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随夫进城》 1. 他发财回来了 “春联,春联,最后两小时,最后两小时了!” 大年三十,临近中午,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肉眼能见的少了,菜市场里的肉摊菜摊上不用再排队,三三两两的,各个行色匆匆,买好出来就赶紧骑了车往家赶,准备过年饭。 衣服摊子上,赶趟过来给孩子买新年衣的也不再磨那块八毛的价了,掏出钱来拎过买好的衣服就走,顾若的春联摊子上也是这样。 过来买的人少了,还都急匆匆的,再听不进顾若介绍的话,拿到需要的东西就走。 顾若见着,有些急了,她先前点了点她摊子上剩的春联,福字,门贴,都还各有二十来对,这些今天不卖出去,就得压箱底剩到明年去了。 这批春联是她费了大力气,舍下五斤高粱酒,一条烟弄到的,因为是散户,拿货价还高,赚头少,要压上这么几十对货,她这一个多月的摆摊就和打零工差不多,白受一场风吹冷冻了。 眼见两边街上的店铺也有收拾关门意向,她嘴一张叫卖起来。 她之前也叫卖过,但都是在人多,边上也有人叫喊的时候,叫完就有人围过来,倒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街上空旷安静,她的声音一下变得突兀起来,读书人的腼腆不自在钻出了头,顾若耳根热起来,喊的时候也有点不敢直视前方看人了,只是尽快把春联全部卖出去的迫切让她声音越发清亮。 “春联,春联.......” “多少钱一副,这里还有多少?” “有两种,普通的一块二,洒金的贵一些,要两块三,门贴福字也是,剩得不多了,普通的还剩十来副,烫金的还有六副。” 眼前一道暗影,男人沉哑的问声响起,顾若脱口答道,又抬头看人,微微一愣。 “嗯,我都要了,麻烦都帮我包起来吧。” 身形高大的男人似乎没注意到顾若的愣神,他垂眼扫一眼铺着塑料薄膜的春联摊子,道。 “都,都要了?”顾若又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副春联门贴福字加起来并不便宜,可以买两斤猪肉了,盘山村前些年的春联门贴都是由村里毛笔字最好的张老伯写的,大家拿几个鸡蛋去就行。 这两年张老伯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了,写字手也抖得厉害,不能再帮忙写了,大家才到集市上买,大都买普通的多,有些节省的人家连门贴福字都不一样,一副对联就是全部了。 她摆摊这么久,这样一次买几十副,门贴对联福字都要,还不挑一挑,直接包圆摊子的,她就没见过。 她不由又看了眼男人,高鼻梁,俊昳的眉眼,眉心一点小痔,皮肤比以前黑了些,不再是能和她比白的肤色,却少了那份吃不饱的瘦弱,肩宽了,身型更挺拔了,身上穿的是黑色毛衣,皮衣夹克,深蓝色牛仔裤,有点电视里男明星的样子,确实和村里人说的那样,洋气了。 刚才一照面她就认出他了,同村的孟添。 村里最近谈论他正热闹。 都说他这几年在沿海发了财,穿得洋气了,还用上了村里人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大哥大。 家里她妈赖桂枝每次说起他的时候,总会拿眼睛觑着她,说,人家初中毕业,如今都至少万元户了,不知道读书多有什么用。 都至少万元户了,总不会拿她开涮逗着玩吧? 顾若舔了添唇角:“是对联,门贴,福字全都要了?” “对,都要了。” 孟添眼睛看着她,点了点头。 “家里堂伯,二叔他们让我帮忙带一份,他们两家屋多。” “怎么了?不能买吗?这里有别人定下的?” “能买!没有谁定下,都能买。” 顾若赶紧说,有人愿意把她这些春联全部买了去,她求之不得的事,管他买回去给谁家用呢,钱给到她就好。 “我给你包起来啊,很快!” 怕这到手的大单飞了,顾若麻利的收拾起摊子上的春联。 “要帮忙吗?” 孟添弯下身去帮忙,不过他手刚挨碰到春联纸,顾若便眼疾手快拦住了他: “不用,我很快就好,你刚才说这些是好几家的吧?那我给你把对联福字都分好,省得你拿回家还要分一遍。” 这么点儿活,哪里需要大主顾帮忙了,再是同村的,她也不能得寸进尺,能照顾她生意已经很好了。 “一共几家人啊?给分成几份比较好?如果不多的话大门上可以用烫金的,房间里面贴普通的。” “六家人,分不分都没事。” 她声音轻快透着热情,和珠儿落玉盘一样,孟添手抚过她拦他时不注意碰到的手腕,慢慢站直身体,回了她。 “还是分下吧,弄这个也不麻烦,我都摆好的,比你拿回去自己弄更方便,六家人也正好分。” 顾若笑着又回了声,手上动作更快,没一会儿就整理好了一份放边上,孟添在边上看着她没再动。 今年冬天冷,三十了也不见太阳,雾蒙蒙裹着冰霜的天气,顾若天不见亮就出门,更容易受冻。 怕冷,还担心病了会影响摆摊,她穿得多。 里面是半旧的米色粗织高领毛衣,套了件没领子的老式碎花夹衣,外面罩了件洗得发白的杏黄色灯芯绒夹棉外套,老式夹衣肥大,把灯芯绒外套撑得鼓鼓的,稍显臃肿,风大,吹得她脸和鼻尖发红,头发也有些散了,发丝被静电带起在风中乱飞,打在她唇边耳畔,但这些并没有损了她的漂亮。 顾若小时候就好看,不过小时候的那种好看是可爱,讨喜,这份讨喜随着她书读得多,提前懂事变得文静,美好,成了大家口中的别人家小孩儿,村里小伙伴们目光追逐的对象,而到她十七岁身量抽条长开,这份好看又有了新的变化。 精致秀丽的桃花面,黛眉如远山,一双盈盈眼眸清亮冶丽,好似枝头雪白花苞开出朵儿,早上的露水打在上面,阳光照过,移不开眼的漂亮,这会儿她脸上洋溢着笑,更是明媚生动,让人瞧着就感觉充满精神劲儿,想要守住这份鲜活美好。 “好了,一共九十五块四,你给我九十五块就行。” 六份春联全部分好,各自拿袋子装好,顾若看一眼,又从身后背篓里拿了个大红塑料袋打包装好,总算满意,她直起身把一大袋子春联递过去,并在脑子里飞快算好了钱。 “好。” 孟添回神垂下眼,从裤袋里摸出钱夹拿钱。 九二年了,改革开放已经十来年,南方好些城市都发展起来了,电视上能看到一些城市的高楼,时髦洋气的穿着打扮,但在渝南城这山坡多的贫穷地方,钱夹还属于稀罕玩意儿,村镇上很少有人用,大都直接揣裤兜,或者塞鞋子里,袜子里,大头的为防扒手缝在内裤里,女的就塞内衣里。 顾若一直觉得别人塞过臭袜子臭鞋子的钱太脏了,当众从鞋子袜子里掏钱也不是那么好看,但她也没钱买百货大楼里的漂亮钱夹,就捡了家里以前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头,自己缝了一个带暗扣的小布包,平时都把它放在夹衣的内袋里。 难得看到有人用钱夹,她不由好奇的看了眼,有些意外,这钱夹款式简单普通,看着应该用了有些年头了,也可能天天摸钱掏钱用不注意,边角都磨破了,仔细看边上线头还有些脱落。 倒是难得,没和镇上一些暴发户一样,发财了各种大手大脚炫耀。 顾若心里暗道一声,看孟添递过来一张百元大钞,她也顾不上什么钱夹暴发户了,赶紧把钱接了过来找钱。 “慢走啊!” 收进一百,找出五块,一笔大收益,顾若脸上的笑止不住,两眉弯弯,说再见都洋溢着热情。 孟添看她一眼,说了声:“再见。”才拎过一大包春联离开。 “生意挺好啊,直接给你买完了。” 春联摊子一会儿功夫全空了,边上卖花生瓜子的大姐瞧见,不禁纳罕道。 “嗯,一个村的,可能是照顾我生意。” 顾若视线从走远的身影收回,笑应了声,低头外看一眼手里鼓囊囊的钱袋,她没忍住,又弯了弯眉。 这两个月总算没白忙。 远处传来鞭炮声,应该是哪家放中午团年的开饭了,顾家也是今天团年,她要摆摊的关系,她爸顾良山把团年饭挪到了晚上。 不过她也要早些回去,她妈赖桂枝不耐烦做灶头上的事,团年饭从不沾手,她哥顾何友从前天去舅舅家就没回来,家里只她爸一个人杀鸡杀鸭准备团年饭还要弄明后天吃的汤圆糍粑,估计忙不过来。 顾若看一眼天,也没耽搁,很快收了摊子上的塑料薄膜放进背篓,把从边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3389|1676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杂货店租用来的竹摊架子拿去还了,在店里买了点过年吃的冬瓜糖,橘饼,打了五斤高粱酒,又去水果摊上买了两斤梨,她爸这两天咳嗽得厉害,晚上吃点炖梨会好睡些。 东西买好,顾若没再在集市上停留,背着东西回家了。 盘山村离镇上不算近,有近十里路,要翻过一座山坡走一段石头铺的大路,再翻过一座山坡下去,再走一段路才到。 路上顾若很开心,她今天摆摊收入有一百四十八块多,加上她夏天跟着收粮队一起帮人割稻打稻,和卖小菜挣的钱,她手里现在已经攒下六百多块,足够她付复读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有剩了。 她打算等过完年去找下老师,问问她能不能下学期进复读班上课,参加明年七月的高考。 顾若今年七月高考落榜了。 她高中为了省钱,没有去她考上的市一中上学,在隔壁镇能给她免除学费的联合高中上的学,这回高考的考场分到县城三中考试,从学校到县城要将近两个小时,为了不让学生迟到耽搁高考,学校组织学生每人交二十五块钱,考试期间在三中附近的招待所吃住。 二十五块钱,如今镇上一个月平均工资已经到一百多,二十五块住三晚,包一日三餐,这笔钱对关乎一生的高考生来说不算多,顾若班上参加高考的同学都交了,她却拿不出来。 顾家以前条件还算好,她爸顾良山十四岁就出去当兵,他上过战场,拿过军功章,虽然七零年转业回来,给他分配的粮站工作因为没文化,被人算计得没能干下去,娶她妈赖桂枝和修新房更花光了他多年的津贴积蓄,但他每个月有战补,人也勤快肯干,日子过得也不差。 但前几年她哥顾何友迷上赌博后,这好日子离他们家就一去不复返了。 每个月都各处欠钱打饥荒,亲戚邻居们看到他们都绕道走。 别说二十五块,就是五块,她们家也是掏不出来的。 但是不交钱,万一真的因为什么意外情况赶不上考试怎么办? 她爸顾良山有个战友住在县城,最后他一咬牙,背了几斤粮食,带着她找了过去,让她在他们家借住两天。 多年的战友,不至于这点忙都不帮,他们找上门去,人家热情的应下了。 只是她爸战友家儿孙多,日子也不好过,早上一顿菜经常要吃到晚上甚至第二天,家里来客人了,他们该节俭还是节俭,每顿的饭菜一半以上都是剩菜剩饭,住人家家里已经是添麻烦,她不好意思只吃现做的饭菜,只能跟着一道吃。 夏天天气热,饭菜隔顿都会坏,更别说隔天,就这么吃了两天,考最后两门的时候,她急性肠胃炎没挨住,倒在了考场上。 一门只考了一半,一门缺考,她毫不意外的落榜了。 她没日没夜的读书,就想能考上大学,结果一场急性肠胃炎什么都没了,她怎么想也不甘心,她想复读,但复读要钱,顾家最缺的就是钱了。 没办法,她只能想办法自己攒,自己挣。 半年过去,总算攒到了。 想到年后就能重新踏进校园,顾若感觉脚下的路一下变得平坦了,背上的背篓似乎也轻减许多,她抬手捋过脸边散下的发别到耳后,正了正背篓,脚步加快了几分。 路远,还要翻爬山坡,顾若走得身上发热,杏黄色的灯芯绒夹衣解开一排扣子,总算看见她家的一个房顶,她手勒着背篓绳带,脚下又快了些。 走完一条碎石子铺的小路,到了路口,有两个三十来岁的妇女站在那儿交谈着什么,顾若认出瘦高的那个是边上院子的张嬢嬢。 她夏天在县城里找不到工作,就拜托的张嬢嬢带她跟着村里组织的收粮队做活,张嬢嬢对她很照顾,一个夏天,多亏了她搭手帮忙,她才能在收粮队熬下来。 顾若扬起笑脸,软声和她打了招呼:“张嬢嬢。” 张嬢嬢听到她的声音愣了下,她扭过头,面色有些复杂:“若若啊,你这是从集市才回来?” “嗯,对,才回来。” 顾若抬手揩了下额上的细汗,她早上出门早,早饭只匆匆对付了一口,这会儿中午了,再走了快一个小时的路,已经饿得不行,她没和张嬢嬢多聊,简单笑回完就要往家里去,这时,张嬢嬢却喊住了她。 “那个,若若,你家出事了。” 2、三千块 大年三十,一见面就问钱。 顾若心狠狠一沉,她忍不住后退一步,想甩开赖桂枝的手,又生生克制住了。 “什么钱?我没有钱了。” “这半年我挣的钱不是都交给你了?” “你说给我攒起来,年后去复读。” 赖桂枝听到她的话,脸色瞬间惨白,她一屁股坐去地上,捂住脸:“没了,全部没了。” “都被你哥拿走了。” “他把灶膛掏空了,里面的钱全拿走了,你给的,家里卖肥猪的,一共七百八十多块,全拿走了。” “拿走了,还全输了,一晚上啊,他输掉三千八,自己带去的一千多输完了,还倒欠王疤子他弟两千块,加上他这一年陆陆续续欠的,一共三千块。” “三千块啊,拿什么还啊,咱们家都被砸了啊!” “要是不还钱,人家就要来烧房子了!” 他把灶膛掏空了。 一晚上输了三千多,带去的一千多输完了。 顾若脑袋轰的一下,想起什么,她脸白下来,拔腿就往家跑。 顾家的房子是顾良才还是木匠那会儿造的,没和她大伯小叔家一个院子,独立出来造的一栋青砖瓦房,独门独户,后面一片幽翠竹林,为了安全,还造了院墙,安了院门。 小青砖的院墙,种着四季青爬藤,老式古朴的木门,为了耐用美观,顾良才当初给门刷了红漆还抹过一层桐油,门上两个铜制门环,顶上是青瓦铺成的屋檐,门前两个刻雕石墩。 盘山村村民大都围院造房,共用院坝,早年盘山村砖瓦房不多的时候,似顾家这样的属于村里独一份。 顾若一直觉得他们家的房子虽然比不上如今村子里有人造的小两层楼,却是古朴漂亮的。 但今天,这样的漂亮不见了,红漆木门歪歪斜在两侧,被外力破坏的合页断裂出木刺木屑,门上几个大脚印落下的地方裂纹斑驳,门口一个大红塑胶桶破裂在地上,边上各处乱溅着粗碗碎瓷片鸡血,和被踹飞的簸箕鸡毛鸭毛。 院子里,前几天收拾好的柴火垛倒塌了,满地的干稻草碎木头,屋檐下晾晒的几块儿腊肉扯也扯扔在地上,连晾衣架都没能幸免,歪了条腿斜倒在墙上,晾衣绳上的衣裳破布一样散在墙角,草垛上。 门槛石上,顾良才耷拉着眼皮靠坐在门上,削平得只剩一节腕骨的手抱着一个酒瓶子,好像还没酒醒。 顾若扫一眼院子,心里更沉,她摔下背上的背篓便冲进堂屋,拐进了右边的厨房。 没了。 三百五十一块五毛八,她读书的钱,没了,不见了。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黑云聚拢,只有一扇小窗的厨房乌麻麻一片,顾若趴在灶边,把烟囱下面塞的几块砖全掏空了,底下的土都刨出来两寸,也没看到她拿小瓦罐子装的钱。 心里强烈的不安落成现实,她攥紧手里的铁锹,起身又冲了出去。 “顾何友人呢?” “那畜生人呢?” 顾若跑到门口,眼里冒火,恨不得杀人。 院子里,顾良才好像睡着了一样,过了会儿才掀着醉出血丝的眼看了看她:“找他做什么?” “赶紧把钱拿出来,不然这房子要被烧了。” “拿屁!” “哪有钱?” “哪有钱!” “全被那龟儿子拿走了!” “他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啊!” 赖桂枝拖着脚走进院子,看着顾若攥着铁锹绝望的样子,最后那一丝期待也没了,她站不稳的靠在门上,眼里的泪不住往沟壑填满的脸上滚。 “这要怎么办,拿什么还,拿什么还啊,以为今年能好点的,能好点的啊!” “怎么办,怎么办,问你啊!” “要不是你回回给那畜生擦屁股,他会一次次变本加厉成这鬼德行?” “还不是你们惯的。” “你只知道压榨我,我连上个学都得求你!” 顾若恨得双眼红透。 她不明白,自己是造了什么孽,要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酒鬼爸赌鬼哥都被她碰上了。 三百五十一块五毛八,再加上她不得不交给赖桂枝的二百二十六快七,五百多块,她辛苦挣了大半年。 她高中毕业,却没有城市户口,这两年国营单位效益又差,她在镇上县城都没找到工作。 为了挣钱,她夏天跟着收粮队的去割稻,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手上都是稻草叶子割出来的口子,脸被晒得脱皮,天冷了,收粮队散了,她起得更早了,凌晨四点就起来,挑着快一百斤的菜走一个小时路去镇上卖,从秋天卖到冬天,从满手的菜浆到满手冻疮,她挣得很辛苦,就这么被一个强盗小偷给偷走了。 凭什么!凭什么啊! 她很小心了,知道房间不安全,哪怕挂锁都没用,她在厨房赖桂枝藏钱的废灶灶头的烟囱下面挖了个坑。 里面常年堆着柴灰,就算赖桂枝去找钱,也不会注意到烟囱底下,但还是被偷了。 “他为什么不去死啊!这种祸害人的畜生为什么活在这世上!” 顾若实在气不过,拎着铁锹就要出去找人。 赖桂枝看见她一副凶煞的样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拉住了她。 “做什么去?” “你想做什么去?” “你别乱来!他是你哥!他是你哥啊!” 赖桂枝实在太怕了,这几年家里变故大,这个本来就有主意的女儿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左,她是真会动手的,顾良才脖子上那条疤现在还和蜈蚣一样爬在那呢。 “你回屋,回屋去,那些人进过你屋,你进去看看少什么东西没,收拾下。” 赖桂枝一个劲儿推顾若要她回屋,她不可能由着她出去找人。 万一找到了,她可能两个孩子都没了,到时候她怎么办? 这辈子靠谁去。 死了都没人给她烧纸啊。 “回去,快回去!” “他不是我哥!” “我早没哥没爸了!他们都死了!他们还不如死了!” 赖桂枝力气前所未有的大,抱着顾若的同时,把她手里的铁锹也抢了去,顾若想抢回来,没成,冲她哭吼道。 她太绝望了,不知道怎么办。 她感觉自己的一辈子都毁掉了! 未来看不到头。 “你就惯着,就惯着!早晚,早晚被他害死啊!” 发生这样的事,年也不用过了。 也没得过。 上午赌场那群人上门来抓人,在院子里摔摔打打,还把家里杀好的鸡鸭鱼拿走了,连腊肉骨头都没留下一块。 赖桂枝一下午都在和顾良才吵,让他出去找儿子。 说真让人再外面出了事,他们以后没得靠了,死了都没人给他收尸。 顾良才骂骂咧咧,最后还是怕没人给他收尸,出去找人了。 两口子找到半夜才回来。 赖桂枝来敲了一次她屋门。 顾若在屋子里听见也没理。 第二天大年初一,一大早,两口子吵吵囔囔又出去了,这次是赖桂枝回娘家,为借钱。 顾何友去的赌场是镇上唯一一家怎么也举报不掉的赌场,看场子的是王疤子王癞子两兄弟,这些年,但凡欠他们两兄弟赌债不还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不是无缘无故发生意外断了手脚,就是家里房子被烧了。 顾何友欠下三千块,听说还砸了赌场的场子,打伤了赌场的人跑的,要是不早点还钱,被王疤子的人找到,他的下场可以想见。 两口子哪敢拿宝贝儿子赌,难得的酒鬼不醉酒,好哭婆不嫌男人没用,团结到一块儿了。 天刚亮起来没多久,一阵摔砸骂咧后,院门响起阖上的声音。 顾若冷眼看着他们拎着大包小包能带的东西,匆匆出门没理会,她三个舅舅,大舅懒汉一个,生的两个儿子也懒做一窝,成天在家躺着什么事都不干,家里的地全靠大舅妈两个嫂子照料,管一家子的吃喝生计都成问题,不问他们家借钱都不错了。 二舅倒是勤快人,还特别机灵会谋划,当初她爸顾良才还是木匠的时候,他就帮着四处张罗活计赚好处费,后来还哄着赖桂枝给了他三百块钱在镇上买了份酒厂后勤的工作,之后又想法子从赖桂枝这儿掏去一笔钱给二舅妈弄了份粮油站的临时工,一家人吃起正儿八经的商品粮。 只是两口子都是得到好处不认人的人,平时话说得好听,真找上他们帮忙,毛都见不着一根。 至于三舅三舅妈,他们是队上有名的超生游击队。 她八个表姐妹,两个被送出去,一个没活下来,剩下的五个,大表姐因为是老大,小学读到二年级认识钱以后就没让读了,在家帮忙干活照顾孩子,到二十四岁的年纪被嫁给偏远村里一个快四十的老光棍儿。 二表姐三表姐让读到四年级,却在十六岁就被嫁了出去,四表妹,五表妹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如今也没读书了,在家带他们爹妈快五十高龄生下的唯一儿子赖光宗。 到处东躲西藏生孩子,这么些年能吃饱饭都全靠问几个出家女儿拿钱,能有钱借出来才是见了鬼。 不止舅家借不到钱,顾家也别指望。 顾家一共三兄弟三姊妹,她爸顾良才排老二,但他是她爷爷顾老头早前的老婆生的。 自来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她后奶带着她大伯嫁进来那年就怀了她大姑,紧接着第二年又生了她小叔二姑,再第三年生三姑。 嫁进来三年生了四个,一举在顾家稳固了地位,才几岁大的顾良才很快在家连桌边都摸不到了。 灾荒那几年,要不是村里的老木匠看他可怜,自己的老婆儿子又打仗没掉了,拿出余粮养了他,他早被饿死了。 顾良才也是个记仇性子,家里亏待了他,顾老头在他面前犯病倒在地上,他都没帮忙叫人,看着人挣扎着差不多快断气了,才哭爹喊娘的喊出来,然后人没送到医院就死了。 这事恰好被她大娘家五岁的侄子看见了,小孩子小,当时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是回家说给大人听。 顾老头早年是收山货的,后来不允许买卖了,他也有手编织手艺,和村里老木匠那样挂靠在村集体赚钱,留下不少积攒,她大伯小叔他们本来就在琢磨怎么把顾良才剔出分家产行列,知道这事后,很快找上了门。 顾良才当然不承认。 但不承认不代表没做过,不代表大伯小叔他们会放过,最后顾良才被打进医院躺了三个月,几家人也彻底断绝了关系。 顾良才手出事那年,她大伯娘小婶她们都在外面说她们家是遭报应了。 顾何友迷上赌博以后,这个说法她们更坚定了。 早就断绝关系结了死仇的亲戚,借钱的事别想,去了也是被奚落,这几年赖桂枝不是没咬牙找上门去过,每次都哭着回来,还不如邻里之间,至少人家不会故意刁难。 何况顾何友这样的赌债,谁沾谁倒霉,躲都来不及,也没哪个敢借。 从昨天就能看出来了,前些天他们家还会来两个窜门借还东西的邻居,昨天家里发生那么大事,却谁也没来过问过。 顾若面无表情吐掉嘴里清牙膏泡沫的水,收回思绪放好漱口杯去了厨房,昨天饿了一天,她这会儿肚子和刀子在刮一样,空荡荡又火辣辣的绞痛,再不弄点吃的,又要进医院了。 厨房里黑漆漆的,灶台上收拾得干净,顾若扫一眼,去边上的旧木橱柜里拿了一把粉条,打算煮碗粉条凑合,揭开灶头的锅盖看到一盘油煎的糍粑,用灶里灭掉的热柴灰煨着,还热着,泛着油香。 应该是赖桂枝早上做的。 顾若顿了顿,片刻,她端起糍粑放灶台一边,舀了水洗锅煮粉条。 没提前泡发的粉条多花了些时间煮,早饭吃好已经快九点,大年初一,走亲戚的去走亲戚,喜欢热闹的去了集市看舞龙杂耍,村子里静悄悄的,连小孩儿玩的鞭炮声都没一声。 顾若也没在家里待,带着她身上仅剩的一百四十八块两毛去了镇上。 她钱被偷了,暂时不会再有机会读书了。 她得去找找有什么挣钱的路子,最好能找到地方搬出去,顾何友就是个大窟窿,她继续待在这个家,再努力赚都不够被他偷去输。【你现在阅读的是 】 3、他们小时候一起长大 “果子,油果子!” “粑粑,糯米粑粑,糖葫芦......” 出门晚,一路上没遇见几个人,熟人更一个没有,顾若稍微松了口气,盘山村没有秘密,昨天顾家的事只怕早传遍村子,要遇见,她还尴尬难为情,家里有个酒鬼爸赌鬼哥,总觉得抬不起头,这几年她都很少在外面去玩,同龄的人和她大都是见面打招呼的关系。 到了镇上,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一条长街,从街头走到街尾,没见哪处断过人,舞龙的,舞狮的穿行街道,两边行人围拢,敲击的锣鼓砰砰作响,鞭炮也噼里啪啦放个不停,还有各种吃食叫卖声混杂其中。 不过除了跟着舞龙舞狮跑的人群,还是卖吃食的地方人比较多,大人小孩儿都围着,卖糖油果子那摊子已经挤不进去了,卖糖葫芦那人手里的糖葫芦靶子这么一会儿已经空了大半。 民以食为天一定程度上还是有道理,临近过年这段,她在集市上摆摊卖对联,也注意到卖吃食生意比旁的好做。 顾若盯着糖油果子摊子定了会儿神,没舍得掏钱出去买。 她刚才在各个电线杆上看过了,没一张贴房屋出租的单子,估计只能县城找,县城消费高,租房更贵,身上这一百多块钱不够,得再挣。 钱没挣到,要让她掏钱买试吃,她实在不舍得。 吃不了,只能看。 能出来摆摊的,手艺都有过人之处,果子外酥里糯,外面裹的那层焦糖色泽看着就诱人,白芝麻更撒得均匀。 她这些年为了给自己赚生活费读书,什么活都干,在学校也去食堂里帮忙洗碗,擦桌子做杂工,和那里的大师傅学了一点手艺,但还不到家。 糖油果子她也没见大师傅做过两回,复刻不出来这样的色泽。 顾若慢慢收回视线,打消了分这生意一杯羹的念头。 不过,不卖油果子,别的吃食也可以,学校卖过的泡粑粑她做得还不错,这东西比油果子份量大,还抵饿,如果卖应该也不会太差。 就算差也亏不到哪儿去,做泡粑成本不大,只需要糯米粉,酒曲,一点白糖,黑芝麻。 不过泡粑粑冷的能卖,最好还是有热的卖,散出那股粑粑香说不定能招揽到顾客。 得准备个炉子,蒸笼也要买两屉。 心里琢磨过一遍,顾若抓紧时间动起来,新年期间家家户户都有迎客往来,泡粑粑也可以当成餐点端上桌,她得抓住这几天。 炉子蒸笼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卖这些的店铺为了新的一年生意红火,早上过来放了鞭炮,这会儿舞龙舞狮街上热闹,也都开着门,顾若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东西置齐全了。 东西置办好了,却出现个麻烦事,出门前她没想要买这么些东西,背篓袋子都没带,手上的煤炉子,糯米粉蒸笼再加五个蜂窝煤总共四十来斤,勉强拎得动,却拿不了。 东西多占地方,手不够用。 倒是可以走两趟,但一来一回路上两个多小时,实在麻烦。 顾若想了想,最后找卖蒸笼的老板娘要了两根绳,把蒸笼背身后,再一手拎着煤炉子,一手拎糯米粉和蜂窝煤,轻松多了,就是大大的蒸笼在后背背着,像驮着乌龟壳,不太好看。 但好看不能当饭吃,有什么关系。 顾若没在意,让老板娘帮她把蒸笼绑好,便付过钱出了店,刚走没两步,忽然听到一道喊她的声音。 “顾若!” 带着变声期的公鸭嗓,喊出来的声音也不好听,还有点跑调,顾若还以为幻听了,扭过头,发现确实是喊她的,人她也认识,村里的孟龙,孟添的堂弟,他二叔的儿子,和她读一个高中,今年也高三了。 可能因为一个村又同读一个学校,孟龙每次不管在村里还是学校,看到她都很热情的打招呼。 不过孟龙不是个爱学习的,她在学校的时候瞧见过好几次他翻学校围墙出去。 这点和他哥不太像,至少孟添在家里出事前是最爱学习的一个,家里奖状贴满墙。 顾若想到这儿,不由看了眼孟龙身边那道高挺的身影。 还挺巧。 “还真是你啊,我就说不会看错!” 孟龙瘦瘦高高的,有些黑,笑起来一排白牙特别显眼,他三步做两步,很快跃到了顾若面前,看她两手不空,背上还背着,又问: “你买这么多东西啊?” “不好拿吧?我们也要回去了,我帮你拿吧!” “不用........” 孟龙热情过了头,顾若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他手已经麻利的伸向了她拎着的煤炉子,糯米和蜂窝煤袋子。 顾若不好和他争,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不好看,她低头看一眼手上的东西,把煤炉子递给了他,“剩下的我自己拿吧。” “没事,一起给我吧,这些东西我拿着不费力,你拎着勒手。” 孟龙咧嘴笑一声,利落的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接了过来,注意到她背着的大蒸笼,看着就沉甸甸的,又说: “你背上的蒸笼背着应该不舒服吧,要不拿下来,我.......” 孟龙刚要说我帮你一起拿了,发现自己已经两手不空,他顿时有些讪讪,瞥见跟过来的大堂哥,他眼一亮: “哥,你给顾若拿下蒸笼啊,这么大的蒸笼,她这小身板怎么背得了,别压矮了!” “......” 她哪里小身板矮了,脱鞋有一米六七,她们班一米六七的女孩子一只手能数得过来。 “没事,不用,我背得了。”顾若装作没听见后面的话,抬头朝孟添笑笑道。 “你不用这么客气啊,我大哥力气很好,拿你这屉蒸笼和玩儿一样。” 孟添还没说话,孟龙先说道,见她看着孟添,想起什么,又恍然:“哦,对了,你认得我哥不?我大堂哥,孟添,他前几年去沿海了,这几年偶尔才回来一趟,你应该没怎么见过他。” “我大哥看着脸冷,实际他很热心肠的,你真不用和我们客气。” 孟龙说完,还斗鸡眼似的给她使眼色,让她不用客气。 顾若这下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她读书的时候只知道闷头读书,再做杂工赚生活费,也就是最近几个月在镇上卖小菜,春联把胆子练出来一点儿,和人交谈往来自然了,但那种八面玲珑,应答自如她还没学会。 “绳子好解下吗?” 顾若正斟酌着怎么回,上方孟添的声音响起。 他声音比孟龙的声音好听太多,声线低,却透着玉石相击的清越。 顾若耳窝里好像有根弦拨动了下,痒痒的,还有些微微发热,她长大后就没和男生单独走太近过,多少有些不自在。 “好解。” 顾若脚尖稍稍后退了半步,把绑在身前的绳子松了开。 绳子一松,后背上的蒸笼不免下掉,顾若正要手伸向后面接,边上一只大手却先一步斜伸过来稳稳的把两个大蒸屉接了过去。 “我拿一个吧?” 大蒸笼不好拿,两屉拿手里能直接把人挡住,顾若伸手道,她的东西,不好当甩手掌柜,让人全拿。 孟添看她一眼,和小时候一样,她不自在的时候脸颊容易红,和染了胭脂一样,如果不解了她的羞赧,之后会更红,像熟透的红柿子。 “嗯。” 孟添把两只蒸屉一分,递了只给她。 顾若伸手接过,心里下意识松口气,她刚才真担心他和孟龙一样不给她,那她一个人什么都不拿,和他们走一道才尴尬。 “还要买什么吗?”孟添问了句。 “不买了。”顾若摇摇头。 “都买好了,要回去了。” 顾若回完,又看一眼他和孟龙,两个人手里只有她的东西,不由问了声:“你们呢?” “我们也要回去了!”孟龙立马道。 “我和大堂哥就是来街上凑个热闹来着,刚才看完舞龙去吃了一锅麻辣串,一碗凉面,一碗凉粉,两碗银耳羹,这会儿已经饱得不能更饱了,别的也没什么值得买的,家里都有。” 一锅麻辣串,一碗凉粉,一碗凉面,两碗银耳羹,可真能吃的。 顾若在心里默默算了下钱,两个人,近十块了,是她消费不起的,“........那你们中午不用吃午饭了。” “是......吧。”孟龙打了个嗝,道。 “你喝到风了,等下走快点,不然一直打饱嗝!” 孟添黑眸盯向孟龙,说了句。 声音沉沉的,不过孟龙没听出来,他又打了个嗝,他有些信了,不想更难受,他赶紧一声,“那行,哥,顾若,我先走啊,走快点,你们慢慢跟上啊……” 孟龙说完便一窜烟儿的往前走了,男孩子精力旺盛,腿长迈得快,一会儿功夫就只看到前方一个背影了。 刚高二的男生,实在好哄,热情里透着天真。 顾若看着,莫名有些羡慕。只有生活在幸福的家庭才养得出这样的孩子。 “走吧。”孟添收回视线和顾若道。 “嗯。” 顾若点点头应一声,抬了脚。 两个人保持距离一前一后走着,街上热闹纷杂的叫卖声,鼓锣敲击声随着她们越走越远渐渐听不到,路上变得安静下来,安静过后,那种生疏不自然出现了。 顾若心里就和蚂蚁爬一样不自在起来。 孟龙以为她不认得孟添,实际她不止认得,小时候他们还算一起长大。 那会儿她爸顾良才还是村里唯一的木匠,家里条件好,赖桂芝在家不用下地干活,没事就带着她和顾何友各处闲逛。 去得最勤的就是孟家,找孟添妈吴芳禾说话。 吴芳禾是下乡知青,人爱收拾打扮,男人在铁路上握有实权的关系,她每天也没事做在家闲着,但她瞧不上村里人,不爱和大家来往,赖桂枝虽然也是乡下的,贫苦出生,但她长得足够漂亮,勉强被她纳入了阵营。 去的次数多了,她和孟添也熟悉起来。 小时候孟添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白白净净,清清秀秀一张脸,穿得也干净,和电视里那些港台小少爷一样的打扮,眉心那点小痣更莫名吸引人注意,她那会儿很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每天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喊他的名字比和家里人说的话还要多。 七岁那年,顾良才有了竞争对手,邻村一个在亲戚家学木匠手艺的回来了,人是大城市回来的,还在城里家具厂上过班,他做的家具更美观省木料,顾良才的活一下少了很多。 原来收的几个学徒工也不跟他干了,家里收入一下锐减,赚的钱分给村集体以后不再够家里吃喝,家里分的田地必须种起来,赖桂枝没办法再和以前那样花钱闲逛,和吴芳禾也闹掰了,开始压着她在家一起干活,不让她再去找他。 他也已经三年级,功课多了,多数时候都在做作业,或者帮家里干活,她去找他总感觉到很打扰,他妈吴芳禾也因为赖桂枝不欢迎她,她渐渐长大学会看人眼色,才不再去了。 再后来孟家也出事了。他爸在铁路上出事被调查,人没扛住卧了轨,他妈怕出事,卷了家里的钱跑了,留下他一个人在村子里。 具体是什么情况,她那时候太小了,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那以后,他身上就没穿过什么好衣服了,不是破了口子,就是短了小了。 原来每天在家做作业学习的人,开始满山坡找吃的,摘野果,挖野菜。 到他上初中,她在村子里几乎见不着他人了,偶尔见到他都很狼狈,脸上身上带着伤,人也很瘦。 家里有个正在长身体,一顿饭能吃三大海碗的顾何友,她大概猜到他自己讨生活是吃不饱的,那会儿她已经上灶头帮忙做饭了,每顿就从顾何友的饭菜里挤一点儿出来存起来,存到一定数量了,再借着打猪草绕去他家,从窗户给他扔屋子里去。 但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也就两个月左右,她偷顾何友口粮的事被赖桂枝发现了,拿了烧火钳抓住她就打,说她学坏了,吃里扒外,顾何友那狗日的还跑他面前去讨要粮食。 她现在回想还记得那天,他浑身的伤,衣裳头发湿透跑到她家,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张钱,一分的,两分的,五分的…… 二十三块三毛八,是这个数,她看着他一张张拿出来理好,她在脑子里过着一遍又一遍的数,然后,她看着赖桂枝收下钱,他看她一眼跑远了。 那以后,他们就没怎么见过了,偶尔路上碰见,她也很快躲了。 觉得挺没脸的,她扔的那些粮食,总共没几斤,他甚至不知道是她给的,他们家却收了他身上所有的钱。 他应该也是不想看到她的,给他找麻烦,害他在村里又被人议论一次。 不过现在他应该忘记了,毕竟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就像昨天她看到他,就没想起来这些,一心卖春联了。 “不是我吃的。” 耳边突然响起这一声,顾若回过神,疑惑偏头:“嗯?” 顾若一双眼睛生得漂亮,薄薄的眼皮,眼尾微微上翘,眼仁澄亮,望向人的时候像阳光下微起波澜的胡泊,潋滟有光,孟添对上她视线,眼睫轻颤很快移开眼看向前面,像是随口解释: “孟龙喜欢吃,我很久回来一趟,带他出来过瘾。” 顾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怪有意思的,她禁不住笑了下,感觉不太好,又抿唇忍住,做认真的点点头: “这样啊,他胃口很好。” 想了想,她也说了句:“我也不矮。” 这次换孟添微愣一瞬,旋即笑出来,他略低下眉,也认真应道:“嗯,你挺高的。” 目光四下移不经意间对上,不禁又相视一笑,好像有了点小时候在一块儿的样子。 “你在z省哪里啊?” 两个人慢慢并排走着,顾若问道。 渝南城这边去外面打工是从八零年大批知青回城开始的,最开始是一两个人为了生计没办法厚着脸皮去投奔相熟的知青,后面一个带一个,人多起来。 这几年去外面打工的好些人家里肉眼可见生活好起来,出去的人也更多了。 不过各自认识的人,找的人不同,去的地方也不一样,有去南方城市鹏城,深城的,也有去京城,沪城的,盘山村这边就去沿海的多。 但具体沿海哪些地方就不知道了。 “余暨。”孟添回道。 “不算什么大地方,刚开始我们去的时候,那边看起来和渝南城市区差不多,山不算少,房子也很多土墙砖瓦旧房子,第二年那边改县立市后开始大力发展,城里高楼多了,郊区村上也好些人造起了四五层的楼房。” 四五层楼房,顾若除了县城的房子,和镇上最好的那栋供销大楼,还没见过谁在村里造这样的房子。 村里如今只有两栋两层楼房,一栋是村里一家万元户的,另一栋是村里大队长家,他们家儿子多,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各个都在镇上有工作,房子造得也漂亮。 “那算发达地方了吧,县城现在四五层楼房也不多。” 顾若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只有县城,连市里都没去过,对大城市的了解都是在电视上,但家里那台黑白电视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她没办法想象电视剧里,一些小说书上描写的那些城市繁华。 “经济这块,算比较强劲。”孟添想了想说。 “那挺好啊,”手上的蒸笼拿着有些累手,顾若稍微滕换了下位置省力,说道。 “经济强劲好挣钱。” “嗯。”孟添应声,又偏头看她:“你呢?” “我?” “还读书吗?” 还读书吗? 顾若唇边的笑意微微凝,脚步慢下来。 她不意外孟添会问她这个,他回来已经几天了,关于顾家的热闹应该多少听说了些,她高考落榜的事当初在村里议论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应该也听说了。 只是,还读书吗? 如果在今天之前孟添问她,她会毫不犹豫回他,读的。 但现在,她也不知道了。 顾何友欠下一笔巨债,虽然她打定主意不会管这个事,要搬出去,但家里赖桂枝顾良才却不会放过她。 后面她挣到钱,她们肯定想方设法也要掏过去。 要是知道她有钱拿去读书不给家里还债,估计会闹得不可开交,就算进了学校也会给她闹得读不下去。 只是,不进学校,不读书,她做什么呢? 打零工不长久,如果年后她找不到工作,小买卖也没进项,她怎么办?回家下地吗? 顾若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被她狠狠甩了开。 她不想,从小割猪草喂猪到大,她早腻烦了,夏天跟着人去打稻割稻那两个月更让她确定自己吃不起干农活这个苦。 农村的活累人又熬人,她不想人到三十看起来和四十一样,四十就像快入土了。 如果是这样,她还不如和孟添一样去沿海打工呢! “你说,我要是不读书了,和你去沿海打工可行吗?”顾若想到,忽然开口问道。 “你想…去沿海?” 孟添眸光微动,停下脚认真看向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4、若丫,你嫁人吧 “没有,我就问问。” 顾若话问出来就感到不妥,带人出去,不是一块儿出门坐个车就行,到了地方,要麻烦的事多,他们村里,就算亲戚关系,不是很要好来往多的,都不会轻易带。 她和孟添除了小时候相处过,也不算熟,随随便便让人家带她出去算什么事。 尤其她还是个姑娘家,村里还有男女大防这个说法顾及。 顾若为自己不经思考就出口懊恼,她抿抿唇,转开话题,“我应该还是要读书的。” 只要有机会,她就不会放弃。 这里读不了,等她挣到钱了去外面读,只是要先拿回她的身份证和毕业证。 毕业以后,她在县城找不到工作,想过和同学一起去市里找机会,赖桂枝却不同意,她怕她走了就不回来了。 把她身份证毕业证收去给藏起来了。 她能松口同意她复读,也不过是想把她抓到手里,并不是多在乎她,她在乎的从来只有她丈夫,儿子,尽管两个人一个喝醉了就打她,一个只知道给她欠债。 想到赖桂枝,顾若微微垂头,语气更坚定了几分:“我会想办法继续读的。” 孟添眼里微黯,他手掌轻握起,应了声:“嗯。” 顿了顿,又看着她说:“如果需要帮忙,要说。” 顾若怔了下,很快她笑应:“嗯,好。” “哥,顾若!” 前面,孟龙扬声喊道。 孟龙疾走了一阵总算没打嗝了,不过他走得太快,又吃得太多,没一会儿就感觉肚子隐隐抽痛起来,还有些想把吃下去的都全吐出来,他难得吃上这么些好吃的,吐出来多浪费,他停了下来,扭头却发现孟添顾若都没跟上来,他一个人走怪无聊的,干脆走回来找他们了。 “哥,顾若,你们在干啥呢?” 孟龙三两步上了前,“我都走水塘那边了,结果没看到你们人.......” 孟添看他一眼:“你打嗝好了?” “好了!这法子还真挺有效。” 孟龙立马一声,想抬手抓头,才发现手上不空,只好放回去,又说:“不过先前好像吃太多了,我感觉有点顶到胃了,有点想吐。” “........” 顾若从前没和孟龙相处过,不管在村里学校,他打招呼,她都是笑笑做回应,不知道他是这么逗一个人,因为家里的事,她心情本来很糟,和这两兄弟走这么一段,倒好了不少。 顾若忍了忍笑没说话,孟添是完全不想理这傻子堂弟,孟龙倒没在意,看大哥顾若都往前面走了,他两步跟上,又问起顾若: “顾若,你昨晚看春晚没啊?” 孟龙昨天被他妈叫去给他外公送糍粑了,回来天已经黑了,到吃年夜饭时间,孟家也没有在饭桌上说别家的事做乐子的习惯,所以还不知道顾家因为顾何友赌博被找上门的事。 孟添眉头起皱,斜着他要说什么,顾若却先回了:“没有,我家电视坏了,好看吗?” 她昨天在院子里和赖桂枝吼过就没出过房门,自然是没看春晚的,家里那台七八年前买的黑白电视机也确实坏了,昨天那群人在院子里踢踢砸砸,把天线杆也给踹倒了,上面的天线断了。 她知道这事,还是顾良才出去找儿子没找到回来想放电视打发时间,结果放不出来,发了一通火。 “啊?你家电视坏了啊?” “好看,可逗了,特别那个小品.......” 孟龙惊讶一声,随后打开话匣子,说起昨晚的春晚。 顾若这些年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做家务,帮着赖桂枝分担地里农活,她很少有机会看电视,每年也就三十晚上忙完所有能坐下来安心看几小时春晚了,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清闲。 真的很喜欢没有,只是享受那个氛围,不过她也算捧场,边往前走边认真听,回道: “这几年春晚的小品都很有意思,我也很喜欢看,除了小品,我还喜欢看舞蹈,大合唱也不错。” 孟龙听她回,兴致更高,“对对,昨晚的舞蹈也很不错!” 三个人路上走着,说话声不断,不知不觉一段段碎石头路走完了,孟家就在这条岔路口过去一点,正对大路,边上是孟家大院,住着孟添几家叔伯。该分道了。 其实早在前面就该分道了,他们离盘山村越近,三两步距离就可能会撞见一两个熟人,村子里八卦是非多,要是看到适婚男女走一块儿,不出中午,各种流言讨论就该出来了。 在乡下,谣言能杀人,对姑娘的危害更大。 早些年,村子里被流言耽误终身的姑娘不在少数。 顾若倒无所谓什么名声嫁人,但她在村子里待,哪怕为了清净也不能不注意这些,她也不能让人一片好心帮忙,最后受牵连。 她停了下来,“你们到家了,东西给我吧,我自己拿回去就行了,今天谢谢了。” “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好拿啊,反正.......” 孟添孟龙跟着停下,孟龙刚想说反正也不远,他们也闲着,帮忙送到家,但这时,孟添忽然一个眼风扫向了他,很淡一个眼神,孟龙却意识到堂哥是让他不要说话的意思,孟龙这些年最佩服也最怕的就是自家这个哥,他闭上了嘴。 孟添低眸看一眼手上的蒸笼:“把蒸屉给你绑背上?” 回家的路还有一段,她一个人确实不好拿,背上是最好的,顾若往四周望了眼,可能是他们回来的早,路上没碰见熟人,眼下周围也没见着人,她点了点头: “嗯,麻烦了。” 绑蒸笼的绳子先前解了没有拿下来,现在绑也方便,顾若应完,孟添就拿着蒸笼绕去了她身后,先手上那屉轻放在她背上,在她手下意识去拖时,又接过她手上那屉放上去。 两个蒸笼很快一起绑好在背上,顾若把孟龙手里的煤炉子糯米芝麻这些拿了过来,抬头和孟添孟龙说了声再见,往家里去了。 “哥,你怎么不让我把东西直接给顾若送家里去啊?她家还有一截路呢,一个人拿那么多挺累的。”看着顾若走远,孟龙憋不住道。 孟添没回他,他视线依然落在前方,姑娘身形纤瘦,两个大蒸屉挡了她大半身影,却依然是惹眼的存在。 “她不需要。” 孟添轻垂下眼,近乎听不见的低声说了句。 —— 顾若不知道兄弟二人的谈话,她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到家,先去厨房放了蒸屉和炉子,看时间快中午了,又打了半盅米烧火煮饭。 家里没菜,碗柜里找到小半碗之前剩下的香肠,顾若盯着看了会儿,没舍得浪费,把它端出来混着米饭一起蒸了。 柴火焖饭,要比外面如今正流行用的电锅煮饭费工夫,烧出来的饭却喷香,没一会儿饭香便混着腊肉香气飘了出来。 昨天过年一粒米没沾,到这会儿才算闻到点饭香,顾若禁不住食欲大动,都没去堂屋,直接在厨房开吃了。 简单吃完一餐饭,她洗好碗筷,歇了会儿,去了院子清洗石磨。 她五六岁就开始进厨房学烧饭,从小干活习惯了,养成一副闲不住的性子,糯米买回来,就想赶紧把活干了。 前两天才用过的石磨,并不脏,简单扫过灰,拿湿抹布擦两遍就可以用。 她把买回来的糯米筛检过,便舀进石磨开始磨粉,刚磨了半盆粉,院门口传来动静,去娘家的赖桂枝顾良才回来了。 她看一眼赖桂枝空荡的背篓,再看两个人都阴着一张脸,顾良才没有多少醉意的样子,心里有了数。 两口子都不是脾气好的人,还喜欢借题发挥,顾若并不想去触这个霉头,她什么也没问,继续做手头的事。 但顾良才还是盯上了她,看她在用石磨磨糯米粉,突然抬起残手指了她: “看看你女儿,昨天要砍人那么凶神恶煞说钱被拿了,今天还去街上了,这是身上没钱的样子?” “比贼精的死丫头,我说她心野,你还不信。” 赖桂枝本来要进屋了,听到这话,站住脚也看向了她,“你去街上了?” 语气已经带上质问,脸色也不好,好像花了她的钱。 顾若脸色不变,她手握着石磨手柄继续磨糯米粉,直到赖桂枝越来越按捺不住要走上前,她才冷冷开了口:“我不能去街上?” “我钱被贼偷了,我连街上都不能去了?” “不去怎么找机会挣钱?我也想躺在家里,我能吗?你让吗?不用吃饭吗?” 顾若说到最后,怒气又压不住上来,她把手上还没倒进石磨的糯米倒回袋子里,拿刷子几下把石磨里磨好的糯米粉扫进盆里,端起东西回了屋,“那畜生最好别回来,不然我砍死他!” “砍,砍!你这白眼狼不得了,逮谁砍谁,连爹都不认,你才是个畜生!”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死东西,生下来的时候老子就该把你按死在尿缸里。” 一个砍字一下把顾良才点着了,他大着舌头站在院子里骂起来,骂完又朝赖桂枝嚷: “我给你讲,你指着这死丫头没用,她就是个养不熟的,之前她可以拿刀砍老子,明天她可以拿刀砍儿子,说不定哪天就提着刀和你拼上命!” 赖桂枝看着顾若消失在屋里的身影,唇动了动,没吭声。 顾若进到房间透过窗户看到,只觉得心凉,她突然没了再干事的劲儿,还干什么啊,就算这生意做起来了,又能怎么样?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搜剿去,或者偷走了。 接下来两天,顾若就在家看着赖桂枝成天早出晚归出去借钱,找顾何友。 只是顾何友就像是已经死在外面哪里了,所有地方都找完了,也没看到个影子。 借钱更不顺利,赖桂枝先前几年已经周围借遍甚至骗遍,人家看到他们都怕了,远远的就避开了或者干脆关上家里门当听不到。 至于顾若大伯和小叔家,赖桂枝人刚走近,她大伯娘小婶儿一盆洗碗水先泼了过来,然后拿着棍子打狗,指桑骂槐一会儿骂哪里来的死狗,一会儿是遭报应活该一类的话,赖桂枝气得发抖,最后钱没借到,打了一架回来。 家里气氛越来越低气压,顾良才因为没有酒也每天到处摔摔打打,咒骂不休。 很烦,顾若每天都拿棉花塞着耳朵,她从来没这么盼望年快点过去,她能出去找份工作干,哪怕是去洗厕所,扫大街,只要有她一个落脚点,她也干得下去。 然而,老天并没有听到她这个盼望,还又有新的事砸到了她头上。 初四这天下午,顾若把糯米粉磨好拿进厨房准备发酵出来做明天早上要拿镇上卖的泡粑。 她实在躺不住了,这两天顾良才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经常阴恻恻的盯着她看,那眼神像打量货物一样。 她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算盘,只是心里莫名不安,她必须尽快弄到钱搬出去。 明天摆摊第一天,不知道会怎么样,顾若不打算多做,舀了差不多两屉的量出来,正揉着粉团,院子外面响突然起一阵摩托车轰鸣,紧接着,他们家大门被人从外面砰得一声踹开了,一群身高马大的人冲了进来。 “人呢!” “顾何友那狗杂种回来没有?” “艹他妈的,个狗杂种,给老子滚出来!” 是顾何友惹到的赌场那群人。 这一回,他们不再满足在院子里砸砸翻翻,他们冲进了厨房,堂屋,房间,逮着什么砸什么。 堂屋里前些年家里置办的唯一一台黑白电视机,厨房的锅碗瓢盆,顾若前几天刚买回来,准备去镇上摆摊卖泡粑粑的炉子,蒸屉,全都能踩的踩,能摔的摔,一大袋子糯米粉和蒸好的泡粑直接给掀翻撒在地上。 顾若在这群人踹门的时候,就抄起一把菜刀打开厨房后门藏了起来,看见那群人把她辛苦几小时磨出来的糯米粉掀得满地都是,她恨得攥紧手里的菜刀想冲出去和那群人拼命。 院子里赖桂枝本来在捡干柴,看到这比之前还骇人的架势,吓得手脚发软,去拦人没拦住直接推到了地上。 “他没回来,没回来。”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砸了,别砸了!” 赖桂枝举着手作揖眼泪横流的求着那群人,但没有人为她的哀求动容,他们肆无忌惮的打着,砸着,连躲去床底的顾良才都被他们揪出来扔在了院子里。 顾良才自从断手以后,成天在家里酗酒,不高兴了就砸东西,打老婆孩子,面对这伙人却孬得不行,被揪住后不停大叫: “做什么?你们做什么!” “找顾何友是不是?” “他没回来,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你们快放了我,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要找你们找她!” 顾良才吓破了胆,脑门上全是汗,一双喝得血红的眼瞪大慌乱看着周围吼道,又手一指,指向赖桂枝,和揪着他的人急急说: “我们家都我婆娘做主,我不管事,我没钱,找她!你们找她!” 想到什么,“或者,找我女儿,我女儿.......” “窝囊废哪儿那么多话!” 顾良才话不停,边上一个嘴里叼着支烟的疤脸男听得不耐烦,一脚把他踹去了地上趴下,再脚一抬踩去了他背上: “我管你们谁做主谁有钱?” “要么,把顾何友交出来,我断他两条腿一只手,要么还出三千块钱,再到赌场去跪下磕头认错,给老子找麻烦,他不想活了!” 原来,顾何友那天在赌场输了三千八欠下巨债,不光是输红眼砸场子打伤人逃跑,他还在赌场大闹,说赌场的人做局出老千,在场输钱的都是赌场的人做的局,让大家睁大眼睛看清楚,不要被骗了。 他当时闹得厉害,被赌场好些人都看见了,当时就惹了不小的乱子,只是被赌场的人强行压了下来。 但今天,赌场再次组局,又有个人输了大量的钱。 这人是个大高个,莽人却有几分脑子,他越输越感觉不对劲,想起顾何友那天闹事的时候骂的话,他眼睛开始死盯着赌场人派牌的手,也不知道他是眼花还是真看见了,他当场跳起来掀了牌桌子,骂赌场的人出老千。 接二连三闹出这事,在场赌牌的人心里不免泛起嘀咕,他们在王疤子赌场赌牌的都输了不少钱,长期输钱欠债的不甘愤懑早压在了他们心里,一旦有人把这事撕破个口子,就像火山爆发喷出焰火,一下不可收拾。 正月里,都还没上班做事,赌场人多热闹,但越人多,越容易闹起来。 一个个都叫喊着出老千,赔钱,从最开始的闹嚷,最后演变成撕扯,打砸起来。 王疤子赌场看场子的人不少,他也一身武力,但这么多人打闹砸,也不是那么好平下来。 等他把最开始闹事那人控制住,场面平下来,赌场的东西都被砸烂完了,还有好些输了钱的人趁乱跑了。 出了这样的事,赌场的人急需要找发泄口,这回闹事那人在镇上有些人脉关系,他们只能好生安抚,不能乱动,第一次闹事的顾何友就被他们给恨上了。 一团乱的场子还没收拾,王疤子他弟王癞子气不过,带着一伙人骑着摩托车就上了这盘山村。 “还,还!我们还!” 赖桂枝看着被踩在地上呻吟的顾良才,吓得气快喘不上来,她赶紧应声。 “已经在凑了,给我们些时间,我们会凑到的!” “给你们时间?” 王癞子歪歪头,嘴一张,凶相毕露:“三天了,还不够啊。” “那你们他妈的到底要几天啊!” “我他妈老是带着人往这坡上跑不要时间油钱?” 王癞子踹一脚顾良才,转身拽过赖桂枝头发,咬着烟嘴一声,又往院子四下望一眼,“或者我一把火给你房子先点了,你们就拿得出钱了?” “不,我们还钱的,还的.......” “三天,再有三天我们就还钱。” 赖桂枝头皮痛得被迫仰起,正哀求,边上顾良才害怕一声。 王疤子转过头。 顾良才趴在地上,讨好的看向他:“三天,我们就还钱,肯定还。” “三千对我们实在多,要点时间去凑的,那孽子,我们确实不知道在哪儿的,您行个方便。” 东西能咋砸的都砸了,连几扇窗户的玻璃都没放过,再面前的一个老妇女,一个残疾,欺负起来也没意思,王癞子琢磨了会儿,捏着烟嘴吸一口:“行,再给你们三天。” “三天后要是没见着钱,还没见着顾何友人,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房子!” 王癞子扫一圈院子放下狠话,手一招带着人走了,留下又一次的满地狼藉。 这是顾若头一回直观感受到赌场那群人追债的凶残和可怕。 她看着满地被毁脏的糯米粉,她花好几十买回来的如今已经四分五裂的煤炉子,蜂窝煤,攥着菜刀的手一片冰凉。 三千块,她第一次正视这个数字。 “你怎么能和他说三天还钱?” “我们这几天一分钱没借到,拿什么来还?” 院子里,赖桂枝从地上爬起来冲顾良山急急吼道,都没等顾良山回,她先捂住脸崩溃了。 “要还不上,你是要送儿子去死吗?” “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被剁手跺脚,要怎么活?” 顾良山按着被踢到的痛处龇牙咧嘴从地上坐起来,满不在意一声:“怎么没钱,找你女儿呀。” 赖桂枝浑身一僵,她慢慢站起身转向了站在厨房门口的顾若。 “我手里没钱。” 注意到赖桂枝看过来的视线,顾若紧抿一下唇,道。 她确实没钱能拿出来了,三十那天卖春联的一百多块,她初一去街上买炉子,蒸屉,糯米这些花掉大半,身上还剩不到一百,现在东西被打砸了,她去添置还要钱。 况且三千块,不是她这一百块能解决得了的。 如果最后差这么点,她倒是愿意凑上。 她恨顾何友,却不想这个家被烧了。 “我明天去.......” “不需要你拿钱,若丫,你嫁人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5、上门 你说什么?” 赖桂枝突兀的一声,顾若凝滞了下,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赖桂枝。 “你嫁人,彩礼钱就够你哥还赌债了。” “初一那天,你二舅妈和我说,她娘家村那边大队长家婆娘找到她,她兄弟之前来这边收粮,看到你了,费了好些功夫才打听到你二舅妈那儿。” “那人原来在县城酒厂运输队上班,几年前给厂里送货遇到劫道的,受了点伤,干不了跑车押车了,给转到轻省的岗位,但他常年在外面跑的,知道得多,不想拿那点死工资,辞了工回来做起收粮生意。” “做得很不错,家里已经盖起二层小楼,他们村里独一份,他知道你高中毕业,有文化,很有诚意,愿意比着县城给聘礼,流行的三转一响,金戒指都给买,彩礼也愿意给到最高,人说了,只要你愿意,你嫁过去会好好对你,不会吃苦.......” “不可能!我不愿意!” 顾若气得全身发抖,她实在没想到赖桂枝能这么平静的说出要卖了她的话。 没错,卖了。 因为她们赖家,已经卖了不止一个女儿。 她几个出嫁的表姐,包括赖桂枝自己,都是被嫁出去换高价彩礼的。 赖桂枝曾经亲口对她说过,“我是被你大舅卖给你爸的,为了给你大堂哥娶媳妇,那会儿我才十八,你爸因为你爷爷那事坏了名声,都三十了。” “你大娘小婶她们那时候天天笑话我是买来的小媳妇儿。” 因为这些话,她对赖桂枝一直很心疼,顾良才断手后性情大变,喝醉酒就发酒疯,怀疑赖桂枝要另外找男人,对她拳打脚踢,每次都是她跑出去挡在她前面。 顾良才一直骂她白眼狼,不认爹,就是因为有一次顾良才快把她和赖桂枝打死了,她顶着满头血去厨房拿了刀和他干,把他误砍伤了。 这些年,家里很难,一个酒鬼,一个赌鬼,赖桂枝一个人要撑起一个家不容易,她也一直尽可能的帮她分担。 哪怕她已经很厌烦,厌烦回到这个家,厌烦她总是把重心投在儿子丈夫身上,厌烦她对她的掌控,她还是忍了。 但现在,她要卖了她。 她要卖了她。 “你怎么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你自己当年是怎么嫁给我爸的?你是忘了吗?现在你要让我走你老路?” “你把我当什么?还是说,你赖家人就是有种像种,骨子里就带着吸人血扒人皮的基因!” “现在有什么办法,有得选吗?” 顾若一声声质问,眼睛红得快要滴血,赖桂枝神情僵硬,硬撑着没去看她。 “这几天你也看到了,没有一家肯借钱给我们,附近院子的邻居就不说了,你大娘小婶两个啊,往我身上泼脏水,到处说我们家现在这样就是遭报应的,咒完你爸咒你哥……” “我和她们打得多厉害你不是没见到,你爸几个姑姑,姑婆那边我也都去过了,人家也不理我。” “你要我怎么办呢?” “你总要嫁人的,我当初就不同意你自己凑学费去复读,做事要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复读要钱,生活费也要钱,就算你挣够了这一笔,考上大学后的呢?” “不说学费,就是生活费我们都凑不上,你不要说你自己去挣的话了,你能挣多少?” “你从夏天就开始折腾,到现在才挣了多少?” “在我们乡下,几百块钱是够你大半年一年生活费了,到了大城市,几百块钱够你吃用多久?” “你今年也已经满了十九,吃二十岁的饭了,等你去复读考大学,出来都多少岁了,到时候都成老姑娘嫁不出去了,那你读书有什么用?” “我也算由着你了,你想读个高中,家里那么难,我也硬撑着让你读完了,还要怎么样?” “咱们缺了运气,没考上,那就是命,人呢,就得认命。” “日子怎么不是过,既然人条件合适,那为什么不嫁?” “我不嫁!就是不嫁!” “凭什么我要为顾何友的错误牺牲?” 顾若心里一股火在冲,她厌恶憎恨又失望透顶,“你说得好听,嫁人,还条件好。” “真要条件好你回来那天都说了,还等到现在?” “二舅妈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专门干的买卖人行当,就像当初她给几个表姐做的媒,不是老的就是死老婆的,你想哄得了谁?” “我说这几天你们两个怎么不对么,一个把我像货物一样打量,说的都是些我听不懂的话,原来是打着要把我卖了的暗语呢!” “我可真是有对好爸好妈啊!” 顾若嘲讽的语气明显,赖桂枝紧抿着嘴没吭声,顾良才脸上挂不住,他自从手段后就听不得任何嘲讽,当即恼道: “什么货物打量?说得那么难听,你妈不都说了,那人条件不差,你嫁过去是享福了!” “这福你去享吧!” 顾若冷冷一声,把刀往地上一扔,扭身回了屋。 再出来手里拎着她上学时用过的藤条箱子,里面是她这几天早就收拾好的换洗衣裳。 “我身份证毕业证呢?” “你要做什么?” 赖桂枝看着她手里的箱子,脸色微变,边上,顾良才蜡黄的脸更难看。 “看不出来?你女儿要走,不认父母,要看着我们去死了!” “我早就和你说过,这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都是装的乖,真要有事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个小畜生,没老少,杀老子的狼崽子,遭天收的,白养了!早知道当初老子就该把她按尿缸里捂死掉!” “对!你们当初就不该生我!” 顾良才越骂越厉害,越骂越难听,顾若吼叫了出来。 “眼里只有儿子,还生女儿做什么?” “我是白眼狼,那顾何友是什么东西?” “顾何友是你们的儿子,你们传宗接代的根儿,你们的宝,我什么都不是。” “这些年我做得还不多吗?” “顾何友还在和一群小孩儿傻乎乎的吃糖鸡屎的时候,我已经上灶台帮着洗衣裳了,但凡哪顿饭烧糊了,不是被骂就是被打,村里别的小孩儿回到家是写作业,我回到家是下地干活,帮忙做家务,要是我成绩落下去一名,你在外面没得牛吹了,回来就压着我罚,说我丢你脸。” “可顾何友呢?他零分,你们屁话没一句,还抱着他喊大儿子真棒,是不是故意不写试卷。” “你出事以后,妈花光家里所有的钱也把顾何友送进火车站上班,端铁饭碗。我呢?考上高中都不让我读,跪在地上求了你们两天,老师上门了,你们才松口让我去联办高中读书。” “这些年我哪天歇过啊,在学校要上课保持成绩不掉,去食堂洗盘子当杂工赚生活费,回来了还要帮家里下地干活,几乎没停过一刻,就这样,你们还不满意,要把我卖掉.......” 院子里顾若说得眼泪包不住,泪洒了满脸,孟添站在门外,攥起的手一寸寸捏紧,片刻,他抬脚上了石阶。 “顾叔,婶子。” 已经快傍晚,太阳早落了山,云层乌压压的,盘山村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晚饭了,家里才闹过那么一段,没想到还有人上门来,院子里静了静。 顾若扭头,见孟添一身长袖长裤站在门外,似乎注意到里面的争执,他没好进来。 顾若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现在狼狈,不想闹了笑话,她匆匆撇开了脸。 “小添?” 赖桂枝认出来孟添,眼里微异:“你这是有事?” “我去了顾家回来,在大路上看见一群骑摩托车的拿着家伙像是从这个方向过去,不太放心,过来看看。” 孟添没有细说,简单解释两句,他跨过门槛石看了眼院子,目光在顾若泪湿泛红的脸上停留,垂眼似迟疑的开口:“顾叔婶娘,需要帮忙吗?” “我前两天去我姑家了,昨晚才回来,何友的事我听说了........” 孟添说着,从裤袋里摸出钱夹,把里面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花花绿绿一叠票子,几张蓝色百元的,绿色五十元的,十元五元的。 “我身上只剩这么多,顾叔婶娘你们拿去缓一缓急。” 院子里顾若包括赖桂枝顾良才都怔了下。 都知道孟添发财了,这回借钱,赖桂枝也试着去过孟家院子。 但就和孟添说的那样,两次过去他都不在,去他姑姑家了。 孟二叔和孟二婶倒是在。 但当年孟添爸出事,他妈跑的那年,赖桂枝为顾若瞒着家里偷顾何友口粮的事去孟家闹过一场,质问是不是孟添带坏了女儿,后面又为田坎的事和孟二婶打过一架,这些年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一个村的,路上碰到从来没打过一声招呼。 早年顾家条件好的时候,赖桂枝要面子,也很硬气,这几年东家借借,西家凑凑,有时候甚至拿着碗去乞一碗稻谷一碗米,赖桂枝的那些面子骨气也早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但对上孟添二婶,赖桂枝却下意识避讳,主要是,也担心借不上。 两家没有关系,孟二婶又是个嫉恶如仇的,她借的是赌债,上门去只怕也和去顾若大伯小叔家一样,白找一场羞辱。 所以赖桂枝站在孟家院子路口犹豫了好几回,都没进去。 回来找顾若想让她去,想着顾若和孟二婶一道打过猪草,比她熟悉好开口。 顾若没理过,每次都当没听到,如果是别的急还好,赌债她开不了口,也不想开口。 结果孟添自己过来了,还主动提出了帮忙。 顾若不由抬头看向了孟添。 这么一笔钱,他这么轻易拿出来,很容易被她爸妈给赖上。 顾何友赌博不收手,顾家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还得上这笔钱。 “小添,这.......” 赖桂枝手在衣摆上搓了两下,眼睛控制不住飘向孟添手里的钱,诱惑实在太大,她最终接下了: “那婶子先收下了,谢谢了,等手里松快了就还你。” 顾良才看着赖桂枝接下的钱,他红血丝的眼闪过一丝亮光,很快干瘪瘦红的脸带上笑也了凑上来,“小添出息了啊。” “前些日子我还听大家说起你,你在外面发财呢。” “只是挣口饭吃。” 孟添谦逊回了句。 顾良才咧着嘴又笑:“谦虚了,我们都知道的。” “那个,小添啊,我们家这情况你也看到了,那群人凶得啊,上门就打砸,还说要是我们还不出三千块钱,过几天就要烧我们房子。” “三千块,我们哪里有啊,小添......” “顾叔,婶子,你们有没有想过报公安?” 顾良才两只残手揣在袖口,正打算问孟添一次性借个三千,就听孟添忽然出声。 顾良才脸上的笑僵住:“报公安?报什么公安?” 孟添顿了瞬:“何友他欠的是赌债,三千块钱已经属于聚众赌博性质,只要他去派出所把事情交代了.......” “去派出所交代?你要我把儿子送进去坐牢?”【你现在阅读的是 】 6、房间门打不开了 “好你个孟添,我们何友他是犯错了,但还不到要去坐牢送死的地步吧?” “我们家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么对我儿子?”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了!” 顾良才断手过后,人就变了个人,不喝酒的时候还好,喝酒以后六亲不认,怀疑老婆会另外找男人,怀疑儿女对他看不上,但对顾何友这个唯一给他传香火死后摔盆子的儿子还算看重,至少他发酒疯那么多回,没动手打过儿子,孟添说要把顾何友送派出所,简直是犯了他忌,他当场翻了脸。 赖桂枝也有些不舒服,但她手里还捏着孟添给的钱,这些日子碰壁多了,她知道这笔钱有多难。 “你叔说话不好听,小添你别和他计较。” 赖桂枝勉强笑了下,攥着手里的钱道,“婶子知道你是好意,不想看着何友再继续赌下去。” “不过你说的这事,确实不太成,赌场那群人,哪里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你这些年不在家,可能不太了解,咱们镇上,就那么一家赌场,之前不是没有人举报过,但没什么用,人家赌场照样开着,反而是那举报的人遭了殃,我听说啊,有一家人的女儿都折了进去。” 赖桂枝说到最后,脸上带了几分欲言又止,顾若看着,嘴角嘲讽的扯了扯,听说,这几年连镇上都很少去的人,上哪儿去听说。 不过是舍不得儿子。 孟添余光瞥着她神情,片刻,他垂眼把手里的空钱包揣进裤兜,说: “这事我确实没了解到。” “我只是觉得,何友这么赌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次三千块,婶子和顾叔尚且凑得艰难,下次呢?如果是三万,甚至更多的时候,婶子和顾叔又该怎么办?”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下回,再下回,家里就是有金山银山拿去也不够填,反而累害了家里,谁都过不好。” 孟添的话意有所指,赖桂枝摸不准他刚才听到多少,脸上的笑更勉强。 “这事我们也知道,等这事情了了,我们会好好管教何友,他这回应该也怕了,到现在还躲在外面没回来。” 赖桂枝脸上都是对儿子的担心,管教的话显得敷衍,孟添看出来,他没再多说,提出告辞。 “婶子顾叔有打算,是我多事了,不早了,我先回去,后面有事可以来找我。” 赖桂枝忙说:“我让你叔送送你。” “我送吧。” 孟添刚想说不用了,便听到顾若突然的一声。 “孟龙七月份高考了是吗?我这儿有去年几个学校联考模拟考的试卷,也整理了一些题型,你带回去看看,他能不能用得上。”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她,顾若脸色不变,顾良才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真让他去送人,不知道又要怎么撒赖借更多的钱或者死皮赖脸跟着人回去骗一顿酒喝,不够丢人的。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 顾若说一声,放下手里的箱子转身又回了房间。 孟龙确实马上要高考了,他成绩并不算好,年级一百多名后面去了,家里对他的期盼是能上个大专已经不错,顾若成绩一向好,在学校的时候,不少人专门问她借笔记,这是孟添拒绝不了的,也不想拒绝。 他等在原地。 顾若没让他等多久,一会儿就出来了,手上抱着满满一摞试卷和笔记,他要伸手接,他要伸手接,她稍微侧一下身没让:“有些重点需要给他看的部分,边走边讲吧。” “那婶子顾叔,我先走了。” 孟添闻言和顾良才赖桂枝打了声招呼,便抬脚跟上她,又主动问道她:“哪些重点部分?” “主要是数学几何和函数部分的,再试卷……” 顾若回道他,两个人自然而然的边说边出了院子。 院子里,顾良才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的身影,不知道想到什么,红血丝的老眼精光一闪,像是要验证什么,他几步迈上台阶,鬼鬼祟祟趴在门上张望起来。 赖桂枝正要数孟添借的钱,看见这一幕,不禁问了声:“你这是做什么?” “别吵,”顾良才不耐烦一声。 过了会儿,他又自己转过头,“你女儿不肯嫁人,这三千块怎么凑你想到了吗?” 赖桂枝没想到,顾若倔,越逼越反抗得厉害,还软硬不吃,除非把她绑起来押着,不然很难让她点头。 她抿紧嘴,没吭声,低头数起手里的钱。 顾良才看她一眼,知道没指望,他摇头叹口气,“难咯。”继续趴门上盯起来。 “这只是往年考试的一些题型,今年不知道是什么样,等摸底考试的时候,你可以让孟龙注意一下,他哪一块儿比较薄弱,就专门往这块去刷题,尽量吃透。” 院外,顾若把该注意的重难点都说了遍,包括她笔记上的一些标记符号注意。 她读书并不算天分多高,能够一直稳住成绩拿学校的奖励,全靠没日没夜的勤奋,手里的试卷她做过一遍又一遍,整理出来的笔记也是根据自己不断刷题总结出来,这半年担心落下,她反复不停在脑子里复盘,加深印象,不需要看试卷笔记都能把一些重点要点说个完整明白。 孟添跟在她身侧,认真听着,直到顾家门前一条小路走完,远远看见两个过路的人,他停下脚,认真道谢道: “我记下了,回去让孟龙好好看,他成绩不算好,也不怎么定心,我看过他学校记的笔记,潦草得他自己都看不懂,你手上的东西算帮了他大忙,多谢。” 顾若抿起唇笑了下:“没什么,这些我也用不上了,能帮到他就好,钱的事,谢谢你。” 她脸上还沾着泪湿,眼圈也红着,努力抿起的唇角牵强又破碎。 孟添手指痉挛的蜷起,他黑眸深看过她,终是道:“刚才婶子的话我听到了,我可以.......” “不早了,你回去吧!” 顾若没让他把剩下的话说完,尽管光听到前面,她已经疯狂心动了,喉咙差点忍不住吐出那个好。 但非亲非故,他凭什么这么帮她,她也不太敢接受,接了拿什么还呢。 何况,就和他说的,有一就有二,这次赖着脸应付过了,下次呢。 下次她该怎么办?又能找谁? 赌鬼是喂不饱的。 “我就不送你了,那钱,我会尽快想办法还你。” 顾若把手里的试卷笔记递过去,说道。 “不急。” 她那么匆急的打断他,孟添没有再说,他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要走的时候,他转过身,又强调了遍他那天的话:“需要帮忙,一定要说,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很好。” 顾若怔了怔,没想到他会提起小时候。 “好,有需要,我一定会去找你。” 不再是上回那客套的回,她看着他认真说了句。 —— “死丫头,老子还以为她开窍了,结果是胳膊肘往外拐,生怕老子多借回来一个子儿。” 院子里,顾良才趴在门上,见顾若只送到路口就回来了,两个人也不像有事的样子,他失望的撇嘴骂道。 赖桂枝正在数钱,闻言她顿了顿,才明白过来顾良才打的什么盘算,她出神了下,随后道:“她现在眼里除了复读,哪里有那些心思。” “复读复读,顾家就没冒青烟的坟头,她也没那个命。” 顾良才说一声,回头看着她手里的钱又问她,“借了多少?” 赖桂枝已经数完了,但这些年她除了年前卖大肥猪那次,很少再一次拿到这么多钱,怕数错,她低头又认真数了两遍,才确定,“有六百多。” “六百八十九块。” “这么多?” 顾良才猜到钱不少,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他咋舌的同时又后悔,“早知道我刚才不该甩脸子,说两句软和话,让他把剩下的也借我们。” “要点脸吧!” “借了六百还不够还想借三千,哪里来的大脸啊?” 顾若进门听到忍不住呛声,她刚才看顾良才那副巴不得人能再多掏点出来的样子就有些忍不住,贪得无厌,也幸好孟添知道应对,不然她要当着他的面和他们吵起来。 “人家是你儿子,还是当年他当初爹卧轨,妈跑了,吃不饱饭的时候你们帮过他什么?” 这话出来,顾良才赖桂枝两个顿时没了话。 赖桂枝脸上微微不自然,顾良才眼里还多了抹心虚,当年孟家出事,他不但没帮忙,还落井下石了,伙着几家人找当时的大队长操作把孟家该得的水田占了,换成了旱地。 孟添二叔孟广庆当年会外出打工,孟添小小年纪就辍学,也是他们家分到的田地不够一家几口人吃,只能去外面找机会。 “把箱子拿回去,这年都没过完,又晚上了,你要去哪里?不怕出事啊?” 夫妻两个各有心虚,没再提孟添那边,赖桂枝把钱收起来,和顾若说道。 顾若抿紧唇没吭声。 赖桂枝看着她,想想兜里的钱,到底松了口:“行了,你不愿意,我和你爸再去找找你二舅舅,看他有没有什么门路能和赌场那边谈谈。” 赖桂枝心里也有怨气,初一那天她回娘家,本来以为多多少少能就借到一点钱,毕竟几个侄子侄女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这些年他们各自成家嫁人,侄女们艰难些,但二哥家几个孩子都工作了,她二哥年前还升了职。 这几年她为了撑那点所谓的硬气面子,也很少冲娘家开口,难得这么一回开口,总不能全都说没有。 但没想到,她在桌上说起这事,她几个嫂子就开始各自诉苦家里怎么难,几个哥哥,大哥瞪着她骂了句你看老子像有钱的吗?然后去和顾良才抢酒喝了。 二哥和她说了一兜子安慰话,最后只来了句慢慢来,总能凑上,三哥倒是掏了兜,总共掏出十八块钱,就那十八块还是他刚从几个出嫁侄女手里拿的,打算给他们家传宗买奶粉喝。 几个侄儿侄女,要不当没听到她的话,要不躲躲闪闪避开她目光。 饭桌上没借到钱,她不甘心,下了饭桌,她又私下里去厨房找了几个嫂子,她大嫂看到她扭身出去骂儿媳妇没理事,让她这个婆婆在厨房洗碗,三嫂嚷着宝贝疙瘩传宗饿了要回去喂奶,二嫂倒是理她了。 却是为了给女儿“做媒。” 都是群没良心的,她手里宽松,顾良才还没性情大变对她也好的那些年,她为娘家办了那么多事,尤其二哥一家子,能有今天,那全是她帮衬的,结果却这样对她。 “你要累了就先回屋歇歇,收拾的事不急。” 赖桂枝知道不能逼太紧,她缓和了语气。 顾若看一眼她,“我过几天会去县城找工作,你身份证毕业证得给我,要用。” “我知道家里难,这两天我也会去街上卖泡粑粑看看,到时候卖到多少都先给你。” “嗯。” 赖桂枝应了声,“找工作的事不急,你这样做小买卖也还行,可以继续做,今年我再多弄几头猪崽,再母猪崽也弄一头,不比你去县城上班差。” 所以是想把她一辈子绑死在身边当牛做马了,是吗? 顾若紧了紧手里的箱子,好一会儿,她压着心里快要炸的一团火扭身回了屋。 她不知道赖桂枝把她的身份证户口本藏在哪,但这两样东西她必须拿到,家里只有这么些地方,找找总能找到。 她听话了这么些年,已经够了,不能再把自己搭进去。 顾若下定了离开的决心,第二天一大早,她像模像样用家里凑合还能用的大铁锅蒸了一屉泡粑粑背出门,却没真去镇上,绕路穿回家后面林子里,等看着赖桂枝和顾良才锁好门往镇上去了,她背着泡粑回了家。 但不知道是她昨晚提了一嘴身份证毕业证的事,让赖桂枝起了防心,她把屋子翻遍了,也没找到那两样东西,连家里的户口本这些都不见了踪影。 东西不在房间,找不到,时间也不早,等人回来了她还得拿钱交差,不得已,她只能暂时放弃,紧赶慢赶背着东西去了镇上卖泡粑。 年初五,街上人不多,好些店铺还关着门,电线杆子上的小广告都还是年前的,招聘租赁依然没有,可能是她来得晚了,菜市场也没几个人。 她把背篓放下,在口子守到中午十二点过,菜市场许多摊子收摊,也只卖出去半蒸屉多点的泡粑。 做生意能全部卖出去收入很可观,这样东西卖不完,就是赔本的。 她一大早起来辛辛苦苦做的,就这么背回去总是不甘心,她又背着走街串巷挨家挨户问着卖,人缺钱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已经顾不得什么脸皮,这么一家家上门问着卖两小时,剩下的半屉总算卖完了。 卖泡粑的时候,她顺便问了问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只可惜小镇上,大家自己房子都不够住,问十家,九家说没有,一家说不知道。 没房子出租,顾若又去了趟招待所,前几年物价上涨以后,小镇上消费也高了许多,以前住招待所三块五块,现在变成了五块,八块。 五块八块,她身上的钱住不到十天,看来只能去县城或者市里了。 顾若琢磨着,又沿着电线桩子逛了一圈,还是没什么收获。 到半下午,街上几乎没人了,连守店的老板娘都关了铺子回去打麻将了,她也没再逛下去,路过招待所的时候,她犹豫一下,还是背着背篓整体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傍晚,赖桂枝顾良才都还没回来。 不知道是在二舅家待着没回来,还是又去哪家顾何友可能认识的人那儿找人去了。 顾若也没心情猜,她不死心又去把几间屋子翻了一遍,连被子里面都打开仔细搜一遍,还是没翻到那些证件。 能放哪儿去呢? 家就这么大,总不能带走了。 顾若心里烦躁,屋里看过一遍,又出来院子四处搜能藏东西的地方,这时,院门传来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是顾良才。 “妈呢?” “你怎么在外面?” 顾良才难得没有醉醺醺的回来,不过他似乎没想到院子里有人,有些惊怒道。 “妈呢?没回来吗?” “去二舅舅那儿怎么说?” 顾若问着,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你又帮不上忙,问那么多做什么?” 顾良才似乎不耐烦回答这个问题,他皱着眉头一声。 “煮饭了没有,我饿了,你今天去卖东西,生意怎么样?钱呢?” “给我打酒没有?” 顾良才好几天没喝到酒了,瘾虫都出来了,一提到酒这个字浑身都好像在痒,嘴里的口水都分泌快起来,包不住的感觉,他烦躁的抬起残手捣了捣脖子。 顾若看着他,顾良才年轻时候长得还算高大耐看,但这些年的酒喝下来,整个人都像腌进了酒坛里,浑身酒气,走路也没了以前的沉稳,总打着趔趄,脸也常年是红的,一双酒气染过的眼更是红血丝没散过。 看着人要酒的时候,血红的眼睛鼓起,好像下一刻就要发怒吃人。 这样的顾良才不能和他硬碰,不然又是一场要见血的干架。 “街上人不多,泡粑不好卖,没有钱打酒,也没带酒瓶子。” “我也才回来,没煮饭........” “什么没带酒瓶子!” “你这个死丫头,我看就是故意的!” “他娘的之前还会给老子买一斤酒掺一斤水,你现在连掺水的酒都不给老子买了,没良心的小畜生,靠不住!” 顾若还没说完,顾良才已经破口大骂起来,她也没还嘴,立在屋檐下等着他骂累,然后等着他喘气的功夫问道他: “你怎么没在二舅那儿吃?他在来粮站上班,又升职了,家里应该有不少好酒。” 她二舅赖桂树那人虚伪,不管做什么都要给自己扯一层遮羞布。 赖桂枝习惯了哥嫂的压榨不敢动弹,手废掉后成了滚刀肉的顾良才却没那些顾忌,只要去他家,没有酒他会直接开口要,不然就大声嚷嚷,他们住的公家房,周围邻居都是粮站的,每次只要顾良才一嚷,不说多了,一瓶酒是能满足的。 但今天顾良才明显是一滴酒没沾到,不然脾气不会这么暴躁。 顾良才提气还要再骂的动作戛然而止,抬头对上顾若直直的视线,他偏了下眼,过了会儿含糊着说了句: “他没在家,你二舅妈就是个耗子精,生怕人占她一点便宜,柜子都上着锁。” 二舅妈朱凤美人精明,也不在乎那点面子情,只对她有利的热情,二舅不在的时候想从她手里讨到好处很难。 顾若大概知道顾良才为什么提前回来了,“那妈是还在镇上等二舅?” 顾良才神色有些不自然,很快他提高声音:“不然为什么没回来?” “她朱凤美再厉害,也只认识几个街上的,赌场那边她怎么去打交道?” 顾若一怔,“二舅妈同意帮忙了?” “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妈说不帮忙就睡她们家去,等她回来就知道了。” 顾良才又不耐烦起来,“有没有吃的,老子饿了!” 事情总算有一点着落,顾若心里松口气,她没再计较顾良才的脾气,她说一声,“煮饭太晚了,早上发的糯米团还有,可以煮汤圆。”去了厨房。 “汤圆能吃得饱什么?” 顾良才不满意,想到什么,他没和以往那样嚷嚷,看一眼顾若进厨房的身影,回了堂屋。 煮好汤圆吃完,外面已经黑漆一片,赖桂枝还没回来,估摸着是不会回来了,顾若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想到顾良才的话,她又定了定心。 实在不行,明早出去就不回来了。 顾若做着最坏的打算,但第二天凌晨,三遍鸡叫过后,她从床上起来,开门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门打不开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7、你哥他找到了 房间门打不开了。 刚开始顾若以为是她刚起来,手使不上劲没用力,她三两下扣好外套衣裳扣子,握紧门把用力一拉,门晃动了下,却没拉开,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顾若心头骤乱,她又用力扯了两下,门再次晃动,这次她听到了铁锁卡在锁眼的晃动声。 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妈!” 顾若急慌的喊道,才想起赖桂枝还没回来,她张张嘴,又喊:“爸!” “爸!” 顾若手攥着门把手拉得门不停震颤晃动,焦急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这时,门外一道声音响起。 “别喊了,门上了锁。” 是赖桂枝。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你锁门做什么?” 顾若停下拽门,她手指抠着门把,努力保持冷静,很快,她强扯了下嘴角,喊道赖桂枝:“妈,你开下门好吗?” “不早了,我泡粑还没蒸,还要去摆摊呢......” “不用摆摊了。” 赖桂枝脸往边上偏了偏,打断她,“门我不会开的,今后你也不用去摆摊了。” “我和你二舅妈那边说好了,晚些她带那个男的上门来,你见一见,认认人。” “你当初上户口的时候,给你登记大了一岁多,已经够扯证年纪了,咱们乡下,不讲究,看上了去把证扯了,我再给你置身衣裳,你就跟着他过日子去。” “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顾若踹一脚门,厉声。 “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强嫁这套?” “你要强迫我,我就去告你们!” “告你们拐卖,贩卖人口........” “你去告!” “去告!” “让公安把我抓抓去!”赖桂枝突然变得比顾若还激动。 “反正你哥没了一只手,你爸也是个残废,把我们都抓进去你一个人好去潇洒自在了!” “你说什么?”顾若一下滞住。 “你哥找到了。” “他在医院,被毒蛇咬了.......”赖桂枝眼圈红着,哽咽一声。 原来,顾何友这些天一直躲在和他同班一个工友家,工友家就住在他们去镇上必经的水塘边,昨天下午赌场那群人来家里打砸完回去,顾何友刚从工友家出来,撞个正着。 他一下慌了,也不确定对方看到他没有,拔腿就往水塘边后面的山林里跑。 也是运气不好,他在林子里蹲了不知道多久,遇到条结束冬眠的眼镜蛇,按在地上的手一个没注意被咬了一口。 