 她的眼睛是海,是日常,是生活,是烟火气。 傅迟站在地上。 她眼中的裴泠初不是大模特,不是病人,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所以她也能稳稳站在地上。 傅迟说:“裴泠初,来吻我。” 她的声音变成纤细柔软的手指,挑拨在她心底的琴弦上,沉寂的心海便随之波动翻滚起来。 裴泠初没有犹豫,抬腿跨坐在傅迟腿上,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傅迟顺势勾住她软软纤细的腰,将人稳稳抱在怀里。 身体贴在一起,衣角缠绕,密不可分。 傅迟仰头,很乖巧,很温顺地看着她,语调甜软,带着蓝莓奶香,气息轻薄,她呢喃着:“姐姐。” 一声“姐姐”,裴泠初腰瞬间软下来。 傅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称呼过她了。 心尖开出绚烂的花朵。 “嗯,小迟。” 裴泠初气若游丝,指腹蹭着她脸颊。 因为体位问题,她微垂着眼眸,便显出一丝忧郁和脆弱,似钩子,傅迟忍不住仰仰头,着急去亲她。 裴泠初朝后躲了下。 傅迟眼眶红了,眼睫也潮湿水润起来,掐着她腰肢的掌心收紧,嗓音低哑,委屈控诉她:“姐姐……唔——” 裴泠初毫无防备地亲上来,软舌顺着她张开的嘴巴溜进去,同她交缠轻舔,不断侵略她的口腔,汲取蛋糕残留的香甜。 傅迟还睁着眼,她人傻了,脸上瞬间一片爆红。 裴泠初怎么这么会! 面前放大数倍的面容精致如画。 似乎是察觉到傅迟的视线,裴泠初眼也不抬,一手盖住她的眼睛,一手勾起她的下巴,脖子一弯,更深地吻下去。 “嗯~” 傅迟情不自禁哼出声来。 裴泠初吻得实在是太舒服了,舌尖很有技巧地挑逗她口腔中所有敏。感点。 她抱着裴泠初,眉间小小拧起一点,动了动腿,有点难受。 裴泠初听见她黏糊糊的哼吟声,亲吻的动作一滞,耳尖不自觉热了热,继续卷着她的舌尖深吻。 一吻结束,两人均是气喘吁吁,傅迟眼皮垂着,颤着,不敢瞧身上的人,自顾自伸出舌尖舔舔嘴唇,麻麻的,有点烫。 裴泠初眼底很深,盯着她微肿红润,被亲肿的薄唇,咽下喉咙,一手勾着傅迟肩膀,扭身,另一只手去够茶几上的舒芙蕾。 “啊,要掉下去了!” 傅迟腿上一晃,还以为她要摔下去,忙不迭双手抱紧她的腰,有些慌张喊道。 谁知一抬眼皮,裴泠初正笑盈盈望着自己,浅栗色的眼眸温柔不见底,手里端着装有舒芙蕾的白色小盒子。 傅迟怔怔看着她,唇上又被啄了一口。 “急什么,说好的,我吻你。” 紧圈住她腰身的手臂卸力,傅迟松松揽着她,娇嗔地瞟她一眼,视线往下落…… 只能放到裴泠初胸口上。 傅迟悠悠转开视线,撇撇嘴,“嗷。” 这人好意思说她急,她的嘴都被嘬成什么样了,还好意思说她急。 裴泠初这人啊,坏得很。 “小迟,张嘴。” 裴泠初忽然开口,傅迟下意识挺直后背,听话张嘴。 嘴里被喂满甜软的舒芙蕾。 “好吃吗?”裴泠初柔声问。 “嗯嗯。”傅迟乖乖点头,嘴里嚼着东西,含糊应一声。 然后裴泠初又开始亲她。 她嘴里的蛋糕还没吃完,就被裴泠初勾着卷走了…… 老天……裴泠初吃她的口水。 虽然是在接吻吧,但从她嘴里夺食,就有点……她蛋糕都咬碎了…… 要命,羞死人了! 傅迟紧闭的双眼不停颤,手指紧紧勾住她腰侧的针织衫,又张开五指狠狠抓住,揉出褶来。 裴泠初这次吻得比刚才还凶,不仅抢她的蛋糕,还要吸她的舌头,还要咬住往她肚子里吞…… 裴泠初想吃掉她。 …… “唔——哈…哈……” 傅迟身体软软倒在沙发靠背上,脑袋半仰着,手臂遮着眼皮,大口喘气,胸口上下起伏剧烈,嘴唇红得能滴血。 而此时的罪魁祸首只是轻喘两下,呼吸频率就恢复正常,稳稳坐在傅迟腿上,唇间咬着一颗蓝莓,眼睛转动,扫一眼某只“虚弱”不已,全身通红的小狗。 瞅见她肿得不能再肿的嘴巴,裴泠初又心虚地移开视线。 蓝莓咬进口中。 这一份舒芙蕾,就这么以亲亲的方式吃完了。 裴泠初不能吃甜食的心理障碍也解决了,简直是一举两得。 “裴泠初,你,你坏死了!” 傅迟此时就跟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狗似的,呜咽呜咽叫唤,语气可怜巴巴的,她又露出湿漉漉的一双蓝眼睛,这么娇娇怒怒地瞪她,更显得可爱。 裴泠初此时心情有点不错,摸摸她的下巴,咽下蓝莓,说一句:“好乖,小狗狗。” 傅迟:“……” 她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哄好了……虽然也没生气吧,甚至还有点…… 裴泠初见傅迟忽然骄矜起来,脸也红红的,神情好似古时候未出阁的少女,那叫一个娇羞。 傅迟声音又软又糯,眼巴巴瞅着她,小声说:“其实,其实我挺喜欢你刚才那么对我的。” 比如,不让她换气,不让她哼出声,掐她脖子,再比如,吮吸她的舌头尖……嘶,太刺激了! “好霸道呀。” 傅迟说完立马捂住脸,一副小娇妻样,扭扭捏捏。 裴泠初笑了,拎着指尖戳她手背,“闷骚小狗。” “那,那怎么了!”这人笑她,傅迟恼羞成怒,拍开她的手。 裴泠初继续笑,话题忽然一转,她问:“吃蓝莓吗?” “啊?”傅迟露出眼睛,看着她眨巴两下,这才终于露出一张粉糯糯的脸蛋。 既然她问了,傅迟点头,“我吃。” 其实该吃午饭了。 裴泠初从她腿上下去,步伐缓慢,打开冰箱,拿出刚买的蓝莓,倒进盆里,挤一点果蔬清洗剂洗。 傅迟拿起手机瞧一眼时间,眼睛往左一瞥,抬手摸了摸鼻子,把手机扔到一边。 下午两点了,她们亲了……吃舒芙蕾吃了三个小时,咳。 傅迟脸上热着,然后就静静盯着裴泠初的背影看。 她看入了迷,连裴泠初站到她面前也没发觉。 还是嘴唇被一颗冰凉凉的东西抵住,傅迟哆嗦下,瞬间回神,那颗圆滚滚的东西顺势滚进口中,牙齿磨一下,是蓝莓。 “小迟,想什么呢?”裴泠初问道,腿一抬,重新跨坐在她大腿上,倒是毫不矜持。 “我在想,”傅迟在她腰侧摸两下,视线低低的,语气缓慢,她抬起眼,认真看着裴泠初,“我明天有一个拍摄的单,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 裴泠初眼神一滞,怔愣住,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个事,瞬间如坐针毡。 她忘了。 这两个月傅迟一直陪着她,她都忘了傅迟还有学业,她还要上学和工作。 身体瞬间做出反应,她立马就想从傅迟腿上下来。 但傅迟没让,紧紧搂住她的腰。 “我的学业已经完成了,我跟导师那边申请了提前毕业,我不用再去学校,只用等到毕业的时候再过去一趟,把毕业证拿回来就可以了。” “然后,我现在是个人摄影师,我有自己的微博工作号,我现在就拿给你看。” 裴泠初窝坐在她怀里不出声。 傅迟有点担心,怕因为自己引起她的焦虑,立马摸索过手机,解锁,然后打开微博,“裴泠初,你看一下。” 裴泠初状态还算好,接过手机,眼睫翕动下,认真翻看她的微博主页,像是确定傅迟真的已经找到自己要做的事情。 傅迟抱着她,两个人静静待了一会儿。 裴泠初突然问:“你喜欢吗?摄影?” 傅迟靠在她肩上,拥抱住她的肩膀,轻声说:“我喜欢。” “我对光影,有执念。” “我很喜欢摄影。” 像是怕裴泠初没听清,她提了提音量,又说一遍。 “那就好。” 裴泠初紧绷的身体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懒懒靠在傅迟怀里,又说:“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傅迟眼底闪动,抿下嘴,思忖几秒后,试探性地问她:“那如果我没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这么回来了,然后陪在你身边,你会生气吗?” “你还会推开我吗?” 裴泠初身体僵了僵。 其实说完之后,傅迟就后悔了。 用力将她抱住,不断收缩肺部的空气,好让裴泠初能更多的被她包裹住,嗓音沉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不该这么问。”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设想那些不存在的事情并没有意义。” “只是,我想说,”傅迟轻咬下唇,松开裴泠初,直起身,双眼认真注视着她,声音沉稳。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你不希望我为了你,牺牲我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的。” 傅迟重新抱紧她,吸了吸鼻子,染上哭腔。 “但是跟其他事情相比起来,喜欢你是最重要的。” “我没办法停止喜欢你。” “我也没办法停止爱你。” 傅迟的眼泪打湿裴泠初肩上的衣服,她的耳朵忽地被捏住,轻轻揉按,好似安抚。 裴泠初叹一声气,“小迟,不哭。” 傅迟在她肩头撒娇蹭蹭脸。 “其实,我并不知道,如果你的假设是真的,我会不会推开你。” 她又叹一口气,“我真的拿你没办法。” “那你说爱我就好了。” 傅迟用力扣住她手臂,抬起头吻她,贴着唇瓣蹭动,气息细细的,像有羽毛在唇缝间扫动,酥酥麻麻,痒意连连。 她轻喃道:“我对你绝对服从。” 她们又开始接吻,傅迟紧紧搂住她的腰,裴泠初手里拿着好几颗蓝莓,指尖湿润。 裴泠初用嘴咬着,叼着,喂她蓝莓。 比起蛋糕的甜腻,蓝莓的汁水更加充盈,果味更浓,甜得清爽,在两人唇齿间炸开。 “唔——” 傅迟被她亲得浑身发软,手臂也麻了,她睁开泪眼迷蒙的双眼,裴泠初一个吻落到她眼尾。 她亲吻着那颗泪痣,张开嘴轻轻咬,又贴着嘬。 傅迟感受到丝丝疼意,别了别眼睛,小口缓和呼吸,掌根在她后腰蹭动,有点蠢蠢欲动。 想摸摸她。 但最终还是安分地圈在腰上。 这时,裴泠初松开那颗痣,拇指按在被嘬出血丝的皮肤上揉了揉,那颗痣也跟着抖,颤颤巍巍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裴泠初呼气很浅:“这里红了。” “嗯。”傅迟晃着下巴,主动去蹭她的掌心,眼睛轻轻眯起来,满脸餍足。 裴泠初掌心贴上她热乎乎的脸蛋,傅迟皮肤细且白净,这一块红得就异常明显。 “你皮肤敏感,可能明天也下不去。” 以往她们做。爱时,她手上只是稍微用力掐一下她的手腕,就得红两天。 更别提脸上了,而且还嘬出血点,毛细血管破了。 但傅迟不甚在意,挺着腰贴了贴她,鼻尖蹭在她颈窝里,细细嗅她身上的香味,“没事,我不介意。” “我不介意别人看到。” “她们看到才好,知道我是你的。” 傅迟仰头,舔吻她的脖子,牙齿咬住细肉,轻轻磨了磨。 她克制得有点烦躁。 好想要裴泠初,可是她看裴泠初现在没有想和她做的意思,而且蓝莓还没有吃完。 傅迟又难耐地捏了捏她的衣角。 裴泠初却直接点出她心里所想,揪住她的欲。望不撒手。 “你知不知道,你揪衣角的动作,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裴泠初的嗓子哑哑的,像是被烟熏了,有点好听,有点御。 “什么?”傅迟松开牙齿,疑问不解,又继续埋头去蹭她的锁骨,“我暗示什么?” “你想和我做。” 裴泠初的话很直白。 在任何一方面,只要无关于她自己,裴泠初都能做到一针见血,一点面子不给人留。 当然,这里的对象仅是指傅迟。 傅迟的手很安分,很克制,明明非常渴望碰触她,但她只要不说,傅迟便不做,只是揪紧她的衣角,默默用力。 傅迟闷着头,嘴硬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裴泠初笑她:“闷骚小狗。” 话音刚落,裴泠初直接按着她倒在沙发上,扭扭身体,在傅迟腰间沉下重量,附身,双臂撑在她脑袋两侧。 铺天盖地的柠檬香压下来,傅迟脚尖蜷缩在一起,蹭了蹭,害羞得不敢看裴泠初的眼睛,喉咙不停滚动,小声提醒她。 “现在是白天。” “那这算什么,dirtytalk吗?”裴泠初笑着说,眸光点点。 傅迟微微瞪大眼睛,有些震惊于她会说这种调情的玩笑。 “不可以吗?”裴泠初眸光深深,满目含情地望着她。 傅迟摇摇头,裴泠初眉心皱起,傅迟舌头打结,又连忙说:“我的意思是,可以。” 像是证实她自己说的话,傅迟扬起一只手臂,勾住她脖子拽向自己,另一只手径自探入空荡荡的衣摆,贴上温热细腻的肌肤。 “如果你想dirtytalk,可以有。” “只要你说出口,我就一定会满足你。” “我对你绝对忠诚,绝对服从。” 第75章 这场dirtytalk并没有持续很久,在下午五点多结束。 彼时,阳光依旧热烈。 傅迟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就看到裴泠初裹着浴袍坐在窗边,头发湿淋淋地搭在肩头。 她盯着天空,又在发呆。 回来的这半个月,虽然她很少处于飘在空中的感觉,但发呆走神的次数却不见少,甚至是在增加。 她又回到轻度解离的状态下。 傅迟这次也同往常一样,等她渐渐回神,然后拿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热风嗡嗡,指尖在潮湿的发间缓慢拨弄轻揉,空气中氤氲起淡淡檀香。 裴泠初很乖,她身板坐得笔直,很端庄优雅。 傅迟的手偶尔从她头顶落到她肩头,然后压着她靠在自己身上。 她没说话,裴泠初也没说话。 只是不过一会儿,她的身板重新挺直,傅迟没再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继续拨弄她软软的发丝。 吹到差不多干,傅迟拿起梳子,动作温柔缓慢,从头顶梳到发尾。 裴泠初的头发又黑又亮,柔顺丝滑,捏起一撮,稍不注意便从指缝滑落。 傅迟往手心里挤一点护发精油,乌木玫瑰味。 搓热后,轻轻在她发间抓弄,然后再吹一会儿。 拢拢颈侧的发丝,傅迟将她的头发撩到肩后,弯下身体,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好了。” “嗯,谢谢小迟。” 裴泠初声音自然流畅,傅迟想,她在吹头发的时候有没有走神。 大概走神了,但是她的回应衔接得一气呵成。 所以傅迟问她:“裴泠初,在吹头发的时候,你走神了吗?” 她腿一迈,再一蹲,伏在裴泠初膝头,仰起一张素净的脸蛋看着她。 裴泠初微微愣下,随即一笑,伸手在她耳朵上揉两下,温声说:“我给你吹头发。” 傅迟眨下眼睛,她的神情像只无辜撒娇的小狗狗,抬抬下巴,又努努嘴,哼哼道:“那你起来,我坐这里。” 倒是毫不客气。 裴泠初又笑了,听话站起身,傅迟一屁股坐下。 在她拿着吹风机站到傅迟身后时,傅迟毫不留情将身体重量压在她怀里,还左右扭两下,又指挥她:“裴泠初,你再往前站一点,我这样靠着脖子好累。” 她往前走两步,傅迟舒坦了,又嘀咕句:“下次吹头发坐床上,这样靠着更舒服。” 吹风机声音不小,但裴泠初听见了她说的话,没应声,落了落眼尾,轻轻抿了抿唇角。 等到给傅迟吹完头发,裴泠初将吹风机收到洗手间,再出来时,阳光不知何时安分下来,天空蓝得很安静。 傅迟坐在窗边,一双蓝眼睛和此时的天空颜色很接近,静悄悄看着她,眸光平淡。 她的眼睛在说话。 裴泠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把那些虚拟的,漂浮的不现实感从身体里赶出去。 她坐到傅迟对面,和她对视。 裴泠初说:“这样的生活,太安逸,太快乐,太不真实。” “真的可以这样吗?” 在别人为生活劳苦奔波时,她每天却是打扫卫生,切切菜,看电影,有人陪着她,哄着她,她丝毫不需要为任何事情担忧。 不,也是有担忧的事情。 她这些天都在想这个问题。 正是因为她知道这里是真实世界,所以这个问题才更令她困扰。 有种,罪恶的空虚感,她不该闲下来,不该这么开心,还有那么多在受苦的人。 傅迟眼睛闪了闪,似乎有点吃惊,然而不过一秒,她展露出了然的笑容,问道:“你有想要做的事情吗?” 裴泠初细细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想法。” “你觉得自己的生活太舒适,而别人或许还在为生存努力,所以你很烦恼这件事,对吗?” 傅迟的声音很软,很轻,像夜晚下散发微微光亮的小夜灯。 裴泠初并不意外她能猜到,点点头:“嗯。” 傅迟此时突然开心地笑起来,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眼底笑盈盈的,“我很开心你愿意跟我讲你的困扰。” 这意味着裴泠初在逐渐放下心理防线,她愿意麻烦别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烦恼,就算这些事情的对象仅是傅迟,那也是朝未来迈出很大一步。 她迈出了第一步。 往往第一步才是最难走的。 裴泠初希望她能来引导她。 但傅迟没坐到她身边,她不希望这是单方面的引导。 “之前都是我单方面的引导你,这次我想换一种方式。” 她目光认真看着裴泠初,嗓音温柔且严肃道:“我认为,这是一场思想上的交流和碰撞。” “对于我的观点,你可以反驳我,也可以赞同我。” “同样,对于你的观点,我可以反驳你,也可以赞同你。” 她眨眨眼,以鼓励的目光看向裴泠初,笑语道:“裴泠初,要不要尝试一下?” “大概,”傅迟笑意更深,拖长语调,悠悠道:“会比身体上的交流更有意思。” 身体上的交流…… 裴泠初有点无奈笑笑,这人能把做。爱说得这么文雅,也挺有意思。 她点点头,赞同道:“好。” 傅迟给她的包容和安全感很足,似乎表达自己真实的观点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傅迟先说:“我认为,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 “她们经受过的苦与难,并不是我们造成的,我们只是一个旁观者,或者说,她们的人生与我们并无任何关系。” 裴泠初对她的言论有些出乎意料。 傅迟看向她的目光犀利下来,“你看到了她们的痛苦,你想去体谅她们,你就觉得自己不该过着太舒服优越的生活,你就想让自己也匆忙奔波。” 她语气沉了沉,“裴泠初,可她们并不知道你经历的这一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课题,你想分担别人的课题,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话音落下,空气寂静片刻,裴泠初低着头,捏着手指,没有说话。 傅迟看着她,抿下唇,眼底暗了暗,有点后悔。 她的话太重了。 沉默几分钟,傅迟搁在大腿上的手指蜷缩下,哑声开口:“我是一个很冷漠的人。” “除了我在乎的人,其他人我都不想管。” 她的手忽然抖了抖,有点害怕,害怕裴泠初会讨厌这样*的她。 她从没把这一面展示在她眼前过。 “刚刚那些,都是我真实的想法。” 傅迟努力压下自己的不安,轻轻闭上眼睛,懒懒睁开,垂着。 呼吸很浅,看似松弛地靠在沙发上,但她浑身绷着劲。 总要说的,总要剖析她自己,在裴泠初眼前展开。 这时,裴泠初终于动了动,她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傅迟身体一僵,愣住,心脏拧巴起来,声音也皱巴起来,立马来到她身边,担忧问道:“裴泠初,怎么了?” “我刚刚说的是有点重,我没体谅你的心情,对不起……” “不是,不要道歉。” 她刚一过来,裴泠初就伸手抱住她,紧紧圈住她的脖子,呼吸洒在耳畔,柔软而潮湿。 “我只是,想到你小时候。” 诶? 傅迟怔住。 裴泠初重重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波动的情绪吐出去,咽下喉咙,摸摸她的脑袋,继续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为了保护自己,把温柔的一面藏起来,摆出冷冰冰,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只是,温柔是真的你,冷漠也是真的你,你是感性的,只是不断用理智包裹自己。” “你的底色是很温柔的人。” 原来,她早就被看透了。 傅迟扯了下嘴角,慢慢放松身体,投入裴泠初的怀抱里。 “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 她蹭蹭裴泠初耳朵,声音嘟嘟囔囔的,像含了气泡,“你们给我的爱,足够到,那些痛苦的事情,就像小美人鱼化成泡沫一样消失了。” 傅迟轻轻笑,逗她开心,只是裴泠初笑不起来。 傅迟不记得,但她记得。 记得那个冬天下大雪的夜晚,记得那薄薄一张纸上,关于这个小孩的五年,记得调查到的,关于她的所有。 冰冷潮湿的地下室,不负责任的母亲,衣柜里的蜡笔画,表面风光实则肮脏的福利院。 她永远忘不了刚到裴家时,那个脆弱瘦小,谁也不敢信的孩子。 傅迟说她对光影有执念。 从黑暗中生长的人,哪一个不向往阳光落到指尖的一刹那。 裴泠初抱紧她,不断喃喃道: “冷漠一点好。” “冷漠一点,只顾自己,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可以了。” “我希望你最幸福。” 这些话,她像是在对傅迟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她曾经总是把自己控制在某种思维里,控制在自己的思维里,听不进任何宽慰的话语。 总是会更多地关注到那些灰色的角落,继而忽略那些灿烂的阳光。 她总是看到人性的恶,好像那些善意和美好本就该如此,而恶本就不该如此。 她不断吸收消极的情绪,让自己痛苦,这似乎是不对的。 她对自己不负责,她不爱惜自己。 傅迟撑起身体,专注地看着她,轻抚下她泛着薄红的眼尾,擦去眼泪,轻言细语道:“你现在不能立马改变这种念头,那我们就慢慢来。” “我知道你很善良,你最在乎生命,你没有办法做到对那些事情不理睬,你有一颗很柔软的心脏。” “我喜欢你的温柔,喜欢你认真对待这个世界。” “只是,”傅迟喉间哽了哽,鼻尖一酸,眼眶湿了,“我们生活在世界上,不是为了经受苦难,是为了做自己,开心自由地活着。” “世界很黑暗,我们无法阻止,也没有能力改变。” “我们只是这个世界上,和那么多人一样,很渺小,很脆弱的存在。” “你的善意是有限的,总有用完的一天,我们无法帮助,体谅每一个人。” “但我们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傅迟唇边荡开一抹开怀的笑容,“你已经做得很棒了,裴泠初。” 