顾何友最喜欢吃蛇肉,以前家里没肉吃,他嘴馋了,就伙着人各个山林里去钻,掏蛇洞,他一眼认出那条眼镜蛇不一般,下意识反应就是去吸蛇毒。 结果刚吸了没两口,他就感觉到头晕,他意识到不好,赶紧爬起来要出林子去求救。 但不知道是毒蛇毒性太强了,还是他蹲太久腿麻了,他站起来就腿软栽到了地上。 顾何友怕得不行,他要是这么倒在林子里,人是必死无疑。 他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要是抓蛇的时候不小心被毒蛇咬了,吸蛇毒不及时要扩散了,把被咬的那两根手指切了就会没事的,手指也不用担心,只要两小时内到医院接上就行。 顾何友不想断手,但他更不想死,怕一个人悄无声息死在林子里,加上脑子也因为中毒影响不太清醒,他拿出他这些天防身的刀,一狠心把自己半个手掌切掉了。 但切掉了,他却并没好起来,还因为断手太痛直接痛晕过去。 要不是有人去林子里捡柴发现,他都要凉透了。 送到医院,人勉强抢救回来,那半个手掌却是没办法接上了。 小镇上没那个技术,转院送到大医院时间来不及,家里人不在,也没人给他张罗,最后医生只帮忙做了缝合手术,勉强替他捡回来一条命。 这事原本昨晚就该通知到顾家的,但这些年顾何友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一个残疾的爸,在外面一直冒称自己是镇上人,爸妈都在粮站上班,给工友说的住址也是二舅赖桂树家的。 工友忙完医院一档子事找到赖家,赖家听到对方提起顾何友的名字却脸色大变,绝口不承认认识这号人,后面听到人手被切掉一半,进医院了,赖桂树想着毕竟是亲外甥,才勉强承认那层亲戚关系,跟着人走了一趟。 但他都没想到拿钱和找人通知顾家的事。 到医院后,医生催他们赶紧缴费,他摸摸兜掏出来五块钱,看着医生和工友盯着他的神情,赖桂树脸上挂不住,说了句回家拿钱急忙忙离开了医院。 赖桂枝顾良才到赖家的时候,二舅妈朱凤美正为钱的事和赖桂树吵架。 看到他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他们不会管教孩子,说顾何友顶着二舅的名义在外面招摇撞骗。 等赖桂枝弄清楚怎么回事,人都快厥过去。 匆匆赶到医院,又被通知顾何友情况不好,出现发热,很可能是什么术后肺栓塞,让他们做好准备,需要再做一次取栓手术。 前面的钱还没缴,又马上要再次手术,赖桂枝没办法,只能把从孟添那儿借的钱拿了出来。 穷人进不起医院。 当年赖家算有钱,顾良才一次断手,家底掏空大半。 孟添那儿借的六百看着很多,到了医院,很可能几天就花个精光,还不够。 三千赌债还没还,这里人还进了医院,赖桂枝再次和哥哥赖桂树开了口。 她这次也算发了狠,把当年她和顾良才手头宽裕,给赖桂树打点工作,几个侄子安家的钱一笔一笔全数了出来,威胁要是不帮忙,等她家房子被烧了就上赖家打地铺。 但没用,赖桂树朱凤美都一口咬死了家里没钱,说是年前给小儿子结婚花光了,马上他们大儿媳妇还要生孩子,单位认购房子花钱,他们真拿不出来。 赖桂树摸着兜半天,最后把没交给医院的那五块钱给了赖桂枝。 赖桂枝捏着那五块钱大哭不止,骂哥哥狠心。 医院来来往往人多,赖桂树在乎面子,被骂得臊脸,恼了干脆甩手又走了。 朱凤美却在这时留了下来,再次说起让顾若嫁人的事。 “我没办法,若丫,这可能就是命,我们母女两的命,它注定了的。”赖桂枝抬手擦一把泪,说道。 屋里,顾若手捏在门把手上,满脸的不可置信,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想过赖桂枝去找她二舅那边不顺利,也想过赖桂枝可能会反口,所以昨天回来前她一直很犹豫,她设想过要是出现那情况她该怎么应对,她对赖桂枝算了解,她对她这个女儿不算疼,但她毕竟是有用的,她还指望着她,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做绝,她就还有机会。 但她没想到,顾何友残了。 残废了。 一个家,两个男人都残了。 “我还要去医院一趟,昨晚你爸去换我的时候,你哥刚做完手术没多久,人还没醒。” 屋外,赖桂枝看一眼外面浮出一抹白的天色,说道。 “你可以再睡会儿,你不是说,这些年你很累,没有好好歇过吗?” “现在正好歇息,你要家的那家人条件也很好,今后都不会有苦日子。” 赖桂枝说完就要走,顾若听到脚步声,顿时急了,她朝外喊道:“那我们走不行吗?” “已经这样了,那赌债不还了,我们换个地方生活不行吗?一定要留在这里吗?” “只是钱而已,孟添在沿海都能挣到钱,我也可以。” “我高中毕业,还和张裁缝学过两年缝纫,沿海机会多,我肯定能找到工作,不行我可以继续摆摊做买卖,我能挣到钱的。” 顾若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样嫁人,就算嫁人也不该是这种方式,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劝赖桂枝。 “我之前就说过,我会给你养老,哥他手残了,你还有我,可以指望我,妈,我不想嫁人,不想嫁在农村,我求你了。” 顾若趴在门上,眼泪往外滚,央求到赖桂枝,这一刻,她心里想,只要赖桂枝同意,她愿意,愿意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尽管身上拖着一个酒鬼,一个赌鬼会非常累,但和一辈子陷在这农村里比,算得上什么呢。 她不怕辛苦,不怕累,只怕看不到希望。 “你不是讲小镇上医院条件不好吗?可以先给哥转院,钱不够,我去借,我身上也还有一些。” 想起什么,她又急急忙掏兜,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想留一点的,犹豫一下,她一点没留,全部从门下面把钱塞了出去。 赖桂枝低头看着从门下塞出来的一团钱,却是半晌没动。 隔着门,顾若看不到她神情,还在说:“三十那天的春联生意还可以,没剩下货,今天泡粑我也卖了些钱,加上这些,哥的医药费应该够了。” “是够了。” 好一会儿,赖桂枝弯腰捡起地上的钱看一眼,回了声,很快,她抬起头:“但是若丫,你出去找工作,一个人赚到的钱能养三个人吗?” “就算你有本事,能做到,然后呢?” “你拖着一个酒鬼爸,一个赌鬼哥,还嫁人吗?” “嫁了人,你就是别人家的媳妇,管不着我们了,我们房子已经没了,你是打算叫我一个没文化的老太婆带着你爸和你哥两个残疾上街去讨饭?” “我可以不嫁人!” 顾若想也不想就说,她知道赖桂枝对她不放心,“我可以写保证书,这辈子不嫁人,就算嫁人,也不会扔下你们不管。” 赖桂枝却摇了摇头:“你的保证没用。” “你妈我没什么文化,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这房子是我的根,我以后要老死的地方,我不可能看着它被烧了。” 从天一盆冷水泼下,顾若的心一霎冷了个透彻,她知道,她劝不了赖桂枝了。 “你总说,我对你哥偏心,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赖桂枝等了会儿,没听到顾若的声音,她顿了下,问道。 “因为我知道我这辈子只会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我老了只能靠他,我死了,他会给我摔盆,烧纸。” “我在你眼里不是你的孩子。” 顾若讽刺的笑了下。 “你是我的孩子,但是,若丫,不一样的。”赖桂枝回道。 “你知道你三舅妈为什么快五十了还在外面躲生孩子,为了生下传宗家里的房子都差点给计生办的拆了去。” “儿子是不一样的,说白了点,你到年纪嫁人了,我去你那儿我算客人,只有你哥这儿,才是我的家。” “以后我死了,你给我烧纸,我不一定能收到,但你哥的,我肯定能收到。” 知道顾若不爱听这些,赖桂枝没再说下去,她想了想,摸出身上的钥匙开了门。 门一打开,顾若抬脚就要往外跑,赖桂枝却一把抓住她,很快她膝盖一矮,对着顾若跪了下去。 顾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这是做什么?” 赖桂枝抬头哀求的看向她,“若丫,算妈求你,妈欠你的,欠你一辈子。” “你哥在医院躺着呢,后面还不知道怎么样,要是赌场的人找到他那就糟了。” “是,我是偏心,但你小的时候,我少过你吃穿吗?” “我都没有怪你啊,要不是生你的时候我大出血,我不可能才你哥这一个儿子,我为什么那么疼他,因为我生不了了啊!” “我生不了了,只有他那么一个儿子,你再聪明,再能干,也是个女孩子。” “有时候我看到你,只想到我当初快死在产房里。” “若丫,我欠你,你也欠我啊!” “欠我的,你不该还吗?” “你就当还我了,行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瘸子 若丫,我欠你,你也欠我啊。 欠我的,你不该还吗? 你就当还我了,行吗? 顾若怔怔的看着跪在面前的赖桂枝,手脚发凉到木,脑袋像被人打了棍闷棒,昏胀嗡鸣到一片空白。 到这会儿,她才算是知道为什么一直来不管她做什么,都得不到赖桂枝一丝一毫的心疼了。 因为她觉得那是她欠她的,她害的她,让她没办法再生育了。 她不是个男孩儿,还害得她没办法生更多的儿子,没有多余的儿子给她养老送终,摔盆子。 她没有恨她,供她吃供她穿,把她养大,还让她读了个高中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若丫,我没办法,妈是个没本事,找不到别的法子,妈求你,帮妈一次,就这一次,行吗?” “只要嫁了人,就算还完你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天色开始麻麻亮,大雾天,大门紧闭的屋子里依然光线昏暗,赖桂枝还在喋喋不休,顾若低头看向她,问道。 “是不是只要嫁人了,就算还够了?” “是吗?”顾若眼圈红透,又问了遍。 赖桂枝攥着裤缝的手紧了紧,片刻,她说:“是,只要你答应,就这么一次。” “好。” 顾若回道。 “你答应了?” 似乎没想到顾若会答应,赖桂枝反而疑虑起来。 顾若扯了下唇,“我还有得选吗?” “就这么一次,以后这个家的任何人任何事,我不会再管。” 赖桂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顾若好不容易才松口,她到底忍耐下来,没说,也应了声:“好。” 顾若答应下来,赖桂枝也没松了警惕放顾若出去。 顾若看她,她也没多辩解,只说:“你理解妈一下,妈实在怕了。” 怕什么呢? 怕她跑了,没人填坑了。 顾若满眼讽刺,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要回房间的时候问了句:“人什么时候来?我不用洗漱吗?” “就这么见人?” 确实不能这样见人,虽然朱凤美信誓旦旦说那边早看上顾若,找了她半年了,不管顾若愿不愿意只要他们点头就不影响,但收拾了,总要体面好看一些。 赖桂枝看一眼外面天色,犹豫了下,昨晚顾良才去医院换她,说已经把人锁上后,她去了趟二哥家,和朱凤美约好了早上九点,原本她打算看完儿子回来,时间刚够,也不会耽搁她中午去医院照顾儿子。 但刚才一耽搁,天已经大亮了,去了医院再回来时间只怕来不及。 再家里才被打砸过,前天晚上只是简单收拾了下,自己住都勉强,待客还需要再整理一下,不然人一进门就瞧见这一家子的窘迫也难看。 “我等会儿给你送进来。” 赖桂枝放弃了赶去医院看儿子的打算,她说一声,去了厨房。 农村柴火全靠去山里竹林打柴捡柴烧,早上洗脸刷牙用冷水是常事,家里要忙的事还多,赖桂枝心里忧心儿子那边情况,也没功夫生火烧水,进厨房拿瓢舀了小半桶冷水,再拿了顾若要用的毛巾漱口杯送进了屋子。 “早饭还要晚一点儿,我把屋里收拾下。” “你二舅妈他们大概九点左右来。”赖桂枝说一声,赶紧出去收拾屋和院子了。 赖桂枝干活不算多麻利的人,顾良才残疾后,她光地里的活都顾不过来,很少管家里家务卫生这些,都是等顾若放假回来了收拾。 几年没收拾过屋,看起来简单的活,到她手里就有些没头绪,她心里还忧心在医院的儿子,动作更慢。 半天了才把院子里的干柴拾掇到一处,顾若站在窗户边看着她,半晌,她出了声: “你想过要是把我嫁人了,顾良才喝醉了发酒癫再打你怎么办了吗?” 赖桂枝捏着扫把扫地的手僵了僵,过了会儿,她才说: “不会了,你哥这事对你爸打击也很大,我会让他戒酒。” “还有你哥那儿,他就是没收心,这回事情这么大,他总该吃到教训了,等他好起来,让你二舅妈帮忙给他娶个老婆,成了家,慢慢就立起来了。” “你哥比你爸幸运,他只是没了半个手掌,手指头都在,右手也好好的,不会对生活有太大影响,现在搬运的工作也还能做。” “实在不行,让你二舅舅那儿再找找关系,给他转到后勤岗。” 顾若听到这儿忽然笑了下。 “你笑什么?” 赖桂枝不知道为什么,从顾若答应了她,她心里就一阵莫名的慌和不安,听到她笑,她那种不安好像在加剧,她不由偏头看向顾若。 “我笑你啊,被娘家卖了的人,最后还是傻傻的,宁愿相信娘家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顾若敛下笑,眼里带上了憎恶。 “二舅妈就是这样哄你,你才答应的吧?” “你觉得可能吗?这些年家里没经过事吗?你看他们改了吗?” “想让酒鬼戒酒,赌鬼戒赌,除非他们死了!” “二舅帮忙,二舅愿意帮忙你还需要把我锁起来吗?” “你蠢就算了!还想自己骗自己多久?” “我要是你,根本就不会再管那对父子死活,你还不到四十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为什么不能去开始新的生活,非得围绕着两个残废过日子?” “什么死了摔盆子,生前事都管不好,还管死呢,你能保证就那两个窝囊废的样子,在你死的时候有钱给你买纸烧吗?” “别是一张席子拖出去了事。” “你!” 赖桂枝没想到顾若会突然发难,对她破口大骂,出声更刺人,她震了震,瞪着她有些说不出话。 好半天,她捏着扫帚胡乱在地上划了划,憋着气说:“我不和你说这些,你不懂的。” 赖桂枝就像一只缩进蚌壳里的蚌,叫不醒她,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顾若看着,彻底死了心,也没心思再多掰扯。 她嘲讽的刺了声,“对,我是不懂,不懂你脑子到底被什么封建残余给裹了,自己往死路上走,也不让女儿好过!”离开了窗边。 赖桂枝余光瞥见,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却听院子外一道细尖的声音响起。 “桂枝!” “桂枝!” 是顾若二舅妈朱美凤,这次的“媒人”。 “来了!” 还是一大早,人就来了,赖桂枝有些没料到,她慌慌忙放下扫帚,赶紧要去开门,刚走两步,她又想到人都来了,她房间门还上着锁,要被看到,对方什么都猜到了,但开了门…… 她眼里闪过挣扎,片刻,她咬咬牙,还是回堂屋去给顾若开了门。 “人来了,你也准备下,等下出来见见吧?” 顾若靠坐在床边,听到话她抬头看了赖桂枝一眼:“见了又怎么样?我不满意,不喜欢能不嫁吗?” 当然不能不嫁。 “你不想见就不见吧,也没事。” 赖桂枝不自然的说了句,想到什么,她眼神闪了闪,突然不敢再看顾若,听外面朱凤美催得急,她赶紧带上门出去了。 “怎么这么晚?我在外面喊了大半天。” 院门打开,朱凤美手捋着被摩托车吹乱的烫卷进门,抱怨道。 “刚在屋子里。” “二嫂你们吃过了吗?我以为你们会晚些来。” 赖桂枝从小没了爹妈,在几个哥嫂手里讨生活长大,她对上朱凤美一直没什么底气,哪怕顾良才手没废那些年也是这样,如今有求朱凤美,她更不敢大声了,语气讨好。 她这样,朱凤美倒不好和她多计较,她回了声:“吃了。” “小常来我家早,早饭吃过也没什么,就上来了,他有摩托车,快,一会儿功夫,已经到了。” 说话的功夫,她身后穿卡其色西装白球鞋的男人手里拎着两袋水果跟着进了院,跨门槛时他右腿微微绷直踮了踮脚,看到赖桂枝,他主动打了招呼:“婶子。” 这时,朱凤美也扭身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常,常军。” “他可是有心得很,路上一直问我若丫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早起过来手上还拎着两袋子东西,就我那天提了嘴若丫喜欢吃苹果,他给记上了。” 朱凤美一个劲儿的夸着常军,赖桂枝却在注意到他进门姿势的时候眼皮狠跳了跳,她下意识往窗户边看了眼,没瞧见顾若人,她才松口气,勉强朝人笑了下:“嗯,进屋坐。” 上门就是客,家里才刚被打砸过,什么也没有,称得上家徒四壁也不为过,赖桂枝多少有些局促。 进到堂屋,她赶紧拉了两张独凳给朱凤美和常军坐,又去柜子里拿了年前让顾若炒好的花生瓜子,麻辣胡豆出来。 “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是先前若丫炒的,二嫂你们尝尝。” 朱凤美坐下后眼睛先往四下扫了眼,多少有些咋舌,顾家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顾良才以前是做木匠的,家里最不缺桌凳家具,如今这屋子却空荡荡的,电视机,木椅,组合柜什么的都没了,唯一摆着的一张桌子还歪歪扭扭的。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被打劫了。 不过打砸也和打劫差不多了。 朱凤美心里有了数,对这趟媒已经十拿九稳,听到赖桂枝的话,她脸上故作惊讶一声:“若丫做的?” “她还会做这个?” “小常,你尝尝,我那外甥女从小手巧,几岁就上灶头了,一手好厨艺,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 朱凤美满脸挂笑说着,先抓了一把瓜子到常军手上,再自己也抓了一把磕起来。 “肯定合口味。” 常军伸手接过瓜子,看上去忠厚的脸笑笑回了声,旋即他似不经意的看了眼右侧关着的房间门,“若丫不在家吗?” “是在医院看她大哥?” 常军问得突然,有些过于主动,把原本该朱凤美问的先问了。 别说赖桂枝,就是朱凤美也愣了下,很快她帮他打圆场道: “小常也是对若丫很惦记了,之前就问起她,还问我,赌场的人来闹事有没有吓到她,说要帮忙找找路子和那边说说,追债是一回事,上门吓人又是一回事了。” “小常还有这一块的门路吗?” 赖桂枝顿时顾不得常军的失礼急切,惊喜一声,又忙说: “若丫她在家,在屋里呢,今天特意让她留在家的。” 赖桂枝说着,看常军坐着,宽大的裤腿遮掩着,不仔细看不会发现什么,就起了身要去喊顾若,刚走到门边,房门从里面打开了,顾若走了出来。 屋子里霎时一静,常军看到人,下意识站了起来,朝她笑了下:“若丫。” 顾若视线冷瞥过他脸,在他弯曲不正常的右腿上停一瞬,便转向了赖桂枝,“这就是你嘴里的好亲事,把我嫁给一个瘸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9、若丫她跑了 “为了两个残废,你要这么牺牲我。” 顾若紧攥着手,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赖桂枝,她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的,但实在忍不住。 常军进门,她从窗户就看清楚了人。 三十左右的年纪,一米七不到的个子,方脸,葱头鼻,皮肤黄黑,一条明显异常的腿。 她早知道朱凤美做的媒多半是有问题的,所以她问都没问赖桂枝那人什么情况。 但是,瘸子,三十岁的瘸子。 她还是没想到。 “你得多恨我,才能这样对我啊?” “若丫。” 赖桂枝神色慌乱,她没想到顾若会发现,还这么快。 常军的腿有问题。 她也是昨天才知道,初一回娘家那天,朱凤美说起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只听到对方年纪二十八就生了气。 她再怎么偏心,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多少也疼的,哪里舍得随随便便看她进火坑。 何况若丫高中毕业,长得漂亮,人也能干勤快,真想嫁人,花点时间精力,往县城挑挑也不是不行。 二嫂朱凤美说的这门亲,简直是拿来糟蹋她的。 所以那天她不管不顾当场和朱凤美吵了起来,后面路上顾良才一直在她耳边说那门亲事多好多合适,男的有钱可以帮到家里多少忙,她都没理,要他住嘴。 但那是那时候她的想法了。 昨天听到儿子出事的消息,她心里就做了决断,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保住儿子,所以朱凤美再提出这桩婚的时候,她没反对。 只是就和顾若说的那样,她这二嫂这些年不知道坑害了多少人,家里几个侄女都是给她坑的,所以在答应之前,她逼问了朱凤美,常军除了年纪大,别的还有什么问题。 朱凤美躲躲闪闪半天,到底给她说了实话,说他一条腿当年在运输队上班的时候受过伤,走路有些跛,不算严重,只是不好看。 朱凤美做的都是些“特殊媒”,总是会把优点扩大十分,缺点缩小到不提,她一听心里就有了数。 这比当年她嫁给顾良才还要糟糕,顾良才是坏种,连自己亲爹都见死不救,但他当时好歹胳臂腿齐全,人看上去也一表人才。 可常军算什么呢,说好听点是受伤没恢复好,难听点就是个瘸子。 她试着问朱凤美能不能换一个,残疾残疾,她丈夫是残疾,儿子如今也是残疾,难道还加个女婿吗? 简直像受了诅咒一样。 朱凤美却冷着脸一口告诉她,没有,和她说只有常军。 她劝她也最好选择常军,没别的,常军大方,舍得钱。 他光承诺给朱凤美的谢礼钱就是两千,彩礼钱更五千以内随便她提。 朱凤美说,知道她如今难,那谢礼等拿到了她只留一千,剩下一千给她。 何友今年二十二,该娶亲的年纪了,如今他没了半只手掌,也算个残缺人,到时候彩礼钱肯定会给的比旁人高,没有钱怎么行。 那边五千这边一千,加起来就是六千块。 六千块,还完了赌场的债,剩下的钱足够给儿子娶个好媳妇,发生了这样一桩事,也算得到教训了,再有个人管着,日子不就过起来了。 至于若丫。 常军只是腿有点残缺,又不影响他挣钱,有什么妨碍? 朱凤美的话,她心动了,当年丈夫出事,她以为儿子能撑起家里,不惜耗光家里最后的存款,甚至变卖了顾良才早年从外面拿回来的小黄鱼,把他送进铁路局上班。 却没想到儿子没担当,逃避家里责任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这些年她日夜盼着的,就是儿子能收手不再赌,收心过日子。 如果,能把这次危机解了,再顺利给儿子娶个老婆,一家子把日子过起来,就算要她命她也愿意。 她也没得选择,医院吃钱,后面医药费不知道要多少,赌场的赌债更像把铡刀悬在那里,所有的,都逼着她做一个决定。 儿子女儿,手心手背,她选择了手心。 只是,若丫心气高,绝对不会愿意嫁个瘸子。 她原本的打算是,要是常军的腿不算很严重,等人来了她帮着遮掩下,不叫若丫见着常军走动的样子,两个人先坐着聊聊,后面再编个回去路上受伤了什么的,等后面再告诉她实情。 结果常军的腿太明显了,她第一眼看见就知道遮掩不了,唯一庆幸的是,若丫正和她生气,暂时不会出来。 却没想到她什么都看到了。 赖桂枝不知道怎么办,她不由得去看二嫂朱凤美。 朱凤美倒还镇定,她这些年干的就是这类高谢礼的保媒活计,不管多硬气的姑娘,只要人没跑,两包药下去总会听话。 当然,不到最后她不会这么做,顾若也算她看着长大,亲戚一场,她不想做太绝。 “什么瘸子?若丫你误会了,常军的腿前段时间骑车摔了一跤,做了个小手术,正在恢复,没有大碍,等恢复好了就好了。” 朱凤美心思转过,笑着道,随即脸上带出一点责怪:“你这丫头也是,说话不分青红皂白,多刺人啊。” 朱凤美快五十的人了,但她从没下地干过活,穿得也时髦,宝蓝色呢子大衣配高跟鞋,一头小短卷,生得一张圆脸,看起来和善容易亲近,就是责备也像是长辈教育晚辈。 顾若脸转向她,却是满眼厌恶。 她从小就不喜欢赖家人,小时候是讨厌他们每回来家里又吃又拿,恨不得把她家搬空,长大了,她知道得多了,对赖家人更反感恶心,朱凤美更是她看到能呕出隔夜饭的一个。 朱美凤是这周围出了名的“媒婆”,和其他媒婆做媒图口碑名声不同,朱美凤做媒图钱。 她不管男方女方怎么样,只要能给得起高价谢礼,她就接活,使尽手段让人凑对。 她那几个表姐就是这么被嫁出去的,现在又盯上她了。 “我刺人,也比二舅妈你年都没过就出来缺德要好。”顾若冷笑一声。 “一边拜佛,一边缺德,佛祖真能开眼就好了。” “把那坏事做绝的杀千刀,下油锅,让她遭报应死无全尸!” “若丫!” 顾若半点不留嘴,盯着朱美凤一个劲儿咒,朱凤美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赖桂枝忙喊道她。 “都和你说是误会了,你闹什么?” 赖桂枝生怕顾若再胡说八道些什么惹到朱凤美,她赶紧伸手去推顾若,“你回屋去,等会儿叫你了再出来!” 顾若反手攘开她,没有回房间,抬脚去了厨房。 赖桂枝看着,眼皮跳了跳,她不由得追上去:“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若进到厨房,先去掀了灶上的锅盖,看到里面的她发好的一盆糯米团,她伸手端了起来,见赖桂枝追进来,她冷漠的掀了掀眼皮:“我饿了,我不能给自己煮点吃的。” “我不能吃饭?” “你都要把我嫁个瘸子了,我还不能吃个饱了?” 赖桂枝滞了滞。 “都说了是误会,没有什么瘸子.......” 赖桂枝想用朱凤美的话来遮掩,对上顾若清凌凌看透一切的眼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好一会儿,她道: “若丫,你答应了我的。” “我有说什么吗?”顾若面无表情。 “你不用招待人吗?” “或者,你帮我弄吃的,我去堂屋坐着?” 她去堂屋坐着? 赖桂枝想到她刚才咒朱凤美的那些话,她抿了抿嘴:“你二舅妈总是你的长辈,你不该那样。” “砰!” 顾若把锅盖掀翻了。 赖桂枝吓了一跳。 “既然打算卖了我,就不要再指望我当个乖巧听话的女儿了。” “你说呢,妈?” 顾若嘴角斜了下,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是赖桂枝从没见过的模样,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怕,本来就心里有愧,她没敢再待下去,怕真激怒了顾若,事情不好收场。 “那你煮吃的,我先出去了。” 赖桂枝丢下一句,匆匆离开了厨房。 回到堂屋,朱凤美常军都坐在凳子上没动,两个人脸上神色都不好,气氛冷到诡异,顾家这些年家里人情往来少,赖桂枝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她手在衣摆上搓了好几下,才尴尬的上前赔不是道: “那个,二嫂,小常,若丫她刚知道她哥的事,没睡好,脑袋还不太清醒,你们别和她计较。” 朱凤美不是大心气的人,顾若当着她面咒她,她怎么可能不计较,但余光瞥见边上的常军,想到那两千块钱谢礼,她眼里一抹怨毒划过,又忍下了这口气,扯了扯嘴道: “她是我外甥女,我和她见什么气,小常不介意才好,毕竟要一起过日子的。” 常军眼睛还盯着顾若离开的方向,过了会儿,他慢慢收回视线,抓着他有些空荡的裤腿,低垂下眼,声音低轻:“不介意,她怎样都是好的,有点脾气更好。” 朱凤美嘴角隐隐抽动看他一眼,被骂了瘸子还能忍下做出深情的样子,这样的人不是心思深沉就是心理有病,那丫头的日子还在后头。 “那行吧,那咱们说事吧。” 说事,说什么呢。 这门亲事从顾家同意常军上门就几乎板上定钉了,要谈的无非是聘礼这块。 顾家还等着钱拿去还赌场那边,耽搁不起。 常军看到顾若态度时升起的那点不安随着这话消散,他面上带了抹笑,伸手给赖桂枝拉开了边上的长凳: “婶子,你坐。” “嗯,好。” 赖桂枝应一声,看一眼拉开的凳子,坐下了,却有些坐立难安的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起,她就有点不好的感觉。 朱凤美看一眼她,“桂枝,你是在担心何友?那我们快些,把若丫的事商量好,你好去医院看他。” “嗯,行。” 提到儿子,赖桂枝总算打起了一点精神,她稍微坐直了身,“二嫂,你说吧。” “我们家的情况,小常知不知道?若丫她……” “行了,这些不用说,小常都知道。” 朱凤美打断赖桂枝,她是专门做这类媒的,对怎么谈这事已经熟门熟路,正打算继续说,嗓子却忽然噎了一下,可能是早上吃的两个咸鸭蛋有些咸了,她嘴有些干,等会儿要谈事,口干不行,看桌上没水,她看向赖桂枝: “有水吗?热水,倒点白糖,白开水我喝不惯。” “水?” 赖桂枝愣了愣,她看一眼空荡荡还没倒茶的桌上,才想起来,家里的热水壶前天全被砸坏了,唯一一只搁在他们屋床头边没被注意到的藤编水壶昨晚也给顾良才带去了医院,要喝热水还得现烧。 “有,有热水。”太窘迫了,赖桂枝不好意思说出来,她热着脸回一声。 “就是热水是昨晚的了,水壶不保温,估计已经冷了,我去让若丫烧点,嫂子小常你们等我一下。” 赖桂枝说完,赶紧找了家里仅有的两只搪瓷缸出来,去了厨房。没一会儿,便听得一声惊叫:“若丫!” “怎么了?” 响彻房顶的一声,朱凤美和常军都下意识站了起来,两个人神色惊疑不定的相互看一眼赶紧去了厨房。 “怎么了?” 响彻房顶的一声,朱凤美和常军都下意识站了起来,两个人神色不定的相互看一眼赶紧去了厨房。 “桂枝,怎么了?” 朱凤美常军进到厨房,只见厨房里空无一人,一扇老旧破损木门半开,一把锈迹斑驳的大锁晃荡在门上,赖桂枝从外面急急进来,看着她和常军慌乱道: “若丫,若丫她跑了!” “她翻墙跑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你缺老婆吗 顾若跑了。 拿夹头发的钢夹开了厨房后门的锁,外套垫在墙头,扒墙跑了。 赖桂枝完全没想到顾若会跑,一直来,顾若是家里最懂事的一个,不管她心里多怒多怨她偏心,她还是放不下她这个妈。 顾良才刚断手那段时间,疑神疑鬼,总担心她会离了他另外找男人,喝醉了就对她拳打脚踢,那个时候,儿子吓得跑掉了,全是这个女儿撑在她面前。 她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会直接抛下她跑掉。 她明明都答应她了。 “怎么办,若丫,若丫她走了!” “她不要这个家了!” 赖桂枝茫然又无措,她不算了解女儿,却心里明白,一旦顾若真的跑掉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一直来,她才死死把着她身份证毕业证不放,连县城都不敢让她去。 她怕啊。 怕这个读了高中,有文化的女儿出去后心就会野了,不要这个家,不要她这个妈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 “是我,是我把她逼太狠了。” “她一直说我要卖了她,她不愿意的,是我跪在她面前逼她,昨晚老头子回来还给她房间门上了锁.......” “她跑了?她怎么跑的?” 朱凤美一脸震惊又不可置信,她来过顾家,知道顾家厨房这儿有个后门,但这是通往后院他们喂猪的两间猪圈鸡圈的。 顾家早年顾良才当木匠的时候,家里遭过窃,顾良才怕了,特地请人重新浇筑了院墙,在上面插满了玻璃片,尤其是后面靠竹林这一圈,比人还高了,就是个男人也很难上去,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上去的? 她没被上面的玻璃片扎个穿吗? 朱凤美想到,也问出来了。 “高跷,后院有个以前何友玩过的高跷,她应该是踩着那个上扒上去的,墙上搭着她的外套........” 赖桂枝泣不成声,常军听到这话迅速拐着脚去了后面。 朱凤美依然不肯相信:“怎么可能!” “她不要命了?墙快两米高了,摔下去一个不小心人都可能没了!” 听到这话,赖桂枝哭得更大声,“就是说啊,她宁愿命都不要了也要跑!” “她这是决心要和这个家断绝一切了!” “我没有女儿了,我没有女儿了啊!” “男人男人这样,儿子儿子医院躺着,现在女儿也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赖桂枝哭得绝望,想到什么,她一把拽住了朱凤美:“二嫂,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和二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啊!” “我六岁就跟着你们讨生活了啊。” “盛威,波娃他们都是我带大的,当初大哥把我卖了,你和二哥没为我说话,说大哥是老大,我的事由他做主,我不怪你们,嫁给良才以后,我日子好过了,你和二哥为盛威上学,波娃治病,包括二哥买粮站的工作,我给了多少钱啊,为什么不能拉我一把,非得逼我卖女儿啊!” “你现在让我怎么办?” “以后要怎么办?” 赖桂枝和疯了一样,攥着朱凤美不放,朱凤美一时挣脱不开,她张嘴想骂,但触及赖桂枝那双赤红到有些癫狂的眼,她到底怕把人逼急了惹出乱子。 “行了,别哭了!” “能有钱帮你我们会不帮吗?” “那不是没有吗?” 朱凤美忍着不耐一声。 “就这么一会儿,她能跑多远,现在去追就是了。” “再说,她身份证这些东西都在你这儿,她能跑哪儿去?” “顶了天到镇上或者县城去躲着。” “镇上除了咱们家,她也认识不到几个人,她除了住招待所没别的地,你二哥认识招待所的人,找过去问问就行了,县城那边,常军也认识不少人。” “再实在不行,” 朱凤美顿了顿,“实在不行报警好了。” “你给我安一百二十个心,你女儿她丢不了。” 赖桂枝哭声小了些,“真能找到吗?” “能。” 朱凤美手用力往外扯了下,总算把手从赖桂枝手里拔了出来,“行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现在赶紧去找人要紧。” “后面竹林总共就那么几条路,小常有摩托车,要追上人不难。” 朱凤美说着,看常军从后门回来了,又对他说道: “小常,我们分两路,我和桂枝去林子里找,你骑车,直接上大路,要是大路没人,你再顺着边上小道和我们会合。” 常军没立即应声,他手里拎着件米杏色外套,是他从拿竹竿从墙头取下来的,上面被玻璃片扎满了洞,仔细看还沾着血迹。 “去追可以,追上之后呢?” 朱凤美一愣,片刻,她迟疑问道:“小常你的意思?” “她不愿意,我还能娶她吗?”常军盯着朱凤美赖桂枝问了句。 “那当然能了。” 朱凤美想也没想的回道,“小姑娘不听话,叛逆是常事,你婶子我做这么些年媒早有经验了,不用放在心上,桂枝,你说.......” 朱凤美正想让赖桂枝帮着应和一声,稳住常军,转头却瞥见赖桂枝闪躲的目光,她神色一凝,立即把赖桂枝扯去了一边:“你怎么回事?” 赖桂枝唯唯诺诺,半晌说:“我,二嫂,要不算了吧?若丫她不愿意。” “算了?” 朱凤美陡然变了脸,“什么算了?” “你赌债不要还了?” “明天就是第三天,你打算房子被烧还是赌场的人冲去医院再把你儿子腿也打断一条?” 赖桂枝脸色微微变,她抬头看向朱凤美,想说什么。 朱凤美却眼神狠厉的睖向她,“别想指望我和你二哥,说了帮不了你,你只有常军这一条路子走。” “何况你现在反悔有什么用?若丫那性子你清楚,她宁愿翻墙也要跑,就算你妥协了,她心也不会在你这里,你还能指望她以后?” “昨天你做决定的时候就该想到了,不是吗?当断不断,当心最后一个都保不住。” “我知道了。” 赖桂枝痛苦一声。 “你知道就行,从现在起,你听我安排。” 朱凤美见差不多,和赖桂枝说一声,又走向常军,“小常,婶子为人你放心,应承下来的事没有办不到的。” “只是我们别耽搁了,先去找人要紧。” “等找回来,什么都好说,只要你不怕麻烦,今天把人带回去都行。” 常军看着她,“行。” 顿了顿,他又说,“彩礼你们可以再开,我只要她。” —— 几个人在厨房里谈着人的买卖,林子里,顾若撑着崴伤的脚逃得艰难。 她不可能让自己嫁给一个瘸子。 能在她家还没出事就找上朱凤美做媒的人,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真嫁了她一辈子都完了。 从窗户看到人的那一刻,她就下定了决心,逃! 她必须逃,还要抓紧时间赶紧逃。 大舅三舅几个表姐的出嫁,她早见识过朱凤美的手段,那不是媒人,那是可以把侄女卖进大山里的人贩子。 一旦事情谈成了,她要是愿意,可能还有一身衣裳做嫁妆,不愿意,说不定被灌点什么东西,她稀里糊涂的就跟了人。 所以,赖桂枝一走,她明知道她可能会再来厨房,还是毫不犹豫拿身上藏的钢夹开了后门的锁,不顾墙上会扎穿她手的玻璃片趴了墙。 但赖桂枝回来得太快了,她才刚翻上去,就听到了她喊她的声音。 这个当头,要是被发现逮到就遭了,她没犹豫,直接从墙头跳了下去。 快两米比她人还高一些的墙,她没多做准备,又太着急,脚落地的那刻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她脚崴了。 崴了脚,墙上的玻璃片太长太尖,她的外套不算厚,扒墙的时候,还不得不靠那些玻璃片借力,她手也伤了。 掌心的伤口一条一条,她也没空看,胡乱往毛衣袖子里一裹,拔腿便往林子外去。 顾家这片竹林不算大,往左走两百米就能出林子。 但她不能走大路。 她先前听到了,瘸子有车,她要是往大路走,没多久就会被逮住。 大路不能走,小路能给她的选择其实也不多。 通往镇上的小路就那么两条,她能想到的,赖桂枝朱凤美也能想到。 她脚崴了,赖桂枝朱凤美却没有,只要进到这林子,或者堵在哪条去镇上的小道,她就完了! 赖桂枝现在急需要钱,绝不会给她第二次逃跑的机会,一旦被逮到,瘸子或者另外的谁,就是她的归宿。 她会和大表姐那个村里被卖的一些姑娘一样,被套上锁链,对外称作疯子被关起来,然后不停的给他们生孩子,直到她真的疯了。 她不能被抓住,暂时也不能去镇上,目前她的情况,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 只是,她能躲去哪儿呢? 顾家在村里名声不好,顾良才残疾后借着酒疯上好些人家里闹过,没少得罪人,这村子里能收留她,敢收留她的人家不多。 大伯小叔家不用考虑,两家都是怕麻烦的人,前不久才和赖桂枝打过一嫁的人,更不会帮她。 满村子里,她熟悉一些的人家,只有边上院子给她介绍过割稻活的肖大娘家,她去学过两年裁缝的张奶奶那儿,和一起打过猪草的孟二婶。 肖大娘那儿她之前已经去麻烦过人家很多次了,赖桂枝也借着这份关系去借过好些次钱,都还没还完,不好再去了。 张奶奶前年脑溢血半瘫了,现在她儿媳妇当家,她和他们并不算熟悉,会愿意为了帮她惹上顾家几条赖皮虫吗? 还有孟二婶那儿也是,只是一点打猪草的交情,她会帮她吗? 但除了她们,她还能找谁呢? 谁能帮她呢。 帮了她,她后面又该怎么办? 昨晚为了劝赖桂枝放过她,她所有的钱走拿出去给她了,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也没有身份证,她能逃去哪儿? 马上出林子了,面前出现两条林间岔道,一条通向院子张奶奶家后面,一条是往孟家大院,顾若拖着痛脚的步子慢下来,踟蹰着。 她能去哪儿,能找谁,或者谁能一次借给她三千块钱,让她干脆的和这个家买断联系。 钱。 顾若脑子里倏然划过一道身影,她看着面前两条分叉道眼一定,再不迟疑往其中一条小道跑去。 不大的林子,她纤瘦的身影穿梭而过,另一边,赖桂枝和朱凤美也进了林子,赖桂枝看着竹子密扎的林子,张嘴焦急的喊道: “若丫!” “若丫,你在哪儿?” 赖桂枝这两天哭得太多,嗓子早哑了,出声嘶哑难听也不大,朱凤美在边上听得着急,她四处看一眼,竹林不大,也不算小,一眼望不到头,她皱了皱眉,突然,她余光瞥见一道影子晃过。 “那边去!” 朱凤美肿泡眼微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和赖桂枝道,随机迅速追出去,嘴上也出声喊道: “若丫!顾若,你出来,你能跑去哪儿?” “你身份证没有,要上街去流浪啊?” “你要知道外面现在什么都有,摸包的扒手,拦车的抢劫犯,街头的混子,你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定在街上游两天就被哪个拖进了巷子........” 朱凤美阴恻恻又细尖的声音响彻林子,顾若听得头皮一紧,她咬着牙,像感觉不到脚上的痛往前面奔得更快。 不知道跑了多久,又到了一条岔道口,是她上次和孟添孟龙分路的地方,左边,不远处便是孟添家和孟家大院,身后朱凤美恶意的咒声却没一点儿没被甩掉,甚至在逼近。 那一声声“你去到镇上又怎么样?没有身份证,你就是个黑户,买不了长途车票,早晚被家里找回来,你是不是忘了你爸妈可以报公安找你啊?”在耳边回荡。 顾若听得心不住下沉,拖着的伤脚像灌上了铅,剧痛变成钝痛,连带头都开始昏沉,眼前冒出白花,耳畔听见她越来越重的喘息声,也是这时,她看到前方大路上一道高大的身影,一霎,她眼睛亮起,高声喊道: “孟添!” 前方的身影倏然停下,抬头直直往她看来。 顾若顾不得喘气,开口便是一声: “你缺老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你家要多少彩礼?三千是吗? “你前天说还记得我们小时候。” “那你还记得以前说喜欢我,要娶我的话吗?” “那话还当真吗?你现在还肯娶我吗? 正月里的天,寒风中裹着霜刀子,刮得人脸面生疼,顾若身上就穿了件袖口磨破的粗织毛衣,头发因为一路跑被风吹得乱作一团,毛燥的打在她脸上脖子上,问完这句话,她裹在布鞋里的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活到十九岁,她从来没有这么不要脸过,在大路上拦下一个男人,还一通胡说打算自荐。 但她没办法了。 朱凤美的话恶毒难听,说的却是事实。 她没有身份证,更没有钱,连长途车票都买不到一张,就算她敢学当年孟添那样扒火车,外面那么乱,她一个黑户,单身女孩子,跑出去被人发现了,多半也是被人嘴一捂,下场估计比她嫁给瘸子更惨。 被抓到嫁给瘸子,逃出去遭遇人贩子或者遇到流氓地痞被糟蹋,两头路堵死,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个人自己把自己嫁了。 但她能嫁谁呢? 这几年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同龄人里,她是最忙的一个,在学校独来独往,回到家做不完的家务农活等着她,一个高中读下来,她连个能交心的朋友都没有,更别提认识什么男人。 算起来,她高考落榜后的这大半年,她唯一说过几句话的同龄男性,除了初一那天见过的孟龙,就只有他了。 整个盘山村,她认识的人里拿得出三千块钱也只有他。 如果一定要嫁人,她也宁愿嫁他。 至少,她不反感他,不用担心彼此相处,也不用害怕每天睁眼醒来会看到一张陌生的,让自己生理性厌恶恶心的脸。 嫁给他,她还可以跟着他去沿海,离开这个地方,几年回一次或者再也不要回来,不用再担心会在某一天醒来发现房门被锁上了,债主上门砸东西了。 只是,她愿意嫁,孟添不一定愿意娶她。 她家就是个破烂缸子,里面乱七八糟,谁沾上都是一摊泥。 他如今要钱有钱,要样貌有样貌,找个什么样的找不到,凭什么花一大笔钱来接收她这个大麻烦呢。 何况,他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小时候玩得好罢了。 她说的他喜欢她,想娶她的话,也只是他们六岁那年扮家家酒,她逼他说的话。 小时候的话怎么能当真。 看孟添盯着她不说话,顾若心里生出一股窘迫,她脸不受控制涨红,想到随时追上来的赖桂枝朱凤美,又急急道: “那我,求你帮我个忙行吗?” “借我三千块钱,我和你一起去沿海打工,挣到钱了就还你,加倍的还,你不想娶我,我们假结婚一下,等我挣到钱……” “你家要多少彩礼?三千是吗?” 顾若想说,等我挣到钱了给你娶一门你想要的老婆,我会和她解释清楚,也会和大家说清楚,孟添却在这时开了口。 顾若微愣,片刻,她看一眼孟添点了点头:“嗯,是。” “三千。” 三千块钱,不是个小数目,前天她才骂过赖桂枝顾良才让他们要点脸,今天开口的人却成了她。 说出这个数字,顾若染血的手指不受控制钻进了毛衣袖口的破洞里,粗糙毛燥的线勒进指上的血口子,她声音变低: “三千块钱,只这么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了。” “如果为难,” 顾若张了张嘴,却喉咙哽塞不知道怎么说,如果为难,她该怎么办? 没有办法,如果为难,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这个村。 或许,她就该认命。 认命自己被卖,认命自己嫁给一个瘸子。 她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强人所难,甚至比赖桂枝顾良才更无耻。 她肩膀一垮,颓然一声:“抱歉,算了.......” “没有为难。” 孟添打断她,上前脱掉身上的黑色夹克外套披到她肩上,低眸看着她被风吹冻红的脸,他又说了声,“不会有为难。” 刚从他身上脱下来的衣裳,裹着他暖热的体温瞬间涌向她,温暖遍袭全身,顾若下意识捏住衣边,微微有些怔愣。 可能是被关了一晚上,赖桂枝跪在地上拽着她手要她偿还,要她认命的话太过清晰,朱凤美那诅咒似的话还一声声回荡在她耳边,听到他这声没有为难,她反而有些不真实。 好像在做梦一样,但她的脚,手上的划伤刺伤都还痛着,又提醒着她是真的。 她确实听到他应了。 只是,不确定他是愿意只借钱,还是愿意拿三千彩礼娶她。 顾若手指无意识的抠了抠衣边,反应过来捏着的是他的衣裳,别给人抠坏了,又赶紧松了手,只是抬头看向他,不确定一声:“你答应了?” “我,上户口的时候报大了一岁,年龄已经够了,可能需要领证。” 顾若说着,又慢慢低下了头,“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愿意?” “嗯,愿意。”孟添没一点迟疑,他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不躲不避。 “结婚本来就要领证。” 嗯,愿意。 结婚本来就要领证。 短短几个字,顾若听得眼眶一酸,她仓惶垂下眼,说了声:“谢谢,谢谢你。” 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有些丢脸,现在也不是能哭的时候,赖桂枝朱凤美她们还在后面呢,顾若轻吸了下鼻子,勉强控制住那股泪意,抬头问道: “你二婶在家吗?我恐怕要先去她家打扰下,还有……” 顾若停了下,她其实还想拜托孟添替她挡一挡赖桂枝朱凤美他们,只是可能她刚才所有的勇气都用来问孟添愿不愿意娶她了,这会儿要说瘸子的事,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有什么?” 孟添盯着她泪花闪烁的眼,伸手摸了摸裤袋,他是个粗人,没有带手帕的习惯,手伸进去只摸到烟盒,他皱了皱眉,唇微动要说什么,余光却在这时瞥见她毛衣袖口染红的血渍,他瞳孔一缩,伸手一把抓住了她手腕:“你受伤了?” 顾若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被他抓住的手,跑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玻璃片扎过的地方流了不少血,沾满了整个手掌,手心伤口也多,一条一条的红肿交错看起来有点吓人,她不由缩了缩手,却没能挣脱,见孟添脸色难看,只好解释道: “没事,我翻墙的时候扎玻璃片上了,不严重,看着吓人。” 孟添抿住唇没说话,掌心好几个血洞在那杵着,只差没把手扎穿,怎么可能不严重。 他紧赶慢赶还是回来晚了。 “去医院……” “若丫!” 孟添刚说一声,就听赖桂枝沙哑的嘶喊声响起,顾若条件反射绷起身子要跑,很快想起什么,她微松下肩膀转身看向了声音来源,赖桂枝朱凤美正从她们大路下面几块梯田的田坎上往这边过来。 那个方向看着是从张奶奶家那面绕过来的,如果她刚才去的是张奶奶家,已经被逮住了。 没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后怕,差一点,她就再也逃不掉了。 “我爸妈昨晚把我锁家里了,他们和二舅妈那边说好,要把我嫁人,那人快三十岁,腿有问题,早上来的家里。”顾若低垂下眼,和孟添说道。 孟添也正看着赖桂枝朱凤美方向,眼里是没人见过的戾意,片刻,他收回眼偏头看她,说:“别怕。” 顾若愣了下,须臾,朝他弯了下唇,“我没怕。” 她确实没怕,不怕了,孟添在,至少她不用担心会被强行拖回去随便一包药灌下去,醒来不知道在哪里。 她站在原地,等着赖桂枝朱凤美她们上来。 田坎上,赖桂枝神色激动,她还以为女儿会再也找不回来了,先前去张家院子没找到人,她人都要崩了,这会儿看到人,她赶紧要下田坎翻上去,朱凤美却在这时拽住了她: “你等会儿,若丫旁边站着的那个男人是谁?” 赖桂枝愣了下,顺着她看的方向看一眼,隔得不算远,她先前就认出了孟添,很快回道:“我们村的孟添,刚从外面打工回来。” “怎么了?” 朱凤美打扮得洋气,年纪却在那儿,有些老花眼了,她看着顾若和孟添,眼睛眯了眯,又问:“若丫怎么会和他在一块儿?他们很熟?” “不算熟,也就小时候若丫和他玩过一阵,这些年他人一直在外面打工,倒是前天.......” “二嫂,你问这个做什么?” 赖桂枝忽然停下话,心微微一动,她不算个聪明人,但也不傻,看朱凤美盯着两人不放,她想起前天孟添来家里送钱的事。 当时她心思都在钱上,顾良才追到门口去偷看女儿和孟添,她还觉得他多想,在做梦。 现在看,真的是多想做梦吗? 他们和孟家早没联系了,过往还有分田的纠葛,无缘无故孟添干嘛给他们家送一笔钱来,总不能是他钱多了烧的。 “二嫂,孟添也有钱,他在外面打工挣钱了。” “他和若丫小时候关系好,若丫那会儿只和他玩,我记得后面他家里出事,若丫还挪了她哥的口粮送去给他。” 赖桂枝说着,激动的握住了朱凤美手臂:“二嫂,若丫不想嫁给小常,他确实有缺陷,但孟添她肯定乐意,你说.......” “我说什么?”朱凤美一把抽出手臂,眼神阴阴的看着赖桂枝,脸色难看。 “你做什么美梦?” “你当你家若丫是天上神女呢,她想嫁谁就嫁谁?” “她乐意,人家那种见过世面的就肯娶?” “是,你家若丫长得是不错,漂亮,灵气,高中毕业,条件算好,但除了这些她有什么?” “一个残废的酒鬼爸加个赌鬼哥,三天两头催债的上门?这样的家庭,除了小常那样的,谁会要?” “真是癞铪蟆不知天宽,想得倒美。” 赖桂枝脸色霎时灰败下来,眼里燃起的那点亮光也黯了,过了会儿,她嗫嚅道:“万一呢,小添以前对若丫也.......” “没有万一!”朱凤美断然一声。 “若丫必须嫁给小常。” “她没有别的选择。” “我告诉你,赖桂枝,这事从你答应的那刻起就没得选择了。” 朱凤美眼神凌厉,就和赖桂枝小时候犯错,她马上要打人那样,赖桂枝怕这样的朱凤美,她不自觉弱下来,随后又不甘心:“怎么会没有选择?” “孟添愿意,若丫也肯嫁,为什么非得小常?” “为什么?” 朱凤美冷笑了下。 “你说为什么?” “因为常军出的价高!” “你找这个姓孟的,就算他愿意娶你女儿,他最多能给你多少?” “能超过三千吗?” “你们是同村的,超过三千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可你家的问题是三千块就能解决的?你儿子现在可是个残废,将来娶老婆不要钱啊?” “常军哪里不好?除了腿有点问题,人多大方,在厨房开的那个价你试问这附近村,甚至镇上县城,有哪个舍得?” “舍掉一个本来就离了心的女儿,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还有余钱剩给你今后养老,有什么不好的?” 赖桂枝突然抿紧嘴说不出话,朱凤美的话难听,一定程度上说的却是事实。 顾家的事不是三千块能解决的,若丫要嫁给孟添,同在一个村子,孟添还有李巧银那么厉害一个二娘,她很难收到多的聘礼,甚至三千块都不一定有。 而若丫,她宁愿自己翻墙也要跑,多半是下定了决心要脱离这个家了,丫头心肠比她硬,后面再找她也没什么用。 “但若丫她不愿意。”好一会儿,赖桂枝脸色挣扎的说了句。 “不愿意有让她愿意的办法!” 朱凤美眼神狠辣,她看一眼赖桂枝,知道差不多了,又说: “我做的媒从来没失过手,只要你不反水,就一定能成。” “你也别想反水,你知道你二嫂我的脾气,谁要是坏了我事,我十年八年也会盯着她不让她好过。” “你是我妹子也一样,要是敢让我这趟白跑,你儿子今后别指望我给他找老婆。” “找别人也不行,有人敢说媒,说一个我给他搅黄一个!” “走吧,去把那死丫头带回去,等下事情妥了,你就能拿到钱去办儿子的事了。” 朱凤美半带威胁的说完,也没管赖桂枝有什么反应,拽着她就往大路上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一把过烧了这个家 “若丫你可真会跑,把你妈都吓着了。” “乖一些,别怄气,跟我们回去。” “你说你一个漂亮丫头,身上没钱也没个证件,跑出去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几条田坎弯弯绕绕,看着不远,实际要绕很久,朱凤美怕人跑了,也没那个耐性慢慢走,直接脱掉高跟鞋踩着袜子从田坎上翻了上来,看到顾若,她先笑笑说道。 “回去被你灌一碗药像三表姐那样第二天醒来就在婆家了吗?” 顾若看着朱凤美虚伪的笑都恶心得很,她冷冷一声,又转向赖桂枝: “你只是要钱给顾何友还债,钱我给你,那个瘸子我不嫁,你让他们回去。” “呵。” 朱凤美一脸果然如此的笑了下,她眼睛斜觑着孟添拉着顾若的手,“倒是看不出来,若丫还有这本事,一会儿就找到个愿意给你掏钱的男人。” “他愿意出多少钱要你啊?” “你闭嘴!” 朱凤美说话难听,顾若气得脸色胀红,她怒然一声:“我们家的事到底有你什么事?” “你非要来当根搅屎棍子!” “知不知道你做的行当是犯法的啊,逼急了我,我去找你之前“做媒”的那些苦主,联合起来告你买卖人口,让你进去蹲大狱,蹲到死!” “我蹲什么大狱?” 朱凤美脸上的笑一敛,“你个臭丫头不是好歹,我好心帮你们家,你乱污蔑人做什么?” 她做的行当肮脏她当然知道,顾若这么揭她底威胁她,比之前在堂屋当着她面咒她还让她恼,更让她惧,她眼里划过一抹暗光,很快扭头看向赖桂枝,训斥道: “我好心为你家,她反过来要把我送进去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知道老少尊长,一点家教都没有。” 赖桂枝一脸的为难,她犹豫的看了眼边上的孟添,喊道顾若:“若丫,快别闹了,跟妈回去。” “我闹?” 顾若有些气笑,“你锁我房间门,让我嫁给一个快三十的瘸子,现在说我闹?” 已经失望透顶,顾若也懒得多说,她轻吸口气,又说:“我不会跟你回去。” “你让我还你,说是我害你不能再生儿子,我还,三千块,我给,给了之后我和这个家再也没有关系!” “三千块哪里够?” 赖桂枝还没出声,朱凤美又嗤笑了声:“若丫,你把自己看得有些太廉价了,还是说你身边这个拿不出钱来?” “你的聘金可不是三千块,是八千!” “你说什么?” 顾若倏然抬眼。 “你妈之前没和你说?你哥手掌没了一半,和你爸一样,算个残疾人了。” “这有点问题的人想娶老婆,那不得花点代价啊?” “八千块彩礼,给你哥还完债,再拿三千给他娶个老婆,剩下的留着给她养老.......” “你把我卖了八千块?” 顾若盯向赖桂枝,神情悲怒到牙齿打颤。 “若丫。” 赖桂枝双手攥紧,心虚得不敢抬头多看顾若。 朱凤美却没一点顾忌,“可不是八千块。” “人家小常说了,现在城里一些富足人家不止要三十六条腿还要新三大件,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有些人家还给买金项链金戒指,他都愿意折合成现金给你妈,另外你哥在医院的医药费,赌场那边的一应事,他也愿意出面给平了。” 朱凤美有心把事情闹大,闹僵,闹到不好收场。男人嘛,最怕麻烦,顾家本来就是一滩黏上就洗不掉的泥,没什么好人家敢沾染,她就不信,她搅和不了。 她两手把高跟鞋往地上一扔,踩着穿上双手抱臂,故意用蔑然的视线打量了眼孟添:“孟添是吧?听说你在外面打工发了点小财,那你舍得拿出这么一笔钱来娶我这个侄女吗?” 孟添脸色不变,并没有为这八千块生出一点波澜,只眼神冷冷扫着朱凤美和发现这边动静骑着摩托车往这边过来的常军,“八千块我拿得出,一万我也有,也愿意,只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若丫的事,你做不了主。” “一个瘸子算什么东西?也配带到她身边。” “你喜欢瘸子,怎么不自己嫁一个?” 让一个快五十的老女人再嫁,不是咒她死了丈夫就是骂她性水杨花,朱凤美立马跳了起来,“关你什么事?” “我是她舅妈!她妈还是我养大的,她嫁给谁,我安排有什么问题!” “你还会说大话,你拿得出,那之前顾家出事你干嘛不老实掏钱呢?” “你舍得掏钱了,还有这档子事?” “口口声声拿得出又不拿,你对若丫也就这么回事了........哎哟!” 朱凤美机关.枪一通吼叫,忽然,一道身影猛地撞向了她,她穿着高跟鞋,一个不注意往后两个趔趄一屁股摔倒了,她不由大怒,“谁,谁撞我!” 是顾若。 她忽然把身上的外套还给了孟添,不顾伤脚迅速往家的方向奔去。 赖桂枝看着,心莫名不安,她有些惊惶的喊了声:“若丫!” 孟添捏着塞进怀里的外套,神色一凛赶紧追了上去。 顾若不知道身后的动静,她没去看,也不想再去看。 从听到朱凤美说聘金不是三千,是八千的时候,她人就崩了。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赖桂枝宁愿把她锁起来,欺瞒她也要让瘸子上门。 八千块啊。 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值钱。 她逃不了了。 这回谁也救不了她了。 八千块,三千块尚且要县城一个工人不吃不喝几年才能挣到,她到三十岁能有吗? 她们这是把她剁成了一块一块儿拆解了剥皮扒骨混着血肉一块论斤两在卖,没给她留活路。 既然不给她活,那就都别活了。 胸腔里堆积了许久的火最终滚成了巨大的火球炸开,顾若脑子里再想不起其他,她感觉不到脚痛一般拼命往家里跑,孟添在身后喊她,她都没听,也没回,感官好像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耳边只有呼呼的风。 “若丫,你想做什么?” 快进家门的时候,孟添伸手拉住她问了声,她却只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盈着泪,充满了哀戚凄绝,和这些时日脑海中的一幕重合,孟添出现一瞬愣神,“若丫。” “砰!” 一声低喃,伴着一声关门声响起,孟添回神,看着紧闭上的大门脸色微变,他立即去拍门。 “若丫!” “若丫,你要做什么?” 她要做什么? 顾若没回,她进到院子就去了草坪下抱引火的稻草,一摞一摞的往屋子里堆,散在堂屋,几间屋子,又跑去顾良山以前做木工的工具房,从里面提了两壶刷木料的桐油。 这桐油还是她当初进山里捡来油桐榨的,一背篓一背篓的背回来,把她肩膀勒出血印,才榨出这么两罐子来,只可惜它们没派上它们应该的用场,如今却有了新用途。 “若丫!” “若丫,你开门,你不想嫁给小常,想嫁孟添,我们再商量.........” 外面的拍门声喊声变得嘈杂,赖桂枝朱凤美她们也赶到了,赖桂枝不知道顾若突然跑回来,还关上门干什么,但她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拍门拍得急切,出声也带上妥协。 朱凤美却不允许这种妥协,她这会儿做不了多的,就嫌事不够大的在一边叫嚣起来:“若丫,你这事干嘛?威胁你妈呢?” “有用吗?你这样的,舅妈我见多了,嫁之前都贞洁烈女当着,那嫁了人生完孩子日子还不是过。” “你妈把你辛苦养大,那就是需要你做出回报的,不然养你做什么?” “小常哪里不好啊,家里两层楼房造着,你嫁过去就享福.......啊!” “她要是出了事,你们就是杀人犯!” 顾若迟迟不开门,里面不知道什么情况,孟添越来越急躁,他再不忍耐,手一抬把朱凤美从台阶上掀了下去,随即他看一眼紧闭的木门,脚抬起用力一踹,把大门踹开了。 堂屋,顾若两桶桐油已经撒出去大半,朱凤美的话她听到了,她知道她在故意搅和,但她不在乎了。 赖桂枝想让她还她,那她还她,但还之前她也要取走一些东西,不然怎么对得起她这些年受过的苦。 凭什么,凭什么要牺牲她一个,成全全家人。 她不好过,那谁也别想好过。 她拿上火柴,拎着最后剩下的小半壶桐油去了顾何友房间,听到踹门声她脸上也没起什么波澜,只是迅速擦燃火柴扔去了顾何友床上。 床上撒过桐油的稻草在一股浓烟冒出后迅速燃起,很快窜起熊熊火焰。 “火!怎么会有火?” “着火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着火了,救火啊!” 一行人冲进院子,赖桂枝看着从顾何友窗户冒出的浓烟和那燃起的火光,人险些站不稳摔在地上,随后惊惶的四处张望一眼嘶声喊道。 孟添心头骤沉,他顾不得什么,赶紧冲进了屋。 顾家这些年日子越过越穷,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 顾良才做木匠那些工具,多做出来的家具柜子,桌子椅凳,甚至早年顾良才因为这个女儿争气,给他长脸,特地奖励给她的书架梳妆台,没有一样留下。 如今整个顾家也就顾何友这个家里唯一儿子的房间里面家具最齐全,组合的柜子,黄梨木的箱子,高柜,书架书桌,也是最容易火势扩大的地方。 顾若把院子里大部分的稻草都堆到了这间屋,目的就是要让它着起来,越大越好,把这个家徒四壁的家烧个干净。 孟添冲进去,屋子里床上的火焰已经烧到帐幔,火光冲顶,顾若周围快烧成一圈,通红的火焰没一会儿烤红了她雪白的脸,她自己却没感觉到危险一般,还在不停拿浇过桐油的稻草去火光里点燃扔向各处的柜子箱子。 眼看一缕火苗窜上她衣袖,孟添目眦一声:“顾若!” 匆匆奔过去打掉燃向她衣袖的火,拽着她迅速出了屋。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不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把人拽出堂屋,院子里,孟添握着顾若胳膊的手都在颤,头一回,他在她面前泄露情绪,“我有钱,我说了我可以给,你的命是八千块就能买的吗?” “你这么傻做什么?” “他们值得你这样?” “你要是死了,你要是再死了,我.......” 孟添眼眸猩红,差点就要说出你要死了,我怎么办。 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也不会懂,不会明白这些日子他受了什么样的煎熬,最终,他没说下去,只是低头看一眼她,手一抬,用力抱住了她,和她说: “我有钱,八千一万都有,我娶你,你别怕,别死,求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亲舅娘还给介绍一个瘸子? “你不是很小的时候就和我说,想去大城市看看吗?” “等我们结了婚,一起出去,你就都能看到了。” “余暨不算很大的城市,但它不差,这两年购物大厦建了一座又一座,好几个新建的年后就要开业,有五层楼高,里面包包,衣服鞋子,珠宝手表什么都有,到时候会很热闹。” “我们过去可能刚好能赶上开业,到时候带你去逛,那边还离钱塘桥和西湖很近,你不想去西湖走走看看吗?看看书里写的断桥白堤是什么样。” “几千块钱根本不算什么,可能在咱们这边需要挣几年,在那边也就能在百货大楼里买到一套像样的衣裳。” “我们没必要为一套衣裳想不开,我有钱,也不抠门吝啬,不会舍不得,所以,别做傻事,不值得。” “你的命很值钱,以后会挣无数个几千块,几万块。” 孟添实在怕顾若再做傻事,在她耳边不停说着外面城市的好和繁华,说那几千块不算什么,他会让她过上好日子,顾若却在被他带进怀里抱住那一刻就愣住了。 她知道,孟添误会了。 她没想寻死。 她才活了十九年,怎么舍得就这么死掉,就算她想寻死,她也绝对不会选择用火烧死自己的法子,那多痛啊,亲耳听到自己皮肉炸裂的声音又该多难熬。 她只是单纯不想让他们好过,也想叫他们看看,逼急了她,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知道,从朱凤美说出那八千块开始,她和孟添就没戏了。 谁家娶媳妇会掏出八千块做聘礼,都够农村娶十个媳妇了。 就算孟添舍得拿,她也没脸要。 她不想嫁过去被人当笑话喊买来的小媳妇。 何况还有他家里呢。 虽然他爸不在了,妈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二叔二娘姑姑他们还在,他们怎么可能同意他花八千块娶一个媳妇。 还是她这么一个大麻烦。 娶她一个,被顾家赖上,和娶一大家子没区别。 朱凤美那声八千块,戏谑刺耳,却是震醒了她。 所以,转身往家跑的那一刻,她就放弃了,放弃了和他的可能,选择用自己的另一种方式反抗。 只是,孟添的反应太出乎她意外了,他好像,很在意她....... 是同情可怜她吗? 顾若试着动了动挣开他,却发现他抱她很紧,他真的从那个瘦弱的少年长成了个高大的男人,肩背宽阔,胸膛温厚硬挺,让她生出一种踏实感。 “我没有........” 顾若恍惚了一瞬,张嘴想解释,身后,赖桂枝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急得不行,她跌跌撞撞的拿了木桶去水缸里打水要灭火。 “救火啊!快救火啊!” “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快烧没了!” “怎么,怎么会?” 后面进门的朱凤美常军看到这情形也惊得厉害,常军视线陡然转向屋檐外紧紧抱着的两人,黄黑的脸闪出几分阴色,他忽然提高音量喊了声:“婶子,我来帮你。” 孟添听到这一声,眉梢动了动。 顾家烧了,是顾若想要发泄,也是她打算鱼死网破,但这场火却不能让它彻底着起来。 “我先去救火,你在这儿等我。” 孟添克制的松开顾若,把她拉到离房子远一些相对安全的位置,赶紧去水缸边拿了木桶打水去进去救火。 顾若看着,唇动了动,最终没有拦他。 顾何友的屋子里都是家具稻草,再加上桐油,想要灭火不容易。 好在顾家早年富过,院子里有压水井不缺水,再赖桂枝的一通喊叫也算有用,附近院子今天在家的邻居听到了,出来看见顾家院子里有浓烟冒出来,都赶紧过来帮忙了。 人多,一人一盆水接龙一样送进屋去泼,还有人回家拿了自家打井没用完的水管子过来,接在压水井上去灭窜上房梁的火。 一个小时后,屋子里的火总算小下来,等顾何友房间家具烧完,火也渐渐熄灭了。 火灭了,屋子却毁了,顾何友房间的那些家具床被烧得一干二净,刷白的石灰墙被烧得漆黑,顶上的房梁也被烧出一节一节黑炭。 全家家具最齐全,最宽阔,也最好的一间屋突然成了这样,赖桂枝心在滴血,手不受控制的发颤。 来帮忙的人看到也感到可惜,不免问:“桂枝,怎么会突然着火了?” 怎么会突然着火了。 赖桂枝一下被触动到神经,她猛地扭头往院子奔去,看到顾若就冲上去几巴掌煽在了她肩膀脸上,“你这个死丫头,短命的!” “你要去死就去死!你烧我房子做什么?” “你烧我房子做什么?” 赖桂枝的反应猝不及防,孟添还在压水井边放皮管,见状他赶紧扔下皮管,过来一把将顾若护在了身后,又忙偏头去看她:“有没有事?” 顾若身形还维持着被打时下意识避开的姿势,对上孟添关切的视线,她勉强扯动嘴角回了声:“没事。” “你个畜生,你爸骂得对!你就是个白眼狼,祸害!” 赖桂枝打不到人,并不罢休,她死死瞪着顾若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骂道。 “小短命的,不要脸只知道勾引男人的娼妇!” “从出生就祸害人........” “对!” “我就是个祸害!所以你当初怎么不直接把我按尿缸里?” 赖桂枝骂人难听更恶毒,完全不是一个妈在骂女儿,孟添听得脸沉,就要说话,顾若从他身后站出来,怒接道。 “我祸害,你又好到哪儿去?” “虎毒还不食子,你们呢?” “你们给我活路了吗?你把我当货物一样卖出去的时候,你当我是你女儿吗?” “人家都说出去了要提防人贩子,我却不一样,我在家都得提防着,因为不知道我什么时候醒来,我的房间门就被锁上了!” “锁着我,要我嫁给一个瘸子,我不愿意,跑出去了,也答应给你们钱了,你都不放过我!” “三千块不够,你要八千块钱。” 顾若说着笑出来,笑着笑着又落了泪,“八千块,我可真值钱!” “我都从来不知道我可以那么值钱!” 顾若在村里勤快能干出了名,她很少出去玩过,村里人每次看到她,不是在割猪草,就是在帮家里干农活,她性子也好,看到人就笑,叔叔嬢嬢喊得亲切,顾家名声不好,大家对她印象却很好,这是头一回看到她这样。 更不敢相信是她放火烧的屋子,而她说的话也让人不可思议。 边上院子给顾若介绍过收粮的活的肖大娘在这时忍不住出了声: “桂枝,你骂女儿也太难听了,还有,你把若丫锁家里做什么?” “什么三千块钱,八千块钱?” 赖桂枝抿紧了嘴,她再怎么强硬,卖女儿是她改变不了的事实,本身顾家名声就差了,这事要传出去,顾家都不用在盘山村做人了。 她不说话,问的人却更多了,“三千块钱,何友那娃子在外面欠的赌债就是三千块钱吧?”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同样在屋檐下休息的朱凤美常军,想起先前救火常军的腿一瘸一瘸的,不由脸色怪异起来。 “这是桂枝家客人?没见过。” “桂枝,你这是在给若丫相看?” 常军原来在县城酒厂上班,他的腿是几年前去市里给一个单位送货,回来遇上劫道的,不注意车翻了残的腿,自从腿残后,他就异常在意别人的目光,这会儿走廊下一双双眼睛都盯向了他的腿,他眼神陡然阴翳下来。 顾忌着在顾家不好发作,他挪了下自己的腿,低头看一眼自己脚上几百块一双的鞋和西服,是村里这群人一辈子也买不起的,又找回一点优越感和自信。 “我叫常军,是若丫的........” “桂枝,你家若丫人才不差,怎么也不至于这样吧?” 常军抬起脸,正要说他是若丫的对象,人群里有直言直语的却看着他和赖桂枝说了句。 常军的脸一下变得难看,赖桂枝被问得脸挂不住的胀红起来,朱凤美更着恼,担心事情泡汤,她往前站了站,骂道: “关你们什么事啊?” “自己家没事是不是?来别人家看热闹笑话来了!” “你这人好没道理,那我们不是来帮忙救火的吗?” 朱凤美的话说得大家很不高兴,刚才救火,一群人都是下了力气的,手上脸上还沾着黑灰,一些人衣裳裤子鞋都是湿的,脏的,现在火救完了,没得到一句感谢,还被这样一番污蔑,当即有人黑脸喊道赖桂芝: “桂枝,这人是谁?” “我们好心来救火,是来看热闹的吗?” “要这样,今后你顾家有什么事我们就不来帮忙了!” “没有,没有,我知道大家是来救火的!” “你这心虚的样子,不就是干了缺德事还怕人给你说出来吗?” “不对,我怎么看你这么熟悉?” 屋檐下,有人盯着朱凤美忽然一声:“你是若丫的舅娘吧?” “我之前见过你!” “舅娘还给若丫介绍这么一个对象?一个瘸子?” 一下子,大家都惊了,转头看向赖桂枝,神情复杂又怪异。 14、是,我喜欢若丫,想娶她 “不是,不是这么回事。” 屋檐下一双双眼睛看过来,神情欲言又止,好像第一天认识她这个帮着外人坑害女儿的大恶人,赖桂枝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打量,她急急忙解释道。 “若丫误会了,这丫头性子犟,想左了,这是我二嫂,边上那是我娘家侄子,若丫她表哥,他们来家里拜年的。” “我知道大家为了帮忙救火辛苦了,现在家里乱得很,也没个坐的地方,就先不招待大家,改天,改天我弄两桌请大家吃一顿。” 赖桂枝说完,就想赶紧送大家出去。 在场的不想走,一是好奇,不知道赖桂枝怎么会伙着亲戚做出这样卖女儿的事,另一个顾若样子看着实在可怜,家里有孩子的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但赖桂枝姿态放得低,一脸的恳求拜托,再顾家的事麻烦,要胡乱管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缠上。 这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过,都家里有老小的,哪里有那闲钱来一次次帮。 一众人相觑一眼,达成一种默契,最后肖大娘和赖桂枝道: “请吃饭不用了,就是桂枝啊,你就何友和若丫这么一儿一女,儿子重要,女儿也重要,你家若丫看着就是个出息的,又懂事,说不定你将来还要靠她呢。” “是呀,其实儿子女儿养好了是一样的。” 大伙儿有意点点赖桂枝,想让她不要压榨女儿太狠,赖桂枝脸挂不住,半晌才强笑的点点头:“嗯,是,我也疼若丫的。” “你当真想娶若丫?” 把人送出去,赖桂枝脸上的笑敛了下来,看一眼和孟添站在一块儿的顾若,她抿抿嘴,走过去问道。 朱凤美正等着赖桂枝把人弄走,她好和她确定顾若常军的事,听到这话,她当即变了脸:“赖桂枝,你什么意思?” “你要反悔?”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赖桂枝当然没忘,要不是朱凤美威胁太厉害,她又知道以朱凤美为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她何必这么逼迫自己女儿,最早,她就只是想给儿子还清赌债,保住家里的房子而已。 “那二嫂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若丫宁愿死都不愿意,我是她妈,还真的能看着她去死吗?” 赖桂枝擦一把眼睛,弱声,朱凤美却冷笑一声:“赖桂枝,你少给我装!” “什么你不能看着若丫去死,你只是当了表子还想立牌坊,怕人家知道你把女儿卖了,没法在村里做人了。” 赖桂枝不再吭声,她看着孟添,等着他答案。 孟添偏头看一眼顾若。 顾若低垂着脸,身上搭着孟添刚才重新给她披上的外套,她这个时候该说话的,讽刺或者骂赖桂枝,搅黄她的盘算,但她嘴却像胶水黏住启不了唇,喉咙更哽塞。 她是一定要嫁人的,不是孟添,就只能是瘸子,或者是其他的,能出得起高价彩礼的单身汉。 人如果能选择,谁会选择差的呢。 她也想过好生活,孟添口中的余暨,那五层楼的商场,西子湖的白堤断桥,对她的诱惑太大了,她想去看看,也想看看商场里那一套顶她一个人的衣裳长什么样。 顾若紧了紧手,掌心的碎稻草深进被玻璃片扎出的血洞里,刺刺的痛,她有些艰难的张了张嘴,这时,耳边响起孟添定定的一声: “是,我喜欢若丫,想娶她。” 顾若猛地抬眼。 “我喜欢若丫。” 孟添视线不躲不避和顾若碰触上,像是安抚,他手伸出去轻轻握住了她手腕,说: “这事前天过来就该和婶子顾叔说的,是我担心太贸然,才打算这两天让二娘亲自来一趟,只是没想到碰见这事。” 孟添说着,眼睛又扫了眼朱凤美常军。 赖桂枝神色微微不自然,但大概她决定让顾若嫁给一个瘸子那一刻起该抛下的都抛弃了,很快,她只装作没听出来孟添的意有所指,问道他: “我们家情况你知道,你二娘那边能同意吗?还有彩礼.......” “彩礼我没意见。” 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孟添不想赖桂枝当着顾若面重谈这些,没等赖桂枝说完,他先回道。 “三千,八千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我诚心想娶若丫,不想委屈了她,自然什么都按最好的来。” “城里姑娘有的,若丫也会有,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做主,二叔二娘姑姑他们也都由我。” 赖桂枝愣了愣,很快她脸上露出喜色,“好啊,那.......” “好什么好!” 边上,朱凤美伸手一把将她扯了过去,“赖桂枝,你是不是当我死了!” “你敢把若丫另外许人,我一定会让你家顾何友这辈子都打光棍,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是和开玩笑,我朱凤美说得出做得到!” “二嫂,你不就是想要谢媒钱吗?” 赖桂枝还想给儿子娶个媳妇,不想这么快得罪朱凤美,她说一声,主动拉了朱凤美去边上,避着孟添和顾若,和她小声道,“常军能给你的,孟添也可以。” 朱凤美闻言眼神闪了闪,随即她不屑切了声:“他说的你也信,只是个去外面打工的,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拿得出。” 赖桂枝看出朱凤美的松动,她赶紧说。 “小添在外面出息了,发了财回来的,几千块钱对他不算什么。” 顿了顿,她凑得离朱凤美近一些,声音更小: “我听后面张家院子张婆子的儿媳妇说,她看见孟添回来那天手里捏着支大哥大,那是城里有钱人用的玩意儿,听说要一两万。” “这么有钱?” 朱凤美有些意外,她下意识往孟添顾若那边看了眼,也是才注意到,孟添相貌相当出众,五官英俊,脸型轮廓有棱有角,身上只一件白衬衫显得他身挺腰窄,和顾若站在一块儿,看着就是最般配的一对儿。 相较起来,常军就有些不够看了,首先个头上就要矮上半个头。 “若丫那死丫头倒是捡到了。” 朱凤美忍不住嘀咕了声。 赖桂枝以为她同意了,眼里一松,又说: “若丫你也看到了,宁愿死都不愿意,她现在书没得读了,还要被逼着嫁人,真逼急了她,烧几座房子的事她也做得出来,那还不如依着她心意来,这样她也不至于怨怼我们。” “她怨怼就怨怼,我在意吗?”朱凤美板着脸回了声。 “她又不是我女儿,她妈都不在意她,我在意她什么想法。” 赖桂枝脸僵了僵,“那就这么说定了,小常那儿要不让他先回去?” 朱凤美没立即说同意,也没立即说不同意,她问道赖桂枝:“谢媒礼你准备给我多少?” 赖桂枝愣了下,“先前不是说好了吗?一千块。” “呵。” 朱凤美冷笑了下,“赖桂枝,你可真是打的好算盘,给我一千块,是不是把这一千也当成给你儿子找婆娘的谢媒礼了?” “你想都别想,之前我是看你家遇到事情可怜,才说把常军给我的谢媒礼分一千给你。现在你家若丫都找到金龟婿了,我自己还有一家人呢,凭什么还要让给你一千。” “就是两千,我都要考虑考虑,若丫和那姓孟的在一起,对我就是一锤子买卖,小常却不同,我是他们的媒人,那逢年过节他都得给我送谢礼的,你是不知道小常多大方……” 意识到说多了,朱凤美停了话,“总之,没有两千,休想我答应。” 赖桂枝抿着嘴,半晌,她说:“只有一千。” “二嫂你也说了,孟添和小常不一样,他条件好,不是非我们若丫不可,和我们还是一个村的,彩礼这块,他说他都可以,我却不能真的狮子大开口,能给你一千是我的极限了。” “你要是愿意,就去把小常劝走,要是不愿意,” 赖桂枝顿了顿,“不愿意我也没办法,你要真想让何友打光棍儿,那你就让,等他老了,就去盛威波娃那儿讨饭吃,他们两是我带大的,我没点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看着弟弟饿死在他们家门口。” 朱凤美完全没想到她还有被赖桂枝威胁的一天,她扭头看向赖桂枝,有些难以置信:“赖桂枝,你不得了,威胁起我来了!” “我没威胁,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现在难,也穷,已经没路走了,你和二哥不帮我就算了,还打算从我身上拿钱,没有这样的道理。” 赖桂枝难得硬气起来,“就算是亲戚,也没有强买强卖的。” “行啊,行啊,赖桂枝,我可真小看你了。” 朱凤美气得脸青,瞪着赖桂枝接连两声,她扭身就要走,却在瞥见屋檐下的常军一顿,赖桂枝连儿子光棍儿都不在乎了,她已经拿捏不了她,也不占理。 就这么走了,她不但一分钱都拿不到,吃进嘴里的恐怕都得吐出来。 想到这里,朱凤美压着怒气说了声:“小常那里你自己去说。” “你自己先前应下来的,现在要反悔,你自己去解决,给人一个交代。” “行,我去说。” 赖桂枝以为朱凤美松口了,赶紧应了声。 赖桂枝没觉得和常军说清楚这事有多难,毕竟顾若先前做下的事,如果是正常人,早该吓跑了,她在脑子里准备一下说辞,就去屋檐下找了常军。 常军从刚才被人当众瞧不上的时候,心里就窝着一团火,在确定赖桂枝打算反悔后,他脸色就阴着,见赖桂枝过来,他直接没搭理。 赖桂枝看出来常军态度,她没在意,这事注定黄了,常军不会再成为她女婿,也就没什么需要讨好他的。 她还着急在医院的儿子,只想赶紧把事情解决了,也没绕圈子,喊道他就说: “那个,小常啊,今天的事不好意思了,让你看笑话了,也白跑一趟。” “你是个出息有本事的,我二嫂认识不少好姑娘,让她再给你说个好的,我们家若丫性子你也看到了,犟得很,不适合你……” “我觉得很合适。” 常军打断她,脸色难看,他从去年七月在邻村坝场看到顾若挑着担从他面前走过就想得到她。 为了打听到人,他丢下手里的事前前后后跑了七八趟邻村,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探听到她和朱凤美的关系。 光为磨朱凤美那边,他十来瓶茅台几条中华舍下去了,更别提一些别的筹谋耗费,要他就这么放手,他哪里甘心。 常军又看了眼顾若,她实在生得漂亮,是那种干净鲜活让人想要毁掉的漂亮,哪怕现在,她头发散乱,发白泪湿的小脸还沾着黑灰和血渍,狼狈得不行,也依然好看得惊人。 她先前和赖桂枝朱凤美对抗,喊他瘸子,他都没办法对她生气,还看着她转不过眼睛。 太美了,娇娇弱弱的一朵花带了刺,他只想看她被拔掉刺后的模样,就像家里他养的那十来只猫,他享受看它们露出利爪之后被他活活掐死,那双猫眼里露出的惊惶害怕。 但现在,全搞砸了。 “我说了,不管若丫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不可能放弃她,婶子你也答应了,是想反悔吗?” 常军眼神直直的,看着就不好惹,赖桂枝莫名有些杵,她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神情,为难的回道: “不是我想反悔,是没有办法。” “我总是若丫的妈,她不愿意,我狠不下心来逼她。” “在厨房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常军冷笑一声,也没管赖桂枝什么表情,他脸转向了顾若。 “若丫,你是嫌我这条腿吗?” “这是意外发生的,我也没想到,我去市里看过医生,只要我接受手术治疗,还是有可能恢复。” “你嫁给我,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知道你家里情况,我不在意,我这些年赚了些钱,可以帮到你。” 常军方脸,五官周正,只是嘴唇有些厚,皮肤黄黑,忽略这些和他那条瘸腿,在农村这样貌并不难看,甚至称得上不错,这会儿他抓着裤腿,盯着顾若一番诉说的样子更深情。 顾若却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上摆脱不了的黏腻感,她厌恶的撇开了脸:“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嫁给你,不管你是什么样。” “为什么?” 常军脸微微沉了下来,他眼神阴翳的斜向她身边的孟添:“是因为他?” “他有什么好,就一个臭打工的,可能在外面挣了几个子,回来显摆上了,实际也就骗骗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我当年外面走南闯北,见多了,你........” “那又怎么样?我喜欢,我乐意!” 常军话难听,顾若忍不住烦躁的打断他,随即她偏头看眼孟添,见他神色如常,她松了口气,抿了抿唇又道: “他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选择!” “不关我的事?” 常军闻言更怒,脸近乎扭曲,“怎么不关我事!” “我从七月份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为了打听到你人,我前前后后费了多少功夫,光你舅妈收的礼,我就花了三千不止,你现在告诉我不管我事?” “你们之前就有一腿了?” “亏我还以为你多冰清玉洁,结果就是这么个货色!” “嘴巴放干净点。” 大概已经心里有数自己今天带不走人,常军渐渐压不住本性,孟添脸色倏然一沉,上前一步警告道。 “你花多少功夫,送了多少礼,关她什么事,她没讲清楚吗?她不喜欢你,更不会和你在一起。” “装什么深情,她家里一出事,你就找上门,她哥的赌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孟添说着,眼睛扫了边上的赖桂枝一眼。 “我昨天在街上碰见以前的一个同学,他和顾何友都在铁路搬运上班,他和我说,顾何友原来在王疤子那儿赌牌,都是在外场玩,输赢都还不大,八月份起,他被王疤子他弟带去内场玩了两把大的,才收不了手了,一有空就去,还到处借钱。” “这回的事他也听说了,顾何友最开始本来想躲在他那里,但他要和老婆孩子去老丈人家,不方便拒绝了,据顾何友和他说的,顾何友这次会欠下三千块,是被人做局了。” “顾何友赌了那么些年了,也算赌场熟客,王疤子那些人早把他摸了个透,该知道他身上没什么值得惦记的,没必要特地给他下套,除非有人故意针对,特意花了钱,找了人。” “你明知道自己身体有缺陷,还敢找上门,到底哪里来的把握和自信,顾家一定会答应你?” “是顾若舅妈承诺了你什么,还是因为你知道,顾家就顾何友这么一条根儿,他要是出事了,顾家就算卖女儿也会管?” “你胡说什么!” 孟添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朱凤美先反应很大的喊了声。 15、狗咬狗 “我有没有胡说,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朱凤美主动跳了出来,孟添不紧不慢转向她。 “还是说你真的承诺了他什么,提前知道了些什么?” 孟添一双眼黑黢黢的,视线锐利,看着人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朱凤美下意识偏了下脸,“我承诺什么了?提前知道什么了?” “你少在这里胡乱挑拨,冤枉人!” “我没有做过,我只是那天凑巧听到桂枝讲需要钱,想起了这门亲事。” 朱凤美没注意到自己太过慌乱,神色已经透出心虚和慌张,顾若在这时抬头看向了她: “二舅妈,我想问问你,这个谁,是什么时候找的你?” “是过年前?还是更早的时候?” “更早的时候,为什么你之前没和我妈提过?偏偏听到我们家缺钱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要是过年找的你,具体是几号,他上门来怎么说的?” “你该知道我们家今年卖了大肥猪,我也赚了不少钱,打算回学校复读了,他缺陷又那么大,你没拒绝他?” “这不像你,你不是从来不在不可能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是他给了你太多好处,让你拒绝不了,还是你确定这事稳稳的,一定能成?” 顾若接连几个问题砸出来,朱凤美本来就因为孟添的话慌乱,这下更掩不住,她强自道:“什么稳稳的,一定能成。” “这事我不是和你妈说过了?” “小常之前找我,我想到你要复读,心气高拒绝了,那天要不是听你说家里出事了,我都想不到这上头。” “干嘛,你这是怀疑我和小常做局害你家啊?” “我有那么丧良心?” “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像了谁,疑心病这么重。” 朱凤美说完,总算找回点底气,又抬起脸瞪着顾若凶道。 顾若却盯着她,说了声:“不对!” “你不是刚好给我妈想到办法,你就存心等我我妈去找你的。” “你说之前找你,你拒绝了,可七月份的时候,我那会儿想要复读,我妈是反对的,她应该也回去和大舅妈她们说了,不想再让我读了,想给我说个对象,最好离家近点,可以照看家里。” “我妈这个盘算连我都没瞒住,你更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你却没过问过这事,为什么?” “大舅三舅家几个表姐你都没放过,你怎么可能独独放过我,就算常军不行,你也可以给我张罗别的,为什么没一点动静?” “我的条件比几个表姐稍微好一些,总不可能是找不到那种表面光鲜,我妈一定会心动同意的吧?” “还是说,你早打算好把我嫁给谁了,只是还不是时候,他的缺陷太明显了,得等到我们家被砸了,我妈没办法了,你才能十拿九稳把事情说出来。” “若丫说的是真的?” 顾若一说完,赖桂枝便紧紧盯向朱凤美问道,眼里染上一抹红。 “当然不是!” 朱凤美否认,眼神却不受控制的闪躲了下,她没想到给顾若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就和顾若说的,去年七月份她高考落榜了,她想复读,赖桂枝表面上答应了,私心里却并不支持她继续读下去。 她想让顾若在附近找份工作,或者干脆回来帮她干农活养猪养鸡,然后找个近一点的合适的嫁了,这样她也算有了个帮手,能松快点。 只是要给顾若找对象并不是那么容易,一个是顾若读过高中,一心想考出去,不甘心嫁在农村,另一个顾家顾良才和顾何友的关系,在村里名声很差,没谁愿意和他们家结亲家,所以赖桂枝也很犹豫。 回娘家吃三哥家传宗周岁酒的时候,就把这事说了说。 朱凤美当时也在,听出赖桂枝的想法,她就动了心思。 若丫长得好,又是高中毕业,这样的姑娘要找对象很容易,对正常人家,顾家的情况让人避而远之,但对那些特殊人家,这简直算优点了,可以拿捏住人。 朱凤美知道若丫这个侄女心气高,普通人家她估计看不上,但没关系,她手里有不普通的啊,她这些年在镇上不是白待的,那些家里条件好,私下里有问题的她认识了不少。 像她们单位主任一个侄子,人在县城粮站上班,父母也都是铁饭碗,长得也还行,却是个走旱道的,这事还传了出来,导致二十六了还没娶到老婆。 说给若丫再合适不过。 只是她正犹豫怎么和赖桂枝开这个口的时候,常军就找来了。 朱凤美不认识常军,却知道常家,他们大队唯一建两层小楼房的人家。 常家原来没钱,但他们会生,五个女儿各个出息,大女儿中专读出去嫁了个县城的,二女儿读书不行但长得好看,嫁了邻村一家万元户,三女儿学做生意自己发了财,四女儿,五女儿让大女三女拖着也嫁到了县城,一个家里开着大饭店,一个是县城酒厂的二把手。 常军这个小弟在几个姐姐的庇护下长大,初中一毕业就进酒厂当了运输司机,没几年还成了运输队的小队长,平时光捣腾货物都捞了不少油水。 要不是遇到劫道的伤了条腿,自己又眼界高,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娶老婆。 常家人有钱,常军更有钱。 人也舍得,直接拎着两瓶茅台找过来的。 但她知道,就凭常军那条腿,别说若丫,就小姑子赖桂枝也不会同意。 当初她要给老三家女儿介绍一个六指,这小姑子都来面前念了很久,说她家有个残了手的,她知道这里面的苦。 事情几乎没什么成的可能。 但常军拎来的东西,她也舍不得就这么让人拿回去,她就把顾家的情况说了说,想让常军换个姑娘,她手里有不少长得标致的,模样比不上若丫的清丽,也是美人了。 但常军不愿意,坚决要顾若。 出去一趟还又拎了条中华进来,再谢礼钱也是别人的好几倍。 那会儿她小儿子结婚要花钱,朱凤美自然不想放过了这头大肥羊,想着只要她这里不动,若丫短时间里也不会找对象,她告诉常军,她可以让若丫先不谈对象,但怎么把人娶到,还得他自己想办法,然后暗示了下人,可以从顾家父子着手。 常军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回了句他知道了留下东西走了。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家里给她送次东西,不是酒就是烟。 一直到,大年三十中午,常军找上门,说顾家出事了,让她多费心。 朱凤美不知道这事常军插手了多少,是全部,还是发现顾何友赌博顺手推舟做了个局,总之是脱不了干系。 但她不能认,要认了赖桂枝绝对要和她拼命,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三千块债的事,她宝贝儿子还没了半个手掌,成了个残疾。 “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我先前没和若丫说对象,是知道若丫不会同意,要不是你那天哭得那么可怜,我也不能和你提小常的事。” 朱凤美不承认,但她不承认没用,从小跟着一起过日子,多少有些了解的,赖桂枝只看她的样子,就知道顾若说的十成十是真的。 她儿子是给人算计的,害的。 这出主意的,还是她二嫂,她娘家亲二嫂。 她不敢相信的同时更恨,她以为他们对她已经够绝情了,没想到还有更狠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啊?” “我哪里对不起你和二哥了?你们有今天都是我,都是我给的钱,你们拿着我的卖身钱在享福!”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已经很惨了!” 赖桂枝疯了一样冲着朱凤美又抓又挠,恨红眼的人什么也不顾了,怎么能下手更狠,更痛快怎么来。 没一会儿朱凤美脸上挂了好几条血口子,精心烫的小卷也被抓去一把,痛得她嘴龇起来,不停喊骂: “赖桂枝,你疯了,你给我松开,松开!” “我是疯了!都是被你们害的,你们给逼的,要不是你们,我儿子怎么会欠下这么一笔巨债,怎么会没了手!” 赖桂枝想到躺在床上没了半个手掌的儿子,恨不得杀了朱凤美,她下手更狠,不但抓挠,还上了拳头,一拳一拳的往朱凤美身上招呼。 朱凤美再保养得好,也是快五十的人了,这些年在镇上日子过得舒坦力气也不如天天干农活的赖桂枝,她还穿着高跟鞋,动作不方便,在赖桂枝面前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不停地闪躲尖叫,最后受不了了,她把事情引向了常军。 “疯婆子,你这个疯婆子,我都说了,和我没关系!” “是,我早知道何友出事的消息,那又怎么样?” “小常是在外面跑的人,人脉多,他都能打听到我这儿,知道你儿子赌牌出事的事有什么奇怪的?” “我就是个做媒的,人家给我好处,这事又有门,我还能把钱推出去不要不成?” “是你害的我儿子?” 赖桂枝停了下来,恨红的眼又瞪向常军。 常军没想到朱凤美会突然卖他,他脸阴下来,却没有很慌乱,他平静道: “是我说的,我说过我七月份就开始关注若丫,她家的事我自然上心。” “你的上心就是找人害我儿子!” 赖桂枝是个农村妇人,没什么见识,甚至不算聪明,但并不是个傻子。 顾何友二十九晚上去赌场的,他们家里都是三十号早上才知道他惹了事,朱凤美却能在初一她提借钱的时候就提常军,这要不是时刻盯着,就等着人出事,哪里能这么快。 “你害我儿子,还想娶我女儿,杀千刀的畜生,亏我还当你是个好的,我跟你拼了!” 16-20 第16章 先去领证“死人了,要打死人了!”…… “畜生,天收你的,天要收你的!” 赖桂枝不顾一切的奋力扑向常军要和他拼命,但常军不是朱凤美,他一个闪身,一把把赖桂枝掀到了地上。 “说了和我没关系。”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事和我有关?” “捉贼拿脏,我常军在外面认识的朋友海了去,想知道一个赌鬼的消息不是轻而易举,多问几次,有的是人主动给我递消息。” “就像你们这个二嫂舅妈,我两瓶酒拎上门,她恨不得把我捧起来,你们家一个月缺几斤米都给我说了,还主动给我递主意。” 已经到这地步,撕破了脸,常军也没了顾忌,看着顾若脸色阴翳狰狞,“我也是太心疼你,才没在你回家路上直接办了你,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破鞋 ,除了我这个残废,没人肯要!” “骚东西,早知道这样,老子哪会忍到现在,白白便宜了别人。” “找死!” 粗鄙的话不堪入耳,孟添彻底动怒,他冲上去拽住常军一拳头挥了下去。 常军下意识还手,却根本连孟添一拳头都挡不下来,很快他肚子,肩膀,脸上各挨了几下子,嘴角挂上一条血线。 他瘸着腿靠墙上抬手擦了下,看着孟添气焰嚣张,“干嘛,做了婊子还怕人说啊?” “打老子,来呀!最好把老子打死,咱们一命赔一命!” “该死的龟儿子,哪里冒出来的,要不是你,老子已经把婆娘带回家了。” “骚表子,你和这男人滚的时候,他有没有尝过你,你他娘生得那么白,也不知道能不能掐得出水来!” “婊子,你要是被老子娶回去了,老子铁定把你关起来,天天让你给老子□□。” “让你这个骚娘们还出去找男人!” 常军只想激怒人,却没注意到在他这话出口的一霎,孟添眼眸倏然一睁,眼里煞意骇人。 “对,那婊子就是我打死的,那又怎么样?” “老子活不了,她也得陪老子,她就是到了下面,也得给老子□□。” “骚娘们,还敢计划着等老子死了跑去找你,老子让她去找,让她去找” 一霎,梦里那嚣张恶劣的话回荡在耳边,脑子里闪出一张青白交错,满头血渍的脸,孟添目色一狠,他看一眼还在谩骂的常军,手上又一拳砸了下去。 “你该死!” 孟添再没有收任何力道,一拳比一拳重,快得打出残影,那势头,就是要把人生生打死。 常军原本还在嚣张挑衅,等孟添一拳一拳落在他头,脸各处,他痛得脑袋晕眩,看不清东西,嘴里一股腥血,他总算感到了怕和慌。 “你真想打死老子,打死了老子你也要坐牢!” 孟添却充耳未闻,继续找准位置揍下去,很快打得常军说不出话,只听到一声声闷哼。 院子里,朱凤美吓得忍不住喊了声:“死人了,要打死人了!” 赖桂枝也有些吓着,但她眼神闪了闪,什么也没说。 边上,顾若看着感觉不对劲,她拖着伤脚赶紧跑了上去。 “别打了,他故意激怒你的,别上了他当。” 孟添现在满脑子都是另一张再没一点生气,血色的脸,只想眼前这个畜生死,听到顾若的声音,他才稍微恢复一点理智,动作慢了些,却没立即停下。 顾若以为他在怒头上,听不进人劝,看地上常军已经整个缩成了一团,她有些急了,再顾不得其他,上去一把抱住了他手,拖着他往后。 “别打了,真的别打了,他快死了!” 孟添总算停下手,低下头,看到顾若圈着他的那双站着碎稻草和血渍的手,他眼眸又暗了瞬,片刻,他把人扔开,顺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滚!再敢出现在她面前,我就算进去也要弄死你。” 一番痛打,常军毫无招架之力,浑身像散了架,爬了几次都没能顺利爬起来。 常军是朱凤美带来的,常家朱凤美也认识,不算好惹的人,看他这样,担心出事了她不好和常家交代,硬着头皮上去扶了人。 “小常,没事吧?” 常军借着她的力站起来后就神色阴翳的推开了她,随后,他盯着孟添放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一瘸一拐往外面去了。 朱凤美一看就知道常军是把她也记上了,她心里着恼,扭头却对上赖桂枝狠狠瞪着她的视线,怕留在这里被赖桂枝撕了,她急得抬手叫一声:“欸,小常,你等一下,你这样回去不行。”踩着高跟鞋赶紧跑了。 “等等,朱凤美,你先给我站住,这事你们得给我个交代!” 赖桂枝不想把人就这么放跑了,至少不能这么久这么走了,她立即跟着追了出去。 一出闹相,孟添冷冷看一眼赖桂枝追出去的身影,回头看着顾若的手和脚,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我背你去医院。” 顾若的伤确实需要赶紧处理,冷天受伤更痛,这么一会儿时间,她手上的血洞血条子都凝着黑血块肿胀起来,脚也是,稍微动一下就痛,哪怕没细看,也能感觉到脚踝那里肿了。 但她看着蹲在她面前的孟添,却很犹豫,她不确定孟添为什么会答应娶她,还在赖桂枝面前那么坚定。 可能是同情可怜,也可能是恰好他到了找对象的年纪,她找上门,他们小时候也确实要好,就是她了。 她其实不在意,只要他肯马上和她领证结婚,带她去沿海,远离这个家就行了。 只是,他会后悔吗? 会不会出去冷风一吹,他人清醒了,他就后悔了,觉得结婚不能草率,他更想找个家庭简单点的女孩子。 “怎么了?”顾若迟迟没动,孟添不由偏头去看她。 “没事。” 顾若唇抿起一点弧度回了句,随后又道: “我不用去医院,家里有药,等下上一点就行,这伤看着严重,伤口不深,不碍什么事。” “脚伤等下我去肖大娘那儿看看,之前我伤了脚趾,就是叫肖大娘家的忠大爷给我正的骨,比去医院好得还快些。” 顾若不想去医院,在她的印象里,医院就是个花钱的地方,进去一个挂号费就是五毛,再拍个片,拿个药不知道又要多少。 她现在身上一分钱没有,哪里去得起医院。 这点伤在旁人看来很严重,对她却是家常便饭,已经习惯了。 孟添闻言皱了皱眉,他直起身看向顾若,“脚伤不是小事,还是去医院拍个片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忠大爷是会正骨,但他毕竟不是医生,你的手也要去看看,需不需要缝针。” 一个村的,该认识的都认识,孟添虽然出去了几年,村里的人还是记得。忠大爷他也知道,村里的赤脚医生,正骨比较厉害,也只会这块。 “不用的,上点药就好了。” “我之前就看过了,口子不深,没事的。” 顾若坚持,孟添看着她,半晌,他抿起唇问道:“那药在哪儿?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再去请忠大爷。” 药在哪儿? 家里穷,有一点值钱的东西赖桂枝都会好好收拾起来。 伤药在他们家也是相当珍贵的,除非伤得很严重了,轻易不会用,平时一些小伤小痛都是能忍就忍,或者灶头抓一把柴灰止止血了事。 “在他们房间里,我去拿。” 顾若不愿意再叫赖桂枝一声妈,她说一声就拖着腿往屋里去。 孟添忙伸手扶了她,“慢些。” 他手掌很有力,让她一下有了支撑,顾若回一声“没事”却没挣开他,由他扶着她进了屋。 先去赖桂枝屋里拿了药,再回的自己房间,孟添送她进到房间后去外面打了盆水进来,本来想找热水瓶倒点热水,才发现顾家情况比他想的糟糕,连个热水壶都没有,想要热水还要现烧。 但顾若的伤不赶紧处理不行,她手上的碎稻草和血块儿都凝在一起了,再拖下去伤口很难清洗,到时候更痛,没办法,孟添只好打了盆冷水进屋。 赖桂枝藏起来的药里,有顾良才当初洗自己残手剩下的半瓶盐水,可以做最后的清洗用。 回到房间,顾若正坐在床边捻自己身上的碎稻草屑,看他进屋,又停了下来,身子端坐,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这不是孟添第一次进她屋,小时候赖桂枝和吴芳禾关系好的时候,两个人经常互相串门,他有时候也会跟过来。 她那会儿算是幸福的,三岁多就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顾良才是木匠的关系,哪怕他和赖桂枝对她的爱有限,她房间里的家具也是不缺的,漂亮的刷漆组合柜,小桌子,精致雕花的梳妆台,放衣服的大高柜,该有的都有,偶尔时候,顾良才高兴了还会给她打两把带动物的小凳子或者小桌子。 她也喜欢自己的小房间,很小的时候就学会自己整理,布置。她喜欢素雅恬淡的美,窗帘布这些都尽量挑颜色明亮的或者淡雅的带小花的,还去捡糖纸叠成千纸鹤做门帘,在帐顶挂形状特别的鹅卵石和贝壳做的风铃,去山里采野花回 来插进白瓷酒瓶里点缀。 那会儿不管什么时候进到她屋里,都是清新的,能闻到花香的。 但现在,屋子里空荡荡的,原本的那些刷漆的漂亮家具不见了,千纸鹤的糖纸门帘早因为年代太久失了色断了线被她收起来,她太忙了,也再没有空到山里去采那些花花草草了,屋子里只摆了一张睡人的床,和用木头钉的简易书架和书桌。 书架书桌都没上漆,木头也只是普通木头,是她拿刨刀刨平了上面的木刺钉起来的,样式简单,做工更粗糙。 没办法,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她需要一个书架和一张写字的书桌,只能自己折腾着拿顾良才工具房那些东西弄了个,和她以前的房间天差地别。 早上她起来就发现房间门锁了,也没心思收拾,床上的被子都还没叠,也不知道他看到会怎么想。 她端坐得和小学生一样,孟添一眼看出来她的紧张,屋子里的现况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他们两的境遇其实一定程度上很像,都是小时候环境还算不错,到一定年岁就落了难,只是她比他更难,他无父无母,没人管着压着,每天只需要愁怎么填饱肚子,家里那两亩田地也有二叔姑姑他们帮忙。 她不一样,家里各个是吸血的,老的那个断手的等着人伺候,小的那个在外面上班的不着家只有债主上门,唯一一个能主事的,每天一张哭丧脸指着女儿帮忙分担家务,农活,甚至债务。 没有一个人会在意她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她年纪甚至比顾何友还小两岁。 孟添心里一股窒闷,他控制着自己视线没往房间多看,也没问她房间原来那些家具去哪儿了,只目光在她钉的小桌上停留一瞬,便拉过边上的小竹凳坐下,拿了边上她找出来的手绢要给她清洗伤口。 “手给我看看。” 他把手绢打湿朝她出了声。 “嗯。”,顾若闻言应一声,忙伸出手,却在伸出的一霎想到什么,又下意识往回缩了缩,却没缩成,被他稳稳的握住了手腕。 顾若一下没动了,这还是小时候以来她头一回离他这么近,她不太适应。 成年男人的体型和小时候的孩童体型也不一样,感觉有压迫感,让她心跳有些加快。 孟添没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他注意力都在她手上,就和她说的那样,她手上的伤口不算很深入,但好几个血洞凝在那儿,边上也有不少细浅的口子,这会儿都凝着血块稻草屑,泛着紫红的肿,显得狰狞又刺眼。 孟添抿紧了唇,须臾,他捏着湿手绢轻轻敷了上去,一点点给她清洗伤口周边的那些血块碎稻草屑。 他很仔细动作放得轻,顾若忍不住看他,他真的长得很好看,五官优越,眉目深浓,棱角分明,今天阴天,屋子里光线暗,他一张脸隐在阴影里,倒是更俊朗耐看了。 不过他这些年在外面应该也是吃过不少苦的,从他一双手就能看出来。 以前读书的时候他一双手生得很秀气,手指修长白皙,和玉雕的一样,比她带着一点肉的手不知道好看多少倍,她那时候看着很羡慕,借着年纪小,总会趁着拉他的时候偷偷捏一捏。 现在却变化很大,手掌大了宽了很多,能轻松把她手包起来,手指依然长,指节却比以前粗了很多,掌心和指腹的茧也很厚,她手落在他手上能直观感觉到。 “痛吗?”给她清理那条大一点的伤口时,他抬起眼看向了她。 “还好。” 顾若回神,回了句。 多少是有些痛的,只是她都习惯了,顾良才是在她初二,顾何友留级一年也没考上高中那年出的事,他一出事,赖桂枝和天塌了样,不知道怎么办,也不会照顾残疾的病人,只会抹眼泪,顾何友只知道玩的性子,指望他照顾人更不可能,只能她把事情接下来。 那时候顾良才脾气比现在暴躁,喂饭稍微慢了点,他已经一脚踹了过来,逮着什么踢什么,到他残手愈合了,可以捧着拿东西,他开始拿东西砸人。 不是碗就是酒瓶子。 她那时候身上没一块儿好的,有一回肋骨都被踢断了,在床上疼了整整一个月,可能痛习惯了,她后面割猪草或者切菜不注意弄到的伤,她都感觉不到什么痛了。 “你随便弄就行,我没感觉到痛。” 孟添又看她一眼,说了声:“你小时候也喜欢这么说。”然后不停掉眼泪。 顾若一下哑口,她小时候,他不提她都忘了,那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不懂儿子和女儿是不一样的。看到顾何友和她不一样的待遇她会不满,会吃醋,要求公平。 为了这事,她没少和顾何友干架。 但那会儿她才多大,瘦瘦的一只,力气也没有,顾何友却是个小胖子,光是压在她身上都能让她动弹不了。 每次打架她都输,输了就去找他哭。 好几回她被顾何友拿石头砸破头或者攘地上,手破了皮,她哭得更厉害去找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一点儿都不疼!早晚我会还回来的。” “你都还记得哦。” 顾若偏了偏脸,有些不自在的一声。 孟添顿了下,片刻,他低应道:“嗯,忘不了。”也不可能忘。 嗯,忘不了。 顾若心里默念着他一句话,心莫名动了动,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但这一刻,她不想他后悔。 手上伤口都不深,只是耽搁太久没处理,都肿起来了,看着吓人,上完药,纱布裹上后,顾若感觉到一股微微的热,疼痛却缓了很多。 “感觉怎么样?纱布会紧吗?”孟添把纱布打好结,看着她问了声。 顾若试着活动了下手指,“不紧,刚刚好。” “你……” “若丫,若丫!” 顾若正想说什么,院子里响起赖桂枝焦急的声音,刚恢复一点的心情一下消失了。 赖桂枝跑出去没追到人,准确说是追到了,两个人打了一架又给朱凤美跑了。 常军出去骑上摩托车就走了,朱凤美穿着高跟鞋一边追一边喊人,赖桂枝冲上去,先跳她身上给她来了两下,但朱凤美估计在常军那里憋了火,也发了狠,踢掉高跟鞋直接和她干起来,最后拿高跟鞋砸了她一脑袋,提着鞋子跑了。 赖桂枝头被高跟鞋跟砸得木木的痛,抬头再看人跑了更气,在大马路上咒了半天人才回来。 回来没在院子里看到顾若和孟添,她忽然慌起来,怕孟添是在涮她,更怕顾若趁她不在跑了,赶紧喊了起来。 几处看看没人,跑到堂屋,看顾若房间门开着,她才松了口气。 “你们在这里,我还以为,” 赖桂枝几步走进房间,见顾若坐在床边,孟添一张小凳子坐她前面,两个人膝盖碰着膝盖,很亲密的样子,她一下住了嘴,注意到顾若裹着纱布的手,她问了声: “伤怎么样?口子深吗?” 顾若抿起唇没吭声,赖桂枝永远都是这样,不管她做了多可恶的事,转头都能当没事人一样的对你,小时候被她打是这样,长大了一次一次被她用各种名义借口伤害也是这样。 她也是傻,没看透,一次一次由着她在她心上身上扎刀子。 顾若不理人,孟添也没回,这会儿知道问伤了,刚才跑出去追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心里压着不满,他没再讲晚辈对长辈该有的谦恭那套,站起来低头和顾若说了句,“我去请忠大爷过来。” “我去吧,我去。” 赖桂枝立即一声,她知道顾若在生她气,甚至恨上了她,她也恨死了朱凤美,要不是她,她怎么会做到这一步,现在也没办法了,只能尽力补救。 “肖家院子那边长嘴婆多,一点儿没影的事都能七扯八扯到处传,小添你和若丫还没定下,先不要过去,我去请,现在就去。” 赖桂枝说完,没有半点耽搁,赶紧出去请人了。 顾若看着她出去,没有拦,肖家院子那边院子大,确实有好几个大嘴巴,早上顾家那么热闹,说不定已经讨论起来了,孟添过去给她们看到,就是现成的话头,被围着随便歪一歪,十张嘴都解释不清楚,到时候他要反悔都没机会了。 肖大娘家离得不远,忠大爷也在家,过来得很快。 算比较幸运,顾若只是轻微的脱臼,没有骨折,忠大爷这块比较拿手,很快给她复位好,揉搓了药酒。 “好了,这两天多注意,不要大动,最好是在床上休息,晚上再拿热毛巾敷一敷,记得擦药油,等过个两天再适度活动。” 忠大爷弄好,从凳子上起身,和顾若交代了几句。 “嗯,好,我知道了,谢谢大爷。” 顾若应了声,伸手从兜里摸钱想给忠大爷,却想起自己钱都给赖桂枝了,她抬头,想问赖桂枝拿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赖桂枝已经不在房间了。 顾若脸冷了冷。 边上,孟添注意到,不禁问了她:“怎么了?” “我妈呢?” 孟添也没注意,他刚才一直留意着忠大爷用什么手法给她揉搓药酒去了,他往门口看了一眼,堂屋也没见人,“应该是出去了。” “找她有事?我去喊她进来?” 顾若抿了抿唇,当着忠大爷的面她不好说,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了,赖桂枝几乎每回请忠大爷过来给她治伤,都会来这套,只是那时候她身上多少都留着五毛一块,足够她付诊费。 但这回她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你帮我送送大爷吧。” 最终,顾若抬起脸和孟添说了句,声音有些哑,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么一对爸妈,只是五毛钱,她才给了她一百多,她却非要为这五毛钱让她难堪。 边上,忠大爷已经洗好手,拎起药箱准备要走,闻言,他摆了摆手:“不用送,就这么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孟添看着她的样子,再看一眼忠大爷,才算明白过来,他眼跟着冷了冷,很快,他压下眼里的情绪,和忠大爷道,“我正好要出去,顺路的事。” “孟家院子和我们院子路相反,顺什么路,行了,说了不用就不用。” 忠大爷又说一声,顿一瞬,他看了眼孟添和顾若,迟疑着,问了他们:“小添你和若丫是” 忠大爷刚才就想问了,前面顾家那一通闹,大伙回到院子已经说起来了,忠大爷也知道了赖桂枝打算把女儿嫁人,还是嫁给一个瘸子的事,赖桂枝去喊他,让他给顾若治脚伤,他才赶紧来了。 结果进到屋,却看到了孟添,最近村里谈论最多的除了顾家就是孟家叔侄了。 看他对顾若在意的样子,忠大爷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却又不敢肯定。 孟添和顾若都愣了愣,没想到忠大爷会问这个,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他眼眸深,顾若耳根莫名烫了下,她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视线。 “过些天请大爷喝酒。”孟添收回视线,承认下来。 “哈哈,好好,好啊。” 忠大爷立即笑一声,精瘦的老脸微起褶子,片刻,他脸色又凝了下,和孟添道,“若丫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和委屈,你要对她好些。” 孟添闻言又看了眼顾若,认真和忠大爷说了声:“我会的。” “我送您。” 孟添坚持送人,忠大爷没再拒绝,送到门口,孟添从裤袋里掏出二十块钱和他早上拿出来还没开的烟递给了忠大爷。 忠大爷收了烟,钱没要,摆摆手走了。 送完人,孟添在门口站了会儿,抬手看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他转身回了顾若屋,打算和她说一声,回去一趟,下午再和孟二婶一道过来。 刚进屋走到床边,开口说了一句,先前消失不见人影的赖桂枝出现在了门口,看一眼屋里,有些呐呐的一声:“忠大爷走了?” “我刚才去烧了点开水,还说给他冲杯白糖开水。” 人哪次来她给端过水啊。 当着孟添的面顾若忍耐着没有拆穿她,也懒得理她,她抬头问道孟添:“你要回去了吗?” “嗯,”孟添点了点头。 “早上孟龙来叫过我,让我去一趟,说是二娘找我有事,我去街上了,和他说晚些过去。” 孟添说着,顿了顿,他看向赖桂枝,“婶子下午在家吗?” “我和二娘一起过来。” 赖桂枝就是为这事来的,听到这话,她脸色迟疑了下,“有时间是有时间,就是……” “婶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赖桂枝一脸为难,孟添看着她不得不问一句。 “也不是什么问题。” 赖桂枝支吾着回一声,眼睛看了一眼顾若,片刻,她说: “小添,你能先和若丫去领证吗?” 第17章 新的家人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不娶…… “先领证?” 赖桂枝的话突然,屋子里,孟添凝起眉问一声,随即看向了顾若。 顾若弄不清楚赖桂枝又想弄什么,她抬起脸眼睛盯向赖桂枝,“你又想做什么?” “没有,我没有想做什么。” 赖桂枝现在最怕顾若生气,怕刺激到她,又干出烧房子的事,顾若一盯过来,她赶紧一声,过了会儿,她硬着头皮走进屋,站在房间门靠窗的位置,和顾若解释道: “是家里太乱了,你哥房间现在还没收拾,堂屋,我和你爸的房间,小添二娘过来咱们一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还有,” 赖桂枝看着顾若顿了下,过了会儿才继续说:“还有你哥那儿,你爸那个人你知道,自己吃喝拉撒有时候都要我伺候,他哪里会照顾人,原来指望着你二舅帮下忙,但现在,那朱凤美和那姓常的两个杀千刀的,回去不把赌场的人引去医院都不错了,我还得去想办法赶紧给你哥转个院或者换个病房。” 赖桂枝说着,神情也焦虑起来,她是真担心在医院的儿子,不过她想让孟添顾若直接领证,不止这一两个原因。 最重要的是,她担心孟添二娘李巧银不会答应。 顾家和孟家多少是有点旧怨在的,当年孟家遭难,正遇到分田。 顾良才那会儿手里的木匠活没有以前多了,身边的徒弟不止离开了,还另起炉灶和他抢起生意,收入减少,就想从其他方面补进。 田地是农民的根本,顾良才当年还饿过肚子,他更看重,自然想分得越多越好。 可盘山村坡地,山地多,水田少,想分到足够的水田种水稻,只能用些手段了。 盘山村有张姓,顾姓,肖姓,孟姓几大姓,几大姓里,原来孟姓出了个在铁路局的孟广瑞,相对有权,还安排了好些姓孟的去铁路,粮站这些地方上班,顾姓手里相对有钱,每个姓顾的都会一点手艺活,顾良才是木匠,他那几个兄弟得了顾老头的传授会篾匠,附近村子的竹席,簸箕,竹筐背篓都出自他们。 然后就是张姓肖姓,张姓里有个村支书,肖姓里有个大队会计和妇女主任,几大姓各有所长,同姓之间也都团结得很,想从里面啃出一块儿肉很难,甚至一个不注意会让自己割肉。 但这时候,转机出现了。 孟广瑞在铁路上被调查了。 罪名很重,洗清不了这一辈子都要进去,还会牵扯很多人。 孟广瑞洗不干净自己,为自证清白,他卧轨了。 只是他大概死也没想到,他的死不但没把自己洗清,还背下了所有罪名,他人还没收敛,他带出去孟家人全部降职的降职,丢工作的丢工作。 和他关系最近的妹夫被抓住一小把柄直接进去了,二弟孟广德夫妻也分别丢了工作,回了乡下种田。 孟家一下弱下来了。 顾良才就在这时联系了肖家,张家几个说得上话的商量分田的事。 几乎在孟家人还没从愁云惨淡里反应过来,村里的田地山地坡地就全部分好了,肖,顾,张三姓占了村里大部分的水田,分给孟姓的全 部是些旱田,瘦田,坡地,沙地。 孟姓呢,也绝,当初孟广瑞那么照顾孟家人,能帮忙安排工作,给予帮忙的,他都安排了,他一倒下,孟姓人就把没分到好田地的事怪到他头上。 迁怒的关系,也想填补损失,这群人就想以孟广德夫妻多年不在村里,几个孩子原来吃的城市户口口粮名义,不给他们分田。 而孟添那边,孟广瑞当初不知道是不是预料到自己会不好,孟添和吴芳禾的户口他都留在村子里的,铁路上分了房,他也大方让给更困难的人家,让他们住在村里。 这样的情况,按理孟添可以分到两个人的田地,他一个半大孩子,吃不了多少,要是能分到两个人的田地,大伙帮他搭把手,日子也能过下来。 可孟姓里的一些人,却不给分,说吴芳禾本来就是知青来的,她现在人跑了,户口就该挪出去,不该占一份田地。 还说孟添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插秧,别浪费了,连旱田都不愿意给他分。 要不是李巧银从哪里提前得到消息,拎着菜刀跑到村支书家要抹脖子,还给自己见了血,他们两房会一块儿田地都得不到。 而就算他们闹了,最后也没得到几块田。 孟添那个时候饿得每天只能往山上跑。 若丫当初为了这事还偷她哥的口粮去救济人。 原本救济就救济了,她把她打一顿就算了事,结果这丫头还骂他们丧良心,说他们夺了孟家的田,吃人血馒头。 做坏事的人心虚,她问若丫从哪儿知道的,她也不说。 最后她想来想去只能是李巧银那边告诉的。 不想认下这事,她才拉着若丫上孟家闹了一场。 这事李巧银估计一直记得,后面见到她,一点小问题都能呛她一顿。 她甚至怀疑,当年李巧银本来不知道分田的内里,她上门闹了才露了底。 夺人田地和要人命没区别,村里为一个田坎都能打得头破血流,更何况是人全家人的口粮,还逼得人人到中年出去外面谋生。 要是她,她会恨不得这家人早点全家死绝,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侄儿娶,拼了命也要拦着。 她先前在田坎上,那么轻易受朱凤美怂恿,也是顾虑到这一层。 实际要不是早上若丫那一把火,让她实在害怕了,孟添也算有出息,她根本不会点头同意这事,可能点头过后也会后悔,只是朱凤美和常军做事太绝,彻底堵死了她后悔的可能。 她现在没得选了,明天就是和赌场那边约定还债的日子,若丫和孟添不成也得成。 她也是刚才在房间看忠老头给若丫治伤,看着孟添对若丫那一眼不错的样子,突然想到顾孟两家的恩怨上。 再想到李巧银那个眼里揉不得沙子,还可能知道很多的女人,她忽然感到不安起来,万一她死活不同意,坚决要让孟添断了对若丫的心思该怎么办? 孟添十岁以后就没了爹妈,李巧银两口子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把人养在身边,但也算看顾孟添长大,孟添亲人又不多,难保他不会动摇。 心里乱得很,她在房间里待不下去,干脆去了厨房,最后想来想去,她想到这么一招先领证的法子。 “若丫,妈知道今天妈让你伤透心了,妈心里也不好受。” 赖桂枝说着,抬手擦了把眼,“妈刚才在厨房想清楚了,彩礼钱妈不多要,按村里正常的来就好了。” “只是赌场那债不管咋来的,那群人咱们惹不起,还得还,总不能连个窝都没有,这三千,就当妈问小添借的。” “加上之前那七百,一共三千七,妈给小添写张欠条,等你哥出院,我去队里赊猪崽过来养,我现在养猪算是有经验了,这回多养几头,卖掉大肥猪就把钱给你寄去,你看行吗?” 赖桂枝说完,期待的看向了顾若。 顾若低垂着脸没吭声,如果是昨天晚上,她求她的时候,或者今天早上,她们追到大路上,赖桂枝说出这番话,她肯定会触动,但现在,她心里平静到没有一点波澜。 她不是因为爱她选择了她。 是因为她和朱凤美那边翻了脸,没路走了,也怕她,才选择了她。 有什么好触动的。 她甚至感到恐惧。 恐惧三千块已经满足不了她了。 欠条,她赖桂枝可以写一张欠条,就可以写十张,百张。 她还得起吗? 还不起,她们又能拿她怎么办。 这些年她写出去的欠条还少吗?总共还过几笔? 周围邻居不借他们家钱,那也是她有借无还造成的。 “小添,你说呢?” 顾若不回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赖桂枝失望无比,转头又看向孟添,须臾,她像是做下什么决定,声音微微加重。 “你要是愿意的话,明天我就把户口本身份证给若丫,明早你们就去领证。” 顾若听到这话抬起了眼。 “明天?”孟添也在这时眉梢微动了动。 “是,明天。” 赖桂枝看出孟添的意动,她忍不住上前两步。 “我看黄历上也说明天是个好日子。” 赖桂枝说完,手在身前围的围裙上抹了抹,脸上又露出一点迟疑和为难。 “还有就是,若丫现在手脚都受了伤,我要去医院的话没办法照顾她,恐怕要多劳烦你,如果没有定下,别人看到难免说闲话,对你对若丫影响都不好。” 赖桂枝的话都在劝他们领证,却没把她急切想让他们领证的真正担心说出来,孟添听着反应平静,唯一对顾若受着伤需要人照顾这事起了波澜,他偏头看了眼顾若。 “结婚本来就要领证,什么时候我都可以,没有意见,只是这事还要看若丫想法,我也不想委屈了她。” “婶子这两天没有时间,我回去和二娘商量” “我同意。” 顾若在这时出了声。 孟添声音一停,猛然转向她。 “若丫?”赖桂枝惊讶一声。 顾若抿起唇,她其实猜到赖桂枝为什么会着急忙慌的要他们领证了,但她什么也没解释,“我脚没事,今晚休息一晚上,明天领证没什么问题。” “那小添?”赖桂枝赶紧又问孟添。 孟添眼睛看着顾若,片刻,他应道:“好。” “那行,那就这么说好,你们明天去领证。” 赖桂枝微黄的脸上露出喜意,事情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 紧接着,她又和孟添说了说那三千块钱的事,为了做到她刚才说的,她主动去顾若书架上拿了纸笔,要把上次孟添借的那六百九十多块和三千块钱的欠条写上。 赖桂枝没读过一天书,会写自己的名字和数一百以上的钱都是嫁给顾良才以后和他学的,顾若手伤着,她就让孟添执笔,孟添说不用了,答应明早过来把钱给她,她还坚持。 顾若在边上看着没说话。 欠条写好,时间也都中午了,家里一团乱,能拿出来待客的饭菜几乎没有,赖桂枝象征性的留了留孟添吃饭。 孟添推脱了,说回二叔那边吃,随后他和顾若说了让她注意伤之类的叮嘱,离开了。 赖桂枝把人送到大门口,和人说了一番话,得了一声回复,才一脸喜意的回了屋换衣裳,准备去看儿子。 临走前,她拎着她刚才烧开水时蒸的鸡蛋羹来了趟顾若门边,看顾若依然靠在床边,眼睛半阖,也不知道是不是休息了,她试探着开了口: “休息了?” “我现在去医院看你哥,厨房里我用开水给你打了个蛋花汤,你饿了就起来喝了,我大概晚上回来,要是太晚了,你看拎半斤米去边上院子谁家帮你煮一煮。” “我钱呢?” 顾若睁开了眼,看向她。 “钱?” 赖桂枝脸色僵了下,她下意识捏了下衣裳口袋。 “你哥医药费后面不知道还需要多少,我担心不够, 这个也算妈借你的好吗?” 对上顾若冷冷的视线,赖桂枝不敢说不还的话,和她商量道。 “不行。”顾若直接拒绝。 “我的钱就是扔河里,也不会给顾何友那个赌鬼用,你既然把我卖了,就拿我的卖身钱去用,我自己辛苦挣的,你还给我。” “怎么是卖身钱!”赖桂枝睁大了眼。 “妈说了,那是妈借的!” “你会还吗?要是孟添真的问你要债,你会还吗?” “我当然会” 赖桂枝想也没想回道,对上顾若冷漠明显看透的视线,到底底气不足,她没继续说下去。 “你不给我也行,我就一句话,想要我嫁人,那就是一锤子买卖,不要指望太多。” 顾若说着,眼睛又看向了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催着我和孟添赶紧领证,不是因为什么你没空家里乱,需要他照顾我,说出去好听,是你怕他二娘会不同意。” “刚才你非要送孟添出去,和他商量的也是这个事吧?” 赖桂枝脸色变了变,很快强自道:“我怕她不同意做什么?” “小添都说他的事自己可以做主。” 顾若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那场的大火余悸未消,赖桂枝现在对上这个女儿的视线就怕,她心里更恼,不知道原来那么听话的人,现在突然什么都要和她反着来。 真和她爸说的,就是个没心肝儿的白眼狼。 “给你,我给你行了吧?” 到底怕顾若又折腾出什么事,赖桂枝压着气,从口袋里掏出钱走进房间给了她。 “不知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何友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哥,你嫁出去万一受欺负了,他可以给你撑腰你知不知道?” 顾若懒得理她,她收下钱,身子一侧,躺下了,“要走快走,等下你宝贝儿子要饿死了。” “蛋羹腥了不好吃,他可是会发火的。” 赖桂枝闻言赶紧看了眼手上拿厚外套围着的搪瓷缸子,多少有些担心冷了不好吃,她没再多说,匆匆忙走了。 顾若在她走后睁开了眼,眼圈一点点红透,她什么都知道,还是答应了,她想要那张身份证,想要有本新的户口本。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这是她唯一能摆脱这个家,过正常人的办法了。 —— 孟家,孟添回到家,打开家里房门,先去饭桌上拿了个早上煎的冷饼子。 他回来这些天各处忙,再姑姑那边走动探望,在家待的时间少,二叔孟广德知道他情况,想着他一个人开火麻烦,每天到饭点都会让孟龙上门看看他在不在家,在家就会叫二婶多烧点饭,把他喊过去一道吃。 但这个点儿了,孟龙早来确定过他人不在,多半没有准备他的饭。 他之前在顾家说他回家吃,完全是看出赖桂枝没打算留他吃饭,他看顾家那情况,也知道没什么吃的,才说回来吃,走的时候还给了赖桂枝十块钱,让她在附近买点鸡蛋,中午给顾若蒸个蛋。 他送忠大爷到大门口的时候,看到了厨房烟囱冒起的烟,也闻到一股蛋羹香,但赖桂枝来房间,却说烧开水,想也知道那蛋羹是给谁准备的,只是几个鸡蛋,他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得出来。 想到他把钱递给赖桂枝,她那张僵住的脸,孟添眸中泛出冷,嘴里的饼子粘着一层冻油,又腻又腥,他胡乱嚼了两口吞下去,去柜子里拿了早前买好的几样东西,拎着去了孟家院子,二叔孟广德家。 赖桂枝先前在门口的时候,和他暗示先不要把这事告诉给二叔二娘知道,以免他们不同意,他应付了她,却没有真的答应。 他和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在一起就该正大光明在一起,不需要偷偷摸摸。 她已经受了很多委屈,不该在嫁他的时候还受一次。 何况,他盼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孟姓在盘山村算大姓,出门遇到,都是排得上辈分的叔伯兄弟。 不过孟添爸孟广瑞这房只有三兄妹,孟添爸是老大,孟广德老二,小姑孟广美老三。 孟广瑞在世的时候,兄妹两个都靠着大哥,工作有大哥安排,结婚大哥帮忙操持,有了家庭孩子也有大哥帮忙贴补提点。 孟广瑞出事,兄妹两个受到的影响不亚于成了孤儿的孟添,两家分别丢了铁路上的工作,回来乡下种地,还因为户口问题没分到多少田地。 本家一些兄弟姐妹还有舅家那边也看他们落魄了,没了以往的亲密,甚至因为怕被拖累做出一些事来和他们划清界限。 那几年,几家人都过得艰难,一直到孟广德带着十五岁的孟添外出打工,日子才慢慢有了点起色。 不过因为当年的事,孟广德不管和本家兄弟姐妹还是舅家那边,都有了隔阂,来往走动也少了,才年初五,他们家走亲戚宴请已经都弄完了。 孟添到的时候,一家人正吃午饭。 和顾家那死气沉沉,压抑的气氛比,孟家氛围要好的多。 屋子里放着电视,正在唱戏,桌子上总共一家三口吃饭,却吃出了十来口人的感觉。 其中孟龙的嗓门最大,正抱怨孟二婶李巧银没把上午孟二叔在街上买的烧鸡切来吃了,只能吃红薯剩饭和白菜粉条。 李巧银坐在桌边怼他:“白菜粉条怎么了?家里困难那两年,你连白菜粉条都没得吃呢!” “赶紧给我吃,不吃就给我下桌,你坐的位置正好挡着我看电视了!” “亲妈,你可真是亲妈!” 孟龙一脸不满,“你对我姐我哥怎么不这样?” 李巧银白他一眼,“你要能和你姐一样,考不上大学也能考个会计证,或者像你哥那么出息,我把你当祖宗供起来都行。” “那倒是不用,当少爷就成了!” 孟龙接一句,扭头看到孟添,他眼一亮,立即喊了他:“哥,你回来了!” “快,把那只烧鸡切出来,你大儿子回来了。” 孟龙迫不及待的催一声,李巧银听得想打他,“吃你的粉条吧。” “还不快给你哥拿碗筷去!” “我去切肉。” 李巧银说着,赶紧起了身,不止是切肉,还要煮点饭。 她节省惯了,早上孟龙去喊孟添吃饭人没在家,中午她烧得简单,菜是昨天大女儿孟晴和女婿外孙回来吃剩下的一些菜,一碗咸菜炒腊肉,一碗白菜粉条,再一盘孟二叔下酒的花生米,饭是早上剩的饭再焖了点红薯进去。 “不用了,二娘。” 孟添看一眼桌上就知道什么情况,他伸手拦了李巧银。 “我吃过了,我过来是有事要和二叔二娘说。” “有事?什么事啊?” 李巧银愣了愣,边上孟二叔也放下手里的酒碗,看向了侄儿。 当年孟家出事,对侄儿孟添的打击很大,几乎是一夜之间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人,感受到人情冷暖,来自亲妈的抛弃和背叛,让他很长一段时间走不出来,不愿意再多相信人。 十岁大就开始一个人生活,早早自立,也不再接受旁人的帮忙,连他最亲的二叔姑姑给他送粮他都不收。 他们喊他到家里吃饭,都是孟龙孟悦提前去说,他没办法拒绝才上门,这还是他头回说找他们有事说,李巧银有些好奇是什么事,看孟添还站着,又招呼道他: “坐下说。” 边上孟龙比较有眼力见,顺手把边上一张长凳拉了过来。 “哥,你快坐!” 看孟添手里还提着东西,又好奇的看了眼:“哥,你还买了东西?给谁的啊?” “都是些什么?” 边上孟二叔孟广德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却皱起了眉山:“你这又是买来给哪家的?” “我不是给你讲过?孟家你走一走你三爷爷家就行,别的家不需要理会。” 孟广德受大哥照顾最多,他对大哥敬重,对大哥唯一的侄儿也看重,当年要不是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他也不会让孟添初中读完就不读 了,和他出去闯。 这些年他最有愧的就是当初大哥走了,他没能承担起养侄儿的责任,让他沦为了一个打工仔,每天在工地上风吹日晒的受苦。 今年侄儿回来,一改以往的节省,各种大手大脚花费,东家送礼西家窜,让大家都以为他们在沿海发了财的行为,更让他糟心。 发财。 他倒是想。 沿海机会是多,但他们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刚过去那两年连人家说的话都听不懂,也没多高的文化,许多活都干不下来。 在桥洞底下蹲了大半个月才找到工作,有个落脚地。 但也不是多好的工作,在余暨山上背石头,每天肩膀勒出血。 那活他们干了大半年,到学会余暨土话了,他才换了份给人收鸡毛鸭毛顺便收点纸板破烂的活儿。 赚得比以前多些了,但也是个脏活累活,每天担着挑走街窜巷,脚上起泡也不能停。 侄儿还算出息,看人家造房子,他跑去当小工跟着学,晚上自己找空地练,这些年自学了泥工,木工,电工,还借着帮他收鸡毛鸭毛搭上一个羽毛厂的主管,从他那儿拿到个夜校进修的推荐名额,拿了张高中毕业证,又在学什么建筑。 因为学的多,懂得多,总算被一个大包工头看中,去替他管那些顾不到的小工地。 但闹不住人倒霉呀。 帮人管工地三年,就头一年挣了点钱。 第二年跟那包工头一起出门要债,债没要到,还受了场无妄之灾,出歌舞厅的时候碰到一群人干架,混乱间替那工头去见世面的儿子挨了一刀,人差点没了命,躺床上休息了大半年。 工头还算有良心,承担了所有的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也承诺等年底一次性结清。 只是,这钱没能拿到。 老板出车祸没了,一个大摊子丢给了他只会吃喝玩乐的儿子,半年功夫,手上的工程工人都被撬走一大半。 原来市中心的一些大工程全部丢完,只留下一些边角不赚钱的郊区小工地。 就这些小工地也出问题了,好些没拿到工钱,工人半年预知钱拿不到,罢工的罢工,别处干的别处干。 到过年了,工地上就剩侄子和几个外面不好找工作的小工,就这样,他们也没拿到工钱。 死不要脸的,还哄侄子,把他老爹的大哥大给了侄儿,说什么他一定能度过这一难关,明年开年指定有钱,还说什么侄儿救了他命,就是他亲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个二皮脸的骗子,说了半天就是没钱给工钱。 关键侄子这个大傻子还信了。 这次回来还打量着拉些人过去帮忙工地复工呢。 不然也不会弄出这么大个阵仗,搞得人人都以为他发了财,不少人找过来想让他带着去沿海。 还好他给拦了,不然这么多人带出去要挣不到钱,臭小子不被打死都要被打残,今后也别想回这盘山村了。 只是臭小子这牛吹出去了,他还不好给他戳破了,名声臭了再想捡起来可不容易,臭小子还没娶老婆呢。 “不是别家的,给你和二娘买的,二娘前几天提的化妆品和你喝的酒。” 孟添不知道孟二叔心里想的,他回一声,把东西放去了堂屋立柜上。 孟广德听后更怒了,他喝红的眼一瞪:“你钱多啊!” “谁让你买的?你二娘什么时候要化妆品了?她那么一把年纪了,用什么化妆品!” “好你个孟广德,你什么意思啊?” “我哪把年纪了?” 李巧银快气死了,她今年刚三十八,说年轻不年轻,说老算不上老的年纪,看到自己脸上比去年多起来的皱纹她当然会恐慌。 尤其丈夫在外面打工,可能那边水土养人,也可能男的比女的老得慢,今年丈夫回来,她明显感觉比丈夫老了好几岁。 站在穿着夹克衫比村里人洋气的丈夫面前,她不像他老婆,像养大他的大姐。 她心里难免不是滋味,一天吃饭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了嘴电视里打广告的那化妆品是不是真那么神,能淡斑美白,但问完她就后悔了。 其实她之前上镇上的百货大楼问过了,一套要几百块,她当时吓得一把捏住了口袋里的钱。 虽说眼下家里不困难了,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几百块够家里大半年开支了,她疯了也不会掏这么一笔钱,还是老老实实用她的蚌壳油,百雀羚吧。 能用得起百雀羚也不错了,村里好些还没有呢。 当时孟广德喝酒也喝得舌头都大了,没听清她说什么,这事也就过了。 没想到小添听到记下来了,还给她买了一套。 她是既惊又喜,还觉得不太好,太破费,想和小添讲她心意领了,但别浪费钱,去退了,结果孟广德这么直白的说她年纪大,明晃晃的嫌弃,她心里一下就难受了。 她捏着手边的筷子往桌上一放,眼里冒了火:“嫌我老了?” “你不得了,出去几年看不上我了是吧?” “我没嫌你这老树皮,你倒嫌上我了?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在家给你看家带娃,还被你嫌老,连用套化妆品都不行了!” 李巧银说着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孟广德顿时酒醒了大半,他急忙解释:“我没这个意思。” “我只是在说小添花钱大手大脚的事,我哪能嫌弃你呢,你当年可是几个村里一枝花,娶你我可是过五关斩六将,我嫌弃我自己也不能嫌弃你啊。” “你哪里老了,瞧我这张嘴,该打,化妆品买!” “咱们现在有钱,想买多少买多少,等下我把钱给小添,这是我送给你的,让他帮忙买的” 孟二叔道歉加打嘴,哄着媳妇,半点没管边上的儿子侄子。 孟龙先前还紧张两人会吵起来,这会儿也放松下来,翘了二郎腿一边悠闲扒饭,一边看老爸好戏。 孟添也一句不吭,他把东西放好回来拉开凳子坐下,等桌上气氛缓和下来了,那边被哄好的李巧银注意到侄子,推开了丈夫要抓她的手,再次问起他正事,他开了口: “我要结婚了。” 电视里放着戏曲,是一出迎亲记,声音有些吵,孟添声音沉静沉着,几个字说出来,桌上李巧银孟广德都没反应过来。 李巧银顺着他的话说了句:“哦,你要结,结婚了?” 李巧银倏地抬起头,边上孟二叔打了酒碗,孟龙啃鸡脖子的一下被卡了喉咙。 “小添,你说,你要结婚了?” “跟谁结婚?” “你都没对象跟谁结婚?” 李巧银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接连问道,边上孟广德稍微稳得住一些,却也紧盯着孟添不放,孟龙更是,鸡脖子都顾不得啃: “对啊,哥,你什么时候就有对象了?” “还要结婚?谁啊?谁啊?” “我怎么不知道?我认识吗?” “你认识。” 孟添在这时看了他一眼,随即回道李巧银:“是若丫。” “若丫?哪个若丫?” 孟龙听着这个若字,下意识反应一声,很快,他更不可置信的看向孟添:“顾若?” “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还要上学吗?” “哥,你什么时候和顾若在一起了?” 孟龙似乎有些不能接受,手上的鸡脖子都拿不稳了,他干脆丢下了鸡腿,看着孟添想要个答案,孟广德听到那声顾若,脸上的震惊敛去神色变得凝重。 “顾若,顾家那丫头?”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来往多久了”孟广德声音忽然严厉。 李巧银也有些意外,“怎么会是若丫,小添,你” 李巧银想说,你怎么和若丫有关系,却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就和若丫关系好。 当初孟家遭难,原本在村里有着大少爷一样待遇的孩子,一夜之间没了爹妈,村里同龄的以顾家顾何友为首成日的一群半大孩子成天来围拦奚落他,冲孟家院子里扔石头,骂他是罪犯的儿子。 连本家孟姓的一些孩子 都加入在里面,没加入的,因为害怕被顾何友那群人当成和孟添一派围攻,也都离他远远的,只有若丫,小小年纪就知道帮他出头,当着一群小孩儿的面和她哥干架。 甚至后面知道他吃不饱,还偷偷给他送粮食。 虽然赖桂枝闹上门来弄得很难看,但有这段渊源,两个人又都生得好,再见面产生感情再正常不过了。 李巧银又想起前天他给儿子孟龙拿回来的那一沓试卷笔记。 当时他只说是若丫给孟龙的,她也没多想,想着上半年若丫和她一起打猪草的时候就交给过她一些笔记,说是她以前的,说孟龙基础差,先打基础,等基础打好了,后面再给孟龙一些冲刺高考的。 她也就以为是若丫记起这事,又马上要开学了,才在碰见他后让他带回来,现在想想,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是两个人生情了,那笔记试卷是若丫帮他弟弟准备的。 李巧银顿时脸色有些复杂,要说若丫,她是再满意不过了,生得好,看人总爱笑,更体贴人,她腰不好,每次背猪草起身困难都是若丫帮她拎的背后,还会特意走后面帮她拎着背篓。 所以一直以来,哪怕她心里恨顾良才赖桂枝恨得要死,对若丫,她是真心喜欢的,每次约着一起割猪草,她都会给她带点吃的,肉干或者水果什么的,她太瘦了,让她补补。 之前她没钱复读的事,她也提过想给她帮忙。 但若丫却怕她帮这一次被赖桂枝知道以后会经常让她想办法借钱,没有接受,还说她需要的也不止是学费这么简单,她想到赖桂枝那贴上一次就要贴十次的性子,也就作罢了。 只是偶尔看见若丫去街上卖了东西很晚了才背着背篓出来割猪草,她会去帮帮忙。 这次顾家的事闹得大,她还想,要是顾家找上门来,稍微借点也不是不行。 但,帮忙归帮忙,她喜欢若丫归喜欢若丫,并不代表她愿意和顾良才两口子做亲家。 也不是她愿不愿意的问题,最主要的是…… 李巧银想到,视线下意识瞥向边上的男人,果然,就见孟广德沉着脸,压着怒一声: “要结婚可以,让你二娘给你找,顾家的丫头不行!” “她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有那么一个爹,还有那么一个哥,你和她结婚了只会被拖累死你知不知道?” “我不在意。” 孟添好像早料到孟广德会这个反应,他面色不变,依然端坐在位置上。 “她家庭不好,我也半斤八两,我们两谁也不说谁,至于拖死什么的,不会有这个问题,若丫分得清轻重,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会管。” “我说了!不行!我不同意!”孟广德难得动了怒。 “你少给我搞七搞八,我是担心那丫头问题吗?” “你是少年不知道天高厚,你当那顾良才那匹臭滚龙那么好惹?沾上了给你扒成皮下来,你去问问咱们村,谁敢做他家女婿?” 孟广德对顾良才深恶痛绝,当年分田的事要不是他从中挑拨,孟姓这边不会被三大姓排挤出去,导致一块儿水田都没分到,这也就算了,他还借着他大哥的死来挑拨了他和孟家那些堂叔伯兄弟,让他们直接不给他们分田地。 那一次,他差点没了媳妇,这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知道顾良才两只手切断了,他这根刺都没拔了去,他怎么可能和这种人做亲家。 “别的事我都由着你,这事不行,除非你想看到我和你今后老死不相往来。” 孟广德说着,把酒碗往边上一掀,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孟添看着淌在酒桌上的酒液默了瞬,须臾,他伸手把酒碗放正,看向孟广德,一副煞有其事的神色,“什么老死不相往来,我怕我爸晚上来找我,二叔你也少说这话。” “你存心气人是不是?” 孟广德眼一瞪睖向他,却没有了先前的怒火,“反正我不同意。” 孟二叔决定的事很难改,就像当初孟添想和他一起去沿海,他就不同意,怎么都没得商量没得谈,最后孟添先斩后奏跟在他屁股后面上了火车,等火车开了,他没办法把人弄下车,才不得不同意。 孟添看看他,过了一会儿说,“二叔,我知道你是为了当初顾家在分田的事捣鬼,还离间了你和五叔伯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知道还这样?” 孟广德气一声,眼里却带上抹诧异,当年的事他们也是最近几年才断断续续理明白的,也没和谁说,不知道孟添从哪里知道的。 孟添看出孟广德的疑惑,却没作解释,他垂下眼继续道:“她是她,她爸是她爸。” “当年要不是她提前告诉二娘,村里已经在商量分田的事,二娘不去打听,也不会知道五叔伯他们没打算给我们家分田。” 孟广德紧闭着嘴没说话,过了会儿,他问道:“那丫头告诉你的?” 又看向李巧银:“还是你告诉他的?” “不是。” 李巧银也有些意外,她摇了摇头。 “我自己听到的。”孟添回道。 “二娘脖子受伤,我听到消息过来看,听到了你们说话。” 孟广德和李巧银对视了一眼。 李巧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这也是她对不喜欢赖桂枝两口子,却对若丫迁怒不起来的原因,若丫算是他们家的大恩人了。 当年他们刚从镇上回来,对村里什么都不熟,也不知道村里之前收到上面的文件打算给大伙分田到户了,在小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却忽然有个长得灵气的小姑娘背着背篓出现在她面前,问她知不知道村里马上要分田了。 她娘家是镇上的,结婚后也一直住在镇上,很少回村里,村里的人除了本家的一些叔伯婶子她认不了几个人,听到问,她下意识问她是谁。 “若丫,我叫若丫。” “婶子你还是去打听一下分田的事情吧。” 小姑娘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一阵风一样,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感觉到怪,她把事情上了心,去找了和她关系最好的五叔伯家儿媳妇,果然从她那儿听到了分田的事。 也是巧,等她再上她家去打听,却不小心听到了她和她家男人的对话,说这次分田,孟姓这边没分到几块水田,旱田瘦田都不多,全是些沙地坡地,那些种不出多少粮食,他们商量着,他们家几口人,她和男人才回村,两个户口还没迁回来,就不给他们分田了。 她当时听到脸都白了,她和男人已经丢了在镇上的工作,回来再分不到田,一家人该怎么活? 都来不及和家里男人商量,她赶紧准备好东西去找大队盖章签字转户口的事,本来镇上那边就差不多了,就大队这边一直拖着,每次去都找不到人。 这回去她倒是找着人了,但人却不愿意给她盖章,已经做到这地步,她还有什么看不出来,这就是故意的,存了心不想给他们落户。 这是要逼她们一家人去死啊。 回来她就拎了把刀上村支书家。 最后她以划破自己的脖子做威胁,拿到了属于两个孩子和男人的田地。 再次想起以前的事,李巧银生出一点犹豫,从秉性上来讲,若丫的性子不像顾家人,人才各方面更是没得挑,和侄儿再登对不过,但她那一家子…… “小添,你回来也没几天,怎么就和若丫到要领证的地步了,是之前你们就接触过,在一起了?”李巧银试着问道。 “我和她说好了明天去领证。” “领证!?” 孟添的话像一块大石头砸进水里,再掀起一片水浪,屋子里几个人再次惊了。 “你们都没定下来,我们都还没上门商量,领什么证?” 孟二叔眼又瞪了起来,“结婚结婚,我看你是头昏了!” “二叔。” 孟添喊道孟广德,抬眸看向他,神色认真。 “我一定要娶她。” “不娶她,她会死。” 孟添搁 在桌上的手慢慢蜷起,声音带上一丝颤,他耳边仿佛听见火车在铁轨转动的声音,眼前是一团血肉模糊,“我也会。” “孟添!” 一个死字,激怒了孟二叔,他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太过激动带得凳子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你就这点出息,为了和个女人在一起,用死来威胁我?你这下不怕你爸梦里找你了?” 孟广德脾气急,却很少在家发这么大火,边上孟龙都有些吓着了,李巧银见着,赶紧出来缓和: “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小添或许不是这个意思。” 李巧银说着,看向了孟添,“小添,是不是顾家出什么事了?” 李巧银还算了解侄子,知道他不是随便说说的性子,再看孟添神色悲戚,好像经历过什么,想起顾家顾何友欠赌债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不由猜测到。 孟添抿紧了唇,顾家的事不是秘密,盘山村也藏不住什么秘密,最多下午,就会传到这边院子,瞒是瞒不住的。 “她昨晚被她爸关屋里了,今早她妈带了个瘸子上门……” 孟添没隐瞒,把事情具体说了,孟广德和李巧银听得说不出话来,边上孟龙直接跳了起来,“这是什么破爸破妈啊?” “要是我,我不但要放火烧屋子,我要和他们一起上西天去!” “简直了,顾若也太可怜了,她倒了血霉才有这样的爸妈吧?” “你明早跟着小添上顾家一趟。” 好一会儿,孟广德出声道,他端起酒碗,闷完碗底的最后一口酒。 “既然要成我们家媳妇儿了,就不能给人欺负了去,该谈的谈,该给的给,不该给的也绝对不给!” “行!” 李巧银一口应下来,想不过意,又忍不住骂: “赖桂枝那眼瞎的,丢了西瓜捡芝麻,我看她早晚后悔,她不要这个女儿,咱们家要!” “什么缺德玩意儿!德行!” “嗯,我等下把黄历拿出来看看,挑个摆酒的日子,明天领证就明天领证吧,省得夜长梦多。” 孟广德说完,就要去屋里拿黄历。 边上,孟龙看着屋子里突变的画面,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哥真要结婚了?” “和顾若?” “明天领证?” “是!” 屋子里,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回道。 第18章 小添,你在沿海是做什么的啊?顾良才…… 孟广德李巧银都是麻利的性子,确定下来孟添要娶亲的事了,孟广德去房间拿了黄历出来挑日子。 结婚不是件小事,哪怕顾家情况特殊,孟广德李巧银也没打算敷衍了事,挑日子,该准备的上门礼都没落下,不为别的,就不想让顾若觉得自己是被卖进这个家里的,他们孟家是真心想接她这个媳妇过门。 第二天早上八点,孟添去他们三堂伯家借了他家新买的摩托车,就拎着上门该准备上门礼和李巧银一道上了顾家。 顾家赖桂枝顾良才也刚到家没多久。 昨天赖桂枝担心鸡蛋羹冷了腥了不好吃,紧赶慢赶赶到医院,却正撞上顾良才和儿子在病房里对骂。 顾何友接受不了自己没了半个手掌的事,头晚赖桂枝走后,他断肢痛醒过来,就对着自己缺了半边手掌三个手指头的手开始嚎哭。 顾良才当时酒瘾犯了,躺在医院的小床上一点不想动,加上他心里对顾何友瞧不起他这个残废爸,给赖桂树家里地址充当自己家,把赖桂树说成他爸的事不满,听到人哭,他不但没一句安慰,还笑话他: “断掌的滋味不好受吧?” “现在知道你老子这些年的日子了吧?” “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你后面一睡着梦见自己手没了,醒来一摸,发现真没了!整个梦里是噩梦,清醒也是噩梦,吓都吓死的时候才有得哭呢!” “这都是一个过程来的,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学会忍受别人看你手的时候那怪异的眼光,时不时体会一遍自己手掌没有了,成了个废人废物的感觉。” “患肢痛不好受哦,你这会儿麻药还没过去,等过去了,那痛更刺激,痛得你眼前都是黑的,冷汗能把你身上的衣服打湿,说不定你还会打摆子,受不了尿床上都有可能。” 顾何友本来就难受,精神临近崩溃了,听到顾良才的话他又惊又怕,一下子彻底崩了,他嚎哭得更厉害,一边嚎,一边忍不住怨顾良才。 “我变成今天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 “要不是你成了残废以后,天天只知道喝酒打人,我怕得不敢回家,我怎么会天天在外面晃,又怎么会和人玩上牌?” “还有妈也是,烦死了!天天念经一样在我耳边念,你爸没用,这个家以后只能靠你了。” “靠,靠个屁啊!我就是个窝囊废!怎么靠?要怎么靠?” “都是你们!你们太窝囊没用,什么都给不了我,完全比不上我二舅!” “二舅人家现在是单位领导了,给盛威波仔找的工作都是坐办公室,我妈呢?口口声声说花光了家里的钱给我弄的工作,结果就是个扛包的!” “说得好听在铁路上上班,其实就是个苦力,每天卸货,卸不完的货!” 顾何友越怨越理直气壮,听得顾良才火冒三丈,心里的怒火和寒心比当初顾若提起刀子要砍他还要盛,他也不是什么忍耐的性子,也没管人还在挂着盐水幻肢痛,上去抬起胳膊肘就往顾何友身上招呼。 “小畜生!白眼狼!老子养你不如养条狗!”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臭东西,老子当初就全力养若丫也不管你!” “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啊?” “早说老子还至于把死丫头锁家里面!” 顾良才越说越后悔,眼看着天快亮了,顾若多半已经发现自己被锁的事,说不定赖桂枝都和人摊牌了,他脾气躁起来,打得更狠。 顾何友还在挂盐水,还残肢痛使不上力,没办法还手,只能被打得不停嚎叫,喊他停手。 顾良才却一点儿没听,手肘落下去和打仇人一样,临床病人的家里被吵醒了,看不下去过来拉着人劝了,他才罢手,拿着赖桂枝让他给顾何友买饭的钱出去喝早酒去了。 喝到半上午回来倒头就睡,临床的病人家里来提醒他说他儿子盐水挂完了,输液管里回血了他都没管,还是人怕出事帮他喊了护士过来。 一觉睡到大中午,顾何友又开始幻肢痛受不了醒了,顾良才却还没睡够,听到顾何友又开始嚎,他烦躁得很,坐起来让他别嚎了。 顾何友现在恨死他了,看着他一副通红这样醉脸睡不醒的样子,他阴着脸骂了声:“老东西!”然后带着故意的嚎得更大声。 顾良才被惹毛了,站起来又和他对骂起来。 顾良才从残疾过来的,最知道怎么戳残疾人的痛点,顾何友被他骂得崩溃想死,不停拿脑袋撞墙,看到赖桂枝来了,他哇一声哭出来,嚷着喊妈,像个没断奶的奶娃。 赖桂枝早知道顾良才不会照顾人,没想到他不但没好好照顾,还对儿子拳打脚踢,各种刺激,她气得当场和顾良才吵起来。 三个人把病房当成了自己家,把临床的病人折磨得够呛,实在熬不住了,家属只能去找护士想申请换病房,人还没走出门,几个人高马大脖子脸上刺着刺青的人闯了进来。 那群人上顾家闹了两三次,给赖桂枝顾良才的印象深刻,人一进门,两个人当场吓得脸色发白,腿控制不住软下来。 病床上顾何友更是脸色大变,不顾手上挂盐水的针头,赶紧爬下床要往床下钻。 但没有用。 几个人上来扯着他的头直接给他按在了病床上。 顾何友以前还算能打,但这回他刚做过断手手术连顾良才都打不过,更何况这群来得突然的赌场打手,他一下被制住没办法反抗了。 怕得厉害,他大声嚷一声那晚的牌有问题,他不是故意闹事,却被人一把 按住了残手。 缝完线没多久的残手,伤口被碾冒出血水,痛得他在病床上直打摆子惨叫。 赖桂枝看到赶紧心疼得扑了上去,问他们,不是说好了吗? 三天后还钱。 他们已经在准备了。 赖桂枝试着和那群人讲理说情,但赌场的人都是一帮子注定要进去的社会人,哪会和她讲道理,人根本不理她,抄家一样把他们周围的东西掀了,又把顾何友提起来打了一顿。 赖桂枝急得冲上去和他们拼命,却被甩开撞到墙上闪了腰,一下不能动了,至于顾良才,早抱着头蹲去了地上装死。 要不是临床的家属看事情不对去喊了护士过来,威胁要报公安,把人赶走了,顾何友估计要被打得三次进手术室。 就这样也不好过。 他本来就刚做完手术,那群人下狠手的在残掌上一按,伤口直接崩裂了,护士找来医生给他重新处理,痛得他死去活来,喊叫了一下午。 赖桂枝在边上心疼得直抹眼泪。 发生了这样的事,同病房的人都不肯他们一起住了,医生护士之前就对他们有意见,现在更恨不得把他们直接扫出医院。 帮忙处理伤,重新弄吊瓶都敷衍得很,护士还好几次扎错了血管位置。 赖桂枝看着想发火又不敢,只能自己心里憋堵难受,想到继续让儿子待在这医院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最后她咬着牙花出一笔钱去请人帮忙把儿子转去了县里医院。 在县城医院安定下来已经是晚上了,最后的班车都没了,她也放心不下儿子,就干脆在医院呆了一晚上。 但她还记着今天顾若要和孟添去领证,还有从孟添那里拿钱还赌债的事,没办法只能和顾良才商量。 顾良才先听到顾若因为不愿意放火烧屋的事,气得火冒三丈,直骂死丫头反了天了,随后听到她和孟添在一块儿了,他眼又一下亮了。 他脑子里飞快算了笔帐,死丫头要是跟那姓常的,她心不甘情不愿,以她都敢放火烧屋的性子,后面恐怕是没指望了。 但她要是能嫁给孟添,那就还有点希望。 最重要的是,孟添和他们一个村的,她要敢不认老子,他就敢上孟家去闹,到时候村里戳脊梁骨的能戳死他们。 不过应该不到那个地步,死丫头心硬也心软,看她给她妈挡那么多次拳头就知道了。 只要他今后改一改态度,说点软和话,他不说多了,基本生活保障还是有的。 顾良才心里盘算着,顿时在医院待不住了,他急冲冲的就要回来,还拍着胸膛和赖桂枝保证,说拿钱的事他拿就行,反正他知道她户口本藏在哪儿,不用赖桂枝费心。 他这么说,赖桂枝反而对他不放心起来,想到他对儿子突然转变的态度,担心他把钱私吞掉不再管儿子,她咬咬牙又花了十块钱在医院请了一个护工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顾良才也不管她,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死丫头给他找了个金龟婿,他今后的酒不会缺了,养老也不用愁了。 一路上他走路都带风,进门就是:“若丫,若丫呀!” 顾若在厨房听到没理他。 昨晚赖桂枝没回来,她一点没意外,眼里只有宝贝儿子的人,去了医院只要听人嚎两声只怕都心疼得直抹眼泪,不守在身边哪里放得下心,能够早上抽空回来拿个钱估计都算为难她了。 她昨天就没把她晚上要回来的话当真,不回来正好,她一个待着更自在,睡觉都不用再担心一觉睡醒谁又把她房间门锁上了。 晚上她拿塑料口袋裹着手烧火蒸了点泡粑,再简单洗漱了下就早早睡了,难得睡了个好觉,到外面天亮白了才起来。 约好的领证的日子,虽然不确定能不能领成,她没在床上多赖,起来稍微收拾了下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她头发之前为了换钱卖过一次,现在只到脖子下面一点位置,勉强绑出个侧扎的马尾辫。 衣裳她从十几岁以后就没买过了,都是捡赖桂枝年轻时候穿剩下的那些,这些年洗洗缝缝,能找出来两件没补丁的都少,只能凑合着,尽量让自己能看。 收拾好,顾若在院子里就着压水井出的水简单洗漱一下,去了厨房弄饭。 休息一晚上,她手上的伤大部分都结出痂,脚也好了很多,肿消下去大半,只是下地走还有点刺痛,在她还能忍受的程度。 家里没什么能吃的,她也懒得折腾,把昨晚剩下的泡粑拿出来蒸了。 “在厨房做什么呢?” “早饭还没吃吧?快别弄了,给你买了包子,还热着呢,出来吃点。”顾良才看厨房烟囱冒着烟,没先和赖桂枝进堂屋去看被烧了的屋子,进到厨房,先招呼道人。 两口子都是一个德行,想当昨天的事没发生,但他们可以当没事发生,她不行,她记着,一辈子都不会忘。 从她拉动房间门打不开的那一刻,她在这世上就没有爸妈了。 顾若一声没吭,闻到锅里散出的泡粑热气香,估摸这差不多了,她丢掉手里的柴,起身揭开了锅盖端泡粑。 顾良才脸上的笑僵了僵,要以往,顾若这样不理人,他早就扯开嗓子开骂了,但这回他自己理亏,还有在医院和顾何友那两顿吵,顾若这不搭理人的态度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了。 何况只要能给他养老,买酒喝,脾气大就脾气大点了。 片刻,他腆着脸走进来:“生气呐。” “别那么大气性,锁你门是你老子我不对,我也是按你妈说的做的,主要是你那二舅妈太可恶,她把我和你妈都给骗了,她就说那姓常的腿脚受了点伤,有那么点问题,不能干太重的活,没说他是个瘸子。” “咱们家也是上了她的当了!” “狗日的没安好心的两口子,还敢害你哥,等过两天老子挑两桶粪过去他们家泼” 顾良才要回来,家里的事情已经不能瞒住,回来路上,她把顾何友的赌债可能是朱凤美和常军那边捣鬼的事都告诉了他。 顾良才本来正愁怎么和顾若解释锁门的事,这下瞌睡碰着枕头,顺理成章把所有事推给了朱凤美,他本来就对朱凤美赖桂树有意见,这下骂起来更不管脏字。 顾若只当耳朵边有苍蝇在嗡嗡,眉都没动一下,去碗柜边筷篓里拿了双筷子,扯下手上裹在纱布外面的塑料袋直接在灶台边吃起来。 顾良才见着有些不高兴,“泡粑有什么好吃的,包子才香。” “你真不吃?不吃我可去吃了?” “那可是老子从嘴边省下来给你的!” 顾良才平时在顾若面前喝骂惯了,装了没五分钟,他就有点受不了,粗□□出来,还恼得说了句顾若不知好歹。 顾若听着眼里露出嘲讽,“我可真荣幸,被卖了还能换两个肉包子。” 顾良才一下噎住,很快他梗着脖子道:“谁卖你了?” “你到了年岁嫁人怎么叫卖你” “若丫,若丫!在家吗?” 顾良才又和以前一样强辩,外面李巧银的声音响起,顾若愣了下,很快,她放下筷子赶紧出去了,到门口便应道: “在,我在。” “李巧银?她怎么来了?” 她顾良才纳闷一声,赖桂枝和他说过,担心李巧银反对,她特地提出让他们提前去领证,现在人却上门来了? 怕事情有变,顾良才赶紧跟了出去,堂屋里,赖桂枝也脸色微变,急急搁下了手里的东西出去了。 “若丫,吃早饭了没?” “我早上煎了萝卜丝饼,给你带了几个尝尝。” 院门没关,李巧银直接进了院,看到顾若,她笑着和她扬了扬手上的饼子,看到随后跟出来的顾良才赖桂枝,她脸上的笑意凝了凝。 “都在啊,那一起吃。” 为喜事来的,哪怕再不喜欢,李巧银还是没表现出来,她招呼道,只是多少有几分不自然,她不自然,赖桂枝更不自在,她不禁看向了孟添,有些质问的意味: “小添,你这是?” “是我要来的。” 孟添手里拎着东西,听到问,他 抬眼就要回,李巧银却先他开了口。 “何友的事我也听说了,知道你们最近为他的事抽不开身,但小添和若丫相互喜欢,咱们还是早些把事情定下来的好。” “我想着,也不用你们费心什么,咱们就坐下挑个日子,剩下的席面,办酒操办这些,我和他二叔姑姑他们都闲着,我们弄了就行,到时候你们就抽空出面吃顿饭。” 这话的意思是同意了这门亲事,还打算亲自帮忙操办。 赖桂枝不由和顾良才对视了一眼,顾良才多少也有些惊讶,不过他这个人,自从两只手没了,就今天有酒今天醉,管她呢,同意了就行。 很快,他蜡黄的脸上挂起笑,热情的招呼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们家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是不想委屈了她,就是这事情都堆一块儿了,才想着让他们先去领个证算了。” “那亲家,咱们屋里坐吧,坐下说。” 顾良才两句话功夫,称呼都转换了,李巧银也是佩服他的厚脸皮程度,不过她没说什么,谈喜事,总不能各自僵着谈,她顺势接了话,“行啊。” 又走向顾若,关心道:“伤怎么样?好点没?小添昨天去镇上给你买了点药,本来该昨天给你送来的,他回来太晚了,估计你们都歇息了,就没让他过来了。” “婶子。” 顾若看着李巧银,有些欲言又止,她没想到孟二婶会过来。 赖桂枝担心孟家会不同意她和孟添不是多余,这些年孟二婶对赖桂枝有多反感她看在眼里,也感觉得到。 还有当初分田的事,顾良才自以为做得小心,但盘山村总共就那么些人,他原来没残疾的时候还没人说什么,残疾以后,她大伯娘小婶他们在外面说他遭报应了,大家议论起来,他以前做的事早被抖落了个干净。 孟二婶他们不可能没听说,就算没听说,当初她冒险去提醒,他们估计也是有些猜测的。 只是为了不让她为难,孟二婶从来没问过。 她昨天会答应赖桂枝,也有她的计划和私心。 她和孟添小时候一起长大,对他多少有些了解,他们的事,他多半不会真听赖桂枝话瞒着孟二婶他们,只是他既然答应了要和她去领证,就一定会做到。 但孟二婶他们应该不会高兴。 她心里做好了准备,也打算好了,要是他为这事和他们家闹矛盾了,等她拿到身份证户口本以后就偷偷走掉。 却没想到孟二婶他们会同意,还亲自来了。 “我和孟添,我们” 顾若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试着想解释,孟二婶却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臂,“你们挺好的,我先前就说,你这丫头那么好,到时候不知道便宜了谁家,结果没想到是我家。” “走,咱们先进去。” 孟二婶说一声,就亲亲热热的拉了顾若进屋。 顾若跟着她往屋里去,眼睛却往孟添方向看了一眼。 孟添注意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原本昨天他就该过来和她说这事,但他和二叔他们谈好事情,已经两点来钟,担心错过银行开门时间,他先去了镇上取钱,想到赖桂枝之前那八千块行为,为了避免她变卦或者要的数目更多,他多去筹了一笔款子。 不确定是因为身上钱多,被盯上了,还是别的什么情况,回来路上他遇到一伙劫道的,把那群人赶走花了些时间和力气,自己也弄得狼狈,回家洗漱收拾过,天色已经擦黑。 这时候她早该睡下了,白天那一场闹,她受了惊也受了伤,休息更重要,他走到路口又回去了。 当着人面,他不好多做解释,只眸光动了动和她说了声进去吧,抬脚跟上了她们。 顾良才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什么都稳了,他嘴角咧开一笑,残肢往衣袖里一揣,跟着往堂屋去了。 赖桂枝跟在后面脸上却泛起一抹焦虑。 一行人进到堂屋,屋子里顾若之前闻到桐油味儿难受,稍微收拾了下,倒是不算乱,只是顾何友那间屋子烧得到处熏黑,连门都成了焦炭,看起来像走进了废墟。 顾若不知道孟添给孟家说昨天顾家具体发生的事情没有,她不禁有些忐忑,怕孟二婶会觉得她行事偏激,把昨天赖桂枝拿出来待客没用上的花生胡豆拿出来摆桌上的时候,眼睛不受控制的往李巧银方向飘。 李巧银却一句没问,甚至没往顾何友房间那边看一眼,孟添放下手里东西,把桌边几张凳子拎出来后,她伸手拉过凳子,便笑着喊道顾若:“若丫,你别去忙活了,我们吃过早饭来的,吃不下什么,过来坐下就是。” 谈亲事,姑娘家按理该回避,但这门亲事来得特殊,没那么多规矩讲,顾若也担心赖桂枝顾良才会狮子大开口,她迟疑着应了声:“好。”过去挨着她坐下了。 边上赖桂枝顾良才看一眼,没说什么,也拉了凳子各自坐下,孟添随后拉了张凳子落座在顾若另一边。 都坐下了,大家都认识,关系不算好,李巧银也没多假客套寒暄,直接开口说事: “桂枝,咱们都认识这么些年了,我知道你今天事不少,应该还要去医院看何友,我也不绕圈子。” “若丫和小添的事,我们家都是很乐意的,我和他二叔一直就盼着他能早些成家。” “我们家情况,你们大概也知道,小添他爸没有了,妈那边这些年没个信,我们也没再和他们那边联系,现在身边就我和他叔他姑他们几个亲人,若丫嫁过来,我们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其实这些话李巧银没必要说,顾良才赖桂枝不会在乎女儿受不受委屈,他们只要钱,有钱什么事都好说,李巧银这些话也不是说给他们听,主要是想让顾若知道,他们对她的重视,不会因为顾家的事对她有任何看法。 “彩礼这些,你们说,我们没二话的,就一点,”李巧银顿了顿,“桂枝你要考虑好,咱们是做请亲家,还是别的什么。” “要是做亲家,今后要走动,咱们就按照规矩来,现在大家生活都比以前好了,有田有地,养牲畜这些也不限制了,勤快点,踏实点日子怎么都能过起来。” “咱们都是为人父母的,为子女的心该是一样的,像我们家孟晴,我一直就给她说,你把自己日子过好了,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了,不需要你做什么。” “儿女父母的心都是相互的,你想着她,她才想着你,你要只知道压她,那压着压着,那颗向着你的心也会远了。” 李巧银最后的话明显在点赖桂枝,赖桂枝也听出来了,她心里有些委屈,还有点憋屈,她觉得李巧银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她不想疼女儿吗? 