裴泠初埋在她肩上哭起来,这是傅迟第一次听见她毫不压制的哭声。 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不被理解的心情,痛苦的情绪发泄出来。 傅迟抱紧她,用尽全力将她包裹进怀抱中,就像雏鸟被成鸟保护在丰满的羽翼下,给她温暖,给她勇气。 “看来这次思想上的交流没成功,那我们下次再继续吧。” 傅迟眼角挂着泪,笑得很温柔,用指背轻柔接住裴泠初的眼泪,又倾身过去,吻了吻她翕动不已的睫毛。 “嗯,好。” 忽然,裴泠初的肚子咕咕叫一声。 …… 肉眼可见裴泠初尴尬起来,傅迟憋住笑,说:“中午也没吃饭,我也饿了,我们去做饭吧。” “哦,对了,等会儿有人要来,多闷一点米饭吧。” 裴泠初抽下鼻子,还有些不好意思,稍稍侧着头没看她,抹下眼睛,“谁来?” 傅迟拉拉她的手,又眨眨眼,最后摇摇头,神气兮兮地说:“来了你就知道了。” 裴泠初:…… 这还打上哑谜了。 第76章 晚上六点半,二居室的小房子里烟火气很足,满屋飘着白米饭的香味。 傅迟和裴泠初分别系着围裙在流理台前忙碌。 裴泠初负责备菜,傅迟负责炒菜。 傅迟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裴泠初的中餐技能终于得到了提升,虽然比不上大厨的手艺,但家常菜做的还是不错的。 再者,她刀工很漂亮,切丝的切丝,切丁的切丁,形状规整大小一致。 傅迟明目张胆转头瞧她,手里也不忘扒拉两下锅。 她好喜欢这样的裴泠初。 穿着平常的居家服,系着可爱的小猫围裙,头发随意用夹子一别,不化妆,却也眉眼如画,温柔至极。 这样就很好,不用那么端庄得体,怎么舒服怎么来。 傅迟眨眨眼,咽下口水,忽然朝裴泠初走去。 吧唧一口。 她亲上裴泠初柔软细腻的脸蛋。 “裴泠初,我好喜欢你,嘿嘿。” 傅迟乐呵两声,又凑过去,唇瓣继续贴着她的脸蹭,黏黏糊糊地说:“哎呀,你怎么这么好看,我怎么看你怎么好看,你脸上好香,奶乎乎的,怎么这么软,蹭起来好舒服,姐姐,姐姐……” 傅小狗开始粘着人撒娇了。 裴泠初心里软软的,嗓音愈发温柔,把切刀换到左手上,然后又拿远了一些,放到刀架上,口吻略带责备:“小迟,小心一点,我刚刚手里还拿着刀,要是伤到了怎么办。” 随后她扭头,抬抬下巴,在傅迟唇角亲一下。 有回应,傅迟身后并不存在的狗尾巴摇得更欢,一个劲往前伸脸,捉着她的嘴巴不放。 “姐姐,再亲一下。” “你嘴巴好软,甜甜的,再亲亲。” 傅迟整个人都要压裴泠初身上了。 两个人都没伸手搂住对方,因为做饭,手上不干净,只是身体亲昵地贴在一起。 而且傅迟手上还拿着锅铲,这也太毁气氛了! 某只小狗不乐意只是亲亲不能抱抱了,随手就把锅铲扔岛台上,贴着她的软唇不放,挤着她就要往水池边走,嘀嘀咕咕道:“姐姐,洗手……” 此话一出,这单纯亲亲的走向就开始不对劲起来。 裴泠初无奈弯下眼尾,退开一点,“好了,快做饭吧,洗什么手,闷骚小狗想做什么?” 她明显是会错意思了。 傅迟眼皮颤了颤,耳朵红了,重新亲上来,含糊解释道:“唔,要抱抱你。” “……”裴泠初沉默再沉默,温顺张开嘴巴。 傅迟闭着眼睛,吻得认真,含住她下唇轻轻吮吸,跟吃果冻似的。 本来下午亲了那么久,还没消肿的嘴唇,这么一亲,又重新肿起来。 傅迟一边亲她,一边挤着她走到岛台中央的水池边,摸索到水龙头,打开,又挤了一点洗手液把手洗干净,水一关,扯一张纸擦干净,便马不停蹄搂住裴泠初纤柔的腰身。 她叹出一声舒服满足的鼻息,然后又开始黏糊糊地哼哼:“姐姐,你的腰好细,好软,我好喜欢,姐姐,你再长一点肉,我喜欢软软的肚子……” 傅迟掌心不断揉按在后腰处,又轻抚过脊背,沿着脊柱一点点滑动。 她的手好烫。 裴泠初身体抖两抖,一阵悸动,好似酥酥麻麻的电流窜过体内。 她被撩拨起感觉。 裴泠初脸热下,缓慢抬起手臂,勾住傅迟的脖子一圈,更加贴紧她的身体,晃了晃。 明明下午才做过,现在竟然又…… 太不节制了。 可傅迟说过,不要克制的,想要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她肯定会答应。 裴泠初心里躁动起来,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一下傅迟的薄唇。 “唔,姐姐。” 傅迟身体一抖,搂住她的手臂收紧,更加兴奋起来,忙不迭也伸出舌尖同她纠缠。 情。动至深,傅迟情不自禁抱着她坐上岛台,摸摸她的膝盖,站到她**,裴泠初脚腕轻轻勾着她大腿。 只是两人在这里亲得正难舍难分,早就忘了一旁开着小火的炖蛊。 傅迟咬着裴泠初居家服的扣子,一颗颗解开,布料从肩头滑下去,挂在臂弯里,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眼中满是对她的迷恋,鼻尖轻轻贴着她最喜欢的地方蹭,又张开嘴,伸出舌尖,像是小羊羔般舔舐。 她胡思乱想着,等会儿要让她把内衣穿上,还要换衣服。 后脑被用力按住,傅迟依旧埋在温软里,掀起眼皮,挑眸瞧一眼裴泠初的样子。 她侧着脸,下颌线很漂亮,眼睛闭合,睫羽疯狂翕动,脸蛋一片绯红,张开软软的嘴唇,小而急促地喘息。 裴泠初好像很快乐。 空气愈发滞闷潮湿起来。 裴泠初双腿圈住她的力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收紧,傅迟握着她的腰,亲在她可爱的肚脐上,又张口咬住她。 傅迟没想和她在这里做,却也不想放开她,俗称就是撩拨起欲。望却不给灭。 裴泠初察觉出她的想法,喉间不悦地咕噜一声,垂下小腿踢她一脚,却也耐不住她继续凑上来的亲吻。 突然,傅迟鼻梁一耸,眉头一皱,闻到一股子糊味。 …… 糟了,还有汤炖着呢!!! 裴泠初正吻得入神,然而嘴上忽然一空,又一凉,似一阵风吹过。 “?”她迷茫睁开双眼,眼底水润润的,喘着气,只见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而此时此刻,刚刚和她接吻的人正端着炖蛊往水池那边快步走,嘴里还念着,糊了糊了…… 裴泠初:…… 她淡着一张脸,系好扣子,撑着岛台下地,踩到地上那一刻,双腿不自觉发软,下意识扶住岛台。 …… 做个饭做哪里去了这是! 裴泠初慢悠悠晃荡过去,来到傅迟身边,然后毫不留情在她屁股上来一巴掌。 “姐姐!” 傅迟还端着炖蛊,差点手一滑摔地上,羞涩地看向裴泠初,后者眉眼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我手上不干净,等会儿记得先去换衣服再往家里坐。” 说完她毫不留情转身。 “你去干嘛?”傅迟在她身后喊道。 裴泠初脚步一顿,回眸瞥她一眼,一字一字很清晰,“你干的好事,我去换裤子。” 她现在就是莫名火大。 傅迟瞳孔一怔,脸蛋忽然飘上一抹粉云,视线极小心地往下落一点,舔舔嘴唇。 “还看?”裴泠初更火大了,傅迟肩膀一哆嗦,立马转身,“我不看了!” 感觉,似乎裴泠初身上的压力一轻,她的病情好转得更快了。 今天的情绪可以这么丰富,而且还是最真实的她。 唉,傅迟摸摸鼻子,又摸摸屁股,有点美滋滋地想,这一巴掌挺值,嘿嘿。 当门铃被按响时,两人刚盛好米饭,时间掐的刚刚好。 裴泠初想去开门,傅迟却拉住她,笑嘻嘻地说:“我去开,你在这里坐着。” “……”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保持神秘,不就是差一个门的事。 裴泠初无奈,说:“好。” 傅迟笑了笑,转身朝门口走,“来了。” 等人进来了,裴泠初也没看见对方是谁,傅迟完全把人挡住了。 偏傅迟还要问她:“裴泠初,你做好准备了吗?” “……”裴泠初脸上的笑快要维持不下去了,捏捏拳头,僵硬点头,“做好了。” 只是当傅迟站到一边,她身后的人露出来的那一刻,裴泠初瞳孔骤然缩小。 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立在那里,捏着衣角,有点不知所措。 她突然朝傅迟走过去,语气慌乱,“小迟,小狗吊坠呢?” “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裴泠初拽上傅迟领口,使劲去扒拉她的脖子,勾着链子把小狗吊坠拎出来,攥进掌心中。 “裴泠初,这不是幻觉。”傅迟轻声引导她。 裴泠初眼睛乱晃,低声喃喃道:“不是,这不是幻觉。” 手没松开,她缓慢扭头,重新看过去,人还站在那里,还弯着桃花眼朝她笑。 裴泠初喉间一哽,眼泪唰一下涌出来,气息颤抖。 “煦姨……” 她仍是有些难以置信,步伐缓慢,就连触碰她的指尖都在发抖。 “真的是你吗?” 裴煦眼角也湿漉漉的,轻轻点点头,牵住她的手指,让她更用力的触碰自己。 “可是你不是,你不是……” 裴泠初猛地用力抱住她,眼泪汩汩,嘴里絮絮念着:“你回来了就好,你没事就好……” 裴煦拍拍她后背,摸摸她耳朵安抚情绪。 傅迟也压不住泪水,将两个人一起抱住,一边哭一边笑。 “母亲,煦姨,姐姐,我,小瑾。” “我们每个人都在。” “未来一定会变得更好。” …… 晚饭过后,两人把裴煦送回郊区的宅邸,回到小区时,天色彻底暗下去,路灯引路。 夏季的晚风依旧闷热。 傅迟看着满天繁星,提出:“我们在小区里溜几圈再回去吧。” 裴泠初点头。 傅迟自觉拉上她的手,五指穿过指缝,与她十指交叉,指腹贴在她骨节上蹭了蹭,转头看着她笑:“这样牵吧。” 裴泠初心脏怦怦加快跳两下。 明明之前也这样牵过,怎么感觉今天的牵手,有点令人心动。 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我们还没在一起,你不能这样牵我。” 裴泠初嗓音平淡,眼睛瞥向花丛中,挣了挣手,没挣开…… “啊,不能这样牵吗?” 傅迟声音可怜巴巴起来,开始撒娇:“裴泠初,你就让我这么牵吧,我想和你这么牵手。” 裴泠初压住想要上翘的嘴角,依旧淡着一张脸,轻轻扫她一眼,问道:“为什么想和我这么牵手?” “那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啦!” 傅迟眼睛瞬间闪烁亮堂起来,扬起大大方方的笑容,“你就当,我是在追你好了!” 裴泠初缓慢眨眨眼,看着她。 在夜晚的路灯下,裴泠初脸庞一半明,一半暗,光与影在鼻梁处交界,她那双向来温暖的眸子,此刻显出几分深情来,饱含着浓浓情愫。 就这么看着她。 傅迟动动喉咙,没忍住,吻上去,含住她的唇瓣轻轻嘬。 明明她们今天已经接过好多次吻,却还像是亲不够似的。 真的好喜欢她,她还能做什么来表达对她的爱意,一点都不想要和她分开,想一直和她在一起。 “怎么办,我根本离不开你。” 傅迟松开她,目不转睛盯着她看,随后抿下唇,额头抵在她肩膀上,悠悠叹出一道气,喊她:“裴泠初。” “嗯。”裴泠初的气息也很轻,“你说好是追我呢,怎么也不问我就亲上来了。” 傅迟身体微震,她低低笑起来,拎着小拳头打她肩膀,“裴泠初,你知不知道你很坏,你明明知道这是开玩笑的,是情趣,你还要拿这来打趣我,你真讨厌。” 裴泠初勾下唇,摸摸被她打的肩膀,其实不疼。 傅迟又喟叹道:“可是我好喜欢你啊。” “连你坏坏的属性,我也喜欢。” “你说怎么办,你要是一直不答应我,我可就要赖你一辈子了。” 裴泠初偏头,低着视线望过去,傅迟就枕在她肩膀上,侧着脸,一双幽静的蓝眼睛笑着注视她。 “你不愿意赖我一辈子啊?”裴泠初看着她,轻声说。 “愿意啊,这不是要看你让不让我赖么。” 傅迟眼底的星星闪耀璀璨,眼波流转,她扣着裴泠初的手凑到唇边,在她指尖轻吻。 像是一只蝴蝶在指尖停落。 裴泠初眼底微动,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口吻认真:“小迟,再等等我。” “嗷,好,我会一直等你。”傅迟眼睛弯成月牙,笑问她:“那你说我们现在算什么?” “暧昧期?” 裴泠初吟吟一笑,说:“你就当,我们是在dirtytalk吧。” …… 傅迟露出难言的表情。 “你是不是最近才学的这个词,你用起来很抽象哎。” 裴泠初才不管这些,推开她的脑袋,“走了,回家,站在这里喂蚊子。” 傅迟看着她的背影偷乐,看来还真是最近才学的。 裴泠初走挺快,傅迟跑着追上去,“裴泠初,你答应我明天要跟我一起去出单的,今天晚上要早点睡,明天得早起。” “知道了。” 然而某人嘴上说着知道了,等回到家,洗漱完靠在床头,就开始抱着一本手语书啃。 旁边的傅迟:…… “不是说好早点睡的?”她拽拽裴泠初的手指。 “你好意思说,”裴泠初嗔怪地看她一眼,“你那么早就知道煦姨还在,不告诉我,说,这书什么时候买的,还有手语,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我练的?” 裴泠初现在的性子是越来越不加掩饰了,霸道又强势,令傅迟又爱又恨的。 “我那不是,你当时状态还不是很稳定,怕刺激到你,所以没敢提前告诉你嘛。” 傅迟抓抓头发,讪讪说道,又仰起脸很乖地笑笑,“我担心你嘛。” 这语气跟撒娇似的,裴泠初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推开作势要来夺她书的爪子,语气柔下来,“我再看一会儿就睡觉。” “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你要实在想看,看我吧。” 傅迟终还是把她手里的书一夺,随手一抛,扔到飘窗上,然后朝她扑过去,将人压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她,笑眯眯地说:“裴泠初,看我吧,别看书了。” “看你?”裴泠初一双美眸眯起来,怪妩媚的,“你有什么好看的?” “眼睛好看,脸好看。”傅迟一本正经回答道。 可裴泠初却摇摇头,说:“不够。” “这代价可不平等。” “?” 在傅迟愣神时,裴泠初忽然推着她肩膀起身,拎着她坐到腿上,语气低沉,命令道: “小狗猪,脱衣服。” “一件都不能剩。” 第77章 托傅迟自己的福,隔天早上起床时异常艰难。 睡得太晚,她埋在被子里不想起,又哼哼唧唧地喊腰酸腿酸。 裴泠初解离症状逐渐好转,这几天她们是愈发不节制,还玩什么现实感获得练习,玩什么dirtytalk。 昨天晚上她要羞耻死了,裴泠初怎么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乖狗狗,什么亲一下全身都粉了,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还让她咬着小狗吊坠,忍着不让出声…… 要命啊。 傅迟卷着被子在床上打滚,捂着脸无声尖叫。 唉,不过玩了这么久,再开始工作是真艰难啊。 她顶着黑眼圈,满脸生无可恋地趴在床上烙饼。 忽然,屁股被拍了拍,傅迟一愣,感觉床微微下陷,随后屁股上一凉,柔软的掌心落下来。 “小迟,还不起?” 裴泠初嗓子慵懒懒的,一边揉她屁股,一边俯身亲她后肩处的月亮纹身。 “唔——大早上的,你别闹我。”傅迟肩膀一紧,立马躲开她的手滚到床另一边,头发乱糟糟扑在脸上,脸蛋微红,屁股酥酥麻麻的。 她扯上被子掩住胸口,瞪着眼睛,瘪着嘴控诉裴泠初的恶行:“你昨天晚上打得我好疼,我屁股都麻了,现在还没好!” “是吗?”裴泠初撩撩眼皮,眼底淡笑着,目光轻轻飘到傅迟身上,微抬下巴,说:“过来,我看一下。” “我才不!”傅迟卷着被子,光着脚就往隔壁房间跑,“你昨天就是这么说的,刚抹完药,结果给你看了后你又打我,我今天还要出单呢!” 裴泠初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喉间盈盈荡出几声笑,唇角一勾,调侃道:“我说了,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喊停。” “但,你没喊停,你还兴奋起来了……” “裴泠初!大白天你说什么呢!”傅迟捂着胸口,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来喊道,脸色涨红,“你再说我就要咬你了!” 裴泠初笑容轻飘飘的,越过她走向餐厅,“换衣服吃早餐吧,等会儿凉了。” 这人,逗完她就跑,坏死了! 吃饭时,傅迟把吐司当成裴泠初,每一口都恶狠狠咬下去,一边瞅着本人,嘴里嚼嚼嚼,咕咚一声咽下去,再咬一口。 裴泠初心情不错,也不在意她凶巴巴瞪着自己,捻起一枚鸡蛋,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剥开蛋壳。 无非就是说到她害羞点上,在这里恼羞成怒呢。 她喜欢傅迟这副模样,像被拴住的小狗,明明绳子一拽就松,却只张着嘴巴犬吠。 仿佛在说,傅迟是属于她的,只能她来解开绳索,而她不会从自己身边跑走。 裴泠初又不自觉扬起一点笑。 她不会控制她,她想要傅迟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主动臣服她,主动伏在她腿边。 “吃鸡蛋。” 裴泠初把剥好的鸡蛋喂到她嘴边,傅迟眼睛动动,撇撇嘴,小小张嘴咬一口。 好吧,她一点都不会和裴泠初生气。 “好乖,乖狗狗。”裴泠初撑着下巴来这么一句,成功收获傅迟幽怨又令人怜爱的眼神。 光天化日下,说着床上调情的把戏。 她从裴泠初手里拿过鸡蛋,“我自己吃。” 哪里还用小口吃,直接一口一半,两口就把鸡蛋吃完了,两腮鼓囊囊的。 “小迟,帮我把蛋黄吃了吧。” 傅迟看着她伸过来的手,眨眨眼,抬手捏过被蛋白包裹住一半的蛋黄,“你不吃吗?” 她塞到嘴巴里,一边嚼一边看着裴泠初。 后者摇摇头,咬一小口蛋白,“我不喜欢吃蛋黄。” “?”傅迟动作一顿,呆呆看着她,嘴里也不嚼了。 不是,她观察那么久,也没看出来裴泠初不喜欢吃蛋黄啊? 然转而一想,算了,裴泠初伪装能力太强。 她也是最近每时每刻盯着她,恨不得一整天把眼睛粘在她身上,才观察出来她一些极其隐晦的动作。 吃到喜欢的东西,她不会多吃两口,却会下意识把左手肘搭在桌子上。 吃到没什么兴致,可吃可不吃的,她夹菜的动作会慢那么一点,眼皮会垂那么一点。 吃到不喜欢的,她身体会坐得更加笔直。 不过她的坐姿向来板正,很难观察出来…… 让傅迟来讲,会笑着说她这像是在接受体罚。 跟裴泠初讲了,她自己都不信会有这些小动作。 傅迟继续嚼蛋黄,颇是淡淡无语地看着她。 喜欢的东西不知道,不喜欢的东西倒是挺明了,也行吧。 “那以后蛋黄都给我吃。” 裴泠初淡淡撇她一眼,压压下巴,“嗯,好。” 这么冷淡啊。 傅迟斜瞟她一眼,继续揪着吐司吃。 坏猫猫。 …… 还是裴泠初看了傅迟的微博工作号才知道她很早就开始接拍摄工作,也就是在出国这段时间,她突然被很多人关注到,不算特别热的小火了一把。 但至少在摄影圈里,凭她这双眼睛和对光影独特的理解,吸引来不少合作。 裴泠初当时哪有精力关注时尚娱乐圈,也不知道傅迟玩微博,天天就只能扒她朋友圈,然而内容不多,也看不出个啥。 两人按时到达指定地点——首都最大的内陆海。 对方是一位很有钱的富婆,约着小姐妹一起坐游艇出海玩。 算是高端,奢华的小规模私人拍摄。 “陆女士,这次拍摄就按我们之前说好的来,没有问题吧?” 傅迟嗓子冷冷的,戴着黑帽子黑口罩,只露出一双干净剔透的眼睛,抬头看向穿着打扮都很像暴发户的女人。 一旁的裴泠初手里拿着反光板,给她当助理。 或许也是戴着口罩帽子的缘故,没人认出她来。 “对对,按我们之前说好的来就行~”陆女士的声调就跟她微胖丰腴的身材似的。 她毫不掩饰,任由自己的目光落在傅迟高挑纤细又漂亮的身段上,眼睛上下打量,唇边露出一丝暧昧不清的笑。 傅迟眉头微闪,眸色沉下来。 陆女士忽地头皮一麻,立马垂下眼皮,摸摸自己泛起小颗粒的手臂。 怎么突然感觉有两道令人很有压力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只是她再抬眼时,这两道视线已然消失了。 傅迟声音冷冽而礼貌,说:“陆女士,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现在。”陆女士呵呵笑两声,引着两人走上游艇,“上来吧,我们边出海边拍摄。” 游艇启动响起一阵引擎声,慢慢驶离港口。 船身破浪前进,水声哗哗涌动,头顶上方飞过水鸟聆聆啼叫,声声悦耳。 傅迟只负责拍摄,富婆小姐妹们都自带化妆师。 趁她们补妆挑衣服的时间,傅迟跟陆女士提出,说要看一下游艇里采光如何,陆女士应着,她便和裴泠初一起在游艇里转悠。 不像是来工作,像是来旅游。 没别人在,两人都暂时摘下口罩。 裴泠初静静看着她,傅迟很认真,专注调整摄像机,试着拍几张,再皱着眉头细细调整,直到她觉得满意,眉头才松开,唇畔小小勾起一点笑。 裴泠初也笑起来,递给她蓝色保温杯,“小傅摄影师这么认真。” 她的眼睛不停发亮,她整个人都好似在发光。 不是因为阳光,而是她本身,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种自信张扬的生命力。 这才是傅迟,闪闪发光的傅迟。 “因为喜欢啊。” 傅迟笑起来,她突然抱住裴泠初,搂着她的腰,将人抱着脱离地面。 她弯成月牙的眼睛此时落满阳光,便也同夜晚闪烁的星星般流光溢彩。 “喜欢摄影,但更喜欢你。” “最喜欢你!” “你是我要抓住的光。” 傅迟抱着她在甲板上转圈圈,嘴甜得不行,裴泠初听她说这么肉麻腻人的话,害羞起来。 掌心轻轻抵着傅迟肩头,小声说:“快放我下来。” “再抱一下再抱一下~” 傅迟仰头望向她沾染金丝的睫羽,情不自禁绽开的笑容,心脏怦怦跳动起来。 忍不住感叹一声:“真好啊。” 裴泠初一愣,她垂眸看着傅迟,她眼底不断涌出来的爱意令她心口微微发烫,眼眶发热。 她能感受到,她越来越能感受到,傅迟对她的喜欢,对她的爱和唯一性。 “是啊。”裴泠初抚上她脸颊,满眼的无尽柔情。 肌肤相贴的触感那么真实。 “有你在,真的很好。”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傅迟的呢? 不知道。 说不定,在很早很早,很久远的过去。 傅迟是她找到的,是她带回家的,傅迟最依赖她,没有她,傅迟连发烧都没有人能给她扎针。 她被她全身心依赖着,全身心信任着。 傅迟是最特殊的。 裴泠初眼底暗下来,紧紧捧住傅迟的脸,她的声音是紧绷的琴弦,是低沉的大提琴音,她紧紧注视着傅迟,一字一顿地说: “我要你,只爱我。” 傅迟呼吸一滞,直直注视着她。 可明明她现在连说喜欢她,说和她在一起都不肯说,却如此要求傅迟,只能爱她一个人。 她好卑劣,她占尽了便宜,吃尽了甜头。 但这不是她的错,全都是傅迟的错。 是傅迟把她宠坏了。 她摸着傅迟脸蛋,又问:“你的回答呢?” 傅迟瞳孔蓦地扩大,像是才回过神来,瞳孔聚焦到裴泠初脸庞上。 她立马大声回答道:“我愿意!” 大概,她要用她的声音来表决心和忠诚。 裴泠初倏地笑起来,身体肆意轻颤。 “你干嘛这么大声,还说什么我愿意,你是在念婚约誓词吗?” 她在笑,但傅迟没笑,反而用很真实的眼神看着她,语气严肃诚恳:“我愿意的。” “我只爱裴泠初。” “我愿意和裴泠初结婚。” 她用这么明亮而坚定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一刻,说实话,裴泠初想说喜欢她,想说爱她,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但她忍住了。 “知道了,放我下来。” 裴泠初扭头,语气软润,晃了晃小腿,轻轻踢她,示意她让自己下来。 因为她现在很不好意思,拢了拢头发,想遮住耳朵。 但傅迟还是瞧见了,瞧见她两只耳朵,连到脖子都一片通红,不免小小震惊,在肚子里嘀咕下: 头一次看见裴泠初能这么害羞,往日她才是被撩拨得找不着北的那个。 后知后觉,傅迟也不好意思了,慢慢把人放下来,然后同手同脚地往回走,结巴道:“那个,我们,回去吧,看的差不多了。” “嗯。”裴泠初声音极细,跟在她身后。 然后又与她齐肩,暗暗勾一下她的手指,再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松开。 两人之间寂静无声。 可她们的气息正无尽,无极限地靠近对方,又快又慢地渗透到对方的毛孔中。 拍摄的过程很顺利。 富婆小姐妹无需摆各种各样的pose,只是随意,该怎么玩怎么玩,傅迟就在旁边找不同的角度,研究光线,尽可能展现每个人最大的优点。 她的眼神很平静,却敏锐而犀利。 裴泠初看着她,忽然觉得她是一只豹子。 没有犹豫,没有纠结,看准时机,就一定会抓住时机,哪怕只有那短短一秒,她也要尽最大努力分成十等分。 0.5秒给光线,0.3秒给人物,再有0.2秒给按下快门的时间。 傅迟完全沉浸在拍摄中。 裴泠初拿着反光板,指尖微微收紧,默不作声跟着傅迟变换位置。 她毕竟也是做过五年模特的人,不需要傅迟指示,也懂她站在这个或那个位置,想要得到的拍摄效果。 但是…… 裴泠初抿下唇,一走神,没注*意,忽然手一歪,阳光就经由反光板反射到富婆小姐妹里的不知道哪个人脸上。 “这是干什么!” 对方叽叽喳喳叫唤起来,怒气冲冲瞪向裴泠初,破口大骂道:“你会不会摆反光板啊,你瞎啊,都照到我眼睛上了!” 傅迟吓了一跳,连忙看向裴泠初,又扫一眼依旧在怒骂的中年富婆,眉心不悦地皱起来。 她朝裴泠初走过去,拿过反光板,将她罩在身前,低声问:“累了吗?休息一下吧?” “我刚刚只顾着拍照,忘了看时间了。” 傅迟低头看手表,已经拍了一个小时了。 “我刚刚没拿稳。” 裴泠初眼睛不看她,低低看着地板。 “那我们休息一下再继续。” 傅迟按按她肩膀,转头看向嘴里依旧不饶人的富婆,耐下性子,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的助理刚刚没拿稳反光板,不小心照到你,我代她向你道歉,对不起。” 裴泠初攥紧她衣角。 傅迟反手拍拍她手背,似乎是在说让她不要在意。 “拍摄时间也不短了,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吧。” 说完,傅迟正想拉着裴泠初离开客舱,去甲板上晒晒太阳。 这时,那人突然拦住她们,嗓音尖锐,“不准走!” 傅迟冷冷看着她,脾气上来了。 “我不要你的道歉,凭什么你代她道歉,我要她亲自给我道歉!” 女人瞪着眼睛,继续咄咄逼人,“而且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万一她就是故意的呢,还说什么不小心!” 此话一出,傅迟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攥紧裴泠初的手,冷眼看着对方,沉声说:“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你凭什么这么说她。” “那能是因为什么,看我们有钱,看我们在这里玩,而她就只能举着反光板站在那里,累死累活,还就只挣着那么点钱。” 女人讽刺地笑笑:“她嫉妒我们呗,还能因为啥!” “呵。” 傅迟忽地发出一声冷笑,抬抬帽檐,眼睛完全暴露出来,看向她的目光寒凉而阴沉,“你说嫉妒?” “你凭什么这么说她?” 傅迟死死盯着她,视线冰冷刺骨。 她长的高,狠厉的眸光直直压下来,压迫感很强。 富婆下意识后退一步,但转而又想到,她们什么身份,这摄影师和小助理又是什么身份,还能怕了她们不成! “你这什么眼神!” 富婆挺挺胸口,强硬迎上她的目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我们船上!” “你就是一个小破摄影师,你瞪谁呢!” “你信不信我……” “够了!” 陆女士大声喊道,制止住这场争吵。 她看看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的女人,又看看傅迟二人,坐在长椅上揉揉眉心。 “陆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明明就是她们的错!” 富婆满口不悦,凑到她身边止不住嘴骂,“这算什么专业摄影师,我看就是不入流的菜鸡,你听听她刚才是怎么说话的,不知道地还以为这艘游艇是她的!” “陆姐,你微博上那么多粉丝,快把她挂上去,让大家看看这都是什么人……” “闭嘴。” 裴泠初忽然从傅迟身后站出来,语气凛冽,直勾勾看着富婆,“你说谁是不入流的菜鸡?” 听见她说到傅迟头上,还说她不专业,直接触到裴泠初雷区上。 “哎呦,你干什么,你还想不想拿到钱了,你是不是想免费给我们拍照啊,那怎么不早说啊。” 富婆露出讥讽高傲的笑容,“我们肯定满足你们啊。” “哎,你们肯定没见过这么大的游艇吧,那能上来看一眼,还能坐几圈吹海风,死而无憾了,是吧。” 傅迟察觉到她身体在剧烈颤抖,心中一惊,连忙抱住她,轻声安抚:“裴泠初,深呼吸,没事,不要听她们说的话。” “她们在说你。” 裴泠初转头看过来的眼睛一片通红,压低嗓子狠厉道:“我不允许!” “走吧,我们不拍了。”傅迟抱着她,在她耳边说道,裴泠初身体猛然顿住。 傅迟看向陆女士,语气冷然:“不好意思,陆女士,拍摄就到这里,钱我们不要了,拍好的照片我处理好后会邮寄给你,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她揽着裴泠初迅速离开客舱。 然而那富婆还在身后高高在上地嘲弄她们,“她们还想走?” “这游艇若是不靠岸,她们能走得了?真没眼力劲,不知道该来求谁。” 但傅迟却连头也没回。 “走走走,我们出去看她们想怎么走。” 此时还在乐呵呵看热闹的人,殊不知十分钟后将会一脸菜色,说不出话地瘫着腿跌坐在地上。 傅迟打了一个很简略的电话,没说前因后果,甚至没说地点在哪,只是说来接她们一下。 富婆们都是喜欢看热闹吃瓜八卦的人,此时就坐在甲板的开放式小客厅里。 任由她们怎么说,傅迟都捂住裴泠初的耳朵,两人静静站在甲板上。 几分钟后,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螺旋桨卷风的巨大引擎声。 不知何时,一架直升飞机出现在游艇上方,正以缓慢的速度下降。 “傅迟!” 一道清甜的女声从空中落下,又被风卷着吹散。 气流不停撩动傅迟额前的发丝,她抬头看着下降到最低限度的直升机,勾了勾唇角。 直升机放下一道悬梯,一道灵巧跃动的身姿顺着悬梯降落在甲板上,撩头发的动作那叫一个英姿飒爽。 “傅迟,姐姐,我来接你们啦,怎么样,我刚刚是不是帅炸了,这个场面我已经幻想过好多次了!” “傅迟,你刚刚有没有把我跳跃的身姿拍下来!” 裴温瑾眼睛发光,兴致勃勃围着两人转。 “没拍下来,但我看见了,确实挺帅的。” 傅迟声音笑盈盈的。 “嗷,那也行,你觉得我帅就行,哈哈哈……” 裴温瑾自个在这笑得开怀,然余光一瞟,才瞅见坐在旁边的一堆人。 但是怎么感觉她们的表情,有点怪怪的? 止住笑,歪头疑问道:“她们谁啊?” 此时的富婆们已经在风中凌乱了。 她们刚刚听见了什么? 姐姐? …… …… …… 天塌了。 谁能来说说为什么裴氏现任总裁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看样子,她们的交情很不一般。 …… 当初裴氏总裁出事,总裁变更人选时,在社会上引起众多关注。 尤其是这次的继承人,看着就是那种生活很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而且传出她跟合作方谈判,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脑回路,奇奇怪怪的言论,可是把合作方说得一愣一愣的。 裴温瑾的出名度,可不比当初还是模特的裴泠初差。 傅迟看见她们呆若木鸡的反应,那可是相当满意。 悠悠说道:“她们啊。” 富婆们心都吊起来。 “她们是找我拍摄的对象。” 一口气松下去。 然傅迟语气一转,“但是,” 她们的心又重新被吊起来。 “发生了一点小矛盾,我不打算继续拍了。” “什么!”裴温瑾倏地激动起来,捏捏拳头,大喊道:“她们是不是欺负你和姐姐了!” 富婆们:危!!! 陆女士终于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硬着头皮,扬起笑容迎上去,“裴总,我们刚刚只是发生了一点小误会,小误会。” 裴温瑾问傅迟:“是吗?” 傅迟瞥一眼陆女士,后者满脸慌张,眼神惴惴不安。 她轻阖下眼,看着裴泠初,揽着她的手臂收紧,终是叹口气,“我不知道。” “小瑾,我累了,我先和姐姐上去了,你要是好奇发生了什么,就问她们好了。” 裴温瑾看着傅迟,眨眨眼,察觉到她心情低落,张张嘴。 傅迟和裴泠初顺着悬梯登上直升飞机。 刚坐上去,就有人递来温水,对方自称是裴温瑾的助理。 随后裴温瑾来了个电话,说载着她们飞几圈,等会儿再来接她。 助理很有眼力劲,给她们留出二人空间。 螺旋桨的声音很大,仿佛在耳边轰鸣,带着隔音耳罩也难以完全隔离。 傅迟抓住裴泠初泛着微微凉意的手,贴贴她肩膀,附到她耳畔,拉开一点点耳罩,贴着她耳朵小声问:“裴泠初,你还在生气吗?” 裴泠初不说话。 傅迟又挪动屁股,跟她挤在一起,说:“我不在意她们说的话,你知道的,她们说的都是假的。” “你累了吗?” “要不要躺在我的腿上?” 傅迟笑起来,抬手拍拍自己大腿,笑意盈盈望着她。 裴泠初抬眼看着她,目光平淡而专注。 她忽然倾身凑近,拉开傅迟一侧耳罩。 傅迟觉得自己耳朵痒痒的,刚缩了缩脖子,下一刻,耳垂忽然传来濡湿的舔咬,以及细细的嘬嘬声。 傅迟蓦地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忽地多一道自己的心跳声,体内一阵热意涌过。 救命,裴泠初这是在干什么! 大白天… 前面还有人在… 然而她像是不明白傅迟害羞似的,继续伸出舌尖,上下扫过她滚烫的耳廓。 傅迟立马捂住嘴,又紧紧咬住下唇,不断往下吞将要溢出喉咙的哼吟声。 “你说过,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答应我。” 裴泠初停下舔舐的动作,又轻又沉的嗓音钻入傅迟耳中,混着发动机轰轰声,她的声音便显得云里雾里,不真不清,有种别样的好听。 傅迟颤抖着转动眼睛,点点头。 裴泠初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傅迟瞳孔一缩。 裴泠初眼中的占有欲几近疯狂到实体化。 她扬起唇角,凑在耳边,语气隐忍而缠绵,狠厉而温柔。 “我要你的眼睛。” 裴泠初轻轻拂过她的眼睛。 “你的镜头。” 又按住她怀里的摄像机。 裴泠初话音微顿,猛然抬手握住傅迟纤细的脖颈,掌心轻轻收拢,口吻似腥甜的血液。 呼吸被限制住,她的声音更加敞亮,更加迫不及待闯入傅迟耳中。 “只能看向我。” “只能对准我。” “我要重新做回模特。” 裴泠初没松开她,傅迟动动脖子,转向裴泠初,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 「那天,我们在高空对视,用眼神接吻。那天的天空,和她眼睛一样清澈明亮。」 第78章 直升机仍在天空中肆意翱翔。 “这么快就答应。” “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裴泠初一边摆弄傅迟的手指,一边凑在她耳边说,口吻中噙着淡淡忧郁。 “不舒服什么?” 傅迟抬指蹭下自己的脖子,偏头看向她,动动嘴。 裴泠初听不见她说话,读她的唇语,眉心闪动,忽然抬起双手,在空中比划。 手语是在说:“我只让你拍我,不让你拍别人,对摄影师来说,应该更喜欢拍人像。” 傅迟看见她突然用手语说话,微微一惊,心脏泛热,膨胀起来。 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裴泠初的学习能力很强。 她仅看过一遍书,就能立马学会手语,还能熟练使用,真厉害啊。 傅迟扬起明亮的笑容,同样用手语回应她。 “我只是喜欢拍摄,跟是不是人像没有关系。” 裴泠初怔怔看着她,指尖朝手心蜷了蜷,眼皮低下去,她慢吞吞比划道: “你会不会觉得,我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很强。” 然而傅迟眼睛却更亮,笑意更深,只是说: “我很喜欢。” 她挪挪身体,伸脸过去,裴泠初瞧见她脸蛋粉了,傅迟又极小心瞥一眼坐在前面的驾驶员和助理,见她们没看过来,飞快迅速地在裴泠初嘴巴上啵一下。 然后坐回原位,傅迟盯着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甜甜笑起来,手指在空中翩跹起舞。 她说:“因为我对你同样有占有欲和控制欲。” 裴泠初眸底闪烁,正想再说些什么,裴温瑾忽然踩着悬梯,翻身登上直升飞机。 “傅迟,姐姐!” 裴泠初只好暂时把话吞回去。 裴温瑾嗓门响亮,就算不摘耳罩也能听见她的声音,她叉着腰,骄矜地扬扬下巴,“哼,我可是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一边说,一边捏起拳头在空中挥舞两下,坏兮兮地咧开嘴,露出白白的牙齿,狡黠地朝她们眨眨眼,说:“说了这么难听的话,我可是好好收拾了她们一番,直接把所有合作项目取消了!哈哈哈……” 裴温瑾在这仰头叉腰,笑得猖狂,跟什么混世大魔王似的。 能干出这么任性的事,也就属她裴温瑾了。 傅迟笑起来,给她竖起一个称赞性的大拇指。 裴泠初也轻轻笑着。 裴温瑾挑挑眉,满意了,傅迟和姐姐这回心情应该好了吧。 “好,那我们回家吧!”她坐到傅迟两人对面。 直升机直线朝市区飞去。 不过说到回家,裴温瑾蓦地想起来一件事,转而露出一副夸张的神情,瞪大眼睛,大声喊道:“你们知道煦姨回来了么,卧槽,我当时从公司回来,就看见她陪在母亲身边,我都要吓死了!” “我都在想,我总不能是看文件累出幻觉了吧!” “都已经在想是不是有什么神药,能让人起死复生!” 随后她眼睛一瞪,张口就是一句:“卧槽,你们不知道她俩……” 傅迟在她脑门弹一下,“不许说脏话。” “嗷嗷,知道了。”她嗔怪瞪一眼傅迟,撇撇嘴,摸着额头继续嚷嚷,扯回话题:“还有啊,母亲不知道煦姨回来了,而且煦姨还说不让我告诉母亲她的身份!” 她越说越激烈,傅迟嫌弃偏偏头,口水都要喷她脸上了。 “我的老天,你们说,我看着她这么个大活人天天在眼前逛荡,我还不能说,我都要憋死了!” “她们俩这是又在搞什么!” “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住,一回家就对上煦姨笑眯眯的眼睛,然后母亲就冷淡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你不知道,这场景很诡异诶,我半夜怕做噩梦!” 说着说着,她猛打了个冷颤,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傅迟两人,摸摸胳膊,睁圆眼睛,追问道:“她们俩是不是有问题!” 胳膊唰一下抬起来指向傅迟二人。 “你别说母亲和煦姨也跟你俩的情况一样!” “……”傅迟淡淡移开视线。 裴泠初表情冷冷清清的,然后就在裴温瑾瞠目结舌中,轻轻点点头。 “……”裴温瑾嘴角抽动两下,手痒痒,想打人。 呵,搞咩啊。 “你们不会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 裴温瑾抚着胸口喘气,气鼓鼓地瞪着俩人,不满道:“又是只有我不知道!我真的要生气了!” 她直接伸手去扯傅迟的脸蛋,揪着使劲往两边拽,“傅迟,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要是现在不把一切都跟我讲清楚,我跟你没完!” 傅迟:脸好痛。 求助的视线看向裴泠初,那叫一个可怜巴巴,裴泠初抿下唇笑笑,然后按住裴温瑾的手,拽开,动动嘴,说:“坐下。” 裴温瑾盯着她看好几秒,随之嘴一瘪,坐下后哼哼两声,“好吧,那你们现在跟我讲。” “不过!”裴温瑾在这一惊一乍的。 她神气洋洋地抬抬下巴,“我先说一个你们肯定不知道的事!” “嘿嘿嘿。”她一边摸下巴,一边瞅着两人,笑得贱兮兮的,悠悠说道:“你们肯定不知道煦姨也是咱妈吧~” “母亲可是说,这件事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她没跟你们俩说!” 裴温瑾在这眉开眼笑,目光不停流连于她俩脸上,就等着看她们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啧,这想想就很爽啊,可算有一个是她知道,但她们不知道的事情了,哈哈哈。 然而遗憾的是,傅迟和裴泠初的表情连变都没变一下。 那表情仿佛在说,哦,知道啊。 …… 裴温瑾受到了嘲讽,她真的要哭了。 “你们俩为什么这个反应?!” “母亲可是说了,这件事只告诉了我,你们俩不应该感到吃惊吗!” “煦姨是我们的另一个母亲!” 裴温瑾整个人都红温了,气得在这里跳脚。 傅迟淡然一笑,挑挑眉,装出吃惊的样子,说:“啊,好惊讶!” “哈哈……”裴泠初扭头,憋不住笑出来,肩膀一颤一颤的。 “傅迟!你个大坏蛋!” 裴温瑾气得嗷嗷叫,又伸手,学着煦姨的样子去拽她耳朵。 “裴温瑾,痛死了,你快放开我!” 这场面简直能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裴温瑾的小助理见场面越发不可控制,连忙给裴烟回打过去电话。 “裴总,小裴总又开始发癫了。” 裴烟回听见对面闹哄哄的动静,黑着脸,一个命令,直接让她们仨都滚回来。 …… 晚上八点,傅迟和裴泠初才从裴宅回到她们的小家。 因为裴温瑾,她们仨谁也没逃过,下午被母亲好一顿说教。 晚上又留下来吃饭。 裴煦做的饭一如既往的好吃,只是她们只待了一下午,就已经体会到裴温瑾所说的,母亲和煦姨之间诡异的气氛了。 “这太抽象了。”傅迟弯下嘴角,满眼复杂,刚进家门,玄关的照明灯自动亮起。 她已经跟裴泠初叨叨一路了。 “煦姨竟然还单独给母亲做一份,故意做的没那么好吃,就为了让母亲尝不出来是她做的。” 眼皮跳两跳,又来一句:“这,母亲跟煦姨比起来,母亲还是太嫩了。” 然而她们连母亲都玩不过,就更玩不过煦姨了。 “唉。” 两人刚换好鞋,傅迟一边叹气一边抱住裴泠初,埋到她脖子里蹭蹭,“算了,这大概是什么抽象的情趣吧。” 裴泠初:…… “起来,我要去洗澡。” 推开埋在她脖子里不断闻她的狗脑袋,刚一转身,就被傅迟从后勾住腰拽回来,后背染上她温热的体温。 傅迟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懒懒搁在她肩头,揽着她的腰,又拢住她的双手,捏在指尖把玩。 “裴泠初,我们一起洗吧。” 她鼻息热热的,懒洋洋的,扑在裴泠初耳侧,又痒痒的。 “你今天想不想泡浴缸?” 傅迟压低嗓音问她,掌心揉在她小腹上,裴泠初神经一跳,不自在地扭扭身体,声音略哑:“松开。” “我不。”傅迟哼哼唧唧的,更加用力抱紧她,将她整个人包裹在怀里,亲亲她脸蛋,又贴着不走,软软说:“我们今天还有好多话没说完,我想和你一边泡澡一边说,好不好?” 她又继续揉裴泠初的小腹。 除了软软的胸口,她又喜欢上裴泠初的小肚子。 裴泠初现在比起之前,胖了得有十来斤,摸上去终于不是硌楞硌楞的骨头了,软绵绵的,手感很不错。 越揉越起劲。 就在傅迟情不自禁想从衣摆下钻进去时,裴泠初蓦然拽住她的手,嗓子隐忍克制:“别摸了。” 她声线在发颤,呼吸也比平时急促。 她耳朵又红了。 傅迟盯着她红通通的耳朵,眼睛一直,心脏怦怦疯狂跳动起来,咽下口水,径直咬上去。 “裴泠初,你好可爱。” 裴泠初身体猛颤下,喉间低低呜咽一声,傅迟含着她的耳朵尖咬得更起劲了,抱着人晃晃悠悠朝浴室走。 她知道,裴泠初就是害羞,还喜欢跟她闹别扭,耍性子。 裴泠初总会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点害羞,明明在床上那么大胆。 她有时候还会突然冷淡下去,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反正傅迟依旧很喜欢,冷脸怎么了嘛,冷脸她也喜欢,那不也挺带感的。 而且她还闷骚。 “你就喜欢那种,欲情故纵,欲拒还迎。” 傅迟含着她耳朵,说得含糊:“我揉你肚子,你有感觉。” “然后你不会说,你会拉开我的手,不让我碰你。” 裴泠初眼瞳一闪,抿下嘴角,被她拥着走进浴室。 傅迟叹一口气,又去亲她的脖子,一边亲,还要一边揭穿她。 “但是你就是喜欢我不听你的,继续揉你的肚子,要是我真拿开手,你会生气。” “呵呵。”傅迟附在她耳畔,笑得又低又轻,气息暧昧。 “闷骚的坏猫猫。” “你就是喜欢我强。制你。” “喜欢被我按骨头,又喜欢我揉你肚子,可是哪一个你也不说。” “我说中了,你还要反驳我。” “你有时候想让我听你的,有时候又不想让我听你的。” “裴泠初,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嗯?” 裴泠初指尖一阵悸动,手臂也开始泛麻酸软,她紧闭下眼,立马转身捂住傅迟的嘴,咬牙切齿道:“傅迟,闭嘴!” 傅迟两双眼睛都弯下来,笑盈盈望着已然面红耳赤的裴泠初,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手心,声音发闷,模糊不清地嘟囔着:“不要,我不听你的。” “闷骚猫猫,闷骚猫猫。” “闷骚猫猫喜欢墙纸爱。” 裴泠初忽然松开手,鼻间哼出一声极其撩人的笑。 “呵,你说我闷骚?” 傅迟心跳空一拍,心脏被她暧昧又缱绻的笑容迷住,目不转睛盯着她看,咽咽喉咙,喉间咕噜两下。 她看着裴泠初把头发扎起来,露出纤长柔美的肩颈线条。 又看着裴泠初慢慢褪下身上的衣服,她漂亮的身体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肌肤洁白无暇,身段窈窕。 傅迟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入神,忽然下巴一痛。 裴泠初掐着她下巴,勾着抬起,倾身凑上前吻一下,贴着蹭着捻着她唇瓣,幽幽道:“喜欢墙纸爱啊?” “过来。” 她拽着傅迟坐到浴缸边上,指尖搭上她裤腰,拽着拉链缓慢解开。 裴泠初额头抵在她肩头,重重叹出一口气,指尖贴着她后腰探进去,捏住,用力掐两下。 “唔——”傅迟肩头倏地抖两抖,浑身肌肉缩紧,重心不稳,忙不迭扒紧她肩膀。 裴泠初吻着她耳朵,说:“今天在浴缸里做吧。” “小狗猪,来。” “对我墙纸爱。” 第79章 浴室内热气蒸腾,布满水汽的镜子半明半糊地映出两道身影。 空气随着呼吸声愈发闷躁,水声漫漫。 “姐姐,腿,勾住我。” 傅迟掐着她骨瘦纤细的脚腕,指腹在她凸起的骨头上摩挲两下,随后搭在自己肩膀上,又压住她另一条腿,欺身而上。 柔软的花瓣带着雨露,泛着酸软,颤颤巍巍吻上去。 相贴那一刻,瞬间炸开绚烂的烟花,火星四处乱窜。 “姐姐……” 傅迟嗓音低哑,眉头紧紧皱起来,手臂上肌肉鼓起,水波开始随之轻晃。 她情难自禁又隐忍克制地低喊她:“裴泠初。” 鼻尖蹭着裴泠初软软的耳廓,傅迟又张嘴抿着她耳垂,浅吟低喘,气息滚烫。 声音似是不知羞。 “姐姐……” “好奇怪的感觉……” “但,好舒。服。” “热热的,烫着我。” “姐姐……” “你的感觉和我一样吗?” 她按着裴泠初的腰,又去揉她的肚子,抬起迷蒙的双眼,朝裴泠初看去。 可裴泠初只是绷着身体,紧咬唇瓣,手臂搭在眼睛上,遮住自己的表情,鼻翼翕动。 傅迟眯起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又舔舔嘴巴,水波摇曳。 裴泠初脸蛋红扑扑的,嘴巴也润润的。 好想看她的眼睛。 傅迟轻喘口气,伸手去握她的手腕,“姐姐,别挡着,我想看你。” 裴泠初不肯,挡着眼睛偏开头,咽下喉咙,呼气如丝,“不行,你走开,我不舒服。” 说着,她就抬着膝盖,脚尖蹬在傅迟肩膀上,作势要把人踹开。 傅迟轻轻笑起来,捏住她的腿,拉着搭到浴缸边上,按住。 落吻在她唇上,轻咬。 “不行,我一定要看你,我不走。” 傅迟抵着她磨着她蹭着她不肯放。 低下头,张口在裴泠初大腿上重重咬一口。 “唔——” 裴泠初挺了挺腰,不知是因疼痛或是别的感觉,足尖紧绷。 傅迟又去吻她的膝头,贴住突起的骨骼细密啃咬,撩起眼皮,视线不离她。 “你口是心非,你明明感觉很好。” 继续摸她的肚子,又揉她的胯骨,感受水波隐隐颤抖。 傅迟闷笑,说:“闷骚傲娇猫猫。” 裴泠初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滚开。” “不滚。” 傅迟放软声线,变成摇尾乞怜的狗狗。 “裴泠初,姐姐。” “我要看看你的眼睛。” 她勾弄她指尖,在她手心一下下画圈,撒娇,“把手拿下来好不好~” “啧。” 裴泠初忽地啧一声,像是不耐烦,又像是妥协。 “别撒娇。” 傅迟嘟囔一句,“我不听你的。” “你就喜欢我这副样子,你就喜欢我撒娇。” “我只对你撒娇。” “我是你的小狗狗。” 裴泠初忽然吟吟笑起来,她的嗓子又变成大提琴,低沉婉转。 “只属于我的?” “是啊。”傅迟勾着她凉丝丝的小腿,让她踩在自己身上,又去抬她的脚腕,曲颈吻她漂亮的足尖。 “是属于你的。” “只属于你的。” 傅迟见她把手臂放下来,瞧见她的模样,心头狠狠一颤,眼睛直勾勾粘在她脸上,喉咙滚动,蹭得更起劲了。 哪有半点害羞不敢示人的模样,她明明媚眼如丝。 裴泠初眼含秋水地那么笑着。 她伸手掐住傅迟脖子,把人拉到怀里,附到耳边,悠悠呼出一口气,似是喟叹。 傅迟心里便酥酥麻麻起来。 裴泠初先是媚着音色喊她:“小狗猪。” 继而又叹气,“舒服啊~” “喜欢这样。” “之后买个项圈给你戴吧。” 傅迟身子软了,朝她压下来。 水流变得潮湿,变得粘人。 裴泠初一边屈膝,勾住傅迟后腰,一边抬起身体,主动迎上去。 她含着傅迟的耳朵尖,说:“继续。” “来讨好我,不然今天晚上不许和我一起睡。” 傅迟张嘴直接咬住她肩膀,幽幽骂她,“坏猫猫。” 坏笑道:“我不要,你自己蹭。” …… 两个人从浴室,辗转到洗手台,再到阳台,最后又回到浴室,才算是结束这次的欢愉。 傅迟随意搭着浴袍,抱着用浴巾裹住的人回到床上。 她又返回去拿吹风机,想给裴泠初吹头发。 “我先给你吹吧。” 裴泠初嗓子哑哑的,脸蛋红润,懒懒看向傅迟,从她手里拿过吹风机。 “坐下。” 傅迟眨眨眼,嗯一声,就随意曲着腿坐在床沿,背靠着裴泠初。 “我觉得你现在身体好了不少。”裴泠初忽然来这么一句。 “嗯?”傅迟回头看她,笑起来,又暧昧地眨眨眼,“是吧,我也觉得,你刚刚是不是很舒服?” “那么长时间我都能行!” “……”裴泠初给她脸蛋来一巴掌,“说的是一回事吗?” “你又打我!” 傅迟瘪嘴了,委屈巴巴看着她,控诉道:“你现在不仅喜欢打我屁股,你还喜欢打我脸,你这什么奇奇怪怪的xp!” “你喜欢,不是吗?” 裴泠初勾下唇,眯起眼睛,摸着她软软的脸蛋,说:“闷骚小狗。” “……” 傅迟视线摇摆不定,嘴唇嗫嚅两下,无力辩解。 还真是这样…… “咳,咱们吹头发吧。” 傅迟战术性清嗓,重新靠在她怀里,脑袋在她胸口上蹭两下。 “我刚才是说,你似乎没有那么容易生病了。” 裴泠初打开吹风机,指尖慢慢拨弄她的发丝,眼皮懒懒垂着。 吹到半干,她关了吹风机又说:“你在南极的时候,天很冷,你却没生病。” “你现在发烧咳嗽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她打开吹风机继续给傅迟吹头发。 傅迟一直没说话。 直到裴泠初给她打理完软烘烘的头发,每一根发丝都乖巧听话地搭在肩膀上,傅迟才笑盈盈转过头。 她直接踩着床站起来,比裴泠初高了几十厘米,双臂搭在她肩头,摇摇晃晃地说:“可能因为我们接吻次数变多了吧。” “?” 傅迟俯身亲她一口,笑得意气风发,“我们以后多亲,你的免疫力就能传给我,然后我就一直不会生病,越来越健康了呀!” 裴泠初:…… 张口在她嘴上咬一下,把人推开,笑骂她:“胡言乱语,你是不是泡澡泡晕了。” 随后语气一沉,命令道:“去地上站着,给我吹头发。” 傅迟提议:“我想坐床上给你吹。” “下去。” “我不。” “……” 裴泠初咬咬牙,“你在床上,我怎么靠着你?” 傅迟露出了然的笑容,狡黠眨眨眼:“哦~原来你想靠着我啊。” “你不是一直坐的很直么,怎么这次想靠着我了?” 这语气欠欠的。 裴泠初冷冷翘下嘴角,直接撩开小狗的浴袍,抬手给她屁股一巴掌。 傅迟乖乖下床站着。 “裴泠初,这不公平。” 她眼巴巴瞪着裴泠初头顶,扯着她一根头发揪,“很痛诶,我屁股麻了!” “那等会儿抹药。”裴泠初嗓子烟烟的,惬意靠在傅迟身上。 “……这是一回事儿吗?” “那我以后不打你了。” 傅迟举着吹风机的手一顿,眼睛朝左瞥,又撇下嘴。 过了好一会儿,她停下吹风机,小声讪讪道:“那其实,还是可以有的。” 裴泠初闷笑一声,“继续吹头发吧,我困了。” “嗷,好。” 傅迟勤勤恳恳给她吹干头发又抹了护发精油,然后抱着香香的裴泠初睡觉。 今晚夜色很深。 裴泠初现在无需靠药物入睡,也不需要完全的黑暗。 窗帘大大方方敞着,她摸着怀里人的耳朵,傅迟蹭蹭她胸口。 夜晚平淡而温馨。 两个人的心跳声渐渐重合。 “我今天有点不高兴。” 裴泠初声音极轻,似淡淡月光,眼神平静看着窗外。 她继续揉傅迟的耳垂。 又说:“其实已经解决了。” “因为我答应你,以后只拍你一个人。” “满足了你的占有欲。” 傅迟嗓音也压得很轻,怕惊扰到裴泠初身体内的睡眠因子。 “是,也不是。” 裴泠初的指尖沿着她耳廓向下游走,来到她后腰,搭在两个小小腰窝上,下巴蹭着她发顶,叹出一口气。 “之前,我认为,对一个人产生占有欲和控制欲是不正确的,不可以这样。” “而且,如果因为一个人而引起情绪波动,*这也是不可以的。” “就好像,有了软肋,暴露出后颈,被别人捏住。” 傅迟静静听着,抬起头看她,问:“那现在呢?” “现在啊。”裴泠初的声音染上困意,她垂眸望向傅迟。 她背着光,面部神情昏暗不明,唯有那双眼睛在发光,清澈而柔和,满目认真看着她。 裴泠初莞尔一笑,摸上她的颌角,像逗弄小狗一样挠她下巴。 “似乎挺正常的。” “是的。” 她话音刚落,傅迟肯定的声音便紧随其后。 裴泠初的神经便被她清冷冷的嗓子挑逗起来。 傅迟抱紧她,继续说:“因为喜欢本来就是这样的。” “背后是无尽的试探,无尽的琢磨。” “喜欢是不理智的,会放大我们的情绪,会被她人的情绪所牵引。” “可正是因为这些不理智,这份情感才真诚,才可以被称作喜欢。” 傅迟的眼睛发亮,闪烁而绚烂无比。 裴泠初捧着她的脸,吻上她的眼睫。 “喜欢是独属于一个人,最私密的事情。” 傅迟仰头,贴住她的软唇轻吻。 她们吻得很轻,似是浅尝辄止,蜻蜓点水,却在享受这种你追我赶,反复拉扯,纯爱而温情的时刻。 只是情,没有欲。 相比于疯狂做。爱,这种爱怜而珍惜的亲吻更能表达此时两人的心情。 稍稍遗憾的是,裴泠初依然没有对她说喜欢,说爱,没有说要和她在一起。 但傅迟不介意。 她不说,傅迟也知道。 裴泠初有好喜欢好喜欢她,好爱好爱她。 这已经很足够了。 松开吻,傅迟又埋到她胸口里,轻轻蹭着。 “我对你也会有占有欲。” 裴泠初摸摸她的脑袋。 傅迟舔舔她,继续说:“你当模特的时候,我一开始还能忍住。” “但是,后来你有那么多粉丝,她们都喜欢你,天天姐姐姐姐这么喊。” 傅迟咂巴下嘴,语调酸溜溜的,在她胸前狠狠咬一口。 “我很不高兴诶,我特别吃醋。” “那么多人都能看到这么美好的你。” “我恨不得直接飞过去找你。” 裴泠初笑一声,揪一下她脸蛋,“那你有好几年不理我。” 傅迟悻悻解释道:“我这不是,因为喜欢你,想克制住对你的情感,因为怕你知道我喜欢你,然后拒绝我。” 她捏上裴泠初胸口,裴泠初把她手扒拉下来,将人按怀里。 她的声音就闷在怀里,热气直接扑在肌肤上。 “然后我听母亲说你要回来,而且有一次去老宅那边,外婆说起让母亲从老宅里挑选下一任管家…” 傅迟声音微顿,“说是给你挑的,但没说原因,我当时还不知道你要接手公司。” “然后母亲没挑,但是我听到了嘛,我不想你身边有别人,所以我就主动跟母亲提出要当管家。” “这样。”裴泠初捏她耳朵。 “嗯。”傅迟动动脑袋,“其实,我的占有欲也很强的,甚至会在意从别人嘴中听到关于你的事情,了解到一部分的你。” “比如说,那些催眠视频,就跟打开你所有面具的钥匙一样。” 裴泠初微微一愣。 “我不喜欢别人看你,我想把你藏在家里,只能让我一个人看。” “你穿很多漂亮的衣服,也只能我拍你,不想让别人的镜头盛下你的身影。” “你说,我只能拍你。” “你不要觉得你的占有欲会限制我,因为我也同样只想要你站在我的镜头下。” 她的语气严肃得像在讨论学术论题。 傅迟抬头直视她的双眼,一字一顿,再次说道:“裴泠初,你只能站在我的镜头下。” 她仿佛在大声地说:看吧,我和你一样自私,一样阴暗,我们都不光明。 所以,不用害怕,尽管来喜欢我,来爱我,来占有我的一切,我一定不会拒绝你,一定不会厌烦你。 “完完全全属于你,我心之所向。” 裴泠初深拥着傅迟,亲亲她的额头,笑语道:“你这么爱我啊。” “是啊,我好爱好爱你的,那你好爱好爱我吗?” 傅迟露出小狗希冀般的眼神。 裴泠初蹭蹭她鼻尖,软声道:“乖狗狗,我们来玩解谜游戏。” “我只给你提示,你自己去找答案。” “这件事,我已经说过了。” “已经说过很多很多遍了。” 第80章 【提示,在书里。】 傅迟边回想裴泠初说的话,边撑着下巴看她在裴宅卧室里,一整面墙的书,指尖轻轻点在耳侧。 她嘟了嘟嘴,又歪头撑住脑袋。 这么多书,要一本一本找吗? 那也太慢了。 可是如果不一本一本找,错过重要消息怎么办。 但这有上千本书,一本一本要找到什么时候去,更何况她还不知道,是每本书都有,每一页都有消息,还是都没有消息,什么形式的消息…… 傅迟此时的表情可以用“OoO”来形容。 一问三不知。 最终傅迟还是决定先从第一本开始找。 她想,既然裴泠初说了,是在书里,有这么多书,肯定不能让她全翻一个遍。 所以,正常思路来讲,第一本或者最后一本很可能有线索。 傅迟扬下唇,慢慢踩上梯子,够到第一本书。 是一本童话书,书封上落着一层薄灰。 她下了梯子,抽一张湿巾简单擦拭过后,便眼睛发亮,斜身懒懒靠在书架上,迫不及待翻开第一页。 书很薄,只有一指那么宽,还是精装书,纸页厚而少,很容易就翻完了。 傅迟蹙起眉毛,陷入沉思,眼睛一瞪,不信邪地又从头翻到尾,连首封底封,一个字,一个拼音都没放过。 然而还是没有。 没有任何线索。 她捏住书封的指尖微微收紧,凝重地咬住嘴唇。 看来不对。 傅迟转头又去拿最后一本。 也是一本童话书,依旧很薄,落着一层薄灰。 又是童话书? 这巧妙得有点刻意了,同样精装,而且薄薄的,一翻没几页,像是肯定说这里没信息,就算从头翻也用不了几分钟。 傅迟拧着眉心,这次连擦也没擦,直接打开,一个字一个字,从头读到尾。 果然,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合上书,放回原位。 看来是不能靠猜的。 也对,裴泠初是很聪明的人,思维能力强,面对这么多书,肯定是给她留下了什么线索…… 傅迟盯着梯子脚,摸着下巴陷入深思,嘴里不停反复小声喃喃着裴泠初给她的那句话: “提示,在书里。” 提示…… 在书里…… 书…… 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傅迟神经一抖,蓦地抬起头,直勾勾盯着整墙的书。 舌尖轻弹出一个词:“book?” 傅迟眨眨眼,眼睛愈发明亮起来,翘着唇尾喃喃,语气上扬:“难道是凯撒密码?” 有可能。 她记得小时候,裴泠初教过她很多种文字加密方式。 凯撒密码就是其中一种。 它是一种替换密码,通过字母位移,每个字母按固定位数向前或向后移动,所以解密时,就要朝反方向移位。 “book大概是加密后的词。”傅迟一边念着,一边仰头数书柜层数,正好十层。 从1到10,转换成英文后是四个字母组成的单词,只有“four”,“five”,“nine”这三个词。 只是,这是指第几本书,还是第几层第几本书,或是第几列第几本书,又或是第几层第几列第几本书…… 亦或者,这几种情况都要算在一起? 不过加起来总共就12种情况,比起一本书一本书这么找要快多了! 傅迟意气风发地笑起来,捏捏拳头,浑身上下都是干劲,满目自信看向整面书柜。 “开干开干!” 此时,房门悄悄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只浅栗色,笑盈盈的眼睛。 裴泠初站在门外,朝屋内望去,看着傅迟跟打了鸡血似的,踩着梯子去拿第四本书。 一瞥她露出来白皙的腰肢。 裴泠初抿唇笑起来,嘴唇微动,心说:真聪明。 眼睛又在她窄窄的腰上盯一会儿,舔舔干燥的嘴唇,默默离开。 …… 解密是个大工程。 傅迟从这12种情况的图书中都找出了线索。 或是一张很小的,写着几个字母的纸条。 或是书上重点标注的字母。 又或是从她一旁的批注中,得出来提示词。 傅迟撑着下巴,认真瞅着零零散散的字母,愣是瞅了一上午,抬手捏捏酸涩的眼角。 又没有头绪了。 一旁胡乱分散着几张写满字母,密密麻麻的白纸,罗列着许多种情况。 这些字母很可能也是凯撒密码。 只是她换了很多种位移量,得出来结果根本连组成一组正确的英文单词都不行。 难道每个字母的位移量都不一样? 傅迟眼底深深,张口咬住笔头思索,坐姿一动不动,仿若一个精致雕像。 那位移量具体是多少,要从哪里找起? 指尖一下下敲在桌面上。 位移量从1到25。 如果书页数超过25,大于26,那就要考虑旋转凯撒密码。 书页数…… 行数…… 从这两方面考虑比较现实,裴泠初定然不会故意为难她。 裴泠初这个人,小心又谨慎。她做好一切防御措施,就算别人意外发现这些信息,也不能够猜出来什么意思。 而且看字迹,这最晚大概也是半年前写的了,她原本可能写得就不重,现在字迹已经很浅了。 正当傅迟打算重新翻那12本书时,忽然一阵轻盈的铃铃声传入耳中。 肩膀被轻拍了下。 傅迟回头,瞧见是裴煦。 裴煦温柔笑着,指指外面,手上比划两下。 傅迟点头,“好,煦姨,我收拾一下就下楼吃饭。” 然而耳朵突然被揪了一下,傅迟见裴煦皱着眉心,嗔怪似的不满看着她。 傅迟这才反应过来,温顺眨眨眼,勾下唇角,“忘了忘了,小阳姐。” 在家里,不能喊煦姨,不然被母亲听见,那可不行。 不过这直接差一个辈分,尤其知道裴煦也是她们母亲,这喊起来真别扭。 裴煦腰间挂着一串铃铛,走起路来铃铃轻晃,裴烟回看不见她,也能知道她来了。 傅迟整理好线索,下楼吃饭。 裴温瑾中午不回来,就她们四个人。 裴煦原先的位置空出来,小阳姐坐在空位旁边。 傅迟掩了掩视线,脸颊抽动下,憋住笑意。 然后裴煦一脸幽怨看过来,傅迟身体一僵,清下嗓子,一本正经说:母亲,这几天我和姐姐在家里住。” “嗯。”裴烟回声音淡淡的,没意见。 裴烟回放下筷子,转脸望向裴泠初的位置,嗓音干脆利落,“小初,你的工作室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就这几天,我已经选好位置了。” 裴泠初抽一张纸巾,在嘴角按两下,“装修设计图已经找人在做,之后还要招一些员工,大概一个月,可以正式营业。” “母亲有什么建议?” 她不仅要重新进入模特圈,还打算开工作室,带新人模特。 “你自己看着来就好。” 裴烟回摇摇头,极浅地笑一下,眼尾挤出根根细纹。 裴泠初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心口忽然酸了酸。 或许是因为她们三个孩子都闯过难关,走入正轨,裴烟回的脆弱和孤寂才逐渐显露出来。 母亲总不可能永远坚强,只是她不放心她们,所以她满腹的痛苦和难过从来都不说,不表现,永远那么坚韧,目标明确,为她们做后盾。 在家里,她们从来都不敢提起煦姨。 母亲从来也都不会说,她的表现与往常无异,就好像,裴煦在或不在,都不会影响到她。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母亲明明很思念煦姨。 裴泠初眼睛发热,轻轻瞟一眼裴煦,迅速垂下眼皮,但心里热起来。 如果母亲知道煦姨回来了,并且此刻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她会很开心吧。 …… 中午吃完饭,裴泠初约了人,下午去看工作室的地理位置。 裴泠初问傅迟:“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傅迟看着她,有些犹豫。 最近都有在刻意让裴泠初独立行动,她也接受良好。 傅迟反问她:“你想要我陪你去吗?” 裴泠初不大高兴睨她一眼,冷冷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去。” 说着裴泠初转身就朝玄关口走。 傅迟连忙从后抱上去,“等等等,我没说不愿意,我想去的。” “只是?”裴泠初尾音勾起来,双臂环胸,冷哼一声。 傅迟讨好般亲亲她的脸蛋,又舔舔唇瓣,温声说:“我想尽快把谜题解开。” “呵,你这么着急。”裴泠初语气冷下来,睁开她的怀抱,抬步朝门口走,“你别跟我去,我自己去。” “我没说不去!” 傅迟又赶忙去拉人,从后伸手去揉她的小腹,嗓子甜丝丝又软绵绵,“我陪你,我想和你一起,我带着书去行不行,你忙工作,我就坐在一旁解密,好不好?” 裴泠初阴阳怪气道:“你既然这么着急解密,陪我去干嘛,这不是还耽误你集中精神,我不用你陪。” 她喘口气,轻咬唇瓣,说:“你放开我。” “我不。” 傅迟手搂得更紧了,紧贴着她,斩钉截铁道:“用陪。” “我想陪你。” “你就算不想让我陪我也要陪,我就要粘着你。” “我陪你陪你陪你~” 傅迟埋在她颈侧哼哼唧唧起来,嘴巴捉着往她脖子里钻,使劲蹭。 裴泠初耐不住这只狗又是揉她肚子又是亲她脖子的,轻轻笑起来,扭动身子。 笑骂着推搡她:“你走开。” “既然要跟我一起去,那就快点去收拾东西,要是晚了我可不等你。” “嗷,知道啦。” 傅迟在她脸蛋上重重亲一口,笑嘻嘻的,拔腿就往楼上跑,“我马上,你要等我。” 不过就算她慢慢的,裴泠初也肯定会等她。 