家里就这个条件,顾得了手心顾不了手背,她又什么办法。 要以往,赖桂枝都要和她吵起来了,但这回,她抿紧嘴忍住了,李巧银是个狗脾气,要是把她惹毛了,她说不定当场能拉着孟添走人。 “是,亲家说的有道理。” 赖桂枝憋着一张苦相脸不说话,边上顾良才却态度很好的应道。 “我现在就后悔着,当初因为自己成了个废人,天天和那身子入了半截坟一样,不知道一天在做些什么,对若丫不太好,也做错了好多,现在才知道后悔。” “亲家,你放心,结亲嘛,不是结仇,先前桂枝也和我讲了,彩礼亲事操办这些咱们就按村里的来,那些城里不城里的,咱不是城里人,也不讲究那套。” “这不是我们家遇到事了,我和桂枝也不会急得乱来,我们也后悔着,不该逼若丫太狠了,当然,我们主要也是上了我那个二舅子家的当了。” 顾良才抬起残肢挠了下脸,一副惭愧羞愧又难 受的样子,“也是我这个当爸的残废了,没本事,要我这双手在,我们若丫估计都是大学生了,哪至于这样。” 顾良才一反常态,和鬼附了身,李巧银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老东西又憋着什么坏,不过现在正事要紧,她也懒得和他计较,顺着他的话接了句:“顾老哥能这样想最好了。” “那咱们就按村里的来?” “我记得前不久老会计家孙女嫁人,聘礼收的是一百二十八,再缝纫机收音机,我们对若丫真心喜欢,聘礼就给一百八十八,再缝纫机收音机,三十六条腿加一块儿手表不知道行不行?” “小添和若丫结婚后是要去沿海的,一年也就过年回来一次,东西放着不用也是锈掉了,不用给她准备陪嫁这些,就三十六条腿,缝纫机,收音机,也让若丫放家里,或者折成现钱给你们先管着,等小两口回来了,桂枝你们再给她置办。” 李巧银知道顾家不会给顾若陪嫁,以免顾若嫁进来会觉得难堪,她干脆把这条主动给说了,又说,“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合适不适合,桂枝,顾老哥,你们也讲讲,怎么合适我们怎么来?” “我看啊?” 顾良才残肢摸了下脖子,打起哈哈来。 他倒是想一口应下,但李巧银这娘们也太狠了,聘礼和他预想的太不一样了,东西看着是比村里别的人都高一个档次了,也没要求陪嫁,还愿意折合成钱,但这钱,只是给他们保管的。 也就是说,死丫头随时可以问他们要回去。 要是以后他为钱的事找上门,李巧银这娘们没准儿还会把这事儿拿出来说。 偏偏彩礼这个东西是他主动说按村里来的,死丫头又在边上看着,他还不好反对。 不反对,那总要有点别的吧。 顾良才想到什么,他眼神轻闪了闪,看向孟添,“小添,你在沿海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村里现在说什么的都有,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么回事,我就想知道,若丫和你一块儿出去会吃苦不?” “你知道我们若丫最近一直在镇上摆摊吧?那活不累,还赚挺多的,要是跟着你出去,还没在家赚得多,那还不如不要出去。” “若丫从小就没去过太远的地方,之前去县城,她妈都舍不得的,这一下去太远,我们不放心呐。” 顾良才说完,常年带着血丝的老眼像喝醉一样微微眯了起来的,等着孟添答复。 顾若看着,心里憋不住的火,又来了,他们就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拿捏她的去处。 “我不怕吃苦。” 顾若冷冷一声。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孟添就是个捡破烂的我也乐意跟着他,我有一双手,会自己挣。” 顾若说着,抬眼又看向顾良才,眼露嘲讽:“何况,我从小到大吃的苦还少吗?” “你这丫头!” 顾良才一番盘算就这么打乱了,他恼得很,“我还不是担心你,就因为你从小吃的苦太多了,你老子我良心发现才不想你吃了行了吧?” “用不着。” “你!” 顾良才又开始控制不住脾气了,眼睛瞪着顾若恨不得打死他,他正要发作,抬眼却对上孟添望向他冷凝的视线,他一顿,张嘴要说什么,孟添却开了口: “我不会让若丫跟着我一起吃苦。” 孟添偏头眼睛看着顾若,须臾,他抿了抿唇道:“我在外面做的是工程这块。” “工程?” 顾良才虽然以前是木匠,也赚过不少钱,但他这辈子如果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见识有限,他是第一次听到工程这个新鲜说法。 他没听过,顾若之前在学校高考填过志愿,却知道一些,现在热门的专业还是无线电这些,但建筑,土木工程也不算差,读出来了,会分配到建筑院和工程队一些单位。 听她们老师说,现在沿海和南方城市有很多自组的工程队,装修公司发展得不错,孟添说的应该是这个,只是不知道他是在工地上,还是办公室里画图或者监工一类。 工地上工种也多,泥水匠,瓦工,木工,电工还有施工员到普通小工…… 但孟添能用到工程这个词,应该不是个普通小工。 正想着,身侧,李巧银轻笑了声: “顾老哥担心得多余了,若丫跟着去沿海了,不说多了,比起在家里总要轻松得多的。” “我们小添还算争气,虽然当初没能继续读书,但他出去了,也没算埋没。” “出去第一年,他就找了个工地上的泥水匠当师傅,和他学砌墙看线测量,几个月功夫,他就上手了。” “第二年,他就拿上了泥工的工钱,后面又学了木工,电工,一个人干好几份工,没多久就被一个大老板看中,请了他帮忙管工地。” “小工地大工地,慢慢认识了一帮人,就试着自己接活干了。” “在自己做了?帮人造房子呀?” 顾良才这下听懂了,“就和咱们村张开六那样?他就伙着几个人也在和各个大队帮人造房子。” “那我们小添比张开六那样的规模要大一些的,他接的是造高楼修寺庙这些,还有好些是上面牵头的……” 李巧银说到这里没说了,顾良才眼里已经开始冒红光了,要说这村里如今最有钱的是谁,除了大队长家那就是张开六家里了,村里唯二的造两层楼房的人家。 孟添做的比那张开六的还大,接的都是高楼寺庙,上面牵头的活,那都是蓝花花的钱啊。 他这是有了颗生钱树女婿啊。顾良才心激动得直跳,要不是没了双手,他要用力搓一把手掌了。 “咱们小添现在真是有大出息了啊!” 顾良才笑得一口烟酒浸过的黄牙露出来,这下他再没对李巧银说的聘礼和顾若出去的事有意见了,出去就出去呗,这么发财了,他还能饿着他老丈人啊,随便指甲缝里漏点都够他吃了啊! 他当即道:“成成成,亲家,你说的聘礼,我没有一点儿意见的,我们其实也是很疼若丫的,她和小添把日子过好了那比什么都好。” “都照你说的来,没意见,我们没一点意见!” 第19章 领证他哭了? “定日子,办酒,领证,亲家你说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听,需要我们做的,你说,我们照做就是。” 顾良才态度前所未有的好,热切更热情,他接连几声,随后,还看向了赖桂枝,“桂枝,你说呢?” 赖桂枝说什么,从李巧银上门她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孟添的出息程度也确实出乎她意料。 有这样一个女婿,这样一个妹夫,儿子就算没了半个手掌又有什么挂碍,她没什么见识,却知道轻重,她也露出一个笑,说: “我也没意见。” “那行,那我们就这么定下了。” 李巧银把两口子神色看在眼里,稍微一想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微一哂,又从衣裳口袋里拿出一张红纸。 “我这里有几个日子,是昨天我们那口子翻黄历测出来的,桂枝你看你们哪一天合适?” “小添他沿海那边事情多,年后十二三就得动身出去,我们挑的日子也是最近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不管李巧银说什么,顾良才赖桂枝都没意见,知道孟添年后就要出去,还挑了个最靠前的日子,正月初十也就是三天后办酒。 至于办酒席面回礼打发这些,两口子很自然的借着要去医院照顾儿子,当起甩手掌柜,一切都亲家说了算。 这些年,顾家事情不断,养着个赌鬼儿子的关系,顾家这边亲戚都差不多和他们家断绝往来了,就算去请,人家也不一定来,就赖桂枝娘家那边可能还有一些亲戚,不过她如今和赖桂树朱凤美闹翻了,两口子这些年在赖家的话语权重,估计来的人数也会减半,加上附近邻居,总共也做不了几桌,李巧银也随他们 去了。 简单把办酒的事说了说,李巧银就偏头喊道顾若孟添:“若丫,小添,差不多了,你们去领证吧。” “这会儿吗?” 顾若愣了下,她以为孟二婶过来谈定办酒的事,领证会另外挑个日子。 “是啊,这会儿还早,你们现在去刚好,小添今天骑了他三堂哥家摩托车来的,到镇上也快。” “你妈想让你们早点领证也好,现在到外面去不要介绍信了,却会查个什么流动人口证,没有那个,出去就是个盲流,不好找工作。” “你们把证领了,顺便去边上的计生办把证办出来,省得过几天又要忙结婚的事,又要忙领证□□。” “还有三天就办酒了,你和小添的衣裳鞋子什么的,也得准备起来。” 李巧银说着,想到顾若的伤,唇边的笑意又微凝,眼里升起担忧,“不过主要还看你,你脚伤着,要不养几天后面去领证也行。” 其实顾若的情况,最好是卧床好好歇息几天,领证还有办酒的事都等她伤好了再说,但就和赖桂枝怕她会反对一样,李巧银也担心赖桂枝顾良才醒过神来会为了狮子大开口再变卦。 李巧银担心,顾若更怕,现在顾何友在医院,赖桂枝全部心神都在他身上,又刚和朱凤美闹掰了,孟添成了给家里还赌债的唯一救命稻草,她不敢得罪了,走的是讨好的路子。 但等她缓过来,顾何友再出了院,有新的需要需求了,她绝对会变卦,说不定还要把顾何友被常军算计的事算在她头上。 别说只是一点扭伤了,就是躺在床上动不了了,她也得爬起来,“我脚伤不要紧,慢慢走没有关系,也走不了多少路。” “那好,那你们就快些去。” 李巧银看出顾若的坚持,她应一声,便看向了赖桂枝:“桂枝啊,你身份证户口本这些给若丫了没有?” “对了,若丫有照片没有?要没有的话,再去趟照相馆,拍个加急,到时候贴上。” “或者你们先去照相馆照张相片吧?大喜的日子留个念也好。” “照片有的。” 顾若忙回道,镇上只有一家照相馆,拍照片不便宜,一张收费要一块五,加胶印两块三,都可以买两斤猪肉吃了,顾若舍不得把钱浪费在这些上。 哪怕她刚才听说了,孟添很出息,超乎她想象的出息,她也做不到心安理得的花这份钱,况且,她花他的钱已经很多了,那天的六百九,等下的三千还加刚才二婶说的彩礼,算下来已经快四五千了。 顾若一想到这个钱,心里就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我先前学校高考弄准考证,拍过照片,还剩着有。” “有就行,那你们先去领证,不过照片也可以去拍一张的。” 李巧银温和说一声,又催起赖桂枝。 “桂枝。” “我去拿。” 赖桂枝看一眼顾若,犹犹豫豫起身去了外面。 先前顾若翻遍屋子都找不到她的身份证,因为赖桂枝根本没放屋里。 那天顾若拎着箱子就要走,后来留下来也勉强,赖桂枝看出来这个女儿很想走了,回屋再听顾良才念叨几句,她心里更不安,夜里趁大家睡着了,她拿上一袋子证件出了屋,本来想藏在儿子房间,他房间里柜子箱子最多,能藏东西的地方也多。 但她想想,女儿聪明,她能想到的女儿多半也能想到,干脆拿去了外面。 原本该昨晚回来取出来的,没想到遇上赌场的找到医院,耽搁了。 顾若看着赖桂枝拿梯子爬上草棚,只觉得讽刺,赖桂枝怕高,稍微站到高一点的坡她都会觉得吓人,之前家里房子漏水,屋里都快成水洼了,她都等着她回来爬房顶去修。 现在却为了一本户口有勇气上屋顶了,也是难为她了。 “若丫手不方便,小添你替她拿着吧。” 这样众目睽睽下拿梯子爬草垛顶去取一本户口本,相当于把自己之前的那些心思直接爆了出来,赖桂枝多少有些烫脸皮,进屋注意到大家集中向她的视线,她都有些不敢抬头,更不敢往女儿那边看,她把东西交给了孟添。 孟添淡看她一眼,伸手接了过来。 户口本拿到,接下来就是钱的事了,看赖桂枝还站在面前,知道她在等,不想她问起来让顾若难堪,他把带的钱拿了出来。 三千块钱再加用红纸包的聘礼厚厚一叠。 “这是婶子昨天打欠条的钱,红纸包的是彩礼和买缝纫机收音机的钱,婶子点点。” “哦,好。” 赖桂枝就等着这笔钱拿去还赌场那边和填儿子的医药费,她下意识应一声,手在裤腿上擦一把,接过钱就要数。 余光瞥见对面正盯着她的顾若和李巧银,她醒过神,忙僵笑了下说:“不用数。” “那你们快些去吧,早些去早些回。” “若丫脚还不能走动太多,多注意。” 勉强维持了个当妈的样子,李巧银收回视线,笑着又和顾若道:“去吧,中午赶不回来就在街上吃,不用着急。” “我和你爸妈还要商量下做酒请人,喜糖打发这块,就不和你们一道了。” “嗯,好。” 顾若应一声,看一眼孟添手里的塑料袋,回屋去拿了她的布包。 摩托车就停在大门口,李巧银不放心他们,给送到了大门口,顾良才赖桂枝也跟着。 刚得了一大笔钱,女婿还是颗生钱树,赖桂枝向来愁苦的脸上有了笑,顾良才更乐得牙花露出来,到门口后还对着顾若好一番叮嘱,殷切得像个再关心女儿不过的父亲。 顾若没理他,她顺着孟添扶她的手上了车,和李巧银说完话就假装风大低埋下了脸,孟添能感觉到她的情绪,确定她坐稳后,很快发动了车。 盘山村坡多路陡,地不平,顾若腿上还有伤,一路上孟添骑得不快,车子二十分钟后到的民政局大门口。 孟添先下车,替她拿下头上戴的头盔,再扶了她下车。 “还好吗?” “有没有哪里难受。” 摩托车速度快,但也经受风吹冷冻,再坡多路陡,哪怕孟添已经把速度降到最小,一路的颠抖也没停过。 下了车,顾若浑身都感觉不到多少热气了,脖子脸都被风吹得木木的,脚落在地上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不过她没表现出来,微微扯出一个笑回道: “还好,没事。” 随即在原地借着理衣裳裤子和头发的空档活动了下手脚。 孟添知道她没说的那么轻松,站在一边等着她,看她细微的动作慢慢停下来了,才往民政局大门口看一眼,询问了句:“现在进去?” 顾若却在这时露出迟疑。 孟添注意到,低眸问她:“怎么了?” 顾若抬头看他,张了张唇,“你,真的想好了吗?不会后悔吗?” 孟添一顿,黑眸对上她视线:“你后悔了?” “不是,我没有!”顾若立即一声。 她怎么可能后悔呢。 是她主动找上的他,他还那么优秀,比他想的优秀得多,堂屋听到孟二婶说起的时候,她都感觉自己配不上他。 和他在一块儿,完全是她捡到了。 她只是怕他后悔。 “我没有后悔,也不会后悔。” 顾若抿了抿唇,“只是你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没必要因为想帮我,把自己搭进来。” “我爸妈你也看到了,他们今天让步这么大,并不是因为有多爱我,是听到你出息了,想以后能从你这里得到更多。” “我爸想要钱,可以天天买酒喝下馆子过潇洒日子,我妈是为了我哥,我哥手没了一半,是个半残疾了,以后说不定他娶老婆,生孩子,别的各种都能找上门。” 终于还是谈到这个问题,顾若只感觉喉咙发紧,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我们结婚了可以出去,可二婶他们呢,他们还在村里,找不到我们,他们可能会去找二婶他们甚至别的孟家人” “那就让他们去找。” 孟添打断了她。 “他找了,别人就会给吗?” “我二娘你知道,该给的会给,不该给的,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没用。” “至于孟家别的人,当年我爸死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他们不会吃亏。” 不会吃亏。 顾若看着他冷淡下来的眼,突然说不出话。 孟家在盘山村是大姓,所有姓孟的基本上都沾亲带故,当年孟添爸孟广瑞在铁路上当二把手的时候,给好些孟姓人都安排了工作,那会儿只要是个姓孟的都能和他们扯一番关系,每次看到他都亲切得很,手里没东西都要摸几毛钱出来给他当零花用。 但他爸一出事,一夜之间,所有的孟家人都和他们划清了干系,连他爸的出丧酒都没几个姓孟的去。 那些年他一个人在村里生活,除了他亲二叔姑姑帮着搭了把手,旁的孟家人也就他三堂伯家对他稍微和善点了。 他其实也吃了很多苦。 他没有爸的那年才十岁,一下从村里的小少爷落到人人能欺负,十五岁就出去打拼生活,人生地不熟,困难可以想见。 他是有怨的,也应该是有恨的。 顾若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说点什么宽慰他,她不太会安慰人,小时候她也只是待在他身边守着他。 “只是在意这个吗?” 气氛有些沉默,孟添出了声。 顾若愣了愣。 孟添看着她,“没有别的吗?和你爸那样的担心,担心跟着我会吃苦。” “当然没有。” “我怎么会担心这个。” 顾若有些莫名,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问,是觉得她很贪图享受吗? 她心里有些不高兴,觉得他瞧不起人,“我先前就说过了,嫁鸡随鸡,我也不是没吃过苦,怎么会怕吃苦,而且你现在不都是大老板了吗?我还用担心这个?” “就算我和你一起出去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也落不到吃不饱饭挨饿受苦的地步吧?” 她对他没有一点儿怀疑。 孟添默然,许久,他看着她微微染怒的脸,道:“如果只是因为担心你爸妈他们,那就没必要,我没有觉得你爸妈还有你哥的问题很大,也有把握可以解决,不会有你担心的问题发生。” 顾若眼眸微动看向他。 “孟龙马上要高考了,等他考完,能考上大学就上,考不上可能复读,可能跟着我们到余暨学一门技术,到时候二娘也会跟着一起。” “也就还有半年了。” 也就是说,孟家要全部出去了,今后很难回来一趟了。这不能不说是个好消息,一旦他们都不在村里了,孟添姑姑和他们又隔得远,还没走动过,就算他们想找也找不了。 那才是她真正的,彻底的脱离了这个家,断绝了一切了。 顾若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她忍不住问了句: “这是二婶他们早就打算好的?” “嗯,先前就有这个计划。” 先前就有这个计划,孟二叔看着是个硬汉子,实际是个离不得老婆的人,当年要不是生活所迫他也不会离家去沿海那么远的地方,每年回来他都是最舍不得走的一个,要走的当天晚上总会抱着孟二婶哭一场,这些年他在外面收鸭毛鹅毛还算不错,一直就想让二婶和他一起出去。 但孟二婶舍不得家里的房子和好不容易重新分到的田地,一直在犹豫,她是在镇上丢了工作回村生活的,当初为争几块田差点没了命,对土地有一份特别的执着。 但这回孟添要和顾若结婚,顾家的问题,让她下定了决心,打算年后开始把家里的田先承包出去。 只是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她了,她心里会有负累。 “那,我们出去了,不会再回来了吗?” “你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不回来。” 孟添没有迟疑回道她。 “这些年,出去的人里,在外面安家的不在少数,一些嫁在那边了,一些在那边买地建了房子。” “还可以在那边买地建房子?” 顾若明显感兴趣起来,甚至有些激动,孟添看出来,“你想在那边安家?” “可以吗?” 顾若试探的看向他。 如果能在外面安家,再也不要回来,她很愿意。她不讨厌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只是她也希望能换个地方生活。 孟添顿了顿,片刻,他低应了声:“嗯,可以。”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在哪儿都是家。 “还进去吗?” 孟添侧头又看了眼民政局大门。 还进去吗? 当然要进去。 办酒的事都定下了,二婶他们也没有一点反对的意思,他也很清楚自己的选择,还愿意和她在外面安一个小家,她还有什么理由落逃。 那她成什么人了?又把他当成什么了? “我就这样进去行吗?” 顾若轻抿抿唇,又抬头重新看向他,她才发现他今天穿得很精神,上身一件黑色的皮衣夹克,和昨天他披在她身上的那件长款不同,这件是短款只到他腰的位置,他应该是不怕冷的,里面没穿线衫,直接一件白衬衫,裤子是牛仔布的裤子,款式和他皮衣的风格有些像,脚上是一双皮靴,头发后梳,鬓角分明,大概是用刮胡刀修面过,他脸上找不出什么青茬痕迹,脸型轮廓也深邃立体,整个人看起来利落又英俊。 顾若看着孟添,眼睛不自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她几乎没有什么能穿出门的外套,身上这件小翻领的斜纹格子外套是当年赖桂枝花大价钱买的,她自己没穿过几次,能给她还是前年冬天三表姐出嫁,她去帮忙送嫁,没有一件衣裳能撑场子,赖桂枝才从柜子里翻出来给她。 之后她也就过年会拿出来穿一次。 这是她最好的一身,但在他面前,有点像城里大少爷带乡下丫头进城,她手上还裹着纱布,脚也伤着,等下进去大厅,不知道人家会不会误会他们是去离婚的而不是去结婚的。 顾若不由生出一股窘和局促来,她手不自觉的又摸了摸她刚理过的头发。 “我这样会不会难看?头发乱吗?要不要重新绑一下?” “不会,我觉得很好看,头发也不乱。” 孟添看着她染上一抹忐忑和慌的漂亮眼眸,手指微蜷一下抬起,替她拨了下风吹到耳边的发丝,肯定一声。 他没有骗她,她有一张过分清丽耐看的脸,皮肤细薄白净,嘴唇红润,连薄薄眼皮上的那一条褶印都那么好看。 这样的好看,让人能忽视掉她的着装,一眼看到她人,何况她今天穿的也算亮眼,斜纹格子的外套虽然是半旧的,但款式并不老气,更衬得她皮肤雪一样的白,侧扎的发辫显出她精致的脸型轮廓,一切都恰到好处。 “那我们现在进去?” 看得出来她紧张,他低眸看着她声音放轻。 “嗯。” 顾若没再迟疑,对上他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 正月初七,民政局刚上班没几天,新年还没过完,来领证的估计一天也没几个,大厅里空空荡荡,摆着文件的几张办公桌上整整齐齐,工作人员都闲着没什么事,看报纸的看报纸,喝茶的喝茶,偶尔有谁说句话,再响应两声。 不知道他们是今天来的第几对新人,但这会儿他们是里面的唯一一对新人,一进到大厅,所有人的视线几乎是同时集中向他们。 顾若看着头皮发麻,脚趾不自觉抓了抓布鞋鞋底,好在这样的尴尬不自在没有多久。 孟添在外面了那么些年,处事这块已经很熟稔,昨天确定要来领证,他也提前做了准备,到镇上取钱的时候他把摆酒要用到的喜糖和喜烟这些都买了回去,早上去顾家的时候拿了一些和他的身份证户口本一起装在黑布包里。 进到里面,他先拿了糖和烟出来发,很快和人说起话来,没一会儿,就从工作人员手里拿到了两张表格。 都是一些个人信息填写,很简单,工作人员难得有个活儿做,一个个都很热情,仔细和他们说了表格的填写,还拿了张范本给他们对照。 顾若不是第一次填表格了,高考前填志愿,各类体检表也好几次,但 这一回,她却感觉比学校高考前填写志愿的时候要紧张,怕填错。 握笔的手不自觉麻爪,裹着纱布不是很方便的关系,刚开始写的几个字都有些歪扭,她不由看了眼孟添。 孟添也正捏笔写着,俊昳的脸上一片认真,落在资料上的字更遒劲有力,比她有些圆润的字好看了不知道多少。 她读书时成绩算好,一手字确实不怎么样,孟添却从小和他爸练书法的。 她小时候一直以为孟添将来会和电视里看到的那些男主角那样,成为厉害的大书法家,或者有名气的医生大律师。 不过他现在也不差。 事实证明,是金子无论在哪儿都会发光。 那她呢? 她去沿海以后,能不能找到自己的路? 顾若出了会儿神,看孟添一会儿功夫填了一大半了,才赶紧收敛心神仔细写起来。 从前两年开始,结婚证不再是一张薄薄的纸,而是两本带着丝绒面料的本子,有九块钱的工本费。 表格填好,工作人员接过去查看过,让他们交了九块钱工本费,再咔咔咔几个章一敲,两分钟后,她和孟添分别得到一个红彤彤的本子。 这会儿唯一的新人,孟添也大方,拿的喜糖都是大白兔奶糖还有时下相对贵的酥心糖,烟也是好烟,工作人员效率高,也相对热情,把证拿给他们的时候,还恭贺祝福了他们。 “新婚快乐啊,百年好合!” “嗯,谢谢。” 顾若接过本子,小声道了声谢,脸颊突然热得发烫,她抬头去看孟添,却见他正紧盯着他手里的那个烫金红本子,眼眸微微泛起红。 他哭了? 第20章 他们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人了他不想做她…… “你怎么了?” 顾若愣愣的看着孟添,不知道他怎么好端端眼睛突然这么红,是哭了? 可好端端,他哭什么? 还是因为他们领证想到什么了?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 孟添回神,声音带着哑,“可能昨晚没睡好,眼睛有些刺,很红吗?” 他说着,抬起手碰了眼。 顾若没怀疑,只是担忧的看着他,“有一些,要不要去看看?” “没事,先出去吧。” 孟添指腹揩掉眼角的泪,注意到工作人员正看着他们,他低下眸说一声,把两人的结婚证妥帖小心的放进他拎的黑布包里,又伸手去扶了顾若。 领证了就是夫妻,几次接触下来,顾若也渐渐适应了孟添的亲近,这回他扶她,她很自然的把手搭上了他胳膊。 民政局这条主街隔着三四条街,相对偏僻,却离他们需要办事的地方近,边上是计生办,斜对面五十米外是派出所。 出来民政局,孟添抬手看了眼时间,见顾若视线不自觉瞥向派出所方向,他顿了瞬,“先去派出所迁户口?” “流动人口证等会儿回来再办。” 顾若确实想赶紧去迁户口,户口一天不迁出来,她就一天睡不安稳,她点了点头,“嗯,好。” 镇上派出所不大,也相对清闲,和在民政局那边差不多,进去后孟添先去找了个老警察问,很快就带着她去了办理户口迁移的窗口。 她和孟添属于同村结婚户口迁移,不需要额外特别的关系证明,两个人的户口本结婚证身份证拿出来,把申请户口迁移的表格填好,办事人员拿过去几个章子咔咔敲完,再户籍登记,两本户口本重新更换,户口就算迁好了。 新户口本拿到手上,顾若没立即拿给孟添,而是自己拿在手里轻轻的抱着。 孟添看得出她对那本户口本的在意,也没说什么,由她拿在手上,就着她的步子随她一起出了派出所。 摩托车就停在外面的大树下,走到地方,顾若忍不住把手里的蓝壳本打开,看了一眼属于自己的那一页纸。 从今天起,她算是从顾家脱离出来了,以后再不用担心她会被一本户口本一张身份证证件为难住,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 “这户口本就放在我这儿可以吗?” 顾若合上本子,抬头看向孟添询问了声。 孟添就站在她身边,长睫轻垂视线正落在她手上,顾若在看她新的户口本,他却在看她户口本页面上和户主关系那一栏上妻子两个字。 听到顾若的话,他抬起了头,一双眼通红。 顾若看到不由轻呼了声:“你的眼睛,怎么更红了?” “要不去看看吧?” “无缘无故就红起来,会不会是什么感染了,或者是结膜炎,我之前也有过一次。” 她神色关切,眼里都是他。 孟添又有些晃神,手指抬起又按捏了下眼睛,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什么感染,结膜炎。 “不用,我感觉已经好很多了。” “可能就是昨晚没休息好或者眼里之前落东西了没注意多揉了两下,走吧,去办流动人口证和买东西,弄好早些回去,你的脚还没完全好,不能在外面活动太久。” “哦。” 他坚持,顾若没再说什么,跟着他一起去了边上的计生办。 一天之间办三个证,好在都不用排队,过年大家都心情好,孟添和人打交道也算利落,很快流动人口证也办了下来。 办流动人口证明的时候,工作人员和他们多说了一些,现在鼓励大家晚婚晚育,他们如果有了孩子的话,要及时报到村子里,然后做登记,后面如果孩子生下来,每个月还有妇检这些。 在外面打工的,每个月也要去医院做妇检然后把检查报告寄回来,要是晚了没有寄,他们就要上门去查了。 然后也不会再给发放新的流动人口证,要是被外面单位或者公安查到,工作会丢不说,还会被遣返回来,并且罚款。 顾若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先前孟二婶说这个事的时候,她还没怎么当回事,她不由庆幸昨天她没有冒冒然随便跑出去,而是去找了孟添。 不然她这个彻头彻尾的黑户,跑出去了不被人贩子盯上,恐怕也会因为找不到工作被饿死或者被派出所的逮住遣送回来,到时候可能还会被送去劳动教育一段时间。 所有的证都办好了,孟添带着顾若去了百货大楼买他们结婚需要的东西。 和民政局派出所那边的安静不同,百货大楼这边人多了许多,虽然比不上年前人挤人地步,但逢集天,街上随处可见的人。 背着背篓的,挑着担的,或者拎着尼龙口袋背着小孩儿的,形形色色,一个个或在摊子上买东西,或者进了小店,穿着光鲜一点儿的,则进了百货大楼。 镇上的百货大楼总共三层,一楼卖百货日用品电器一类,二楼鞋服,三楼高档一点,卖钟表自行车这些。 百货大楼的东西贵,动不动几十上百,顾若以前很少踏进这里面,就算进来了,也只买自己需要的,很少闲逛。 和外面做自由生意摆摊的不同,百货大楼不允许讲价,里面上班的人个个捧着铁饭碗,态度傲慢不说,你要是看了东西不买,还会挨骂。 顾若没钱,也没有那挨骂能不红脸的脸皮,都是在外面地摊上淘货多。 但这回,顾若却不得不进来了,她要给孟添买身衣裳。 按盘山村的规矩,男女婚嫁,男方给女方聘礼,买结婚当天穿的衣服鞋子,女方也要出相应的一些嫁妆,像家具,暖水瓶这些,再给男方买一套衣服和鞋子。 嫁妆那块儿,二婶那边已经和赖桂枝他们说了免了,衣裳却没有提,但先前她和孟添出来,赖桂枝顾良才都没提这块的事,好像已经默认了,什么都由孟添自己打包办掉,他们只需要露个面就行。 两口子那德行,顾 若已经习惯了,谈不上失望不失望,反正早已经死了心。 但孟添的衣裳鞋子,她还是打算自己掏钱给他买,只是她身上的钱不多,百货大楼的东西贵,也不知道能不能在百货大楼里给他买到一身像样的衣裳和鞋子。 心里存着事,进到百货大楼,顾若先提出要先去看男装。 孟添没说什么,跟着她上了二楼男装区域。 乡镇地方,哪怕是这整个镇上最贵的百货大楼,也挑不出几样像样的衣裳,至少比不上孟添这些日子穿的。 顾若拖着脚逛了大半圈,最后只堪堪挑出一套扩版的西装,和一套跟孟添身上有些像的皮衣夹克。 价格很喜人,一套能花光她所有积蓄,面料却很一般。 顾若瞥着上面的价格牌,秀眉拧出一条线。 她不注意间所有情绪都露在了面上,孟添在边上看着,手指动了又动,忍不住摸起裤兜里的烟盒,片刻,他手松开烟盒从裤兜里拿出来,上了前。 顾若看他过来,把那套西装拎了出来,“这套西装你看怎么样?” 她似乎忘了自己的手还伤着不能拎重的东西。 “还可以,款式还过得去。” 孟添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衣裳,拎在身前仔细看了眼,认真回了她,随即问她,“这是给我挑的?” “我衣服很多了,马上要换季了,买回去也穿不了。” “那办酒总要穿新衣裳嘛。” 顾若回了声,她当然知道他衣裳够,这几次碰面,他穿的没有重样过,比翻遍衣柜也找不出一身衣裳的她要富裕太多。 但她嫁给他一分嫁妆没有,不能再一点规矩不守,给他准备新郎装是最起码的。 顾若抿了抿唇,她不是第一天受贫穷的苦,却是头一回面对贫穷感到自卑无措。 她许多习惯还和小时候一样没变,难受的时候喜欢抿嘴咬唇,孟添顿了顿,话音一转道,“里面的衬衫很好看,西装我不算喜欢,穿不习惯,办酒那天事情多,容易热,我怕热,估计就穿件衬衫。” 顾若刚才只顾着看外套了,里面搭配的衬衫却没注意,他一提醒,她才注意到里面的衬衫确实不错,和普通的白衬衫不同,这件是暗条纹的款,衣边缝合也精致,扣子也和普通衬衫不同,用的上等贝母扣,隐隐闪着光泽。 他穿白衬衫确实挺好看的,清隽有型。 其实乡镇上穿西装的也很少,不是那个人穿不出那气质。 她卖春联的时候,见过一些穿西装的,都不是多好看,可能是本身便宜西装,面料剪裁做工都不行,也可能身材不标准,穿起来土不土洋不洋的,看着怪得很。 还是白衬衫合适,不出错。 价格,也合适。 顾若想尽可能花自己的钱给他买衣裳,衬衫是最好的选择。 “那先把衬衫买了,晚些再别的地方看看,还有没有合适的薄一些的外套。” 顾若秀眉一松,绽出笑,很快拿下西装外套,亲自拎着衬衫在孟添身上比了比。 乡镇地方,哪怕是百货大楼里面,也没有弄个试衣间,都是自己看好了估摸着尺寸合适买走。 要是买大了或者小了,就自认倒霉。 不过一点尺寸估量问题还难不倒顾若。 自由经济以前,家家户户都是自己做衣裳或者请村里的裁缝帮忙做衣裳。 顾家赖桂枝在娘家的时候没学过这块,针线缝补手艺也一般,她不做的事,总要有人做,只能顾若摸索着弄。 那会儿村里的张奶奶还没脑溢血半瘫,她做的衣裳好看还耐穿,但收费贵,一件衣裳要三到五元手工费。 顾若眼热她的手艺,有空就跑她家去和她请教,也不白学,没事的时候就替她扫扫地,煮个饭,或者在旁边帮忙递个剪刀软尺。 慢慢的就学会了手量尺寸,踩缝纫机,敲衣裳裤子边这些。 她拿手量了下孟添的肩宽,就给营业员报了尺码。 衬衫挑好,又给他挑了一条相配的裤子,再边上柜台给他买了双皮鞋。 孟添想付钱,却被她拦了:“这个钱我来付,是买给你的,规矩是这样,不能和我抢。” 她神情再认真不过,孟添凝着她,低眸看一眼她按在手背上的手,没有动了。 顾若看着轻轻弯了下眉,拿出自己的小布包付钱。 衬衫裤子鞋,加起来七十,刚才那个西装外套就要小一百,两相比较,这个划算很多,虽然一下就把她积攒快花空了,顾若还是很高兴,也算给他买了一整身。 给孟添的衣裳买好,顾若就要出百货大楼,孟添喊住了她:“你的还没买。” “我的衣裳不在这里买。” 顾若瞥一眼正招呼顾客的售货员,她脚挪两步凑近他,小声道:“这边就男装稍微好点,女装款式都很一般,菜场那边摊子上卖的都比这边的好,还便宜。” “我打算出去买。” 顾若其实更想买布自己做,张奶奶是在前年冬天出的事,病得突然,她还没和她学具体的衣服剪裁设计,手艺不算精,不过一些简单款式却没多大问题了。 自己穿也不需要讲究太多,过得去就行。 只是家里没缝纫机,她手又伤着,想几天时间里把衣裳做出来除非她不要这双手了,只能外面摊子上看看,能不能淘一套。 年后了,冬装马上穿不了了,应该会便宜很多。 孟添皱了下眉,百货大楼的衣裳比不上市里和肖城那边,比外面还是好很多,他回来后外面摊子也逛过,质量参差不齐,只勉强款能看,但看着顾若那笃定又坚决的样子,他没反驳她,只是说: “那去把你的手表买了。” “手表的钱,你不是折现给他们了吗?” 顾若迟疑的看向他。 “没有。”孟添回道。 “给他们的是缝纫机和收音机的钱,先前二娘也没有说要把手表折现。” 顾若闻言默了默,她从上初中的时候就想要块手表,那会儿顾家条件还算好,顾良才手里的活儿虽然被两个自立门户的徒弟还有隔壁村的木匠抢去不少,但也算没有空闲过,每月还是有不少进账,买一块儿手表对顾家来说不算什么,他在酒桌上和人炫耀她成绩的时候,问她要什么奖励,她就提了这个,顾良才当时喝了酒,好说话,很爽快的满口答应了。 但那块儿手表最终没有买成,顾何友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她得了班主任三十块升学奖励的事,捅到了赖桂枝那里。 赖桂枝生气,认定她私吞了钱,让她自己买,但她拿不出钱,那钱她拿来还给孟添了。 那年他想跟着他二叔出去,但他二叔并不同意,听二婶说,家里也没有再承担一个人出去的路费和生活费的余钱。 她从顾何友那里知道,他现在缺钱缺得厉害,为了筹钱,顾何友他们只要给他一块钱就能打他一顿。 她不知道他怎么那么难了,想到当初赖桂枝从他那里拿的二十三块,还有他以前给她买零食,饼干的那些花费,她至少欠着他五十块。 五十块,她手里凑凑刚好拿得出来,她犹豫许久,最终凑够了钱,在傍晚割猪草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把那五十块扔去了他家门槛石边上,假装是过路人掉的钱。 他还为这事来找过她,但她没有承认。 钱给出去了,她就不会后悔,本来也是她该还的,拿不出钱就暂时不买手表,她慢慢再攒就是了,只是没想到,没多久,顾良才手出事了,家里开始穷了,吃饭都出现问题,买手表的事从此成了奢望。 “那我们去看看吧,要是太贵就算了,我生物钟挺准的,手表平时也用不大到。” 顾若犹豫着应下来,她确实需要一块儿手表方便看时间,她之前卖春联的时候,因为估摸不准时间,好几次错过和人约定进货的时间,也幸好人家没有和她计较。 她先前还想过,等去学校报道以后看看自己身上的钱扣掉复读费学杂费生活费这些还剩多少,要是多的话,给自己去市场上掏一块儿二手的手表。 确定要买手表,顾若跟着孟添上了三楼。 三楼大件东西多,钟表,金银首饰都在上面。 顾若长这么大,踏进百货 大楼的次数屈指可数,三楼这样的地方这几年也就趁过年热闹上来见了见世面,但在看到那一个个货柜里的价格牌后,她都没敢多逛多看就赶紧走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带着目的上来逛。 许久没上来了,这上面变化挺大的,以前百货大楼只有一些银饰品卖,好像前年才加了金柜进来,当时放的款式也不多,今天一看,满当当的有三个货柜。 项链,戒指,手镯,还有金镶玉的挂坠,佛牌,屋顶的灯光打着,一件件金饰金灿灿的,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过顾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不是不喜欢,是太喜欢,怕多看一会儿就移不开眼了。 她从小就喜欢那些亮晶晶金灿灿的东西,小时候还经常捡别人吃剩下的糖纸来做项链手链,还磨过玻璃做手链珠子,她对这些东西最没有抵抗力,还是不看最好。 孟添跟在她身侧,看着她目不斜视,眼里似乎只能看到钟表柜台的样子,目光不由往首饰柜台停了瞬。 小镇上的手表牌子不算多,只摆了两个柜,但也足够顾若眼花缭乱了。 宽表带,细表带,银表带,金表带,皮的,圆形表盘,椭圆形表盘 顾若对手表没研究,何况这算孟添买给她的聘礼,哪有她主动开口的,所以她都只看着不说话。 “有喜欢的吗?”孟添主动问道她。 顾若往手表价格上扫了一圈,便宜的五十,八十都有,贵的二百,三百,五百,六百,八百,一千不等。 一块儿手表价格还这么多,看得人眼睛都要瞎了。 “都还好,随便买一块儿吧。” 顾若回一声,目光在价格便宜的那几只上逡巡,打算从里面选一只,只是看个时间,没必要买太贵。 顾若挑了一下,很快看中一块银色表面的方形表,价格也算相对实惠,只要六十。 正打算说,却听上方响起一声:“帮我把这块拿出来看看。” 顾若下意识偏头,就见孟添手指指在一块小金表上,店里最精致也最贵的一款。 “不是,不要” 她看着上面的价格,顿时张了张嘴赶忙说。 表柜里的镇店之宝,要是看了不买会挨骂的,不,说不定人家压根儿就不会给拿,先把你臊一脸皮。 顾若刚才第一时间看过售货员大姐,是个烫波浪卷穿着也相对讲究有脾气的大姐,但出乎她意料,售货员大姐只是眼睛瞥了他们一眼,很快拿钥匙打开表柜拿出了那块镇店之宝。 孟添接过,看着她询问的问了声:“试试?” 试试吗? 顾若眼眸动了下,有些犹豫,倒不是想买,她只是想体验一下,戴上去是个什么感觉。 这样贵重的手表,她之前看都不敢看的。 孟添看了眼手表,价格他先前就看过了,确实很贵。 寻常人小一年工资了。 小镇上这样贵的表少见,但他知道她喜欢,她对别致的小东西一直很关注。 “要买就买块好的。” 孟添说了声,拉过她手就要给她试,这时,售货员却说了句: “这是刚到的,就一块,外国货,前不久酒厂的高副厂长才来看过。” 售货员本来是看孟添穿着算好,还有些眼熟,有点像昨天隔壁遇到的大客,边上的顾若虽然穿得一般,但足够漂亮,也有股子气质在,不像是那种只看不买的人,才把手表拿出来。 但顾若那句太贵了,让她立马感觉到自己判断失误了,既然不买,肯定不能给试了,这手表这么贵,万一戴坏了怎么办? 尤其这还是皮的,不注意就会弄出褶印。 “这东西稀罕玩意儿,价格也确实贵,你们要确定要的话,我先开票,付了钱就是你们的了,怎么试都行,不然出了问题我赔不起。” 售货员大姐一双细眼,直勾勾的,孟添冷了脸,觑向她就要说话,顾若却先出了声: “是挺贵的,大姐麻烦你了,收起来吧,我喜欢是挺喜欢的,但这东西买回去,只能戴戴看,要是干活不小心剐蹭了,要心疼死。” 顾若以前很怕看到别人白眼,要是听到这类话,她肯定脸皮滚烫,立马把手缩回来,赶紧走了,但可能卖春联那段时间历练到了,她虽然有些尴尬,却没有慌到不能应对,她从孟添手里拿过手表,两手递给了售货员大姐,随即又看向表柜的表: “大姐,我对手表不太懂,我想买块走时准的,小巧一点的,我人瘦,太大的戴起来不好看,你有推荐吗?” “价格的话便宜些的最好,我平时干活多,老是摘取不方便,还是不买太贵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顾若生得好,笑容更清艳干净有感染力,售货员大姐不自觉缓和了脸色,给她指了块黑色表带,银色椭圆形表面的表。 “这块你看看怎么样,是上海的一个牌子,走得很准,价格也合适,只要一百。” 大姐把拿出来的小金表放回去,顺手把那块她推荐的拿出来递给了顾若。 顾若伸手接过,认真看了眼,确实比她看的那块六十的要别致,做工更精细,后壳打磨得蹭亮。 “我觉得还可以,蛮别致的。” “当然可以,你可以试试看,上手很漂亮的。” 这回再没有什么碰坏了赔不起的话了,大姐主动说道,还微微倾斜身体要帮她,“我帮你弄,你手细,等下可能还需要在上面敲两个眼儿。” “哎哟,你这手怎么弄的?看着很严重的样子。” “干活不小心弄的。”顾若一点不意外被问道的回一声。 “那你也太不小心了,冬天受伤很痛的,缝针没有?” “没有,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伤口不深” 一会儿功夫,两人便旁若无人聊起来,和好姐妹一样亲了。 孟添在边上看着,脸上的冷凝不知不觉散去,她从来都是这样,让人不由自主去喜欢,舍不得对她冷脸。 除了她那对偏心的爸妈。 想到那两口子,孟添脸色又冷了下来。 手表的插曲很快过去,一会儿功夫,顾若手腕戴着一块腕表出了百货大楼,售货员大姐帮忙给手表钻了洞,还送给她一个专门存放手表的木盒。 那木盒上的雕花细致,顾若很喜欢,拿在手上摸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放进袋子里。 之后顾若又去市场上淘了两套衣裳。 就和她想的,年后冬装穿不住了,各个摊位上都在着急出冬装回转本钱拿去上春装,几乎是给价不亏就卖。 顾若前面摆摊卖春联那会儿没有闲着,她自己不会做生意,不会招揽顾客的话术,就去观察附近摊子学别人,年前生意火爆的几个衣服摊子她也没放过。 可能逛的次数多,观察得多,她把老板好些衣服款式卖出去的最低价都记住了。 原本只是无意间记下,这次却派上用场。 一百块买了一件摆酒当天可以穿的红色呢子大衣,两件毛衣,一条红格子裙和一条裤子总共五件衣裳,顾若仔细看过,面料都还凑合,就是线头多了些,回去修剪下就行,总之是捡到了大便宜。 而这回孟添速度比较快,抢先把钱付了。 这次顾若没和他争,她身上没什么钱了,还要留着买点别的。 衣裳买好,顾若去鞋匠铺子买了双配呢子衣穿的皮鞋,之后又去裁缝铺子扯了几米细棉布,打算做两身里面穿的衣服裤子。 太多年没买衣裳了,她的内衣裤几乎都破洞的,在家时自己躲在屋子里穿还好,结婚晚上还穿破内衣裤子也太难看了。 本来该买的,但孟添在,她不太好意思去买那些私密的东西,也贵得很,她舍不得钱。 好在她之前自己做过,不算难,也不难看,甚 至她觉得比买的舒服,更贴合,就是没有海绵,需要多塞两层细棉布,有点费布料。 所有东西买好,刚好十一点半,快中午。 他们早上近九点出门,小半天时间,领了证,迁了户口,还买了办酒穿的衣裳,速度称得上快。 也是顾若什么都想省钱,能不买的尽量不买的缘故。 “在街上吃了回去,还是回去吃?” 从裁缝铺出来回到停靠摩托车的地方,孟添把大包小包装进带来的尼龙袋,抬手看一眼时间,偏头问道顾若。 顾若犹豫了下,“你饿了吗?” “要是饿了,我们就在街上吃了回去。” 孟添微顿,她这么问,就是不想在街上吃饭。 他也猜到了,饭店的饭菜不便宜,她刚才买办酒穿的衣裳都宁愿在外面摊子上买,哪里会舍得花这钱,不过是为了迁就他。 她虽然说和他领证了,但她还没把他当作丈夫,和他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带着小心询问。 或许,她现在更多的把他当成了她的,恩人。 孟添只想到这个词。 但他不想做她的恩人,只想做她的丈夫,她的男人。 她可以对他随心所欲,予取予求。 “还没有,你呢?”孟添看一眼搁在地上还没绑上车的尼龙袋,道。 “我也还没饿。”顾若立马说。 “我们家午饭都吃得晚,习惯了,不到饭点不会饿。” “那要不回去吃吧?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泡了些粉在盆里,可以煮个酸辣粉条吃,家里正好有一坛子泡椒白菜可以吃了,年前炸的花生米也还有。” “嗯,我们回去。” 孟添应她一声,便去找来绳子绑好尼龙袋,再扶了她上车。 到家快十二点,赖桂枝和顾良才都不在家,不知道是赌场还债去了还是又去医院了,顾若也没心思去猜,她拿钥匙开了门,孟添帮她把东西拎进屋,她去厨房把早上存在瓦罐里的热水倒了些出来给他冲了杯白糖开水。 “你坐会儿歇下吧,我去煮粉条。” “我去吧,你的手现在别碰这些……” 孟添接过她手里的搪瓷缸,道,想起自己厨艺不好,他顿了瞬,“或者,你在旁边指挥,我来做?” 顾若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盘山村的男人们都有些大男子主义,觉得家里灶头上的活都是女人该做的,每天除了外面的活家里的不管大事小事一事不照,别说厨房烧饭,就是扫把倒了都不见得扶一下。 顾良才刚娶赖桂枝那几年,赖桂枝漂亮,年纪更小,三十岁的男人手里有钱,有手艺,身边有徒弟带着干活,意气风发,让赖桂枝什么也不用干,那几年赖桂枝走哪儿都让人羡慕。 后来家里条件不如以前了,赖桂枝开始弄家里灶台一应事,大家反而觉得理所应当,认为女人就该操持家务。 盘山村许多女人都是,白天跟着男人一起出去地里干活,回来了还要紧赶慢赶把家里的衣裳拿去小河边洗了,再烧一大家子的饭菜,吃完收碗刷锅再给一大家子烧水洗漱,整天人忙得像个陀螺没停过,家里有女儿的人家会稍微轻松些,可以把家里的一档子事丢给几岁大或者是几岁大的女儿做。 顾若以前就很不服气,同样是干活,凭什么男人们干完了回家就可以歇息,女人却不行,她不想嫁农村,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受不了这样的习气,她不想自己成为一辈子的陀螺,更不想将来她的孩子,她的女儿经受这样的经历。 只是拦下孟添的决定做得突然,让她来不及思考这些。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和那些男人一样,在家是甩手掌柜,要是那样,她是不愿意的。 “好啊。” 心念转过,顾若唇一弯应下来。 “你和二叔在外面平时都是自己烧饭吗?” “没有,我和二叔不住一块儿,他收压鸭毛鹅毛需要地方,在外面另外租的房子,偶尔会去他那儿吃饭,平时工地上有人烧饭。” “工地上还请着人烧饭?” 顾若惊讶了下,这边村子里烧饭都是主人家的活,包一天一顿或者两顿。 “嗯,人多的时候请着人。” 突然提到工地上的问题,孟添端起手里的白糖开水喝了一口,应道,随即他看一眼院子里堆在地上的稻草干柴,“你饿了吗?我现在去烧火,厨房柴火还有吗?” “还有,够烧了。” “粉我也泡好了,就是泡菜还没捞出来。” “我洗个手去捞。” 孟添说一声,便手卷着袖子去了压水井边洗手,顾若跟着他出去。 孟添做事还算麻利,他洗好手,跟着顾若去了厨房,从泡菜坛子里捞出来一小碗仔姜,白菜泡椒,放菜板上几下切好装碗漂洗过,这边就赶紧生了火舀水洗锅。 酸辣粉条最好烧,热油过锅,切好的泡菜泡椒加花椒辣椒面下锅翻炒,炒出泡椒仔姜的辛辣香和酸菜的酸香,再一瓢水进锅烧热,放粉下锅,煮到一定时间,再根据咸淡放盐酱油醋勾味。 顾若五岁就开始烧饭,对灶上的活早已经得心应手,她一面说,一面把需要的调料递给孟添。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一起玩着长大,这些年他们随着年岁增长,各种原因几年不见一面,但两人似乎有种天然的默契,她说他做,配合得完美。 没多久,两海碗装的酸辣粉条起了锅,顾若去院子里摘了一把刚长出来不久的嫩葱,孟添拿过去洗好切了散上,再舀了一勺顾若年前用油酥的盐花生米,一会儿功夫,整个厨房都飘着一股香,酸辣麻的香气混着葱香交织,香气霸道又浓烈。 过中午,天阴下来了,厨房的亮瓦很久没清理不算亮堂,屋里暗,两人端到堂屋吃的粉条。 孟添头回发现自己还有点厨艺上的天分,煮出来的东西总算不是猪食,吃得头也不想抬,但顾若在对面,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吃相,不忘抬头问她:“怎么样?会不会难吃?” 顾若手裹着纱布,握筷并不那么方便,她吃东西本来也斯文,她搅拌了下碗里的葱花和花生米,笑着回道他:“很好吃,你厨艺挺好的,比我烧得还好吃一些。” 孟添抿了抿唇角,过了会儿才回:“是你教得好,我平时烧的都不好吃。” “那看来我是个好师傅。” 顾若唇边抿出笑,低头继续吃起来。 酸辣粉够辣够酸,开胃也热身,顾若吃完鼻尖上起了一层细汗,孟添把外面的夹克外套脱了,只穿一件白衬衫,两个人都不算多话的性子,但相处起来已经没有了初一走那一路的尴尬和生分,堂屋里能偶尔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偶尔顾若抬眼能对上他望向她的视线,专注的,凝视的,看着好像平静又好像能烫化人,顾若感到了心脏不受控,一下跳得厉害,一下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住,有种上升到喉咙的□□感,她轻垂下眼睑,睫毛煽啊煽,耳根不知不觉间红透了。 吃过饭,孟添收拾桌子洗碗,农村没有专门的洗碗香波那些,大都用丝瓜瓤再抓一把柴灰进去,洗完整个手都是油腻腻的。 不确定他在二婶家干过这些没有,顾若却是头回这么使唤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给他拿了捡回来的自制皂角液洗手,又把自己的手绢递给了他擦手用。 看一眼天色,她主动问了他:“你下午还有事吧?” 办酒的事定下来了,宴请,席面这些都要忙起来,赖桂枝顾良才现在都没有回来,估计是打算甩手掌柜当到底了,她手脚又这样,能帮忙的有限,大头只能他和二婶他们忙,他并不算空。 “嗯,”孟添接过她手里的手绢,看一眼上面的绣着的那颗樱桃,他没把湿漉漉的手擦上去,只捏着一角折起来,回了她。 “下午还要去趟街上,三叔公那边昨天推荐了两个做席面一条龙的,要去看看,再把回礼这些买回来。” 孟添说着,迟疑的抬头看向了她,“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顾家的院门接连被踹了几次,连备用的门栓都被踹断了,大 门的合页更是悬悬欲坠,都不需要太大力,就能整个破裂。 昨晚顾若直接拿的木头抵门。 盘山村最近几年还算安全,也就偶尔听到哪家鸡被偷了,造了毛贼,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尤其还有常军那个不确定因素在,知道昨晚赖桂枝根本没回来后,孟添开始不放心。 顾若却没太在意,她笑:“行呀,没什么不行,现在家里也就稻草干柴多,贼都不惦记,何况大白天的,没什么事。” 想到什么,她又说:“我等下也不定在家里,想去张奶奶那边一趟。” “没事,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孟添看一眼她,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是又叮嘱道:“你的伤现在还没好,这两天还是不要走动太多。” “晚上,顾叔他们不知道回不回来,你晚上不用烧饭,我给你送来。” 已经领了证,没有必要太生分,顾若犹豫了下,应了下来:“嗯,好,要是没空的话就不用过来了,我随便煮点吃。” “有空,今天会早些回来。” 想起昨天的事,他又和顾若解释,“昨天回来已经夜里了,才没有过来,二娘过来的事也没来得及告诉你。” 这事早上李巧银已经解释过了,顾若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但他愿意和她解释,她还是感到高兴,她眼眸笑起来,“没关系,我其实猜到了你回去会告诉二婶他们。” “不早了,你先去忙吧。” 不想耽搁他正事,顾若催起来。 “嗯。” 孟添应了声,回屋拿了外套穿上,却没立即走。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东西?” 顾若疑惑的望向他:“什么东西?” 孟添凝着她眼眸定了定,片刻,他手伸进裤袋掏出个一指厚巴掌大的红色丝绒盒子。 “这个。” “给你买的项链,还有戒指。” 孟添说着,低眸看一眼盒子,把它打开了,“我不想委屈了你,现在城里许多姑娘结婚都有的东西,我想给你。” 20-30 第21章 新郎来了办酒 “你怎么会?”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顾若看着递到面前来的盒子,怔怔半天,她抬头看看孟添,又低下眸去看向盒子里的东西。 “昨天就去买了。” 朱凤美话说得难听,但她说的城里聘礼也算属实,这几年大家生活水平好起来,城里结婚的彩礼逐渐从原来的三转一响变成了新三大件,有条件一些的人家还讲究买三金,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 余暨那个地方彩礼更重,那边生女儿的人家大多想招上门女婿的关系,婚事一向都大操大办弄得热闹。 娶媳妇的家庭聘礼更是常人没法想的数目,三大件,三金这些都是最基本的配置,彩礼更用箩筐来装,一叠一叠的摆成花儿。 他之前和人去参加过一家人的婚礼,新娘身上的珠宝首饰快挂满身,金灿灿的晃人眼。 昨天和二叔他们商量过后,他去了镇上取钱,回来路过百货大楼,他想起这事,又想起她小时候总是会去捡糖纸,磨玻璃珠子给自己做项链,就进去选了这两件东西。 盘山村的姑娘大部分很小的时候就拿针烧红穿了耳洞,但她被赖桂枝拿烧烫的铁火钳打过,看到烧红的针就怕,一直没有给自己穿耳洞,她耳朵生得漂亮,玉白有型,不戴那些耳环耳钉也好看,他就没买耳环,给她另外买了个葫芦珠子,拿来做项链的吊坠,或者用红线编成手绳戴也好看。 “这才是给你的聘礼,不算多,还不到城里的一半。” “你爸妈那儿你别介怀,那钱并不多,我给得也心甘情愿,就当他们生你养你一场,本来也应该给的。” “你以后会有更好的日子。” 早上谈彩礼的时候,顾若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全当自己是个隐形人,要不是顾良才算计的心思太明显,她都不会出来说话,她大概不知道她那会儿低垂着脸沉默的样子让人看了有多心疼。 孟添顿了顿,看着她轻垂着的白净的脸,“我们过好自己的比什么都好。” 我们过好自己的比什么都好。 空荡荡,青砖黑瓦的屋子里,顾若直直站着,眼里的泪吧嗒一下砸在红丝绒盒子上,她其实,一直在怕。 早上二婶和顾良才他们说聘礼的时候,她根本不敢说话,羞耻也无奈,其实没什么区别的,三千块的欠条和三千块的彩礼没有一点区别,该知道的都知道,顾家还不出来,只是说出去会好听一些。 但也只是好听一些。 当初顾良才娶赖桂枝也是花了不少钱的,两口子吵架的时候,顾良才说得最多的就是:“你生什么气?” “你有什么脸哭,老子对你不够好吗?为你花了那么多钱。” “娶一个你,都可以在外面去娶好几个婆娘了。” 他们吵架从不避讳人,那些话长年累月就像根一样生在了她耳朵里。 后来顾良才手废了,喝醉酒对赖桂枝拳打脚踢的时候,骂的最多的也是:“你他娘的躲什么躲,你是被你娘家卖过来的,老子还不能打你了?” “老子就算是残了,窝囊废了,你也得伺候老子,给老子端屎端尿一辈子。” 听着就让人汗毛竖立的话,她那时候就知道了女人嫁错人,因为钱失了根骨的悲哀。 她一直害怕着自己会重走赖桂枝的路。 所以,无数次她在上学和求生活的忙碌中挣扎,疲惫到崩溃大哭,她都没想过放弃读书,因为她知道那是她唯一,唯一可以摆脱现状的路。 可眼下,这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先前孟添问她,她后悔了吗? 她回答他说,她不后悔。 但,真的不后悔吗? 她不敢反问自己,她只是让自己不能后悔。 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选择,她别无选择,逃,她又能往哪儿逃呢,今天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出去外面了还需要一张流动人口证。 赖桂枝把孟添当作还赌债的救命稻草,她何尝不是。 但最好的选择,她也是怕的。 怕两个人以后争吵的时候,她会从他嘴里听到一句:“你有什么脸哭啊,要不是我,你当初已经嫁给瘸子了!” 拿人钱总是手短的,没有底气的。 所以今天她宁愿去地摊上给自己买衣裳,每一笔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就怕将来有一天,孟添和她翻旧账,她还不上。 但现在孟添告诉她,那彩礼是正常的,应该的,她以后会有更好的日子,他们好好过日子,不要拘泥于这一笔钱。 他甚至给了她一份真正的聘礼。 “为什么?” 顾若不自禁问了出来,声音哑得厉害。 “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呢?” “是因为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你看我这样同情我,可怜我,想帮我吗?” 顾若抬起一双泛红的眼,她从小到大,接受到的好太少了,连自己亲生爸妈都能把她说卖就卖,突然有个人对她这么好,她只感觉不真实的惶恐。 她自认,虽然他们小时候玩得好,但还不足以让他这样为她倾心帮忙。 就好像,她是他最爱的人 最爱的人。 顾若心砰地跳了下,她眼眸直直的看向他:“只是因为我们小时候玩得好,所以你好心” “我不好心,若丫。” 孟添抬头对上她视线,他知道她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 “不是因为同情。” “我对你没有同情。” “我没有那么多好心,也不是几岁大帮忙老奶奶过马路的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是谁在马路上拦下我,我都会答应她。” “若丫,只是因为是你。” 顾若神色一震,“你” “你不是问我,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说过的娶你的话吗?” 孟添认真回视着她,眸光定定,“我记得。” “记得自己答应过一个姑娘,以后要娶她,带她去看外面的世界。” 他都记得,所以答应。 “你喜欢我?” 顾若神色怔怔,有些不敢相信。 孟添抬起手拿指背给她揩下她眼角的泪湿,看着她的眼郑重回道她:“是,我喜欢你。” “一直喜欢。” 屋子里两人各自站立着,只相隔一步的距离,他高她许多,她得微微仰脸望他,他低着眸子,俊昳的眉眼认真,他不是说笑,也不是哄她。 一直喜欢。 这是顾若没有想到的答案。 她长得还算好看,从读初中起,就有男孩子在她路过的时候故意大声说话,或者坐在她身后做小动作拔她头发,惹得她生气了扭头又一副心虚的样子。 她懂事早,见得多,平时和肖大娘二婶她们一起割猪草的时候,她听到的挺多,这家女儿嫁人了,或者那家谁谁的小媳妇儿怎么样,顾及着她是小姑娘,她们话说得小声,但她耳朵尖,总能听到。 听到得多了,她渐渐对男女感情的事也知道一些,男孩子的那点小把戏她一眼能看透,但她都没有理会,在她看来都很幼稚,有时间搭理那些不如多刷几道题。 后来她上了高中,班上流行交笔友,她书桌里会经常收到一些各种颜色的便签纸信纸,她也都没有看过,没有空,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保持住成绩和填饱肚子在忙碌。 她从来没有为谁的喜欢心动过,反正等他们知道她家里有个残疾的烂酒鬼爸,赌鬼哥后都会远离她。 所以有男孩子出现在她面前,面红耳赤对她表白或者问她要不要帮忙的时候,她都能很平静的应对。 赖桂枝担心的那些,姑娘家上个了高中就开始和人拉手谈恋爱,甚至有怀孕的事在她身上根本不可能发生。 但他喜欢她,一直喜欢。 哪个一直,从小喜欢她到大吗? 可这几年他回来,她都很少和他碰到。 “要给你戴上看看吗?” 顾若许久没有回应,不确定她是什么想法,相信了没有,或者能不能接受,孟添垂下眼看着丝绒盒子上那一团湿,手指紧了紧,说:“我不会挑这些,听人推荐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售货员说不喜欢可以拿去换。” “喜欢,我很喜欢。” 顾若回过神回道,她嗓子还有些哑,片刻,她垂下脸,眼睛也转向他手里的盒子。 孟添挑的都是相对简单的款,简单但是细致耐看,项链是洋气亮眼的侧身链,戒指是金绞丝的麻花戒指,小葫芦的坠子更精巧别致,让人看一眼就喜欢。 她从小到大,唯一的装饰品是自己用碎布料做的发带发绳,这样昂贵的首饰,她看别人戴都不敢过多看一眼,怕自己会忍不住眼热,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拥有这些的一天,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真的很喜欢。” “那给你戴上试试?”孟添盯着她脸又询问了声。 “嗯。”顾若抬眼对上他视线,轻轻点了头,瞥眼注意到自己手上的纱布,又说,“我手现在还戴不了戒指。” “没关系,可以先和小葫芦一起做坠子。” 孟添拿起项链,很快把盒子里的小葫芦串了进去,随即又拿起戒指,一条项链两个坠子会显得赘余,但戒指尺寸孟添之前给顾若手上药时估摸着量过,比小葫芦要大一些,刚好可以卡住小葫芦,孟添捏着小葫芦和戒指稍微弄了一下,一个新的坠子就出来了,款式比刚才单独的那一个更特别。 “这样也很好看。”顾若看着,有些惊奇他的想法。 孟添抿了抿唇角,捏着项链扣绕过她肩膀要给她戴上,顾若主动往前伸了伸脖子,再抬起手捋了下侧边的头发,配合着他。 项链不算短,戴在顾若里面穿的白色高领毛衣外面刚好,一戴上,顾若手指便下意识触上去摸了下,“好看吗?” 她微泛水光的眼眸盈亮,有些期待的看着他,唇边也漾出一抹笑意。 孟添黑眸凝着她,须臾,他视线下落在她戴着项链的脖子上定了眼,她脖颈纤长,细金的项链挂在上面,更衬得她玉白的一截天鹅颈。 “好看。”他轻应了声。 顾若闻言弯了弯唇角,眼睛瞥一眼项链后,想起什么,她手指又去轻轻摸了摸手上戴着的手表,他一天里,满足了她心里太多渴望的东西,好像把前几天她的那些不甘苦闷都挤了出去。 她忍不住再次看向他…… 她其实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出去那年,她去过火车站,看着他跟在他二叔身后悄悄摸上了火车。 她不确定他买票没有,不确定他把她还他的那五十块用上没有,但火车开的刹那,她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担心这事还是单纯的担心他,想也没想就追着火车跑起来,没追上后还蹲在铁轨边大哭了一场。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听到火车驶来或者发出的声音都很敏感,觉得特别刺耳,听不了。 “我” “不早了,我先回去。” 顾若迟疑着要说什么,却听孟添一声,她一愣,旋即停了话,说: “我送你出去。” “不用,我出去把门带上就行,”孟添想拦,但对上顾若那双盈着水意的眼,他顿一瞬,“你出来把门栓插上也行。” 顾若听到这话笑了下,“嗯,走吧。” 堂屋到大门十来米的距离,迁就着顾若的脚,两人走得不快,到门口了,孟添抬脚跨过门槛石,转头又对顾若叮嘱了两句,“我晚点再过来,你回屋歇息一下,脚多注意,晚些我过来再给你换一次药。” 顾若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脚,“我脚没事,已经好多了。” “脚伤没那么容易好,还是多养养。” 担心她嫌啰嗦,孟添没多说,稍微说了两句就让顾若关门,他走了。 顾若应了声嗯,却在看着他转身的一瞬喊住了他,“孟添!” 孟添脚步一顿,转过头询问的看向她,“怎么了?” 顾若仰眸望着他没立即回,下一瞬,她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了他。 “我会好好和你过日子,你说得对,以后我们会很好!” “若丫。” 孟添身形微微僵直,低眸看着挨靠在自己肩头的人儿,他手抬起就要回应。 怀里的人却在这时又松开了他,“好了,你去忙吧,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可以说。” 顾若扶着门朝他笑了下,神情释然,前所未有的放松,好像一下想通了什么。 孟添看着她的笑颜,唇动了动,想说句什么,但在脑子里组织了好几遍语言,到嘴边都觉得不合适咽了下去,最后只回了声,“好。” “嗯,那我关门了,你回去慢点。” “嗯。” 孟添点了点头。 顾若又看他一眼,伸手带过边上的半侧门轻轻关了上。 还没修好的红漆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顶上合页的碎屑受到微微震颤从门头飘落。 孟添看着木屑落地,再看一眼紧闭的门缝,静立一会儿,才慢慢转身下了台阶。 短短一截路,一步三回头。 正月里,大阴天不见太阳,时不时还一阵冷风,男人一颗心却像揣了颗火球那样滚烫,浑身振奋得像通了电,从后背脊到尾椎骨都酥麻着,几乎控制不住脸上乱飞的五官表情。 她抱了他。 十二岁以后,他再也没有过这样管控不住自己心情的时候,这会儿却有点像孟龙那遇到点什么就大吼大叫的毛头小子。 但他不可能学孟龙,她不喜欢。小时候顾何友每次在她面前上蹿下跳,各种大吼大叫,她都会脸撇一边悄悄翻白眼,和他嘀咕,像在看一头肥头大脑的猪耍大戏。 他知道她不喜欢顾何友,因为顾何友总喜欢抢她东西,不高兴了还会扯她头发出气,但她也同样不喜欢咋咋呼呼的人,所以每回她去他家,他都拿着本书。 孟添握捏一下手掌,须臾抬起碰了碰她刚才抱住他时头捧过的肩,按捺住心里那些潮涌起伏,脚步稍微快了些。 到大路边,几个小孩儿捡了一堆过年放剩下的鞭炮,只是手里的火柴有些回潮,小家伙们也没经验,地上擦了一把火柴梗,他瞥一眼 ,须臾脚步一转走了过去,拿过小孩儿手里的火柴,捏着火柴梗在火柴皮上用力一划拉,没一会儿火焰燃起,空中炸响一阵噼里啪啦声。 红漆木门后,顾若听一耳朵外面的动静,估摸着人应该已经走了,她轻轻吐了口气,抬起手摸向脸,隔着纱布都能感觉到一层烫意。 —— 初十办酒,满打满算只剩三天,这三天孟添一直在忙,忙着确定席面的菜色桌数和一应采买,还有婚房的布置,虽然李巧银和他姑姑孟广美也在这些事上能搭把手,但婚房是他要住的,很多东西还得他自己拿主意怎么弄,再需要买的也要买回来。 最后宴请宾客这块儿,远的一些亲戚,平时和孟广德他们走动更多的,有孟广德去请,近一些的,他这趟回来走动过的一些本家亲戚,还得他自己上门去一趟。 而他这趟回来,所有人都在说他发了财,一个过年他本来也没怎么闲过,这回他突然要结婚,还是和顾家的顾若,村里的另一个热议人物,听到消息的人一个个好奇得不行,路上谁看到他都会逮着他问几句。 一个村的都认识,被问了,他难免要停下来和人聊一会儿。 几天里他几乎没闲下来过,去顾家看顾若都只有晚上了才有空。 他忙,顾若也没有闲着,摆酒席面两边办,孟家那边有孟二叔和孟添姑姑他们帮忙操持,顾家这边,却大部分只有顾若一个人在弄。 顾何友那边手情况不是很好,好像患处又发炎化脓了,很可能还要再做一次截肢手术,赖桂枝急得守在医院一次也没回来过。 顾良才倒是回来了,但他两手废着,什么都干不了,除了去把顾家能请来的一些亲戚给请了,就是在村里跟好奇她和孟添怎么突然要办酒的人吹牛皮,或者去他大哥小弟家炫耀自己马上要有个得意女婿了。 惹得顾若大娘小婶两个上门来说酸话和嘲讽话。 顾若要忙着收拾自己要搬去孟家的东西,还要忙着招待上门来随礼的附近邻居,没空搭理,弄得烦了,她忍不住骂了顾良才一通: “有什么好得意的,我是被你们卖出去的,这门亲事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明白吗?” “收了那么多东西,你就是出去牛皮吹破天,人家也一眼看透你了。” “你有这个功夫,还不如上街去找找朱凤美,她把人坑这么惨,这事就这么算了?” “那你可真够窝囊的,什么都护不住!” 顾良才断了双手后最恨别人骂他窝囊,但这次,他算被戳到痛处了。 他再恼火顾何友是个靠不住的白眼狼,那也是他疼了二十来年的儿子,现在给人弄废了,他怎么可能真的能忍,他铁青着脸难得什么也没骂,当天下午,就挑着两个粪桶往街上去了。 顾若冷眼看着,大概猜到他是干什么去,她没拦他,怎么可能拦,她只巴不得他去把朱凤美家抄了才好。 家里清净了,孟添那边也把席面一条龙的人请过来开始搭灶台弄场地了。 顾家亲戚不多,赖家那边顾若直接没让顾良才去请,这边院子主要请的都是上次过来帮忙灭了火的一些邻居,再就是顾良才亲妈,也就是顾若亲奶奶那边的几个舅公,姑奶,他们平时走动也不多,但这种婚事嫁娶一般都会到场,加起来差不多有五桌人。 五桌人总共十来户人家,初九下午,顾若已经把这些人家的礼金都收进来做了登记,晚上也摆了几桌简单的请附近邻居们过来吃。 自己张罗自己的婚事,多少有些寒碜,好在顾良才的亲舅舅,顾若的大舅公是个比较讲究的人,知道顾家的情况后,他和顾若舅婆提前到了顾家来帮忙操持,孟添也叫人上门来给屋子挂了红,贴了喜字,再里里外外收拾了下,场面上还算过得去。 到晚上,还记得第二天是女儿出门日子的赖桂枝回来了。 她这两天在医院受了不少罪,顾何友始终接受不了自己断手的事,整天整天的嚎,怨天骂地,赖桂枝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一双眼睛都快哭瞎了。 回来看到家里的一应场面,再得知丈夫一天前去了镇上喝酒没有再回来,家里的一应事情也撂挑子没管,所有事情全扔给了女儿一个人张罗,她后知后觉对女儿生出一些愧疚,夜里,她从孟添包给她的那笔钱里拿了二百块出来,去了顾若房间找顾若。 顾若刚把大舅公大舅婆两老安排在顾良才刚断手歇息过的房间歇息下,回来看到赖桂枝,她脸顿时垮了下来:“有什么事?” 赖桂枝看着女儿的冷脸,心里并不好受,她知道,自己这回又做错了,没帮着张罗办酒是一桩,还没有给准备一星半点儿的嫁妆。 原本她是打算多少准备一些的,不说多了,至少床单被子,她嫁人的衣裳,再洗脸盆热水壶这些准备一些。 但儿子那边情况不好,她一慌什么也顾不得了,原本打算让顾良才准备的,谁知道顾良才那天陪她去赌场把债还掉回来,就没再去过医院,她找不到人,儿子那边又离不了人,一直拖到了现在。 “你哥他在医院情况不太好,我这两天什么都没顾得上,也没给你准备上嫁妆,这二百你拿着,当贴身钱。” “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顾若看也没看她手里的钱,推开门回到房间直接带上了门。 她确实不需要,如果赖桂枝刚才进屋了,就会发现她屋里地上堆满了嫁妆,大红的被子,床单,被套,热水壶,大红脸盆脚盆,村里明面上需要的都有。 都是李巧银让孟添送过来的,用顾若几个舅公舅婆的名义,也提前和顾若几个舅公舅婆打好招呼了。 下午顾若看着孟添让人把一件件东西搬进屋的时候,她差点忍不住抱着他又哭一场。 她知道,嫁妆是她的体面,只是她已经没有钱来维持她的体面,却没想到他和二婶替她想到了。 赖桂枝说什么顾何友在医院,她没顾得上,借口罢了,真对这事上心,哪怕再忙也能挤出时间来,那天拿钱她回得来,给她办嫁妆就回不来了? 顾若没把赖桂枝过来的事当回事,反正明天以后,她就能彻底脱离这个家的一切,和这边各不相干了,回到房间,她检查了下这两天收拾的东西,确定没什么漏下,就去了床上休息。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三遍鸡叫过后,外面响起了舅婆喊赖桂枝的声音。 大舅公大舅婆都是七十多的人了,人看着还利索,只是年纪大了,觉少,五点不到就起来了。 起来看赖桂枝顾若房门还没开,两老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到天光泛白了,才来敲了赖桂枝屋的门,女儿要出嫁,她之前不在家,今天大喜的日子,怎么也该张罗起来了。 早上事情也多,提前准备好待客的茶水,糖果点心,总不能等人来了,还让顾若这个新娘子出去张罗。 赖桂枝这几天照顾儿子累得很了,沾到床她恨不得能睡死过去,听到喊她完全不想起来,只是她想到女儿昨晚那冷漠的态度,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被她彻底失去了一样,空落落的,磨蹭磨蹭,她还是朝外应一声从床上起来了。 顾若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没耽搁,起来穿好衣裳去开了房门。 新娘当天不干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习俗,但在顾家却没办法这样,指望赖桂枝一个人又要准备五桌人的茶 水,又要整理屋子再煮早饭给大家吃很难。 而舅公舅婆在家是客,他们帮着张罗外面一应已经难得,不可能再让他们帮忙干活,所以和舅公舅婆打过招呼,去外面简单洗漱过,趁赖桂枝还在外面收拾,顾若进了厨房给舅公舅婆弄早饭。 舅婆进来拦她,没拦住,只能在旁边帮着搭把手,不过顾若做事向来有准备,头一天她就预料到这个情况,让负责席面的人帮她蒸了一蒸屉泡粑出来,只要热热就能吃。 柴火灶蒸煮东西快,十来分钟时间,泡粑就热了出来。 简单陪舅公舅婆他们吃了顿早饭,七点,顾若回了房间收拾打扮。 顾若以前从来没好好收拾打扮过自己,高中时宿舍舍友们开始学描眉化妆的时候,她不是在看书学校,就是在学校食堂做小时工。 但前晚孟添过来的时候,给她带来一包东西,里面有擦脸的,也有修眉的,画眉的,还有口红粉饼。 顾若不知道他送这些是不是想让她打扮下,别在今天给他丢脸了,还是单纯觉得她可能需要,去买的,他送完东西没说上几句就被孟龙过来匆匆叫走了,后面她也没再找到机会问。 但东西送来了,总要用上,昨天她特地去找村子里最会打扮的张奶奶家儿媳妇请教了一番。 刚学着弄这些,手生,依样画葫芦都怕砸了,好在她本来一张脸就能看,不需要太过折腾,把眉杂毛修一修,稍微描一描,再点一点口红在唇上抿一抿,姑娘眉目如画的模样便出现在了镜子里。 妆面弄好,大舅婆端着一碗她煮的糖水鸡蛋进来了,说是出嫁这天吃点甜的,这辈子都甜甜蜜蜜。 才吃过早饭,顾若其实还不饿,听到这句,她还是接过了碗。 糖水蛋吃完,大舅婆帮顾若梳了个新娘头。 大舅婆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梳头娘子,如今上年纪了,手艺也没丢,顾若感觉自己头发梳好后又好看了许多,她摸着头照了好一会儿镜子,才去把前两天买的衣裳找出来换上。 衣裳换好,时间不知不觉快八点,厨房里赖桂枝已经把今天待客需要的茶水烧好,这时负责席面的人陆续到场,开始在院子里搭的灶台边忙碌。 没多久,顾若的另外几个舅公舅婆表舅表舅妈们陆陆续续到了,附近邻居也忙完家里的活儿,也带着家里的小孩儿上门来等着瞧接新娘的热闹来了,院子里摆的桌渐渐坐上人,大人们小孩儿们的说话声不断,和顾若熟悉的肖大娘她们还进来找顾若说话。 九点十分,便听外面响起一阵喜庆的奏乐声,紧接着又有人喊,来了,新郎来了。 第22章 新婚夜喝了假酒,看到她就亢奋…… 新郎来了! 随着这一声,本来就热闹的院子更热闹起来,一群小孩儿风一样的围了出去准备着收新郎官的红包喜糖,大人们也纷纷去凑起热闹。 屋子里,肖大娘她们本来在和顾若说话,这会儿好奇心起来,一个个都停了话头,围去了窗户那边看。 看着她们那一张张好奇张望的脸,顾若坐在床头,心里也跃跃起来,她忍不住支起了脖子,脚尖两次点在了地上,不过她还记得肖大娘她们已经把她鞋子藏起来了,这会儿踩地上只会弄脏她袜子,被肖大娘她们看到了说不定还要打趣取笑她,她又按捺住,只听着肖大娘她们说外面情况。 “进来了,进来了,噢哟,这帮孩子今天可是手上拿满了!” “小添这娃子挺周正啊,看着比电视里的明星还顺眼了!” “可不,要说他和若丫还挺般配,都是两张画儿一样的脸,以后生的娃肯定漂亮。” 几个人旁若无人的当着顾若面聊起来,从模样聊到生娃,再到身材,顾若听得耳热,不敢搭腔。 而外面孟添和跟来接亲的几个堂哥给一群小孩儿一人一把喜糖几个小红包发完,再给周围大人们挨个散过烟也往屋里来了。 堂屋里,几个舅婆舅娘们早早守在了门口,看见新郎官周正的模样,她们象征性的拦了拦,再红包一收给放了行。 就这样,孟添顺利进到了屋里,看到了床头坐着的顾若,她穿着大红高翻领短毛衣配红格子裙,鲜艳喜庆的颜色衬着她细白丽质的脸,轻轻朝他望过来,只看到她饱满而殷红的唇,小巧挺翘的鼻,盈盈婉转的眼。 “新郎官看新娘子不转眼啦!” 两个人静默凝望,眼神在空中交睇,边上肖大娘几人出声打趣道。 顾若赶紧偏开了脸,孟添也有些尴尬,不过他没有立即移开眼,看了眼她羞得脸红的样子,才从管红包的堂哥那拿了准备好的红包挨个去给了肖大娘她们。 大喜的日子,肖大娘自然不会和他客套,喜气洋洋的接下了红包,说了几句吉利话后就让他赶紧找鞋子。 “新郎官,找到了新娘子你就直接背走啊,找不到就留在这里先喝酒啊!” 顾若房间原本没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但这两天孟添陆陆续续往她房间放了不少东西,新增加了好几口大红箱子,和顾若收拾出来的一些旧衣物品堆在一块儿,原本一眼能望尽的房间,变得拥挤起来,密密匝匝什么都有。 在一片红里找一双红鞋,不是那么好找,孟添和几个堂哥几处袋子箱子翻过没找到,不想把现场翻乱了,他不由把目光投向了床边低埋着头的顾若。 顾若一直拿眼悄悄觑着他,注意到他望过来的眼神,她心顿时慌一瞬,眼睛不受控制的往床边斜了一下。 孟添立即捕捉到,两步去到她身边,从被子里把藏着的鞋拿了出来。 顾若在他过来的时候,一颗心就高高的提了起来,呼吸下意识放慢许多,搁在身侧的手轻轻抓捏着床上的床单,见他把鞋子找到了,她心脏忽然跳得很快,扑通扑通的,不受控制了似的,她忍不住去看他。 他也正看着她,屋子里不算亮堂,他背光站着,一双黑眸却眸光熠熠,前所未有的亮和深,被她这样看着,顾若不自禁有些喉咙发干,不知道要不要和他说点什么。 不过他没等她开口,慢慢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再轻握过了她的脚。 她脚尖不自觉绷缩了下。 “要不我自己来吧?”顾若不自在一声。 孟添没听,拎着那双和他手掌差不多长的鞋给她套了进去,随后背过身蹲在了她面前:“上来,我背你,回家了。” 上来,我背你,回家了。 顾若鼻尖莫名泛酸,回家了,她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家了,一个她可以自己做主的家,她回望着他,鼻音微重的应了声:“嗯。” “新郎官背新娘咯!” 随着肖大娘的一声喊,顾若慢慢趴去了他背上。 他今天穿的她买的白衬衫黑裤子,身形清隽挺拔,肩宽背阔,稳稳的把她背了起来,他高,她趴在他肩头,只感觉眼前一下开阔了,心好似也亮堂了。 “三哥,若丫的东西拜托你们帮忙一下。” 孟添和几个来帮忙的堂哥打声招呼,便背着顾若往外面走。 屋外,赖桂枝看着孟添背上的顾若,终于有了嫁女儿,女儿马上要离开这个家,离开她的实感。 以后,这个家,只剩她一个人支撑了,再不会有人在丈夫对她拳打脚踢的时候拦在她面前,也不会再有人在她背不动一背篓玉米的时候,伸出一双手接过她背上的背篓,更不会有人在她累得筋疲力尽撑不下去的时候,进来给她洗一把热水脸。 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啊。 这一刻,赖桂枝真正的,彻底的感受到了失去。 她丢掉了她的女儿。 “若丫,若丫啊!” 赖桂枝哭了出来,她伸出手想对顾若说什么,但谁也没理她,几个舅婆对这顾若孟添叮嘱一番,便催他们快些离开,不要误了那边拜堂的吉时。 孟添和几个舅婆客套两句后应下,没有一点停留,抬脚就出了堂屋门,顾若头低埋在他颈窝里,除了应几个舅公舅婆的话,从头到尾没抬过头,旁人只当她害羞。 孟添这回来迎亲,骑的依然是堂哥家的新摩托车,为了好看,堂姐孟晴还发动丈夫的人脉另外租借到三辆摩托车。 四辆摩托车洗得蹭亮绑着大红绸布停在大门口,还算气派。 孟添背着顾若到了打头的那辆车前,没有把人放地上,大掌掐着她的腰轻轻往前一带,把她放到了车上坐下。 “冷吗?要不要穿件外 套?” 今天是个放晴天,但这会儿才上午九点多,太阳出来了,却并不算暖和,吹着风还有点冷,等下坐摩托车只会更冷。 “不冷。”顾若摇了摇头。 早上她本来要穿那件呢子外套,却发现身上的毛衣看着是短款,却偏宽松,单独穿更好看,和呢子搭在一起就显得臃肿了,还不配她身上的格纹裙,索性不冷,她干脆把外套装了箱,没穿。 “要走了吗,二婶他们是不是在家等着了?” 这边客人不多,席面师傅都是孟添找的,回礼也早早分好的,等下开席,哪怕赖桂枝不出面张罗,几个舅公舅婆出面也能弄好,顾若不太担心,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免得等下赖桂枝又哭着跑出来了,搞得她多舍不得她这个女儿一样,假得很,她一点都不想陪着她演戏。 她看几个堂哥搬抬着她的那几口大箱子出来了,正在装车绑带,估摸着差不多,她问了声。 “嗯。” 孟添往几个堂哥方向看一眼,过去搭了把手,两分钟时间弄好,所有东西装车绑好,摩托车发出一阵轰鸣后往孟家驶去。 孟家这会儿正热闹,这回孟添结婚,孟广德像是想找回当年大哥还在时的场子,他也不避讳当年的恩怨不恩怨,把能请的人都请了,他们三兄妹的外家亲戚,孟家所有的本家亲戚,还有以前和孟广瑞关系好,在他走后就没怎么再来往走动的一竿子人,几边加起来大操大办做了小三十桌。 孟家的房前屋后都摆满了桌,屋里几间屋子除了小两口的婚房也都摆上了桌。 上午九点四十多,该到的客人陆陆续续都到了,老远就能听见院子里谈笑热闹的声音。 和顾家那边没人张罗,一切从简不同,孟家这边,李巧银和孟家姑姑孟广美花大力气把孟家屋里屋外都拾掇了一番,还没进院坝,就看外面挂着红,铺着红地毯,往里面,院坝搭着棚,门口窗户各处都帮着红绸带,贴着大红喜字,便是门前的两棵橘树上也没放过。 院子里的十来张桌子,每张桌子上糖果点心堆满,喜烟各种酒类也全都摆了出来。 为了弄得热闹,李巧银还搭了个台子,让孟龙把家里的大彩电和vcd机搬了过来,这会儿正放着一部港城那边拍的贺岁片给大家看。 有得东西吃,电影看,大人小孩儿都围桌坐着。 院子里,李巧银孟广德夫妻各穿一身大红新衣裳,胸前插一朵花儿,脸上笑得喜气的招呼着客人,另一头,孟添姑姑孟广美和姑父祁智文也穿着一身新在帮衬着,一个招呼着以前的一帮老同事,一个拿着喜糖点心在各桌补。 远远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孟广美立即朝正和人说话的李巧银喊了一嘴,“二嫂,小添他们回来了!” 李巧银立即扭头,“哎哟,回来啦!” “赶紧,孟龙,赶紧把乐奏起来,孟晴去倒茶!” “老孟,小添回来了,你和妹夫赶紧去放炮!” “知道了,这就去!” 李巧银几声吩咐下去,整个孟家都纷纷动起来。 孟龙先冲门口往大路看一眼,远远看到几辆摩托车过来,打头就是孟添那辆,车上男人白衣黑裤,姑娘大红毛衣裙子斜坐在身上,单手搂着男人的腰,看起来登对又般配。