傅迟再下楼时,背着一个看上去就挺沉的大书包。 “我们走吧。” 裴泠初多看两眼,二话不说,直接把包从她背后拎到自己手里,语气蛮严肃:“我背着。” “诶,为什么,不重的。” 傅迟话说晚了,肩带一绕,裴泠初已经背到自己背上了,那动作叫一个霸道帅气,一气呵成。 尤其是,今天裴泠初穿一身职业装。 白衬衫配一件米白色西服外套,黑西裤,搭一条白色腰带,时尚感很足,头发乖顺拢在一侧,简约又精致。 背着学生气的书包也不显违和。 姐感反倒超足。 因为旁边跟一个穿白T工装裤的傅迟。 她像是去送孩子上学的家长。 傅迟成功被她帅到了,星星眼看着她,巴巴跟在裴泠初身后,喜滋滋夸她。 “裴泠初,你今天好酷啊,超迷人!” “我还带了摄像机,正好你工作,我在旁边拍你,到时候把照片立门口,作为开业宣传,肯定能吸一波人流……” 然后话音一顿,说到一半,傅迟眼神一滞,张着嘴,卡壳了。 嗯?等等。 这对吗? 傅迟立马拉下嘴角,戳戳她后背,撇着她,酸溜溜地说:“不行不行,不能放这么好看的,应该放一个丑照上去。” “漂亮迷人的裴泠初只能我看,不能让别人看。” “裴泠初,你说是吧。” 裴泠初淡淡扫她一眼:…… “不过你今天出门穿这么好看干嘛,你在家里都不穿这么好看,你出门工作就要穿这么好看,你就穿给别人看,你都不穿给我看!” 傅迟提高音量,脸蛋气鼓鼓的,她已经酸成醋坛子了! 她拽着裴泠初的胳膊,开始提要求:“你在家也要穿好看,穿给我看!” 裴泠初很是无奈笑了:“在家里穿工作装,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穿什么都合适。” “我不管。”傅小狗开始耍无赖,“虽然你一直很好看,在家和在外面不一样的好看,但是出门有那么多人看你。” 她眼巴巴睨着裴泠初,怨气很重,嘟着嘴巴碎碎念道:“那么多人看你诶。” 裴泠初忽然站住脚步,回眸看向傅迟。 彼时,两人站在车库门口,阳光热烈照耀而下。 傅迟依旧保持噘着嘴巴撒娇的模样,瞪着明亮澄澈的蓝眼睛嗔怪她。 裴泠初轻轻眯下眼睛,视线幽深而敏锐。 她倏然一笑,迅速抬手掐住傅迟下巴,捏住,拉近。 转而四指又掐住她的脸蛋,本就嘟起来的嘴巴,因受力挤压,更加饱满。 “吃醋啊?” 裴泠初笑声懒懒的,语调拐着弯,跟酒杯里摇曳的红酒。 傅迟眸光一闪,悠悠偏开视线,脸被掐着,嘴巴挤在一起,说不了话,含糊哼哼,“嗯。” 她又轻盈笑起来,傅迟的视线重新落到她漂亮的面庞上,心脏微颤地看着她。 然,眼睛刚转过去,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嘴巴一热,又一痛。 裴泠初吻着她双唇,牙齿轻轻磨了一把,又捉着吮吸。 麻麻痛痛的。 傅迟脸腾一下就热了,紧闭眼睛愣在原地。 直接被撩成小呆子。 裴泠初松开吻,揉一把她的脸,盯着她舔一下嘴唇,笑着说:“别吃醋,我晚上穿给你看,好吗?” “嗯,嗯。”傅迟呆巴巴点头晃脑,跟魂被吸走似的。 裴泠初莫不是吸人精气的狐狸精吧,她现在浑身发软,要无力思考了。 见她闭着眼不睁开,裴泠初戳戳她脑袋,抿唇浅笑。 直到她被拉着坐上车,空调一吹,脑袋清明了。 傅迟扭头,看裴泠初发动车辆,想起她刚刚说晚上穿给自己看的话,心头微动,撑着座椅,歪身过去,柔柔在她脸侧亲一口,轻言软语道: “裴泠初,你好宠我啊。” 裴泠初眉眼似水般软厚,在傅迟下巴上挠一挠,“乖狗狗,坐好,要开车了。” “好的,闷骚猫猫。” 傅迟笑得乖极了。 然后脸蛋荣获裴泠初一巴掌,“不许说。” 很轻,傅迟细嫩的脸蛋红不了一点,但却很响的巴掌。 声音响,当然是为了听觉刺激。 “那你能说?!”傅迟捂着脸,又红着耳朵,满目震惊,“闷骚猫猫,你双标!” 她才不管,她就要说! 她不仅要说,还要去揉她肚子! “小狗猪,你别闹……” 一被揉肚子,裴泠初人就软了,呼吸一紧,轻轻喘气,语调颤着能滴水,按不住傅迟骚动的爪子。 “闷骚猫猫闷骚猫猫。” 傅迟语气坏兮兮的,“你其实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吧,我这么喊你,你就是个闷骚!” 裴泠初抿唇绷脸不说话,扭头瞧窗外。 然后… 耳朵渐渐红了。 傅迟乐了,啧啧调侃她:“裴泠初,你耳朵红了,我说中了。” 爪子还在继续揉她肚子。 裴泠初拍下她手背,斜瞥一眼,“松开,我要开车了。” “噢,好。” 傅迟闹够了,乖顺放开她,乖乖系好安全带,端坐在副驾驶上。 …… 裴泠初买下商业楼盘视野最好的一层,不至于太高,也不至于太低,正好将整个市中心纳入眼底。 等到目的地时,正是太阳最灿烂炎热的时候,正一刻不停透过几净的落地窗,热烘烘晒下来。 虽然没装修,但空调已经摆上,在她们到之前就已经让整个屋子降温了。 傅迟左右瞧,舒坦地眯起眼,在心里嘀嘀咕咕,裴泠初现在倒会享受了,知道不能热着。 不过她大抵是在意装修时,怕那些师傅们热着吧。 裴泠初将她的书包放在一张不小的桌子上,又给她拽来一张椅子,“小迟,坐这里。” “嗷,好。” 不过傅迟坐下后,没着急继续翻书,而是把摄像机拿出来,搁在桌子上,手腕轻轻搭着,然后撑着下巴瞅裴泠初,神情略有古怪。 她正在和负责人商讨装修还有水电路布局啥的。 可是很可疑诶! 不知道是不是傅迟想多了,还是她今天解密解得神经兮兮。 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里有一张这么大的桌子,还有一把挺舒服,得有个小一万的人体工学椅。 在刚开始装修的阶段,有这么一把椅子难道不奇怪?! 像是知道她会来,而且要在这里坐好一会儿似的。 难道跟解密有关? 此念头一出,傅迟闲不住了,立马把12本书一一摆出来。 然后她惊奇地发现: 有几本书封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透明浅黄色的痕迹来! 傅迟心脏怦怦跳,下意识屏息凝视,看看那几本毫无变化的书,慢慢挪动位置。 直到每一本都显出痕迹来。 是顺序。 这12本书的顺序! 这样的话,字母的顺序就知道了! 傅迟忙不迭在白纸上写下一串字母: vnzalgrrxz,aqpanhalkubhirbwyl 虽然不知道字母组合,但知道了顺序,这岂不是已经迈近一大步了! 傅迟情难抑制地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看向裴泠初。 裴泠初心有灵犀般恰好转过头,对上她闪烁的双眸,却不显诧异,抿唇,很浅地勾一下唇角,又恢复疏离礼貌的笑容面向孜孜不倦介绍样式的负责人。 傅迟脸一红,慢吞吞低下头,嘴巴嗫嚅几下。 她挪动一本书到其他角度,只是稍稍偏一点,那淡淡的痕迹便消失不见了。 其他几本书同理。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每一本书需要的阳光角度都不一样。 如果她今天不来的话,是不是永远发现不了,那岂不是解不开了。 啧。 裴泠初这只坏猫猫,完全把她捏在手心里了呢~ 傅迟咂咂嘴,摸起摄像机,明目张胆给她连拍几张照片。 然后埋头翻书,继续寻找线索。 等肩膀被人拍了拍,裴泠初温沉的嗓音响起时,傅迟一抬头才猛然发现,窗外已经是夕阳了。 负责人已经离开了,只剩她们两人。 “这么投入,水都不记得喝了?” 裴泠初斜身靠着桌沿,眼皮懒倦垂着,拧开保温杯盖,递给她。 “一直皱着眉头,被难住了吗?” “还要提示吗?” “我不要。”傅迟果断拒绝。 她扬扬唇,接过来喝几口润嗓子,又神采奕奕地说:“我要自己找。” “这个过程很重要。” “我要亲自,一点点,慢慢地,极其认真地找到你对我的爱。” 她的眼睛又开始发光。 裴泠初的笑便似春天秋天交汇般。 “那就慢慢享受这段时光吧。” 傅迟抬脸注视她。 裴泠初声音哑哑的,嘴巴也干干的,毫不介意是傅迟的保温杯,端起来抿一小口润润。 纵然接过那么多次吻,可看着裴泠初喝水时,拉长的颈部线条,喉软骨上下滚动,昏黄的光线明暗交界。 很性。感。 傅迟咽咽口水,眸底暗下来,低低喊她:“裴泠初。” “嗯?”裴泠初刚抬起头,傅迟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带着人坐到腿上,揽住她的腰,在她唇上亲一口。 微微退开,下巴搁在裴泠初胸口上,仰头,盯着她浅浅亮亮的眼眸,同她吐息交缠。 “你好漂亮。” “好性。感。” 傅迟又去啄她的脖子,轻轻含住甲状软骨慢慢吮,舌尖轻扫。 “唔——小迟……” 裴泠初轻喘下,仰了仰脖子,大脑有点晕沉混沌,指尖扒着她肩头,无意识收紧。 “姐姐…” 正当傅迟的脑袋逐渐往下,想要咬开她衬衣的扣子时,裴泠初忽然推开她,翻身下地。 “走了,马上就要天黑了。” 傅迟还维持着拥住她的姿势,愣愣看着快步走远的身影。 走,走了? 傅迟巴巴舔舔嘴巴,眼中全是欲求不满,嘴角压得很不高兴。 收拾好书包,小跑着追上裴泠初,嗔怪道:“真讨厌,你就知道撩我,你脖子长那么好看干嘛!” 裴泠初:…… 这是我的错? “要闹回家闹,地方随你挑,这里不安全。” 傅迟一听,尾巴立马甩起来,“真的啊,地方随我挑啊?” “你还想挑哪,家里好几个人。”裴泠初声音绷得紧紧的。 “那又怎么了,我们偷偷的……话说,你头一直扭向那边干嘛?” 傅迟疑惑道,从她身后绕到另一边,然而裴泠初却又把头转向另一边。 “……” “你害羞啦?”傅迟戳戳她手臂,调侃笑道:“不会是我刚刚亲你脖子,你有感觉吧?” “……” 裴泠初不想搭理这只得寸进尺往身上爬的小狗,加快步伐。 “哎,我不笑了嘛,你等等我,回去我开车吧,你下午好累。” 裴泠初虽没应着,但到地下车库,她自动坐上副驾驶,傅迟屁颠屁颠去开车。 …… 晚上,傅迟在自己房间里,刚整理完一半的字母,揉了揉酸涩的脖子,打算洗手去找裴泠初睡觉。 正巧,她刚站起来,裴泠初的消息就来了。 闷骚猫猫:来我房间里。 傅迟笑起来,回她。 小狗猪:就来。 当傅迟推开裴泠初房门,入眼便是坐在阳台小沙发上,裹着睡袍,姿态慵懒,捏着高脚杯轻晃的人。 裴泠初没看向她,一直盯着酒杯瞧。 她什么时候拿的酒? 傅迟看着裴泠初,咽下喉咙,倒退着关好房门。 裴泠初的声音即刻响起,似泠泠山泉。 “锁门。” 正在喝酒的人,该有这么一副清透的嗓子么? 或许吧。 因为裴泠初眼神缱绻,蚕丝般一圈一圈绕住她的脖子,另一端牵在裴泠初手里。 傅迟手指一动,咔哒一声,落锁。 缓慢抬步朝她走去。 傅迟问:“裴泠初,你喊我来干什么?” 此话一出,裴泠初的表情古怪起来,笑得也百转千回。 眼皮一挑:“乖狗狗,你明知故问?” 傅迟:…… “嗯。” 她还承认了。 “要喝酒吗?”裴泠初声音袅袅,举了举杯,问她。 傅迟接过来,没喝,“你喝酒了吗?” “你想知道啊?” “嗯。”傅迟摩挲着残留裴泠初指尖温度的杯壁,“想知道。” “我没喝。”裴泠初手腕搭在交叠的大腿上。 傅迟盯着她白皙的脸蛋瞧片刻,说:“哦,那我也不喝。” 裴泠初又笑起来。 她今天晚上似乎很爱笑,笑得像只偷吃到小鱼干的猫咪。 “我来找你睡觉。” 傅迟把高脚杯放在小圆桌上,双手撑在两侧扶手上,俯下身,鼻尖凑近她脸庞轻嗅下。 “你脸上好香,你已经洗漱了吗?” “嗯,洗漱了。” 裴泠初齿间是薄荷清香,凉丝丝的。 傅迟觉察到裴泠初勾住她领口,又推开她的肩,眼前一暗,又一明,她就坐在沙发上了。 而裴泠初跨坐在她大腿上,居高临下睨着她。 “小狗猪。” “我下午答应你,晚上穿好看的给你看,你还记得吧?” 傅迟怔怔注视她,视线移不开半点,机械点头,“嗯。” “那,你现在把我的睡袍脱掉。” 啊? 傅迟眼睛一动,落到她胸前交叠的睡袍领口上,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如斯的卧室中格外清晰咬耳。 “不敢啊?” “我敢!” 傅迟骤然拔高的音量,反而显得她更加底气不足。 裴泠初抿着嘴无声笑起来。 傅迟的身体也随之轻轻抖动。 有点要命啊,裴泠初太会撩她,又总是刺激她,啧,坏猫猫。 她再三咽下喉咙,伸手拽住她睡袍的腰带,手臂肌肉绷得紧紧,骨节用力泛白。 “那,那我拽了。” “嗯。” 裴泠初抬下巴的姿态,显得她像只高傲矜贵的猫。 可高傲矜贵的猫该是人类的主人,她走到哪里,人类跟到哪里。 被驯服的,是人类。 哪里会这般主动,这般诱人地在纯白睡袍下穿花纹缭绕,似禁果般颜色欲人的内衣。 睡袍顺着手臂滑落在地,完美无瑕的身躯彻底暴露在灯光下。 情。趣内衣。 裴泠初这么大胆的。 她什么时候买的? 傅迟大脑停止思考,只能凭着本能,凭着直觉去行动,去靠近她。 去握她软软的腰。 去攀爬她似雪的脊背。 去揉她骨瘦的膝骨。 眼中的裴泠初仿佛万花筒般,她不停,不停地绕,不停冲她笑着。 明明没喝酒,她却醉了。 傅迟头一沉,埋到她怀里,蹭了蹭。 余光中,她似乎瞟见一条白色,毛茸茸,在甩动的东西。 额,那是什么? 傅迟太阳穴突突跳动起来,她猛一下抬起头,朝裴泠初身后看去。 定睛一看,瞪大眼睛! 那条猫尾巴是怎么一回事! 竟然还会晃! “姐——” 裴泠初抬指抵在她唇间,鼻尖相贴,“小狗猪,嘘。” 傅迟被她的气息压住。 她捏着傅迟的手腕,放到自己肚子上,悠悠叹息道: “继续吧,做你下午想做的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83 第81章 当闷骚猫猫被小狗猪压着做了一次又一次,腰断了,腿也麻了后,却见小狗猪依旧不满足地扑过来,就要拉开猫猫的腿。 猫猫直接一脚踩她脸上。 “混蛋,我不来了,滚开!” 然而傅小狗非但没离开,还露出呆萌又傻兮兮的笑,抱着她的脚开始亲,手也不老实,往她腿上摸。 “姐姐,喜欢你~” “喜欢你踹我~” 裴泠初红着脸,小口喘气,娇嗔愠怒地瞪她一眼,又在傅迟脸颊上蹬两下,眯着眼睛,笑骂她: “啧,还把你踹爽了是吧?” “姐姐~” “姐姐~” “你好可爱~我好喜欢你~” “尾巴好可爱,明天也穿好不好~” 傅迟哼哼唧唧和她腻歪,不管不顾地又去抱她,托着腰将人抱起来,揉着她的尾巴根,一边亲一边往书桌边走。 “傅迟,你放我下来,我不来了!” 裴泠初怒了,张口咬住她嘴巴,使劲用尖牙磨。 唇齿间泛开一股子铁锈味。 “嗯嗯,不来了,肯定是最后一次。” “姐姐小点声,会被母亲她们听到的。” 傅迟唇上带着血,蓝眸闪烁,笑得妖冶。 裴泠初:…… 她语气幽幽,却无可奈何叹口气:“你刚刚就说是最后一次了……” 傅迟把人放桌子上,裴泠初勾着她脖子,她沾着血的嘴巴就往她脸蛋上蹭,黏糊糊道:“真的最后一次了,姐姐,依了我吧~” 然而裴泠初还未说话,傅小狗已经边说边拉过椅子,又抓着裴泠初的脚腕,让她踩在桌子沿*,坐下身来,直勾勾盯着她瞧。 裴泠初脸上瞬间腾起一股热意:“混蛋,你——” 她羞得直接开口骂人,推开她傅迟的手就要并拢双腿,傅迟却强势不让,抬起无辜可怜的眼睛,巴巴看着她,撇下嘴,“姐姐,你说可以最后一次的。” “……” 怎么,刚刚是她失忆了是吗? 她答应了吗! 裴泠初轻咬唇瓣,眼皮轻颤,悠悠转向旁边,呼气如丝,“你起来,别看那里。” “我不。” “……” 裴泠初深吸一口气。 傅小狗像是根本不知道她生气,不仅看,还上手,眼睛迷离般粘在那上面,喃喃着:“好看,我想看。” “傅迟!你屁股是不是找揍……” 话到一半,骤然悬停。 裴泠初蓦地睁大眼睛,呼气凝滞,她撑在桌子上的手臂开始发软,腰背瞬间弓着向内蜷缩起来,语调酥酥麻麻。 “你,你混蛋,不许咬,唔……” 傅迟收了牙齿,仅用唇轻轻捻着,挑眸,越过她平坦光洁的小腹,望到裴泠初微张的红唇,已经一片绯红水润的眼尾。 专注地看着她,鼻息温热。 “我不咬,我亲亲。” 说着,便伸出软软的舌尖,贴上去。 裴泠初身子一抖,浅息轻喘起来,软着胳膊按上傅迟的脑袋,用力抓着她头发,嗓音低哑潮湿,牙关咬着,娇软着威胁她。 “你再敢咽试试!” 傅小狗朝她仰起脸笑,嘴唇亮晶晶的,喉咙一动,咕咚一声。 “你……混蛋!” 裴泠初气得全身涨红,直接一巴掌拍她脸上。 傅迟顶着热乎乎新鲜出炉的巴掌印,晃着并不存在的尾巴,又凑上去亲她。 “你尝尝自己的味道。” 今天晚上小狗猪把猫猫从里到外吃了个干净。 …… 这12本书的谜底是: 「sixthfloor,volumethirtyfourth」 第六层,第三十四本。 傅迟拎着自信发光的笑容,指尖漫不经心点过一本本书,找到第34本,抽出来。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淡蓝色便利贴,上面写着: 「恭喜小狗猪,已经解开三分之一的谜语喽,继续努力吧。」 还真是解谜游戏。 有意思。 傅迟摘下便利贴,凑到鼻尖嗅一下,闻到淡淡檀香。 这个便利贴大概是裴泠初最近才贴上去的,而且…… 傅迟指腹蹭过书封,是干净的,没有灰。 她们有一段时间没回来,就算没一层灰,但也不可能这么干净,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 所以傅迟更加确信这就是要找到的那本书,更何况裴泠初不是也写了嘛,解开三分之一了! 她美滋滋把便利贴收到口袋里,抱着书坐到沙发上。 《窄门》。(注1) 是她不了解的书。傅迟眉眼闪了闪,慢慢翻开。 这本书很旧了,书角都被磨发毛了,可见裴泠初经常翻阅它。 里面夹了很多书签。 原本这本书并不算厚,然而夹进去的书签起码有三十张朝上,书就被塞得膨起来,拿在手里有了分量。 夹在扉页中的书签写着:第104遍阅读有感。 傅迟瞳孔睁大一瞬,不敢置信,嘴里轻声喃喃着。 104遍…… 她直勾勾盯着这张书签,咽下喉咙,后背忽然开始冒汗。 如果翻开这本书,只是为了找到谜底,那也太对不起裴泠初看的这104遍了吧。 这里面有什么在吸引着她? 她是否想让自己通过这本书了解到她? 而且这个104意味着什么,难道裴泠初只是写一下她确确实实看了这么多遍,还是这也算是解密的一部分? 无从得知。 谜题已经进入下一个阶段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傅迟浅浅呼出一口气,动动身体,靠在沙发靠背上,翻开下一页。 忽然,扉页处的书签从页缝中滑落,掉到腿上,露出反面。 傅迟看过去的瞬间,瞳孔一缩,呼吸微滞 是THE。 摩斯密码。 傅迟连忙拿起来,凑到眼前细细瞧。 字迹已经很浅了,这是很早之前写下的。 她的心脏怦怦跳动,兴奋起来。 翻回正面,傅迟眯起眼睛,又仔细看这几个字。 发现一个细节。 只有104是新写上去的,其他几个字也都是很早之前写的,笔迹已经有些磨损了。 104果然有特殊含义吗? 傅迟把书签放到一旁,面色凝重,她又相继把其他所有书签都挑出来,一并放到桌子上。 不怕不知道书签夹在哪页,裴泠初在书签上都标了书页的角标。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这本书读完。 裴泠初大概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会标上书页顺序。 她看过了,每张书签后面都有摩斯密码,如果书页的从小到大就是顺序,那这次的谜题很简单了。 傅迟抿下唇,笑起来,换了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 被翻阅104遍的书中,到底有多少裴泠初留下的足迹。 于她来讲,打开这本书,读的不是书本身,而是裴泠初这个人。 她不打算着急了,谜语什么时候都能解。 但裴泠初,她要慢慢品读。 …… 八月初,裴泠初的工作室装修好,按部就班地运营开展起来。 只是,恢复模特事业的过程小有波折。 因为某只小狗猪不肯让她少吃,这体重根本减不下来! 此时,两人在她们小家的沙发上。 “姐姐~你这样就很好了,身材非常完美,胖瘦均匀,根本不需要少吃减肥啊。” 傅迟躺在裴泠初腿上,靠着她肚子,伸手揉两下,又捏捏她腰侧,看着她直皱眉头,嘟囔着不满幽怨道:“那么瘦不好看!” “你说我不好看,嗯?” 裴泠初嗓子懒懒冷冷的,气场压下来,垂着眼眸望向她。 傅迟对上她幽深眼底,怂怂地咽下口水,讪讪笑下,埋到她肚子里蹭蹭,闷声道:“没有,你好看,你最好看,但是太瘦了不健康。” “而且,”话音微顿,傅迟慢吞吞把脑袋从她怀里摘出来,眼巴巴瞅着她,语气颇是无辜,拎着食指戳她肚子。 “你要是又瘦回之前那样,我抱起来全是骨头。” “我的软软的小肚子就没有了,这件事情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我以后就没有软软的小肚子揉了!” “啊,不行不行,我不要!” 傅迟在她怀里撒泼打滚,脸蛋不停往她怀里埋,双臂紧紧圈住裴泠初。 “我要软软的肚子。” 只是隔着衣服蹭还不满足,傅迟撇下嘴,蹭开衣角,一口亲在她温热的小肚子上。 “你别闹,好痒,走开……” 裴泠初脸泛起热,抿下唇,抵住她肩膀,轻轻推了下。 话是这么说。 但她推傅迟,傅迟连晃都没晃一下。 …… 傅迟笑起来,脑袋不出来,就对着她肚子说话,调侃道:“你嘴上说着不愿意,但你这推我的劲也太小了吧。” “你就好像,是那什么拒那什么迎,哈哈哈……” 傅迟啪唧一下,在她肚子上响亮地亲一口,动作迅速,钻出来,一把拉下她的衣服,看着裴泠初故作一本正经的表情,傅迟朝她眨眨眼,那眼神叫一个暧昧分明,指尖在她肚子上缓慢打圈。 “裴泠初是个小闷骚。” “闷骚猫猫就喜欢被揉肚子。” “闷骚猫猫还喜欢墙纸爱。” “哈哈哈,闷骚猫猫还……哎呀?”傅迟头一抬又一歪,落到沙发上,疑惑眨眨眼。 “你自己在这里笑吧,我去健身房。” 听不下去她嘴里说的浑话。 裴泠初把狗脑袋扔沙发上,站起身,神态微冷却又带笑,瞥傅迟一眼,语气挺柔,她挑挑眉:“我怎么感觉你最近挺闲的,不解密了?” “解啊。” 傅迟撑着沙发,盘腿坐起来,眼睛一弯,身体左右摇晃,笑盈盈的,“但是我不想那么着急了。” “不想只是为了解密而解密。” “我想慢慢了解你。” “我想知道那12本书里写的什么,想细细钻研《窄门》中,你留下的那些批注。” “你是在让我了解你。” 傅迟声音稳稳落到裴泠初心里,她停住所有动作,专注而诚恳地注视裴泠初,“是因为,我说我占有欲强,不想从别人口中了解到你。” “所以你才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了解你。” “其实,你一开始并不打算通过这种方式来说爱我的吧?” “你设置这么多密文,不是为了让我解密,这只是顺便的。” “是因为你想藏起来。” 傅迟身体向前倾了倾,她下了沙发,光脚踩着地板朝裴泠初走去。 她勾上裴泠初发丝,捏着凑到鼻尖,轻轻嗅一口,唇畔荡开一抹柔和的笑,像在咬耳朵,压低声问:“裴泠初,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裴泠初淡淡瞅她一眼,抽回傅迟手里的发丝,转身直接走,还附带一句: “看来太聪明,也是有坏处的。” “小狗猪,你之后在我面前笨一点。” “……” “什么啊!”傅迟不高兴鼓鼓脸颊,控诉道:“裴泠初,你这样很毁气氛诶!” “明明我们还能接个吻,但你现在这样很想让我咬你!” “要咬晚上再咬,我现在要去健身房。” 裴泠初撩撩头发,这么云淡风轻一本正经地来一句,傅迟更想咬她了! “你去吧,我要在家里看书,我才不跟你去!”傅迟闭着眼,抱抱手臂,神气兮兮的,又怨又嗔的哼一声。 裴泠初勾下唇,温声说:“那你记得喝水,我走了。” “……” 傅迟眼睛睁开一眯眯缝,娇气瞅她,突然跑过去,抱住裴泠初,在她脸颊上亲一口,又迷恋地用鼻尖蹭蹭她。 “你早点回来,晚上想吃什么,我做饭。” “路上开车小心。” 裴泠初温笑起来,抬手捏捏她的耳朵,在傅迟唇角吻一下。 “我想想要吃什么,之后给你发微信,我走了。” 去健身房要带的东西一早就准备好放在玄关口,裴泠初背上包,跟她挥挥手,没再多留几分钟。 傅迟站在玄关口,盯着关上的门,眼睫垂下来,慢慢朝沙发走去。 虽说希望裴泠初不会因为她不在而引起焦虑,所以有在刻意制造空间差。 裴泠初适应得很好。 但她像有什么戒断反应,离开裴泠初一下就想她的不行。 傅迟将自己扔进沙发里,估摸着裴泠初此时应该在电梯里,她抱着手机,点开裴泠初微信,敲过去几个字。 小狗猪:想你了。 小狗猪:你想不想我? 傅迟凝神屏息,盯着聊天框最上方,见它变成“正在输入中…”时,眼睛唰一下就亮起来了,捧着手机美滋滋笑。 手心震动下。 闷骚猫猫:……我还没走一分钟。 小狗猪:我不管,你说想我了,我要听语音的! 傅迟见对方迟迟不回应,不停戳屏幕键盘。 小狗猪:姐姐姐姐,快点快点! 小狗猪:快点快点,你说想我了嘛。 小狗猪:想我想我,快说快说,就这两个字! 小狗猪:裴泠初,姐姐~ 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下,傅迟看见弹出来的是一条十秒钟长的语音,差点激动得要尖叫出来! 她立马清清嗓子,端坐好,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那嘴角上扬着根本落不下去一点。 然后傅迟点开语音,迅速听到耳朵边,贴得紧紧的,生怕漏一点呼吸似的。 傅迟屏住气。 先是一声轻笑传入耳中,傅迟捏住手机的指尖瞬间收紧,她都能感觉出,自己的脸腾一下就红热了。 要不要这么好听这么撩啊啊啊! 她的笑,是那种低沉发闷,似是愈起愈退,晚间夕阳的浪潮,却又波光粼粼的感觉。 傅迟咽下口水,打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聚精会神继续听。 “刚走没一分钟,说什么想我?” 裴泠初嗓音懒洋洋的,依旧含笑,依旧好听得令人耳朵痒痒心痒痒。 傅迟舔舔嘴巴,拽一下自己衣角,心脏不断膨胀。 她又拎下领口,好热。 可接下来裴泠初却没再说话,只能听见她很浅,很低,浪花般的呼吸声。 傅迟心口仿佛又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似的。 十秒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就算她一直在说话,傅迟也觉得听不够似的。 裴泠初不会是在逗她玩吧…… 她不会没有说吧…… 她到底说了没有说啊…… 就在傅迟抓心挠肝的等待中,在十秒钟终于要结束时,裴泠初又轻又御的声音这才响起。 “我想你啊。” 傅迟直接倒在沙发上,捂着脸,蜷着身子扭扭扭。 好没骨气的。 她红着眼眶,轻咬唇瓣,侧躺在沙发上,又点开语音。 听第二遍,第三遍,第…… 说要看书的小狗猪,躺在沙发上听了一下午裴泠初的语音。 第82章 八月底的时候,裴泠初又去吴染那里做了一次心理评估。 那天清晨的阳光比平时柔和,首都夏季最热的时期几近尾声。 吴染拿着报告单,笑着同两人说,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心理评估,裴泠初的心理状态已经很好地稳定下来了。 傅迟抱着裴泠初激动地连亲好几口。 裴泠初略带羞涩地推开她的狗脑袋。 吴染说,她在国内的工作算是完成了,等九月份就去国外。 裴泠初跟她约了时间,要去机场送她。 两人走出医院时,傅迟深深吸一口气,阳光明媚地朝裴泠初笑。 “今天天气好好,难得你工作室休息,我们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吧。” “你都忙了一个月了,要休息!” 傅迟二话不说,拽着她就往市中心公园走。 很近,就几步道的距离。 “我不累。” 裴泠初露出无奈却纵容的神情,跟着她走,“刚开业,店里没什么事,学生就那么几个。” “那你是要拒绝今天和我一起玩吗?” 傅迟止住脚步,巴巴转头看着她,声音又软又糯的,眨眨蓝盈盈又水汪汪的眼睛,那叫一个可爱怜人。 裴泠初眼底一怔,别开视线,耳尖热了热,心口酥酥麻麻地膨胀起来。 抿下唇角,嗓音很低:“没说不陪你玩。” 毕竟,狗狗要每天出来遛遛,消耗一下精力,才不会每天想着来折腾她。 裴泠初这么一想,又看着傅迟呆巴巴瞅着自己,心情愉悦地翘起嘴角,在她脸蛋上揉了一把,“乖狗狗,你想让我陪你玩啊?” “……” 傅迟直勾勾盯着她,瞬间从头红到脖子。 再次被裴泠初又御又柔的嗓子撩成小傻子了。 那么大的太阳,将她的羞涩和面红耳赤照得无所遁形。 裴泠初瞧着她,吟吟笑起来,捏捏她热乎乎的耳朵尖,“小狗猪,你脸红了,我的声音有这么好听?” “怎么,这一句也要换成来电铃声?” “还是闹钟铃声?” 裴泠初凑近她,附在耳畔,语气低沉诱人,气音缭绕缱绻,“要不要我再说一次,你要录下来么?” 悠悠一口气,带着羽毛似的,抓抓傅迟耳窝。 她肩膀一抖,瞬间捂住耳朵闪开,红着眼眶,软软瞪裴泠初,娇嗔道:“啊,真讨厌,你故意的,又撩我!” “我才没说要设置手机铃声!” 关于设置手机铃声这事,起因是那条想你的语音。 被裴泠初知道了——傅迟喜欢她用这种腔调说话。 自此开始,凡是裴泠初想要逗逗她的时候,她就会用这种略带气音,低沉又清雅温润,御得骨头酥麻的音色同傅迟讲话。 而狗狗每次都会不负她望的,被撩得上蹿下跳,羞得不敢见人。 裴泠初餍足地眯起眼睛,歪歪身子,重心落到右腿上,腰胯间线条流畅优美,继续逗狗。 她露出略显遗憾的神情,轻叹气,蹙起一点点眉头,“原来小狗猪不想录啊。” “果然现在已经听腻我的声音了。” 裴泠初很大度宽容地点点头,嗓音清亮,说:“那好吧,不录就不录。” 傅迟:“……” 她慢慢挪动脚步,然后抱住裴泠初,脑袋抵在她肩膀上,重重呼出一口气,然后…… 傅迟开始哈哈大笑。 “姐姐,救命啊,你怎么变绿茶了,哈哈哈……” “不行不行,我要乐死了,你怎么这么好玩,你是不是要变成绿茶猫猫了,那也行那也行,我也好喜欢,哈哈哈……” “你快再说一次,我要把这个绿茶猫猫录下来,当闹钟铃声,哈哈哈……” 傅迟趴在她肩头,笑得浑身乱颤,眼泪都笑出来了,手机差点从手里滑下去。 裴泠初:“……” 呵呵,笑她是吧。 她唇角抽动两下,冷冷弯下眉眼,抬手直接在傅迟腰侧掐一下,“小狗猪,有这么好笑么,嗯?” 傅迟不理会她,依旧乐得花枝乱颤。 她们站在大树阴影下,裴泠初抬眼扫视周围,趁着没人,又在她屁股上捏一下,压低嗓子,沉声威胁道:“不许笑了,再笑我就不陪你玩了。” “唔——!” 傅迟瞳孔一缩,笑声一顿,立马推开她,红着脸小声嚷嚷,“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之下,你竟然公然捏我屁股……” 最后她断言: “裴泠初,你是不是本性暴露了!” “……” 裴泠初轻飘飘看她一眼,随后缓慢,一步步朝傅迟走去。 那眼神似猎豹盯上猎物,死死不放。 傅迟咽咽口水,紧张地捏住衣角,慢慢往后退。 老天,她怂啊!!! 就在傅迟后背即将贴上大树时,裴泠初一愣,快走几步立马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拽向自己。 傅迟吓得紧闭上双眼。 一阵带着柠檬檀香的清风掠过脸颊,裴泠初悠悠的吐息散在面颊上。 “闭眼睛做什么?” “我有这么吓人?” 傅迟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乖乖窝在她怀里。 “我只是不想你碰到树上,不干净。”裴泠初嗓子润润的,她摸摸傅迟软厚的耳垂。 “那……”傅迟仰头,眉眼乖顺,“我的绿茶猫猫闹钟铃声可以回去录吗?” “……” 裴泠初眼皮跳两跳,声带略显紧绷,牵起一点僵硬的嘴角,温声说:“可以。” “嗯,嗯。”傅迟继续点头,抿抿嘴巴,贴着她颈侧,小声呢喃。 “我没觉得你吓人,我就是……” 傅迟张张嘴,想说“怂”这个字来着,但在口腔中囫囵吞枣似地转一圈,觉得这字不恰当,转而一个词冒出来,她不经脑子,顺势脱口而出。 “怕老婆。” “……” “……” “……” 此话一出,不仅裴泠初愣住了,傅迟本人也愣住了。 微风毫无察觉恣意吹过。 …… “说什么呢!” 裴泠初抬手把人推开,转身直接走。 傅迟从急而混乱的脚步中,品出她害羞了,瞬间就不尴尬了,喜上眉梢,小跑着屁颠屁颠去追她。 瞅见裴泠初红通通的耳朵,傅迟更开心了,又甜甜喊她,“老婆~” 那尾音还要打着弯~ “老婆老婆老婆……” 傅小狗喊起来没完没了,丝毫不顾及裴泠初死活。 “你知不知羞,不许再说这个词了!” 裴泠初恼羞成怒,转手掐住她的脸,手动让她闭嘴。 奈何,傅小狗已经不知害羞为何物了。 嘟着嘴,依旧伸手抱裴泠初,搂着她腰,美滋滋地嘟囔:“老婆~” “猫猫老婆~” “我要亲亲~” 裴泠初沉着脸又粉着脸颊,无力叹一口气。 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没脸没皮的人到底是谁啊! “走了,不是说去公园。”裴泠初牵上她的手,没应她那句亲亲。 “你先让我亲一口,我们再去。” 傅小狗开始提要求,就跟挣着绳子不愿走的狗狗似的。 裴泠初:…… 看着傅迟坚定不移的眼神,一副不亲一下,她就要赖在这里不走的模样。 “好好好,亲一下。” 裴泠初能怎么办,当然是宠她了。 看傅迟一眼,主动侧过脸,朝她的方向伸了伸,语气很轻,风一般柔,“亲吧。” 傅迟笑盈盈地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一口,“绿茶猫猫,你真好,你好宠我。” 裴泠初捏捏她的脸,笑问:“这么好满足?” 傅迟笑着点头:“是啊。” 她很好满足的。 傅迟抱着裴泠初,亲昵蹭蹭她鬓角,“现在的生活,要放在几年前,我想都不敢想。” “你能喜欢我,能和我在一起,我就已经超级满足了!” 裴泠初怔愣住,想到什么,眉眼倏然垂下来。 她忽然发现,她似乎很少给傅迟安全感。 她不说喜欢,不表达爱意,傅迟却从没对她抱怨过,一直都是傅迟纵容着她,宠着她,哄着她。 可是傅迟应该也会有不安全,不确定,感到害怕的时候吧…… “小迟,我之前……” 裴泠初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是傅迟了然她想说什么,只是更加用力抱紧她,亲亲她耳朵。 “我知道,你好珍重我的。” “之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不好?” “我没有感到不安,也没有害怕你不要我,我现在超级超级幸福!” 傅迟贴着她脸蛋,轻轻笑起来,“我好喜欢你。” “你也好喜欢我,我知道。” 裴泠初说:“不要这么容易满足。” 她认真看向傅迟,眉眼温柔如画,“你可以更多地向我提要求。” “也不要怕我。” 她想起傅迟刚刚吓得闭眼睛的动作,心口就一阵泛酸。 纵然知道傅迟并不是真的害怕,但她也不想看见傅迟露出这种小心翼翼的表情。 “还是没脸没皮,傻兮兮乐呵的时候更好看。” 裴泠初来这么一句,真心话。 傅迟:…… 视线幽幽落到裴泠初精致漂亮的脸蛋上,絮絮念叨:“你骂我傻。” 然后她猛然抱住裴泠初,伸手在她腰间,抓她痒痒肉。 裴泠初止不住笑起来,气音断断续续的,推搡她:“小迟,别闹了,还在街上……” “就算我是个小傻子,我也赖你一辈子了,你就当小傻子的老婆吧!” “什么老婆,我们又没有结婚,别瞎喊……你别挠了……唔——” 裴泠初被她亲得措不及防,愣在原地,脸唰一下就红了。 傅迟捉住她双唇,含住亲了亲,亲完后又抱着她不撒手,笑眯眯看着裴泠初。 “反正我们总是要结婚的嘛,现在提前适应一下新称呼也不错嘛~” “老婆老婆老婆……” “好喜欢好喜欢你,好爱好爱你啊。” 裴泠初被她直白热烈的爱意弄得红脸,垂着眼睫不看她,推推她肩膀,声调柔软羞涩下来,“好了,快放开我,周围都是人。” “我忽然不想去公园了。”傅迟说。 裴泠初有点哭笑不得,戳戳她脸蛋,“那你想去哪里玩?” “我们回家吧!” 裴泠初看傅迟眼睛嗖一下亮起来,那眼底明晃晃敞着暧昧兮兮又坏坏的笑。 “……” 搞什么! “你回家要干嘛!” “现在是白天!” 伸手直接揪上她耳朵。 这一天天的,狗脑袋里没别的,全是这些事! “啊,你说我可以提要求的~” 傅迟哼哼唧唧起来,毛茸茸的脑袋蹭在她脖子里,声音黏糊糊,小声说:“我现在就想看你穿职业装,然后我们在床上……” “你别脱衣服,我喜欢你穿白衬衫……” “但里面不要穿内衣……” “还有裤子,解开但不脱,就挂在腿上……” 裴泠初越听脸越热,这手上的劲是越大,傅迟的声音也艰难拧巴起来,疼得厉害,倒吸口凉气,完了还要继续说她那些令人耳热的话。 啪一声,一巴掌又直接拍她脸上。 “傅迟,你闭嘴!” 然而傅迟嘴一瘪,眼尾一耷拉,眼眶说红就红,吸下鼻子,就可怜巴巴,哭唧唧地控诉她。 “你说我可以向你提要求的,老婆,你要说话不算数么……” 裴泠初人都要麻了,无可奈何又不知该如何做地看着她。 然后傅迟掉了一颗金豆子。 …… “可以!可以!” “我答应,我们现在回家!” 话音刚落,傅迟惨兮兮的表情转而一变,乐呵起来,“好,那我们回家吧~” 裴泠初:…… 呵,果然是装的。 但她有什么办法,她拿小狗猪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被吃得死死的。 “那走吧,回去你开车。” 傅迟笑起来,点头:“嗷,行,你要保持体力嘛~” “你下午是不是也没什么事,那我们中午就不吃饭了吧,晚上再吃。” …… 裴泠初打她屁股,黑着脸厉声骂她:“傅迟,你要玩死我是吧!” 第83章 八月末的夏风,炎热落幕,裹挟上一丝初秋隐隐约约的凉爽,却在屋内周而复始地燥热起来。 白纱窗帘鼓动,风撞进来的声音细微而柔和。 她们在做一个白昼美梦。 “姐姐……” 傅迟伏在裴泠初上方,看着她薄红氤氲的眼尾,伸手隔着西裤抚摸她,嗓音软而潮湿,俯下身,亲吻落在白腻丝滑的衬衣上,轻轻咬住她。 她又含糊着喊她:“姐姐……” “我好爱你。” 裴泠初的呼吸逐渐加重,缓慢抬手抱住她的脑袋,吸气微颤,“嗯~我也是……” 傅迟似小狗般,伸出舌尖轻轻舔舐她,眼皮颤着掀起,迷离而深情地看向裴泠初。 白日的光太敞亮,她咬着嘴唇轻喘,动。情难耐的神情便显得愈发意乱情迷。 衬衣揉得全是褶,凌乱不堪,仅系着中间一颗扣子,露着她白皙平直,被咬得发红的锁骨,以及平坦细腻的小腹。 衣衫不整,遮住她,却半隐半显勾着她美好的身形。 傅迟慢慢后退。 亲吻就落在她颤抖的肚脐上。 裴泠初低低呜咽一声,不受控制揪住傅迟的头发。 傅迟重重吻着她。 摸到裤腰上,指尖解开一颗扣子。 她又低头,张嘴咬住,解开第二颗。 “姐姐…裴泠初……” 傅迟声音似泡在温泉水里,仿佛冰雪融化,“要牵手。” 她摸索着去找裴泠初的手,裴泠初主动垂下来,牵住她,与她十指相扣。 傅迟又喃喃着,诉说着饱满无尽的爱意,“好爱你。” 她咬着拉链,一点点,缓慢拉开。 鼻息温热,扑在裴泠初身体上,灼烧一片肌肤。 咬住,拽着,一点点展露裴泠初身体的美好。 傅迟只要她一点点美好。 “唔,小迟…” 裴泠初呼吸一滞,下意识绷紧身体。 她想蜷缩起来。 这种把自己的所有都摊开来,将自己完完全全掌控在傅迟手下的感觉,令人沦陷沉迷。 糟糕而着迷。 或许是因为在白天吧。 这光线白而明亮,眼前白晃晃一片。 她似乎是在梦中。 “我想看你。”裴泠初浅息轻喘,心跳逐渐加快,快到她无法在现实中存在,手指抓紧她头发。 傅迟重新覆上来,含着她双唇亲吻,“我在。” 裴泠初仰头回应她,气息交缠。 心又安下来,站到地上。 傅迟摸摸她,轻轻埋进去。 “我也好……”爱你。 咬住傅迟的瞬间,裴泠初眼尾情不自禁溢出泪水,更加用力吻住傅迟。 所有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水到渠成。 如涨潮的海水,慢慢浸透她的身体,暖洋洋的。 不是她在街上说的那些调情的浑话。 也不是傻兮兮逗她使坏的闷骚狗狗。 傅迟的动作永远都轻,指尖似捏着一团松软易散的蒲公英。 很体贴,很温柔。 傅迟是她的小狗猪,是她的小迟。 一直很温柔。 永远能读懂她的隐晦。 那么好,那么好的人,是永远属于她的。 裴泠初的呼吸潮湿,变得感性起来。 忽然,眼皮上落下热热的温度,又顺着滚落,掉入发间。 眼睫轻颤,裴泠初迷蒙地看向傅迟。 “我,我不想哭的。” 傅迟松开她的唇,低低抽搭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可是我,我不知道……”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好爱你,裴泠初。” “我好爱你……” “好爱你……” 傅迟一遍遍诉说对她的爱意。 一闭眼,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 裴泠初看到傅迟泪眼朦胧的双瞳,双手温柔爱怜地捧上她脸庞。 目光不着痕迹亲吻她,“我知道。” “因为我们好幸福。” 她们此刻亲密无间,她们心脏紧贴,密不可分。 她们的心情交织,感受共享。 裴泠初读懂她,就像读懂自己,她们都未说出口的心情,是一样。 白昼如梦,清醒沉迷。 可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继续吧,还没结束。” 裴泠初温笑起来,看着她,媚眼如丝,收缩腹部肌肉,咬紧她。 勾住她的脖子,拉着傅迟和她接吻,贴着双唇轻昵:“小迟,来爱我。” …… 这场情。事比想象中结束的要快。 因为傅迟一直在哭,一直在哭,一边做一边哭,裴泠初最终都看不下去了。 她哭得可怜巴巴的,像一只淋雨落魄小狗。 “我,我控制不住……” 傅迟埋在她怀里,眼角湿润,蹭蹭她,裴泠初胸口就再度湿漉漉起来。 裴泠初侧躺着,屈起手臂枕着,摸着傅迟耳朵,轻轻抚弄,嗓子哑哑懒懒,“嗯,没关系。” “想哭就哭。” “可是你这次会不会感觉很不好?” 傅迟抬起哭肿的眼睛,双眼皮都看不见了,软巴巴又愧疚地看着她,“我总是在哭,脑袋都哭晕了,没有注意你的状态。” 裴泠初忍不住抿唇笑,低头蹭蹭她鼻尖,语气柔软缠绵。 “不会,我感觉很好,很舒服。” “这次体验很好,谢谢你。” 傅迟噘着嘴巴亲裴泠初,伸出舌尖舔舔她红润的软唇,浅浅呼出一口气,又紧紧搂住她脖子,重重亲一下。 “裴泠初,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 “我已经无法描述我的心情。” “我想和你结婚,想和你有一个小朋友。” “想爱你,想更多更多地爱你,想让你超级超级幸福。” 傅迟说着说着,又开始哭。 她哽咽,却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好。” “我根本爱不够你,怎么办,我离不开你……” 裴泠初拥住她,拍拍她后背,温声哄道:“你想的这些都会实现的。”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 晚上,裴泠初没让傅迟做饭,给她煮*了几个鸡蛋,让她拿着敷眼睛,而她自己则系着围裙,站在流理台前处理蔬菜肉类。 裴泠初穿着柔软棉麻的宽松白裙,半挽着头发,眉眼柔和,姿态温婉可人。 “今天晚上喝海鲜粥好吗?”裴泠初转头,轻声问。 “嗯,都可以。”傅迟点头,没意见,拿着鸡蛋,一边揉眼睛,一边挨到她身边,和裴泠初贴贴。 “我来帮你。” 贴一下手臂,傅迟就要去拿围裙,被裴泠初拦住了。 “不用,海鲜都是新鲜处理好的,没几个步骤,放到砂锅里煮就好了。” 裴泠初从她手里拿过鸡蛋,缓慢按到她眼皮上,语气徐徐不疾:“你乖乖敷眼睛,哭了一下午,不然明天早上也是肿的。” 看着傅迟肿成核桃的眼睛,她笑一下,“睁不开眼睛,不难受啊。” “还好啦。”傅迟小声念着,温顺闭上眼睛,轻轻勾住裴泠初手腕,轻喃道:“姐姐,我有事情要说。” “嗯。”裴泠初应一声。 傅迟抿下嘴角,软软开口:“学校那边来话,说让我这几天回去一趟,有些毕业流程一定要走完才能拿到学位证。” 裴泠初动作顿了一秒,才继续拿着鸡蛋揉眼睛,“好,我知道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傅迟朝她再度走近几步,同她身体相贴,松松揽住她腰身。 “嗯…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傅迟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裴泠初眉眼微动,笑了笑,摇摇头,又想起傅迟闭着眼睛看不见,这才说:“我不去。” 她拒绝得很干脆。 “工作室虽然不忙,但离不开人。” “而且最近要和江莱准备一下我复出的事情,走不开。” “所以你自己去吧。” 裴泠初拍拍她的屁股,让她自己拿鸡蛋,“你自己揉吧,我要煮粥了,一天没吃饭。” 