孟龙看了会儿,听到鞭炮声响了,才猛回神,扭头去了放着大彩电的台子上放喜乐。 没一会儿,鞭炮声伴着喜乐啪啪炸响,孟添也在这时候打横抱着顾若进了家里院门。 这是顾若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走一路,羞得她满脸通红,总算到了堂屋拜堂的地方,她稍稍松口气,一抬头却发现屋子里乌压压都是人。 正上方,李巧银孟广德一人手里拿着给红包。 就等着边上三叔公给唱贺词,再敬茶,他们好给改口费。 顾若之前也参加过好些次喜宴,三舅家的三表姐结婚她还去送过嫁,但这样热闹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好在的是,孟添一直牵着她的手。 三叔公唱贺词也相当顺畅,她脸热着晕乎乎的就和孟添把堂拜完了,再接过堂姐递过来的茶水递给二叔二婶,改口跟着孟添喊一声:“二叔,二娘。” 注意到边上的孟广美和祁智文,她也笑着喊了声:“姑姑,姑父。” 孟广美祁智文听到,立马应声:“诶!” 孟广美是个急性子,赶紧掏兜,先二哥二嫂一步把红包给了顾若,“拿着去零花。”随后又手肘怼怼身边的男人,轻轻咬着牙一声,“你的呢?” “在这儿。”祁智文听老婆话出了名的,听到这声,眼镜滑下鼻梁了都没顾得扶一下,赶忙掏了兜。 “谢谢姑姑,姑父。” 顾若两手接下红包道谢,接着又收了孟广德李巧银的红包。 堂拜完,按理还要闹一闹,但考虑到顾若手上还有伤,脚上的伤也没好全,李巧银直接把后面的步骤取消了,让孟添带顾若回房间休息。 孟添也干脆,他稍一弯身,直接又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顾若来不及拒绝,只好手圈着他脖颈,头埋下去,随他抱着进了婚房。 孟家的房子是原来孟添爸孟广瑞在世那会儿新造的,从原来的孟家院子独立出来找的一块地,边上是小池塘,前面是大路,后面是一片坡地,孟广瑞找人在后面种满了果树,孟添妈不喜欢烧柴火,还在边上打了几个沼气池。 孟广德那会儿有钱有权,外面弄得漂亮,房子也造得宽,村里的第一栋六开间的平房,格局也特别设计过,一间开阔的正堂堂屋,三间正房房间,两间后座客间,再厨房厕所另造,比顾家的房子要宽一倍,房间也要大一倍。 顾若以前来孟家的时候,走进他房间就像走进了电视里的大少爷屋,组合柜家具,席梦思床,录音机,留声机各种他都有。 后来孟家出事,孟添姑父祁智文也被牵连进去,为了把他姑父捞出来,他姑姑孟广美到处筹钱,他想帮忙,就把那些贵重一些的大件能变卖的都变卖了。 顾若那会儿路过他家的时候透过窗户看过一眼,知道里面除了一些定制在床上的衣柜,组合柜,别的都没了。 顾若先前做好了婚房会陈旧的准备,想着这么些年过去,原本留下的那些柜子,箱子多半也掉漆的掉漆,锈蚀的锈蚀了,他们住不了几天,凑合下就是了。 谁知进到屋里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除了留声机唱片机那些老物件不在了,屋子里陈设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组合柜高柜席梦思床那些都和她小时候看到的一样,白石灰粉过的白墙依然白,连蛛网都找不见一丝。 只比顾家晚几年造的房子,却比顾家保存得好太多。 顾若四下看一眼,有些惊讶:“这房子你重新弄过吗” “嗯,”孟添点了点头,看一眼她因为缺水微微发干的唇,去组合柜边拿水壶和搪瓷杯给她倒了杯水。 “回来那两天把墙重新刷了下,柜子锈掉的合页换了,再刷了层漆。” 顾若听到这话更惊讶了,她接过搪瓷杯,“你那两天不是很忙吗?” 孟添回来那两天算是村里的大新闻了,都在说他拿着大哥大和人讲电话的事,还有他的穿着什么的,之后几天,他给各家送礼,二叔家买大彩电的事议论的人更多,那几天往孟家跑的人不少,一些是为了看大彩电,一些为了看他。 他应该很忙才对。 孟添顿了顿,“晚上弄的。” “就弄了这间屋子。” 顾若哑然,她有些没想到,刚才她也没注意外面什么样子,不过他单独收拾一间屋做什么? 他要出去的,一年到头也就过年回来住那么几天,屋子久不住人收拾了也会再次旧掉。 顾若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快得她没抓住,正要细想,外面响起敲门声,半掩的门边,孟龙探进来一个头,“哥,姑父让你去一趟,好像是以前大爸的一个兄弟过来 了,原来在公安局的那个。” “你之前还问姑父打听来着。” 是祝长林祝副局,他爸以前的高中同学,原来还只是镇派出所所长,前些年已经升去了县城公安局任副局。 孟添确实在打听他,最重要的,他知道他和如今的镇派出所副所有纠葛,一直压着没让人升。 王疤子的场子,背后恰好站着这位副所。 “知道了,就来,你先去帮二娘姑姑,马上开席了,问问有什么要做的。” 孟添走到门边,说一声,把门重新带了上,这次给上了锁。 “我要一起出去吗?” 顾若见着,不禁问了声。 这边新娘子过门后,要是没有闹新房的环节,差不多就是等开席,和新郎一起出去见亲戚,认亲戚了。 “现在不用,等开席了再出去就可以,你先歇会儿,等会儿我来叫你。” 孟添又走回顾若身边。 “哦。”顾若应了声,发觉唇有些干,她低头喝了口搪瓷缸的水,轻轻抿了抿唇,抬头,“那你去吧,我自己在房间就行了。” 孟添却没立即走,他眸光定在她瞄过的眉,点过的唇上。 刚喝了水,口红的那点干已经揉开,唇瓣恢复水润嫣红,像熟透的樱桃沾上早起的花露,娇艳欲滴。 她长得好看,他不是第一天知道,小时候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 吴芳禾向往大城市,不喜欢这个土地贫瘠,让她受过许多苦和罪的农村,连带的也不喜欢村里的人,尤其是脏兮兮的小孩儿。 他从三岁起就被规定要保持干净,身上不能弄脏,不能流鼻涕,也不许和脏兮兮的小孩儿玩。 吴芳禾这么要求他,她自己也是这么做的,整个村子里,当时也就赖桂枝能上他们家门。 倒不是吴芳禾多喜欢赖桂枝,是那会儿的赖桂枝太漂亮,跟在她身边她不会丢脸,她也不用再听到人家拿她们两做比较的话。 吴芳禾和赖桂枝同一年结婚,她早半年,赖桂枝晚半年。 最开始村里人人都羡慕吴芳禾,羡慕她出生城里,羡慕她找到个在铁路上当把手的男人,那时候吴芳禾高傲得像只山凤凰,但赖桂枝嫁给顾良才以后,村里人的目光就不在她身上了,全都在讨论赖桂枝。 说赖桂枝才十八岁,却嫁给了快三十,连亲爹都不救的顾良才,说赖桂枝的可怜,她的漂亮。 每次吴芳禾给人炫耀她的新衣裳,吃的什么东西的时候,只要赖桂枝一出现,焦点就变了。 吴芳禾好胜心重,那会儿又刚生下他,估计是闲得慌,她每天都很在意自己是不是又被赖桂枝比输了下去。 后来赖桂枝三年抱两,一儿一女,她更气死了。 好在赖桂枝那个人被兄嫂压着长大心思浅显,吴芳禾稍微对她招招手,她就以为人要和她处朋友,正好两个都闲,就凑在一块儿了,却不知道吴芳禾背地里只把她当丫鬟。 她一岁大的时候,吴芳禾帮赖桂枝看她,还指着她对他开玩笑说:“给你捡了个小丫鬟,你要不要?” 他当时看着她精致灵气小观音一样的小脸,瞥了眼电视里小奴才给小姐擦口水的画面,心里想,什么小丫鬟,他给她当小奴才差不多。 她要是命好一点,不是投在顾良才赖桂枝家里,合该就是个大小姐。 没有比她更灵气清丽的姑娘,他出去这么多年,没有见到过。 或许城里的姑娘会打扮,比她穿着更洋气靓丽,却没有她的灵气,她身上有股出淤泥而不染的干净,让人看着心里不自觉欣悦,心神宁和。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他一直盯着她瞧,也不作声,顾若被看得不自在,偏了偏脸。 “很好看。” 孟添回神,盯着她羞赧的模样,低哑一声。 “你今天很好看。” 顾若愣了愣,旋即脸颊微微热,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他,她抿了抿唇角,过了会儿才说:“不是要去忙吗?” “快去吧。” 她忍不住赶起人,她其实还不太知道怎么和他相处,那天他和她那么说完,她心里多少有些雀跃的,窃喜的,雀跃他喜欢她,窃喜他一直喜欢她,她忍不住大着胆子回应了他。 但后面两天,她再见他,总不受控制会忸怩,还不如不知道他心意的时候。 她没喜欢过人,从小到大接触的异性,也就一个他。 “你快去忙吧,别让人等久了。” 她又催了一遍,孟添看看她,她红着脸的模样很惹人,一双轻睇着他的眼更漂亮,盈着水意横波流转,他不禁抬起手想碰碰她脸,抬到一半有停住,他担心她躲开,或者觉得他流氓。 虽然他们已经在一个户口本上超过三天,也刚拜完堂,但除了那天那个拥抱,先前他背了她,抱了她,两个人还什么都没做。 简单的拉手都还没有。 也不急,中午过完就晚上了。 “那你先歇息,我晚些来叫你。” 孟添垂下手看一眼外面天色,转眸看着她又说。 “有事可以找何洋,或者我让晴姐进来陪你。” “不用,晴姐还要带孩子,我就在房间,休息下也不做什么。” 顾若立即一声,孟晴比他们大五岁,一直在镇上长大,孟二叔他们当初不得已回来村里谋生,也没亏了这个女儿,一直让她保着城镇户口,在外婆家上学长大。 顾若这些年也就和她见过几面,不算熟,叫进来估计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还耽搁人家事。 孟添也知道,主要孟晴的孩子刚满岁,离不得人,还喜欢抱着走动,带进来估计会吵,他想了想,也没再说这事,注意到她脚上的高跟鞋,担心她脚伤受不住,又去她带过来的箱子里给她把布鞋找了出来,再叮嘱过两句才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房间门咔嚓一声锁上。 顾若松口气,随即,她拖着脚去了床边坐下,把脚上五公分高的高跟鞋脱了,换上了他刚才递给她的布鞋。 她确实是感觉到脚不舒服了。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穿高跟鞋,再加上脚伤还没完全好,哪怕从穿上这双鞋的时候,她就没怎么走过路,但站久了也累得疼。 她没想到他都注意到了。 难怪先前摩托车到外面大门口,她要下来的时候他没让,直接抱的她进来。 顾若手指轻捏着脚,不自禁弯了弯唇角。 结婚办酒并不算轻松,尤其农村还要吃三顿,中午开席,顾若出去认了认孟家的一些亲戚,敬了场酒,结束后,孟家本家的一些大娘婶子嫂子就找着孟晴过来新房里找她说话了。 孟添则在外面陪长辈们还有他爸原来认识的一些人。 孟广德在世的时候,为人仗义,出手更阔绰,虽然他出的事不光彩,当年没人敢沾上纷纷远离,但这么多年过去,事情早过了,人又都是记好的,年纪越大,感念越深,怀念也越多。 这回来参加孟添婚礼的一些叔伯不在少数,先前孟龙来喊的那个在公安局的长辈是一个,还有一些别的长辈。 顾若看着孟添在他们面前举杯,谦恭有度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是他爸还在,他其实不用出去也能博出一片天地。 不过他现在也不差。 看今天来喝喜酒的有多少就知道了。 本家这些婶娘嫂子来找她也不止说说话认识的,他们是看孟添在外面出息了,想让家里的男人或者儿子们跟着一道出去闯一闯,就和当年孟广德带了一些孟家人出去一样。 盘山村土地贫瘠,一个人头田加地一块儿能分到一亩,属于饿不死但也饱不了。 想要过得好,还得外面找活做。 但镇上的单位就那么些,供城镇户口都不够,哪有乡下种田的份,原来孟广德在的时候,帮着带了一批人出去,他出事以后,整个村子除了大队长村支书家那几个小辈在镇上找到工作了,剩下的也就顾家和孟 家三房花了钱走关系的找到两份工作。 另外的,要么手里有点技术,自己去外面接活儿干,要么平时当个小篾匠,编点东西去赶集挣个零用钱,想发财赚大钱却难。 所以知道孟添在外面出息了,他们不免心思浮动。 只是孟二叔孟二婶那边都因为当年的事和他们存着芥蒂,只要他们开口,人直接忙自己的去了,再开口,那就只能挨一顿骂。 孟添呢,看着寡言少语的,谈到这些事上却圆滑得很,扯东扯西就不应话,急得你跳脚他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完全不像他爸那样大包大揽的,稍微诉点苦什么忙都帮了。 这里孟添要和顾若结婚了,她们感觉多少是个机会,一个村的,彼此都认识,再顾家那点事谁都知道,这样的新媳妇进门总要好说话点的。 于是这群人借着想认认新媳妇就强拉着孟晴过来找人了。 家长里短闲聊八卦一扯就谈起这事。 不过他们的如意算盘完全没打成。 顾若比孟添还记仇,当年孟家落败,顾何友伙了哪些人上孟家找孟添麻烦,被她拿石头砸的名单她都还记着的。 这些年她对孟家的情况知道得不算清楚,但哪些和孟二婶关系好,哪些关系不好,不好的原因大概是什么,她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甚至比在外婆家长大的孟晴更清楚。 这群人开口,她也没恼,一边逗着孟晴家一岁的奶娃,一边漫不经心听,等对面口水说干了,一定要个回复了,她才慢慢道: “添哥的事我现在都不是很清楚,就算清楚了我也全力支持他,尊重他,不会插手过问。” “不过大娘你家牛娃和我哥关系最好,这些年总一起玩牌,我哥这些年不管挣再多,从不往家里拿一分,不知道牛娃是不是这个情况?” “要是的话,我觉得出去不出去其实差别也不大。” “外面消费还高,花花世界,迷了眼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看我哥就是,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顾若并不避讳自己家里的一档子事,早出了名的事,要那块遮羞布没有用,所以不管谁在她这里都能碰个软钉子,偏偏又挑不出错。 这群人没办法,只能脸色不算好的走了。 倒是孟晴气死了,她虽然不常在家,也知道当年她大爸去的时候家里多难,被人落井下石,她妈差点没命。 这群人先前去找她,她本来都不想理的,但大喜的日子,她又是个要脸的,不想弄得难看,再她也想来找顾若说说话,担心她无聊,没想到这群人算盘珠子崩脸上了,她比李巧银脾气火爆些,把娃往顾若怀里一揣,袖子一撩就开始阴阳怪气骂起来。 孟晴没考上高中,却算个文化人,骂人不吐脏字也难听,这群人本来就没脸,听得晚饭都没吃灰溜溜走了。 人走了,婚房里面清净了,孟晴却过意不去,和顾若道歉,不该把这样的膈应人带来屋里。 顾若没在意,冲她摇了下头,“没有事,晴姐,这都正常的,大家一个村的,存了这个心,今天不找明天也会找。” 顾若说完,不想在这些事情上纠结,平白影响自己心情,就问起孟晴她小孩儿,从吃东西到每天怎么带。 孟晴带娃累,一肚子的话要诉,顾若问,她话匣子打开,两人在屋子里不知不觉待到吃晚饭。 摆酒的晚饭在下午四点多,吃完五六点,天接近擦黑,大家陆陆续续各自回家。 孟家一大家子帮着拿了回礼送客,等人走完,负责一条龙席面的也很快把带来的桌椅凳子,塑料棚拆了,再院子里搭的几个煤炭炤和柴火炤拆掉,和孟添结过帐,便拉着东西走了。 家里一下空下来,只剩下孟家自己的一大家子。 一场席宴办完,大家都累得慌,二叔孟广德和姑父祁智文中午晚上都喝了不少酒,两个人都是比较有酒德的,看着人走完,两个人总算憋不住了,打了两个酒格就去外面大马路上吐起来,怕继续待下去闹洋相,吐完,两个人支着头冲院子里喊一声:“我们先回去。”就肩搭着肩回孟家院子去了。 喝醉酒的人,走起路来都趔趔趄趄的,看着随时要摔倒的样子,孟广美看着不放心,和孟添李巧银打声招呼赶紧跟了上去。 “要不给二叔姑父煮个醒酒汤吧” 顾家顾良才每次喝醉就开始发酒疯,顾若看到总如临大敌,她还是头回看人喝醉了,知道自己出去找地方吐,再去找地方休息的人,心里对人喝酒的那点下意识反感恐惧消去,她问了声。 她是会熬醒酒汤的,顾良才手没废,喝醉了酒还只会扯大话那些年,他的醒酒汤都是她熬的。 想到孟广德祁智文是为了给孟添挡酒喝成这样,她不由道:“家里有红糖吗?我去熬。” “不用。” 孟二婶拦了她,“别去麻烦,等会儿回去给他们喝点醋就行,不用废那功夫。” “你二叔和姑父两个年轻时候酒量好着,这点酒不算什么,可能就太久没喝了缓不过来。” 李巧银不是让新媳妇刚进门就忙里忙外的人,何况顾若手上的伤还没好,她更不可能同意这个事,她说完,看天色不早,想着小两口刚结婚,需要多相处,这边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便喊道孟龙孟晴男人祝山: “孟龙,你跟你姐夫搭把手,把电视机给搬你哥房间去,晚上他们可以看。” “时间不早了,这边也差不多弄好了,你们早些休息,我们回院子那边了。” 李巧银做事利索,她发话孟龙祝山他们都不敢不听,赶紧去弄了。 顾若想拦都来不及,她不由去看孟添。 孟添中午和晚上也喝了不少酒,但他酒量好,这会儿看着脸有些红,眼睛特别亮以外没有别的反应,也不算没有,好像比正常的时候要肆意一些。 顾若手受着伤,他不好握,就一直捏着她手腕不放,温热带茧的指腹时不时摩擦两下,好像在捏着什么珍宝,爱不释手。 见顾若看他,他手指又轻轻捏了下她手腕,抬头却冲李巧银道了谢:“那先放我们屋两天,我这两天闲了,正好看看,过两天再搬回去。” 这话一听就是借口,孟添一天到晚没空过,就算这里办完酒了,他也不可能闲下来,还有两天他们就要出去了,光孟家这边来找他的就不会少,哪有空看电视,还是担心新媳妇待家里无聊,才把电视机给留了下来。 李巧银也没拆穿他,“是要看看,电视不好看放放录像带也行,等过两天你们出去了,都忙起来估计看电视的时间少。” 一会儿功夫,孟龙祝山已经帮忙把电视搬进了房间,还帮忙调好了天线,全部弄好,他们也回去了。 院门一关,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进去吧。”屋檐下,孟添关了门回来,又拉过了顾若手腕。 他指腹有茧摩得她手腕麻酥酥的,有些痒,但顾若没挣脱,只是看一眼,抬头望向他:“你还好吗?” “要不要给你熬个醒酒汤?” “不用,我没醉。” 孟添这一段时间来,都是沉敛的,很少见笑,这会儿他却唇角轻勾着,难得透出几分风流肆意姿态。 他确实没醉,结婚当天他怎么也不可能喝醉,所以之前二叔姑父要替他挡酒他才没拦。 他确定自己现在很清醒,他只是 ,有些亢奋,有点像喝了假酒,看到她就亢奋。 “要洗澡吗?” “锅里烧着热水,我去给你倒水?” 农村煮饭烧水都是用柴火,每天烧柴,光地里的那些玉米杆麦杆稻草根本不够烧,经常要抽空去山里打柴,或者在竹林里扫枯竹叶烧。 柴火紧张,很多人家夏天直接用冷水洗澡洗头,到了冬天,基本都一个星期甚至十天半个月洗一次。 几乎在农村的小孩儿,没有谁小时候头上没长过虱子,家里大人时不时要拿篦子给篦一次,不然弄得家里到处都是,痒也痒死。 但顾若没有这样过,她从小爱干净,再艰难也坚持着每天给自己烧水清洗。 这回受伤却把她难住了,洗澡不方便,手伤着也没办法拎水去洗澡间,洗头更不用说,没办法抓捏。 她忍了好几天,昨天舅婆来了,她才拜托舅婆替她洗了个头,洗澡水她拎不了太多,只能拎了半桶进洗澡间拿瓢冲洗。 但也只是简单洗了洗,没有以前那么彻底。 孟添一问,她好像都能感觉到没洗彻底的地方开始痒了,她没拒绝,“要洗,我去找衣裳。” “去吧。” 孟添不意外她的回答,实际前两天晚上他过去就想问她要不要洗澡,他帮她烧水,但担心她害羞就没开这个口。 看她回屋拿衣裳,他去了厨房给他倒水。 大铁桶装了满当当两桶热水送进洗澡间,又给她把新买的澡盆和毛巾香皂牙刷药膏给她拿了进去。 他这边弄好,顾若也找好了衣裳,拿塑料袋把手缠好了。 有洗澡盆,足够的热水,顾若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上了自己前晚去张奶奶家借缝纫机裁做的秋衣裤。 浅粉色的细棉布做的小翻领系扣款,有点像电视剧里的那种睡衣裤,不过她这个剪裁一般,也没有那么多款式花纹,只面前能看。 出来浴室,她多少有些紧张,有点后知后觉的想起,今晚是他们的新婚夜。 “我好了,你要洗吗?” 出来见孟添双手抱胸斜在门边等着,她神色更不自然了几分,抬手拨了下耳边散下的发,问了声。 “嗯,不急,先给你换药。”孟添放下手站直,看一眼她裹着塑料袋的手道。 三天过去,顾若伤好了许多,脚上消了肿,活动没有那么受限了,手上的伤口也已经全部结痂,只是避免崩裂伤口,还不能拎太重的东西,也还绑着纱布,这会儿洗个澡,哪怕套着塑料袋,里面也打湿了。 顾若也知道,不过她下意识说:“我自己来就行。” 孟添这回没听她的,拉着她回了房间。 她洗澡的功夫,孟添已经把她带过来的那些东西收拾到妥当了,几个箱子放到了组合柜边上,衣裳这些都放进了衣柜,常用的用品他不知道她会怎么归纳的给她放在了组合柜上。 要换的药,纱布药油这些也拿了出来。 这几天都是孟添过去顾家给她换的药,也算熟门熟路了。 没几分钟,她手上就绑上了新的纱布,脚也重新擦过药油。 “你看会儿电视,我去洗澡。” 孟添把旧纱布和打湿的塑料袋缠好打算拿手里,给她开了摆组合柜上的彩电,说道。 顾若靠坐在床头,上过药的一只脚斜在床边,听到这话,她手抓捏了下身下的大红床单,应了声,“哦,你去吧。” 随即她眼睛看向电视,好像被里面的广告吸引了。 孟添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去柜子里拿了衣裳往洗澡间去了。 晚上八点三十分,大彩电里广告结束,开始放霍元甲。 彩色电视机比黑白电视机画面清晰,更好看,顾若之前还没看过大彩电放出来的霍元甲,按理该很感兴趣,但这会儿,她视线完全没办法集中在电视上,拿出先前搁枕头下的手表,无意识盯着上面的秒针走动。 八点三十八分三十秒,房间门响起咔嚓一声。 顾若身体倏然坐直了。 孟添进到了房间,他穿着白色短袖黑色长裤,黑发湿着,发梢滴着水珠,他手上拿着一块儿干毛巾,注意到顾若反应很大,他顿了瞬,“吓到你了?” “没。” 顾若摇了下头,她确实吓到了,却是另一种吓到。 “我下次记得敲门。” 孟添看着她回。 “哦,嗯。” 顾若应了声,裹在纱布里的手有些无处安放,暼着他的湿发,有些没话找话:“你头不擦干吗?” “还是擦一下?不然老了容易得风湿。” 这是村里老人喜欢说的话,顾若话说出来,就想咬自己舌头。 孟添却朝她样了下手里的毛巾,“这会儿擦。” “哦。” 顾若慢吞吞回了一句,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孟添却朝她走近,到了床边坐下,席梦思的床垫陷下去一块儿,顾若心脏倏地快跳了拍,她屁股往里挪了挪,眼睛看向电视里在放的霍元甲。 孟添顺着她视线看一眼,“好看吗?” “什么?”顾若好像又惊了下,眼转向他。 她真的很紧张。 “电视,这个彩电清晰吗?” 孟添放缓声音,手上的毛巾擦向头,尽量表现得自然。 “嗯,很清晰。” 顾若点了点头,“比黑白电视机好看。” “嗯,等到了那边也去买一台。” 孟添回了句。 “你们在那边没有买电视吗?” 顾若有些好奇他在沿海的生活。 孟添擦头发的手停了下,片刻,“嗯,比较忙,平时休闲的时间不多。” “晚上都没时间?” “晚上有,二叔做羽毛生意,晚上他要清理羽毛,有时候我会去帮他忙。” “哦,这样。” 说起话来,顾若心里的紧张缓了缓,她眼睛再次看向电视。 彩色电视机确实很好看,感觉里面的人物都要更生动了,顾若很少看电视,霍元甲放了很多回,她却一次都没有看完过。 现在播的这集她就没看过,只是可能她天生不喜欢看电视,好像没办法只注意那方正的屏幕。 余光里,总是暼着边上的人。 孟添头发已经擦好了,毛巾搭去了床头的柜子,他也没拿梳子,手抬起随意往后扒拉着,长得好看的人,好像顶个鸡窝头也不影响,他这么随意的,也好看,还是另一种好看,慵懒的,不羁的。 顾若心跳得有些快,她眼神不自觉发散,二婶和姑姑帮忙布置屋子是用了心的,屋子里一片红,对面的墙上硕大一个喜字,外面窗户上也贴着喜字,红色的蕾丝边窗帘,床单被套也全是绣着鸳鸯的正红色。 还是看电视吧。 顾若吞了吞喉咙,目光又移向了电视。 但她在看电视,边上的人却懒懒靠向床头看起她。 她洗过澡,先前扎的新娘头已经有些松散了,几缕发丝松松垂在她耳边,衬得一张脸更小了,从侧面看,她五官更精致,秀气挺直的鼻梁,微翘的嘴唇,让人移不开眼。 身上的粉色秋衣不算洋气,甚至保守,但遮不住她修长白腻的天鹅颈,清艳秀丽的芙蓉面,电视的光反在她身上,怎么看怎么好看。 边上的视线越来越过火,毫不掩饰,看得人心脏发紧,顾若咬了咬唇,她扭过头,想说什么,男人却大掌伸过来按在了她腰上,望着她嗓音暗哑先问了声: “要休息了吗?” 第23章 顾良才被关进去了朱凤美被以涉险人口…… “你困了?” 棉布睡衣轻薄,顾若能清晰感觉箍在腰间的大手滚烫,那拇指的茧正滑在她腰窝,让她尾椎骨都麻了一下,她僵直着腰,半晌问了声。 孟添眼眸落向她脸,没立即回话,只掌心一个用力,把她往身边一带。 顾若身子一歪,趴在了他肩头。 “你” 顾若心慌抬头,正对上他盯着她的一双黑眸,“很晚了。” 很晚了,该歇息了。 顾若喉咙发干,她张了张嘴。 电视机里的霍元甲告一小段,在放广告了,顾若却有些听不清,她只望着他,看着他眼里她的倒影。 她跌趴在他肩头,小嘴微微张着,好像一下不会反应了,又好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孟添另一只手不由抬起, 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她唇瓣。 一霎,顾若心脏都麻了一下,头皮阵阵悸紧,她眼眸直直望着他,只看着他脸凑近她,轻轻含住了她唇。 他用的冷水漱口,唇瓣还透着微微冷凉,轻轻一含碰,顾若像吃了一口以前二婶带给她的果冻,微带酒气的薄荷味,入嘴微微涩。 “可以吗?” 一下,两下,三下含碰后,他微微撤离一些,掀起眼眸看她。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呢。 证领了,堂拜了,他们是正经夫妻,她只是紧张,并不是抗拒。 何况,不讨厌。 不讨厌,甚至喜欢,喜欢他的这种亲近,微凉的吻好似落在她跳动不停的心脏,让她身体有什么东西在鼓动流淌,生出一股渴望,渴望他的触碰,亲近。 顾若没再回他话,趴在他肩头的手慢慢圈住了他脖颈,轻轻闭上了眼。 孟添看着她煽颤的眼睫,眼眸微暗,下一瞬,他掌着她腰的手一个用力将她带起,让她趴坐在了他身上,另一只手扣住她后颈,微重的唇毫不犹豫落向了她。 接吻应该怎么接。 二叔管得严,孟添没进过录像厅,电视剧更看得少,没有一点经验,只是凭借着对她渴望的本能反应,他咬含着那两片唇轻吮,却感觉还不够,便下意识把她抱得更紧,吮得越发大口。 她似乎有些吃痛,张开了嘴,他舌头本能的探进。 好热。 他身体在升温。 顾若感觉到热,他抱得太紧,紧到她没办法呼吸,好像上岸的鱼,下意识张嘴从他那儿汲取一点呼吸,脚趾不受控制绷紧,带得脚踝有些微微疼。 但身体的热和升起的躁动让这点疼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刺激。 头皮发麻的刺激。 她下意识抱他更紧,脚趾踩着他。 大掌盖上绵软。 她身体越发热。 大彩电放出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静了音,只有光影闪烁。 那团光影里。 粉红色的衣领随着扣子绷开扩大。 她穿的是她自己缝制的小背心。 白色纯棉布的老式背心,穿在她身上却不土气,只是薄薄一层包裹不住曼妙。 他吻上了她纤长的脖子,滚烫的舌尖在上面游走。 顾若感觉到身体更热了,她下意识想要点什么,身体不自觉前倾。 “孟添。” 她手按着他的肩忍不住喊了他。 他仰起眸看了她一眼。 她在上面,像极了小时候电视剧里看过的长大的大小姐。 但她跟大小姐又不像,大小姐游戏人间,她什么都还不懂,难耐了只知道和小时候那样喊他。 只是她不再是小时候的小姑娘,她长大了,成了大姑娘。 大姑娘身子比凝脂白腻,身材曼妙到他看一眼就克制不住发狂。 此时大姑娘眼眸湿红,含了一汪水,喊着他的嗓子失了以往的清灵,变得甜腻和娇,娇声里又含了一丝哑,透着媚,像一把钩子勾住了他,听得他躁动起来。 他近乎虔诚的掌着她脖子,细细舔抵抚弄,下一瞬头低埋下去。 “若丫。” 他忍不住也喊了她。 随后抱着她更紧。 也渴盼着她把他抱紧一些。 她抱着他的头,手指穿过他头上的发缝,揪起他头发的时候只让他全身都激灵起来。 “若丫,我的若丫。” 他含吮一口,仰头又望向她。 她看起来快哭了,眼角湛出水渍,揪他头发越发用力,下一瞬,她主动来寻了他的唇。 孟添浑身一震,按着她后颈回吻过去,抬手撩起了自己白色短袖。 她手上还有伤,裹着纱布,怕碰到她伤口,他捏着她两只细手腕举过了头顶,一边继续去吻她。 她好像不喜欢不满意这个姿势,一直扭着身子,甚至又喊了他。 “孟添。” 一声声,喊得他心颤。 “嗯,我在。” 他安抚的吻了吻她唇角,又沿着她漂亮的颈线吻过。 大彩电里的霍元甲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完了,开始在放午夜场。 暗色调的画面,男女干柴烈火也抱在了一块儿。 随着柴火炸出的噼啪两声响,两道不受克制的声音响了起来,孟添也在这时冲了出去。 然而,戛然而止。 顾若只感觉到身体里涌进一团暖热,掌着她腰的人忽然没了动作。 “怎么了?” 乡镇地方,初中的生理课并不重视,可上可不上,他们排到的那节是个女老师,女教师脸皮薄,顾若那个班又有近三分之二男生,几句话含糊带过课就算上完了。 平时忙得电视都没机会看的人,更没空去看班上私下里传阅借看的小说,顾若对生理知识的认识有限,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意外刚感到一阵刺痛后突然停了。 结束了? 但她睁开眼却看到了孟添并不算好看的神色,她愣了下,下意识问了声。 孟添抬起眼眸看着她,吃了许多生活的苦,什么都知道懂得唯独对男女之间还一无所知的姑娘。 “没事,我们再来一次。” 他吻上她薄薄的眼皮一声,便手抚过她耳朵脖子。 顾若怕痒,耳朵脖子更敏感,之前他轻轻咬上去,她在他怀里便颤了颤,那一颤被他迅速捕捉到,之后掌着她颈子的手便没停过。 他手指的茧刮过那一块儿嫩肉,顾若身子禁不住发软,跌在了他怀里,他圈着她,转了个面,另一只手架起了她腿弯儿。 原来是这样。 顾若眼里水汽氤氲,被撞冲得眼冒白花的时候,她恍然明白过来什么,但她来不及细想,身上的男人便捞过她,滚烫的唇贴住了她唇角。 电视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掉的。 农村的夜晚安静,正月里没有虫鸣鸟叫更安静,一片漆黑里屋子里一点声音都被放大,顾若头一次这么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声音,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那么嗲,那么腻人。 偏偏孟添好像很喜欢。 她多喊他一声,就要多挨一次。 腰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腿也是。 好在男人还记得她脚伤着,她不受控制绷直脚面的时候他手掌都会抚过来,吻着她眼角唇角说:“放松,若丫。” “要洗吗?先前烧了热水,有多的。” 两次。 床头的灯亮起,孟添单手搂着顾若腰,又过去吻了吻她发红的眼角,唇角,问道。 和之前那僵冷的脸色比,此时他神情餍足称得上如沐春风,低哑的嗓音更温柔到过分。 顾若闭着眼睛,有些不适应突然亮起的光,她头往他肩窝里埋了埋,过了会儿,才应了声:“嗯。” 不洗她睡不着。 黏腻腻的不舒服。 “我去拎水。” 孟添回了声,却没立即松开她起身,他头挨着她头蹭了会儿,又按捺不住的亲了两下她的耳畔颈子,才慢慢松开她掀开了被子起身。 正月里的晚上还冷,外面还刮着冷风,担心她冷着,他替她掖过被子确定风不会钻进去,才拿了边上的短袖长裤套上开门出去。 孟家有沼气池,常年供给村里人做蓄粪池,不缺燃气,热水他先前倒完后又点燃沼气烧了一锅,就预备着她后面会有需要。 倒个热水不需要多少功夫,五分钟不到,孟添拎着热水和盆回了房。 顾若手伤着,他没打算让她自己来,把水倒进澡盆里就要帮她。 太羞耻了,顾若不愿意,最后让他帮忙拧干毛巾,她简单擦擦就行。 孟添看了看她,没勉强,把毛巾拧好递给了她。 “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啊?” 他在边上守着,哪怕她身上搭着被子,顾若也有些不自在,但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也不可能让他出去,只能借着说话来缓解不自在。 这几天一直忙着办酒的事,两个人并没有讨论过出去的事,孟添听到她问,顿了下,“你想多留几天吗?” “你想在家多待几天,就过了元宵再走。” “如果想早点,我明天去买票,有票后天就可以走。” 想多留几天吗? 顾若一天都不想多留,她没有犹豫,“你还是明天去买票吧。” “二婶那天不是说你那边事情多吗?别耽搁了。” “还有我听说沿海开工早,早些过去,我也好去找工作。” “工作的事不急,那边不缺工作机会,慢慢找份适合你做的更好。” “有工作就行,我不挑。” 顾若不知道沿海什么情况,但她现在迫切的想要赚到钱,最好到地方马上有个活给她干,有工资拿更好。 穷怕了的人不敢停下来,怕停下来会更穷,何况这次办酒她花了他那么多钱。 今天的席面也出乎她意外,农村办酒,有个肘子,酥肉再几盘冷菜小炒已经很丰盛了,结果他却办得有些过于体面了,鸡鸭鱼样样都有,肘子,烧白,豌豆酥肉,大菜十来个,小炒冷菜也七八盘,大圆桌都摆满了。 她都不敢问他花了多少钱一桌。 也难怪他五叔娘她们能把他盯上。 想到他五叔娘那边,顾若秀眉皱了皱,她停下手里的毛巾,拎着被子看向他: “今天你五叔娘她们来找过我,想让你带他们家牛娃和你一起出去,我没答应,晴姐还和他们吵起来了。” “嗯,我知道,晴姐和我说了。” 孟添在床边坐下,回了声。 “不用管她们,你做得很对,我没打算带谁出去。” 他神色淡淡的,顾若却看出来他不太高兴,当年孟家落井下石的事对他伤害很大,他这次回来会这么招摇,未尝不是想给这些人看看。 看看就算他爸死了,也还有他,孟家依然能起来,而当年妄想浑水摸鱼,吃绝户的人,依然还穷。 抢来的东西注定发不了财。 她想着,身子不由动了动,过去单手圈过他腰,仰头亲了下他下巴,有些安慰的意味,“不带人出去挺好的,多带一个人就多一分责任,一个村的,带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还要找你。” “嗯。” 孟添伸手环过她,低头回吻了她唇角一下,不太想提起孟家人,尤其在他们新婚第一晚,顾家和赖家的事原本该提一提,他现在也不想,他现在更在意她清理得怎么样,他不确定刚才有没有把她弄伤。 “好了吗?给你再拧一帕?” 顾若脸顿时胀得通红,好了吗? 怎么可能,那么多。 毛巾上都是。 还有床单 “还要换一帕水。” 好半天,她手在被子里把毛巾胡乱裹了裹递了出去,“给你。” “那个,床单可能也要换一下,擦不干净。” 说完这句,她脸便转头埋进了被子里不敢去看他。 孟添看着她眼眸微暗了暗,片刻,他接过毛巾,低哑着嗓音应了声:“好。” —— 小夫妻两这一夜还长,镇上赖桂树家却正不好过。 顾良才前天下午挑着两个粪桶直奔了赖桂树家。 赖桂树住在酒厂前些年建的居民楼,正月初八,所有的国营单位都上班了。 赖桂树朱凤美也上班了,顾良才去的时候,还没到下班时间,家里只有他们家怀孕在家休息的大儿媳在。 朱凤美这大儿媳是朱凤美亲自挑的,为人处事脾性上都和朱凤美像了个十成十,知道赖桂树两口子对顾家人瞧不上,看到顾良才去了,她门都懒得开,躲在家里看她的电视。 她也不怕人听见,还故意把电视声音放得大声。 顾良才原本看赖家门关着,敲了两下门没人响就打算先去找个地方喝酒等晚些再来的,听到忽然放大的电视声音他一下就火了,这是有人在家,还明知道他来了故意不开门啊。 顾良才本来就是为出一口恶气来的,他当即就踹起门来。 “开门!赖桂树,你他娘的给老子开门!” 顾良才是个两手没了的残疾,平时为了一口酒在赖家除了耍耍无赖别的都好说话得很,朱凤美大儿媳妇因此没把他当回事,她也没开门,抱着手走到窗户边,冲着踹门的顾良才好一顿冷嘲热讽。 “我当是谁在发癫,无缘无故来踹人家门,顾姑父你来有事?是又缺酒喝了?” “这年头真的是富亲戚见不着,穷亲戚一大把,什么猫啊狗都能贴上来,残废要讨饭,就该拿个碗上街,这么三天两头上人家里来叫个什么事。” 顾良才最恨人家看不起他,至少不能明面上摆出来,朱凤美大儿媳妇却左一个残废,右一个残疾,讨酒的乞丐,嘲到最后,顾良才看向她的眼神已经不止怨毒那么简单。 最后顾良才什么都没说,挑着粪桶就走了。 但顾良才真走了吗? 他没有。 他一直藏在居民楼附近找机会报复,结果晚上赖桂树朱凤美两口子回村里拿什么东西了,第二天才回来,让他白等了一晚上。 也不算白等,这一晚上他收获还挺多的,住居民楼的人富有,随便溜进一家都能摸到一些好东西,他还偷到两瓶酒喝。 除了这个,他还在一家人那里偷到一罐子猪油和一袋子黄豆,晚上等赖桂树朱凤美一家子全部人回来,他去他们一家子过路的走廊洒满了豆子,还在地上涂满了他偷到的猪油。 顾良才心里存着恶毒心思,但他没指望能一次成,还打算晚些再挑着粪桶去赖家大闹。 结果没想到,他成了。 半夜赖桂树儿媳妇起来上厕所,开门就踩到一脚黄豆,混着猪油的黄豆一踩一个摔,这一摔直接给摔流产了。 赖家人匆匆把人送到医院,听到的就是孩子已经没了的消息。 顾良才也没想到能这么巧,看着孕妇浑身是血抬到医院,他后知后觉感到怕了,怕被赖家人醒觉过来这事是他做的,到时候饶不了他,把他送进去都有可能。 他两只手都废了,真被送进去还有活头? 顾良才不想被送进去,他没顾得上女儿办酒的日子,拿着他从赖桂枝那儿强要来的二十块钱和他偷到的一些东西,扒上最近的一趟火车,打算先跑出去躲一阵子。 他昨晚在小面店吃饭的时候,看到有两个残疾人,拿着一个碗和一张两毛钱就能买到的财神像在小店守了会儿,就得到五毛钱。 他感觉自己发现了一笔生财之道,打算跑出去以后试试。 但他运气不太好,别人逃票都逃成了,他因为两只手没了,引起乘务员注意,查出来他没买票的事,他又没钱不肯补票,最后被送交了乘警。 乘警追问他家庭信息地址,他因为心虚不敢报,被怀疑他是间谍或者不法分子,给扭送公安局了。 公安局那边花了一下午时间审问他,才逼得他吐了实话,但他也大喊冤枉,说他没想要害孕妇,只是气不过朱凤美和外人勾结做局害他儿子,让他儿子成了个废人。 他也要报案,报朱凤美多年从事人口买卖,他赖家几个侄女都是被卖出去的,朱凤美还把人姑娘卖去了山里给人当几个人的媳妇儿。 那小媳妇儿人是不愿意的,她家里也是被哄骗的,现在还以为她在山里享福呢。 多年亲戚,朱凤美每次做媒做成了还不忘在赖家吹嘘,顾良才知道不少消息,加上他原来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各家各处都上门做工过,他对赖家村熟,哪家哪户他都知道。 他全部报了出来。 派出所没想到火车站逮个逃票的能牵扯这么多,又是谋害孕妇,又是赌场暗庄,做局,出老千,三千块钱如果属实,已经涉险涩黑诈骗了。 上面刚下了文件下来,新一轮涩黑打黑已经开始了。 王疤子的赌场他们也早知道,原来是他们家副所罩着的,但今天副所被稽查的调查了,上午才带走呢。 还有那什么人口买卖,也是属于犯罪的,要真查出来,再有受害者报案,定刑定性跑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了,还是老天爷给他们送立功机会,这边顾良才胡乱一通告, 外面就有人报案来了。 来的就是顾良才说的赖家村一对老夫妻,报案说他们女儿被三个女婿杀害了,尸体埋在那家人的床底下,人已经死了七天,都发臭了。 他们还要告当初的媒人欺骗,他们不知道自己女儿是同时嫁给三个男人,一心只以为是嫁给的家里老小。 出人命了。 派出所办案人员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向上汇报后,这事立即被确定为几案并查。 而赖家,下午赖桂树大儿媳妇在医院醒过来,听到她孩子没有了的消息,当场在医院闹起来,骂赖桂树大儿子赖盛威没有起来陪她上厕所,才害得她摔倒了,她要和赖盛威离婚。 赖盛威头一个孩子没了,心情也不好,听到老婆把事情都推他头上,他恼得当场踹翻了凳子,“什么怪我?” “你这个臭娘们,老子没怪你不当心让老子没了儿子已经够好的了,你她妈的找打是不是?” 赖盛威是个脾气暴躁的,一脸凶相。 但他媳妇也不是好惹的,他凶她也闹,也不管自己刚小产了身体虚,冲着赖盛威又闹又哭,恰好她娘家人也来了,闹哭得更厉害。 朱凤美给自己挑儿媳妇,都挑的家庭条件好的,能帮衬到自家的,她这大儿媳妇能被她精挑细选出来的首要原因就是她在娘家还算受宠,家里都是工人,一个哥哥还是粮站的小领导。 朱凤美之前一直为这事沾沾自喜,毕竟大儿媳妇没什么脑子,眼高于顶嘴巴毒却好怂恿,只要稍微奉承她几句,或者诉诉苦,她准能去娘家搬些东西回来,这回朱凤美却是感到了头疼。 疼女儿的人家惹不起,知道自己女儿妹子被欺负了,这家人上来抓着赖盛威就是一顿打。 赖桂树朱凤美上去拉,也被打了一顿。 要不是朱凤美嚎了一嗓子说现在不是追究赖盛威发脾气的事,先要弄清楚谁在他们家地上倒的豆子,朱凤美一家子都要被打得躺在医院。 一个豆子,总算让疼女儿的一家人住了手。 但,谁会故意在门口洒一堆豆子害人呢? 家里有孕妇,这要不是有深仇大恨,谁会这么做? 人是在赖家出事的,那只能是赖家人谁得罪了谁。 于是矛头很快又指向了赖桂树朱凤美。 朱凤美大儿媳的娘家老爸很快质问道朱凤美和赖桂树:“亲家,我们女儿是在你家出的事,半夜家门口被倒豆子抹猪油,只能是你们家得罪了谁,和人结了仇,你仔细想想,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被恨上?” “我女儿不能白白的这么摔一场!” 一番话说得朱凤美赖桂树脸色大变。 他们两口子这些年图财图利无所不用其极,得罪的人多了去。 不说远的,就近的,顾家赖桂枝那儿,朱凤美坑了顾何友半只手掌,还差点把人哄骗得卖了女儿,赖桂枝顾良才早恨死她了,现在没来找,估摸着是儿子还在医院没腾出手来。 另外还有常军那儿。 那天常军从顾家回到镇上就和她翻了脸,让她给个交代,不然要她好看。 朱凤美不想给交代,她吃进嘴里的东西就不带再吐出来的。 她也不怕常军的威胁,她朱凤美做媒这么多年就没怕过谁,何况这事是常军自己找上门的,东西是他自愿给送的,她凭什么还啊。 那做媒不成,能赖着她吗? 那还不是你常军自己有缺陷。 你常军是个瘸子! 被一眼看出来的瘸子! 她还损失大呢,原本对她唯命是从的妹子,现在因为这事已经和她干过架了。 交代,你常军要什么交代? 老娘没找你赔就不错了! 朱凤美一张嘴,黑的能说成白的,刺人更是厉害。 常军当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被孟添打得不轻,可能有内伤了,听完朱凤美的话当场呕了口血。 朱凤美吓了一跳,急急忙说:“你干嘛?你这不是我害的啊!” “不关我事啊!” 常军阴着眼看她一眼,最后擦一把嘴,丢下一句:“你,你们都给我等着!”走了。 /:. 朱凤美想起那天和常军的交涉,脸青一阵白一阵,她心里隐隐感觉会是常军的报复,但她不敢承认,不能承认,承认了她就是这个家的罪人了。 她怎么能是家里的罪人。 一直来她在家里都是说一不二的。 不管是丈夫,儿子还是儿媳妇都得听她的,一旦承认她这次的过错,今后她还有地位可言吗? 朱凤美憋着脸不搭腔,病床上她大儿媳却因为家里人一句话想到了顾良才。 她想到头一天顾良才走的时候看她的眼神,血红的,想要吃了她的样子,她当时回到电视机前都有些发毛,门口倒黄豆是针对她的,因为她得罪了顾良才。 朱凤美大儿媳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她不由在病床上叫起来: “是顾家姑父!” “是他!是他害的我!” “因为我没给他开门,我骂了他是残废,窝囊废,讨酒喝的乞丐!” 朱凤美大儿媳这话出来,朱凤美赖桂树都脸色大变,急忙问她顾良才什么时候上门来了。 她大儿媳这会儿已经认定事情就是顾良才做的,把头天发生的事都说了。 “这是多半就是他了!” 朱凤美大儿媳娘家妈给这个事情定了性,紧接着就叫道:“报警!” “这事必须报警!” 一家子都嚷着要报警,不能白白流产了,赖桂树朱凤美也不反对,顾良才要是真害了他们孙子,去吃花生米都不为过。 但没想到,他们还没去到派出所,派出所的人先来了,以朱凤美涉险人口买卖,欺诈的名义要逮捕她。 朱凤美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摊上案子,双手被拷上银手铐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她立即大喊冤枉,说不关她的事! 她就是个做媒的! 人死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但派出所的人不听她的,他们相信证据,她确实涉嫌骗了女方家人,把黑的说成白的,收了男方一大笔钱,她那就是拐卖。 如今都出人命了,何况据顾良才说的,她还不止骗了这么一家,还有别的一些人家,具体的哪些人被坑害了,他们还要继续去调查。 对于人贩子,派出所的人都是没好脸的,丢给她一句一切等到了派出所再说,把人带走了。 儿媳妇的事还没查出来,老婆先被抓走了。 家里大儿媳和大儿媳娘家知道所有的事都和朱凤美做的事有关,又闹了一场。 这次都不用吵,对方直接说了,不和犯罪家属结亲,要离婚! 朱凤美做的事,赖家人其实都知道。 这些年家里的大彩电,冰箱空调,哪一件不是朱凤美收高价谢媒礼赚回来的,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事不能干,缺德,也容易出事,毕竟不正常的人都有那么几个癖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人折腾死了。 但高价谢媒礼赚得实在太多了,做媒一次抵得上他们辛苦工作一年,又是没本的买卖,还属于民不告官不究的行当,他们享受了也就不吭声了。 但那都是没出事的时候,现在出事了! 现在不是七十年代那会儿,一人犯罪全家连坐被挂牌子,必须断绝关系才能划清,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至少,家里有个罪犯妈,尤其还是坑害妇女这样的罪犯,他们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孩子在学校,都会受到歧视,甚至这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所以看到朱凤美被带走了,老婆也要因为这事离婚,赖盛威恼得冲赖桂树吼:“我怎么会有你们这么一对父母啊!” “我被你们害惨了!” 害怕自己真的没有老婆了,以后日子更难,他着急忙慌的赶紧去哄老婆和丈母娘一家了,甚至当着赖桂树的面说,愿意入赘做上门女婿,以后他们再有孩子,孩子也和妈妈姓,只要别和他离婚。 他们马上能单位分房子了,等分到房子就可以搬出去。 朱凤美刚被带走,大儿子就这个作派,赖桂树失望得不行,他抽了皮带就要打人,但赖盛威长得高大,一旦要忤逆父母了,就不可能站着由着老子大,父子俩直接在医院打了一架。 赖桂树鼻 梁都被打歪了。 亲儿子打老子,已然要断绝关系,赖桂树说不上该先担心老婆被带走的事还是该失望痛心自己这么多年就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浑浑噩噩的回了居民楼。 但这事还没结束,晚上小儿子小儿媳妇知道了朱凤美的事,回家也闹了一通,比大儿子更绝的是,小儿子小儿媳妇怂恿赖桂树和朱凤美离婚! 说朱凤美既然被派出所以那样的名义带走了,多半出不来了,说不好人直接就要没了,但她进去了,他们一家子的日子还要过。 有个罪犯妈罪犯老婆的名声不好听,但只要赖桂树抓紧时间和朱凤美办离婚,他们再对外宣传一番朱凤美的强势,和他们这些年苦苦的忍受,他们就不会被怎么牵连。 为了让赖桂树同意,夫妻两唱念做打,各种劝加半威胁,只透露出一个意思,要是赖桂树不这样做,他们也只能喝大哥那样了。 赖桂树完全没想到,他和朱凤美汲汲营营一辈子就为了两个儿子,结果刚出事就开始遭到背刺。 他忍不住问起小儿子:“如果出事的不是你妈,是你老子我呢?” “你是不是也要让你们妈和我离婚?” 小儿子波娃听到这话眼神闪了闪,一脸的心虚。 赖桂树看着哪儿还有不明白的,他失望透顶,他当场发作道:“滚!你们都给老子滚!” “要去当上门女婿是吧,去啊,你们去!老子就看没有你们这两个龟儿子,老子是不是会活不下去!” 把小儿子小儿媳妇赶走了,赖桂树心里却并不好受,原本他想去派出所打听下朱凤美情况的,现在也不想动了。 他其实也怕,怕朱凤美出事会连累到他,只是两个儿子的作派,让他想到了自己,他和朱凤美没两样,他这些年在酒厂没少捞过,万一哪一天他也出事,以两个儿子的德行,他都不敢想自己的结局,养儿防老,可养的儿不能防老了,要怎么办? 赖桂树难受得不行,回屋拿了两瓶酒出来一个人喝闷酒,也不知道喝了多久,他醉死了过去,等再醒来,天已经黑透了,他就要起身,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黑影。 下一瞬,一把水果长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第24章 买凶杀人踏上去沿海的火车 “你,你是谁” 家里突然进来一个人,他还被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赖桂树酒醒了一大半,靠在布艺沙发上几乎坐不稳,他嘴唇颤抖不止,却因为脖子上那把刀不敢动。 “你,你想要什么,别杀我!” 外面一片黑,居民楼更安静没听见一丝声响,赖桂树不确定这会儿几点了,太黑了,他也看不清来人长什么样子,只隐隐看清一个轮廓身形,大致是个比他高上许多也壮许多的男人,这样的人不是他能对付的,何况他脖子上还架着把刀,担心一旦惊动到附近邻居,下一刻就是他的死期,他甚至不敢大声了,压着声音急急哀求道。 “钱!” 男人带着气声粗噶的说了个字,手里的刀又朝赖桂树脖子逼近一寸。 冰凉的刀刃割上皮肉,赖桂树一个激灵,“钱,好,我给钱!我有钱,别杀我,别杀我!” 赖桂树接连两声,赶忙哆嗦着手从裤袋里掏钱。 和那次赖桂枝找她借钱,他摸遍裤袋掏出五块钱不同,这回他裤袋,裤子里面的内裤口袋,鞋子,袜子里面各处掏,掏出一把钱来。 五块,十块,五十,最大的一百元面值的都有。 “都,都给你。” 赖桂树双手捧着钱要递给拿刀的男人。 拿刀的男人却没接,只在下一瞬亮起了一道手电筒的光速,并不多强烈的光,只照着赖桂树手上的钱,下一瞬赖桂树头就被手电筒重重砸了一下。 “你他娘的耍老子?” “这点钱哪里够!” “两万,没有两万老子今天就让你死在这里!” 手电筒的光速熄灭的一霎,赖桂树被揪着衣领恶狠狠警告道。 “两,两万?我没有啊!” 赖桂树被砸得头一阵晕晃,听到两万的数字更脸色大变,太过激动,他声音大了点,头上又重重挨了一下。 “想他娘活命你也得给老子小声点,引来了人你先死!” 拿刀男人说一声,为了保险,他绕到赖桂树沙发前的茶几上摸到一张擦桌的抹布,直接塞进了赖桂树的嘴里。 破抹布一股的污水油腻子味儿,赖桂树被恶心得直干呕想吐,他下意识伸手想把抹布掏出来,却被男人又用刀背用力砸了一下,紧接着一根手指粗的麻绳迅速把他绑了起来。 手电筒再次打开,这次直接晃在赖桂树的脸上眼睛上,强光刺激,赖桂树下意识虚眯起眼撇开脸,不过他也没错过男人蒙着一张黑布的脸上刺着青,头也是光头。 这个年代寸头平头文化人的知青头多,光头却很少有人留,就算是严重脱发的,也会在头上戴一顶帽子遮掩,除非……除非他才刚从牢里出来没多久! 赖桂树陡然意识到这个事,眼神更惊恐,刺青光头男却在这时坐到了他前面来,手里的刀从赖桂树脖子一点点划拉到他脸上最后在他眼皮上方停下,刀尖正对着他的眼睛,好像下一瞬那把刀就要落下去把他眼珠子挑出来。 赖桂树吓得双眼紧闭一动不敢动,只听光头男在耳边阴恻恻道: “两万你都没有,你糊弄个鬼?你他娘的是酒厂后勤,所有员工福利保障采购都得经过你这里,你这些年吃的好处还少?” “你婆娘干的那些个也赚,你想清楚了,两万,你是有,还是没有?” 光头男说着,手里的刀一动,直接在赖桂树脸上划拉出一道口子。 见血了! 赖桂树惊骇地睁大眼,眼前一黑吓得想要晕死过不去,但他不敢晕,他怕自己一晕人就没了,他咬着破抹布开始拼命地点头,有!有!有! 赖桂树吓得尿出来,这时候别说两万,只要能保住他命,只要他拿得出来,多少他都得拿。 他疯狂示意光头男钱在房间。 光头男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看懂了,又从茶几上起身拖着他往房间里去。 赖桂树确实有钱,还不止两万。 就和光头男说的,他和朱凤美搬到镇上已经十来年。 这十来年他会钻研,靠着朱凤美那边不停“做媒”换来的钱各处打通通道,早从当初小小的后勤小仓库员升了后勤主任,整个酒厂的福利待遇都捏在他手里,包括单位分房他都有话语权,这些权利让他吃尽了好处。 这些年,他捞到的好处拿来存着,朱凤美“做媒”赚的就拿来负责家里一应开销安排。 怕上面查他,他不敢把钱存银行,都在自家屋子里各处找地方藏,房梁上,床底下,柜子底下,旧衣服各处,太多地方了,他都算不清自己到底藏了多少钱。 其实赖桂枝来找他借钱的时候,他犹豫过,毕竟是亲兄妹,几千块太多,他舍不得,几百还是可以拿,但顾何友那就是个无底洞,他担心被缠上。 另一个就是常军那儿,他其实也希望顾若能嫁给常军,毕竟常军的姐夫是县城酒厂副厂长,他想要更上一层,免不得要走更多路子,他看中了常军二姐夫手里的人脉。 只是没想到若丫那丫头那么倔,宁愿翻墙烧屋子都不干,朱凤美还没注意漏了底,害得他兄妹没得做,还把常军得罪了。 赖桂树想到自己因为这事没有生下来的大孙子,被公安抓走的朱凤美,大儿子小儿子的白眼狼,还有现在不得不掏出去的钱,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他还不 如把钱拿出来借给小妹了。 至少能得个好名声,他大孙子也不会出事,一大家子还好好的。 但后悔没用,他现在能不能保住命还两说。 他摸着黑带着光头刺青男到处找钱,这里一笔那里一笔凑到一万九千多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摇头表示没有了。 他不能再继续找了,再找下去只会喂大光头的贪欲,让他找出来更多,说不定等他把所有钱都翻出来了,光头会直接送他上路灭口,赖桂树在外面能混这么多年,并不是个傻的,他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 果然,光头刺青男不相信只有这么刚好的一万九千多块,又把他狠揍了一顿,再拿刀在他脸上脖子上手上划拉,没一会儿功夫,赖桂树浑身都是一股温热的血腥气。 但哪怕这样,哪怕他已经痛得全身打摆子,被吓得又尿了一次,他也坚决摇头说没有了。 光头刺青男不知道信了没有,他踩着黑胶鞋把他一脚踩到地上,在他面前蹲下,看着他半晌笑了下:“行,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看你还算配合,老子就给你留一条命!” 赖桂树听到这句话,眼里登时散出希冀的光,呜呜两声表示谢谢,然而,光头刺青男下一句话却直接让他跌入地狱。 “留你一条命,不过有人买你们两口子各一条腿,现在你家那口子不知道哪儿去了,就直接拿你两条腿吧,一家子一个残废差不多也够了,你和你婆娘不用太谢谢我。” 光头刺青男手里的刀轻拍了拍赖桂树的脸,露出个近乎狰狞的笑。 赖桂树惊骇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后他拼命挣扎,后缩要逃离,但没有用,光头男大手一个用力便拽住了他其中一条腿,很快,他撩起他宽大的裤腿,拎着他手里的长刀对准他的腿剁了下去。 “啊!啊啊啊” 一霎,黑透不见光的屋子里,塞着破抹布的嘴发出含糊不清却无比惨烈的叫声。 “怎么了,常兄弟,玩得不够尽兴啊?” 三四条街外一套外面老旧里面却布置着台球厅,各类几棋牌室的房子里,常军丢掉手里的牌,捏过桌上近乎抽空的烟盒一瘸一拐往外面去了,边上一个头戴一顶皮帽,脸上一颗痦子的男人见状,笑笑走过去他手搭去他肩和他招呼道。 常军面无表情,抬手扔开了他手,抽出烟盒里最后一支烟,想抽却没点燃,带血丝的眼睇向王癞子,“你安排去的人靠不靠谱?” “我要的两条腿今晚到底能不能见到?” 王癞子被甩脸子也没生气,脸上还是那副没事人的笑,他也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拿了支烟,“当然。” “啊强才刚出来不久,他家里老娘生病了等着用钱,他也着急着去南方从头开始,你给的价格好,那赖家还有钱抢,他怎么可能办不成事。” 王癞子说着,手上的金属打火机一闪,点了火朝常军示意了下,“放一百二十个心,今晚,绝对能让你见着两条腿。” 常军看他一眼,捏着烟递嘴里,接了他的火,吸进一口烟吐出烟雾又冷哼一声:“希望是这样,可不要像上次在姓孟的那儿一样又失了手。” “我这几天可在你这儿花了不少了,要一件事都成不了,你这赌场也别开了!” 常军说着,神色又阴翳下来。 三天。 从盘山村回来,他去过一趟医院,再去赖家找过一趟朱凤美,却遭到一番羞辱后,他就进了这赌场,在这张牌桌上赌了三天,输掉三万四千三百多块,加上买姓孟的和朱凤美赖桂树两口子各两条腿的钱,总共五万多出去了。 五万多。 几乎是他这几年赚的全部。 顾若,姓孟的。 一对狗男女。 他饶不了他们! “姓孟的那里什么时候再安排人去?” “再拖下去,人都要走了!” 常军不满的厉声。 王癞子在听到常军那句你这赌场不用开了后,眼睛阴了一瞬,很快,他笑起来,“急什么呢,会给你办妥的。” “我哪知道那姓孟的这么能打,安排了好几个街仔去都没得手,这事你又事先没说。” 王癞子说着,顿了顿,“说实在话,也就是常老弟你,要换个人,姓孟的这人我可不会沾。” “我原来也只当他只是个村里的啊,谁知道不是。” “他竟然是孟广瑞的儿子。” “我也是回去问我老子才知道孟广瑞这号人物,当年整个铁路都他管着,黑的白的都是他兄弟。” “我听我老子说,他当年卧轨是为了保人,那人现在可不是我们这种小虾米能惹的。” “今天那面办酒,我也按你吩咐,找人去了,你觉得是我不想动吗?不敢动啊,五子他们远远看到好两个公安局的在现场喝酒。” “一个死掉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常军嗤了一声,却没说什么,只是脸上更阴霾。 这时,一个穿着黑胶鞋的刺青光头男人拎着一个大的黑色塑料袋往楼上来了,夜里黑,赌场除了赌桌上那两盏灯,别的地方都暗,但只要仔细看,还是能注意到他黑胶鞋上沾着的血浆,粗糙的手上指甲纹缝里也全是没洗干净的血渍。 光头男人走上楼梯,见到王癞子和常军,立即走向了他们,“癞哥,我来结余款。” 一声余款,王癞子常军分别转向了他。 “成了” 王癞子惊讶一声,须臾他往光头男身上扫一眼,脸色顿变,“你他娘的没换身衣裳鞋?赶紧跟老子来。” 王癞子说着,就要带着人往单独的屋去,但这时候,楼下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紧接着楼道口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王癞子下意识往楼道口看一眼,只见几个穿公安制服的人上来了,而楼下也响起一声: “都站着别动!” “聚众赌博,金额大的全部抓回去调查!” 一霎,王疤子常军刺青男纷纷脸色大变,刺青男把手里的塑料袋抛给就近的常军,说一声:“给你。”扭头就要去跳窗跑。 但晚了! 派出所一行人已经上楼,其中两个身手好的瞧见这一幕一个纵身过去便扑向了他。 突然来的变故快得常军没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自己下意识抱住的东西,隐隐察觉到是什么,他脸倏地一变,慌乱得赶紧扔在了地上。 但也是他这一扔,黑色塑料袋里连着脚的两条小腿顿时滚在了地上,里面的血水迅速渗出来,几个公安看见这一幕立即掏出了腰上的木仓:“都站住别动!” —— “你是说,顾良才被抓了?” 一晚上,镇上接连几起案件并发并查并破,镇派出所所有人员熬夜加班审理,到第二天快中午,才算把所有案件归案告一段落,然后再各自通知犯案人员家属,到盘山村的时候,顾若刚和孟添送完姑姑孟广美夫妇回来。 他们昨天办酒,大家都喝多了,再天太晚了盘山村的路也不算好走,索性还在正月里,地里没活,上班的地方也不算忙,二婶就让姑姑孟广美和堂姐孟晴两家子在家里住了一晚上。 顾若是早上起来知道的这个事,想着头天办酒剩了不少没动过的菜色,她给留了两份下来,剩下的让孟添全部端去了二婶家,看她是自己留着后面吃还是分给院子里交好的一些叔伯婶娘。 之后又打燃沼气焖了饭,等孟添回来让他帮着炒了两个素菜,把留下的荤菜热好,去叫了他们过来吃午饭。 饭菜都弄好了,二婶姑姑他们也没客气,一家子又 围桌坐一块儿吃了一顿。 吃完午饭,堂姐夫骑着他借来的摩托车和孟晴带着孩子一道回镇上了。 姑姑孟广美和姑父祁智文也打算回去,孟添说送他们,孟广美却不让,说他们刚办完酒,事情多还忙着,再过两天又要走了,家里总要收拾下,还要买出去的票,他们也没什么事,慢慢走回去就成了。 孟广美和祁智文如今住在隔壁县老家,当年祁智文受牵连进去了近一年,最后证据不足被放出来,却也没了工作,而当时孟广美刚因为替丈夫奔走太过忙碌没注意小产了,身体不好,为了她养身体,也为了求生存,祁智文便带着她回了老家生活,承包了几十亩山地种果苗养鸡鸭。 那边和盘山村隔着二十多里地,走路得两个多小时,让他们就这么走回去,孟添哪里能让,最后孟添去找了空闲在家的三堂哥,请他送他们回去。 两家相隔远,想要频繁往来不方便,孟添又马上要出去,这一趟分别,再见可能又要等明年过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孟广美当年小产过后一直没有怀上自己的孩子,这些年把孟添当儿子疼,要不是当初为了捞丈夫欠下太多债,他们那边属于偏僻县,偏僻山里,学校没有这边好,孟广美早把人接到了身边照顾。 从小疼到大的孩子,走的时候孟广美特别不舍得,各种叮嘱,顾若和孟添也因此一路从大门口送到了外面大马路,回来还没进院子,就看到两个穿制服的公安朝他们走过来。 这两个公安他们还认识,昨天那个姓祝的叔伯带来的,说是他家里侄子。 看到人,顾若第一反应是他们昨天是不是有东西落下了,结果却被告知顾良才入狱的消息。 更没想到因为他的入狱,牵扯出这么多,朱凤美进去了,王疤子的赌场被剿了,王癞子常军因为买凶伤人,还牵扯到入室抢劫,当场被抓。 这简直,这简直…… 顾若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顾良才说得对,她确实不孝顺,听到这个消息,她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外,剩下的只有高兴,顾良才进去了,多好的事,他早该进去了,早在他打老婆孩子的时候就该进去了。 顾若险些要压不住自己的嘴角,好半天,她才问了句:“他这种会判多少年啊?” “具体的要等开庭之后才知道,他主要的罪在故意谋害,还致孕妇流产了,如果能够取得那边的谅解书,问题就不大。” 或许是因为认识,两位公安多说了几句,“你们是亲戚关系,可能私下里和解会好些。” 和解,怎么可能和解,就算赖家人同意,顾若也不会去干这个事,顾良才在牢里吃牢饭挺好的,他废了这么些年,里面能帮他再就业也算是国家对他的一种帮扶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进屋坐会儿喝杯水吧?” “不用了,我们还在办公,就不留了,他这两天还在看守所里,还不能探视,差不多一个星期后,你们可以上红砖头那边去申请探视。” 两位公安摆摆手,把事情一说,很快走了。 孟添看着他们离开,偏头看向顾若,“要多留一段时间吗?” 顾若顿了顿,早上他们起来得晚,孟添还没来得及去火车站看票,现在顾良才的事情出来,他们倒是有些被动了,毕竟是老丈人,要是不管不问,人家会议论孟家的不是,不讲情面什么的。 但她们马上都不在村里待了,还在乎旁人那两句说嘴吗? 何况犯罪的事他们能怎么管。 真去求赖家和解吗? 赖家赖盛威两口子和他们娘老子朱凤美赖桂树像了个十成十,没理的事都要闹腾,更别提这里面牵扯到两个人的第一个孩子。 顾若也不愿意去求,杀人偿命,顾良才在做这事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 “不用,这事基本已经定下了,我们留下来没用,赖家那边不会同意和解的。” “把这个事通知我妈一声就行了,怎么做看她自己,我们帮不上什么忙。” 顾若说得冷漠,甚至不近人情,盘山村的人还在讲究老古的那一套,娘老子永远是娘老子,没有不是的父母,只有不孝顺的儿女,要是这会儿有哪个长辈路过听到,该对她说教指责了。 她说完,抿了抿唇,脸转向孟添,“你会觉得我冷血吗?” “我一点儿都没为他进监狱的事伤心。” “不止不伤心,我还松口气的感觉,至少短时间里我不用担心他会折腾出点什么事来讹我们了。” “以前他打我们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打老婆孩子犯法,能把他送进去就好了,好几次他对我拳打脚踢的时候,我甚至盼着他能下手重些,最好能够真的把我打出个好歹,我好去告他……” “有一年我肋骨被他打断,我还真去派出所了,结果人告诉我,自古没有儿告父的,这个事我只能找妇联调停。” “妇联能怎么调停呢?” “村里的妇女主任大队长不是没上过我家,但顾良才每天喝酒,酒就没醒过,他随时可以发酒疯,来一个打一个,到最后没人愿意管我们家的事。” “那天我从家里跑出来,我不是没想过去找大队,但我知道没用,清官难断家务事,不是常军,也可能是别的,或许不是瘸子,但是会有别的缺陷,可能,和顾良才一样喜欢喝酒然后打人的,也可能和顾何友一样,是个赌鬼。” 顾若说着,抬手擦了一把眼,她这些年过得实在不好,心里也憋了太久,说起这些,她心里止不住的恨和难受,“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活着干嘛,既然觉得我该她没办法生了,干嘛不把我一把掐死报仇呢?这样大家都解脱了。” “什么大家都解脱了,不许乱说。” 顾若的话一声声像锥子一样扎进孟添胸口,看着她红透的眼睛,顾不得还在外面,他抬手把她抱进了怀里,下巴磕着她发顶,宽抚道她。 “不许说这些,你没有冷血,没有不好,是他们不好。” “这事不想管就不管,也管不了,我晚些去和你妈说一声,看她什么打算和安排。” “好了,我们先回去,你昨天带过来的东西,还没收拾,我们看看要怎么弄。” 孟添对顾良才的事没有感觉,他就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他本来也打算收拾他,但他不想顾若难受,他抬起手背给她擦了擦泪,带着她回了屋。 顾若也没再说,顾良才对她造成的伤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但不代表她要为这些伤害一直难受,人总要向前看的。 回到家,孟添给她打来热水她洗了把脸,她心情又慢慢平复下来,“我没事了,你不是还要和二叔去镇上还姐夫给你借的摩托车吗?” “你去忙吧,要是有火车票也可以买,你和二叔往年这个时候早已经出去了,二娘也说你外面很多事忙不是吗?” 她眼睛还红着,声音还哑着,却只关心在意会不会耽搁他事情,孟添看着她,手指抬起碰了碰她眼尾,“我知道,不着急,摩托车晚些等堂哥回来了和他一起去还,我先去趟县城,把这事和你妈说一声,别的我们先不管。” 同在一个村,知道亲爸出事不管就算了,还不帮忙通知,有些说不过去,顾若没再反对,不过没等他们去县城找人,赖桂枝自己回来了。 她已经知道了这个事,从赖桂树赖盛威那里知道的。 昨晚赖桂树被砍断两条小腿,痛得当场昏死过去,但他运气算好,光头刺青男走的时候为了不闹出大动静,没有把门关死,恰好碰到隔壁邻居起夜上厕所,还一个没注意进错了门,发现了躺在血泊里的他,连夜把他送去了医院还报了警。 他伤得实在重,两条腿被切断了还没找到腿在哪儿,镇上医院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匆匆替他稳住生命值连夜送去了县里医院。 赖桂枝和顾何友就在县城医院,赖桂树转过来治疗,还正好和顾何友同一个病房。 看到自己哥哥被砍了两条腿躺进来,赖桂枝震惊得不敢相信,连忙问医生护士发生了什么。 医院做转院交接,一些大致经过 会做简单说明,护士知道一些,把赖家遭到入室抢劫的事大概说了说。 没多久,从公安那里了解到事情全部经过的赖盛威赶到了医院看赖桂树,赖桂枝也因此知道了事情全部经过。 赖桂枝当时听完消息,在病床边怔愣了很久,她这些年,找赖桂树借过好些次钱,没有一次借到了。 她以为二哥家是真的困难,毕竟家里养着两个男娃,要供读书,还要安排工作帮娶媳妇,他们住在镇上开销也大,赖桂树朱凤美也不算多节约的人,手里没有积蓄再正常不过了,她一直这么想着,宽慰着自己,却没想到,她哭着求着借救命钱,只能掏出来五块钱给她的二哥,可以一次拿出两万块给抢劫犯。 那她算什么? 她前面那么些年为这二哥掏心掏肺,帮他带大家里的两个儿子又算什么? 她是什么乞丐吗? 借救命钱,她借的是救命钱啊,他有钱,不止一个三千块,他拿五块钱把她打发了,逼得她卖自己女儿。 那一刻,赖桂枝看着病床上刚做完断肢手术的赖桂树,眼里充满了怨毒,他怎么没有死了呢! 怎么就没有死了呢! 连日来,赖桂枝被没了半只手掌整天要死要活的儿子折磨得身心疲惫,再被这样一番刺激,她心里已经只剩下恨。 什么丈夫儿子,她突然都不想顾了。 顾什么,有什么用,她的一辈子就是个笑话。 在娘家,几个亲哥不是卖她就是利用她,把她当乞丐打发,嫁的丈夫,生的儿子……儿子只知道赌,扶不起来,遇到一点事就彻底废了。 丈夫呢,除了最开始那几年让她过了几天好日子,后面这些年,她没有被打死,都是因为有个女儿替她挡着…… 而女儿,女儿被她为了儿子卖掉了。 赖桂枝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浑浑噩噩的,等她缓过神来,已经站到了孟添家大门口。 看到顾若的刹那,她眼里迸出一道光,却在注意到顾若冷淡的眼神后,悄然熄灭。 “你爸的事你听说了吧?” 见女儿打开院门,没有喊她进屋的意思,赖桂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道。 “嗯。” 顾若没想到赖桂枝能这么快知道这个事,还这么快找过来,以为她是来让孟添帮忙的,她脸色冷淡,直接道: “这事我不会管,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如果能让赖盛威那边出谅解书,那是你的本事,我随你,只是一点,我没钱了,也不会再给你钱。” “不是,我不是为钱的事来。” 赖桂枝急忙一声。 “我也不是想让你和女婿帮忙这事。” “我就是想来告诉你,你爸的事你不用管了,他这样也挺好的。” “反正他在家也只是天天喝酒,还不如去里面做点事情……” 赖桂枝话说得小声,抬头看顾若皱着眉警惕又怀疑的看着她,她不自在地偏了偏脸,“反正,这事就这样吧。” “你和小添今后好好过日子就行,我们不用你们操心。” 赖桂枝这些年对女儿从来只知道索取,从她那儿汲取各种养分,遇到什么事首先找的是女儿,也不管她才几岁大,这还是第一次,她对女儿说出这样的话,她说完突然忍不住泪奔,没办法再面对女儿,匆匆丢下一句她还有事要忙,走了。 顾若看着她逃似的离开的身影,多少有些意外。 她不知道赖桂枝怎么突然想通了,但她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去探究她怎么转变了的心思,已经和她没有多大关系,从她离开那个家,从墙上跳下去的那一刻,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管那个家的一切。 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几天后,顾良才因为没有得到谅解书,很快从看守所转去了红砖头农场,具体的判决要等开庭以后,但顾若没关注了。 她和孟添已经踏上了去沿海的火车。 第25章 她还不知道我是个穷鬼你这不是骗婚吗…… 顾若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她没坐过火车,更没有拎着大包小包赶过火车。 镇上的火车站主要以货运为主,客运都是短途,短途经停时间只有三分钟,不常年在镇上住的人,几乎看不到乘客候车赶火车,就算偶尔看到,也没有大包小包人挤人的场面。 每次电视新闻里播报春运返程高峰,火车站人挤人的新闻,顾若都扫一眼就过了,就像她经常听到镇上有人趁夜班运煤车和运货车进来,偷偷扒火车盗窃一样,她一次没见过,没办法去体会想象。 这回她却体会到了,也见识到了。 顾良才的事出来,村里的人知道以后议论的不少,还有好热闹八卦的人特地上门来打听,考虑到二娘孟龙他们还要在村里待一阵子,不想牵累到他们,顾若还是让孟添把出发时间往后挪了两天。 正月十五中午,她们和二娘孟龙孟晴他们一道吃了顿汤圆,算一家人团了个圆,下午三点,他们到镇上坐了去市里火车站的汽车。 正是过元宵节的日子,市里很热闹,还组织了一些舞龙舞狮节目,道路有些拥堵,汽车因此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晚上九点,车子才到火车站附近的汽车客运站。 孟添买的第二天早上六点的火车票,还有近九个小时,直接到火车站候车要等太久,孟添在附近招待所开了两个小单间,三个人歇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四点半起来简单洗漱过再赶去的火车站。 凌晨五点,马路上还看不见几辆车,人行道上也只有扫地大姐拿着扫把畚斗在扫地,火车站却已经人流攒动,乌泱泱都是人了。 一个个的拎着大包小包,或站或坐,或倚着身边的大包裹蹲着,还有些晚上在候车大厅过夜的,这会儿刚拿了毛巾牙刷去厕所洗漱回来,一些在吃自家带的饼鸡蛋,一些在叠铺在地上的被褥。 检票口那边,工作人员正拿着大喇叭在喊,请k7407列车的乘客准备等候检票。 场面实在热闹,顾若眼睛都有些看不过来,人多,大厅里早没了能坐的位置,最后孟二叔在他们那列列车的检票口找到一小片空地歇脚。 这趟出门,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个她的关系,还是家里条件好了,二婶给带了好多东西,腊肉香肠,自己做的咸菜干,做凉粉的豌豆粉红薯粉,都是给他们带到那边平时吃的。 另外路上吃的也给他们准备了不少,煎的土豆饼,煮的咸水粽,熟鸡蛋,皮蛋,还有家里过年孟晴给她拿来的荔枝罐头,橘子罐头,橘饼这些零食,连水果也带了不少,满满装了两个编织袋。 家里吃的带得多,顾若的东西也不少,她这些天在家里养伤,孟添怕她无聊,早上都会骑上三堂哥家的摩托车带着她去集市上转一圈,每次去都不空手回来,吃的穿的都在买。 顾若还没法拒绝,他们马上要出去,如果顾若不想的话,他们很难能再回来一趟,老家的吃食沿海那边都没有的,就算有老乡开的馆子,卖的吃食,也根据当地人和当地所有外地人的口味调过的,不正宗。 现在想吃什么,得尽情吃,以后难吃到了。 所以这几天下来,顾若都胖了两斤,她长这么大,只长身高不怎么长体重,每隔一段时间要给自己收一次裤腰,到农忙那一段,她的腰可以用手掐,头一回她体重超过了九十斤,在药店那大秤上称的时候她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体重长了,孟添还给她上百货大楼买了几套衣裳,里里外外都买了,说余暨那边三四月份雨水多,衣裳不容易干,她倒是可以带些旧衣裳,但最好是在屋里穿,出去了还是穿好一些。 这话顾若也没法反驳,外面城市发达,大家都光鲜亮丽的,她穿得太旧反而扎眼,还有他现在是大老板了,手里还有人在他那儿干活,她要是穿太土气说不定会丢他脸。 她也舍不得拒绝,要不是实在穷,谁会乐意天天穿打补丁的旧衣裳呢。 衣裳买了,吃食买了,加上她自己以前的一些旧衣裳旧物,整整装了两个半人高的帆布背包,再有孟添和二叔自己的行李,总共十来个袋子,几个人手上拿满都拿不下。 顾若伤刚 好起来,手上的伤在慢慢脱落掉痂,不影响生活了,却还需要注意恢复,孟添原本不想让她拿东西,也不得不让她背了一包再抱了一袋。 这会儿找到空地,他们把东西放下来,一下占了小半片地面,都有点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孟添看一眼周围,把装衣裳那个袋子拉到顾若面前,“火车还有一会儿,你坐着上面歇会儿。” 顾若看了眼袋子,里面装的是他一些外套,他那些衣裳都贵,她不想一屁股给他坐得皱皱巴巴的,拿出来都没法现穿,她没有动,注意到边上两手叉着腰正四处张望的孟广德,又说: “让二叔坐吧,我不累。” “我不坐,站会儿就好了。” 孟广德摆手一声,想起什么,又看向孟添,“你买的票呢?我的那张先给我拿着,别等下检票的时候忙不过来。” “买的几号车厢的?等下直接过去。” 孟添听到这话顿了顿,片刻,他从裤袋里把三个人的火车票掏了出来,把其中一张上铺的票给了他。 孟广德接过票看了眼,注意到上面卧铺两个字,他眉头一下皱了起来,抬头看着孟添就要说什么,孟添却在这时看向他: “这两天返程的多,票不好买,没买到一个车厢,等下上了车问问人能不能换票。” “我们三个都没在一个车厢吗?” 顾若听到这话不禁问了句。 她头回坐火车出远门,要是一个人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行,别的不担心,就怕火车上扒手多,她一个不注意被人把包摸走了。 “我们的在一块儿,上下铺。” 孟添偏过头,回道她。 “哦,”顾若总算放心一些,“那等下上了车去找咱们那车厢的人问问,看有没有想换个车厢的。” “嗯。” “没有也没事,到时候二叔的行李和我们的放一块儿,吃东西也和我们一块儿吃就是了。” 小夫妻两一问一答,孟广德倒不好插嘴了,但他是对在哪个车厢有意见吗? 是这个票! 孟广德去沿海已经七个年头了,这七年里,孟添回家次数不多,他却因为舍不得家里李巧银和一双儿女,每年要回家两到三次,前前后后二十多趟,他没有一次买过卧铺票,太贵了,一张卧铺票的价格是一张硬座票的两倍,站票的四倍,抵镇上一个人两个月工资了。 出门打工的人哪里能这么奢侈。 他收鸭毛鹅毛不小心伤到脚那一次也才买了一张硬座票。 孟添这回却一次买了三张卧铺票,好几百块没有了。 孟广德心疼得不行,更担心,这臭小子是不是真当自己现在是个很有钱的大老板,这么大手大脚,小两口到了沿海要怎么过日子。 要是以往,孟广德早冲着侄子一顿训了,但当着侄儿媳妇的面,他多少得给他留一些面子,他忍了忍,最后只瞪了孟添一眼,没再说话。 “旅客朋友们请注意,请k3938号列车的乘客” 一会儿功夫,前面检票口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在喊检票了,顶上的语音播报也响了起来。 “是我们的车吗?” 孟添前天买回来的票,顾若当时只拿在手上看了眼,怕弄丢就让他收起来了,她隐约记得上面的列车号是这个,不由扭头问道孟添,同时弯身去拿自己的包。 孟添孟广德也用实际行动回复了她,两个人动作整齐划一的迅速拎过地上的大背包背到背上,又赶紧捡了地上几个编织袋,最后孟添把顾若抱着走的编织袋也拎到了手里。 “是这列,走吧。” “给我两袋吧?你拿太多了。” 顾若忙把包拎到背上背好,又伸手要去接他手里的袋子,孟添没给她,“我拿得了,你背你那小包就行,等下人多,你跟紧我,别走散了。” “嗯,我知道。” 孟添不说,顾若也看到了,随着检票员的一声喊,原本散在大厅各个角落的人纷纷拿上自己的大包小包往检票口涌了,没一会儿,检票口便挤满了人,密密匝匝,肩挨着肩,脚并着脚。 票检完,闸门打开,一霎,为了赶到车上抢座位站位或者行李位的乘客便一窝蜂往刚进站的列车上奔去。 站台上,只看到人流攒动,一个个手上或背上的行李在飞速的移动,太快了,谁都注意不到谁,打工人的行李又大包,一时间你撞我,我撞你,而那边孟二叔朝孟添喊一声:“你们先上车,我去前面看看先。”也赶紧往自己车厢跑了。 人实在太多,一个个往里挤,哪怕有孟添在身边牢牢护着,顾若也几乎是被这些人手里的行李带着在走,等到了车上,顾若都还留有谁的包裹又碰到她的脚和背的感觉。 孟添买的票在六号车厢十四号床的下铺和中铺,进门不远就是。 一进车厢,就闻到一股儿味,密闭的混合着一些乘客汗脚的味道,好在不算特别浓,稍微憋口气就适应了。 而这时候孟添把几个大的行李包放去走道边的行李架上,又把手里的七八袋小包放在中铺的床上,便从袋子里拿出他早准备好的一张床单铺在了下铺的床上。 顾若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他先前特地收拾一张床单是为了在火车上用。 结婚一个星期,顾若对孟添真的是相当满意了,细心,体贴,耐心,还很懂她,和他生活都不需要操心太多,她需要什么,他都能提前准备上,她不喜欢什么,他也能立即感觉到,不想吃什么,他也可以毫不嫌弃的接过去帮她吃。 他对她好,二婶二叔他们对她也好。 这几天他们有时在家吃饭,有时上孟家院子吃饭,在孟家院子的时候,她也不会感觉自己是个外人,需要她帮忙的,二婶会直接叫她,但太重的活,她想干他们也不会让。 她这几天一直觉得自己是掉进了福窝窝里,有时候睡醒嘴角都是扬着笑的。 这几天也是她十多年来睡得最舒坦的几天,连他那频繁的晚上运动,她都适应得很好,还从里面得到了快活快乐。 大概是心情好,加上这也是她第一次出门,看什么都新鲜,一时间这逼兀又有杂味儿的车厢在她眼里都是那么顺眼。 “饿了吗?要不要吃东西?” “想吃什么,还有会儿火车才开,我去买。” 床铺好,孟添看一眼时间,他们上来车厢早,这会儿车厢里人都还没到齐,趁这个时间去买早饭刚刚好,这会儿外面端着吃食在卖的人也不少,还有两个移动摊位摆着,刚才上来的时候孟添看了一眼,卖的油条豆浆包子稀饭,都是顾若喜欢吃,但不会舍得花钱买的东西。 想到这儿,他直接问道:“包子豆浆可以吗?” “还是油条豆浆?” “都不要。” 顾若正把他们早上洗漱用过的毛巾拿出来晾,闻言她想也不想道。 她不想把钱花在这些自己会做,能做的东西上,而且火车站的东西贵,她之前在镇上火车站摆过两天摊,都知道,卖的价格比街上的贵两到三倍,她舍不得这个钱,孟添有钱她也舍不得,除非有一天她自己能赚很多钱了。 “二婶给带的饼,粽子和鸡蛋都还有,等下吃那个就行了,不用再去买了。” 想到孟二叔那边,她不吃,不代表二叔不想,又说: “你去看看二叔那边吧,问问他想吃什么,最好是把 他东西拿一些过来,这样他晚上也不用顾着行李睡不好觉。” “好,我知道了。” 孟添已经确定等下要给她买什么吃的了,他应一声,却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儿,这是顾若第一次出远门,她没经历过外面的危险,不知道火车上的各种扒手拐子,他看了看她,“你要先上个厕所吗?” 顾若愣了愣,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问这个,对上他不放心的眼神,才反应过来他在担心她,连她会离开铺位去上厕所都不放心,她不禁笑了出来,心里有些甜。 “我不上,你回来前我都在这儿看行李,不去哪儿,好了,你去吧。” 说话的功夫,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进车厢了,他们这个过道对面下铺一个带娃的大姐和她男人也过来了,顾若站在过道口身子往里侧给人让了道,须臾,她把手上挂毛巾的衣架往铁架子上一挂,进来他铺好的铺位上坐下,笑着伸手轻轻推了推他。 “等下火车开了,你想买什么都买不成了。” 孟添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外面去了,多少有些不放心,他先去找的孟二叔。 孟广德这会儿正在硬座那边车厢找人换票。 要他花一个月工资就睡那么两晚上,他实在舍不得,一上了车,他就拎着行李挨个问人要不要换票,舒服的卧铺票。 但这种四十八小时的长途慢车,买硬座和站票的,大部分都和孟二叔差不多类型,节省,舍不得花钱,另一个也确实没什么钱,所以他问了一圈,都没什么人要换票的,最后走了小两节车厢,总算找到个手上拿着公文包的男人,受不了硬座车厢的吵,还有站票的来占座的烦,提出愿意加钱和他换票。 孟广德高兴得不行,赶紧掏出了票,“多谢多谢啊,真的是太感谢了,我那侄儿不懂事,把所有钱都拿来买票了,你说我这穷打工的,睡什么卧铺啊……” 孟广德一边说,一边要接过公文包男人的钱再把票给他,这时,边上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把他手里的票拿走了。 是孟添。 他在孟广德那节车厢没找到人,就猜到他是过来找人换票来了。 “抱歉,他的票不换,你找下别人。” 孟添说一声,拿着票就往外走。 孟广德没想到都马上收钱了,还能出现这个程咬金,他气得不行,“臭小子,你给老子站住,把票还给老子。” 孟广德骂一声,匆匆和公文包男人说一句等等他,赶紧拎着大包小包去追了孟添。 孟添也没走远,这节车厢出来就是卖包子油条豆浆的摊子,火车马上要开了,他得抓紧时间,他不想让顾若吃带的那些冷冰冰的东西,看孟广德追出来,又给他要了份豆花饭。 孟广德最爱一口豆花饭,只是外面没得卖,这几年难得能吃上一回。 “你把票换成硬座,是打算让我和若丫谁来坐?若丫脚还没好全,刚才上火车的时候被人撞了几下,又开始拖着脚在走了,四十八小时坐下来得她这伤估计好不了了。” 孟添从裤袋里拿出钱夹,把早饭钱数出来递给摊主,一面和怒气冲冲瞪着他的孟广德道。 “被撞了?严重不严重?” 孟广德听到顾若脚不舒服了,顾不得发火,赶紧一声,随后又气: “你在她身边还能让她被人撞了?看顾个人都看顾不到的?” “还有,我只是换我这张票,又没有说要把你们的换了,你抢什么玩意儿抢!” 孟添神色不变,帮着摊主把盛好的豆花饭装袋,他说:“你觉得若丫知道你在硬座车厢,她还能安心在卧铺躺着吗?” “你不告诉她不就行了,你这个死脑筋。” 孟广德心疼卧铺的钱,不肯放弃。 孟添却在这时拎着东西,转身看向了他:“二叔,若丫她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孟广德下意识一声。 孟添抿紧了唇,半晌,“她还不知道我没钱,只是个穷鬼。” “什么意思?” 孟广德脸色凝了下来。 孟添却不愿意再说,他说一声,车快开了,便拎着东西往火车上走。 孟广德立在原地,却想到什么,他脸色微变,立马追上去,“你走什么走?” “你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若丫头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你没钱,你她娘的在外面做什么的你一直没说?这段时间充当大款也是因为想瞒着她这事?” 孟广德感觉脑袋气血都上来了,他狠仰一下头:“难怪,难怪我说哪里不对。” “办酒你非要大操大办,还一定要把你爸以前认识的那些人请过来。” “你婶娘什么事都不知情就算了,若丫也随着你,合着你是什么都没告诉人家?” “我就说,这些日子若丫身上穿的戴的样样不便宜,她苦过来的人,竟然也不知道节省,由着性子花,我还错怪了人家,差点给人使脸色!” 孟广德是个节省的人,节省的人最看不惯明明没钱还不知道节俭,大吃大用,只图今天不管明天的,所以这些日子他看着顾若一天一身新衣裳,有一天还戴了副金项链,他心里其实并不舒坦。 他还问过妻子李巧银,顾若是不是一直是这样,妻子却说顾若是个再好不过的丫头,对她吃的穿的用的也不为意,说小添有钱,那不给老婆花,不给老婆买给谁买。 他当时觉得没法儿和妻子说,妻子什么都不知道,她哪里知道,臭小子办酒的钱还是把那个混蛋老板儿子大哥大卖了得来的钱。 他当时憋得一个人在边上生闷气,却没想过顾家丫头和妻子一样,她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以为她男人是个大老板,所以哪怕她节省,因为男人要给她花,男人又有钱,所以才不拒绝。 “你真的是要上天啊你,现在人都马上要到地方了,你她娘还没和人说实话?” “你也不怕人到了,发现你骗人和你闹啊?” 孟广德越想越糟心,能够豁得出去跳墙,为了反抗家里放火烧屋的姑娘,眼里哪是揉得进沙子的,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也看出来顾家丫头明事理,能干,大方不扭捏,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但这样的好姑娘,她经得起事,也绝对撒得开手。 看她处理她爸的事就知道,这些日子来,不少人上门看热闹,好奇顾良才的事,换作平常小姑娘,早已经哭过好几回了,或者对孟家一些明显看笑话的人,早冲上去和人干了几架了,但顾若不是,她很冷静,人家问什么,她能回的回,不回的她也能很自然的转开话题,别人阴阳怪气,她也能很平静的反击,可越是这样冷静的人,她爆发起来才越可怕。 “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知道你这算什么啊,你她娘这和骗婚有什么区别啊?” 孟广德走进车里,在过道上,他两手拎着编织袋插腰上看着站里不动的侄子,急得团团转。 “现在怎么办?你接着瞒下去?可你瞒得住?” “你他娘的是忘了你还住在窝棚里的吧?” “你之前打电话给那个姓付的给你找房子,找到了没?” “这么几天时间,要找到你说的,安全的,环境好的,还便宜的哪儿那么容易,就算找到了,你还得花钱去收拾布置,按照你吹的大牛,你得花多少,你还有钱吗?” “你想过没有,这事瞒得越久,等爆出来的时候只会炸得越厉害,没谁能忍得了被欺骗这么久,顾家丫头更不是能忍受得了被骗的人,到时候你还能不能有媳妇儿都两说!” 孟广德这话出来,孟添沉静如海的眸子总算炸起波澜,拎着早餐袋子的手紧了紧。 第26章 坦白破败不堪,脏乱差的院子,顾若感…… “先回去,若丫等久了会着急。” 语音播报响起,乘务员来关火车门了,火车也在铁轨上哐且哐且行驶起来,孟添唇动了动,最终说了句,看孟广德背上背一包,两手各拎两袋,他把早餐袋子腾挪到一只手,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便往六号车厢走了。 渝南站作为首发站,过来这边乘车的乘客多,此时车厢都载满了人,卧铺 的,硬座的,站票的,没有一节车厢空下,硬座和站票那边更是把过道都堵上了,孟添和孟广德从一条条过道挤出来,回到六车厢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后。 顾若等得都有些着急了,跑到过道张望过好两回,看到他们回来,她赶紧站了起来,“你们回来了。” “嗯,过道人多,过来花了点时间。” “给你买了包子,咸豆浆,油条也买了一根,还热着赶紧吃。” 孟添看到她,脸不自觉柔缓下来,把手里孟广德的包裹放去中铺,便拎了早餐要放去过道上的小桌上给她吃,却注意到上面摆了一些吃的,有油炸果子还有一把包装精美的糖。 一张桌子,过道两边的人都可以共用,但一般住下铺的人用得多,和对面各占一半,看东西摆在他们这边,孟添不由问了声: “这炸果和糖是谁的?” “哦,油炸果是蔡大姐给我的,糖是廖哥给的,我想着等你们回来吃。” 顾若正要把二婶给带的吃的拿出来,听到这话她扭头看一眼回道。 孟添出去后不久,他们过道两边上铺中铺的人都来了,对面下铺抱奶娃的大姐和她男人为了省钱,两个人只买了一张卧铺票,可能担心他们会告诉乘务员,把她男人赶回硬座车厢,给娃喂完奶哄她睡下后,她就拿了家里带的东西给大家分。 应该是做了准备来的,满满一大袋子油炸果子麻园子,给他们这过道的人挨个分,大姐热情,不收还不行,她觉得不好意思,把家里二婶给他们带的苹果饼干拿出来一人分了点。 对面上铺的大哥好像是做糖果生意的,随身带着各种包装漂亮的糖,也给大家分了分,一来而去,大家熟悉些了,还各自交换了姓。 他们对面中铺是个染着一头黄头发的青年,姓孙,对面上铺做生意的大哥姓廖,他们这边上铺是个中年大叔,姓曾。 顾若说起这事的时候,也给孟添和孟二叔介绍了下他们。 他们这一过道的人,除了上铺那位做糖果生意的大哥,其他都是去外面打工的,对面的蔡大姐和他们男人还很凑巧和他们去一个地方的,顾若一介绍完,对面蔡大姐就很热情的招呼道: “听小顾说你们也是去余暨的?” “真是缘分,我们也是去余暨的,在那边待了快五年了,我们是黄河村的。” “我在棉纺厂上班,我男人在家羽毛厂里做机修工。” 蔡大姐叭叭叭把自己信息给报了一遍,随后又赶紧拿了她带的炸果子摆在桌上。 “你男人和你们叔都回来了,炸果子不够吧,我这儿还有!” 出门在外,打工的遇到打工的难免多说几句,不过孟广德和孟添都不是多话的人,平时叔侄两坐车也不会有中年妇女和他们搭话,这回因为有顾若一块儿,没想到碰到这么热情的人。 “不用,不用,我们买着有吃的,你们留着吃,等下你们都不够了。” 孟添在外面,不是特别相熟的人他话不多,平时交谈都是孟广德为主,孟广德摆摆手一声,想到蔡大姐问的,他脸色凝了下,还是回了句。 “我们原来也在黄河的,现在不在那边了,搬到柳条了。” “柳条啊!那儿我知道啊,我老公之前也想去那边,那个白鸭鸭也在招机修工,工资开得还不错,不过我们老乡都在黄河村这边,想着认识的在一块儿,有个照应就没有去。” 蔡大姐是真的热情,知道得也多,听孟广德一说,她立即道,一会儿功夫又说了不少两个村的信息。 顾若之前也问过孟添不少余暨的事,但孟添平时可能忙,他说的都是余暨市中心和街上有哪些商城,建筑,那边的人风情面貌是什么样的,别的没有大姐说的这么细。 她也是才知道,真正经济发达的地方,连村都发展得很好了,听起来更像一个小镇,甚至比他们那个小镇发展更好,繁荣,热闹。 她听得感兴趣,拿吃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对面蔡大姐在说完柳条村和黄河村的一些厂子情况后,又问起孟广德:“孟老哥你们在柳条村是做什么的啊?” “应该也出来好些年了吧?” 出来打工,要是第一年,一般都买站票的多,毕竟什么都还没稳定,钱也没赚到,都能省则省。 只有赚到一定钱了,才会舍得买硬座或者卧铺。 而住卧铺的,一般都是在外面混得相对好的了。 蔡大姐和老公一个是纺织厂的挡车工,一个是羽绒厂的机修工,两个人加起来的工资不算低,比老家两个普通工人的工资要高几倍,但就这样,他们依然舍不得一次买两张卧铺票,都是一张站票一张卧铺票这么买,赚钱不容易,都是熬命钱,能省就省一点儿。 蔡大姐看孟广德孟添顾若三个人穿着都不算差,尤其孟添和顾若,两个人长得好,穿衣裳更有气质,就感觉他们在外面混得应该不差。 出门在外,多认识个人多条路,蔡大姐不免有了探究的心思。 孟广德却有些不好回了。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孟广德自从知道孟添还没对顾若说老实话以后,看到顾若就有种心虚,这会儿被问到相关,他说实话,怕露底,不说实话又怕这个谎越撒越大,最后孟添不好收场。 “在那边随便做点小生意混口饭吃,还是你们这样的稳定一些。” 孟广德含糊两句,看顾若孟添把吃的都拿出来了,便转开话道:“吃早饭了,你们都吃了没?” “若丫你要不要尝尝豆花饭,余暨那边可没这个卖,卖着有豆腐脑,但不是咱们这边的这个味儿。” 一句话转到吃上面,上铺做糖果生意的老廖平时就好一口吃,对比深有同感,“确实是,外面哪哪儿都好,能赚钱,生意好做,唯一不好的就是吃的不多,连一碗小面都没那么正宗。” “是这样,但没办法,为了生活嘛。” 总算把话头,孟广德松口气,这时,过道里突然听到一阵铃声,像是音乐,又像是顾若在孟家院子听到的座机电话铃声。 这声音对常人来说还比较少见,车厢里众人视线下意识搜寻起声音来源,最后落向上铺的老廖。 “我电话响了。” 老廖笑笑说一声,很快从边上的公文包里正叮铃铃响的大哥大拿了出来,戴着金戒指的大拇指按下接听键,便操着一口夹带乡音的普通话问道:“喂,哪个?” 这是顾若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电视剧里只有有钱人才用得起的大哥大。 黑色的,方正的,边上一根天线,其实有些丑,但可能因为它是移动的,可以连接和远方声音的用处,让它变得神秘又吸引人起来。 顾若想起孟添当初回村里,也是因为一支大哥大被人议论关注的,不过她没见过那支大哥大,被孟添卖掉了。 本来就是人抵债给他的东西,抵债八千块,他拿回老家卖给姑父祁智文那边认识的一个养鸭厂老板,收进来一万块,赚了两千。 算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她当时听完恨不得他能多收几支这样的东西,倒卖一下不是发财了,但现在看着老廖手里的大哥大,她突然有些遗憾,没亲眼看看孟添拿大哥大的样子,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应该比老廖拿着更阔气有气势,至少他的普通话比老廖标准,小时候还和他爸学过英语俄语。 顾若盯着上铺的大哥大出起神,孟添把包子豆浆递给她,她都没注意,孟添不由跟着她视线往上铺看了眼,“怎么了?” “没事。” 顾若回神,接过他手里的包子和豆浆,要坐床边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凑近他小声说了句:“我 就是突然觉得你那支大哥大卖亏了,感觉可以更值钱……” 顾若说得小声,但足够孟添听清楚,上来拿早饭的孟广德也听了个清楚,叔侄俩神色同时一顿。 “咱们带了有碗,把豆花饭分一分,让若丫也尝尝。”孟广德像被呛到的咳嗽一声,道。 “不用了,二叔,我吃豆浆油条就好了。” 顾若赶忙拦道,她前两天和孟添上街吃过一回豆花饭,听孟添说过孟广德爱吃这个,想了想,她又说,“豆花饭我会做,我点豆腐的手艺还行,等到了那边,二叔要是想吃我给做就好了。” “你还会做豆腐?” 孟广德只是不想侄子下不来台或者再编出一个谎,想岔开话,听到这话,他却有些诧异。 “嗯,会。”顾若点了点头,“我以前在学校食堂帮过忙,那儿的大师傅会做挺多东西,我跟着他学过一点儿。” 孟广德顿时有些心情复杂,他知道顾若过得苦,毕竟她那一家子实在是烂透了,但这姑娘,读书还去食堂帮工,成绩却一点儿没落下。 孟广德看过她给儿子的那些试卷笔记,字迹工整不说,梳理得逻辑也很清晰,孟龙是个对什么都不爱惜的,自己的书一学期下来都破烂得不成样,对她给的笔记试卷却很宝贝,每天拿出来看。 他走之前让孟龙做过一张试卷,多少有些进步,答题也快了很多。 只是一份试卷笔记都有这样的效果,那做这试卷笔记的人,成绩可以想见,要是投胎到好一些的人家,完全是不一样的人生了。 孟广德有些可惜,又感到发愁,这么好的侄儿媳妇,偏偏臭小子干出那骗人的事,这可怎么弄。 “那到时候我去弄些豆子回来。” 心思百转,孟广德回一声,眼睛却忍不住睖了一眼孟添,对这个侄子越发生气。 孟添也不知道看到孟广德的眼神没有,他神色在一瞬凝滞后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看着顾若提醒一句,“豆浆有些烫,当心些。”再把手里的豆花饭递给了孟广德。 “好,知道。” 顾若回他一笑,便坐去了床边,慢慢吃起来。 火车站的东西贵,但也还算对得起价格,包子漆包馅儿大,豆浆咸度也合适,味道不错。 顾若在嫁给孟添前没吃过这些好东西,舍不得也买不起,现在难得吃到,她吃得满足。 不过她也不吃独食,注意到孟添把豆花饭递给二叔后,自己却拿了个冷掉的咸水粽在剥,她看一眼桌子上,可能这几天她说孟添浪费的次数多了,孟添这回没多买,总共就买了两个包子,一根油条,她瞥一眼在过道边凳上吃东西的孟广德,不确定他吃完还会不会想尝尝包子,便没有动,只把自己的手里的包子掰了一半,递到了孟添面前。 “你也尝尝,好不好吃,我感觉比镇上的味道要好一点。” 孟添偏头看着她的笑脸,顿了顿,他低头就着她手咬了一小口,稍微嚼了嚼咽下去,回道:“还可以,你自己吃,我吃粽子。” 顾若看着手上他咬掉的比猫啃还小的缺口,不知道他尝出什么味道来了,她忍不住睨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自己一边吃着,瞧着没人注意他们的时候,又悄默默把手里的半个包子递去了他嘴边。 孟添也是个奇怪人,给他手上他不要,递他嘴边了却会咬着吃。 顾若看着他咬包子时不小心碰到的手指,轻轻嘟了下嘴,心里却莫名有些甜滋滋的,投喂的频率不自觉快了些,渐渐有些旁若无人起来。 对面蔡大姐是吃过早饭上的车,这会儿娃睡了,她男人没睡够也在床上补觉,她瞧见这一幕,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下,问道顾若他们:“你们是刚新婚吧?” 顾若捏着包子的手刚从孟添嘴边收回来,听到这话,她不禁有些脸热,看了孟添一眼才轻轻点了下头,“嗯,我们才刚结婚没几天。” 蔡大姐一副不出意料的神色,“我就说,小两口恩爱的。” 恩爱。 孟添听到这话,忍不住抬起眼看了顾若一眼。 火车上的日子是枯燥的,孟二叔在吃过早饭后就回了自己车厢休息,花大价钱买的票,总要多躺一躺才不至于太亏,他一走,过道里也渐渐安静下来。 对面上铺的老廖因为火车上信号不好,接不到大哥大的电话,已经出去过道上想办法找信号了,中铺的黄毛小孙和他们上铺的大叔则和蔡大姐他男人一样,拉过被子在补觉了。 蔡大姐不想吵到男人睡觉也没再大声说话。 相对安静又有些枯燥的列车生活,不过顾若却没有一点儿不适应,第一次出远门,她对什么都感到新鲜,外面倒退的树影她都能看上半天,而孟添担心她无聊,也没有上中铺休息,靠躺在下铺里侧陪她。 刚新婚的小夫妻两,在一块儿哪怕不说话相处都是甜的,被子下面他的大手轻轻拉着她的,手指头按捏着她的手指头,再时不时说两句话,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到中午吃饭,孟添给顾若打了一份火车上的盒饭,带铁饭盒五块钱一顿的盒饭,顾若吃得都心疼,晚上说什么也不吃了。 孟添也没让她晚上吃盒饭,四十八个小时的慢车经停站多,晚上六点的时候,火车在站台停下,孟添下车去买了一只烧鸡和几包方便面回来。 方便面是早些年就出来的稀罕玩意儿,顾若之前在宿舍闻到过别人吃的泡面香,却从没有舍得买来吃过,这是她头一回吃泡面,还是配着烧鸡这样的新鲜吃法,从来没体会过的美味,以至于第二天孟添问她想吃什么,她难得主动说了句,吃泡面。 孟添没拒绝她的要求,给她买了泡面,只是担心她只吃泡面会败胃口,又买了份饭和她分着吃。 火车一直在铁轨上哐且哐且驶着,几乎经停一个站孟添就会下去给顾若弄点吃的,顾若有得泡面吃,还有美食尝,一点儿没觉得日子难捱。 两天两夜很快过去。 正月十八凌晨五点十分,车厢里响起了细碎的说话声,过道里传来的来回走动声和收拾包裹声逐渐嘈杂,孟添在耳边叫了她: “快到了,先起来,准备下车。” 到站了。 火车在“呜……”一声鸣笛后驶进了余暨站台。 前两年新造的才通车没多久的站台,面积比渝南城的大一倍,入眼所见供行人坐的皮质椅凳,擦得澄亮的扶手扶梯,干净光滑可以当镜子的地面,大而新,人更多,一下火车,便看到密密匝匝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现汇聚,即将上车的,下车的。 和乡镇上只有灰扑或者透着土气的花绿穿着不同,这儿看到更多的是体面靓丽。 男人身上的皮衣夹克,工装夹克,潮气的牛仔,皮鞋,女人身上靓丽的大衣,得体的套装,高跟鞋,随处可见的时髦卷发,更有些手上或者肩上还拎着挎着精巧气质的皮质小包,拎着的皮箱也那么的漂亮,从身边走过还带着一股香气。 顾若从下火车就感觉到眼睛不够用了,曾经她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场景出现在了眼前。 “抓牢我。” 人实在多,稍微不注意,就有人碰撞过来或者手上的行李不注意打过来,为避免再出现之前上车那会儿的情况,这回孟添没管手里拎着的东西,把顾若整个护在了身前,手自她手腕握住了她胳膊,另一只拿行李的手圈在她 另一侧。 “嗯,好。” 顾若从眼花缭乱里回神,也发现人实在多,比之前在渝南站的人还要多上一倍的感觉,原来他们就被推搡着往前了,这回更是,被挤得几乎要站不稳,不过有孟添在身边,她倒没有感觉到慌,只紧了紧抱在胸前的编织袋,另一只手牢牢把住了他护过来的手臂。 下车一分钟,挤出站台花了近十分钟,车站外面就是公交车站台,人太多,他们行李更多,天空还飘着细雨,三个人没在车站多停留,赶上最早一班公交车上了车。 上车坐上座位,顾若一双眼便看向了车窗外。 余暨这几年发展迅猛,经济上连续几年稳居第一,地面上落成的大楼大厦更多。 凌晨五点多,街道还亮着路灯,城市还正沉睡,外面细雨飘着,却不见破败萧条,只看到鳞次栉比的高楼,绿荫成林的行道树,还有一些商店大楼刚要开业或者年前做完活动还没取下的红绸布横幅。 这是和最多只有两层楼房的镇上完全不同的地方。 “我们现在是去柳村吗?” 顾若这两天在火车上和蔡大姐聊得比较来,蔡大姐还把她现在住的地址给了她,让她有空去找她玩,顾若也从她那儿了解到了很多,尤其是柳村那边的发展,知道那边有很多厂子,顾若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到地方看看了。 “嗯,去柳村。” 孟添从上车后就很沉默,他本来话就少,现在更惜字如金,不过顾若没注意到,她兴致勃勃的又看向了窗外,时不时指着外面的一些高楼问一问那边是哪里,做什么的。 公交车在路上开了近一个半小时,从原来的城市一边经过高楼林立的市中心到了城市的另一边郊区。 毕竟是郊区,哪怕这边村里许多人家都造起了来两层半高三层高小楼,但也改变不了它是农村的事实,宽阔的马路变窄了,原本的柏油马路变成了水泥石子浇的水泥地,街道两边的房子看到的更多的是老房子,和他们小镇上差不多,平房砖瓦房偏多,偶尔有栋两层三层建筑。 和火车站那边看到的时髦穿着不同,街上赶早市的人穿着也就比他们镇上的好了些,入目所及依然是一张张劳动人民的脸。 可能一路听到的都是这边的繁荣,欣欣向荣好挣钱,顾若对这边的想象和市中心那边差不多,现在这样她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和落差,眼里的兴奋劲儿渐渐少了许多。 “柳条到了。” 随着车上售票员的一声喊,车子在一处公交站台边停下。 坐前面的孟广德先起来背上了自己的牛仔背包,再两手拎过地上的编织袋等着下车,顾若看着也赶紧站了起来,车子还没停,站起来多少有些晃,边上孟添伸手拉了她一下,“不着急,等他们先下。” “嗯,好。” 顾若应了声,倒是没着急了,转身去拿自己的行李,孟添只帮她把比他们小一半的牛仔布背包拎在了背上,剩下的袋子依然被他一个人包揽了。 顾若看着,看一眼自己还在刚蜕完血痂一片红的手,没说什么跟着他下了车,她这回的伤好得实在慢,很多事都帮不了他,反而被他养得有些四体不勤了。 还得快些好起来,到地方了,他要忙起来了,她也得尽快适应下来,总不能事事指着他照顾。 “你那边屋还没收拾,先去我那边吧。” 下了车,孟广德犹豫了下和孟添顾若说道。 前几天孟添打电话回余暨让人给他找房子的事没有避着孟广德,他知道他房子找得不顺利。 倒不是这边没有房子出租,这几年来余暨打工的多起来,几乎每家每户都在造新房,然后把原来的房子按间出租出来给打工人。 出来打工的家里有老有小,只要过年很少有不回去的,为了省下过年这个月的房租费,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退房。 这会儿村里随便上门一家问都能问到房子。 只是孟添的要求太高了。 他不要老房子,也不要太脏乱差的房子,他想租房东新建的新房。 怎么可能呢。 余暨虽然不像别的地方那么排外,有些家里只有女儿的人家还给招外地女婿,但他们的新房却很少有出租给打工人的。 不放心,打工人每天都忙,从早到晚的忙,大部分把自己收拾规整了都不错了,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收拾贴着瓷砖的新房,更何况一间屋,要烧饭住宿一起,没几天就把新房熏黑了,出租出来不划算。 所以村里有几家试着出租自家新房,发现没赚到钱,反而在人搬走要花一笔钱另外装修房子后,都不再出租自家新房了,大部分都拿自家以前的老房子或者平房出租。 打工人也不会想租新房,太贵,一个月挣的还不够交房租水电的。 孟广德做的是收鸭毛鹅毛生意,也只租了两间砖瓦房,而孟添前些年为了省钱,一直住在工地。 想到侄子那边住的环境,他眉头皱得能夹蚊子,过了会儿又说: “我那边条件不是多好,先凑合着歇个脚,晚些你那边弄规整了再和若丫过去。” “不用了,二叔,屋子乱收拾下就好了,很快的,早上起得早,你弄好了也再歇一歇,我们就先不过去打扰了。” 孟添和孟广德没住一块儿,这事顾若一早知道,以为孟广德是担心他们刚过来,收拾屋子来不及才这么提议,她赶紧道。 她心里没多在意孟广德的孟添屋里没收拾好的话,孟添从小爱干净,屋子就算乱也乱不到哪儿去。 “你们早饭都没吃,收拾什么屋子” 顾若拒绝了,孟广德心里更急,他就要再说,那边孟添却把一包李巧银给他准备的吃的递给了他,说: “早饭等下去路边包子铺买,我们先回去,忙好了再过去。” 一句话把孟广德所有要劝的话堵回了喉咙,他不知道孟添是个什么打算,这个闷包这两天也没透个话,他心里又气又急,又拿孟添没办法,最后他没好气看孟添一眼,压着火说了声,“那随你们吧,我先回去了。”拎着东西和他们分道了。 他心里憋着气,走得急。 顾若看着不禁有些担心,“二叔怎么好像生气了?” “我是不是不该推这事,二叔也是好心。” “没事,走吧。” 孟添看一眼孟广德走远的身影,回头一声,伸手牵了顾若往另一个方向走。 孟添没有对孟广德为什么突然甩脸色做解释,顾若看着他,感觉有些怪怪的,不过她一大早起来,经过一场挤,再坐了一个多小时车,多少有些累,现在只想赶紧到地方收拾好,再好好歇一歇,她没多深究,跟着他往前去了。 “你住在哪儿啊?” 先前他们下车的地方在街道旁边,大马路上,这会儿孟添却带着顾若在往小路巷子里钻,还越走越偏,慢慢的路上都看不到几个人了,顾若不禁问了声。 她挺奇怪的,他好歹是个老板了,不说住在市中心那些地方,至少靠人近点的地方比较好吧? 怎么住得这么偏,这里面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好地方不成? 孟添却没多余回她,说一声:“快到了。”拉着她又窜过了一处巷子。 这边的人和盘山村的人有些像又有些不像,房屋房屋之间大部分挨着的,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巷子,走在里面,有点绕迷宫的感觉。 顾若数着自己差不多钻了八条巷子后才来到背面的一条泥石马路上。 马路两边的房子都相对破旧,旧房和新房挨着,到岔路口的地方还有两栋刚造出一个架子的房子,边上还有一排木头 搭的房子,顶上一片砖瓦都没有,看着像是给干活的人歇脚用的。 这样的地方,就算是在盘山村,顾若也没怎么见过,很难想象发展红火,经济强劲到村里全是楼房的余暨会有。 顾若看着多少有些震惊,但这时,孟添却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拐进了这用木头搭着的房子里面。 搭出来的四四方方的一个小院子,处处破败不堪,地上随处可见的垃圾,果皮,接着个水龙头的水槽边还有谁洗碗弄在边缘的饭粒。 顾若感觉自己走进了电视里放过的难民棚。 而这难民棚里住的人应该不少,十来间屋子,每间屋子门口都搭挂着毛巾,草帽一类的东西,还有供人洗漱用的水桶,有两间屋檐下还晾晒着两条破洞衣裤。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顾若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这不安里夹杂着一股慌,好像有什么事偏离了,变得失控,她忍不住看向孟添。 “是找什么人吗?” 孟添却在这时深看她一眼,拉着她到了侧边的一间木屋,拿出钥匙打开门上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头,推开了还没人高的木门。 吱呀一声,木门推开,十来个平方不到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黑漆漆的比顾若以前在顾家住的屋子采光还差,入眼所见只看到四处隙着缝的木板,和一张用旧木板搭的床。 床上一张已经裂出条口的席子卷着一条棉花被搁在角落,边上放着一只破旧箱子,再不远处的地上摆着两只水桶一个盆。 这是这间屋的所有。 顾若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脚像生了根,无法往前迈进一步。 “若丫,有个事我一直没和你坦白。” 身侧,孟添看着顾若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的样子,他紧抿起唇,道。 “我没有钱,不是什么大老板,先前二娘在顾家说的话大部分都不是真的。” 第27章 他在回来前做了一个梦他抱着她,那么…… “我和二叔刚出来第一年,这边还几乎都是些国营厂子,私人厂子不多,大部分还都是些纺织厂,适合我和二叔的工种不多,还需要找介绍人,一个介绍人的费用是五十,我们当时身上只剩下吃饭的二十,只能先填饱肚子去余暨山上背石头。” “背了大半年,二叔石头灰吃多了,还因为太过劳损害了内伤病,咳血了。” “我们没有再继续干那个活,手里攒了一些钱,二叔想把我送进厂子和人学机修,我没愿意,和二叔一起来了工地上干活。” “最开始不在这边,在黄河村那边给公家造公厕,我和二叔没有工地上干活的经验,只能当普通的小工。” “小工工资不高,二叔那会儿内伤病还没好,每个月还在吃药,只是干小工攒不下钱寄回去,工地上日晒雨淋,他身体也吃不消,我想挣钱,给当时的一个泥水匠送了几瓶烟酒,开始和他学砌墙看线。” “第二年下半年,我在工地上领了泥水匠的活,当时的工头不是个多大方的人,看我年纪小,没有给我该有的工资。” “我干了半年,跟着二叔到了柳条,意外认识了林叔,林志升,他是开县人,他妹妹嫁到这边村里,听到这边造房子的活多,他从村里带了一批人过来,后来慢慢做大,开始接触一些上面的工程” 孟添把他当初来余暨的事一点点说出来,包括他怎么认识的林志升,意外救了他儿子林显,还有林志升车祸意外出事后,林显把林志升的摊子接过来,却接连被骗,被夺项目,导致工人拿不到工钱出走,一些合同工地工期延迟,赔偿的一系列事。 “现在林显手里头就这一处工地还在做,有十来个人,只是年前他们为工钱的事闹过一场,现在还没有回来,我估计多半不会回来了。” “不过不回来也不要紧,这边剩下的不多,等我们把房子找好,安定下来,我去劳务市场那边找几个临时工,带着人加几个夜,很快就做完了。” “这房子的主人和林显姑父有关系,活干完就能拿到钱。” “林显那边也在走他爸以前留下的一些旧关系,试着在谈别的工地和项目,开发区那边今年要动迁,那是个大项目,以前林叔在的时候就在接触,要是那边能谈下来,钱到账,再拉一批人做不算难事。” “我也联系过以前工地上认识的一些人,他们只要工资稳,随时能过来。” “只要手里有活,有人,我们日子很快就能起来。” 孟添慢慢说着,看向顾若。 顾若从刚才起就没说过话,也没有动,像个木头人,只眼睛死死盯着木床上的几块翘了边的木板,明显在压抑着什么。 她一惯的性子,越平静,爆发得越厉害。 孟添一向沉敛如水的黑眸出现慌,他紧了紧手上的几个编织袋。 “我之前为了方便工地这边干活,没有另外租房子,林显初八从开县过来的,他帮忙找到几处地方,晚些他过来了,我们去看看,哪处满意,我们就搬进去。” “床单被套这些我都带着,剩下缺的生活用品再去买。” “现在我手里剩的钱不多,但基本的生活还能保障,你不用太担心,我也会另外去找点能赚的活,不会只指着林显这边。” “我知道你想读书,这边有夜大,我会给你拿到推荐名额,到时候你” “你还想给我画多少饼!” 顾若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看向他。 “这事是你给我画饼能解决的吗?” “你以为你给我继续画饼我就可以不计较吗?” “你骗我啊!” “你怎么能骗人呢?” “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顾若垂在身侧的手隐隐带颤,她恨不得现在甩他两巴掌。 来余暨之前,她想象过,想象过孟添住的环境。 他是个大老板了,应该有自己的办公室,就算住在单位,房间环境不多好,不算大,没有家里的敞亮,但肯定整齐干净,该配置的都配置着,冰箱,电器,甚至空调,就算这些没有,基本的桌凳衣柜这些总会有。 结果呢,她看到了什么,四处隙风漏风的小破房子,凹凸不平的还是泥土的地面,空荡荡的连张凳子都没有,他平时吃饭在哪儿吃?床上吗? 她不是不能过苦日子。 但她不能忍受欺骗! 尤其这个人是他! 他怎么能骗她呢?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撒谎骗人,还骗她。 什么做工程,大老板都是假的,他就是个穷打工的。 甚至他比穷打工的还不如。 穷打工的至少还有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 他连这个都没有。 只有一个没剩几个人,马上要黄了的工地。 她满心欢喜跟着他来,以为会是新生活,她新的开始,她畅想了所有,唯独没想到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窝棚。 难怪,难怪当初她问起他那支大哥大的时候他是那个反应。 难怪二叔刚才的脸色不好。 因为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我错看你了!” “孟添,我错看你了!” “如果早知道你出来后会变成一个满嘴谎话,只知道吹牛骗人的混蛋,我当初根本不会把那五十块钱给你!” “你知不知道我为你放弃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为你挨了一顿什么样的打?” “我腰上现在还有一条铁火钳落下的烫疤!” 顾若抬手狠狠擦了把泪,没有老师会随便给一个学生三十块钱做升学奖励,那是她同意到隔壁县初中上学的代价。 是她拜托老师去给她谈来的。 那个初中并不好,里面的环境差,因为升学率不高,老师上课也敷衍了事,她为了不落下成绩,整整三年都在起早摸黑熬夜看书刷题,顾良才双手出事那年,她更熬得人两次晕倒,才换来一份满意的成绩。 给他那五十块钱也不容易,赖桂枝发现以后,拎着烧红的铁火钳就往她身上打,大夏天,她穿的衣裳薄,她当时都闻到了自己身上肉被烧焦的味道。 “我当时好痛啊,大夏天,伤口化脓,澡都没得洗。” “若丫……” 孟添张了张嘴,喉咙堵得说不出话,那五十块钱他知道,他知道是她给的他。 孟家地基打得深,地势更高,没有人会从他门口路过,就算路过,那钱也应该是掉在门槛石下面,而不是怕被人看见偷拿走,特意选了个角落的位置。 自从他爸去世,他妈跑以后,他亲外婆那边都不带理他一下的,孟家这边,除了二叔和姑姑,没人 可能会给他钱。 但当时,姑姑二叔都不同意他辍学不读,不可能给他钱,他们也没钱给他,二叔出去沿海的路费还是二娘回娘家借的,姑姑那边更难,当初为了把姑父捞出来,姑姑流掉了自己孩子,还欠下了巨债,每个月还完债家里吃饭都得数着顿数来,哪会有钱给他。 整个盘山村,他想来想去,还可能会给他钱的人,只有一个傻乎乎的她。 他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这么一笔钱,想到当初粮食那事,担心她再犯傻,他捏着钱就去找她了。 当时他们已经有几年没好好说过话了。 她扣顾何友口粮的事被家里发现以后,她妈带着她闹上了孟家院子,她哥伙着一群人来他家砸玻璃,让他还粮食,之后还伙着人看到他们就喊雌雄双盗。 她大概觉得连累了他,不想再害他被村里议论,之后每次看到他都躲,生怕和他碰上。 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都知道,只是那个时候他连温饱都难,很难再去注意别的。 她离他远点也是好事,那样顾何友能少找些她麻烦,她也不会再挨家里的打。 那天他去找她,她就和以往每次看到他一样,人还在田坎上,就赶紧绕道往竹林去了,他追进去,问她有没有丢钱。 他清楚的看到了她脸上那一瞬的慌乱,之后却故作镇定,假装疑惑的和他说,钱,什么钱,没有丢,她都没有钱的。 之后可能是担心他再去逮着人问,她还试探的看着他问,他是不是捡到钱了? 过了会儿又和他说,如果捡到得不多,又没有人找的话,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他们村虽然好人多,坏人也不少,没准儿他捡到五块要被人污蔑捡到五十,到时候自己的钱都保不住了。 她大概不知道,那么两句话她已经把自己暴露了。 他该把钱还她的,她家里条件是好,但她在家并不算多受宠,平时零花钱有限,五十块钱她肯定攒了很久,也攒得不容易。 只是他捏着手里已经浸了层汗的钱,几次手抬起来,又垂了回去。 他确实需要这五十块钱,他想出来,想挣钱。 家里太穷了,他已经太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他捏着钱半晌,问了她,她家里对她好不好。 她仰起脸冲他弯眉笑,说:好啊,她升学考考得不错,还拿奖了,她爸还说要给她奖励了,最近在家里,她哥都不敢惹她。 他看着她不像在说假话哄他,最终没把钱还回去。 “若丫。” “对不起,我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他不会走。 老家也不是不能活人,只是赚钱没那么容易,没那么快而已。 但他可以找别的挣钱办法,他总能挣到钱,总能有别的办法供她继续读书。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你知道了就不会骗我了吗?” 顾若冷笑一声,撇开脸。 “我错看了人,是我眼瞎,我认。” “欠你的钱,我会想办法还你,今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顾若说完,扭身就要走。 孟添脸色大变,慌忙去抓她的手:“你要去哪儿?” “若丫,你要去哪儿。” “不要走,是我的错,我不该瞒你,我不想,若丫,我没有想瞒你,真的没有想瞒你……” 孟添眼眸红透,他确实没想要瞒她。 一开始他回来,他根本没想过她会和他结婚。 他只是想救回她,不想她死。 他十五岁离开家出去,到今年已经七个年头,七年里,他总共回来了三次。 一次,是她爸出事,他担心她,想要陪在她身边。 一次,是她升上高中,她家里却不打算让她继续读,他连夜回来去找了她班主任,拜托她帮忙以学校的名义给她送一笔奖学金。 还有一次,是她们学校的奖学金取消了,他从孟龙那儿听到消息,怕她因为这事辍学,他回来通过他爸以前认识的一个叔叔,找到了她上学的学校,用那个叔叔的名义继续资助她上学。 原本她高考,他也要回来一趟。 但当时工地上出了点事,走不开,他又想着她成绩好,大学几乎是板上钉钉,他们注定了不可能了,与其回来只为了悄悄看一眼她,还不如省下来钱给她上大学用。 结果她高考落榜了。 因为一场急性肠胃炎。 他听到消息的时候,心都揪成了一团,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她有多渴望上大学,有多渴望走出去。 她在学校没日没夜,晚上去路灯下熬夜看书学习,就是为了那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 结果,她落榜了。 他不敢想她该有多难受,知道消息的那刻他就恨不得飞回来,但钱呢。 他没有回来的钱了。 工地上出的事和工人拿不到工钱有关。 他和林显绑得有些深了,他也指望林显那儿能够成一桩事,让他能赚一笔大的,有足够的钱供她读书,所以,他身上大部分钱都拿了出来给林显填补工人那边的空子,如今事情刚解决完,他走不开,也没有钱。 只能等了。 等到过年再回去。 他对自己这样说。 于是接下来的半年,他除了工地上干活,别的时间都在外面想尽办法的弄钱。 到年底,他手里总算又攒下来一笔钱,这笔钱不多,但足够他回去看她了。 手里有钱了,为了能体面的出现在她面前,他还特地去鞋城那边买了几套体面的衣裳。 他满心期待着回去见她,两年了,他已经两年没回去过。 上次他回去,她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看到她,他心跳不自觉加速,都说女大十八变,不知道如今的他又是个什么样。 他期待着,想象着。 然而,回家前一晚,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他和她的梦。 梦里,他回家当天,工人再次因为没拿到工钱的事闹了起来,这一次比希望闹得都厉害。 他们把他的门堵上了,不准他出来,一定要他给林显打电话,让林显出来发工资。 事情闹得太厉害,二叔来帮他都被他们打伤了,他不得不打了林显的电话。 但林显没钱了。 林志升给他留的钱早赔光了,这半年他拆东墙补西墙,就差卖掉自己的大哥大和摩托车了。 一方要钱,一方没钱。 他这个夹在中间的还急着去赶火车。 他大概就是上辈子欠了姓林的,投入太多,他这么撂挑子才是亏大了,没办法,他又一次掏出了自己攒的一笔钱,一人给发了笔过年费。 钱发了,他没钱了。 他几乎是身无分无回的家。 没有钱,一贫如洗的回去,他都不敢在她面前出现,只和往年那样,在远处看了在春联摊子卖春联的她,然后问了问孟龙一些她的消息。 确定她已经从落榜里走出来,在准备复读,他放下心,在远处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和孟龙一起去了姑姑家。 但他放心得太早了,也对她家里的事知道了解得太少,以至于他错过了第一时间顾何友赌博欠下三千块巨债的消息。 等他在姑姑家听到消息四处抓钱筹钱赶回来,她家里已经为了三千块钱,带着一个瘸子上了她家门。 她一心想要复读考大学,哪里愿意嫁人,还是嫁给一个瘸子。 她不愿意, 为了反抗,她跳墙跑了。 但她身上没有钱,瘸子又有车,她没办法直接跑出去,只能先跑去了她最熟悉的张裁缝家求助。 但张裁缝儿媳妇却因为怕惹麻烦,没同意帮忙,让她被朱凤美和赖桂枝重新抓了回去,当天晚上,她被朱凤美赖桂枝灌下一包药,和常军成了事。 他好不容易说服二娘上门提亲,得到的是一顿奚落和她已经被瘸子带回家的话。 她嫁人了。 他不敢相信,想办法打听到常家的地址跑去找她,刚好撞见常家摆酒的热闹场面。 她结婚了,新郎不是他,也不是他想象里,和她相配的大学生,文化人,只是一个瘸子。 他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想办法绕开人偷偷去到她婚房见了她。 和她说,要是她不愿意,可以和他走。 他可以带她去余暨,她可以在那边找份工作,或者继续读书。 但她看着他沉默半晌,拒绝了。 她说,或许那就是她的命,常军挺好的,虽然腿不好,但人好,也不介意她家里,她不打算走。 她认命了。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个什么感觉,只是看着她好一会儿,在她担心他被发现,着急的催促下,近乎麻木应了声:“哦。”离开了常家。 他以为,他们就那样了。 她嫁人了,他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余暨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他一个穷鬼,也没办法做什么。 于是,他回了余暨,每天在工地上麻木的干活,挣那点窝囊费。 一直到半年后,他接到孟龙来信,和他说,他好痛苦,看到喜欢的人受苦,被关,他却一点都帮不了她。 喜欢的人。 他出来几年,都是从孟龙的来信知道她的点滴,孟龙喜欢谁,他再清楚不过。 可是,受苦,被关是怎么回事? 看到信那一刻,他脑子一团乱,赶紧抓起电话打回了家。 当时孟龙就在电话边。 他一问起,孟龙就赶紧把事情告诉了他。 孟龙说,她嫁给常军以后,过得并不好。 她不是自愿的,哪怕办了酒领了证也没有愿意过。 常军怕她跑了,每天都拿一把大锁把她锁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许去。 偶尔常军心情好的时候会带她出门透透气,但都走不远,只在家附近,但凡碰见外人了,她要是多看几眼,都会被常军怀疑她在打什么坏主意,打算跑,然后把她拖回家收拾,用烟头烫她,或者暴力打她。 孟龙会知道这些,是因为他有个同学就是常军那个村的。 顾若在上学的时候,年年成绩排前,又长得漂亮,孟龙又认识的关系,他同学也跟着认识了她。 听到家里人讲她受的那些罪,他同学听得难受,忍不住告诉了孟龙。 孟龙不相信,跟着人去常家看了,发现顾若情况比他同学形容得还要糟。 孟龙还只是个面临高考的高中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才会写信和他求助。 她过得不好,被关还被打。 撂下电话,他拿上钱就往火车站赶。 两天后的中午,他赶到常家,看到了她。 被关在屋子里,脚上绑着一条大铁锁,瘦骨嶙峋,几乎已经在她身上找不到一块儿肉的她。 她嘴角的淤肿是那么明显,脖子上,胸前几乎没有一块儿好肉,烟头的烫伤,咬伤。 她被关了大半年,精神都恍惚了。 他趴在窗户上喊她,她都迟缓了很久才有反应。 他不知道梦里的他当时是什么滋味,他感觉到了什么是心如刀绞。 他想带她走。 但他带不了。 常家人在常家村势大,村委都是他们的人,他帮她报警,派出所的上门,所有人都出面说,那是常家的家务事,夫妻打架在农村再正常不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再后来,他替她报警,派出所的人都直接不受理了,还威胁要以他报假警的名义把他抓起来。 而他报警,不但帮不了她,还让常军知道了他这号人,对她折磨得更狠,甚至故意让他看她被折磨。 山坡上,野地里,旁若无人的欺辱她…… 那一刻,他恨不得杀人。 他也的确那么做了,他冲出去按着常军一拳一拳的锤了下去,恨不得直接把人打死。 但常家人赶来得太快,他没把人打死,还被拘留了。 被关了半年。 半年后,他出来第一反应是去找她。 孟龙却拦住了他,他说:“哥,算了吧。” “常家人那么厉害,你斗不过,我因为他们,高考都没能进去考场,去找工作,人家也不要,说我得罪了人。” “我都有点后悔当初告诉你这个事了。” “你冲上去帮她又有什么用呢,她也不领情,你被判故意伤人她也没出面给你作证。” 孟龙因为当初他被判刑,她没有出庭作证的事耿耿于怀,少年的那点情思随着他高考进不了考场,大哥出事,已经彻底消失,甚至有了怨,他说着,脸上还露出嘲讽说: “人家现在也不需要你帮忙了,她现在过得比你好,没有再被关起来了,还在常家姑姐那儿上班,都当上酒店经理了,我那天看见,人都不带和我打招呼的。” 她过得很好。 听到那句,他看向孟龙。 他不确定真假,还是偷偷去看了她。 和孟龙说的一样,她确实没有再被关起来,看起来比以前好了太多,判若两人,穿着得体的套裙,模样是那么清丽秀美。 他看着她,已经不敢再靠近她。 一个从牢里出来的人,已经不配再出现在她面前。 也好,如果他的半年牢狱,可以让她生活好起来,也算值得。 他想着,就压了压头上的帽子打算离开。 但,她看到他了,她追了出来,喊住了他:“孟添!” 和小时候那样。 那么清清脆脆的一声。 他脚不自觉停了下来,却没敢转身。 她也站在原地没有再动。 只是过了一会儿和他说:“那天的事对不起,还有,谢谢。” 然后告诉她,孟龙的事她很抱歉,如果孟龙打算复读的话,她这边可以给他联系复读的学校,要找工作的话,她也可以。 “不用了!” 他这么回了她。 那一刻,他突然体会到了孟龙的怨气,他也怨了。 但他又不该怨,她做错了什么呢,没有给他出庭作证吗?有常家人在,她要能出庭得了啊。 就算她为了有更好的路,选择了牺牲他,那也是他自己愿意的。 这么多年,他都是偷偷关注她,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喜欢,她那样选择又有什么错,人本来就是自私的。 他爸当年出事后的人情冷暖他见识得少吗? “保重。” 他这么和她说了一句,然后走了。 他不打算再在她面前出现了。 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他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带着孟龙回了余暨,找到了林显。 彼时的林显已经没有再做工程,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每天在家帮忙看看小作坊,再打打牌混日子。 林显没想到他还会再出来,更没想到会看到比以前还要落魄的他。 他救过林显的命,还在林显困难时拿出了全部钱财帮他撑。 林显都记得,他问他要不要什么帮忙,说他现在虽然是个窝囊废女婿,赚的也是一点窝囊费,好歹手里没那么紧了。 他确实需要林显帮忙。 但不是要钱,也不是要工作,他想和林显合作,合作赚钱。 他在余暨待了一年半,用一年半的时间赚了一笔钱,一笔对普通人来说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用二叔的话说,他算是混出头了。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混出头了,他只知道自己对她还放不下,没日没夜出去拉单子和人拼酒醉得不省人事都忘不了她。 他不甘心,小时候的她,对他是那么好,为他挡下那群人丢向他的石子,为他和顾何友打架。 为了给他送粮食还被赖桂枝拿着铁火钳打。 他出去打工,也是她给的他路费。 她那么好,怎么会突然对他那么狠心。 她对他。真的那么无动于衷吗? 他不甘心,不相信。 一天夜里,他签完又一笔单子趴在洗手台吐了个昏 天暗地后,再次疯狂的想起她,这一次,他没忍住,趁着酒劲儿买了回渝南城的机票,去了她上班的酒店。 他趁着酒劲儿去,到酒店了,却忽然清醒。 他在做什么呢? 都一年多快两年了,她之前那些年那么苦,好不容易过上安生日子,他是想给她搅乱吗? 他的喜欢关她什么事? 谁说喜欢就要有回应。 酒醒了,他抬手想给自己一巴掌,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他转身就想走,但大概是人都到地方了,不见一面他并不甘心。 他又试着搜寻起她的身影。 就那么巧,楼梯拐角,他看到了她。 看到她被常军拖进了边上的消防通道。 他看着她挣扎的动作,感觉不对,追了过去。 却没想到,他会再一次撞见死瘸子欺辱她的画面。 她挣扎,反抗,却被死瘸子抓住头发往墙上撞,然后暴力撕扯她的裙子。 他控制不住再一次握紧拳头想要冲上去,她却好像发现了他,突然用一双近乎惊恐哀求的眼望向了他的方向。 看着那双眼,他一霎被定在了原地,他没有办法再上去,她那么自尊的一个人,应该不会想他再看到她那么狼狈不堪的一面,他也怕自己的出现会给她带去更大的麻烦。 事实证明,他不上去才是最好的,她有一定自保的能力,在最关键的时候,她抬起膝盖给了常军狠狠的一击,跑走了。 她跑走了,留给他的冲击却是巨大的,他不确定她这一年多是不是都是过的这样的日子,但他亲耳听见了常军对她的辱骂,对她的控制。 他克制不住想立即冲去她面前问她。 但又知道,他不能,他不能让她知道他又一次撞见了她的不堪,至少不能在这个当口去揭破。 他忍耐着没有上去给常军那个死瘸子一刀的冲动,回去拿出林显放在他这里的身份证办理了入住,他想要见一见她,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过得并不好,如果好,死瘸子就不会那样欺负她了。 在酒店,那么公然的地方,完全没想过要是被人撞见,她会多难堪。 他一定要问一问她,为什么宁愿跟着死瘸子挨打受罪,也不愿意和他离开。 他打定了主意要找到机会见她,却没想到,她先来了,来房间找他了。 她换了身衣裳,重新补了妆,表面看已经看不见她她受伤的痕迹,连唇角的牙印都遮去了大半。 见到的那一刻,他看着她,她也望着她,彼此无声对视。 好一会儿,她才微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抿起嘴努力笑了下,问他怎么回来了。 他没有说特地回来看她,只说回来处理点事情。 但他家不在县城,处理什么事情需要住这边酒店呢,又为什么非要住这间酒店。 他的借口找得欲盖弥彰,他心里清楚明白,她也知道。 但她什么也没说,沉默一会儿问了他最近好不好,他回答说好,她说那就好,说她还有事,让他好好休息,就准备走了。 他却终于克制不住的拽住了她,头一回那么唐突的,他把她拉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又一次问了她愿不愿意和他走。 他告诉她,说他现在有能力了,可以给她幸福。 他们可以去余暨,忘记这边的一切重新开始。 他说了好多,却依然听到她回了一句,她不愿意。 她说,她现在过得很好,在酒店学到很多,她还有做另外的事,也赚了一笔钱。 她依然是那句话,别担心她。 他能感觉到她是认真的,那一刻,他挫败失落极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放了她离开,第二天早上,他退房回了余暨。 她又一次拒绝了他。 她有自己的打算,自己的路。 他不该再打扰她,他那么告诉自己。 但他忘不了她,也放不下她。 她是他少年时期就放在心上的人,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放下。 回到余暨他继续每天和人拼酒,拉单,把自己喝得人事不省,二娘说要给他介绍对象,他也没去见,和那群客户出入舞厅,会所,看着那些人一双蹄子在那些公主小妹身上游走,他只感到反胃恶心,他厌烦那样的生活,厌烦到他再次选择逃离,丢下一竿子人,独自买了回去的机票。 这一次,用的是他助理的身份证办理入住。 他就像个偷窥者,躲在暗处偷窥她的生活。 他看着她游刃有余的处理着工作,看着她和员工说笑相处,看着她去厨房后门喂猫,看着她脱掉高跟鞋在没人的走道给自己打气放松…… 他在酒店住了三天,偷偷的看了她三天,那三天,难得没有那个死瘸子出现,她是那么的惬意放松,美好自在。 那之后,他每一次感到厌倦疲惫后,就会偷偷买机票回去,借遍所有人的身份证办理房间。 每次只有看着她,他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只是他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气,一年里总有那么几回,他能看见那个死瘸子出现在她身边。 把她拖到楼梯口欺负。 杀了他。 他要杀了他。 在又一次撞见死瘸子把她拖进楼道,用烟头去烫她胸口的时候,他脑子里疯狂的酝酿起要杀了死瘸子的计划。 但他的计划没来得及施行,她找来了。 酒店房间,他再次见到了她。 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说,漂亮的眼眸看过他一眼后,便扑进了他怀里,细手臂紧紧抱住了他腰背。 她都知道,他这一年来找她的事,她都知道。 她也知道,他再一次撞见了瘸子欺辱她的场面。 她甚至看出了他对死瘸子动的杀心。 终于,为了打消他生出的念头,她没有再在他面前掩藏,把这几年她心里藏着的,压抑的所有都告诉了他。 她说,办酒那天,他跑到房间,问她要不要和他离开,她想的。 但是她走不了,那天她穿的裙子,他看不到,看不到她的脚被一条锁链绑着。 就算他想办法打开了锁链,她们也逃不了。 她受伤了,她的脚在跳墙的时候就伤了,被常军带来常家村的第一晚,她再次试图逃跑,又一次受了伤。 还不止是受伤的问题,整个常家村姓常的占大半,常军家在这边的话语权还重,他们根本出不了村。 他把常军打伤,她也不是不想为他出庭作证,是她出不了庭,没办法出庭,她进医院了。 被常军一脚踹下楼,摔得当场昏迷,等她醒来,已经过了替他出庭的时间。 她告诉他,很快了,她很快就能解脱了。 当初她和常军他姐签了一张欠条,换来她的自由,那张欠条的钱,她已经攒够了,她也找好了律师,打算和常军打离婚官司,这几年他对她的暴力,羞辱,她都留了证据。 她说,她收集了很多证据,朱凤美害人的证据,常家一家子犯法行贿的证据。 这一次,她一定能离婚成功。 她为这一天准备了整整三年,只为了能堂堂正正离开,而不是成为一个通缉犯,诈骗犯四处流亡。 他没想到她这几年做了这么多事,她比他想象的勇敢坚韧得多。 他控制不住为她着迷,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嘴角,手指碰触了她脸颊,回答她说,好,他等她。 这一回,她虽然没有明确回应他,却也没再拒绝他。 她默许了。 之后两个月,他一有空就回去。 和她一起待在酒店房间,哪怕什么也不做,哪怕他们根本没办法多相处,只是看看彼此,都很满足。 他满心欢喜的以为,他很快能等到她了。 却没想到,那两个月近乎蜜糖的相处,是他们最后的两个月。 她死了。 被常军活活打死了。 他再一次回去,只看到了满头是血,浑身冰冷青白的她。 他抱着她,那么用力的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唇角,她却再也回应不了他了。 她死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活,没有她,他早厌烦透了这个世界。 把朱凤美常家一家子老老小小全部送进去以后,他卧上了他爸当年躺过的铁轨轨道,任由行驶来的火车碾过他的身体。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脑海里闪过她望向他的那双眼,从小时候到长大,永远倒映着他的身影。 那个梦,实在太痛了,也太过清晰,清晰到第二天 工人上门来催发工钱,他意识到那不止是一个梦。 就算只是个梦,他也赌不起,冒不起一丝险。 所以,这一回,他没有把钱拿出来发工人工资,把事情丢给林显善后以后,他拿着林显给他的大哥大,踏上了回去的火车。 他记得,那个梦里,顾良才话里话外都是他只是个穷打工的,他赚的那点工钱,给不了他女儿幸福,就算他提前给他们三千块,他们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让他早点出去,不要再打扰了他女儿幸福。 顾良才那会儿的话是为了激他离开,不要再跑去常家,不要再给他顾家添麻烦。 他却知道,如果他继续以一个穷打工的身份回去,他依然救不了她。 顾家的问题不是三千块能解决,常军手里的钱,足够他们心动一次又一次,除非这个时候有个更有钱,更好的选择出现在他们面前,不然两口子依然会为了钱把女儿敲碎了骨头论斤卖。 都是一群害死她的人,哪怕这回什么都没发生,他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从回村那一刻就开始在准备,用一支大哥大,和模棱两可的话给自己捏造了一个有钱人的身份。 这个身份,随着他给家里买大彩电,给以前帮过他的一些孟家人送礼变得可信度越来越高。 在顾家出事以后,他再上门主动借钱。 一步一步,他都算好了,包括怎么替她解难,怎么收拾朱凤美常军。 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意外是她。 他没有想到她这次跑出来没有上张家,而是来找了他,还问他愿不愿意娶她。 他怎么会不愿意呢。 不提那个梦。 就算是这辈子,他在外面所有的努力,也都是为了她。 火车站他走的那天,他看到了,看到了她追着火车一边跑一边哭。 从那一刻,他就对她放不下了。 他想娶她,想和她过一辈子,比任何人都想,于是,在救她的计划里,他生出了私心。 “对不起,若丫。” “求你,不要走。” 实在太怕顾若走了,孟添两手的东西直接扔去了地上,用力抱住了她。 “对不起,若丫,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我会赚到钱,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在意的是过好日子吗?” “是你骗我!你骗了我啊!” 他抱得太紧,顾若用力挣都挣脱不开,她忍不住抬起手拍了他手两下。 他却没有一点儿松手,由她打着,依然紧紧的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肩,不停在她耳边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再也不了,你别生气,别离开,只要你不离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第28章 他穷得连内裤都是破洞的租房 “饿了吗?我去给你买早饭好不好?” “你想吃什么?” “这边偏僻了些,但巷子里有两家早餐店味道很好,有馄饨,酱肉包子,粉丝包子,还有小面,小面那家算是咱们老乡,他们是龙水人” 余暨比渝南城要冷,二月的天更阴雨绵绵,早起的雨才停一会儿,又开始下了,不大,毛细如丝,却飘飘洒洒的,没会儿肩膀发稍便凝上一层细密水珠。 孟添看一眼,忙拉了顾若进屋,弯身把地上几个袋子捡到一边放好,又把两人肩头的背包卸下,拉过床上卷起的篾席铺开,让顾若坐下,蹲在她面前小心地望着她问道。 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声音放得极轻,生怕她再生气。 顾若手用力往回抽了下,没有理他,只偏头又红了眼睛。 “你别哭。” 孟添无措一声,忙抬起手去给她擦眼泪。 孟添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人从小时候认识到现在,很少红过脸,就算偶尔她有生气,他只要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带着她喜欢吃的东西去找她,她也很快会原谅他。 这次却不是生气那么简单。 实际从领证那天,他心里就悬上块大石,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坦白。 中间有许多次,结婚那天晚上,她提起五婶娘那边的事,后面问起他大哥大的时候,他都想过和她说,但话到喉咙,却始终吐不出来。 他从来没有欺瞒过她什么。 这是第一次,他比任何人都要怕。 怕她知道这事的反应,怕她对他失望。 他不想失去她。 她对他来说,就和那天上的月亮,原来他只想远远守着她升起发光就好了,偏偏他得到了,触碰到了,他就舍不得再失去,放不了手了。 “若丫,我” “添儿,添儿!” 孟添犹豫着再说点什么,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摩托车的轰鸣,紧接着便听见一声高昂的喊。 “是林显。” 孟添立即一声,抬眸看着还在哭的顾若,他脸上闪过一抹迟疑,“他应该是来和我们说房子的事,你想见见吗?” “不想见我让他先走。” 顾若没吭声,只是抬起手给自己擦了一把泪。 孟添看着,摸不准她的想法,他犹豫一下,还是准备去外面见林显,只是林显动作比他快,已经抬手取下头上的头盔,长腿一迈往小木屋这边来了。 “添儿,干嘛呢?” “外面喊你半天应也不应我声?” “我弟妹来了吧?” “赶紧,我带你们去看。” 手指在木门上弹两下,林显探进来半个头。 孟添迅速起了身,身形微动把顾若挡在了后面。 他动作算快,不过林显还是一眼扫见了他身后的顾若,绕是再大喇喇,他也感觉到气氛不太对。 有些尴尬,林显的笑僵在了脸上,过了会儿,他抬手摸了下鼻子,“那个,要不我在外面等你们?” “嗯。” “不用。” 孟添正要应声,顾若已经站了起来,她轻吸了吸鼻尖,很快笑了下,“是要看房子吗?麻烦你了。” “这段时间该休息的还让你帮忙跑。” 顾若今天为了方便赶火车,没有穿孟添给他买的裙子,米杏色的高领粗织绞花毛衣,下面一条孟添刚给她买的牛仔喇叭裤,配回力的白球鞋。 早上起得早,她来不及编辫子,只随便拿梳子梳了梳便拿手绢扎在了脑后,常年编辫子的头发,带着微微蓬松的卷曲。 本来就生得灵秀的一个人,这样简单的扮相只让她看起来更清婉秀丽。 林显多少有些意外,他先前看人似乎在闹脾气,还以为是个有点小脾气,不好说话的,他都做好了以后少打交道的准备,现在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不过就算是兄弟,也没有过问人家夫妻事情的道理。 “没有麻烦,弟妹客气了。” “我和添儿不说这些,他也帮了我很多。” 林显今年也是二十三,比孟添大一个月,但他从小没什么烦恼长大,他爸死之前,他还是个只知道花钱的主儿,整天顶着自己烫卷的费翔头跟着一帮子人出入台球厅,卡拉Ok,唱几首粤语版歌,跳跳迪斯科,潇洒自在。 他爸一死,丢下个大摊子给他,没半年就给他搞得一团乱,家底都给赔掉了,狠摔过后他总算成长了些,这种正儿八经的人际往来却还是不太会,尤其是对方是女性,他摸鼻子的手抓抓头,不太自在。 孟添看他一眼:“房子是哪几家?现在去房东在家吗?” “房子啊,就还是和你说的那几家。” 小木屋的门矮,林显也有一米八的个子,站门口背都不好打直,他往 前两步进了屋,说。 “小河边那套,边上李黑子那儿有一间屋,再就是麻将馆那边有一间。” “我建议你们考虑小河边和李黑子那的,麻将馆挨着的那间有点吵,晚上不到十二点歇不下来。” 孟添拧了拧眉,他在柳条待了快五年,对这边已经相对熟悉。 麻将馆那边他一早就没考虑了,只是剩下的李黑子和小河边也不算多好的选项。 小河边是单独的一整栋房,三开间的小二层楼,里面厨房卫生间都有,但贵,他要是拿下来,一个月交掉房租都不用吃饭了。 至于李黑子那儿,他房间是还行,单独的一间屋子,有将近三十个平方,稍微收拾一下,可以隔出来个一室一厅。 唯一的问题是,它公厕远,晚上起夜上厕所不方便,恐怕只能用痰盂。 她也不知道习不习惯。 还有李黑子那儿老房子和新房子是并在一起的,当初造房子的时候,可能就存着全部出租的心思,新房子旧房子他给围在一起弄成了个小院子,还单独开了上二楼三楼的楼梯。 如今里面住着五六家人,有在工地上的单身汉,也有羽绒厂的夫妻两,人多混杂,他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 他家和顾家都是独门独户的。 但不租李黑子那儿,一时半会儿也没别的合适的了。 先看看她的意思吧,要是不行,先把或者,他们可以把小河边拿下来,楼下另租出去,楼上他们住。 孟添沉思片刻,偏头询问的看向顾若:“先去看看吗?” 顾若没回他,只是抬头和林显说了声:“那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林显接连说。 “那现在去?坐我车子?还是走过去?远倒是不远,都在边上一点儿,就是下着点儿雨。” “没关系,我带了伞。” 顾若回一声,去刚才孟添扔地上的背包里拿了雨伞。 这是出门前孟添准备的,一共两把,说是余暨这边这两个月雨水多,有备无患。 先前他们出站台就下了一点儿雨,顾若把伞拿了出来。 一共两把,她和孟添打了一把,另一把给二叔。 二叔没要,他不喜欢打伞,一点儿小细雨用不上,手上东西多也不方便拿。 实际要在老家顾若也是淋着都行,但人陪他们看房子,却不能让人淋着。 两把伞拿出来,给了一把给林显,另一把孟添很自然的接过去,出屋后撑起来,扭头喊道她: “走吧?” 顾若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去了他的伞下。 三家房子,麻将馆那家他们直接默契的没有去看了,重点去看了看小河边和李黑子那套。 先去的远一点儿的小河边,这边刚才孟添带着顾若七绕八绕的时候有经过,房子不算差,小两层的房子也才造了十来年,里面什么都还新,院子是水泥地,里面的屋,一楼是水泥地白墙,二楼全部贴着地砖。 房东是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三十来岁男人,这房子是他父母当初给他造的婚房,但这些年他再余暨市中心做生意,已经在那边买了房子,爹妈去世后,他和老婆孩子很少回来。 想着空着也是空着,干脆出租出来。 只是到底是爹妈留下来的,他并不想把房子打散了租,不好管理,他们又不常回来,万一给他弄得乱七八糟,出租钱还不够装修钱,他得懊恼死。 小两层楼的房子,独立的院子,院里两颗枣子树,后面还有一块菜地,比村里张家和村支书家的房子还要好。 谁看了都满意喜欢,只是价格却不是普通打工人能承受得起的,房东看一眼孟添顾若小夫妻两,再看一眼最近边上穿着皮夹克皮裤顶着费翔头和街溜子没两样的林显,感觉也没戏,都没有介绍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他们自己看。 看完说了个房租,还有租金押三付一的要求,就一副爱租不租,不租赶紧走的架势拿了水杯喝水了。 房子是林显找的,人是林显带来的,看着房主的架势,林显有些恼火,要是他老子还在,或者他没把钱全部亏光的时候,他早跳起来开骂了。 但这一年多给他的教训太深刻,村里人更是盘根错杂,出门几步远都是亲戚,他们还指望从这些本地人里拿到活做,想想又忍下了。 “弟妹,你觉得怎么样?” 林显手叉了两下腰,尽量不去看边上眼睛斜着看人的胖子。 “要是喜欢的话,拿下来也没什么。” 林显本来想说,孟添这两年帮了他很多,还救了他命,按他爸在那会儿,对自己人的待遇,不说给送房子,那最起码得给人租一整套房子。 但他现在吧,没钱。 是真没钱。 年前那十几个工人闹着让他结工钱,把孟添这个负责工地的都给扣了下来,他为了解决这事,已经把自己的摩托车大哥大抵卖给了自家姑姑姑父。 他姑姑对他还算不错了,只把大哥大给了姑父用,摩托车还是借给了他继续骑着。 但已经不是他的东西了。 他现在所有的家当,就是老家还有栋他爹给他造的小楼。 那算是留给他的祖宅,他要是把那都卖了,估计他爹的棺材板该压不住了。 林显到嘴的大话吞了回去,看一眼边上一言不发的孟添,这是他工地上现在唯一能干活,也是唯一有真东西的人,他一咬牙,说,“房租的话,我可以给出一半。” “我这几天在联系新项目,要顺利的话,咱们能拿到一笔大钱,到时候别说租这一套房子,就是整栋买下也没什么难的!” “……不用了。” 顾若现在听到画饼的话都怕,但林显和她没什么关系,人家一片好意,她也不好甩脸。 “这房子很好,也大,但我们就两个人,不需要住这么宽,何况我们只是出来打工挣钱的,不是享受的,也没有必要住这么好。” 顾若说完,和房东说了句不好意思,又喊道林显,“显哥,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那一间屋的吧,或者麻将馆边上便宜的话,我们也可以租那里,我睡觉睡得死,不怕吵。” 顾若语气诚恳,说话的时候,没再多看眼前这漂亮宽敞的屋,林显倒迟疑了,他不由看了孟添一眼,却见孟添抬了抬眼皮觑向他。 林显就懂了,他立即应声:“那行,那我们去李黑子那儿看看,麻将馆那边和李黑子家的房租差不多的。” 李黑子家在巷子里,从小河边从其中一条巷子再拐两个巷子左转就到了。 余暨的房子和别的地方都不太一样,不知道是地基能批出来的有限还是觉得大家住得近有照应,巷子里的房子几乎是一栋挨着一栋,巷宽最多一米距离,院子更小,还有好些户直接没有院子。 李黑子的房子挨着老房子建,算是里面唯一一家有比较大院子的人家,走近就看到两扇关着的铁大门。 林显前面确定孟添回来的时间,就和李黑子打过招呼,到了门口,林显直接冲里面嚷了声:“黑哥,大黑哥,看房子来了。” 没一会儿,铁大门打开一个角门,一个四十来岁,黑瘦的中年男人探出半侧身子,看到他们,他把门打开了一些,让他们进来。 又用带土话口音的普通话问道:“来看房子啊?” “正屋边上那间还是老房子那间?” “正屋边上那间,你老房子那间都快成垃圾场了,谁看啊。” 林显说一声,拎着早就没打的雨伞抬脚往里面走。 孟添把伞收起来,和顾若说了句,“进去吧。” 顾若手指捏着下手上的布包,和房东说了声麻烦了便往里面走。 已经元宵过了,这边不管私营厂还是国营厂已经开工了小十天,院子里其他租户的屋子房门都锁着,安安静静的,屋檐下晾着的衣物和湿着的一长条洗碗池证明着这院子里住得的人少。 顾若往院子四周扫一眼,注意到地 面和洗手台还算干净。 “老房子那间我也收拾出来了,不差的,只是没有贴地砖,是水泥地,垃圾场是那两个江西小伙子搞的,不爱干净,我都和附近人说了,以后房子不租给他们。” 李房东说话不紧不慢,他一边说,一边拿出钥匙开了他正屋边上新房间的门。 刚造的新房子,建筑上没有刚才看到的两层小楼别致,但瓷砖新得能当镜子,墙面更白,连顶上的白炽灯都亮了一个度。 房子里面也不空当,特别准备来出租的房子,里面有一张棕榈床,对面还放了一个深棕色的五斗柜。 唯一不好的,就是巷子里的房子采光都差,到家就得开灯,另外李房东看他们似乎对房子算满意,在这时提出一个要求。 他希望他们不在屋里烧饭,怕把他屋熏黑了,实在要烧,只能电饭煲或者煲汤,不能炒菜。 这话出来,顾若孟添还没说话,林显先气得跳了起来: “我操,李黑子,李黑哥,你之前可没说房子不能烧饭啊?” “打工人不烧饭你让他们吃什么?喝水饱啊?这附近我也没听哪个厂子包了饭的!” “你那工地上不是可以烧嘛?” 李房东和林显认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我先前以为租房子的和你一样,都是单身,在工地上吃饭,没想到这事上。” 李房东说着,又看向顾若和孟添,“二位,不是我要求啊,实在是这是新房子,弄脏了可惜。” 孟添看他一眼,没回话,只转头询问到顾若,“我们再别的地方看看?” 出来打工,房子肯定是住不了多好,但是夫妻两住在一块儿,哪能不烧饭吃,就和林显说的,不烧饭他们吃什么,附近也没有包饭的单位。 孟添没想过让顾若跟着他吃工地上的饭菜,倒不因为不方便,是林显那工地要黄不黄的,原来专门烧饭的人早没来了,从去年下半年起,饭菜不是他烧就是林显这个砌不来墙,也看不来线干不了木工电工的烧。 烧出来的饭菜只是能吃,别的根本指望不上。 孟添自己可以忍受,却不想顾若陪他忍受。 何况这附近房子这么多,找不到特别好的屋,但找一间能烧饭的屋还是能找到。 顾若却没有立即走,而是问道李房东:“您先前说有间老房子?” “那间能烧饭吗?房租多少?” “能。” 李房东原本听着他们的话,以为这次租房要泡汤了,脸上笑意都淡了,听到顾若问,他难得快了一句话。 “那间房随便烧饭的,其实屋子嘛都差不多,我那虽然是老房子呢,那里面该有的也都有的。” “原本也很新的,就是那两个小佬啊,给我弄脏了。” “就在这边上,我带你们去看看?” 林显没想到顾若想看老房子,“弟妹,你要看老房子?他那老房子很臭的,那两个江西佬不知道在里面弄了些什么玩意儿,进去一股屎味儿,你要看老房子,外面多得是,我带你去看就是。” “已经没那么臭了!” 边上李房东立马说。 “我这些天每天给房子通风,喷清洗剂,还拿石灰进去弄过,没那味儿了。” “那房间很大的,比这间新屋要大,厨房用木板隔了出来的,别的屋可没有这样,两个窗户,只要经常通风,空气比别的屋好。” 李房东难得一堆话,接连说完,又讲:“还便宜,我那间屋比附近可都便宜,只要十五块。” “你们在村里这么久了,应该知道的呀,最便宜的砖瓦房子也才这个价,我这可是平房,水泥地,而且我这里还给你们单独造了个洗澡间,不是和别的院子那样外面搭个棚的,那种不安全。” 十五块,顾若在火车上和蔡大姐聊过,知道这边纺织厂工人一个月大概可以拿个二百六七,行情好的可以上个小三百,她老公机修工属于技术人员一个月有三百八到四百。 二百多的工资,十五块的房租,确实不算贵了。 新屋的房租却要三十多块。 之前蔡大姐也说过,他们在黄河村租的房子二十五一个月,也是一间屋。 顾若几乎是毫不犹豫,“那劳烦您。” “不麻烦,”李房东立马笑应,掏出他那一大串钥匙去开边上门,一面眼睛看着顾若问: “小妹你哪里人啊?这么客气的。” “我是渝南的。”顾若回一句,跟了上去。 身后林显忍不住捣了捣孟添的胳膊,“真让弟妹住这旧房子啊?” “要不你们搬我那儿去吧?” “我那面还有间屋,在街上,还方便。” 林显从小到大没吃过苦,他爸林志升原来就是泥瓦匠,那会儿跟着公社工程队干,收入也不低,他小时候住的已经是一层半的平房了。 之前孟添为了省钱,非要在工地上住他就受不了,现在好不容易娶老婆要搬出来了,不说住太好,也不能住太差吧。 林显忍不住看了眼前面顾若,薄得透的白皮肤,模样上看不像是吃过太多苦,性子上又像是经过不少事的。 “我之前就和你讲,和我一块儿住了。” “不用,你那儿是你姑姑的房子,不方便。” 孟添虽然也不想让顾若租老房子,但去林显那边住,他更不会愿意。 不方便,他和若丫都想有两个人的小天地。 何况林显那房子也不是他自己的,是他姑姑家小两室的老房子,也是寄人篱下。 “先看看。” 孟添淡淡一声,抬脚去了顾若身边。 这间屋确实和新房子没得比的,水泥地,石灰墙,房顶之前漏水过,墙皮脱落得厉害,还有一层泛黄的印记在上面,再住人的床头边,墙上还黑乎乎的抹了好几团,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屋子也和林显说的,能闻到股味儿。 不是屎的味道。 有点混杂的,不是多好闻,但李房东进来把两边窗户全部打开,又好了些。 这房子也确实是大,三十五个平方往上了,里面还用薄木板隔出来一个小厨房,厨房里还有个煤炉子,他们只要有锅,再买罐煤气就能开火。 屋子里也不是空荡荡的,同样一张棕榈床,对面一个五斗柜,只是比新房子的旧,很多地方都掉漆了,棕榈床边上还有像是老鼠啃出来的一个洞。 不算很好的屋子,但比起顾若先前在工棚待过的小木屋,又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最重要的是,它只要十五块。 “房租是怎么付的啊?” “一个月一个月的付吗?” 顾若四下看过房子,问道李房东。 “房租嘛,小妹,你知道我这个价格很便宜了啊。” “我现在是都打算要押三付一的,我去年的时候,心好,给他们都是一个月一个月付啊,随便长租短租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啊,就这一个月,给我这房子弄成这样” 李房东说来说去,就是不敢再把房子短租了,也要租给知根知底的,看他们小夫妻爱干净,再林显姑姑姑父他也认识,房租可以再降一块钱,但是一定要交三押一。 也不是不能理解,顾若看了看地上的水泥地地面,上面拖把拖过的痕迹还没干,应该 是废了不少力气收拾这间屋。 能降一块也很好了。 按理租房的事该和孟添商量下的,但这回她没有,甚至没多看他一眼,直接问了李房东:“要签合同吗?” 孟添那个小木屋,一脚就能踹开,她出来前把自己的钱和重要证件物品都带上了。 李房东没想到这么快能定下来,他这屋其实不太好租,主要是在村里有点出名了,好些还对两个男人把房间搞得那么臭产生了一些说法,虽然他解释过了,就是垃圾没扔,再痰盂呢也没倒,但没人信。 他都做好了这房子空个两个月,实在没法子再买点涂料回来重新给弄弄的准备。 现在能租出去,虽然租得便宜,那也很好了,他笑得嘴边的银牙又露出来。 “我给你开个收条就行,你们有流动人口证的吧?拿给我登记一下,要是刚来这边的,明天还要去给你把暂住证办下来。” “好,麻烦了。” 顾若说着,就要从随身带的布袋里拿证件出来,孟添看着,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出了声:“确定是这里了吗?别的地方也有房间,找一间能烧饭比这边还好的屋能找到。” “这边便宜。” 顾若总算回了他一句。 “也贵不了多少。” 孟添赶紧说,他不想委屈了她,这房子还不如他们老家的房子。 顾若转过头看向他,想说你有钱吗? 贵不了多少。 卖人家大哥大不用还的吗? 顾若现在想到她结婚办酒花的那些钱,还有前几天买衣服,在火车上那些贵的吃喝,心疼得快要呕血,更恨不得臭骂他一顿。 没有那个钱,装什么阔,显的他。 但对上他那张脸,她张了张嘴又骂不出来,都是给她花的,穿的,吃的。 他自己一点儿没用。 “我就要这里。” 压着气的一声。 孟添神情一凛,他立马应声,“好,那咱们就这里,听你的。” 又转向李房东,“黑哥,我们这会儿搬进来,你钥匙给我们。” “行啊,没问题。” 房子租出去了,一切好说话,李房东笑应一声,一点不耽搁,把他那一圈钥匙上的其中一把取下来交给了孟添,还和他们说要换锁也随意,只要走的时候钥匙再交还给他就行。 之后又去拿了纸笔过来收钱登记写收条。 房子租下来,剩下的就是搬进来。 搬进来就很简单了,顾若总共也就那几包东西,至于孟添的,那小破房子里棉絮席子都是破了个大洞的,也就那装衣裳的木箱子和他洗澡的桶需要搬。 其实不搬都没事,顾若打开他箱子看了一眼,里面全是些破衣裳,不是这里缝着一道蜈蚣线,就是那里挂着一片,连里面穿的内裤都是一个又一个洞,还变形严重。 发现顾若打开了箱子,还拿着他那两条破洞的内裤,孟添脸色微微变,过了会儿才镇定的说:“这些都是上班穿的。” “工地上干活容易磨损衣裳,穿破点更好。” 顾若暼着他唇动了动,到底把嘴边想刺他的话憋了回去,一声没吭拎着自己的几大包往巷子里去了。 身后,林显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凑向了孟添,“你和弟妹到底闹什么矛盾了?” “我看弟妹也不像是不讲理的人,没道理一到这边就和你使小性子。” “她本来就不是。” 孟添看了他一眼。 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离开他,是他不好,没有早和她说实话。 不想林显误会了顾若,孟添抿紧了唇,说:“我拿着你的大哥大回去,村里人都以为我发财了,她爸妈也以为我很有钱才把她嫁给我,我也没告诉她。” “她爸妈以为你很有钱才把她嫁给你” 林显有些没听懂,他跟着念了声,下一瞬,他睁大了眼,“卧槽!这个媳妇是你骗来的!?” 第29章 她猜到了她不至于那么迟钝,连自己喜…… “不是,添儿,你怎么,你怎么” 林显惊得快合不拢自己嘴巴,看着孟添半天反应不过来。 他和孟添也认识好几年了,自认为对这个兄弟还算了解。 人狠话不多,节省,吃穿随便,也从不出去玩,除了各种想办法搞钱,他几乎没有欲望。 这几个总结不是随便说说。 当初他爸林志升能把人从其他工地挖过来,看中的不止是孟添在建筑这行悟性高,会看图画图还会电工木工这些全能,最主要的就是他这个人够狠还讲义气正直不贪,永远只拿自己该得的那份。 那会儿孟添还在另一个工地,那个工地老板也是他们开县人,和他爸还认识。 只是那人认识的人没有他爸多,做的都是些小工地,经常蹭着老乡的面子来找他爸讨活干。 那人也比较烂,小气不讲信义,对手底下的人克扣得厉害不说,结发工钱还从来不准时。 他没钱的时候没钱,有钱的时候也说没钱。 他也不在乎工人罢工,反正劳务市场有的是人,经常能坑一个算一个。 孟添就是被他坑了工钱的其中一个。 但和其他自认倒霉的工人不同,孟添不允许自己辛苦挣的钱一分拿不到。 他每天有空就去蹲点那狗人,找他讨要工钱。 狗人走哪儿他跟到哪儿,怎么骂都不走,反正只有一句,结我工钱。 狗人也是贱,总共也没几块钱,他宁愿拿到会所给了带出去的小姐,也不肯拿钱出来结工钱。 可能还欺负人上瘾了。 他喝大了后,把人喊到当时他爸组局的包房,和人说: “你想要工钱?” “也不是不行,你看在场这么多老板,你只要陪他们喝高兴了,随便一个指甲缝里漏点都够你一年工钱了。” 孟添那会儿才十七岁,看着屋子里乌泱泱一圈的人,脸色没一点儿变化,只是和那狗人重复:“我只要我的工钱。” 狗人看孟添油盐不进,变了脸,恼火道:“老子说了,要工钱行,先喝酒,你替老子让这群老板喝高兴了,痛快了,老子就给你工钱。” 做工程的都脏,手里有钱了更飘得厉害,一个个怀里小姐搂着,喝得醉醺醺的看乐子。 