傅迟眨眨眼,干巴巴瞅着她,撇下嘴,“好吧,那我这次自己去。” “可是你都不留我一下嘛!” 她从背后搂住裴泠初,凑到她耳边碎碎念。 “我要走好几天,你都不挽留我一下嘛?” “好几天诶!” “你好几天抱不到我,声音和脸就只能从手机上看,那都不是我的声音了!” 傅迟又去咬她的耳朵,叼在齿间磨磨,嗓音模糊不清,“你快说,让我留下来!” 裴泠初扭下身体,用胳膊肘怼她,哭笑不得:“好了,你是去学校,总不能不去吧?” 确实不能不去。 傅迟垂垂眼皮,把她的耳垂吐出来,又去蹭脖子,撒娇道:“可是我们要分开好几天,我不想和你分开。” “这都不是距离问题,我们跨国了诶,这都跨国恋了!” 傅小狗又开始哼哼唧唧粘人了。 “我们天天视频。” 裴泠初一走动,她也跟个巨型玩偶似的,挂在裴泠初身上跟着走。 “那我们每天,早中晚都视频,一次两个小时起。” 傅迟开始提要求。 “……” 裴泠初舔舔嘴唇,有点不知该怎么应她,缓慢把泡好的大米倒入砂锅中。 说句实话,这有点不现实。 她或许会很忙。 “那,如果我忙的话,可能没时间跟你讲话,你就乖乖在手机里看着我好吗?” 但她想尽可能满足傅迟。 这只是一个很小,很简单,想做怎么都能做到的事情。 “好。” 傅迟还陆陆续续提了好多要求,裴泠初都一一应着她。 这才差不多把小狗狗哄舒坦了。 吃过饭,今天有氧活动过多,两人打算洗完澡早点休息。 当傅迟擦着头发出来时,看见裴泠初正背对着她坐在床沿看手机,似乎没发觉她出来。 看得很入迷,连她接近也没发现。 目光扫到她手机屏幕上那个布偶猫头像。 “?” 傅迟眨眨眼睛,额,裴泠初是在看她的朋友圈? “姐姐,你——” 她突然出声,吓得裴泠初立马站起来,手机一关,背手到身后,眼波乱颤,扬起一点嘴角,“小迟,你洗完了,我给你吹头发吧。” 傅迟瞧出她的慌乱,识趣没戳穿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现,点点头,“好。” “等会儿你洗完我也给你吹头发。” 等裴泠初去洗澡时,傅迟靠在床头,看向她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眼底意味不明。 撑着下巴思索片刻,傅迟打开自己的朋友圈,把所有权限设置为: 仅自己和闷骚绿茶猫猫可查看。 …… 睡前,裴泠初抱着手语书看,傅迟就枕在她腿上,捧着一个日记本看。 裴泠初碰碰她脑袋,声音低低懒懒,“坐起来看。” “嗷。”傅迟应着,却不动。 裴泠初又去捏她的鼻子,催促:“快点起来,对眼睛不好。” “起来了起来了。” 傅迟爬起来后,又跟没骨头似的靠在她肩头,继续翻日记本。 这个日记本是第三分之二的谜底,与此同时,还包括许多书签。 当着日记本主人的面看,裴泠初有点不好意思,清一下嗓子:“小迟,一定要现在看吗?” “怎么啦?”傅迟疑惑看向她。 “……” “没什么……” 裴泠初动动肩膀,往旁边挪了挪。 傅迟这才反应过来她不好意思,笑一声,合上日记本,去挽她胳膊,靠着她。 “就还剩下最后一个谜底,我就能找到你对我的爱啦~” 她愉快地晃晃脚尖,又问:“第三个谜底的答案也是纸质载体吗?” “如果我带着日记本和书签去国外,解开了,但是东西在家里,我还要等回来才能找到。” 傅迟瘪下嘴,渴求地看向裴泠初,“在家里我想更多时间跟你待在一起说说话。” “但在国外,你忙,我就抓紧时间解密。” “姐姐,能不能透露一下,第三个谜底,是以什么为载体?” 问地好委婉。 傅迟眼巴巴瞅着她,还讨好似的,在她脸颊上亲好几下,眼波软软望着她。 裴泠初耐不住她磨,视线无奈从书上收回,落到傅迟嘟起来的嘴巴上。 勾起唇角,摸着她软软的脸蛋,掐起来,亲一下,再蹭一蹭。 “带着去吧,等解开你就知道了。” 听这话的意思,大概不是具体的某个东西了? 傅迟眼底微闪,抱着裴泠初就是亲一大口,“好,那我争取在回来前解出来。” “等回来后,我们就是确定关系,见过家长,马上要结婚的恋人啦~” 妈呀,这场景想想就令人兴奋! 所以傅迟这一晚上都激动得不好好睡觉,裴泠初想把她踢下床。 …… 傅迟是在三天后走的。 这次就裴泠初一个人来送她。 那天阳光暖暖,明媚可爱。 “那你记得给我打视频。”裴泠初晃晃手机,笑着说。 “嗷,我肯定记得,你也要天天给我发说想我的语音,我要听着睡觉。” 这什么怪怪的癖好。 裴泠初在心里吐槽,却无可奈何笑起来,应下。 其实傅迟还是有点担心她,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拥住她,说:“我不在,你好好好照顾自己。” “等我回来后,我想听你讲讲这几天开心的事情。” 裴泠初捏紧傅迟背后的衣服,用力攥了攥,然后松开,抚平,语气很轻,“好,不用担心我,我这几天去母亲那边。” 她送傅迟到登机口,又看着飞机飞走,才从机场离开。 傅迟不在,裴泠初感觉生活节奏变快了许多。 尤其是与傅迟视频电话的时候。 时间就像沙漏中的沙子般,争先恐后漏下去,兜也兜不住。 傅迟刚一走,裴泠初就开始掉秤,借江莱推出新款珠宝设计会展,复出过程很顺利。 以至于微博复出声明刚一发出去,就有合作方重新找上来,要续约代言合同。 裴泠初接下,却提了要求。 合作方:“?” 向来服从一切安排并且极其敬业的裴老师竟然提了要求! 那当然是不管什么要求,肯定满足她! 裴泠初除了在微博把自己的个人工作室推出去外,还发了一条关于合作拍摄的“小小要求”。 那就是,有关于她的一切拍摄,都由@GY摄影师来拍摄,不论合作方。 她还发了一条: 只要@GY摄影师,不然不接。 粉丝们瞬间炸了,本来喜欢的姐姐复出就已经超级开心惊喜了,然而还有更令人震惊的在后面。 她们疯狂去下面评论,一个个跟嗷嗷待哺的雏鸟,不停张着嘴要等裴泠初的回应。 她用了“要”这个字诶。 这么霸道,这么暧昧的,这什么关系!!! 还有粉丝直接把GY摄影师的主页贴在下面。 可惜只有相关作品,摄影师本人的信息资料是一点没有的。 此时,裴泠初正坐在工作室的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手机,一条条评论弹出来,又被迅速顶下去。 全都是在问她,这个神秘的摄影师是谁,和她是什么关系。 裴泠初唇畔笑意更深,指尖随意绕着头发打转。 只是她心情美妙,坐在对面的江莱看着她,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斟酌半天,古怪别扭嘀咕句:“泠初,我怎么感觉你变化这么大了呢?” “嗯?”裴泠初轻飘飘抬起眼皮,随后端坐直身体,温笑着说:“嗯,是变化有点大。” “这哪里是有点大,明明是很大好吧!”江莱吐槽她,“感觉你现在对谁都挺不客气的,也不拎着你那职业假笑了,呵呵。” 然话音一转,江莱正正神色,认真看着她,说:“泠初,挺好的。” “嗯,很好。”裴泠初笑着应道。 江莱看着她,有一瞬间怔愣。 裴泠初的眼睛在发光,这是她从未在之前的裴泠初身上见过的。 不,还是见过的。 在她们很小的时候,裴泠初眼睛也是发光的,真诚而炙热地看向这个世界。 什么改变了她,又是什么重新找到她。 江莱抿出一抹舒心的笑,“全是小傅迟的功劳啊。” 她知道她们的事。 傅迟高调地把户口迁到学校,让几个家族的人都知道,是为了和裴泠初在一起。 裴泠初出车祸,傅迟带着她出去散心治病。 然后现在,裴泠初变成小时候的裴泠初。 江莱说:“那也挺好的,要幸福。” 裴泠初莞尔一笑,抬指勾下发丝别到耳后,看着GY摄影师在她那条微博下评论,眼睛闪了闪。 GY:自此以后,我的镜头只会对准裴老师@裴泠初。合作愉快,我的大模特。 她对江莱说:“会的。” 江莱现在已经无法再直视她了,翘着腿,撑着下巴偏头,小声念叨:“这狗粮吃的,人不在我都吃撑了。” 不过,她翘起来的唇角又在说,挺好的。 裴泠初傅迟两人在微博一唱一和,可谓是高调得无法无天了,立马登上热搜第一。 与此同时,还有两年前,早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一条微博。 只因裴泠初在原本的回复下,又回复了一条。 裴泠初:不是亲妹妹,现在是爱人。 …… 晚上,照旧进行晚间视频。 哦,不对,傅迟那边还是下午,她在宿舍里,反着坐在椅子上,捧着手机,脑袋压着胳膊趴在椅背上,拎着乖巧的笑容。 裴泠初此时靠在床头,亮着一盏床头壁灯,将她的脸庞映得半明半暗。 她眼皮松恹恹地看着屏幕中的人,指腹摩挲着触不到的面颊,低声问:“已经一周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很想你。” 这一周很忙,她尚且还能止住不断累积的思念心情,可到今天晚上,闲下来,尤其是泡完澡,身体的精神都处于放松状态下,这种心情便愈发折磨人。 傅迟眼底浅而深,好似在灼灼燃烧,紧紧捉住她,声音厚重而沉稳,她说:“马上结束,我已经买了后天中午的机票。” “马上就回来。” 裴泠初望着她,目光不离她,抬抬下巴,算是应着。 傅迟笑起来,“我已经找到日记本的谜题了。” 其实很简单,裴泠初丝毫没有为难她。 只要将日记本看到最后,谜底就写在最后一页。 是一串数字。 她在前缀加上104,再根据头像提示,便是裴泠初想让她找到的微博号。 她的微博小号。 记录着她这二十多年里的所有事物。 裴泠初眼底微动,露出一抹轻笑,“那很快了,所有的谜底都要解开了。” 只有那12本书是最难解开的。 傅迟瞧着她,说:“裴泠初,我好爱你。” 这话她每天都要说,每次视频都要说几遍。 随后裴泠初就会回她:“嗯,我也是。” 然后傅迟就开始弯着眼睛笑。 “你最近有没有看朋友圈,小瑾发了很多有意思好玩的段子。” 傅迟小小瞅着她,若有所思。 裴泠初摇摇头,“最近忙,没点进朋友圈。” “嗷,那你有空可以看一下。”傅迟像是怕她不看似的,再次强调提醒:“你一定要去看看哦。” “好,知道了。”裴泠初无奈又宠溺地笑笑,隔着屏幕戳她的脸。 “那你睡觉吧,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裴泠初看着屏幕上方,眉心拧起一点褶。 通话时长才一个多小时,就要挂了吗? 她问傅迟:“你要去干什么?” “嗯?”傅迟眨眨眼,斟酌开口:“就,要去学校里办毕业的事啊。” 傅迟俏皮挑眉,又软软糯糯地笑起来,“怎么啦?你不想我现在挂?” “没有。”裴泠初嘴硬,“你去忙,挂吧。” “绿茶猫猫生气闹脾气,怎么办~” “好可爱,快让我亲亲~” “亲亲就不生气了~” 就在傅迟还想逗她几句时,裴泠初抬手按了挂断键。 然后傅迟开始给她疯狂发亲亲抱抱的表情包。 又发了好多条语音,掐着嗓子哄人,什么软乎话都说。 裴泠初不让她发,说她也不嫌肉麻腻人。 但傅小狗叭叭起来不停。 然而嘴上说着嫌弃的闷骚猫猫,却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 等小狗猪终于消停下来,裴泠初躺在床上,睡不着,抱了抱放在手边,属于傅迟的睡衣和枕头。 埋到她衣服里,轻轻嗅一口,像是汲取氧气。 裴泠初枕着傅迟的枕头,又抱着她的衣服,点开朋友圈。 刚一打开,第一条朋友圈就是小瑾的,半个小时前刚发的。 不知是不是心思不在这上面的原因,裴泠初看完后索然无味,没觉得多好玩,也不想笑。 蛮心不在焉地继续往下划拉。 然而指尖倏然一顿,裴泠初直勾勾盯着某一条朋友圈,眼睛一眨不眨,满目惊讶。 【小狗猪:闷骚猫猫,快来翻我的朋友圈。】 首先冒出来的疑问是:这是傅迟发的朋友圈? 然后她再看时间,是几分钟前刚发的。 裴泠初呼吸凝滞,她心跳蓦然加快,怦怦怦跳动起来,咽下喉咙,指尖发麻,轻轻颤着,点进傅迟的朋友圈。 看到什么,她瞳孔骤然收缩,瞬间暗灭手机,捂在胸口上,喘。息不止。 耳边充斥着自己的呼吸心跳,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 她觉得心脏要从胸膛跳出来了。 裴泠初坐起来,双手紧紧捧住放在床头的玻璃杯,抿一小口水。 又靠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打开手机。 一解锁,显示的页面就是傅迟的朋友圈。 第一眼,裴泠初眼泪唰一下从眼眶涌出,再仅仅几眼,裴泠初已然泪流满面,她捂着脸,伏在床上小声哭泣起来。 …… 9月7日: 她说只让我拍她,还发了微博,这算不算官宣!想和她结婚! 9月2日: 果然,闷骚猫猫的声音是最好听的,但晚上听容易失眠,跨国恋第一天,好想她。 8月29日: 今天是最后一次心理评估,她终于好起来啦!好开心! …… 7月2日: 嘿嘿,我们搬到小房子里,这算不算同居!我也要给她买房子! 6月25日: 她穿着厚厚的衣服,戴着可可爱爱的帽子,走路像摇摇晃晃的企鹅,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她肯定不知道我在拍她(偷笑)【配图】 6月23日: 她今天好温柔,也好…直白(害羞.JPG)她的手指软软的,她已经可以自主表达思想,她的比喻句很恰当。【配一张裴泠初的睡颜,脸颊粉粉的】 6月20日: 她今天描述了极光的颜色,她眼底渐渐有光了,要慢慢变好啊,裴泠初。 …… 5月15日: 她今天有乖乖吃饭,吃了整整一碗米饭,她好棒!【配图,空了的碗】 …… 5月10日: 她终于愿意说话了,希望她可以再多地跟我讲讲话。 …… 5月5日: 她不是病人,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做病人,只是钻了牛角尖,我想慢慢引导她。 因为她是我的爱人。 …… …… 8月25日: 裴泠初,27岁生日快乐。 我想陪你过下一个生日,往后每一个生日。 …… 6月2日: 母亲失明了,我该不该回去,她好累,她经常走神,她是不是生病了。 …… 5月5日: 她今天好漂亮,可是她眼睛没有光,我不想让她接手公司。【配图:人群中的裴泠初】 3月13日: 如果她知道我经常跑回来,她会生气吧。 …… …… 8月25日: 做给她的第十六个生日礼物。【燃烧贺卡图】 …… 裴泠初的眼泪打湿屏幕,手机从手里滑下去好几次,她又着急忙慌拾起来,捧着,一条一条,继续往下看。 一条接着一条,滑不到头。 她写了好多好多,追溯到五年,十年,十几年前。 不断累积的礼物、每年的生日祝福、喝水穿衣的叮嘱…… 那些未曾送出去的礼物,全部被她藏在这里。 少女的小心思,暗恋的酸涩,对不确定的恐惧…… …… 裴泠初半夜回市中心的小房子里了。 裴泠初今天晚上失眠了。 可她的失眠是甜蜜的。 不知何时睡过去,她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有小小的她,有小小的傅迟。 有长大她,长大的傅迟。 她们都幸福开心地笑着。 她好想傅迟,好想见到她。 好爱她。 …… 再次醒来时,屋内白蒙蒙的,裴泠初脑袋发晕,胀胀的,有点恶心,明显是作息不规律又哭多的后遗症。 她摸到手机,却按不亮。 没电关机了。 今天没什么事,裴泠初也没给手机充电,趿拉着拖鞋,慢慢走到客厅倒水喝。 喝了一半,她才反应过来不是在母亲那里,她昨天晚上怎么回来了? 脑袋晕乎乎的,昨天哭太多,身体缺水。 正当裴泠初又给自己缓慢倒一杯水时,突然响起门锁打开的声音。 紧随其后便是一道惊慌的喊声:“裴泠初!” 裴泠初反应慢半拍,放下杯子,刚转过头,就被迎面而来的人用力抱住。 诶? 裴泠初呆呆眨眨眼,缓慢抬手抱住她,疑惑道:“小迟?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后天……” “你要吓死我了!” 裴泠初的声音被傅迟的哭腔打断。 傅迟抱着她开始哭,哭得很难过,身体止不住发抖。 裴泠初感受到她的恐惧,心里不自觉开始钝钝发疼,眼角也润了。 “你昨天视频时明明还在母亲那里,我去的时候却发现你不在,我,我给你打电话……”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却都是关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裴泠初……” 傅迟发狠地扒住她肩头,哇哇大哭起来。 裴泠初喉间哽咽下,用力抱紧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吸气微颤。 “我没事,我在这里。” “小迟,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傅迟突然吻住她,裴泠初尝到咸咸涩涩的味道,缓慢闭上眼睛,主动回应她。 两人坐到沙发上。 傅迟跨坐在她腿上,捧着她双颊用力亲她,裴泠初搂紧她,身体相贴。 她的吻着急却温柔,诉说着她的不安和恐惧,裴泠初轻轻抚摸她,用吻哄着她安抚她,与她唇舌纠缠。 一直吻到傅迟不再掉眼泪才结束,两人额间相抵,呼吸急促,气息交缠。 裴泠初说:“小迟,我们在一起吧。” “我们结婚吧。” 她坐直身体,专注而认真地看向傅迟,抹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珠,柔软地笑起来。 “小迟。” “我喜欢你。” “我好爱你。” 傅迟愣住,怔怔看着她,突然不会说话了。 “可是,你不是说,让我找…我还没找到,你先说了吗?这个……那我……解谜……” 裴泠初仰头亲她一下,“你卡在哪里了?” 傅迟蹭着她唇瓣,软声说:“最后了,就差最后一个字母,我找不到在哪里。” “那,你现在去小号上看最新一条微博。” 傅迟呆住,随后在裴泠初轻盈目光的注视下,舔舔嘴唇,慢慢翻出手机,点进裴泠初的微博小号。 最新一条是: 傅迟呼吸一滞,眼眶再度湿润起来。 她嗓音发颤,“全了。” 她握着裴泠初的掌心,指尖在她白嫩的手心连续点击,抬起,点一下,停留……—— //—— / 意思是: “好爱小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正文完】 第84章 在一起之后,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依旧是两个人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洗澡,互相给吹头发,与对方亲亲贴贴。 再者,两人在工作上交集越来越密切,若是裴泠初有拍摄工作,傅迟一定在身边,毕竟GY是她的专属摄影师。 若她是在工作室带学生,傅小狗也巴巴跑过去听课。 凡是有裴泠初在的地方,傅迟都在。 这下谁都知道裴老师和GY摄影师在谈恋爱,在一起了。 粉丝们大喊:因为她们太高调了! 毕竟也算半个娱乐圈的人,公众人物,谁谈恋爱不都是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粉丝闹腾,自己塌房。 然而,这俩可倒好。 不仅不藏着掖着,还大大方方拿出来给她们瞧,现在两人的超话里可是还放着一张置顶照片——是俩人在街上明目张胆接吻的照片。 再说了,她们俩天天腻在一起,拍摄休息的时候都要挨着坐一起,还一会儿喂个水果,一会儿喂个水,哪里管周围人的死活! 塌房是没可能,她们正磕得起劲呢。 两个美女谈恋爱,这多养眼啊。 裴泠初倒是对这种生活没什么意见,平平淡淡,很安稳。 但傅小狗不行啊,她要开始闹了! 九月底,某天清晨。 傅迟揪着裴泠初头发,小声为自己争辩解:“这一点都没有谈恋爱的感觉!” “……” 裴泠初默默低头看一眼自己被啃得不成样的胸口,和仍然在她胸前作乱的爪子,有点无语。 她无奈叹气,闷笑一声:“那你还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有谈恋爱的感觉?” “你不是说要结婚,怎么还倒回去说起谈恋爱了?” 裴泠初胸口轻轻颤动,盈盈笑声入耳。 “就是要有谈恋爱的过程嘛!” 傅迟噘下嘴巴,嗔怪睨她一眼,张口咬住白莹莹的下巴,尖牙磨了磨。 裴泠初胸腔抖动得更厉害了,摸摸她的脑袋,轻笑道:“那你说,想做什么?” “嗯……”傅迟皱起小眉头,手上一边捏着她揉着她,一边苦苦思索,缓慢开口。 “要做谈恋爱必做的100项!” “……” 100项啊。 裴泠初轻拎下唇,在她腰间抚摸,温声问:“什么时候?那你安排?” 傅迟在她怀里扭了扭,闪着蓝汪汪的眼睛,娇怯怯地问:“你真的要陪我做啊,不觉得很幼稚吗?” 按理来说,其实她们早就在一起了。 让裴泠初说喜欢她爱她,要和她在一起,只是一个蛮有情趣的仪式感。 她们早就一起做过很多情侣都会做的事情了。 裴泠初嗓子柔柔的,带着清晨略干燥的沙哑,格外好听。 她说:“不幼稚。” “你想做,我就陪你。”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去约会吧!” 傅迟又变成欢乐摇尾巴的小狗狗,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真诚而专注地望着裴泠初,在她唇上亲一下,“裴泠初,你好宠我。” 傅迟总是把“好宠我”这一词挂在嘴上,起初裴泠初听着怪别扭的,总觉得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多,才会让她这么容易满足。 但等说的次数多了,才知道,其实,这只是傅小狗对她表达喜欢的一种口癖。 难改。 裴泠初笑起来,摸摸她的脸蛋,又捏她耳朵尖,“你想什么时候去?我都有时间。” “但你工作安排不是挺紧张的,又要带学生,还有拍摄工作……虽然拍摄工作是咱们俩一起吧。” 傅迟趴在她怀里,脸颊软软蹭着她,掀起眼皮,水灵灵仰视她。 这个角度显得傅迟特别乖,脸小小的,纵然正在做着很不乖的事情,但裴泠初还是觉得她很乖,很讨人怜爱。 但弄得她很痒。 大早晨的。 裴泠初垂下眼皮,却扬扬下巴,咽下喉咙,悠悠吐出一口气,在她腰上拍拍,呼吸略沉。 “有工作,就推掉,陪你。” 她说得言简意赅,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还拎着稍显克制隐忍的声线。 傅迟眸底晶亮,情不自禁咧嘴开始笑。 哇,她觉得裴泠初现在好酷啊,说推掉就推掉,就为了陪她出去玩。 嘴里含着她,却还要笑,很莫名奇妙诶,傻兮兮的。 没眼看。 