没有一个觉得为难一个还没成年的打工人有什么不对,他爸林志升帮着说了句话,还给一群人劝: “老林,玩玩嘛。” “小伙子估计长这么大都没进出过这样的场子,长长见识也好的,不说多了,就咱们这满桌的酒,一瓶够抵他一年工钱了吧?” “我也想看看这小伙子的酒量怎么样,我身边就缺个会喝酒的,要是酒量好,他的工钱我替老汪给了,再送他一瓶这里最贵的酒。” 一群人随着这话纷纷附和,还有拍马屁的说:“马老板大气。” 要是换做其他人,见到这样一番场景,要么受不了羞辱,愤怒走人了,要么,为了讨口饭吃,进来嬉皮赖脸哄这群老板们了。 孟添却一点脸色变化都没有,他走进来,指着桌上的一溜酒,问是不是喝了,马上结他工钱。 强调他只要他的工钱。 狗人看他一眼,从桌上拎了三瓶高度数酒出来,说,只要他能一次干掉这几瓶酒,工钱立马给他。 孟添定定看着狗人一眼,拿起桌上的酒拧掉酒瓶盖便喝水一样对着嘴咕噜咕噜灌起来。 包间里一众狗人看傻了眼,等反应过来,孟添已经把酒干完了,喊狗人结工钱了。 狗人把孟添喊进包间,是为了为难奚落他,再在几个大老板面前博个脸熟,以后好多混点活儿干。 结果没想到他没把人为难住,也没让孟添成为乐子,自己反而被涮 了一顿,还被现场的人嘲笑说: “老汪,让你给工钱呢。” 狗人恼得狠,他阴着一张脸让孟添先出去,晚点儿再说,随后拿起桌上的烟盒点燃一支烟抽起来。 这是要翻脸不认账了。 原本狗人要把事情顺势应下,可能之前那个姓马的还会做出承诺,替他把这笔工钱出了。 但狗人一翻脸,姓马的多少要给狗人几分面子,当然,也有看热闹的心思,想看看孟添怎么应对,他没吱声了。 孟添没走,坚持要拿到他的钱,他直白的问狗人:“你是打算赖账吗?” 狗人立即恼羞成怒,“你说谁想赖账?” “就你那点儿工钱,还不够老子一晚上花的,老子需要赖账?” 狗人捏着香烟冲着人各种侮辱骂起来。 也不知道狗人骂出的哪句让老实人爆发了,他抬手捏过狗人拿香烟的手一个反擒拿把人按到了酒桌上,夺过狗人手上的烟头便对准了他的眼睛,说: “汪老板,我还没成年。” “我打听过,未成年为了拿回自己的血汗钱伤人致残只需要进少管所,表现得好,可能一年都不需要。” 孟添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扫了一眼现场,眼神透着一股不怕死的狠,把一众老板吓得不吭气了。 最先那个说要替狗人赌工钱的马总怕被孟添记恨报复,他尴尬两下,不得已站了出来:“小伙子不要动气,只是工钱,不会不给你。” 随后拿过桌上的公文包,给钱。 孟添却没要他的。 只是烟头依然落在狗人眼皮上方,问道狗人:“我的工钱,现在有空给了吗?” 狗人都要吓尿了,怕被烫瞎,他眼睛都不敢睁,哪还敢说没空,急急几声嚎,“空,空了,有空。” 随后赶紧伸手去摸桌上的手拿包,拿出厚厚一沓钱,把工钱结了。 孟添也没多要,数出自己应得的那份就要走,临走前,姓马的大概那股怕劲儿过了,喊住了他,拿过桌上一瓶最贵的酒过去递给他,问他要不要上他工地上干活。 孟添没接那酒,说了声不去,转身就走了。 经过这么一场,包间的局组不下去了,林志升也觉得没意思,说一声他醉了,让大家继续,账算他头上,拿过大哥大和手拿包走了。 出去却撞见孟添趴在外面的垃圾桶边大吐特吐。 想到孟添也不过和家里儿子一样的年纪,却开始承受这种生活的苦了,林志升不忍心,从前台拿了瓶水过去递给了他。 孟添警惕回头,看到是林志升,才松下肩膀,扭头继续吐起来。 林志升问他要不要帮忙,他拒绝了,不过那瓶水他却接下了,说今晚谢谢他帮忙说话,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林志升当时没当回事,他不觉得一个打工人能帮上他什么,虽然这个打工人他还挺欣赏的。 只是林志升自己都没想到,这个打工人在后面救了他的命,又救了他儿子的命。 出来混的,总会摊上事。 当时余暨在发展中,还没有好到到处都有活做,所有的活和项目都靠抢,今天我抢你的,明天你抢我的,林志升有个嫁在余暨当地的妹妹,夫家关系也还算可以。 林志升又会做人,自己从来不吃大头,在一众老板里,他拿到的活最多。 拿的活多了,免不了要被人记恨报复。 之前那个姓马的就是个阴险的,看林志升又把他想要的一个项目撬走了,找上门想合作不成,他把林志升恨上了,想给林志升一点教训,花钱找人在林志升落单的时候把人堵了。 都是一群拿钢棒到处抢劫的飞车党,那晚林志升包里还放着一笔工程款,为了保住那笔钱,林志升和那群人干了起来。 林志升在外面混了几年,多少有些身手,只是双拳难敌四手,没一会儿他被一根一根乱挥来的钢棒砸得没办法再抵抗。 眼看要交代在当场,边上突然飞出来一个人,手上一块儿板砖拍中一个飞车党后,他迅速夺过人手里的钢棒,在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快准狠几棒朝他们敲了下去,紧接着又几脚飞出去把一群人的摩托车给踹在了地上。 他动作快得出乎所有人预料,林志升都忘了从地上爬起来。 等到警笛声响起,一群飞车党车都顾不得要慌乱四散逃走后,他才愣愣的起来看向了孟添的方向。 之后林志升就把人带在了身边做事,先是当保镖和挡酒的在用,后面发现这个人管工地有一手,看图画图预算也厉害,还会砌墙电工木工,林志升高兴得直呼挖到宝了,直接把手里一处大的工地给了他管理。 林显是在孟添意外替他挡下一刀,救了他的命以后,从林志升那儿知道的这些,他当时就对孟添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去找孟添说要和他拜把子当兄弟。 只是孟添这个人太冷了,也不爱说话,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林显那会儿刚从学校毕业出来,没正事干,也不想去林志升给他安排的单位上班,成天伙着一伙人唱歌蹦迪台球厅,手里有钱,大家都乐意捧他,把他捧得每天都飘飘然的,心气也更高了,看孟添对他爱搭不理的,三番四次拒绝他喊他出去玩的邀请,他也懒得管了,没再频繁去找人。 一直到他爸林志升车祸意外去世,他接下他的摊子,却错信了工地上一个叔叔,黄了项目赔光了家产,原来身边那些朋友一个个见到他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时候,他才看清谁是值得他交的人。 总之,孟添在林显这儿,是个再重信义,正直不过的一个人,他实在很难想象他会去骗人,还是骗一个姑娘。 至于嘛? 又不是找不到老婆。 余暨这边大把招上门女婿的,像他这样的都有好几个叔伯和他开玩笑,问他想不想少奋斗几年,孟添比他长得好,还有能力,只会更受欢迎。 就算不做上门女婿,想找个老婆对他也是个容易事,这个年头,有一张帅脸还是很吃香,更何况孟添只是受他拖累才暂时穷了,他想挣钱还是很容易。 他手里有技术,胆量好,酒量也好,当初跟着他爸那会儿也认识几个老板,只要他愿意,外面多的是人愿意挖他过去。 有钱又有脸,什么老婆找不到,何必去骗呢。 “你这是很喜欢啊?” 林显抓了抓他的费翔头,看着孟添半晌憋出一句。 要不是认定了这个人,非她不可,不这样娶不到人,他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值得孟添违背原则去行骗。 想到顾若那张脸,林显感觉自己猜到了真相。 “那你现在怎么办?” 多少有些为兄弟担心,林显抓着头发,脸上露出愁色,“你卖掉大哥大的钱还剩下多少?” “我们这边娶媳妇要花不少钱,你那边也差不多吧?你还和人家说你发财了,估计花费更大。” “我这儿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了钱给你,年前那帮人还不知道来不来,不来的话,这工地只能咱俩自己慢慢干,估计还有个一两个月才能完工拿到钱?” “这要是没钱,弟妹不会跟你离婚吧?这年头离婚的人也不是没有,弟妹又长得那么好,就是二婚也……”不愁嫁。 看着孟添突然望向他的黑沉沉眼神,林显把到嘴边的话一下吞了回去,赶紧道: “我瞎说的,弟妹都愿意和你一起租房子了,还特地挑那么破的屋,明显是想给你省钱,她怎么会和你 离婚呢!” “不能,弟妹肯定不能抛弃你,她心里多半是有你的,现在当务之急就是你老丈人丈母娘那边,不能让他们知道你骗婚了。” “这事也好办,只要搞到钱……”林显一下咬到了舌头,好办个锤子,他们现在缺的就是钱。 “那个,钱,要不,要不,” 林显支支吾吾,过了会儿,他才咬咬牙觑向孟添,“要不,你去找找我爸之前带你见过的那些大老板,看看有没有靠谱的,能给你高工资的看看吧!” 林显说出这话,心都在痛了,他都没法儿想孟添这边走了他该怎么办,爹给他留的钱没了,破工地上的人又没了,他除了吃喝拉撒啥也不会,认识的人都是干工地的,工作都不好找,恐怕真得找户人家当上门女婿去了。 可上门女婿也不是那么好当,什么都得听老婆老丈人的话,对他们来讲,他最大的用处大概就是可以造小人,他这性格怕是不太适应。 最重要的是,他要是当了上门女婿,他老林家可就没人啦,不知道他爹的棺材板能不能压得住。 林显越想心里越慌,他舔舔嘴,“但是你要是愿意和我继续干的话,这回那个工地完工了,把工人工资除出来,剩下的你就拿大头,我拿小头的。” “后面有新工程咱们也这样分,你知道我的,屁本事没有,现在也就是认识一些长辈关系,还有和我姑丈那边到处得还行。” “我先前和弟妹说的也是真的,前天我姑丈找我了,说那个市公安局准备搬迁……” “我没打算另找下家。” 眼看顾若走出去都看不见人影了,孟添打断了他。 “这边工地我有安排,赚钱的事也是,晚些和你说,先搬东西,等会儿她请你吃饭别拒绝。” 孟添丢下一句,背过两个大背包,再手上几包拎上,把箱子往肩上一扛,出了小木屋。 “有安排?” 林显在后面,愣了下,反应过来孟添刚才算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子,他顿时感动得稀里哗啦,朝外大声应一声“哎,行!”赶紧把剩下的桶,盆拿上骑上摩托车地跟了上去。 东西搬去租的屋,却没办法立即收拾。 家当实在太少了,不提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这些,房间里连个装衣服的衣柜都没有,床只有一张租房附带的空床,还得准备席子,被子这些,另外两边窗户还没窗帘帘,隔间这边也没个帘子遮挡。 这些不买回来,怎么收拾他们今晚都没法住人。 只能先去街上大采购。 刚好林显骑着摩托车来的,他立即表示今天一天都闲,可以帮忙。 于是三个人没有耽搁,坐上摩托车就去了这边的街上。 一会儿功夫,雨又停了,街上比早上顾若坐车看到的时候人多了下。 街边小摊贩摊位上罩着一把伞在吆喝叫卖,边上买东西手里拎着伞在挑挑拣拣,一面不忘和摊主们还价。 和他们镇上每次逢集差不多的画面,但又有些不同,顾若看了会儿,大概就是风土人情不同,这边的生活气更热闹一些。 买东西的人口袋里有钱,底气更足,该省的省,该买的买,看到新鲜的,喜欢的,也乐意尝试,摊主们也推销得更有劲儿。 不像老家,许多人手里的钱有限,买东西都得算着来,不该多看的绝对不看,直奔目的去也没那么多可以挑拣的,几乎拿上自己想要的谈到个心理价,付好钱就走。 他们的赶集是真的赶集,这边的赶集有种悠闲的热闹感。 这边东西和老家物价差不多的,甚至日常用品这些还比老家要便宜些,也有旧货商店,需要的桌椅板凳这些都可以在旧货商店淘。 只是置家需要的东西多,哪怕顾若已经足够精打细算,需要的桌椅板凳都去这边的二手商店淘的最便宜的,床单被套窗帘布,隔间需要的帘子,还有锅碗瓢盆这些,也是能买便宜的就买便宜的,那钱还是哗哗的花出去了。 不知不觉也差不多中午了。 林显在,按理该请人吃顿饭,毕竟房子是人家帮忙找的,再带他们看,帮忙搬家买东西,忙前忙后好几天也辛苦了。 但顾若刚到这边,还没去找工作,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工作顺利,要是不顺利,她都不知道自己后面该做什么打算。 她手里面,现在也就只有当初二娘和姑姑他们给的拜堂红包和改口红包,再另外孟添在出门前一天给了她八百块,说让她当零花,她现在也不确定这个人给的这八百是他身上钱的多少。 这个时候,她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外面的餐馆也不知道贵不贵,万一贵,她舍不得点菜僵在那儿也难看。 她站在卖畚斗簸箕的摊位边,眼睛却盯着远处的饭馆不动,孟添顺着她视线看一眼,大概猜到她在为难什么,想到他先前想给她买早餐都把她惹了,他迟疑一会儿,才试着开口道: “中午了,回去烧饭来不及,外面餐馆烧两个菜也很难能吃好,要不先外面凑合着吃点,这边有家老乡开的小面馆还不错,我之前和林显去光顾过几回,带你去尝尝?” “等下午我们把家里弄好了再去菜场买点菜,在家烧顿好的?” “我们今天搬家,也算暖个房,到时候叫上二叔一起热闹下。” 孟添这话,算是各方面都考虑到了,不会浪费钱,林显那边也顾虑到了。 顾若看他一眼,没有再反对。 可能是她已经几个小时没给过他好脸好眼了,她突然默认他的提议,哪怕只是眼眸那么轻轻睇他一眼,孟添心头也生出一股欢喜的感觉,他黑眸带上抹亮光,立即转头喊道边上还在为一把菜刀和摊主讨价还价的林显。 “中午吃面条可以吗?” “之前经常去吃的那家小面,晚上再给你吃顿好的。” 林显愣了下,瞥见他边上也看着他在等他回答的顾若,他一个激灵,忙一声:“可以啊。”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也好久没吃面条了,说起来还有些想了。” 话说到这地步了,三个人把剩下的东西一买,便去了小面馆吃面。 十来个平方的小面馆,收拾得还算干净,因为是做老乡生意,收费和家里差不多,料也放得足。 顾若总算松口气,好歹还过得去,不至于显得她太小气。 吃过面,需要的东西也差不多都买好了,三人便回了出租屋。 拿拖把抹布把屋子里里外外重新搞过一遍卫生,东西收拾归纳出来,孟添把两边窗户和隔间的布帘装好,再厨房里一应收拾好,煤炉子煤气罐接好,孟添跑一趟粮油店把需要的米面油调味料买回来,差不多下午三点半。 孟添带着顾若去了这边的菜场买菜。 余暨相对大,除了市中心那边相对大型的农贸市场,西门南门菜市场,几乎每个村每个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菜场。 村的大小不同,菜场的规模也不同。 柳条村这边厂子多,这几年过来的打工人也多,人多起来,原来的小菜场也慢慢扩建成了大菜场,里面什么都有卖,鸡鸭鱼肉,瓜果蔬菜,新鲜冷食,热食,还有一些外地打工的弄了家乡特产来卖,比老家镇上的菜市场还要丰富热闹些。 顾若原本还担心买不到像样的菜色招待,到地方了才发现她担心得多余。 担心价格贵,顾若没有看到什么马上拿,她先小小的转了一圈,才挑中几家菜色新鲜的摊子去问了价。 比顾若预想的要便宜,至少她身上收的二娘和姑姑他们给的几个红包足够她撑一段。 蔡大姐和孟添都说这边工作好找,她是高中学历,会更容易,这点他总不会也骗她,她也不挑,有钱就能干,应该不至于几个月还找不到事做。 确定自己后面能缓过来,顾若买起菜来也没有一昧省了,她并不是个小气的人,既然要招待,肯定要招待顿好的。 她买了肉 ,买了鱼,看鸡的价格不贵还买了一只两斤多点的小鸡,接着又挑了几样新鲜的蔬菜。 孟添从始至终跟在顾若身边,她负责挑菜还价,他负责付钱拿菜,拿不下的递给边上的林显。 经过一上午相处,林显也差不多对顾若有了个大概了解,很节省务实的一个人,不该花的钱一个子儿也舍不得花出去,不需要买的东西,她看都不带看一眼。 先前买家里需要的窗帘棉被,她都尽量挑的耐看实惠的,看她突然大手笔买这么多菜,他都有些惊了,他也不好和顾若说,只是悄悄拿手肘怼着孟添: “弟妹是不是买太多了?” “咱们几个人也吃不完吧?” 孟添看了眼,顾若买东西都很有分寸,看着多,其实分量都控制着,他们三个人加上二叔,三个大男人真的敞开了吃能吃不少,最后剩不下什么。 不过他心里也不是很舒服,顾若手才刚好起来没多久,手上长出来的新肉还是红的,这时候她并不适合干太多活。 偏偏他不是很会烧菜,家里有客人在,她估计不会让他的掌勺,要自己累一场了。 但这个时候他也不会去扫她的兴,便说:“嗯,你帮了忙,她想感谢你,多买了点儿。” 林显听到这话顿时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他这算什么帮忙啊。 给人家找的房子是以前的垃圾场。 带人去买东西,推荐的都是些便宜店,旧货店。 要不是他搞出来的一堆烂事,他兄弟也不会穷成这样。 还去骗婚。 想到骗婚。 林显忍不住朝顾若看了一眼,他其实挺佩服顾若,要换做他,知道自己被骗婚了,他早就抓着人乱打一顿,打完了还得冲人要赔偿,要完再拖着人去离婚。 根本不存在什么找房子看房子还处处节省,这会儿还花心思买菜招待他兄弟。 “你好有福气,遇到个这样的姑娘。” 林显忍不住看着孟添说了声,顿了顿,“但也挺不是人的。” 想到这事也是他害的,他又补上一句:“咱俩都挺不是人!” 心里实在愧疚,林显想做点什么,他绕过孟添,拎着手里的去了顾若边上,无视掉孟添的黑脸,热情的问道: “弟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做的没有?” “或者你还要什么,我去买?” 顾若不搭理孟添,不给他好脸,却不会给旁人摆脸色,林显问,她把一把煮鱼的芹菜挑好递给摊主称,偏头回了他: “都买好了,等下再去小店里买点酒就好了。” “酒啊?我去买好了!我去买。” 林显说着赶紧去买酒了。 这边菜市场建在村里,挨着几个大的厂子建的,离顾若他们住的李黑子家近,边上也有几家卖杂货的小店,过去倒是不远。 顾若这边把菜买好,林显也买好酒回来了。 还给顾若买了两瓶汽水。 顾若要把钱给他,他没要,说他们今天搬家,他没送暖房礼,只买两瓶酒和汽水都要给他钱就太见外了。 顾若闻言也没再和他客气。 回到家,孟添没用顾若吩咐,拎着几大袋子菜拿上簸箕和水桶去了洗手池那边洗菜,林显看着,也忙跟了上去帮忙。 顾若看着也没拦,转身进了厨房淘米煮饭。 已经下午四点多,这边吃饭比盘山村早,差不多五六点就是晚饭时间,只剩一个多小时,屋里又只有一个煤气灶,不抓紧点弄不出来。 煤气灶和沼气灶一个用法,火也差不多大,煮饭还算快,孟添把菜和肉洗回来,顾若已经把米汤沥出来开始上灶蒸饭,还把出门前二娘给他们带的腊肉香肠拿了些出来洗好了,放在了蒸饭的蒸屉下煮。 “这些菜全部切吗?” “土豆切成块还是丝?” “肉呢?” 进到厨房,孟添闻着厨房里那股米汤香和从蒸锅里传出来的腊肉香,又试着和顾若说话。 已经一天了,除了中午那会儿为吃饭的事,顾若拿眼睛睇了他一眼,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孟添还从来没被她这样无视不搭理过,心里难受又煎熬,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只能各种找机会。 他甚至有些嫉妒林显。 那东西一下午都得了她好几个笑脸。 一米宽的隔间小厨房,顾若为了省电还没开灯,孟添一进来,光线瞬间挡了大半,顾若有些嫌他碍事,但对上他一双巴巴的眼睛,她抿抿唇,到底出了声: “土豆切丝,肉切片” 孟添喜不自禁,他冷峻的眉眼一霎舒缓开,温声应道:“好,我现在弄。” 他赶紧拿了菜板菜刀出来干活,为了林显不进来碍事,他不客气的使唤了人:“我二叔住哪儿你知道?” “帮忙跑一趟,叫他过来吃饭。” 林显认识孟广德,见过好几次,也去孟广德那边找过几次孟添,他自然知道,他也知道孟添这会儿和顾若相处得多是个好事,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应了下来,骑着车就去接孟广德了。 顾若看一眼,也没管,拿了边上她买回来的一小块儿肥肉给新买的炒锅开锅。 等饭蒸好了起锅,便开始炒菜。 顾若做事一惯麻利,她这边让孟添剥蒜,另一头已经调好料把一道白切鸡下了锅,开始准备水煮肉片的调料。 等白切鸡煮出来过水放凉,又迅速下料做水煮肉片。 这些都是厨房大师傅偶尔做给学校领导们吃的大菜,算是人家的拿手活,没多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一股霸道的香气。 已经下午五点来钟,院子里的其他租户都陆陆续续下班了,一进院子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辣子香,也是这时候,他们知道了李房东那间租不出去的垃圾屋给租出去了。 现在没传出臭味了,全是饭菜的香味儿了。 一个个好奇得不行,都是打工的,今后还要住在一个屋檐下,没那么多避讳,都过来这边和顾若他们打了声招呼。 顾若和孟添也在这点时间里把院子里的租户认了个七七八八。 院子里一共六间出租屋,顾若他们住的事东边靠里的一间,他们边上也是一对小夫妻,亳州人,来这边已经三年了。 夫妻两姑娘叫燕子,家里男人姓刘,大家喊他刚子,燕子在这边的羽绒厂上班,做羽绒被缝制工作,一个月忙的时候有小三百,她男人刚子在配件厂上班,收入和她差不多。 除了燕子和刚子,其他四间屋子,最靠边挨着大门那两间是一对儿中年夫妻并一个十岁大还在读书的女儿在住,中间一间是个二十多的年轻人,在齿轮厂上班。 年轻人边上一间租户是个带眼镜的中年男人,姓史,大家喊他史老师,在哪儿上班的不清楚,人没说,比起爱说话的燕子,史老师偏斯文沉默,打了声招呼就回屋了,之后也没出来。 人认完,顾若的水煮肉片也出锅了,开始烧葱爆茄子,肉片炒包菜,酸辣土豆丝。 几个菜烧好,林显也把孟二叔接回来了,看差不多了,顾若喊孟添摆桌吃饭,她抓紧时间把最后一道糖醋鱼下了锅。 一个多小时时间,顾若烧了小一桌子菜,有鱼有肉还有凉菜炒菜,并一道家乡的特色香肠腊肉,色香味俱全。 林显自从赔光家产已经小半年没有下过馆子,不是在工地上吃就是去他姑姑家吃,工地上他和孟添的手艺就不说了,经常不是夹生饭就是糊糊的锅巴饭,姑姑家还算条件好,但他姑父继承了余暨人的传统美德,节省。 不是普通的节省,一顿饭永远不超过三个菜,一个菜份量要扣得刚好够一家子吃,而且还吃得“清淡”,少盐少油除了酱油也不让放其他调料,清汤寡水的偏偏一股子酱油味儿。 他已经好久没闻到过这么香的饭菜香,一时间惊得眼珠子都瞪圆了,“这,弟妹都是你烧的啊?” “这么快?你厨艺这么好?” 孟广德也有些意外,顾若在孟家的时候,她伤还没好,基本上没亲自下过厨,他还不知道顾若有这样的好手艺,不过想到她先前在火车上说她还会点豆腐又不算意外了。 只是心里更愁了。 孟广德已经从林显那儿知道了孟添坦白的事,也知道小夫妻两一整天没说过话。 这是不正常的,两人在家的时候,黏黏糊糊的大家都没眼看,现在突然不说话了,还不知道下一步 会怎么样。 扫一眼他们租的屋,除了地上的水泥地,别的和他那边的砖瓦房差不多,屋子里看不到一件新的东西,据林显说,都是顾若去旧货店挑的。 这是知道自己被骗了,迅速认清现实,踏实过日子了,只是不知道她是打算和侄子一起,还是打算等稳定下来了自己一个人过。 孟广德思虑万千,还是温和的和顾若说道:“你手还没好,还是多休息,有事让小添做,他现在也会烧几个菜了。” “还好,我就翻了下锅铲,不累。” 顾若对孟广德尊敬,听到这话,她把端出来的最后一道糖醋鱼放桌上,笑着回了句,又转向林显。 “只是一些寻常菜,我按我们那边烧法烧的,不知道你合不合你口味。” “合,怎么不合,不能更合了!” “要是弟妹你有姐妹” 林显本来想开玩笑说,要是弟妹你有姐妹,也这么会烧饭菜的话可以介绍给我,但想到这是他兄弟骗婚来的弟妹,他是骗婚男的兄弟,他心虚得不敢再说下去,赶紧拿了筷子,喊道孟广德: “二叔,动筷吧,我闻着这菜香都饿得不行了。” “你吃呀,不用那么讲究,动筷就行。” 孟二叔说一声,捏着筷子夹了一块儿面前的白切鸡。 孟添也在这时给顾若盛好了饭,端了凳子来让她坐下。 当着孟广德和林显的面,顾若没有不给他面子,挨着他坐下了。 桌子上菜色好,下午林显买了酒,顾若还把家里二娘给带的花生拿了些出来,几个男人都倒了一杯酒。 林显以前经常混迹舞厅酒吧,但他酒量一般,下午买酒,他兜里没什么钱,买的是最便宜的纯度数老白干。 六七十度的酒喝下去两碗,桌子上菜吃下去大半,他脸已经发红上色了,他这个人不太能藏得住事,喝醉了更藏不住,看着对面的孟添顾若,他一口酒闷下去,就忍不住了,“弟妹,我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添儿他要不是被我连累的话,就算没发财,也不会很差,至少不至于让你住这垃圾屋的。” “都怪我,你可千万别和他见意,可千万别和他离婚。” “虽然弟妹你长得这么漂亮,真离了添儿想在这边找个有钱的男的分分钟的事情” “林显!” 孟添脸黑了下来,他有些慌的看向顾若,见顾若手上的筷子顿了下来,心里更乱。 林显却在这是抬了下手:“你让我说完。” “也是你,我是真没想到你能干出来这种事,要不是你是我兄弟,我都揍你了!” “弟妹多好的人,你要骗她?好好跟她说不行?” “但是弟妹,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以我对添儿的了解,要不是不得已,他肯定不会骗你,他当初在包间” 林显把当初他爸林志升给他说的事又说出来给顾若听,“所以,弟妹,添儿真不是那种胡乱撒谎的骗子。” “他肯定有苦衷。” “我说这话不止因为他救过我和我爸的命,主要是我对添儿很了解,他不会,不是那种人!” 林显说着,拿着酒碗又干了一口酒: “弟妹,你放心,我会努力的,努力拿到项目,让添儿成为真正的有钱人,以后我们兄弟” “他喝多了,估计没办法回去,我带他去我那边凑合一晚上。” 眼看林显要说大话胡话了,孟广德赶紧道,放下筷子碗去扶了他。 林显嚷了声:“我没喝多。”却没挣扎,就着孟广德的手从凳子上起来了。 他还算配合,孟广德松了口气,随即看向从刚才起就沉默着没吭声的顾若,他轻叹了声:“若丫,这事是孟家对不起你。”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和你二娘姑姑他们都没二话,你是个好姑娘,是小添的不对,是他不好。” 孟广德早上回去想了很久,他是有女儿的人,他忍不住想,要是孟晴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只是一想想,都火冒三丈。 所以,虽然很难受,不愿意侄子就这么没了老婆,他还是道: “我们不能因为你爸妈,就这么对你,那太委屈你了。” “二叔。”顾若张了张嘴,眼睛泛起红。 孟广德摆了摆手,“你们的事,你们商量着,不管怎么样,孟家都是你的家人,亲人。” 孟广德说完,扶着林显走了。 走的时候帮忙带上了门,屋子里,只留下小夫妻两。 两个人都坐在凳子上没有动,屋子里的白织灯昏黄,照着两人都通红的眼。 许久,“你想和我离婚吗?” 孟添出了声,他还是问了出来,把他心里最怕最恐惧的问了出来。 他看得出来,她今天一天压得厉害,和林显说话,她笑得其实很勉强。 他不想她不开心,那不是他的本意,就像二叔说的,要这么敷衍粉饰,把事情过去,太委屈她了。 林显的话是酒话,醉话,何尝不是当头一棒总算把他打醒了。 桌子上的手紧了紧,他低垂下眼,掩下眸里的颤湿,张了张嘴,“若丫,我确实是欺骗了你。” “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如果你想,我” “你什么?你就同意吗?” 顾若通红的眼眸转向他。 “你都做得出同意和我离婚的决定,都不肯解释一下,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 “到底为什么会装个有钱人回村?” “连林显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觉得我就会以为你是吗?” 顾若抬手擦了把眼,她想了一天,都想不通孟添为什么会这么做,如果他真的变了,不是她小时候认识的那个人了,她不可能一点儿感觉不到。 她不至于那么迟钝,连自己喜欢的人变了都不知道。 一个人的本性是装不出来的。 可他没有变,他为什么要装得有钱呢? 如果只是为了让孟姓看看,他前几年为什么没这么做? 之前他回来都是那么的低调,低调到二娘不说,她都不知道他回来。 为什么偏偏是今年。 偏偏是今年,在她高考落榜后。 “是因为我吗?” 孟添倏然抬眸。 顾若回视向他,“我喜欢的人堂堂正正,有钱就是有钱,没有就是没有,他在外面都敢穿破洞裤,说明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不是那么虚假的人,所以,你回村里是因为我,是吗?” 第30章 交家底我们家其实也没那么缺钱 晚上七点来钟,院子里其他租户都还没歇,边上那户中年夫妻因为下班回来得晚刚把晚饭烧好,正叫在屋里做作业的女儿过去吃饭。 隔壁条件好的燕子夫妻从外面吃了回来,打开了电视在看,电视机声音开得响,两个屋子连着,窗户打开,隔音不是多好,央视新闻结束的广播声透过窗户和那一堵砖墙传了过来。 孟添却半点没在意,耳朵好像自动隔绝了这些杂音,只留下顾若的话,眼里也只看到面前的人。 李房东这间屋实在破旧,墙面黑乎乎的,顶也因为漏过水霉得一塌糊涂,屋里的灯泡瓦数不高,灯光偏黄显得光线更暗,照在她脸上却晕出一层光,让他能清晰看见她白得薄透的脸上那细浅的绒毛,定定望着他的一双眸子晶莹闪烁,等着他一个答案。 说不清是震惊她的敏感,把事情猜到了,还是更震颤她对他的了解,对他的相信,还是她的那句喜欢,他突然有些克制不住。 “若丫。” 孟添抬起手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头埋进她颈窝蹭了蹭,又去亲了亲她耳边,头发。 她喜欢的人堂堂正正。 他从来没觉得世界上有这么好听的话,让他克制不住的在脑子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若丫。” 他忍不住又喊了她一声,手臂又收紧一些。 顾若被他勒得快透不过气了,她试着挣了挣,手臂硬得很和铁臂一样牢牢箍着她,她抿了抿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还有你先前说喜欢我,一直喜欢,我也没问 你,你喜欢我什么?” “这些年你都在外面,回来的次数少,难得的几次回来,我都没见过你人,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了?” “万一我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了呢?” “万一我长大了,长残了,变得又胖又丑了怎么办?”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确定自己还喜欢我,还一直喜欢,你就不担心吗?还是说你说的喜欢我,也是假的?” “不是!” 孟添立即一声,他松开她一些,低眸对上她静静凝望他的眼睛,“不是假的。” “我知道你长什么样,也知道你还是那个你。” “我每次回来都有去见你,也看到了你。” 只是她没见过他而已。 她爸出事的那年,他一个月才拿二十多块工钱,给二叔买完药后他几乎剩不下钱。 工地老板发工资还拖延,预支五十,能给十块已经算不错,回家的路费还是他问师傅借的,因为太久没有钱买衣裳,他走的时候穿的那身,回来还穿的那身,衣裳早已经洗白磨破,和叫花子没区别。 在工地上干活,他还晒黑了不止一层,人比他以前还要瘦还要丑,他自己看着自己都像一只猴子,他不敢想要是她见到他了,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会嫌弃,还是更震惊,震惊他怎么出去了,还这么落魄,甚至比以前还不如。 他也不知道见了她,他该怎么和她打招呼,那会儿的他也不知道是变声期还是背太久石头,吃多了灰伤了嗓子,说话生意总是哑得像鸭子在叫,实在难听,为了不被人笑话,他平时都尽量不出声说话。 他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只是待在她照顾顾良才的医院守了她几天,到顾良才伤情稳定一些,他回了余暨挣钱。 他必须挣到钱,顾家主要挣钱的人没有了,还需要人照料照看,以两口子自私宠儿子的性子,多半要牺牲她,如今只是让她请假,后面不知道会不会让她直接不读了。 他知道她喜欢读书,喜欢书本,他已经读不成了,不能让她也读不成。 林显总说他当初闯那几个老板包间,敢拿烟头对准汪忠眼睛的事胆气,实际他哪里是胆气,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他必须把钱要回来,那是她的读书钱。 汪忠也并不是好惹的,在包房里他那样对他,转天他就找了人收拾他。 他听到她家里让她不读书赶回去的时候,他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连二娘姑姑他都不敢让她们看见,何况是她。 到第三年,他意外救了林志升,开始在他身边做事,他待遇好了,吃得好了,没以前那么干瘦了,声音恢复了些,他听到孟龙说学校准备奖学金的事回来,却看见她和一群同学有说有笑从学校出来。 其中一个高个子,穿着潮范,长相看起来也不错的男生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还试着要接过她手上的袋子,她没有给,对着人轻轻笑了下。 男生的脸一下红了,别别扭扭的松开了手,眼睛却依然时不时去偷瞄她。 他看着,忽然意识到他们再不可能了。 他已经出社会了,只是个初中毕业,只是林志升手下的一个保镖,运气好点,可能会成为其中一个工地的负责人。 但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始终是个穷打工的。 她却不一样,她的未来有无数可能。 她在上学的路上会遇到更优秀的人,他们家境要比他好,知识懂得比他多,甚至以后钱也会赚得比他多,比他更稳定,每天坐的是办公室,不像他,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要不就是一身灰土和水泥。 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他对她来说,只是小时候玩得好的一个玩伴,没准儿他出现在她面前,还会看到她眼里透出的陌生。 甚至她可能需要回想一下,才能认出他。 一想到,他更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了。 只是她对他太重要了,哪怕知道他们不可能,他也没办法放下她,总想知道她的消息,哪怕只从孟龙寄来的信纸里看到那么一星半点儿,他也能反复看许多遍,去琢磨她在学校的生活。 “不是故意不出现不去见你,是那时候我太狼狈了。” 这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显露自己的脆弱。 顾若听得有些难受,她猜到了他刚出来那几年可能艰难,吃过不少苦,他手上的茧很厚,仔细看腕骨和手上还有几条疤的痕迹,那时候她还问过他,他说是不小心碰到的,这哪里是不小心啊。 这是差点被人打得没命了啊。 “你怎么不早说呢” 顾若忍不住哭出来,仰脸望他一眼,扑进他怀里,没忍住抱着他腰背的手又抬起拍了他一下。 “我不逼问你,你都不说,你是个什么人啊。” “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孟添回搂住她,唇角轻轻牵起,她在心疼他,被她拍一下的感觉都那么好。 “也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轻描淡写一句,顾若却更难受了,她想了想他说的那几次,都是她遇到事没有心思去注意别的的时候,她也是过后很久才听二婶说起他回来过。 但他说的撞见她和同学说说笑笑她却不记得了。 只记得高一下期有一天,中午休息,班主任突然把她叫去办公室,和她说这学期学校的奖学金很可能没有了,学校不准备再设立了,她难受得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是没有奖学金了,赖桂枝顾良才肯定不会让她读了。 当初她因为照顾顾良才,本来就耽搁了一年上学,是班上年龄最大的一个,下一年就十八了,盘山村的姑娘没读书的差不多十七岁就开始在相看了。 一旦她不读书,等着她的也是相看嫁人,可是她不想。 她想继续读。 她以往算比较能忍的,但那天她却没控制住在老师办公室哭了出来。 哭得一点都收不住,把好些老师都吓着了,班主任更不知道怎么办,劝了她半天,和她讲学校的为难,她的为难,最后递给她一张手绢,让她擦把脸先回去,她再去帮她问问,看能不能申请下来。 好在她们学校还算比较通人情,在她周五放月假回家前找到她,说学校那边考虑到她情况特殊,只要她还能稳住现在的成绩,当初承诺给她的依然兑现。 她高兴得不行,一个劲的感谢老师,出去办公室脸上都还挂着笑,下午放学,还难得和宿舍的舍友她们一起出的校门,当时确实有个男生和她们一起,是舍友的弟弟,和她们同年级但不同班。 她那天带了很多东西回去,一些是食堂一个大妈给她的她家上初一的孙女穿不了的衣裳,都是比较新没怎么穿过的,只是她孙女得病吃了激素药胖了穿不了了,看到那些衣裳难受,她想着扔了可惜,就带来给了她。 还有一些是食堂大爷给她的一些文学书,说她们 写作文还是要多看文学书才写得出来。 她难得一天那么多行李,舍友以为她拎不了就说她让弟弟帮忙。 但那点东西对她来说不算重,她就没麻烦人家,没想到被他看见了。 “那只是我们宿舍同学的弟弟,我在学校很少和男生走一块儿。” 顾若忍不住说了句。 孟添愣了下,没想到她会解释一句,他偏头又亲了亲她耳朵,“嗯,我那时候不知道。” 隔壁的电视放到武打剧情,有些吵,两个人抱了一会儿,顾若继续问道她的问题,“所以,我猜的都是真的?” “你想让人以为你很有钱,然后借钱给我读书?” “还是你之前没想到大家会因为一支大哥大被人误会了,后来刚好出来我的事,我爸妈那边不好弄,你才把事坐实了?” 除了这两个,顾若想不到别的原因。 孟添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怎么告诉她,毕竟他现在还分不清它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个梦。 要只是个梦,它什么事都预测准了。 要不是梦,他又只从梦里看到了他们之间的事,关于他自己的事业,他只看到他不停和人喝酒和趴在洗手台马桶边不停吐了,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到底做的什么,一年半时间就挣到大钱了。 “一部分是你猜的那样,还有我回来前做了个梦” 犹豫过后,孟添还是把那个梦除开两个人的结局大致说了说。 虽然说出来可能她会难以相信,但他不想再欺瞒她什么了,今天一天她不理睬他,不和他说话,连个眼神都不给他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林显还时不时来刺激他一下,提离婚,她另外找的话。 “那个梦这么准?” “你这是做了预知梦?”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孟添的话声音偏低,但因为在她耳边说的,隔壁电视机那点吵声被他们自动忽略,顾若听得很清晰,却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她不可置信的望向孟添。 怎么可能呢? 人怎么会做预知梦? 那她们学的科学是怎么回事? 可他又不可能再骗她,就算再骗她,也不会用这样拙劣的她明显不会新的东西。 所以,他确实是做了预知梦? 还是因为太在乎担心她了,他依据现实情况恐惧生出来了一个误打误撞的梦境? “是不是预知梦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想避开那样的结局。” “那个梦并不算全,你哥赌债什么情况还有他切掉自己手掌的事不知道,比较模糊,要是知道,”孟添顿了顿,“要是知道,我从他那边处理可能会好些。” “从他那边怎么处理?” “他赌牌那么些年,除非拿根铁链把他关起来,不然他该赌还是会去,要是你想从阻止他把自己手切掉着手,更没有必要,他要是手不断,我会更惨,他早就想让他们给我嫁个有钱人,他可以靠着发财了。” 顾若不是很想提顾何友,她对顾何友的讨厌不止因为他赌博,是他常年对她的欺压和自私自利。 “我们不提他了,他现在这样是遭报应了。” “那你除了梦到这些,还有别的什么吗?” 顾若现在更好奇孟添的梦,太不可思议了,她想知道更多,尽量能用科学来解释这个东西。 还有他们的结局,但这事已经注定不可能再发生,他不愿意再说出来。 “差不多就是那些了,后面的都很模糊,不太那么真实了。” “后面也没有再梦到吗?”顾若紧跟着又问。 “没有,和你结婚以后就没有再梦到了。” 孟添回一声,又看向她,“你原谅我了吗若丫。” 顾若对上他视线,抿了抿唇,她其实没怎么怪过他,早上刚知道的时候她是很气,气他骗人,但气怒过后,她又忍不住想他为什么要骗她。 她依然觉得他不是那样虚假的人,搬家看到他那一箱子破衣裳以后,她更觉得不是。 想到他说的他喜欢她,一直喜欢她的话,还有在顾家,顾良才非要问他做什么的时候,他的反应,后来领证,她问他想清楚了没有,他反问她是不是后悔了,当时那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直觉他会那么做,可能和她有关。 她算了算,他卖大哥大的钱几乎全都花在了她身上,给顾家的钱,她的项链戒指,办席面,还有她的衣裳裤子吃喝,他自己什么都没花。 一想到那些,她哪里还对他怨得起来。 “你以后不许再有事瞒着我了。” “我们结婚了,没有什么不能商量,除非你没打算和我过一辈子。” “我有!” 孟添立即说,他拉过她手,“我想和你过一辈子,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什么都告诉你,不瞒你。” 顾若轻轻看他一眼,“你说到要做到,不然我真的不会再原谅你。” “嗯,我保证。” 孟添唇边露出一点笑意,又把她抱进了怀里,头低下去亲了亲她嘴角。 他喝了酒,刚才还喝得不少,带着一点酒气,但是不难闻,看着他欢喜的样子,顾若也没有躲,头往他肩头靠了靠,唇角微微抿起弧度。 “菜冷了,我去热一热,你再吃点?” 有些晚了,隔壁一集电视机结束开始放片尾曲,孟添看向桌,问了声。 顾若烧的菜味道很好,林显虽然跟着林志升从小在这边长大,却是个重口味,桌上的菜给他吃掉大半,二叔也比较捧场,面前的白切鸡,糖醋鱼都没剩什么了,只有几个下饭菜和香肠腊肉还剩点儿,但顾若碗里的饭却没怎么动。 只喝了些汽水。 顾若跟着他视线往桌上看一眼,也注意到自己还有大半碗饭的碗,但她这会儿没什么胃口,只想休息。 早上五点来钟就起来,到这边之后先是跟着他绕了大半圈路,再知道他骗她,找房子搬家,下午又收拾屋子买菜烧饭,没停过,这会儿人放松下来就感觉到有些累。 “我吃得差不多了,这饭留着我明早热热吃吧,你要再吃点吗?要再吃点就去热一热,你也还没吃饭。” “我也吃差不多了,那我把碗收了去洗了。” “还要去打水,你今晚要洗个澡吗?” “嗯,要洗。” 火车上用水不方便,能弄个热毛巾洗把脸擦一擦都不容易,两天两夜没洗澡,上面各种味道也杂,身上已经很不适应了,先前不提还没什么,这会儿提起来,顾若好像都闻到自己身上的味儿了。 “要不我收碗洗碗吧,你先去打热水,那边开水房开到夜里几点啊?” 顾若也是白天才知道,这边打工的没有自己的卫生间浴室,都是去公厕那边解决上厕所洗澡问题,李房东这边稍微好一点儿,在外面院子接着他单独的上二楼的楼梯角给造了一间浴室,但没有装热水器,平时都是去后面一个本地老头开的开水房里接热水洗澡。 一壶热水两分钱,一大桶五分,比在自家用煤气烧便宜省事。 顾若下午知道这事,因为和孟添还置着气,想等他解释,也没多问。 “开到夜里两点这边纺织厂的下夜班。” 孟添回道,低眸看一眼她掩不了疲态的脸色,“收碗洗碗不费什么事,你累了先歇息下,我很快就好。” 顾若确实有些不想动了,主要是脚疼,没有全部好的脚,一整天忙下来有些隐隐作痛,她也没强撑,拉着他手说了声:“那辛苦你?” 孟添忍不住笑,“这算什么辛苦,你不生我气,我天天把家里的活全部包了都没事。” 孟添说着,慢慢松开她起了身收拾桌。 事情说清楚 了,他整个人放松了,比在家里的时候还要松弛,眉目整个疏朗开,唇边也难得带起笑意。 顾若看了他一会儿,“你不惹我,我一般都不会生气。” “嗯,我记住了,以后不会了。” —— 收拾几个碗很快,洗碗池就在院子里,也方便,只是顾若晚上烧的基本上都是大菜,大菜偏油,这边也没有柴木灰去油污,只能用丝瓜瓤多刷洗两遍。 洗好碗,孟添便拎着上午刚买的两个塑料水桶去打水了。 水房出巷子拐角,不远,顾若把屋子地拖了下的功夫他人已经回来了。 和在家里一样,她洗澡,孟添在外面洗他两的衣裳。 孟添力气大,洗衣裳速度快,没干活衣裳也不脏,肥皂打过,再袖子领口这些地方着重搓搓,扔盆里大力揉搓一通,就差不多了。 等顾若洗好头和澡出来,他衣裳已经洗好开始晾了,他也没耽搁,两下晾好衣裳进了浴室冲澡。 他比顾若快得多,几分钟就出来了。 已经晚上九点多,隔壁两集电视剧结束了已经关了电视,厂子里上班时间早,早上七点不到就得到,一天到晚手眼不停,工作重,不早点歇息根本爬不起来,这会儿院子里都安静了下来。 孟添帮顾若把头擦得半干,带着她也躺在了下午才铺好的床上,破旧的屋子,仰头能看见发霉泛黄的顶,转眼是脏污掉皮的墙。 “这边工地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活,等做完拿到钱,我们再另外去找找房子。” 孟添把顾若抱在怀里,手指勾着她有些潮的发丝,瞥着房顶对面染着污印的墙皮,说了声。 顾若趴在他怀里抬起脸看他一眼,过了会儿说,“再说吧,不找也没事,这房子便宜,咱们可以省一大笔。” 想起什么,“林显不是说那些人不来了?就你和他两个人做,能行吗?” “应该没问题,剩下的活不多,我一个人慢慢做也能做完,实在不行就去劳务市场那边找两个临时工过来帮着一起,应该还能提前一些。” “哦。” 顾若没再说什么,工地上的事她也不懂,“那你和林显商量着吧,我也不懂这些,帮不了什么,倒是可以帮你们烧下饭。” 孟添听到这话一笑,“不用你烧饭,林显只要饭是熟的就行,不需要吃太好。” 过了会儿,他突然说,“若丫,你会不会觉得我从林显这边离开去外面做事好一些?” “嗯?”顾若愣了愣,“你想和林显拆伙?”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说过什么事都不再瞒她,孟添想了想,“他之前黄了项目的时候我想过走,有个林叔以前认识的老板找到我,说愿意给我开在这边的两倍工资,只要我愿意过去。” “但我犹豫了两天,没有去。” “那边不好?”顾若疑惑道。 她不知道孟添原来在林显爸那儿干活多少钱一个月,但从林显今晚说的看,应该不算低。 “不算不好,那老板人脉上比不上林老板,但会做人,有得赚的活儿人家都愿意分一份给他。” “是我不愿意。” “若丫,我不想一辈子只是个替人看工地挡酒的。” 头一次,孟添没掩饰自己的野心,他低眸看着她。 “林显没有能力,但他这个人你看到了,待人认真,我救过他一命,他记得深,对我也算够义气,这次我和他说需要卖大哥大,他没有问我做什么,也没有犹豫,说了声要用钱是吧,行,知道了,要是不够他再想办法。” “你知道出门在外,这样的人很难碰到,我想要在余暨出头,单靠自己一个人也不行。” “在这边,有本事的人能吃上饭,但吃上一碗什么样的饭还要看别的” 孟添跟着林志升三年,多少学到了一些东西,他如果只是想在工地上当个大师傅,那他目前会的东西,还有他在夜校里学的足够他在外面任何一个老板那儿上班。 但他不想,大师傅也就比在厂里上班工资高一些,但也就那些了,想在余暨安家买房,现在余暨的房价一千多一个平方,买一套小两房,至少要六七万块。 他至少得干好几年。 但他等不了,也不舍得让顾若陪着他等。 而在余暨,外地人本地人,这两个说法之所以有,一定程度上也是各自圈子排斥的表现,林志升为什么能比别的老板多拿到项目。 因为他也是z省人,他还有个嫁在本地的妹妹,他妹妹男人那边的亲戚,不是在公安局就是区政府镇政府,虽然人家不一定给你通路子,但给你漏那么两个消息已经足够少走很多弯路了。 这些人脉他都没有,他性子偏内敛,不擅长结交人,也很难有,本地人的圈子他更进不去。 但他没有,林显有。 林显外放,相对真诚,他想结交谁,只要肯花费力气和功夫不是多难的事。 他还有他姑那边的关系和他爸留下的那些人脉,林志升为人处世公道,也不吃独食,干这一行的多多少少都受过他的好,他是林志升的儿子,那些老板们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会对他看顾两分。 他现在混得艰难,是他还没真正成长起来,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所以不管是他爸以前留下来的那些人脉,还是他姑姑那边,都不会大手笔的帮他,因为都知道帮了他没有用。 只有他自己彻底长记性了,成长了,显露出一点儿本事了,他再找上门,人家才会搭理他。 孟添把自己的想法一点点剖析给顾若,又看向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功利?” “林显把我当兄弟,我更多看中他是个好的合作对象。” 顾若看着他,他眼眸偏黑和深,看起来好像很平静,但其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他透着的情绪,他如果只是把林显当成合作对象,没必要那么掏心掏肺帮忙收拾烂摊子,工地上的活也更多是他在干。 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从小没有多少朋友,他爸出事后,他更把自己封闭了,没有再另外交朋友,独来独往的,他应该还不知道怎么和人当兄弟。 “不会。” 顾若抬起手圈住他,又抬头去亲了亲他下巴,“你也帮他了。” “但是你可以对他再好一些,你不也说他真诚吗?他肯定不会骗你什么。” 没有一点儿大道理,她接纳他的一切,又希望他能更好。 孟添看着她,眼睛有些热。 “我知道了,歇息吧。” 孟添哑声一声,便低埋下头去亲她。 火车上待了两天两夜,他很想她了。 一吻上去,他就有些停不了,大掌从勾着她的头发搂向了她腰。 想到她终于原谅了他,不怪他,也不会离开他,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陪着她,他心更热,“若丫,我喜欢你。” 他一点点啄吻过她唇角,脸颊,耳边,随后又回来含住了她嘴。 顾若被他的呼吸扫得有些痒,也有些热,但想起正事,她还是往后躲了下,双手拉住他捧着她脸摩挲着她耳朵的手,“我还有事没和你说。” “什么事?”他依然亲了下她的脸。 顾若看向他,“我想明天去找工作。” “你脚好些了吗?” 孟添不意外她会提到工作的事,原来以为他有钱的时候,她都很在意这事,现在只会更加,她想尽可能的安定,稳定下来,就像上午,她一定要租下这间屋,她担心自己一时找不到工作,后面不知道怎么办。 她从小过得苦,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他抱着她看一眼,想了想,起身下地去拿了柜子上的一个帆布包,从里面掏出一只鼓囊囊的袜子。 “我们家其实没那么缺钱。” “我回去前除了干工地上的活还出去另外接活了,给一个老板挡酒,一次一百,给他挡酒的时候我还另外帮卡拉Ok那边卖酒,提成给得还成。” “干了差不多半年,赚了五千多,林显的大哥大卖了一万,给二娘买大彩电,二叔知道我的情况,把钱给我了。” “剩下的只有给孟家的几个叔伯送礼,还有姑姑姑父那儿给了些,再就是办酒,除掉那些还剩六千多点。” “我知道你想让我把林显的大哥大钱还他,我们可以先还一半,留一千我们生活,剩下的我再去赚。” “卡拉ok那边的活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一直干下去。” 30-40 第31章 找工作三千八百八十八,刚好是一个她…… “你做主,要想全部还也行,我这两天去那边问问,有没有老板找挡酒的,多了赚不了,生活费还是有的。” 孟添走到床边坐下,把袜子里的一卷钱拿出来拉过顾若的手放到她手心,想了想: “其实不还也没事,我之前也给林显垫了一笔钱,不还就当他把拿钱还我了。” “咱们可以把这钱拿去买个电视机,还有电饭锅和你的吹风机也买一个,电饭锅焖饭快,弄锅里了就不用管,我们只要烧两个菜就好了,节省时间还方便。” “吹风机买来你晚上洗完头用,头发干得快,也没那么冷。” 孟添主要想给顾若买个吹风机,在家的时候就想买,但那会儿顾若拦着,说他们马上要去沿海了,这时候买太多东西都不好收拾,他们也不一定拿得了。 他考虑到她伤还没好,赶火车确实不方便,老家的电吹风款式少,还不是一体式的,就没买。 刚才给她擦头发,他又想起这事,余暨二三月份比老家要冷,尤其晚上,她隔两天洗一次头,她头发又多,不管怎么擦都不容易干,这样很容易着凉,吹风机成了他们家必须尽快买的一样必需品。 不过也不要紧,吹风机虽然贵,比大彩电还是便宜很多倍,他出去接个活就能赚回来。 “你看着安排吧,怎样都可以。” 顾若看一眼手里的钱,多少有些意外,她以为他身上已经不剩什么钱了,没想到还有六千多剩下。 她先前没有问他钱,直接说找工作的事,其实是担心他身上没钱了,被问到会难堪,反正她身上的钱还够撑一段时间,就干脆不问了。 “还是按你说的先还他五千吧。” 犹豫一会儿,顾若道。 “你们现在工地上没有人干活,你一个人干累不说,还很耽搁,有了这个钱你们可以去劳务市场找几个人,这样早点干完也能早点拿到钱,再另外去找活儿做。” “你不也说了吗?林显现在愿意多分给你一些,那之前给他的那些钱就只能算作你们合作的钱了,不能再按抵债来算,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你们还不是呢,咱们既然想和人一起做,就敞敞亮亮的,一码是一码,既然雪中送炭了,那干脆送到底,也方便你们渡过难关。” “我说错什么了吗?” 顾若说完,发现孟添不言不语的,只眼眸落在她脸上,定定的盯着她。 她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她其实才从学校毕业半年多,那半年她干过的活儿挺多,和收粮队的去割稻打稻,卖菜,卖春联,但这种外面的人际往来她没经历过,孟添却在外面七年多了,懂得肯定比他多,林显那儿他肯定也比她了解,她要是给他瞎指挥就不好了。 “要不还是你看着来吧,我手里的钱还够用,你先前给我的,都没用。” “今天我看下来,这边其实和老家镇上差不多,肉和菜这些还便宜些,就是多了个房租费,但我们省一点,一个月差不多三十来块生活费足够了,足够我们用很久了,所以你那边就算暂时拿不到钱回来也没事。” 顾若说着,拉过孟添的手要把钱还给她,却被他一下按住了手,“你没说错,考虑得很周到,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支持我。” 孟添心里头热得很,浑身好像突然有使不完的劲儿,他伸手替她拨了下散到脸边的发丝,没忍住又抱着她亲了一下,“我之前在这边,有事都是自己琢磨自己想,二叔总说搞不清楚我在想什么。” “若丫,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这感觉真的很好。” “都听你的,我明天把钱给他,让他去找工人,也确实需要抓紧,他说公安局那边计划搬迁,新地方在招标,我们现在肯定是没办法抢到这样的大项目,但如果能拉到一批人,去做些边角活也比村里这些自建房的有做头。” “嗯,给他吧,我们现在也用不上,你说的那个电视机电饭锅和吹风机,咱们其实没必要一定要现在买。” “我刚过来这边嘛,对这边都还不算了解,我想多出去走走看看,熟悉下,估计暂时也没什么时间看电视,电饭锅也是,我觉得焖饭挺快的,也不麻烦,还有米汤喝,晚上我们要是不另外烧汤,还可以冲饭吃,没那么干,我挺喜欢喝米汤的。” “吹风机我之前听你说倒是挺想要一个的,但没有的话,也不是不能过,这么多年我不也这么过来了嘛,也没见感冒,我身体还是很好的,我也就今天时间来不及洗头晚了,以后我都尽量吃饭前洗头,这样睡觉前头发就已经干了。” 顾若说着,抬眼看向了孟添,“倒是另外有一个事,我觉得更重要。” “什么事?” 顾若迟疑了下,“就是你给人挡酒的那个活,一定要做吗?” “我不是说那个活不好,只是卡拉ok那个地方我之前听学校的人有说,说有些卡拉OK里面经常会发生打架什么的,严重了还会动刀子,咱们毕竟是普通人,万一被误伤了怎么办?” “林显今晚说你在那个地方替他挡过刀,你不知道我当时听到有多怕!” 顾若先前从林显开始说酒话的时候手里的筷子就轻轻停在了碗里,听到林显说他替他挨了一刀,她手上的筷子一下拿不稳,人直接定在了原地。 林显为了表达他有多果敢还把场面给仔细描述了一遍,抑扬顿挫的,听得她浑身像泡进了冰池子,后背脊都发着寒,她不敢想那刀要是再深一点,他还有没有命了。 “还有就是,喝酒喝多了也不好,伤肝伤肾伤胃也伤精神气的,你看我爸以前,他手没断那会儿不说有多好,至少人是精神的,看起来也人模人样,你再看他喝酒这几年,眼睛里的红血丝就没散过,整天说话都是股酒味儿,看他走路像是随时要摔倒。” “我知道你不是他,但酒这个东西有酒瘾的,就像烟一样,沾上以后很难戒。” “你现在人还年轻,身体好,感觉不到什么,以后呢,我之前在医院照顾我爸的时候,还碰到过有人喝酒胃穿孔的,到医院都没抢救过来,我不想你拿自己身体去换钱,不划算,要那样的话,我宁愿每天吃糠咽菜更节省一点。” “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嘛,你不是一个人了,你总要想想我,要是你” 剩下的话顾若没说下去,不吉利,她只是望着他,眼睛水润润的,想要他答应。 她处处都是为身边的人在想,坐在床上,轻轻靠着他模样更静美,孟添看着她只感觉到自己一颗心被反复揉搓,软成一团柔成了水。 “好,我知道了,以后不去那边了。” 其实他也不喜欢去卡拉OK那边,现在的卡拉OK已经不像八十年代刚出来那会儿了,那个时候进去的人唱歌是纯唱歌,喝酒也是纯喝酒,男女老少都可以进。 可从几年前余暨出现第一间卡拉OK高档会所起,一夜之间所有的卡拉OK都好像开始变了调。 原来的唱歌跳舞变得不那么纯粹了,热情让人放松的舞逐渐换成了男女贴体的舞蹈,一种链接暧昧的工具。 酒和色连在了一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人放松的舞厅开始有一群带着姑娘的妈妈桑频繁出入。 孟添跟着林志升那几年,避不开那样的场所。 每天晚上外面路灯亮起的时候,他在包房 里看着白日那些人模狗样的老板们一手端酒,怀里搂一个可以当他们女儿甚至孙女的姑娘,肥大的猪手在那年轻的身体上游走,都恶心得想吐。 每当那个时候,他对赚钱的渴望也更重。 他要赚到钱,他要供若丫读书,让她明智,让她坐办公室,认识的男人可以不是他,但必须高知,尊重她,爱她。 而不是和这群画着浓妆,穿着露体倚在老男人怀里娇笑的姑娘们一样,才十来岁的年纪却因为没什么文化,被人三言两语就骗上了堕路,回不了头。 每次他从包房出来,体会到的不止是醉酒的感受,还有生理性反胃的厌恶,精神上的折磨。 只是,他习惯性去忽视克制了,毕竟他一个人怎样都无所谓。 但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出入那里的男人不干净,欲望会被放大,他想和她过平凡普通却又美满的小日子,确实不适合再进出那些地方。 谁又能保证自己可以一辈子抵抗住诱惑,坚守本心。 林显他爸林志升这个不管在家还是在外面都被称为好男人好父亲,甚至自诩为死去老婆守心,不肯再娶的男人,在里面几回之后,也入乡随俗养了一个,还和他说,是为了合群。 其实不过是抵不过男人的恶劣而已。 “我不会再去了,以后都不会去了,就算以后工地需要,那些场所应酬的事也有林显。” 孟添下颌搁在她发顶又保证了一声。 他会的东西挺多,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接一接装潢公司的一些刷墙,接电线的活,那个晚上也能干,不是非要去卡拉ok,之前去,纯粹是那个来钱更快,他想早些攒到钱回去看她。 “嗯,那就行。” 顾若抿起唇角露出个笑,随后又说起找工作的事。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 孟添顿了下,低眸问了她。 “都可以呀,我只要有工作,能拿到工资就行了,先前燕子不是说她们羽绒厂也在招人吗?” “我虽然没干过那个,但我之前在张奶奶那儿学了挺久的缝纫机,拷边踩直线什么的我很熟练了,我感觉我去了应该没问题。” 顾若说得没什么信心,主要是她不知道这边情况,哪怕她们一再说这边进厂很容易,她还是会想到她去年夏天在县城找工作处处碰壁的经历。 真的什么厂子她都去问了,该报名的填表格的都弄了,服装厂她也去试了,都没什么水花,她也去问过原因,一些人说他们有更合适的,一些说她们宿舍不空,需要招个在城里有地方住的。 什么理由都有,反正就是不要她,她那会儿刚经历高考落榜,还遇到找工作不顺利,受挫得她蹲在公交车站台上狠哭了一场才回家。 要不是肖大娘知道后给她介绍一份收粮的活,她都缓不过来。 “我应该能找到工作的吧?”顾若不由得看着孟添问了声,语气忐忑。 孟添看出她的担心,他毫不犹豫:“当然能找到。” “你想进羽绒厂一点问题没有,这几年天气冷,羽绒厂的订单从年初排到年尾,所有相关厂子都在扩规模,只要没有大问题都能录用,你高中毕业,还会用缝纫机,这附近的厂子都能进。” “只是,若丫,你真的想进厂里上班,在里面待一辈子吗?” “羽绒厂我之前进去过,不止羽绒厂,棉纺厂,织布厂还有一些化工厂我都进去过,里面环境都算不上好。” “在棉纺厂和羽绒厂做久了的人还容易因为得皮肤病。” “何况你脚现在还没好全,也不适合每天踩缝纫机,你都让我爱惜我的身体,那你自己的呢?” “那,还有别的工作吗?” 顾若秀眉拧了起来,孟添说的是事实,缝纫机一旦开始踩了,脚几乎停不下来,她今天走这么几趟都有些受不了疼,洗了个澡拿热毛巾敷了才好些,真去了,一整天干下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别到时候工资还没拿到,她先进医院了。 家里的医院进去一趟没几十上百都出不来,更别提外面了。 “不踩缝纫机的,做些手上活的或者只需要站着偶尔走动的?” “有,手工活和售货员。” 孟添在这边待了七年多,这七年他都在琢磨怎么挣更多钱,除了学泥水匠,电工木工上夜校,他平时有空就在了解工作的事,对这些还算清楚。 “手工活需要打听一下,这边这类厂子不多,这个活累眼睛也没什么工资,平时都是些闲着的老太太在做。” “售货员,市中心那边去年年底开了好几家商场出来,江南大厦,商业城,鞋城,里面一直在招营业员。” “江南大厦那边属于国营单位,里面只有少数柜台是私人老板承租,他们招人基本上招本地人多,外地的需要推荐和会一点余暨方言,不算好进,商业城和鞋城那边没这个要求,那边都是私人开的多,只要形象端正会说普通话就可以。” “你在家卖过东西,又是高中文凭,去问问应该没问题。” 顾若眼眸亮了亮,“那,我们明天要不去你说的那几个商场问问,打听一下?” 孟添看着她盈亮的眼,唇边掠起一点弧度,应下来,“嗯,明天陪你去,正好带你到处看看。” 须臾,他停一瞬,“若丫,你想知道我的想法和安排吗?” “什么?”顾若下意识一声。 “你还想读书吗?”孟添看着她认真问了声。 “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若已经很久没想过读书的事,今天孟添却提了两次,第一次她在气头上,觉得他在给她画饼,骂了他,这会儿她心情平静,甚至算不错,但听到关于读书,她心里还是有个疙瘩一样结了起来。 “我们现在是填饱肚子,再挣些钱在这边安家要紧,读书的事情我已经不想了。” 她明显低落下来了,孟添看着她,片刻,他说,“可是我想,若丫。” “我替你想过。” “上午我和你说的不是画饼,这边确实有夜校,就在我们附近,夜校每学期都有招生,这里三月份就有一场春招。” “你高中毕业,过两天李房东帮忙把居住证办下来,再找一家单位进行推荐,就可以报名入学考试。” “夜校里专业很多,有建筑,英语,会计,法学” “这边厂子里上班的一些做办公室的,他们也不全是大学生,想要提高文凭的基本上都在读夜大。” “夜校是每天晚上七点以后上课,上到九点,这个时间也不会耽搁上班。” “我打算等三月份的时候,你居住证拿到了,去羽绒厂那边给你弄一封推荐信,到时候送你去考试。” “若丫,你成绩那么好,应该继续读下去。” 若丫,你成绩那么好,应该继续读下去。 一霎,顾若泪盈眼眶,她忍不住抬起眼去看孟添。 “怎么哭了?” 孟添看不得她掉眼泪,忙抬起手拿指背给她揩眼角。 “那个推荐信,能拿到吗?我不在里面上班应该不行吧?” 顾若真的想读书,很想。 只是她之前和孟添去领证的时候她就知道,结婚了,就没机会再读了,前几年出来的新规定,结婚了的人不能参加高考。 之前老师还在班上特地摸排过。 所以,和孟添领完证,她就彻底把读书的事放下了,出发前几天,她还把所有的课本笔记都给了孟龙。 人要学会知足,能遇到孟添,不用嫁给常军那个人品有问题的瘸子,对她来讲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她不能再贪更多。 但现在孟添却和她说,真的还有读夜大这条路。 如果能不耽误工作,不耽误生活,她为什么不能继续学呢。 “我,要不还是去那个羽绒厂试试吧,要是能成里面的员工,再表现好一些应该可以拜托一下领导?” 顾若说起这事,不自觉感到紧张,看着孟添的眼神带着些依赖,想从他这里得到支持。 孟添看着,就知道她是想读的,他声音放轻,拉着她手说:“不用去上班,里面一个管员工推荐信的领导我认识,之前跟着林老板的时候,我帮了他一个忙,找他再拿封推荐信没什么问题。” “其实现在电大那边放宽条件了,只要入学考试能过,就能录取,录取后学费也不贵,和高中的学费差不多。” “这是真的?” “真的。” 孟添指腹轻轻抹去她眼尾的泪珠,肯定一声,像是为了给她解惑,他顿了顿,“我也是里面的学生,我学的是建筑,刚进去半年。” 顾若有些没想到,意外的看向他,“你先前没说过。” “想来这边再告诉你。” 主要是在家的时候,他试着和她说这事的时候,她有些回避,他不好再提。 “我那年受伤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就在这边考了个电大中专,再参加的入学考试。” 其实是他想离得她更近一些,哪怕知道他们没可能,他还是不甘心。 夜大的文凭虽然比不上他们正经读大学的,但至少他学到知识了,以后有机会和她见面说话,他不至于什么都不懂,接不上话。 但这些,孟添却不想告诉她,告诉她他心里更多的胆怯。 他不说,顾若却直愣愣的望着他,说不出话,眼睛胀酸的疼,没一会儿她眼睛又蒙上一层水汽。 孟添给她越擦越多,以为她在担心上学的事,“怎么了?怎么还在哭,不哭了,推荐信的事没有问题。” 顾若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下一瞬,她伸手抱住了他,“我就是突然觉得,你好不容易,也好厉害,我和你比起来,差远了。” “我哪里有那么厉害。” 孟添脸上不自觉带了笑,他抬起手回搂住她,“那我们就商量好了?三月份带你去报名。” “嗯。”顾若用力点了点头。 想到什么,她又抬起头:“考试考些什么啊?我书本什么的都没带。” “不要紧,我走的时候和孟龙说了,让他把你笔记这几天抄完就给你寄来。” “不用太担心,电大的考试内容很简单,也只考语文数学,英语专业好像会加一门英语,我都能考过,你肯定可以。” 他眼眸带笑,带着鼓励,顾若又想哭了,她当初发现赖桂枝要卖了她,她都没哭这么多,她头埋进他颈窝里,又应了声:“嗯。” 很晚了,院子里所有租户屋子里都暗了,大门锁着的院子里更静,孟添看一眼时间,晚上十点多快十一点了,他低下眸看向怀里的人,“睡觉吧,明天带你出去逛逛,过两天工地要是开工了只能晚上陪你了。” “嗯。” 顾若从他怀里直起身,自己擦了擦泛红的眼,注意到手上的钱,又递给他:“你明天给林显吧。” “就算要读书,我也会去找工作的,找份白天的工作,晚上看书学习,不会耽搁什么。” 顾若能继续读书,心里是亢奋的,兴奋的,但她只会更努力的赚钱,不然哪里来的钱来付这多出一笔的开支。 和高中差不多的学费,也不算少了,再平时有什么资料费试卷费又是一笔新支出。 孟添也没多说,接过钱重新塞进袜子里放去五斗柜上的帆布袋里,再回来上床搂住了她,想到什么,他没立即拉灯,看着她问了声: “你脚真的好了?” “要是还有不舒服,还是在家歇歇,我就算不去卡拉Ok那边也能找到别的挣钱的活,养得了这个家。” “真的好了,不骗你,脚上的青都散得差不多了。” 顾若现在哪舍得在家歇,怕他不信,还把曲在一边的脚直接伸到了他面前给他看。 顾若人瘦,生得白,脚也瘦长白皙,灯色下更莹润如玉,摆出来好像等着人把玩一样。 孟添看着,眼眸不自觉深了深,他伸手握过她脚踝看一眼,确实好很多了,上面的淤肿早已经化完,只剩一点青红在上面,印子也不算深,像一朵小花儿开着。 “嗯,看着是好些了。” 他声音低哑下来,片刻,他低下头去亲了下上面的那一点印痕。 “你这是做什么?” 顾若猝不及防他有这样的动作,她触电一般缩了缩脚,脚踝上那一点湿濡像点在了心尖上,让她心跟着颤了颤。 孟添抬起头,没说话,只定定的盯着她看,黑眸热切,像带着簇火。 顾若被他看得脸热,她轻轻偏了下视线,不敢看他,“很晚了,睡吧。” “嗯。” 孟添低应了声,视线却没从她脸上移开,她本来就生得好看,这会儿头发披散,满脸酡红的模样更静美惹人,他不由抬起身侧另一只手轻轻捧过了她脸,头一低含住了她唇。 他唇比她的热一些,气息也是,吻得不重却绝对不轻,顾若嘴唇微微发麻,她脚还在他手上攥着,渐渐被他吻得坐不稳。 过了会儿,她身子往他身上跌了跌,她一慌,下意识抬起手圈住了他腰背,却被他扣得更紧,舌头灵活的勾住了她的,让她不受控制的回应起他,下意识吞咽。 孟添顿了瞬,很快掌着她颈子吻得更深,唇角逐渐沿着她颈线下移。 他喜欢她配合他,把自己交给她,这些日子他也已经习惯了抱着她睡,习惯了要她,火车上克制了两晚上,现在总觉得怎么亲着她都不够。 片刻,他大掌带着她往身上一提,俯身下去。 出租房里隔音差,做什么都压着声音,顾若怕人听见更羞,不敢再像在家时那样喊他或者发出声音,只是双手攀着他的肩背更紧,实在难受了她忍不住咬了他肩一口。 他常年工地上干活,一身肌肉结实,咬在上面只感觉到牙齿酸痛,他却一点事儿没有。 也不是没有事儿,只是更加亢奋,冲撞得厉害。 折腾到夜里两点多,第二天两个人都起来迟了。 早上六点五十多分,院子外面响起一阵水龙头哗啦放水和牙刷碰到牙膏杯洗漱的声音。 紧接着是几道砰的关门声和隔壁燕子上班要迟到了催她男人赶紧些的声音。 噪声过大,顾若眼皮子颤了两下却因为太困太累没能睁开,只迷迷糊糊的问了声,“几点了。” 比起她,孟添要精神许多,他是常年熬夜第二天依然能准时到工地上工的人,听到顾若问,他睁开眼看一眼,屋子里床帘都拉着,只有些微光照进来,一片昏麻麻的,但不难看出已经是早晨。 他拿过床头的手表看一下,快七点了。 “还早,你再睡会,我先起来,等下叫你。” 顾若确实有些起不来,她眯着眼睛轻轻应了声,嗯,又睡了过去。 孟添看她一眼,低下头去亲了下她额头,才慢慢松开她起来。 租的房子,没有厕所,早起的第一件事是收拾狼藉的床边,再拎着痰盂去小河边公厕倒,再刷洗痰盂。 这不是个多累人的活,就是脏得很,孟添不打算让顾若来做这个事。 还是要尽快买到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样起夜方便,洗澡也不用去打开水,家里安个热水器就行。 孟添琢磨着去哪里搞笔钱,手上动作很快的洗了痰盂,路过开水房想起昨晚已经把两个水壶的水倒得差不多,进去借了个装五斤水的壶打了壶开水。 回来的时候,顾若已经醒了,她本来就不是睡懒觉的人,身边少了个人,再换了个环境,也睡不着了。 起来用昨晚水壶里剩的水把脸洗了牙刷了,再进了厨房烧水下面条。 孟添看着,把痰盂放进屋,去洗了个手把开水装进两个热水瓶,跟着进了厨房,“我来弄,你先 去换衣裳,等下林显来了。” 一个早饭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顾若没和他争,由着他亲了下耳朵尖,忍着羞说了声:“昨晚的菜也得热一热。”去了屋里换衣裳。 林显匆匆忙从孟广德住的地方跑过来的时候,顾若刚换好衣裳拉开帘子,孟添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围着一条围裙在厨房里煮面条,看到林显,他神色淡淡招呼了声:“来了?” “去洗个手吃面了。” “啊,哦。” 林显昨晚喝醉了说了那么一通胡话,早上酒醒起来后悔得不行,怕自己的那一场醉话给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小夫妻两雪上加霜,他穿上鞋去孟广德院子里弄了点水洗了把脸冲了下嘴赶紧赶过来了。 有些怕看到自己不愿意见到的场面,他进院子的时候脚都不敢下重了,更不敢大喘气,没想到什么也没发生,孟添还招呼他洗手吃早饭。 这是和好了? 他站在门口,不禁把视线转向进了屋里的顾若。 顾若知道要开饭了,去把折叠好的桌子拿了出来,注意到林显视线,猜到他在纳闷什么,但这种事不好解释,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让他过去了,她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偏过头: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没事。” 林显立即一声,“我来弄吧,搬桌子这样的粗活还得我们这种糙男人来。” 林显说着赶紧进屋接过了顾若手里的折叠桌,顾若也没和他客气,去厨房拿碗筷了。 很快,林显把桌子凳子摆好,顾若碗筷拿好,孟添锅里的面条也起锅端了出来。 他厨艺一般,烧的东西只是能吃,但早上的面条是用昨晚吃剩下的水煮肉片汤煮的,味道还算不错。 林显酒醉了一晚上,肚子一团火一样烧得厉害,又空落得厉害,一碗面条下肚,他总算缓过来些。 不过他看着桌上时不时互看一眼,眼神勾连的顾若孟添,依然纳闷又好奇,想问又不敢问。 “你们,那个,你们,昨晚” 林显欲言又止,孟添给顾若夹了一筷子现炒的豆芽,看一眼他:“昨晚你喝多了,以后喝不了就别喝,再闹出洋相没人送你回去,你自己大马路上去睡。” “哦。” 林显讪讪一声,随即又看向顾若,歉意道:“弟妹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喝醉了有些忘形,昨晚的事你别和我计较。” 顾若笑了一下,“没什么事,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添哥在沿海的事。” “也是我没想到,该劝你们少喝些。” “没有,没有,是我管不着自己的嘴!” 林显说着,又想抬起手煽自己一个耳光子,但有顾若在,他到底忍住了,继续埋头吃面。 孟添在这时把把昨晚顾若交给他的钱递给了他。 “这里有五千,大哥大卖了一万,还剩五千过段时间还你,或者这边结到钱分账的时候扣出来。” 林显看着递到面前的钱却惊了一跳,他蹭一下站了起来,“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干了?” “不是,我错了不行嘛!” “我喝酒没数,说话不经脑子,喝醉酒还酒品烂,我以后再也不烂醉了!” “添儿,添儿!你可千万别和我拆伙!” 林显急得要哭出来,就差抱着孟添大腿求了。 顾若坐在旁边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顿下碗里的筷子看向孟添。 孟添皱了下眉:“谁要跟你拆伙了。” “这钱给你去劳务市场请工人回来开工用,不是给你花。” “我今天有事,人你自己去挑,小工就不用了,能省就省,主要砌墙师傅找两个。” “呃,你不跟我拆伙啊?” 林显又愣傻了,对上孟添一副看傻子的脸色,再看一眼边上眼睛只能盯着碗的顾若,他顿时有些想钻地洞。 孟添没管他的,给自己又夹了一筷子面到碗里,说:“等下吃完饭就去办,尽量能明早就到工地上干活。” “我等下还有事,挑人的事你看着弄,”顿了顿,“你自己一个有问题吗?” “没问题!” “挑两个师傅是吧,行,这个是小事!” “再不济我人挑回来了你还可以把关嘛。” 确定不是要拆伙,林显那短暂的尴尬过去,又坐回了凳子上,收桌子上钱的时候他不忘看着顾若问了句: “这钱拿出来了你们生活还够吗?” “请两个人要不了这么多,再说可以和人商量下后面结工资。” “够,还留了的。”顾若咽下嘴里的面条回道。 “你们工地上开支大,拿去先应急,或者跑别的项目用,我今天去找工作了,慢慢就缓过来了。” “这么快就去找工作啊?” 林显想说什么,但对上孟添看向他的视线,又没说了,只是说:“弟妹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我找我姑帮你问问?” “先不用,我也还不知道做什么,先到处看看,要是没合适的再找你帮忙。” 林显那边的人脉对孟添很重要,哪怕是亲姑姑,人情也是用一次少一次,顾若不想为这些小事麻烦人。 “哦,那也行,”林显抓了抓头,“需要帮忙说一声就是。” “嗯,会的。” 早饭很快吃好,吃过早饭,林显很自觉的帮忙收了桌洗碗,之后他骑上摩托车往劳务市场去。 顾若和孟添则收拾了下,坐公交车去了市中心那边。 柳条离市中心不算近,坐公交车要四十来分钟。 他们八点来钟上车,快九点了才来到孟添说的江南大厦,也是余暨目前最高档的一个商厦,才开业一年,已经在余暨出名,只要一提到江南大厦,大家都会哦一声,表示知道,余暨最贵的地方。 昨天只在村里那边街道买了屋里需要的东西,和镇上差不多大的地方,顾若还没什么感觉,今天跟着孟添来到市中心这边,她才感觉到眼睛有些不够看。 比在车上看到的更直观的高楼耸立在她面前,进到里面,漂亮通透的玻璃货柜,直达二楼三楼的电梯扶梯,再看里面穿着靓丽的逛货柜的人,顾若才感觉到自己真的进了城。 “好大,这里面的东西贵吗?” 顾若看一眼远处钟表货柜上摆得高高的,每一只都展示出来的手表,还有边上装修得漂亮,还摆了模特的女装柜台,男装柜台,她忍不住拉着孟添问了句。 孟添其实也是第一次进来这里面,不太清楚,只是听人说很贵,他四下望一眼,“我们去看看?” 顾若本来就是来长见识的,听到这话她想了下,同意下来,“嗯,行。” 看那手表摆得高,看着就很昂贵的样子,顾若也有手表了,就没去看,先拉着孟添去了衣服专柜那边。 她看到男装里面有好几件衣裳看起来版型挺正的,她想去看一眼怎么剪裁的,后面她有钱了可以买了面料来给他做一身,说起来她还欠他一件衣裳。 男装柜台女装柜台挨着,过去先经过女装柜台。 专门卖女装的装柜,里面全是女人的衣服,每一件都熨烫得平整,搭配得更漂亮。 只要是女人,看到会不自觉被吸引。 正是上春装的时候,里面的颜色也很靓丽,顾若被其中一条模特身上的裙子吸引,她下意识走了过去,但她手还没摸到衣裳,注意到衣裳边贴着的银色吊牌,一下被惊到不敢动了。 “怎么了?” 孟添注意到,问了她。 “没什么。” 顾若回过神,朝他笑了下,随即,她眼睛又看了眼银色吊牌上的价格,三千八百八十八,刚好是一个她。 “你说,我能在这里找到份工作上班吗?” 过了会儿,像是下了什 么决心,顾若抬头问道孟添。 第32章 明天来上班吧高薪工作 “你昨晚说,这里招本地人为主,但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大门口招聘挺多的,说明他们还缺人,你说我去碰碰运气能不能行?” 几面玻璃隔着,装修贵气的专柜里面,穿着靓丽的营业员正招揽着几个烫卷短发的时髦顾客,正中一张深棕色真皮沙发供她们落座,茶几上茶点热茶摆着,边上还摆着几本精美画册。 这是顾若从没见过的服装店,一眼看的高档,她视线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收回来转向孟添,一双漂亮的眼眸光闪动,熠熠生光。 孟添对上她视线,顿了瞬,“你想在这里上班?” “有一些想。” 顾若回一声,余光瞥见店里,在人家大门口讨论感觉不太好,她伸手拉过孟添手往边上走一点,贴近他用气音和他小声道: “昨天隔壁燕子和我说,这边卖衣裳都有提点的的,她要不是不乐意每天早上早起赶公交车,都想来市中心这边卖衣裳,说这工作轻松,钱也多。” “她说的还是街上那些普通店。” “这里的衣裳很贵,一件衣裳三千八都抵一个我了,里面的人却不少,一天营业额肯定很高,营业额高,工资肯定很好,我觉得可以。” “你觉得怎么样啊?” 孟添没立即说话,他只听到那句一件衣裳抵一个我的话,心里忽然很难受,眼更涩胀,好一会儿,她询问的视线有些催促了,他才说:“你想做,可以去问问试试。” “卖衣裳的地方很多,这家不行咱们可以换下一家。” “鞋城商业城那边生意也不差。” 只是没有这边高档,衣裳更便宜,一天想卖出这边店的销售,得跑断腿。 顾若的思路是对的,这边待遇确实好,工作轻松工资高,所以哪怕是本地人也以在这边上班自豪。 只是待遇好,招人的要求也相应高,必须要高中以上文凭,样貌要好,女性身高要一米六以上,不能肥胖,要有气质,谈吐都要有,能接得上顾客的话。 孟添别的不担心,顾若足够漂亮,用林显的话说,如果顾若想要过好日子,离开他,随便包装一下自己,找个本地人或者这边的富圈子介绍一下,再不济去有钱人家里去当保姆,做个跳板学业深造一下,她完全可以在更高层的圈子找更好的。 她的样貌气质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唯一的硬伤是她是外地人,又刚来余暨还不会余暨话。 偏偏在这边消费的,有绝大一部分都是三十到五十岁多的本地人,他们习惯了说土话,哪怕会普通话也不想去讲,出来消费更不会为了迁就一个店员说普通话。 偏偏这群顾客随随便便一买都是成千上万的销售额,不能有一点儿怠慢,所以在这里面上班的会余暨土话是基本要求。 孟添怕顾若等会儿去碰壁过后失落,他犹豫一下还是给顾若强调了下这事。 顾若倒不意外,之前二叔和他都说过,他们当初出来,因为不会余暨话也是许多工作找不到。 “没关系,我就去试试嘛,再说余暨话慢慢就学会了,昨天李房东说了几句余暨话,我感觉还挺好猜的,只要我能听得懂,沟通问题应该不大。” “先问问看,不行我们也没什么损失,万一成了是意外之喜。” 顾若经历过之前在老家县城找工作的碰壁,她自认承受力没那么弱,也看得更开,她眉眼笑弯一声,又拉着孟添往服装专柜里去。 她先前和孟添从外面进来,先在外面站了会儿,外面一张大公告牌上写了里面哪些专柜招店员,哪些需要上他们四楼人事处应聘,哪些是由专柜处直接应聘。 四楼人事处指明了用人条件,高中以上文凭,要有工作经验,柜台处没写那么多条件,也没写一定要余暨人余暨话,顾若觉得没写就有一线希望,所以看招聘的时候她把那几个专柜名都给记了下来。 其中就有面前的这家男装和女装专柜,女装专柜还有顾客,不好打扰人家,顾若先去的边上的男装柜台。 男装柜台目前就一个营业员在,这里面的人着装都很体面,营业员穿着米杏色的套装裙,化着淡妆,二十来岁的年纪,顾若和孟添进去的时候她正站在镜子前面,似乎是觉得自己脸上的粉擦得不够,正拿着一个小粉扑在轻轻拍。 从镜子里注意到有人进专柜了,她赶紧用标准的普通话喊了一声欢迎语,接着就合上她手里的粉饼盒子,过来用余暨话招呼她们随便看看。 注意到他们身上的穿着,她皱了下眉,态度有些冷淡下来,不过还是问了他们想要看个什么样的款式。 顾若看了孟添一眼,很快走上去笑着喊人:“姐,不好意思,我不是来买东西,我是看外面的招聘来的,我想问下这里招人吗?” 顾若问出这句话,心里是紧张的,垂在身侧的手轻轻蜷了蜷。 营业员看起来没有一点意外,她只是又打量了顾若孟添一番。 顾若和孟添今天特地收拾了下出来的,顾若穿的白衬衫叠穿鹅黄色粗织毛衣,下面穿浅灰色格子阔腿裤下面配白球鞋,孟添里面白衬衫外面工装夹克,在老家那些地方这衣裳款式已经算绝对洋气潮气了。 