裴泠初在她脸上拍一下,推推狗脑袋,“起来,饿了就去吃饭。” “饿了,但不吃饭,吃你。” 傅迟双手拢着,脸蛋更深地埋进去,还嘬出声音来。 …… 这声音简直无法入耳。 但裴泠初却没再推她,仅红着脸,偏了偏头,又抬胳膊,用手背挡住滚烫的眼皮,双唇微微张开,红润润的,喉软骨上上下下滚动不停。 傅迟又是啃又是咬又是吸,都破皮了。 这就导致裴泠初在穿内衣时,碰一下,就火辣辣的疼。 看着根本穿不上一点的内衣,裴泠初想踹狗。 某只狗崽子非但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地开始忏悔,还从后背抱上来,手下意识摸上去。 “那就随便套件宽松的上衣,反正家里又没有别人,就我能看到。” 她依旧轻轻揉按着。 “我又不是外人,都看过那么多次了,你什么地方我没看过……哎呦——” 裴泠初反手在她腰间掐一下,拍掉她爪子,涨红着脸骂她:“混蛋,我上午要去工作室,不穿了!?” “……” “那不行!” 醋坛子炸毛了。 她嚷嚷起来,立马跑出去,找出医药箱就开始翻,然后拿着棉棒药膏回来。 “快抹药抹药,不能不穿内衣!” 裴泠初面色微冷,看着傅迟义正言辞的神情,那叫一个正经,终究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算了,跟狗崽子计较什么。 “抹完药,给我拿一件布料软的内衣。”裴泠初双手撑在床上,挺挺腰,让她更好地抹药。 “嗯,知道了……” 傅迟嗓音有点低落,她一边抹药,一边给裴泠初吹凉气,嗓音湿湿的,“对不起,咬疼你了,都破了。” 裴泠初愣了下,视线落到她泛起水润的眼眶,抬手摸了摸傅迟的脑袋,又去蹭她的眼尾,语气温柔,“道歉做什么。” “是我没拒绝你,”话音一顿,裴泠初不自然扭开头,耳尖微热,咳一声。 “我自愿的。” 傅迟眼眶更润了,扑上来亲她,“裴泠初,你好好,我好爱你。” “我也爱你。” 裴泠初在她唇角啄一下,想到什么,笑起来。 “你现在还要继续喊我的全名吗?” 傅迟呆巴巴眨眼,瞅着她,歪下脑袋。 她去勾傅迟的手指,又伸腿,脚尖在她膝盖上踩两下,“我们在一起,你还要继续这样喊我?” “又不是现实感获得练习。” 裴泠初睫羽轻轻翕动,缓缓垂下来,她揉上自己耳垂,耳根逐渐发烫。 虽然很喜欢傅迟喊她的全名,好认真,很深情的口吻。 但有很多人都会这么喊她,傅迟如果也这么喊她,一点都不特殊。 她想要特殊的称呼,独一无二,只存在于她们俩之间的昵称。 裴泠初想要,但裴泠初不说。 然而见狗崽子还巴巴看着她,一脸迷茫无辜的眼神。 裴泠初:……好嘛,这听不懂? 直接把她的眼睛挡住,抿下唇,“别看我了,继续抹药吧。” 这时,傅迟却突然抓住她的手,拉下来。 “初宝。” 极细,极软,似是悄悄绽开的花骨朵般的嗓音。 裴泠初心跳空半拍,继而失控毫无章法地疯狂跳动,一瞬不瞬注视傅迟干净澄澈的蓝眼睛。 然后狗崽子开始害羞了。 傅迟捏着她的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再次小声喊她:“初宝。” “可以吗?” “你喜欢吗?” 裴泠初没应声,只是握住她手腕,拽着人坐到腿上。 傅迟有意避开她胸口,怕蹭疼她,微微后仰着身体。 裴泠初却主动贴上来,也不管疼不疼,鼻尖贴上她颈侧,呼吸很轻,云朵般绵软。 “嗯,喜欢。” 其实,不管傅迟怎么称呼她,她都很喜欢。 因为她的声音就如同她那双璀璨的蓝瞳。 只会看着她,只会呼喊她。 …… 尽管有了“初宝”这个称呼,傅迟喊她的时候也没个准头。 十月一放假,可谓是出行的好日子。 正好两人都有空,约会提上日程单! 傅迟一会儿,“老婆,约会约会,我们去约会!” 一会儿,“裴泠初,你要穿裤子,不能穿裙子,都秋天了,穿什么裙子,不能露腿,不能让别人看见,你是我的!” 一会儿又,“初宝,我要亲亲,你看我嘴巴都干了,要亲亲才能喝水。” 又一会儿,“闷骚猫猫,你就是故意的,穿这么好看去出片啊!” “闷骚猫猫,我吃醋了,快去换!” 大清早,吵死。 裴泠初沉着脸,直接掐过她的脸蛋,在嘴上咬一口,“小狗猪,闭嘴,别说话,我的耳朵要炸了。” 傅迟笑眯眯的,又亲她一口,乖巧应道:“好。” “那你穿丑一点。” “……” 丑是不可能的,裴泠初这身材,就算是披一块布,那*都是美的。 临出门时,傅迟一直往她身上撇,那小表情,写满了不情愿。 裴泠初叹口气,拉过她的手,轻哄道:“这已经是你觉得最普通的衣服了,总不能真披着布出去吧。” 就简单的纯黑内搭,一条很普通的直筒牛仔裤,都不考虑系腰带提升层次感,外面再搭一件藏蓝色毛衣开衫。 普通人穿,是真的普通。 奈何裴泠初人长得高挑,肩直,腰细,腿长还笔直。 随便一拍都能是街头时尚大片。 “我知道,你好看嘛。”傅迟虽然仍是不乐意地哼哼几声,但总不能不让裴泠初出门吧。 但她可以提要求! “你要一直牵着我,不然我会走丢的。” “你不能看别人,只能看我,要一直看我!” 裴泠初温顺地笑笑,点头:“知道了。” “我一直牵着你。” “我只看着你。” 傅迟心满意足了,终于能出门约会了。 然而一出门,她俩忽然之间就开始不熟了…… 约会,约会要怎么约啊…… 走在太阳底下,傅迟低着脑袋,盯着地砖,觉得手心开始冒汗。 明明她列了一单子今天约会要做的事情,要怎么说啊,直接说去哪里去哪里吗,怎么感觉一点都不浪漫…… 手心潮潮的,就在傅迟忍不住想收回来,在裤腿上擦一下时,却突然被用力攥紧,裴泠初慵懒懒的嗓子响起。 “做什么?不牵着吗?” 裴泠初朝她看过来,眼神平淡清亮。 但别看她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也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 就……好不熟的感觉。 明明之前也总是两个人一起散步,出来玩什么的。 这是她们第一次约会,不能这样。 裴泠初抿抿嘴角,用力攥住她的手,双目灼灼看着她,又问:“你要把手抽出来吗?你说需要我一直牵着的。” 傅迟耳边一嗡,热意猛然涌上大脑,整张脸瞬间红个透。 “我,我就是手有点湿,想擦一下,握着怕你不舒服。” 她声音跟蚊子嗡嗡似的。 傅迟极其羞涩地抬起眼皮,瞧裴泠初一眼,然后迅速垂下来,心口不断充气膨胀。 “那,约会第一件事,就从擦手开始吧。” 傅迟瞳孔睁大一瞬,诶?可以吗? 裴泠初嗓音清柔,松开手,神态自若地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拆开,抽出的动作缓慢而温柔。 她白白嫩嫩的手心在自己眼前摊开,傅迟盯着,随后听见裴泠初说:“手给我,我帮你擦。” “嗯,嗯。” 傅迟咽下喉咙,喉间忽然发痒,垂着脑袋,慢慢把手搭在她手心上。 裴泠初握住她,发笑:“怎么这么搭上来,狗狗啊?” “要跟我握手?” 这样攥成拳头,掌心朝下放到她手上,真的很乖,很像狗狗握手。 被她这样调笑,傅迟已经羞得连眼睛都紧紧闭上了,气若游丝。 “姐姐,别笑我了,我已经很紧张了。” 这个时候又乖乖喊姐姐。 裴泠初收敛笑意,压压下巴,鼻腔哼一声,算是应她。 然后握着她的手翻个面,揉开蜷缩的手指,纸巾一点点擦干掌心的潮湿。 初秋的风,是带着树木的干燥,落叶的萧瑟,那么利落飒爽,却并不着急的吹过来。 她湿漉漉的手心被这么一吹,凉丝丝的。 但这股凉意被裴泠初擦去,手心被她柔软的指尖揉按,又滚烫起来。 裴泠初好有耐心啊。 傅迟悄悄瞄她精致的下颌线,随意微垂的眼皮,不自觉翘起唇尾。 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渐渐舒展开。 似乎,也不一定非要去刻意做什么。 就顺其自然好了。 她们就牵着手散散步。 买两杯咖啡。 捡几片形状好看的银杏叶。 让裴泠初站树底下,给她拍照,姿势随意摆都很好看。 做了很多攻略,却没有什么计划中的,要去看电影,去游乐园,或是海洋馆。 其实这些傅迟都安排了,票都买好了。 但她突然觉得这些都好俗啊,不适合她们,钱白花了,让裴泠初知道,肯定要揍她一顿。 两人又去坐地铁,肩膀靠着肩膀。 不知终点站到哪里。 不过没关系,到哪里都可以,中途下车也可以。 反正,喜欢漫无目的,自由自在的感觉。 一对耳机,两人一人一只耳朵,裴泠初选了她喜欢的音乐,一起听。 欢快的cityPop。 傅迟觉得今天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她带的有线耳机。 共同听一副耳机,当然要有线的才有感觉。 她拉着裴泠初的手,双手摆弄她修长漂亮的手指,又慢慢,探进她指缝中,与她十指交叉。 傅迟转头看她。 裴泠初也回应她的视线,相视而笑。 窗外的风景疾驰而过,她却一直在眼中。 裴泠初注视着她,温柔地,亲昵地笑着。 傅迟心脏恍惚下,蓦然生出一个念头: 只有她与自己处于同一时空,她们是完全绝对的相对静止。 她们灵魂相触,心脏共同振颤。 那种时间流逝,空间移动,对她们来讲是不存在的。 光阴万物都将穿过她们的身体,逐渐远去。 可只有她们,互相而言,会一直,一直存在,永远不会离开。 …… 想永远和她在一起。 …… 今年春节比往年晚了好几天。 今年冬天暖和,还没下过雪,空气冷冷的干燥。 老宅那边喊裴烟回她们一起过年,裴珩箐依旧是一副命令的语气,裴烟回直接冷笑一声,霸气怼回去,说不去。 再往后打来电话,裴烟回干脆连接都不接,直接挂断,最后进了黑名单。 她们可不敢亲自找上来。 裴泠初工作室提前放年假,工作也都安排在年后,和傅迟一起回郊区宅子。 当裴烟回知道裴温瑾这么早就给公司放假,而且开工要到十五元宵后,再者,她还花大手笔,给所有员工发了年终福利。 裴烟回差点没让她今年过年干吃白米饭。 裴温瑾瞪着眼睛,与裴烟回据理力争,强调道:“母亲,这叫得民心,你懂不懂啊!” “我现在在公司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团宠,哪像你那时候,全公司的人都怕你,连说话都不敢跟你说!” “你不知道,她们有时候跟我吐槽,说你就是个机器人,冷漠无情的工作机器!” 裴烟回坐在单人沙发上,冷着脸,抱着胳膊转开头,“不懂。” “你——”裴温瑾被她气得大喘气,满脸通红,刚转头看向裴煦,张嘴就喊:“小阳姐,你看母亲,她怎么这样啊,她不讲理!” “你快管管她!” 裴煦嗔裴温瑾一眼,摆摆手,意思是,你就由着她嘛。 裴温瑾:…… 都不讲理了是吧! 好好好,之前是她不讲理,母亲讲理,说不到一块去。 现在是她讲理,母亲不讲理,直接扭头不跟她讲,还是说不到一块去。 呵,搞咩啊! 小裴总开始在沙发上生气打滚了,然后被傅迟揪着耳朵提溜起来。 “傅迟,你干嘛!”裴温瑾打她手背。 “小瑾,能不能别喊了,从楼上就听见你的声音了,你再喊,过年可就不是吃白米饭了。” 傅迟笑得坏坏的,瞟裴烟回一眼,说:“是没饭吃!” “……” “傅迟!” 裴温瑾张牙舞爪地又把傅迟扑到沙发上,开始闹腾她。 裴烟回捏捏眉心,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阵银铃轻响,手臂被轻轻捉住。 裴烟回愣了下,摇摇头,嗓音烟烟的:“没事,我自己能走。” 手臂又被轻轻松开。 那阵银铃声振荡两下,便隐去声响。 裴烟回毕竟在这个家里住了快三十年,房间构造不看都记得清清楚楚,上楼回房间自然是不在话下。 “小阳,吃饭的时候再喊我。” 银铃响了两下。 …… 春节这晚,万家灯火通明,街上挂满红火火的灯笼。 就连向来冷清的乌桕郊区5号也不例外。 傅迟和裴温瑾在大门口挂满一串串小灯笼,点着灯,红堂堂的。 漆黑庄严的大门被映亮,便也似涂抹上腮红般,愈发可爱起来。 两人穿着厚厚的冬装,雪地靴,羽绒服,戴着手套在门口贴对联。 今天风不小,天气预报说夜间有可能降雪。 “傅迟,你快点,我要冻死了!” 裴温瑾说话都牙齿打颤,胳膊哆哆嗦嗦抖着,僵着胳膊按着对联。 “刺啦”一声,傅迟执着剪刀截下一块胶带,固定对联。 “是谁非要过年这天贴对联的,简直就是没事找罪受,你是不是傻!”傅迟咬牙切齿地骂她,又剪下来一块胶带。 裴温瑾动动嘴,讪讪笑下,无力反驳。 终于贴好了。 两人抱着东西,马不停蹄跑回屋里。 “老天,今天好冷啊。”裴温瑾把外套随手一脱,立马缩到沙发上,用毛毯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傅迟瞥她一眼,那眼神嫌弃的,把她脱在沙发上的外套挂好,坐到沙发上。 身体逐渐回暖,裴温瑾惬意地眯眯眼,眉头舒展开,嘟囔句:“还是夏天好啊,一点都不冷,还能穿小裙子,哪像冬天,都裹成一个球了,看上去胖死!” 这时,裴泠初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白瓷碗,“你们贴完回来了。” “熬了姜茶,喝一点暖暖身体,等会儿吃饭了。” 裴泠初刚一走过来,放下碗,傅迟就直接抱上她腰,脑袋在她怀里蹭蹭,巴巴吐槽某人。 “裴温瑾这个大傻子,哪天贴对联不好,非要今天贴。” “也不知道看一下天气预报,这么冷的天气,还是晚上,贴什么对联。” “初宝,快抱抱我,我要冷死了。” 裴泠初抿唇笑下,也不在意裴温瑾在这,坐下来抱住傅迟,又拿过另一条毛毯给她披肩上,然后端着姜茶,轻轻吹一口,递到她唇边,温声说:“小口喝,刚煮好,有点烫。” 此时,一旁捧着姜茶的裴温瑾,看她们俩的表情是这个“OoO”。 这狗粮吃的,要命。 “哎,哎!”裴温瑾黑着脸,喊她俩,“你们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这个样子啊,我还在这里好不好啊!” 傅迟悠悠瞄她一眼,不仅没听,还就着裴泠初的手,喝了一口姜茶。 然后,再次看向裴温瑾,贱兮兮地挑下眉。 “……” 裴温瑾怒了,指着傅迟喊道:“姐姐,你看傅迟,她嘲笑我!” 裴泠初看一眼裴温瑾,又低头看傅迟,刚想说什么,傅迟就勾上她袖口,冲她无辜眨眨眼,鼻尖被热气蒸得湿漉漉,她就跟小狗狗似的,用鼻尖顶裴泠初手背,软软喊:“初宝~” 唔,小迟好乖,好可爱。 裴泠初转头就把裴温瑾忘了,笑得温婉柔和,摸摸傅迟被风吹得冰凉的脸蛋,然后捧着亲一口,徐徐说道:“你身体还是要好好养着,明年别跟着小瑾去贴对联了。” 傅迟甜甜笑起来:“好,她喊我我也不去,万一我冻生病了,初宝该心疼我了。” 裴温瑾:…… 呵,万恶的小情侣。 简直没眼看。 她转向一边,本着清清眼睛的目的,结果一扭头就瞧见餐桌边俩人,脸更黑了。 煦姨正在给母亲擦嘴。 煦姨笑得跟那什么,好不值钱的样子。 …… …… …… 呵,什么时候母亲还会让人给她擦嘴了,这是吃啥了,总不能粘嘴上弄不下来,一定要能看见的人才能擦下来,是吧,是吧?! 今天都搞抽象,欺负她没女朋友是吧,是吧!!! 她决定要不理这四个大坏蛋一个小时。 然而没等过十分钟,吃年夜饭时,小裴总率先开口:“今天过年,怎么能少得了酒水!” “我去酒窖里拿红酒!” 餐桌上四人还未说话,这人已经跑了,没过几分钟,抱着几瓶干红回来,大气地往桌子上一撂,颇有那当总裁的风范。 然而一开口,却是哭腔,眼泪瞬间哗哗往下掉。 周围四人看着她,均是愣住。 “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但幸好,我们还在一起。” “煦姨也肯定一直在我们身边。”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啊。” 裴温瑾抽下鼻子,又抬手抹一把脸,又是哭又是笑的,利落打开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很是豪气地举杯: “第一杯就先敬我今年找到女朋友!” “今晚我们不醉不休!” 她直接闷头一口干。 当初喝一杯就醉的姑娘,现在已经成雷厉风行的大总裁了。 裴家整个家族几乎全是女性,过年过节的规矩都是禁止饮酒,但裴温瑾总是有能力把所有规矩都破坏掉。 “初宝。” 傅迟轻轻喊她,嗓音也湿漉漉的,裴泠初扭头看去,眼眶发涩,同样极轻地应一声:“嗯?” “今天晚上,”傅迟指尖搭在高脚杯底座上,一下下点击,她说的很慢,目光不着痕迹游走在裴泠初泛起薄红的眼尾。 “要不要不醉不休?” 傅迟含着泪一笑,裴泠初的心脏便同屋外劈里啪啦的烟花般炸响开来。 她点点头,主动去拿酒瓶,“好。” “我们不醉不休。” 裴烟回没有制止她们,反而还摸索着,给小阳倒了一杯。 裴煦腰间的银铃轻晃,吟吟作唱,裴烟回手边便多了一杯苹果汁。 …… 等窗外寂静,新年悄然入夜。 某间卧室却还依旧笙歌艳舞。 屋内飘着一帘酒香,月光下,人影交叠起舞,空气愈发燥热燃烧。 一阵铃铛轻盈作响。 床铺微微下陷,后背再度覆上来滚烫的身躯,傅迟被紧紧拥抱住。 “唔,初宝,姐姐……” 傅迟迷迷糊糊趴在床上,喉间一紧,又一松,有了束缚感。 脖子一转,便又响起阵阵银铃声。 “会难受吗?” 裴泠初给她戴上项圈,指尖蹭着她颈间的皮肤,夜里太黑,她无法看清有没有弄疼傅迟,便只能靠摸来确定会不会硌到她,会不会起荨麻疹。 “不会……初宝,亲亲我……” 傅迟双唇滚烫,似火舌般,亲吻着她的手背,又伸出舌尖,扫过她的指尖,咬进齿间舔舐,露出迷离却单纯的眼神瞧着她。 裴泠初呼吸滞了滞,又沉沉吐出来,鼻息加重。 心脏不停跳动,咚咚咚…… 咕咚一声,她重重咽下喉咙,俯下身,端着力捏住傅迟的下巴,同她深深接吻,唇舌纠缠。 “唔——姐姐……” 傅迟眼中的世界在转圈,她似是漂泊在一片望不到头的黑海中,夜很深,很浓,却是暖的,是安全的。 她放心地让自己无限沉沦。 “嗯~初宝……慢点……” 她被抱着坐起来,坐在裴泠初腿上,靠在她怀里,肌肤烫着她,被轻轻颠动。 又被强势扣着下巴,扭着脖子同裴泠初接吻。 胸腔中的空气被不断掠夺,她的手不断深埋,不断按着令她感到心悸的位置。 “唔——裴泠初!” 傅迟立马攥紧她绷紧却依旧不肯离开的手臂,低低呜咽出声,弓起身体,纤瘦的肩头轻轻抖动。 眼泪不受控制从眼尾流出。 裴泠初感受到脸颊上潮湿的温度,缓缓睁开眼,她眼底的情。欲浓厚得恍若要把傅迟吞噬。 “哭了吗?” 她嗓子低哑干燥,变成幽静神秘的黑纱。 裴泠初转头去吻她的耳朵,在她耳后重重嘬一口,吸出印子来。 “唔,裴泠初……” 裴泠初又说:“继续。” 指尖再度探进去,迎接潮起潮落。 傅迟坐在她怀里,只能一遍遍喊着她名字,失神地抓着她胳膊。 背部绷紧的薄肌上氤着一层湿汗,在冷白月光下熠熠星徽,那弯月牙好似长出腿脚,逐渐蔓延至满背。 她漂亮极了。 裴泠初亲吻着她,吻着那弯月牙,慢慢又把手里的东西送进去。 傅迟迷迷糊糊中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蹭着她后背,这令她想起裴泠初的猫尾巴。 她心脏鼓噪起来,忍不住想转身,刚低低说一句:“姐姐,我要你的猫尾巴。” 可裴泠初却按着她的肩膀不让转过来,低笑一声,“不是,没有猫尾巴,小迟。” “嗯?”傅迟满脸迷茫,问道:“那是什么?毛茸茸的……” “是你的狗尾巴。” 裴泠初从后搂住她,轻轻咬住她耳垂,慢慢磨,重重叹出一口气。 她的声音潜进水中,变成人鱼迷惑人类的歌声。 “小狗猪,摇尾巴。” …… 傅迟醒来时,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夜也还深。 “姐姐?” 傅迟坐起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声音哑得听不清。 “小迟,醒了。” 她扭头,看到裴泠初正靠在飘窗上,身上披着薄薄的毯子。 她说:“下雪了,要来看看吗?” 裴泠初的脸庞大抵是被雪光映亮的,白得几近透明,她仿佛就要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一般。 傅迟看着她,忽然有点慌,着急忙慌跑过去,撞进她怀里。 “这么着急做什么,身体难受吗?” 裴泠初抱着她坐进怀里,用毛毯紧紧裹住两人。 其实并不冷,屋内暖气很足。 傅迟靠在她胸口,听着她强有力的心跳,又渐渐安下心来,身体逐渐放松,“不会,没有不舒服。” 视线落到窗外,白茫茫一片,雪才刚开始下,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傅迟突然回想起她的童年。 一半是黑暗,一半是光明。 可她已经无法再定义那段黑暗,如果没有那五年,如果她的出生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如果那五年但凡出现过一丝她渴望的阳光温暖,她都无法遇见裴泠初。 如果无法遇见裴泠初,她该如何是好。 如果无法遇见裴泠初,她的人生才是毫无意义的,她的出生将会彻底变得毫无意义。 那么,那段黑暗将会是有意义的。 只为了让她遇见裴泠初而存在。 这是她的命。 而她的运,一切皆来源于裴泠初。 … 她们从雪开始下,坐到雪停。 从黑夜坐到白昼。 相互依偎,相互陪伴。 清晨的天空又响起鞭炮声,这便走到新的一年了。 傅迟眼皮开始打架,她强撑着,在裴泠初嘴角吻一下,笑起来。 “新年快乐,我的大模特。” 裴泠初弯起眼尾,捧着她的脸,回吻她。 “新年快乐,我的小狗猪。” 傅迟靠在她肩头睡着了,睡得很沉,睡得香甜。 裴泠初望着逐渐升起的红日,眼尾渐渐涌出泪花,她拥住怀里人,虔诚地在傅迟额头落下一吻。 “谢谢你。” 谢谢你,喜欢我。 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谢谢你,还在喜欢我。 “我的小狗猪,我的小迟。” “我的爱人。” …… 那年,也是新年,也是大雪天,夜很深,很冷,像一只巨大的猛兽,张开长满獠牙的嘴巴要将所有吞下去。 她无法说清,为什么会带一个小孩子回家,可是她说,让她带她走。 她便有了毕生的念头,要保护这个孩子。 她以为,她黑暗无光的一生会就此结束在街头,在某个角落里。 殊不知,她遇到了她的神明。 给了她永不熄灭的光。 其实,她一开始不叫傅迟。 这个名字,是来到裴家后,重新起的。 她给她起的。 她原名姓傅,还是姓傅。 单一个“迟”字。 是指,迟来的幸福。 而她们的人生轨迹开始交织缠绕,永不可分。 ——正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