但在江南大厦这边却完全拿不出手不够看。 原因很简单,出在面料和做工。 顾若穿的毛衣只是普通的粗织毛线,不是什么羊毛羊绒面料,一眼看的粗糙硬实,里面的白衬衫也只是普通的纯棉布白衬衫,领子没有那么立体,哪怕出门前顾若特地压平整过,也掩不了它和江南大厦里面随便拎出来的一件真丝白衬衫差别。 而孟添身上的皮衣夹克不是真皮的,脚上的鞋也不是,甚至猪皮都不是,只是普通的人造革,他穿的时间长了,鞋面的褶印已经很深了,甚至有些变形。 这样的行头在老家那边,加上孟添生着一张优越的脸,五官轮廓有棱有角,看着就和一般人不一样,人家只会下意识注意到他这个人,而忽视了行头本身。 但江南大厦的营业员每天整理柜台衣裳,对面料材质背得滚瓜烂熟,几乎不用上手,一眼就看出来。 营业员打量的视线没做遮掩,孟添眉头皱了皱,顾若唇边的笑也僵了僵,她又喊了声:“姐。” “我们柜台老板娘讲不招外地人,你上隔壁柜台问问吧,他们家有个小姑娘是徽城来的。” 营业员收回视线说一句,扭头继续去补她脸上的粉了。 意外又不意外,顾若心里有些失落,却还算好,还有些感谢营业员提供这个信息,她笑着和人道了谢才拉着孟添离开。 走的时候她眼睛瞥了眼店里一款和孟添身上很像,却一眼能看出来体面贵气的夹克款皮衣外套。 “要去隔壁问吗?” 出来柜台,孟添有些沉默,过了会儿才问道顾若。 “去呀,怎么不去,刚才那姐不是说了吗?这边招外地人的,我再去问问,不行我们就去鞋城那边。” 顾若抬起头,脸上又有了笑,看一眼他冷峻的神色,她脚挪了挪凑近他,手扯了扯他衣袖:“要不,我自己进去?” 孟添看着她,说,“我陪你。” 顾若唇边笑意更明烂,“嗯。” 女装店生意明显比男装店好很多,年后是销售淡季,男装专柜和边上的钟表专柜都没人,这边专柜里却有两三波顾客。 顾客还没走,两人站在外面等了会儿,十来分钟时间,几波客人都买单出来了,一人手里好几包拎着,顾若看一眼,有店铺在做活动的冬装,也有新上的春装。 她刚才看的那条薄薄的裙子都要几千块,冬装估计更贵,这么几袋子要好几万了。 这算 成交了大单吧? 顾若不太确定,她也不知道这些袋子对这个店来说算大单还是小单,不过不管怎么样,成交了总比没有成交要心情好,问事情也好问。 顾若心情放松了些,和孟添一道进了店,谁知刚进去就听到砰的一声,先前接顾客笑得和花儿一样的姑娘站在收银台,用力把手里刚招待客人用的水杯砸在了地上,又迅速朝边上一个和她穿着一样工裙的姑娘扇了一耳光。 “贱货!” “那是我的单,我让你接了?给你抢了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你以为你是老板亲自带过来的了不起?” “仗着一点姿色勾搭谁!等老板娘回来,我要你好看!” 这是一进来就碰上店里打架? 孟添一霎皱紧了眉,为几袋子业绩就打起来的店铺,不管工资多高他都不愿意顾若待下去。 “我们走吧。” 顾若愣愣的转向他。 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村里妇女之间闹矛盾最多是插着腰隔着田坎对骂,只有特别严重的,涉及到田地这个的身家性命事情才会出现打架闹架的情况,这种一般很严重,需要大队长出面调停了。 可这店里,前面还一起招待顾客好好的两个人,转头就打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常事,但她来是想来上班的,不是来打架的。 “嗯,行。” 顾若回一句,转身就要和孟添出去,这时,那个挨打的姑娘却捂着脸说话了。 “我没有抢你单。” “我先前问你了,你说让我接,我才接的。” “我让你帮我接一下?” “你懂不懂什么叫帮我接?” “我忙着顾不过来,你作为同事帮下忙有什么不行吗?叫你帮忙不是给你机会抢单的!” 摔杯子的姑娘理直气壮,她抬手拨一下她散下耳边的大波浪,嘴上开始用土话骂:“还是讲乡下人听不懂话?” “听不懂就滚!” “这店是你开的吗?让我滚就滚?” 挨打的姑娘年纪十八九,一头到脖子的短卷,一张脸生得柔美,这会儿却顶着五个手指印,一双眼通红,顾若看着有几分可怜,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也就这会儿功夫,挨打的姑娘骂了声,“我是贱货,你是什么?” “婊子吗?” “老板过来笑得和朵花一样的不是你?你倒是想勾搭,勾搭得上吗你?” “你她妈说谁?” 摔杯子的骂一声,冲上去又要打人,挨打的姑娘这回却没让着她,她抬手攥住摔杯子的挥来的手,一个巴掌再反手一个巴掌打了回去。 “我也忍你很久了!” “两波顾客,一人接一波天经地义,凭什么给你全部霸占了去?” “你自己没本事,接的顾客不是买便宜货的就是不成的,还怪我抢你单?” 挨打的姑娘说着又两巴掌朝摔杯子的摔了过去,她长得文弱柔美,力气却十分大,打得摔杯子的根本反抗不了,只能发疯大叫,“啊!你这个贱人!乡下人,外地佬!” “你本地人高尚,高尚怎么还在这儿卖衣裳?” “怎么没像刚才那几个大姐那样大生意谈着,出手就是几万块?” 挨打姑娘反讥回去,扭头却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顾若孟添,她脸微微变了下。 很快,她凑近摔杯子的警告着说了句什么,在摔杯子的脸色微微变后松开了她,便脸上带笑朝顾若他们喊了声欢迎光临。 “需要看点什么吗?” “或者先坐下休息一下,我把这几天到的新款给您看一看?” 挨打姑娘一边弯身去捡起摔在地上的搪瓷杯子,又问顾若和孟添需不需要喝水。 顾若长这么大,没出过县城,身边打交道的只有村里人和学校的同学老师,见过的滚刀肉也就是顾良才赖桂枝和孟家一部分人。 她见过顾良才的变脸,看到只有厌恶,感觉他滑稽可笑。 但这个姑娘的却让她感觉到心酸,打工人的心酸,对上这样一张笑脸,顾若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在对方要去倒水的时候急忙喊住了她。 “不用,不用忙,我们不是来买衣裳的。” “不是来买衣裳?” 挨打姑娘站住脚,不过态度没什么变化,只是问到她,“那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麻烦了。” 顾若已经放弃在这儿上班的打算了,她抿起唇笑了下就要走,边上那个摔杯子的姑娘却在这时候嗤笑了声: “我还当是顾客呢。” “搞半天又是两个穷逼外地人来找工作的!” “我说呢,先前一直站在外面做什么。” 摔杯子的刚才挨了顿打,正想找人撒气,她看顾若一副不打算再说的样子,再看他们的穿着,联想到两人刚才在外面站的时间,有些猜到他们是为找工作来的。 当然,就算猜错了对她来说也不搭噶,她就纯粹想借着顾若他们撒一回气,骂一场外地人外地佬。 “这大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了,我看大厦管理以后该收个门槛费才好。” 摔杯子的这话说出来,顾若脸色顿时凝下,孟添直接沉了脸:“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干嘛,你想打人啊?” 孟添人生得高大,脸色沉下来显得有几分吓人,挨打的心里有些怕孟添会动手,她故意提高音量喊了声。 “我们不打人,只是等会儿要去这楼上问问这里的管理人,江南大厦所有的营业员都是你这么招呼顾客的吗?”顾若先拉住孟添的手开了口。 “我进你这店里不买东西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就这种顾客前脚走店员后脚打架的店给我钱我都不会进!” “瞧不起谁,这大厦是你开的?是的话在这儿为几块钱和人打架?我可真见识到了,可真是高尚的本地人!” “你” 顾若几句话骂出来,摔杯子的气得脸青,也心虚,她怕顾若真跑到楼上去投诉,不由狡辩,“我说什么了吗?” “我在自己店里自言自语不行啊?” 顾若听得发笑,她冷刺了句:“哦,自言自语,那这大厦真是够眼瞎的,真的什么阿毛阿狗都给招进来了。” “我们走吧。” 顾若把话还回去抬头和孟添道,也是巧,还没走,就听边上传来一声:“小孟?” 顾若下意识偏头,就见从男装柜台走过来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五十不到的样子,微胖,肚子发幅挺起,穿着很老板范,身边挽着他手臂的女人二十来岁,穿着貂毛大衣,长卷发,浓妆红唇,看起来很艳丽漂亮。 “马老板。” 孟添淡淡打了声招呼。 “叫我马哥就好了。” 马老板抬了抬手,笑咪咪一声,“我刚才还当看错了,没想到还真是你,前几天我和老刘他们聚还说起你。” “我听老刘说他给你待遇开到三倍你都不愿意去,还搁老林儿子那儿帮他收拾摊子呢?” “老林那人可真是运气好,得了你这么个知恩图报的。” “老哥我呢,手底下不缺人,可就没你这样的。” “小孟你再考虑下,五倍,老刘给你开三倍,我给你五倍,你过来帮我守开发区那边的项目,完了之后我给你再分一份,你看怎么样?” 马老板和孟添也算是认识好几年了,当初包间那瓶酒孟添没接,他记了很久,之后发现孟添救了林志升,他更恼怒,之后看到孟添就要说一番他对他的赏识, 孟添没有一点儿意外这次他又提起,他淡声回道,“我考虑一下。” “行,你只要愿意考虑就行。” “我听说老林那儿子这两天在找人想要公安局那个项目?” “你给他带个话,那边项目我和老刘打算拿下来,他想做的话,只要他放你走,手里还有人 使,我给他分一份,把打地基的活给他。” “也算看在老林的面下了。” 公安局的项目从昨天林显就在提了,早上去劳务市场那边还说请人剩下的钱拿去走走路子。 现在人家却直接表明了项目是他们的了,甚至开始分活,也不算分活,林显现在也就孟添帮他,没了孟添,他就是个光杆子,找过去估计也是让他打份工。 但孟添要是不过去,就是他们两都没活做。 顾若不禁有些担心的看向了孟添。 孟添神色看不出变化,说:“嗯,我会转告。” “哈哈,那就好,那我就等小孟你的好消息?” 马老板以为孟添是答应了,他高兴的笑了两声,像是才注意到店里的僵局和边上的顾若,他眼睛微眯看着顾若问了句:“小孟这是你媳妇?” “长得很标致啊,你们是要买衣裳?” “这家店老板我熟,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给你个折扣,或者你们去挑,我来结账。” 马老板说着就要拿出大哥大打电话,摔杯子的姑娘见到这一幕脸色刷的一变,眼里染上一抹慌的看向了孟添和顾若。 顾若没注意她,只是和马老板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不买东西,打算回去了。” 马老板只当顾若客气,朝她摆摆手:“小姑娘不用和我客气,我呢什么都没有,就有几个钱。” “那您留着给你爱人买吧,我衣裳还有很多,不缺。” 顾若笑笑一声,便转头看向孟添:“我们回去吧?” “嗯。” 孟添低眸应她一声,和马老板说了句:“马老板不用客气,我们就是路过看个热闹,也要走了。” “你们慢慢逛。” 孟添说完,也没管后面几个人什么反应,拉着顾若直接走了。 顾若跟在他身边,尽量目不斜视不去看身后,一直到走出去远一些拐弯儿了,她才偏头瞥一眼,犹豫着问道: “我没有坏了你的事吧?” 孟添似乎愣了下,顾若提醒道,“那个马老板。” “当然没有。” 孟添反应过来,“我没打算去。” “马老板的工地不是那么好看的。” 工地这行水深得很,一不小心就可能把自己送进去了,孟添也是跟着林志升喝了几场酒下来才看清楚里面的一些道道。 但这些孟添不打算说,说了顾若会担心,估计都不想让他干工地了,但目前他还没想到别的路子。 也不知道梦里他做的什么能够一年多时间就赚到一笔大钱,记忆模糊,只看到他和人喝酒签单子了。 “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像是知道顾若真正担心的是什么,“他说的公安局的项目也不用放在心上,这活他们没那么容易拿下来,林显拿不了,还有别的老板有实力拿。” “那你和林显?” 顾若拧了拧秀眉,“那个马老板看着不像是好人,你要是不听他的,他会不会做什么?” 顾若才刚出来,对外面的这些事不懂,但一个人眼里的善意恶意她还是分得清,那姓马的一看就一肚子坏水,她是怕他做点什么,他们只是普通打工的,什么都只能受着,承受风险的能力弱。 “不会。” 孟添肯定回道顾若。 “他在余暨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之前林显爸在的时候他一直靠着人吃饭,也就这一年多拿了两个活,以为很了不起了,实际能力有限,长久不了。” “他今天就是偶然碰到我了,随口提了提,等他忙起来哪里还记得我这号人物。” “不会有事就好。” 顾若松一口气,脸上也放松了些。 “嗯,不会有事。” 孟添应一声,又看一眼这大厦,今天不是周末,又刚年后不久,里面逛的人不算多,过道很空荡,只偶尔有人路过。 大厦名气大,实际分类有些乱,钟表和男女装挨在一起,那边还有几个品牌鞋柜。 也就是灯光足够亮,处处彰显富贵气,不然看着也像是个杂货楼。 “这家女装不太适合工作,有些乱,你别的地方要再看看吗?” 顾若听到这话有些犹豫,接连两次不顺利,让她感觉自己是不是天生和工作无缘,要不是她对这余暨不熟悉,她都想继续摆摊了,她昨天看人家摆摊生意挺好的。 “要不,我们” “抱歉,打扰一下。” 顾若想说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她感觉这么一大早就不顺利,去商业城那边也会不顺利,没准还会继续让孟添陪着她受人白眼打量奚落,还不如先回去,等明天孟添去工地上做工了,她再坐公交车过来这边慢慢找,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顾若转头,是先前那个挨打的姑娘,她应该是跑过里的,喘气有些急。 “有什么事吗?” 顾若对她的印象不算差,看着她脸上还没消的红,声音不自觉放轻。 挨打的姑娘迟疑了下,“刚才的事很抱歉,我和我同事有一些矛盾,连累你们了。” 顾若倒没想到她会追上来道歉,不过这事也怪不了人,谁让她自己往上凑了,还给人看出来她是来找工作了呢。 “不要紧,也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没避开。” 顾若笑了下,正想说句什么走了,挨打的姑娘却在这时道:“我叫春萍,迟春萍,你是过来这边找工作的吧?” “我当初其实和你一样过,也是找工作站在外面不好意思进店里,莉莉就是知道我的情况,才那样说你们。” “这边女装专柜估计是暂时不好进了,那个莉莉她爸妈和老板娘认识,不过你可以去凤娇那边的内衣专柜试试,那个老板娘不是本地人,她嫁到本地的,她专柜里在招人,也没有说不要外地人。” “你去试试吧,这里面工资挺高的,比你在商业城那些地方找的工资要高很多,还没那么辛苦。” “内衣店就从这边走过去转角的地方,我还要回去接顾客,就不陪你过去了。” 迟春萍说完看一眼顾若,转身就往衣服专柜那边跑了。 顾若张嘴想叫住她,想想别耽搁人工作,她又没叫了,只是抬头看向孟添:“那个内衣店,我要去问问嘛?” “外面的招聘上确实有内衣柜台在招人。” 顾若自己没发现,刚才的两次碰壁让她整个人都颓丧了,望向孟添的眼里满是茫然。 孟添看着心口闷了闷,他其实想说,就算她找不到工作,他也养得起她。 但他也知道,她现在多需要找到一份工作来证明自己。 “你想去试试就去试试吧,反正我们来都来了。” “你先前也说,问问也不碍事,何况人既然特地跑上来说,应该是确定你过去没什么问题。” 孟添伸手拉过了她手,另一只手抬起给她理了下散下耳边的碎发,“问工作而已,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行就行,不行我们就回去。” “外面好工作很多,实在不行咱们先在家看看书,等三月份参加了电大的入学考试再做别的打算。” “我们现在也不缺钱,手里的足够我们花半年多,我这里工地完工也能拿到一笔。” 孟添声音不急不缓,顾若心又定下来,她轻呼一口气,算是鼓起了勇气,“那行,那我们再去试试。” 江南大厦里面是环形结构,绕着钟表专柜成一个环形,他们从钟表专柜后面 绕过去经过两个鞋柜就到了池春萍说的内衣专柜。 顾若在村里的时候,内衣大部分自己做的,她倒是知道有内衣摊,百货大楼里面也有专门的内衣内裤货柜,但和这边的这个内衣专柜还是有很大区别。 这边的内衣包括内裤都是展示出来的,同样也放着模特,模特身上穿着她从没见过的性感内衣,外面还罩了一件真丝袍子。 顾若看了眼,感觉比之前在女装专柜那边看到的模特更让人移不开眼,让人只想到一个词,性感。 顾若都忍不住想,或许她的内衣裤不应该自己做,等她找到工作,发了工资可以去摊子上看看有没有类似的,这样经济又实惠的内衣。 有前面两次经验,顾若在进店前先往店里看了一眼,店里没有顾客,只看见一个三十多岁,扎着一头卷烫头发,穿着黑色连体针织裙的女人蹲在地上,正从货架柜子里拿东西。 女人生得高挑,也很漂亮,只看一个背影都能感觉到的漂亮。 她比较敏锐,很快发现了顾若和孟添。 不过她没有马上起身,拿好自己找到的两款内衣才站起来招呼道顾若: “小妹妹进来看一下,有什么需要?” 人家都招呼了,这时候也不好再打退堂鼓,顾若紧了紧手指,须臾,她抿唇笑一下进了专柜。 “老板娘,不好意思,我不是来买东西,我是在外面看到说这里有招聘,想来问问,你这里招人是吗?” 顾若垂在身侧的手再次悄然握紧,心微微提了起来,却听老板娘声音很好听的应了声: “啊,招的啊。” 老板娘应完,瞥一眼在一边等着目露警惕的孟添,再看向顾若:“是你做吗?以前卖过东西没有?” “嗯,是我,”顾若赶忙答,“我以前在老家摆过摊,卖过菜也卖过春联。” “老家,你老家哪里的?”老板娘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找了个衣架把手上的内衣挂上继续问道。 顾若注意到,她咽咽喉咙,继续回答:“我是渝南城来的,是个比较偏的村子。” “哦,渝南,我有个小姐妹也是那边的。” 老板娘表示知道一声,又看向顾若。 她视线在盯着顾若身上的衣裳,不过不似男装店那个店员带着挑剔的打量,是一种逡视,像是在估量什么。 顾若被她看得有些紧张,她轻轻攥起的手指又紧了紧, “你毛衣里面有穿吗?”老板娘皱着眉头问了声。 “什么?”顾若一时没反应过来。 “内衣,你里面有穿内衣吗?” 顾若愣了下,她没想到老板娘会突然问这个。 “有。” “是我自己缝的。” “难怪。” 老板娘一脸恍然的样子,随即她走近了顾若,手摸向了顾若前胸。 她动作太突然,顾若只闻到她身上一股香水香,边上孟添却眼疾手快拉过她到了身后,眼眸冷厉的看向她:“你做什么?” 老板娘也没想到孟添会反应这么快,不过她这是职业习惯了。 “看看她胸型,小伙子别见怪。” 老板娘笑笑一声,很快转身去一排货架上取了款白色蕾丝花边的内衣递给顾若,“你去换上出来我看看。” “抱歉,小姑娘,我这是上班习惯了,但是做我们这一行,就需要有一定的目力,看不出来的情况下就得上手去帮客人试罩杯大小,不然客人买回去不舒服不会再来第二次。” “你的胸型很好,但我建议你以后不要再穿自己做的了,没有型,你现在不觉得什么,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下垂了就会后悔了。” “女人呢,要对自己好一点的。” 老板娘说一声,又看向孟添,“小伙子很在意媳妇儿,这方面也替媳妇注意着些,也是你的幸福啊。” 老板娘说得直白,顾若听得脸热,低头看着她递过来的内衣,她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接。 老板娘看她一眼,催道:“拿着啊,拉开帘子进去就可以试。” “这个算是我们店里的工作装,你只要在这儿上班,不收你钱的。” 顾若犹豫了下,过了会儿,她偏头看向孟添,“那我进去换一下?” 孟添看着她,他知道顾若的内衣是自己缝的,但他对这些不懂,也不知道下垂什么的。 顾若胸型很好,看着人瘦,却很大。 他一只手握不住。 特别漂亮,像水滴。 没有什么下垂什么的。 但内衣店老板娘总是专业的。 虽然对她突然摸人的行为不满,他还是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喜欢的话我们就买下来。” 顾若听到他这话抿了抿唇,她转头问了声老板娘:“要是我试了留不下来,不用我们自己掏钱买下来吧?”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内衣多少钱一件,但有先前女装柜台那条裙子的价格在,她直觉这里的内衣也不会便宜。 她可没那么多钱买一件内衣。 “我们只是打工人,没有那么多钱。” 顾若说得坦诚,语气更认真,老板娘笑了下,她突然有些喜欢面前这个丫头。 “安心,我这儿又不是黑店,不强买强卖。” 老板娘态度更温和,想起什么又问她:“你会扣后背的搭扣吗?要不要我先教你下?” 老板娘说完,拿着手上的内衣给顾若演示了一遍。 挺简单的,不算难。 顾若看一遍就大致会了,想着反正都来了,她总得搏一搏,便接过老板娘手上的内衣拉开边上的试衣帘,进去试了。 这是顾若十九年来第一件正儿八经的内衣,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的胸部可以那么挺,可以和内衣那么贴合,好像穿上后也不用再担心跑跳的时候它会动起来。 哪怕她对内衣没有一点儿了解,也不得不承认,这件内衣很贴合她,也很舒服。 穿上内衣,再穿上外面的毛衣,顾若捏着自己的小背心出去了。 还是那身衣裳,但从她出来那一刻,孟添就感觉到她的一些不一样了,好像肩膀突然打开了,背脊越发挺直,胸部也是。 顾若本来就生得秀美,身段更好,但从前灰扑的衣裳和没型的背心遮掩了她的身材条件,如今背心换掉,她气质明显更好了,纤细袅娜。 如果这会儿她再去男装店那边,那个营业员哪怕看到她穿的衣裳普通,也不会不遮掩的打量,因为她是真的漂亮,从内到外的漂亮。 “还不错。” 老板娘绕着顾若转了圈,手过去收拢她毛衣,勒出她身形看了眼,完全是标准的模特身材。 “可以,你证件都带了吧?” “等会儿给我登记下,明天就来上班吧?” “大厦从早上七点半开门到晚上九点下班,晚班我有人守,你上早班,早上七点半到下午两点半。” “一个月一天休息。” “工资底薪二百八,提成另算,提成等你上班开始做单了再给你说,反正做得好的话比底薪高。” 老板娘快速说着上班的工资时间,随即松开勒着顾若腰上毛衣的手:“有问题吗?” 底薪二百八是老家工资的三倍,还另外有提成,提成做得好比底薪高,月休一天,早上七点半到下午两点半,上午八个小时,后面的时间是自己的。 顾若脑子里迅速闪过这些信息,赶忙回道:“没有问题!” 没有一点问题。 第33章 邻居他是有老婆的人,没必要那么可怜…… 内衣专柜的老板娘叫兰芳,兰姐。 确定了顾若要来上班,兰姐带着她上楼上四楼大厦人事处做了个员工登记,给她办了个早上员工的进场证,之后又给她拿了一件黑色款内衣,说是两件工衣替换穿,要求她上班必须穿专柜内衣,因为可能需要给顾客做展示,用自己做推销往往是销售的绝佳利器。 还没上班,先享受到员工福利,再想到工资待遇和上班时间,顾若从内衣专柜出来唇角都是扬着的,她身边孟添则一直盯着她看,眼都不带转动的感觉。 他每次这么盯着她看的时候,顾若都会很不自在,耳根不自觉热,她忍不住偏过头: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漂亮。” 孟添直白的回一句,视线又落在她身上,她找到工作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由内到外的不一样,脸上洋溢的笑更明媚,眼里有光。 可能内衣的缘故,也可能她放松的缘故,腰肢挺直以后,人看起来更精神气质了,就好像枝头绽出的白玉兰,不再是花苞不起眼的时候,让人开始注意到。 “乱说什么呢,在外面呢!” 顾若有些害羞,心里又忍不住欢喜,她抿起唇角轻 嗔了他一句。 孟添看着她的样子手指动了动,想去摸她,但这会儿他们确实是在外面,余暨这边还算开放,大街上男女情侣走在街上拉手的很多,但孟添属于相对保守的,他不太喜欢惹人注意,也不想把她羞得脸红的样子暴露在人前,最后只是握过她手轻轻的搁在了手心,再看一眼时间: “要不要再逛逛,然后去庆祝一下?” “庆祝,怎么庆祝啊?”顾若抬起脸看他。 怎么庆祝。 孟添也不知道,他这七年多在余暨几乎没有休息过,去过的唯一娱乐场所是卡拉Ok,早几年他还可以带顾若去跳舞,现在那边已经不适合去了,每天喝得烂醉的人多,惹事的也多,卡拉Ok为了方便管理,都专门养了一群打手。 倒是可以开个包房玩,但就他们两个人,她属于腼腆的性子,他也太爱讲话,估计也调动不起来那个气氛,何况开包房的那钱再配上卡拉oK的最低消费,加点钱都可以买台电视了。 他们家现在还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去不起那地方。 “要去楼上逛逛吗?” “楼上的电器专柜很多电器都比老家的款式新,缝纫机还有电动的。” “缝纫机有电动的?” 顾若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电动的缝纫机,她有些好奇长什么样,她和张奶奶学裁缝那段时间最盼着家里能有台缝纫机,但赖桂枝当初结婚的时候,顾良才陪嫁给她的聘礼给大舅家拿去做他们家大儿子的聘礼去了。 顾良才为这事喝醉酒就念,赖桂枝因为这事抬不起头,加上她自己不会缝纫机,这个东西就成了他们家的一个不需要品,提都不许提。 后来家里穷了,家里的组合柜五斗柜这些都卖了,缝纫机更不需要了。 顾若又想起孟添折合给赖桂枝的那笔钱,里面也有一台她的嫁妆。 三千八百八十八,她要尽快挣够这个数。 “有电动的,前几年就有了,价格贵,买的人不多,一些缝纫厂配了几台,要去看看吗?” “顺便看看你的吹风机,要是不贵的话我们买一把。” “等逛完楼上,外面刚才进来有家麦当劳你看到没有?就是拱着两个大金门的那个,里面的吃的听说很好吃,和市心路边上开的肯德基味道差不多,我们去吃吃看?” 顾若看到了,里面人挺多的,她当时还想问孟添那是什么,转头又被边上的招聘海报吸引了,忘记问了。 要是她刚才在内衣店不顺利,这会儿肯定马上回去了,或者回去燕子她们上班的羽绒厂问工作,但现在她在内衣店那边很顺利,连工作牌都拿到了,一个月工资还挺高的,她去长长见识也没什么。 乡巴佬进城总要去见见世面的嘛。 “那去看看吧。” 顾若答应下来,不过还是说吹风机要是太贵的话先不买,他们先攒攒钱,至少等她第一个月工资拿到,稳定一些了再说。 孟添没意见,说都听她的。 顾若喜欢听他这话,便由他拉着她手上二楼三楼去逛了。 顾若之前觉得一楼的服装吸引她,但当她上了二楼三楼的电器柜台,各类厨具家纺布匹柜台,才发现她这个乡巴佬是真的需要出来见见世面。 倒不是说老家的百货大楼里没有这些东西,都有,但绝对没有这边的牌子多,款式新。 就像楼下的钟表,老家还在卖铁皮青蛙闹钟,上发条的座钟,手表款式在老家不算少,到这边了却发现还可以更多,听都没听过的外国牌子,大金表,价格是老家的十倍,百倍,上千倍,还有什么电子表,电子钟。 还有什么大哥大柜台,传呼机柜台。 太多了,电器也是,电饭锅,电炒锅,吹风机,缝纫机也有好些个牌子,脚踩的,电动的。 自行车也不止是二八大杠了,好些漂亮的女士自行车。 另外厨房的碗筷,老家用的那种粗碗在这儿根本找不到。 这边的碗,一眼看的精美,筷子也是,普通的竹筷都能雕出花。 还有大件的空调,电冰箱,热水器,洗衣机 顾若完全看不过来,她不敢想,要是有一天她能够有一个小房子,把这些都配置起来,该是多方便幸福的事。 走走逛逛看看摸摸,最后孟添站在吹风机柜台不动了,顾若看了眼那些吹风机价格,最便宜的也要二百三十多块,她将近一个月的底薪,她现在下午有的是时间洗头,何必花这个钱呢,她果断强拉着孟添走了。 吹风机没买成,想给她买缝纫机,她也没让,电视机柜台更是不让他多站超过一秒,孟添明显沉默了。 顾若看一眼他,手指勾了勾他手心,轻声哄道他:“等我拿到工资我们再来,我想买台缝纫机。” 顾若想买台缝纫机,她刚才去布料柜台看了,里面很多好料子,和一楼模特身上那样的料子都有,价格便宜很多,孟添说商业城那边也有专门的布料店。 她打算弄台缝纫机,三月过后天就要热了,她想给孟添做几套面料好一些,结实一点的春装,那些长满蜈蚣疤的衣裳裤子,破洞内裤拿来做两个拖把,反正不能给他穿了。 他们村里最老的单身汉才那么穿。 他是有老婆的人,没必要那么可怜。 而且她现在上班时间是早上七点到下午两点半,路上花一个小时的话,也才三点半,也就是说她有好几个小时的空闲时间,她看书学习完全可以放在晚上吃完饭洗完澡以后,那这几个小时她也不能浪费了。 她昨天在柳条村的街上看了看,街上就一家剪裤脚的裁缝店,收费写得还挺贵的,换拉链要一块五,剪裤脚加拷边要两元,连普通的一个踩线缝补都要五毛,她完全可以下班以后到菜市场那边去支个摊子,看看能不能接到活。 这边消费好,但像她和孟添这样的打工人也挺多,总有人家里衣裳拉链头或者哪里坏了需要修补的吧? 没准儿运气好能给自己赚个饭钱呢? 不过她得先把工作稳定下来了,夜大那边的招生考试过了再弄这个,免得自己分了心。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顾若不打算说,她说这么一句,就催道孟添: “走吧,我们去那两个大金门那儿,你说里面东西好吃,我感觉也是,早上过来就看到里面很多人了,现在中午了,肯定人更多,别等下咱们门都进不去了。” “我还不知道里面卖的是什么呢。” 孟添也不知道是什么,这家麦当劳是江南大厦开业的时候引进来的,说是和市心中路那边那家肯德基一样,卖的外国人吃的食物。 工地上之前有工友的媳妇孩子过来,带着他们去吃过一回,说里面的那个什么汉堡包,比大馅饼厚很多倍,里面有肉有菜,味道感觉比大馅饼好吃,吃了还想吃。 孟添连那什么大馅饼都没吃过,更别提这什么汉堡包了。 他本来好奇想去尝尝的,但一听工友在那儿花的钱,他顿时打消了念头,不过他把工友说的那句,媳妇孩子来了必去的地方给记住了,早上出门,他特地把吃这汉堡包的钱留了出来。 “走吧,我们去吃吃看,那是外国人的食物。” 孟添说一声,牵着顾若往麦当劳那边去了。 已经中午十二点,余暨的各个餐馆都开始热闹起来,这周围唯一的一家外国人餐厅更热闹到爆满,大厅里摆的桌子已经坐满了。 一进到里面,他们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食物香,有炸粉的味道,也有烤麦面的味道。 顾若从来没闻到过这样的香气,有些特别,又有些好闻,闻完还感觉到有些饿。 再看一张张餐桌前取到餐的人拿着一个像馅饼又不是的东西吃得津津有味,更饿了。 “我去排队买,你找找看有没有位置可以坐。” 孟添周围看一遍,注意到有人从前台这边排队后从边上端了那肉夹饼挤出来,他和顾若说一声,站到了门口的最后一个人后面。 “哦,好。” 人实在多,都排到大门口了,顾若还是第一次知道除了学校食堂以外,还有个地方吃饭也需要排队的。 但她和孟添谁也没说要走。 孟添打定了主意要让顾若尝尝这新奇的外国人食物,顾若则是来都来了,乡巴佬总得见见世面尝一尝,另一个她也确实被那股食物香味勾得饿了。 不过位置不是那么好找,顾若只能注意着大厅里哪一桌人吃得差不多了过去等着。 看着人吃饭的滋味真不好受,尤其是那股麦香夹着炸鸡肉的味道那么霸道,顾若拼了命才忍住吞口水的感觉,终于等到人吃完,她赶紧过去占住了位置。 占住了就不敢走,怕一走给人抢去了,边上还有好几个端着托盘的在等着呢,看顾若一个姑娘,手里还没食物,还有人来和她商量,让她先在边上等着,他们先吃完了先。 让她继续在边上看着他们吃吗? 顾若还算好说话的性子,这次却坚定的拒绝了,说她爱人很快就来了,让他们找别的位置。 端着餐盘的男人看一眼周围,感觉现等没戏,不死心又说:“这会儿点餐的人这么多,你男人还不知道排队什么时候去了,你让我们先吃完怎么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素质,站着茅坑不拉屎啊?” 端餐盘的男人是个三十多岁的胖男人,有些健硕,他边上站着一个女的,应该是他媳妇或者女朋友,两个人看起来都挺不好惹的,一脸你别不知好歹的样子。 不过顾若没怕他,她又不是没买这里的东西,这位置她也站了半天,忍了半天的饿才排队排到的,凭什么要白白让给这个后来的啊。 她抬头斜他一眼,“在这种吃饭的地方,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才是没素质。” 说话的功夫,顾若眼尖的注意到,孟添端着一盘子吃的正在到处找她,她眼一亮,立即一声:“我男人来了!” 顾若说着,赶紧站了起来方便孟添看到她,又用力朝他招手:“孟添,这边!” 她声音清清脆脆的,哪怕不十分响亮,大厅里也嘈杂,孟添还是一耳朵听到,眼睛往声音来源这边一扫,立马就注意到她,见她前面站着两个人,他眉头一皱,赶紧端着餐盘走了过来:“怎么了?” 孟添语气低轻的问道顾若,眼睛却盯向了端餐盘的胖男人。 “没什么,就是你一直不来,这位大哥让我先把位置让给他。” 顾若看到孟添手里的一盘子东西,只感觉到更饿了,想赶紧尝尝味道,她没打算生事耽搁,随口回了句。 孟添知道肯定不止顾若说的这么简单,他脸色更沉,“现在我来了,你们去别的地方吧,或者在这儿等我们吃完。” 孟添人高大,看着也不是花架子,不好惹,胖男人只好拉着他女人走了。 “你怎么买这么多?” 一点小插曲,顾若完全没受影响,看人走了,她看着托盘里的东西问道。 “这又是什么?” “雪糕吗?” 孟添在点餐之前根本不知道麦当劳具体买的什么东西,轮到他点餐的时候,他看着那单子上的东西也不知道哪样好吃哪样不好吃。 怕买不到顾若喜欢的,想着吃不完还可以拿回去给二叔和林显,他干脆每一样都来了一份。 光那个汉堡包他就买了五个,什么吉士汉堡,麦香鱼,麦香猪柳蛋,麦香辣鸡腿,双层汉堡哥,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各来了一个,再麦香辣鸡翅,薯条,可乐,还有那叫新地的冰淇淋也各买了一份。 “是冰淇淋,是冰的,说是和雪糕差不多,但是比雪糕好吃。” 其实二月天气不适合吃这种冰冰凉的东西,但孟添看着上面的图片,感觉顾若会喜欢,就点了一份。 果然,顾若很感兴趣,“还有这个东西?我尝尝。” 顾若说着,就拿过那个甜筒杯,轻轻舔了口上面的尖尖。 入口凉凉的,甜滋滋的,有雪糕的奶香又比雪糕软糯的,上面的酱酸酸甜甜的,一种特别的口感,顾若一下喜欢上了。 “好吃!” 看孟添只买了一份,她轻轻含了一口后又把杯子递去了他嘴边:“你尝尝。” 孟添低头看一眼,没拒绝,含了一小口。 确实还不错。 不过这种甜的,他这种大男人不适合,看顾若喜欢,便说:“还可以,你吃吧,我吃汉堡。” 顾若看他一眼,从小一起长大,他一个表情眼神变化她都能感觉到他对这个东西是真的一般还是喜欢,她也不管,反正她吃一口,下一口肯定是他的。 她喂到他嘴边的东西他从来不拒绝,小夫妻两你一口我一口,十来分钟时间才把这男人拳头大小的新地杯吃完了。 一杯冰淇淋吃过,顾若嘴里冰凉凉的,吃汉堡正好。 烤面包炸肉和酱混在一起的味道,特别又好吃,顾若很喜欢,炸鸡腿也喜欢。 她吃得有些停不下来,吃到一半她才想起来问价格:“这些花了多少钱啊?贵吗?” 外国人吃的东西,感觉不会便宜。 顾若班上有个老师,说过国外很有钱,经济好,发展好,科技各项技术都很先进。 他有个侄子出息,考上顶级学府后还拿到公派留学资格出国了,他时常说起。 “还好,不算贵。” 还好,不算贵。 他在她面前报东西价格基本上都要打个折扣的,所以这不算贵已经是很贵了,她追问了句:“多少钱?你花了多少钱?” 孟添看她一眼,说了个数字。 她听后张了张嘴,“这是在吃黄金啊。” 一顿饭花了五十,现在黄金金价也是九十块一克,她吃了半克多黄金。 顾若一下心疼了,“下次这地方咱们还是别来了。” 一顿饭把几个月的生活费都吃掉了,真的吃不起。 “嗯。” 孟添也觉得贵,顾若想要的缝纫机和他想给她买的吹风机也只要二百多块,他们一顿饭吃掉了四分之一缝纫机,不过可能是刚才和她分着吃新地的感觉太美妙,他没说出不来了的话,只说:“等后面我们有钱了再来。” 顾若没再说什么,只是吃得更慢了,想研究下这里面到底加了些什么调味料,能够把酱汁弄得那么香。 她先前想拉缝纫机去揽活,现在她感觉要是自己能搞出这盗版的汉堡包没准儿也能赚钱。 一顿饭吃完,已经中午一点过去,孟添带着顾若再去鞋城和商业城那边转了转,有在江南大厦这边的经历,顾若再逛鞋城和商业城没有再像刘姥姥进大观园那样了。 而就像孟添说的,鞋城商业城这两个地方的东西确实更贴近他们,让人不至于消费不起。 唯一的就是这两个地方和老家的摊子那样,需要讲价,不会还价在这里面很吃亏。 好在顾若属于还算会还价的一个,听孟添说了这里面的东西价格要往三倍往下砍后,她花四块钱给孟添买了三条内裤,打算回去把他那几条破洞内裤做拖把了。 之后在商业城那边又买了几尺做裤子的布,土布,牛仔布都买了点儿,也是打算给孟添做裤子用的,工地上干活裤子更废,顾若之前听张奶奶说过。 她儿子就是工地上的泥水匠。 她什么都只给他买了,自己却一点儿没买,孟添心里并不舒服,拉着她去给她挑了双软底面的小羊皮皮鞋。 她在大厦里当营业员,说是轻松也不轻松,从早上站到下班,不知道她脚受不受得了,只能从鞋上给她下功夫,人造革的穿了臭脚也不舒服,特地找的一家手工做真皮鞋的鞋店给她买 的小羊皮皮鞋。 价格有些贵,顾若不想买,她已经有两双鞋了,一双她自己买的婚鞋,红色的高跟,一双孟添给她买的帆布鞋,她穿着挺舒服的,实在不行她还有自己带的旧布鞋。 孟添这次却很坚决,说吹风机已经没买了,缝纫机也没买,鞋子要先买了,不然回去把吹风机和缝纫机先买一样。 鞋子只要三十六,缝纫机吹风机却要二百三十六,才刚吃了顿五十块的饭,顾若实在是舍不得花更多了,只能听了他的,把那双浅杏色的小羊皮鞋买了回去。 鞋子确实是舒服的,比脚上的板鞋舒服,比家里她自己买的那双人造革大红高跟鞋更舒服百倍。 所以虽然心疼花了钱,顾若心里还是高兴的。 两个人都高兴了,便坐了公交车回家。 到柳条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两人在路过小菜场的时候又买了点菜回家。 昨晚林显一场醉酒把事情揭出来了,两个人是和好了,二叔孟广德那儿还不知道。 原本早上该过去一趟的,但林显说他一大早就被谁叫出去收鸭毛去了,他们就没过去。 正好顾若今天出去一天也算顺利,工作找到了还不错,就打算晚上再把人叫在一起吃个饭。 等后面顾若上班了,再参加完三月的春招考试,这样的机会就少了。 还有他们刚搬过来,昨天也就和其他租户们打了个招呼,没送点吃的表示,又在菜场买了半个南瓜,再去小店里买了点糯米粉,打算做些南瓜饼等下几处分分。 买好菜回到家下午五点。 林显已经在出租房门口等着了,他把师傅带回来了,安排在工棚那边,他想让孟添一道去认认人,顺便给安排下明天的活儿。 大家手里都缺钱,肯定是早点把活做完早点拿钱更好了,另外林显还说年前那十来个工人回来了两个,是杂工和水泥工,应该是在外面找活不顺利回来的,问孟添还要不要。 人都回来了自然是要了,他们手里头如今正缺人,之前用顺手的总比去劳务市场找好。 便和顾若说,他去看看,煮饭等他回来了弄。 有正事,顾若自然让他去做正事,让他只管去,煮饭这活儿她一个人又不是没做过,之前在家她烧柴火都能弄出几桌饭,更何况现在有煤气灶了。 孟添只担心她手,说了句他尽快回来,和林显去工棚那边了。 他一走,顾若就开始干活。 不确定人什么时候回来,再二叔那边也不知道人回来了没有,顾若准备先把送租户的南瓜饼做出来。 做南瓜饼是最简单的,也最快的,南瓜洗干净去皮放过上蒸。 十来分钟后蒸烂了再起锅捣成泥再加糯米粉白糖均匀混合,之后揉成面团醒一醒。 之后锅里倒上足够的油,油锅烧热以后下锅炸。 刚炸了两锅起来撒上白芝麻,院子里其他租户也下班回来了。 一进院子又闻到一股香气,大家这回也没惊讶了,倒是顾若把炸出来的南瓜饼拿出来给几户人一户送了一盘,大家挺意外的。 之前还没这样过,毕竟这院子之前除了边上的中年夫妻和院子一家,其余的都是光棍,都不在家开火的。 在厂里上班又经常早出晚归的,像院子中间住的那小伙还是三班倒,难得能碰上一次面,所以大家在一块儿住了几年,也就仅限认识了,之前在这屋住的两个江西小伙,他们连人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有东西吃,大家还是开心的。 出门在外,亲戚朋友都在老家,多认识几个人也是好的。 所以在顾若给大家送了南瓜饼之后,各自回到屋也都回了点东西。 中年夫妻给拿了一小袋撒子,也算她们那边的特产了,中间的三班倒小伙难得在家,他没什么东西,给送了几根香蕉过来,戴眼镜的史老师是陕西人,送了一袋麻花过来。 燕子最后过来的,端了一盘她在农贸市场那边买的炸春卷,让顾若晚上加个菜。 燕子今年也刚二十岁,抚州人,她十七岁就和男人刚子结了婚,刚子有个表叔在这边做卖菜生意,她和男人就投奔过来了,本来想跟着表叔一起卖菜,结果人家不愿意带他们,跟着干可以,只能当小工,也就是帮他们表叔打工,不参与分账的事。 出来打工的谁不是想多赚点钱啊,刚子表叔又抠,给他们的工钱还不如老家工人的,燕子不想吃这个亏,卖菜的时候听人说起羽绒厂招人,就和她男人过去试了。 余暨这些年到处厂子都在招人,他们两个年轻,找个介绍人帮忙引个路很顺利就进去了。 不过刚开始进去的时候,刚子做的是打包工,那个活工资不高,还不如燕子踩缝纫的工资,最后燕子想办法认识了厂里一个老机修工,让刚子拜了他做师傅,当了一年多学徒工,今年刚子才当上机修工。 燕子是个比较外向的人,也比较爱说话,顾若烧水煮饭,一边切菜的功夫,她立在厨房门口吃着顾若炸好的南瓜饼,就把自己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顾若听着有些佩服她,十七岁就和男人结婚,然后两个人孤身来投奔表叔,再到现在,也算是在这余暨落了脚了,小夫妻两要是省一点,存一些钱,过几年在这边买个小房子,就算在这边扎根安家了。 不过燕子夫妻没有在这边买房的想法,说是家里有爹妈,打算挣钱回去建新房子,只是她和刚子都不算节省的人,有一分花一分,到现在还没攒下钱来。 顾若听到这话没吭声,说起大手大脚,她和孟添不遑多让了,今天一顿麦当劳竟然吃了五十多,出去一趟小一百没了,哪怕她找到工作了,这钱也花得她心疼。 后面必须更节省才行了。 “对了,你今天去找工作怎么样啊?” 正想着,燕子在厨房的盘里又拿了块南瓜饼吃着,问道她。 “要是不行的话,我去帮你问问我们组长,给你安排到我们那组学两天,等学会了进我们厂上班啊。” “我们厂待遇比不上那些大厂,也算不错了。” “谢谢你啊,不过我找到工作了。” 顾若回神,和燕子道谢道,才刚认识,人愿意这么热心帮忙,很难得了。 “你找到了这么快?”燕子听到这话诧异一声。 “在哪儿上班啊?哪个厂子?” “待遇怎么样?” 顾若犹豫了下,她把手里切好的豆干装盘,回道:“在江南大厦里面,卖内衣。” “你进去江南大厦了?” 燕子听到这话,要往嘴里塞饼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那地方不是不要外地人吗?” “你怎么进去的?” “嗯,是很多专柜都不要外地人,我先前去的男装女装就不要,我算是运气好,碰到个不是本地人的老板娘。” “那你这运气可真够好的呀。” “听说那里面工资很高啊。” 燕子说着,心里有些泛酸了,她还想着帮人家找工作,结果人家自己找了,还找了个那么好的。 她和顾若差不多大,还大一岁,顾若除了比她长得好一点,文化比她高了点,也没比她好哪儿去啊? 江南大厦那个地方她之前其实进去问过,人家理都不带理她的,顾若才来一天竟然就进了那个地方,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已经确定了吗?手续办了没有?” “能拿多少一个月啊?” 燕子的话接连问个不停,顾若都有些不好回了,她刚才犹豫要不要说这个也有这个原因,江南大厦名气有点大,说出来没准儿会很多好奇和问题。 只是现在大家都知道各自做什么的了,她藏着掖着的也不太好,不敞亮。 “多少钱一个月还不知道,没有说。” “手续已经办了。” 顾若手边的菜都切得差不多了,姜蒜这些调料也差不多了,开始切肉。 “哦,那可以啊。” 燕子吃完手里一块儿南瓜饼,又去顾若手边的桌子上拿了一块儿,“那你先去上着看看,要是好的话,我也去 啊。” 顾若切肉的手停了下来。 第34章 上班第一天夫妻唱双簧 燕子的话说得轻飘飘,好像在说明天的天气,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顾若不由偏头看了她一眼。 燕子生得瘦小,一米五多的个子,有些长的瓜子脸,短发,穿着雪白的羽绒服,相貌算中等,她人外向,喜欢说话,看起来好像很热情的一个人,所以昨天到刚才之前,顾若对她的印象都很好。 但现在,她有些没想到。 “你不是在羽绒厂上着吗?” 顾若视线落回手里的肉上,问了句。 燕子撇撇嘴:“和江南大厦比起来,羽绒厂算什么啊,人肯定是往好的地方走啊。” “我先前是找不到门路进去,但现在不是有你嘛,你进去后和那些柜台的打好关系,多认识几个老板娘,她们要招人的时候,你就把我推进去,咱们也算有个照应啊。” 顾若闻言没回了。 这个时候没必要回了。 两个人也不算熟,昨天加今天总共认识没两天,不到交浅言深地步,她也才刚工作定下来,还没稳定,人就提出来这个要求,有些太着急,也有些没分寸了。 和没分寸的人走得近了是个麻烦。 顾若看一眼手边已经被吃光的一碟子南瓜饼,她把碗搁去边上的洗碗盆里,便继续切案板上的肉。 燕子被她晾在一边,慢慢也回过味儿顾若不愿意搭理她了,她脸慢慢垮了下来,很不高兴,再看南瓜饼,盘子都给顾若收去洗碗盆里了,更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我什么意思?” 顾若专心切自己的肉,等切好了,她把肉搁进盘里,才脸转向燕子,她神色平静,并没有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 两锅半南瓜饼,她送了四盘子出去,每户人几乎都给她回了一盘子东西回来,这叫礼尚往来,今后她做了什么还可以继续送。 燕子过来送东西,留下来和她说话,她把晚上给孟添,二叔林显吃的几盘子留下来,剩下的满满一盘都放在自己手边的案板上,招呼燕子吃,算是待客。 但她没见过谁去人家家里做客这么不客气的,满满一盘子南瓜饼,她一个人在这里一会儿功夫全吃完了。 吃完就吃完了,东西是她拿出来的,她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只是她已经看出来这个人不适合往来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收盘子送客有什么不对。 “我们也不算熟,你想换工作我没什么想法。” “我也才刚到这边,还没完全稳定下来,人生地不熟,给不了你什么意见,也给不了你帮忙,认识不了什么老板娘。” “我要烧饭了,就不招待你了。” 顾若两句话说完,便去了锅边盛蒸好的饭,接着又洗了锅开始炒菜,彻底当燕子不存在。 一个院子住着,她并不想闹出来大家都难看,也没和人吵,只是平静的无视,燕子却有些受不了。 她年纪小,说话利索,也算会哄人,除了刚开始出来在她男人表叔那儿碰壁得厉害,后面做什么都很顺当,就算她说错话了,人家看着她年轻也不会和她计较。 计较了,她道声歉也过去了。 成年人总觉得不撕破脸更好看,哪怕心里呕得要死,见面还是笑呵呵。 还没有谁和顾若这样直接表明,我不搭理你了。 关键还没法和她吵,毕竟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不跟你玩了而已。 “神气什么,那里面本地人那么多,留不留得下来还不一定呢!” 半天,燕子气得嘴翘高一声,扭身回去了,走的时候,想起什么:“我盘子呢?” 她的盘子,她带来的春卷。 顾若刚才已经把春卷腾装进她昨天买回来的盘子里了,也在第一时间递给了她,只是人自己要留下来说话,顺手把盘子搁在了装南瓜饼盘子的边上。 这么年轻,又不是有健忘症,不会不记得,问这话估计不是为了什么盘子。 只是一盘春卷,也不值几个钱,用锅弄点面皮,再准备好馅料一炒,包好入油锅炸出来就好了,有什么稀罕的,她做的说不定还比买的好吃。 顾若懒得为这么两块钱都不到的东西掰扯,就当她两盘子南瓜饼交学费认清了人,她从边上端过那盘子春卷倒进边上的蓝花盘子里递给了她。 “以后有什么东西自己留着吃,我不缺你这两个吃的,你应该也不缺我的。” “你在我这儿应该吃饱了吧,把这端回去你男人吃吧。” 顾若皮笑肉不笑一声说完,等着送客。 燕子眼睛阴阴的看着她,丢下一句“没见过你这种人。”气冲冲的端过盘子往外面去了。 很快隔壁响起砰的一声关门声,接着一顿指桑骂槐的话便传了出来。 顾若安静听了会儿,燕子这种人她也没见过,学校的同学也有不好相处的,但都还挺知道分寸,至少不会这么冒冒然和不算熟的人提出不可能的要求。 脸皮真的厚。 不过也算不了什么,都是打工的,今天在这个地方,明天可能为了上班方便去了另一个地方,平时大家也忙,最多也就早晚见一面,无视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 顾若没把燕子当回事,她很快收拾好心情继续忙起自己的。 外面的天黑起来了,院子里光线更暗,顾若开了厨房灯,估摸着孟添差不多该回来了,便开了火架上过开始炒菜。 昨天已经烧过大菜了,天天这么吃也不行,油位重,他们钱也受不了。 晚上就炒了个回锅肉,一道醋溜白菜,酱爆茄子,再豆腐青菜汤加了个豆干炒芹菜。 都比较清淡的菜色,不过中午他们还剩了三个汉堡回来,顾若把菜炒起来后,把锅洗干净烧干,转开小火,把三个汉堡放进了锅里慢慢烘着。 这时候孟添林显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刚收了鸭毛回来的二叔。 孟广德昨晚从这边离开回去一晚上没怎么睡,哪怕再三说服自己要尊重小夫妻的选择,他也心里难受。 他忍不住想事情弄成这样也有自己的责任,他当初纵容了侄子,担心他谎言被戳破还替他原了谎,连家里都没告诉,两个人结婚,他也没想到这上面,没有多问一嘴。 要是早点知道,早点说清楚了,若丫是个好丫头,也不是那嫌贫爱富的,哪还有这些事。 退一步就算两个人暂时成不了,也不至于闹僵了。 孟广德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下去,到天亮他起来打算过来看看的,结果临时有人来找他,说西门农贸市场那边过年接了一批全鸭单,杀了不小一批鸭子,现在仓库里的鸭毛都堆满了,但因为这边天气不好,没有办法通风晾晒,已经有部分发霉了。 人家问他要不要,要的话便宜出给他。 他怎么会不要,马上三月份,各个羽绒厂子就要进行绒子绒毛的备货,也要对新一年的羽绒价格进行定价。 这个时候他当然要多多备货。 发霉了有什么关系,他拿回来淘洗过,成重新晾晒就行。 小夫妻两弄到现在这地步,说到底还是家里太穷了,要是当初吴芳禾那女人不把那笔钱收了死活不拿出来,他大哥不出事,小添哪会是这个样子。 都是钱惹的。 要是他能多赚些钱,租一套好点的房子,再想办法给小添找个好项目,没准儿事情还能转圜。 他没多作考虑,赶紧拿上钱,骑上他二手收回来的那辆脚踩三轮和人一道去了。 这次真的要发了。 满仓库的鸭毛,他要是能仔细清理出来,再借村集体加工坊那边的梳毛机用用,进行个大致分级,把羽毛绒子拆开卖给羽绒厂和羽毛球厂那边,什么都稳了。 所以一整天他都在拉那批鸭毛,饭都没吃。 拉最后一次回来路上碰见林显来找他,知道小两口已经和好,顾若还 找到了在江南大厦上班的消息,他更高兴,到家洗了个手赶紧和林显一道过来了。 进院闻到一股饭菜香,他心里更舒慰,一边不忘说侄子:“你媳妇儿手刚好起来,哪能这么天天烧饭菜,以后别来喊我吃饭了,我自己在家随便吃点就行。” 孟添没吱声,只是快步走进家拐进了厨房,一边挽衬衫袖子一边问道: “还有哪些没弄,我来烧。” “都弄好了,摆桌子拿碗筷吃饭就行了。” 顾若正给锅里烘的汉堡翻面,闻言偏头看向他,又指了指案板上的几盘菜。 “刚炒起来的,端出去趁热吃,我这儿把汉堡包热出来就好。” “碗柜里还有两盘子南瓜饼,别忘了端出去。” 孟添这会儿也注意到了,四菜一汤还有一盘撒子和麻花。 “你把南瓜饼给他们送去了?” 顾若顺着他视线看了眼撒子和麻花: “嗯,我炸出来的时候他们刚好下班回来,就一户送了一盘,这是辜大姐和史老师拿来的,说是他们那边的特产,我尝了下,味道和我们老家的麻花有点不一样,你端出去给二叔林显他们尝尝。” “中间屋的那个军子还给了串香蕉,也拿出来吧,咱们晚上也算有菜有水果了。” 孟添却在这时皱了下眉,他看向顾若:“隔壁什么都没送?” 之前顾若要做些南瓜饼出来给院子里其他租户分的事和他说过,他当时觉得没必要,都是来自各个地方的,上班单位也不一样,一天很难碰上。 但想到她刚出来也需要认识几个人,一个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熟悉总比陌生要好,就没反对。 五间屋,四户人,回来三户还礼,只剩了隔壁。 孟添对隔壁夫妻两有印象,年纪不大,却算得上世故精明,昨天他们是第一个上门来说话的,先介绍了自己,孟添还和那刚子聊了会儿,大致摸清楚了对方是个什么脾气禀性。 “发生了什么?” 精明世故的人不会不知道人情往来,就算不知道,看人家都送了,也会不甘落后,孟添眉头皱得更深:“你没吃亏吧?” “没,我吃什么亏。” 顾若有些惊讶孟添的敏锐,也不知道他怎么猜出来的,看他一副她要是吃亏了要去给她讨回来的架势,她忍不住笑起来。 “燕子送了春卷来,我没要。” “我感觉我们不是一路人,说不到一块儿去。” “好了,赶紧端菜吧,不相干的人那么在意做什么。” 她神色还算轻松,眼也不红,不像是吃了亏的样子,估计是话不投机,她不打算往来了,孟添没再说什么,端了菜碗很快出去。 外面桌子碗筷摆好,顾若锅里的汉堡包也烘烤得差不多了。 顾若给林显孟二叔一人分了一个,自己和孟添一人半个,孟添不要,她强塞给的他。 冷了再热的汉堡包没有原来那么好吃。 但因为是外国人食物的新鲜感,几个人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林显一边大口嚼,一边说:“等咱们工地完工了,拿到钱,我也请你们去那边吃一顿。” “肯德基我去过,麦当劳我还没进去过呢。” 麦当劳比肯德基后进来,那会儿林显刚被骗不久,身上一堆债,烦得不行,哪有功夫关注外国人餐馆开业,后面知道了也没钱进。 不过可能是现在工地上又有人了,还有面前的饭菜香,林显现在觉得他债务早晚会过去的,钱也会有的。 一时间,他干劲满满,咬下一大口汉堡包里的牛肉,又夸道顾若: “弟妹你真厉害的,烧饭好吃,来第一天就找到工作了,还是江南大厦那样的好地方,很有本事。” “是很有本事。” 孟广德也笑呵呵一声。 “那地方不好进,若丫在里面好好干,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嗯,我会的。” 顾若笑着回了声。 昨晚才喝酒过,今天大家默契的没有倒酒,但今天也算是有好几件高兴的事,俩个人和好了是一个,顾若找到工作是一个,另外工地上也稳了,明天就可以上工了,孟广德也马上要赚笔大钱了,都是值得庆祝的事,最后孟广德掏出钱来让林显骑着摩托车跑了趟小店,一人买了一瓶汽水回来,大家一起碰了个杯。 清淡小菜烧好了也受欢迎,几个菜吃得光盘,焖的饭也吃完了。 吃过饭,孟广德还要回去理他拉回来的鸭毛,林显和他一起,明天顾若上班第一天,孟添不放心,打算亲自送她去,先前就和林显说好了要用他的车。 林显一口答应了,说他最近都住工棚那边,车子先给孟添用。 孟添也没和他客气,拎着水壶去打开水路上,掏钱在小店给他买了一床被子,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摩托车钥匙。 回来院子角门关上,看顾若把碗筷搬到洗碗池边准备洗碗,他接过了她手里的碗筷,说他来,让顾若去找衣裳出来洗澡。 顾若没和他争,她烧的饭,他洗个碗洗个衣裳也累不着他,回屋找好换穿的衣裳便进了浴室。 隔壁,燕子刚和男人吃完饭端着碗出来看到,她重重哼了声,又故意拉长音喊道孟添: “哟,今天也是你洗碗啊,你媳妇可真够享福的,我们家,刚子一直都等着我伺候的,碗筷从来不碰,厨房更从来不进。” 孟添手上刷碗的动作不停,只淡淡回了句: “嗯,那你可真够倒霉的,嫁了个这种男人。” 洗澡间就在洗碗池边上,屋里,顾若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随即,她清清嗓子,学着燕子拉长声音喊了声: “老公,洗好碗记得衣裳也帮我洗了!” 结婚这么久,两个人说话多数时候都直接说事,除了在外面或者在床上的时候,孟添能听到她的两声喊,都是直接喊他名字。 两种场合,两副声调嗓音。 哪一副都能喊得他马上看向她。 这还是第一次孟添听到一声扬着音,拖着尾的老公,手里的碗差点给打在地上,愣了一分钟才回过神看向洗澡间的门回:“我知道了。” 顿了顿,他耳根有些发红,声音低下来:“老婆。” 顾若倒没想到他会回应,感觉有些不太好,也不知道院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她手捂了捂突然发烫的脸,蹲下去拿毛巾开始洗澡了。 水声响起,外面出来倒刷锅水的辜大姐听到刚才的对话,她忍不住语音带笑的说了句:“小两口感情真好。” 又转头和燕子说:“男人不能惯的,你叔当初也被惯得不进厨房。” “现在也天天洗碗洗衣裳,要不是灶头这块儿他实在不行,我都想全扔给他。” “男人女人,那出来了还不都是在干活挣钱,既然都挣钱了,那下班了家里的活儿就得帮着分担,不然多累啊。” 辜大姐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之前顾若孟添没来的时候,他们家只管自家屋的事,也就下午顾若拿了南瓜饼出来给大家分,他们也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分了分,各自说了会儿话,才觉得都住一个院子,邻里挨着,能够说说话也好,没那么无聊,还闷沉沉的。 她不知道燕子和顾若之前起了龃龉,只当燕子的观念不对,和燕子说话也带了几分过来人的语重心长。 燕子端着碗立在原地,憋得脸通红,过了会儿她回了句:“我乐意,不行嘛!”转身气呼呼回到房就喊刚子去洗碗。 刚子确实被她惯得,看着电视抠着脚,看她气得要吃人的样子也满不在乎,丢下一句神经病,拿遥控器调了台继续看他的电视了。 燕子生得瘦小,人却是个炸脾气,平时刚子怎么样她都不怎么管,觉得无所谓,只要大事上听她的,每个月把工资大头交给她就行,她甚至觉得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家里她妈还管不了她爹的钱呢。 但人不能有对比。 刚子长得不如孟添,尖嘴猴腮的,论挣钱,刚子今年才当上机修工,还是靠她张罗才成的。 而孟添却是自己在工地上折腾,打工也分等级的,如果孟添只是普通小工,那怎样无所谓,可昨天孟添和刚子聊的时候,她听过一耳朵,这人干的是切墙的活,是大工。 工地上一个大工师傅工资不低,至少比刚子这种试用期的机修工高太多。 燕子一下不平衡了,人家样样优秀,照样帮媳妇儿洗碗洗衣服,凭什么这 个丑男人就可以瘫着看电视,什么都她干啊? “看屁!” 燕子冲上去一把抓过刚子手里的遥控器给关了电视,“你给我洗碗去!” “你看看人家男人,你再看看你!” “你他妈发什么癫?” 刚子正看兴头上,一下被抢了遥控器关了电视,火得一下站起来要打人。 燕子和刚子结婚早,却只是经媒人介绍,结婚以后两人一直在磨合,燕子是急性子暴脾气,刚子也半斤八两,两口子经常吵着吵着打起来,这次也不例外。 他要打人,燕子也不怕他,甚至比他先动手。 “我她妈发什么癫,我让你去洗碗!” “你看看这院子里三个结婚的,谁像你这样躺着吃现成的,菜要我买,饭要我烧,碗还要洗!” “我嫁你这样的狗男人有什么用?” “你不想干啊?” “可以,和史老师和刚子那样打光棍就好了!” 燕子和刚子干架太多场,早有经验了,虽然她力气比不过刚子,但她小个,打架很有一套,趴在刚子身上又抓又挠的。 院子里辜大姐没想到燕子脾气那么暴躁,回去就和男人干架了,正端着锅在院子里不知道怎么弄,刚子已经顶着满脸伤出来洗碗了。 看到辜大姐和在洗衣裳的孟添脸不是脸,眼不是眼的,想发火,但他连燕子都打不过,更别提孟添了,孟添偏过头看着他一声:“有事?” 他立即怂了,咬着牙回一声没事,便憋着气摔了两个碗随便冲两下回去了。 顾若在洗澡间洗澡,外面的声音不在附近她听不太清楚,只隐隐听见几声吵,出来后发现院子里很安静,几户人都把门闭死了,隔壁难得没有把电视声音放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了。 “刚才隔壁吵架了?” 多少有些奇怪,她不由凑近孟添问了声。 “嗯。” 孟添把最后一件衣裳拧干扔进桶里,偏头看一眼她,她今晚没洗头,只是身上穿的薄,只穿了条薄裤子和件旧款的白衬衫。 “你先回屋休息,我马上好。” 顾若正想问问具体什么情况,闻言她眼睛看向已经洗干净的一桶衣裳,“我来晾吧,你去洗澡,也不早了,明天我们都还要上班呢。” “几件衣裳,没什么耽搁,你穿得薄别冻感冒了,先回屋。” 余暨晚上比老家冷,顾若刚洗完澡出来确实感觉到有些冷飕飕的,听到这话她也没勉强回屋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就得到上班的地方,就算孟添骑摩托车送她,也差不多六点左右就得出发了,意味着她五点多钟就要起来。 和顾若以前在家的起床时间差不多了,不同的是在家她没得早睡,在这边却可以。 难得隔壁没有放电视,她现在手边没书也看不了课本,这一晚,她和孟添都早早就睡下了。 孟添想到她明天上班第一天需要足够的精神,也难得没有闹她。 哪怕知道她为了测试店里的内衣,穿着那件黑色蕾丝睡的,他很想看,也很想摸下有什么区别,还是忍了下来,抱着她腰规规矩矩的睡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 孟添比她先起来二十分钟去小河边倒痰盂,顺便路过开水房打开水,回来的时候,顾若也起来了。 第一天上班,她多少有些紧张,孟添一起来她怎么也睡不着了,她也没有赖床的习惯,起来洗漱好,稍微收拾了下,就去了厨房煮早饭。 昨晚烧的菜吃得干净没剩什么,南瓜饼没有剩下,她只能继续下面条。 没有之前的水煮肉片了,就煎了个鸡蛋,再油盐酱醋味精花椒葱进去调味,要上班,避免口气重她没有放大蒜,但这样弄出来的清汤面味道也很好。 孟添回来,她面条已经煮好了,端着碗吃得头也不抬。 吃过早饭,孟添收桌子洗碗,她把屋子扫了下,再换上昨天孟添给她买的那双软底鞋,便和孟添一道坐着摩托车出门了。 早上冷,风大,孟添怕顾若冷,时间也够,没有骑太快,车子在路上驶了四十来分钟,六点三十到的江南大厦后门员工通道入口。 这会儿员工通道还没什么人进出,只是小门已经打开了。 孟添停下车看一眼,下了车把顾若半抱下车,把她头上的头盔取下来,一边帮她理弄乱的头发,一边和叮嘱道: “我下午来接你,上班第一天不要慌。” “两点半才下班,中午饭应该是允许吃的,你问问兰姐在哪里吃,要是她不知道的话,你就到麦当劳点个汉堡,或者去斜对面那家食来客快餐,不要不舍得钱” 就像个放心不下孩子第一天上学的大家长,孟添难得的多话,顾若都有些插不进嘴,等他说完了,她才应道他:“嗯,我知道了。” “上个班而已,不用担心,你回去吧,今天工地那边也第一天开工,不好太晚了吧。” “没事,不要紧。” 孟添回一声,他没做过营业员,但帮忙卖过酒,他知道做销售的最在意业绩,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两句:“你才刚去,是新人,新人就算不开单” “呸呸呸!” 孟添话没说完,顾若一把伸手捂住了他嘴,“我上班第一天,你可别乱说话,赶紧跟着我呸呸两口,说,若丫今天要开十单!” “” 从小一起长大,孟添还不知道顾若有这么迷信的一面,但他看得出顾若很紧张了,水润的一双眼盯得他紧紧的,他只能依了她,轻轻呸了两下,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 “若丫今天要开十单,发大财,过好日子。” “这还差不多。” 顾若这才松开他,抿起唇角笑。 “好了,你赶紧去忙吧,我去上班了,你也赶紧挣钱去。” 顾若说完,看员工通道开始有人进出了,也顾不得和孟添多说,赶紧带上手里的工牌往员工通道去了。 是紧张的。 她第一次第一天上班,比她当初凌晨四点半一个人翻山坡挑着菜去街上卖还要紧张,从员工通道走到专柜门口,她手心的冷汗已经浸了一层。 这时候的江南大厦里面,过道的灯都还没打开,但是各个专柜灯都已经打开了,内衣专柜这边因为货架更通透,看起来格外亮。 到的时候,兰芳已经在了。 正在收银台看晚班的帐。 顾若走进去喊了声:“兰姐。” 她抬了抬头:“来了啊?” 随即瞥一眼手上手表时间,提早了二十多分钟,比她之前招的几个都要早。 再看顾若穿着,高领贴身的细织白毛衣,外面一件杏色小翻领外套,牛杂喇叭裤,小羊皮鞋,侧编发。 对于出勤上班的来说相对中规中矩的穿着,但还算听她的话,把身形显出来了。 昨天她交代过最好给自己画个妆,描个眉毛,图个口红什么的,她也照做了。 天生丽质的姑娘,也不需要浓妆艳抹的,只需要那么轻轻的朱唇一点已经靓丽得不行。 本来想把自己准备的套裙给她的,现在这样穿着试试也行,内衣店也不一定非要弄得花枝招展的,青春靓丽款也能推销。 兰芳琢磨着,冲顾若招了下手:“你自己做过小背心,对三围这些都知道吧?” “嗯,知道。” 兰芳一身黑色丝绒裙,大卷发今天盘扎在脑后,妆面精致,气质明艳,气场也有些强,顾若如今就是个刚出社会的纯新人,在她面前不自觉紧张,喉咙微微发干的感觉。 她舔了舔嘴唇才回道兰芳:“在家的时候我和村里的一个老裁缝学过一段时间做衣裳。” “量尺寸这些都会的,也大概能目测,就是那个内衣的杯,我还不太了解” 兰芳闻言神情却松然了许多,她不是很在意的摆了摆手:“这个没关系,我教你,很快就会认了。” “你有基础更快。” 兰芳 说完,就把顾若带到了内衣柜台前,教她认款型,罩杯大小,再一些功能型内衣的特点,顺便给她把内衣的价格和折扣也给她说了。 内容有些多,兰芳一边说,一边问她需不需要一只笔记。 顾若记性其实还可以,但老板娘问了,她主动说:“我带来了。” 很快拿了纸笔出来边写边记。 兰芳看着,眼里有些满意,不过她没说什么,继续给顾若讲需要记的。 兰芳的内衣店款式还挺多的,做了几个牌子,国内的,国外的,性感的,舒适的,运动的,功能型的都在做。 价格也很多,百元到上千不等。 顾若身上穿的那件工衣,是店里最便宜的一款,也要一百多元。 顾若知道江南大厦里面东西贵,也猜过身上的内衣不便宜,却没想到会这么贵。 而兰芳的店里不止是卖内衣裤,她还卖性感的真丝款睡衣,睡裙,睡袍,中间一个货架全是这些,价格都十分贵。 真丝的容易剐蹭,顾若在看的时候都小心翼翼,避免自己的指尖刮碰到赔不起。 兰芳把该说的告诉顾若让她自己后面慢慢记后,又和她说了说江南大厦这边的规矩。 还有每个星期都有的晨会,这个需要员工每天早上六点半就到场,要点名的,不能迟到,除了这个,柜台每天的卫生在晚上打烊后和早上开门前进行。 内衣店里不算脏,但每天也要负责擦镜子,拖地,再拿鸡毛掸子扫灰。 今天的卫生兰芳说她已经让晚班做掉了,早上过来她也拿鸡毛掸子清理过灰尘,不用再弄了,但后面这些就得顾若自己来了。 也是这时候,顾若才知道兰芳不止江南大厦这边一家专柜在卖内衣。 她在市中心那边还有一间一百平的大店,所以她每天非常忙,不一定一直在店里,等顾若这边上手了,她就是流动的了。 另外她的晚班同事叫彩玲,房彩玲,今年二十五,是余暨人,每天下班她需要花半个小时时间和她进行工作对接。 他们店里老顾客比较多,让她注意维护。 交代完这些,大厦里的灯一霎全都亮起来了,随着一声铃声,大厦开门了,各个岗位员工都开始到位上班。 顾若第一天上班,兰芳也没让她做什么,就让她记尺码,罩杯,款号,然后对应款号需要补货的货在柜子哪个地方,再开票怎么开。 大厦有专门的收银柜台,内衣柜台的帐兰芳都是直接去和大厦对接,但她们也需要记账。 另外就是顾客要是不愿意走那么几步去付钱的时候,需要她代劳,但目前柜台早班只有她一个营业员,所以她还需要和附近柜台的营业员搞好关系,需要离柜去上厕所或者帮顾客付钱的时候需要他们帮忙看一看。 为了这事,兰芳还特地带她到几个柜台去认了认人。 离内衣柜台最近的有三家,两家鞋子柜台,一个化妆品柜台。 兰芳提醒顾若,想要搞好关系,以后她有钱了可以去照顾一下人家的销售,晚班的彩玲和他们关系就搞得特别好。 兰芳这个老板娘算比较认真细致了,看顾若刚出来,还是一张白纸,她忍不住提点了很多,连她的一些销售诀窍,怎么和顾客快速建立连接都和她说了。 顾若上学的时候,老师讲的更多的是课本上的内容,没人教她这些,家里赖桂枝顾良才在人际往来这些事上比她还差,更不可能教她这些,全靠她自己摸索,现在有人愿意教她,她听得很认真。 兰芳见着不自觉又多说了些,最后还是她担心贪多嚼不烂,才继续拿了账本核对,让顾若自己去一边记东西和熟悉款式了。 顾若见状也不再打扰她,自己去一边认款,摸款,再试着去找货。 不是周末天,二月份也是销售的淡季,大厦里顾客不多,一直到早上九点半,专柜里才来了第一波客人。 第35章 开大单小若,你知道刚才一单你赚了多…… “你好,随便看看。” 先进来的是一个带墨镜,穿着黑色长款羊绒大衣配素色真丝围巾的时髦女人,身上很香,顾若站着离她快两米远都能闻到那股馥郁的香气,香浓却不刺鼻,很好闻。 顾若看一眼依然在看账本的兰芳,试着走上了前。 女人不算很有架子的人,或者说她很有气质和涵养,她朝顾若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问顾若:“有到什么新款吗?” “之前在这边买了两个内衣,穿起来还算舒服。” 兰芳在这时候抬了抬头,在店里消费过就算老顾客,老顾客的服务标准要求更高,顾若的回答和介绍要是不能让人满意,顾若这单成不成不确定,下次这位顾客很大概率不会再来了。 余暨随着七八年收到南方那股风开始大力发展市场经济,前几年还出现一批拆迁户,有钱人多起来,来这江南大厦的顾客更非富即贵,还是舍得花钱的那一类型,这类顾客抓住了不止是一波生意,是一直不断的复购。 兰芳柜台最老的老顾客,从大厦开业到现在一年的时间,已经在店里消费几十万,人不止自己买,还买来送亲戚密友。 江南大厦的东西每一样拎出去都是档次,身份,许多人会买去送礼,内衣睡衣是相对私密的东西,但也因为私密特别,真正关系亲近密切的才会选择用来送礼。 兰芳有些犹豫要不要自己出面接这个老顾客,毕竟顾若才来几小时,对罩杯货品都算不上熟悉,她之前也没做过这行,在老家摆摊也是没什么话术技巧的活儿,只能锻炼她面对顾客不认生怯场。 实际在顾若之前,兰芳已经接连招了五个营业员进来了。 其中三个是兰芳在试用后感觉不满意,给了基本工资没有留下,剩下的两个,一个本地人,一个也是和顾若一样是外地人。 外地人叫小苏,和顾若一样,都是才刚从老家过来没多久的,小苏比顾若还有优势一些,她原来就在老家的内衣厂上班,是她老公在这边打工,她舍不得老公才辞了工作跟到这边来的。 人很勤快,干事很麻利,接顾客也很热情,除了记忆不太好,老是记不太清价格,需要她帮忙提醒外,其他都很好。 连续招过三个看到顾客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过后,兰芳已经很满意了,但人最后自己没来了。 问题出在店里的工衣上。 在江南大厦上班,员工几乎穿的都是专柜工作服,鞋子柜台还有专门的工作鞋。 兰芳的柜台也有工作服,是兰芳亲自去请大师定制的款,夏天是旗袍,冬天是修身的毛衣套裙,因为柜台卖内衣的缘故,还有两件内衣工衣。 这些工衣都不便宜,要是招来的新人上个两天班就不来了,还把店里的工衣穿走了,那她损失会很大。 柜台在最早的时候就遇到过这样的柜员,所以兰芳后来招人,都要求他们交个工衣押金两百元,等到做满三个月后退还。 之前兰芳招进来的都是些本地人,她们家里不说很有钱,但经济条件绝对不算差,两百元还不到一个月工资,对她们来说是洒洒水的事,所以没有一个对这事有疑义,兰芳也不知道这两百元能把人吓跑。 她联系上小苏的时候,人就告诉她,说她柜台的内衣太贵了,是他们以前厂子生产出来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她感觉好坑人,所以做生意的时候她都不敢和人报价格,都要兰芳来。 要买工衣她更承受不起,她回去和她老公说做满三个月才退的事,她老公还说她们柜台是专门骗钱坑人的,把兰芳气得不行。 人没来了,兰芳又经人介绍找了个本地人香芹。 香芹以前在其他地方卖过东西,有一定的销售能力,唯独性子不太行,喜欢挑顾客。 但她的眼力又没有那个火眼金睛水平,上班三天,看着业 绩是还行,柜台却有好几个老顾客险些给她得罪放跑了,到交接班,她和晚班的彩玲还因为一个看起来很可能买单的大客杠上了。 兰芳柜台之所以会缺人,就是因为柜台提成太高,频繁出现交接班抢单争执吵架打架的事件,不止这边这情况,她市心中路那边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况。 只是那边店她已经开好几年了,营业员都是老员工磨合得差不多了。 这边却才刚开一年,也不知道是风水问题还是头没开好,根本没有磨合的机会。 开业一年,这边营业员已经换过三轮。 兰芳试过从市心中路那边调动老员工过来,都没避免这个问题,后面再调动,老员工直接不干了,说她们的顾客都在那边,不想换地方。 而随着老店那边拓客越来越多,她也调不出来人了。 没办法,她只能守在这边慢慢招。 招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招个什么样的合适,但她确定,才刚来的新人已经出现抢单的事,注定留不下来了,兰芳实在不想再耗费精力解决店员抢单打架的事情,只能给结了工资重招。 兰芳会招顾若,也是有一定考量的,一个是顾若是由孟添陪着过来找的工作,夫妻两看起来相貌都不差,也不像是偷奸耍滑之辈,另一个就是顾若还算有胆子,应聘的时候虽然紧张却没有怯场磕绊。 她给顾若内衣试的时候,孟添的反应也很给分,直接一句喜欢的话我们买下来。 能说出这话的男人,应该不会像上一个小苏男人那样觉得她专柜是干诈骗的,对老婆的工作应该也是绝对支持。 而顾若的诚实反应也让她喜欢。 如果当初那个小苏直接给她讲,工衣的押金太贵,她没有钱掏,她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的人,就凭小苏在柜台开的那两单,她完全可以斟酌过后给她免掉押金。 但这人不老实,觉得柜台内衣价格贵不讲,假装自己记不住让她出面帮忙,工衣不想交押金也不当面说,而是第二天直接不来了。 对比之下,顾若的坦诚就显得可贵了,所以昨天给人办理入职,兰芳完全没提押金的事。 早上顾若记东西,怕打扰她轻手轻脚找东西的表现也让她满意。 只是,做销售她到底行不行呢。 兰芳犹豫过后,还是打算让顾若先接试试看,不行她再出面。 顾若看起来灵性,悟性应该不算差,她多带人几天也没什么。 想明白了,兰芳立在收银边没动了。 而那头顾若已经和顾客介绍起来了: “有的,年前和前几天都到了一批款式的,年前到的是杯型厚一些的,前几天到的是薄款,属于开春款,搭配线织薄衫好看,要给您看看吗?” 兰芳刚才给顾若讲解,顾若都有认真听,也有去记款看货号分别是什么时候的,柜台前两天刚到的新款她还去特地摸过。 顾若说完没等顾客回,她隐晦的注意一眼顾客的胸型后,便去架子上把年前到的新款厚杯和新春款薄杯各拿了两款过来。 这几年随着市场经济越来越开放,沿海这边受南方港城的影响大,对着装追求更高也更潮,国外和港城那边的一些电影和录像带传进来后,让人不止在外穿上有了要求,受国外的一些内衣秀和香港小姐泳装秀的表演,内衣也开始走入大家视野,并且越来越洋气性感。 不再只是五六十年代时候的苏耳款式内衣,也不再只限于七八十年代的运动型内衣,它更精美,三角式文胸配丁字裤的款式逐渐多起来,有简单款也有做工精细复杂的蕾丝款。 绑带的,无肩带的,款式五花八门。 兰芳的内衣大部分都从深城过来,有好几个牌子都是国外授权的港资厂生产,几乎什么样的款型都有,顾若依据顾客胸型和她的着装分别挑的两款蕾丝边的和三角式的款,这两款也是兰芳和她介绍时说过的明星款。 顾若也把兰芳和她说的那些转述给了顾客,然后给她介绍了两款罩杯的特别点和舒服度。 说完顾若看一眼顾客的反应,不确定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又提出她可以去试一试。 但这个顾客对顾若介绍的似乎很满意,她拿过顾若介绍的几款内衣举起看一眼,很快递给顾若笑了下。 “试就不试了,你给我照着这几款各给我拿一个适合我尺寸的吧,你挑的这几款颜色也很不错,都是我喜欢的颜色,不大红大绿的,这几款都有这些色吗?” 这几款都有这些色吗? 顾若往手上的内衣看了眼,她拿的四个款分别是黑色,裸粉色,白色和浅米杏色。 实际店里内衣还有很多别的色,湖蓝,深紫,大红,杏黄,深绿这些,只是她看着女人和她身上的真丝围巾,珍珠耳环,下意识挑了几款素净的颜色。 “都有的,每个款式都有这几个色,别的色也有。”顾客问了就不能让人等,顾若很快答道。 “那行,那就按这几个颜色每个款式配套内裤的来,另外再给我挑两条睡裙,这边的睡裙和袍子都还蛮舒服。” 连价格都没问,直接就让拿款了,而且还不是只要那一款一个,而是每款四个色的配,四个款,整十六套。 顾若拿这几款的时候因为女人的气质,下意识没去注意价格,拿的款式都不是便宜款,最贵的那个要一千多,是今年在港城那边的走秀款也是海报款。 十六套下来要上万了。 她这算是开了个大单吗? 她不由往兰芳那边看了眼。 兰芳也有些没想到,顾若拿四个款四个款全卖了,还是每款四个色,柜台生意虽然不差,但平时没人会把内衣当菜买,顶了天两个到三个够了,送人的可能会多点,但这种送人的顾客,也需要碰的。 余暨人有钱,余暨人也省也精,他们大肆抢购基本都是大厦做大型活动的时候,比如去年年底的开业周年,那天整个大厦全体通宵营业,第二天还上了钱江卫视新闻。 “每款四个色各一套是吧?行,都有的,我来拿,小若你给拿下睡裙!” 一万多的生意,兰芳做得不算少,还稳得住,她很快一声,起了身去帮顾若拿货。 顾若这时候也没纠结什么大单不大单了,反正开单了就好,开单了意味着她在这儿又稳定一点了,昨天虽然办理了入职,但兰芳说过她有三天适应期的,要是适应期没过,她也留不下来,所以早上出门她一直很紧张,到现在她心才定了点。 她赶紧应声好,去了中岛放睡裙的地方挑款。 顾若其实不确定这位顾客的喜好,只能依着她内衣的配色给她挑了几条,有长的有短的,有吊带式样的,也有泡泡袖款的,还有肩带的修身款,吊带款考虑到这个天气,她还给配了两个真丝的袍子。 顾客的身材好,穿长款更显气质,顾若长款拿的多,拿好后拿过来挂在顾客边上的货架上一一给她展示。 “要是有喜欢的可以去试试看的。” 大厦里开着暖风,不冷,顾若看着顾客挑款的神色,依然试着建议道。 顾客这次没回,她把顾若一件件拎出来的款看完后,从货架上把顾若挑的那个短款拿开,说了声:“就这些吧,按我的码一款一套。” 顾若挑了七八个款式给她选择,结果人家挑出去一套,剩下全要,这 就是有钱人吗? 顾若脑子里划过一声,但有刚才内衣的冲击,她已经不至于那么愣神了,她忙道:“那我现在给您开票?” “嗯,快一些,我还要去上班。” 顾客应了声,抬手看了眼时间。 “好,很快。” 顾若不敢耽搁,赶紧去了收银台的地方拿票本。 她刚才记的东西学的东西还挺多,又是记内衣货号尺码罩杯,又是记开票,真丝睡裙的熨烫和护理洗涤,要是寻常人估计脑袋都要炸了,顾若在学校习惯了填鸭式的背诵吸纳,还算能适应。 不过兰芳多少有些不放心,把几款内衣找出来后过来帮她了,为了让顾若尽快熟悉票本开法,兰芳没直接拿了票本自己开,而是在边上指导,给她念卖出的内衣品牌货号。 顾若还算冷静仔细,没有出错。 票开好,双手递给顾客。 本来都做好了顾客会让她去帮忙付款的准备,结果人没有这个意思,拿着开好的小票就往收银台那边去了。 倒是顾若,因为是上班第一天的第一单,她怕逃单了,她借着打包睡裙的空档悄悄往外面看了一眼,这边离最近的收银处不算远,见人确实在那边付钱了,她才悄悄松口气,赶紧给取了那几套新款睡裙出来。 店里卖真丝品,兰芳专门准备了个烫熨斗,放在收银柜台后面的小仓库里。 顾若刚才已经去熟悉了用法,也知道烫真丝不能开最高档,而且熨烫时间要特别注意,顾若以前在张奶奶家用过电熨斗,却没有熨烫过这么贵重的衣裳,加上仓库不大,真丝贵重,避免剐蹭,她弄得特别小心。 几条睡裙熨烫好,她鼻尖都起了层薄汗。 这时候顾客已经拿着收银处开好的小票回来,那头兰芳也把十六套睡衣全部拿礼盒打包好了。 江南大厦卖的都是高档货,为了让商品匹配上它的价格,里面不管卖的鞋包还是衣裳,袋子都不是外面普通的塑料袋,大都是每个货柜特别定制的袋子。 尤其内衣店柜台,兰芳还特别去定制了礼品盒,凡是上了千元的大单一律用礼品盒,方便顾客送礼。 十六套睡衣全部用礼盒不方便拿,兰芳只能一款装一个礼盒,一共四个礼盒装,再顾若熨烫好的睡裙一个礼盒,顾客看起来还挺满意,走的笑着说了句: “上次我来没买这么多,你挑的款都很和我心意,谢谢。” 这算对她的肯定了,顾若第一天上班,听到这话顿时心花怒放,她笑得眉眼都弯了,把人送出柜台才回来。 一回来,就见兰芳笑看着她说:“小若,你知道刚才那单你赚了多少提成吗?” 顾若不知道。 她连这个柜台的生意怎么样都不知道。 兰芳虽然看起来很温和亲切,但她是老板娘,顾若对她现在也不算了解,也不敢问,担心自己会犯了老板娘的忌。 而且对顾若来说两百八的工资已经很高了。 她在老家要是能有一个月两百八的工资,或许就不会被赖桂枝卖了。 “不知道。” 顾若诚实的摇了摇头,看兰芳很高兴的样子,不想自己扫兴,她想了想兰芳说的做得好一个月提成不会比底薪低的话,大胆的猜测了下。 “有十块?” 一万七千多块销售有十块,也很不错了,万分之五多。 当然,兰芳是真的赚钱就是了,虽然顾若不知道她利润有多少,但她原来在家里卖春联都有百分之五到十的利润,内衣应该只多不少吧,那一单就能赚一两千了。 一天来个三四单这样的,一个月下来好几十万了啊。 拿去村里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她要是有一天有这么个店,能高兴得睡着了都笑醒。 但,没有店,有十块钱也很好,她和孟添两天的生活费有了,一天赚两天生活费,一个月以后她能买到自己的缝纫机,还可以存一点,也许都不用到年底她就能把自己的三千多块存出来了。 顾若想着,她脸上也带了笑,“我会继续努力的,兰姐,争取每天都能这样赚十块钱提成。” 兰芳却被她这话逗笑了,“你还真是挺满足的啊。” “你的提成可不止十块钱,是二百四十多块!” 顾若一下愣在了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她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相信:“兰姐,你说我提成有多少?” “是二百四十多块?不是二十四块?” “哈哈,小若,你怎么这么好玩。” 兰芳看着顾若愣愣的反应,笑得更厉害,“当然是二百四十多块,不是二十四块。” “所以,你每天争取赚十块钱提成可不成。” “虽然咱们柜台比不上那边鞋子和女装,但也没有差到哪儿去,江南大厦里的营业员,好些去年进来,今年已经给自己配上小轿车的都有。” “小若你好好干,也早晚会那么一天的。” “兰姐我并不算个小气人,所以给你们的提成对比周围都高很多,只要销售能起来,别说月千,月万都不是梦啊。” “不过在这里上班,你也得耐得住守得住的,不是每天都有你刚才的好运气碰到大顾客,专柜有时候吃蛋不开单都是可能的。” “去年我们有一个月,半个月都没开过一单,当时彩玲都守不下去了,最后把她嫂子她们喊过来开的单破蛋。” 兰芳柜台的货卖得贵,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限制了一定的客流,再加上大家都是从六七十年代穷过来的,男人发财了可能大金表大哥大各种贵货往身上配,女人却不一定舍得。 尤其是内衣这块儿,许多人并不重视,觉得只要有两块布遮住就行,像顾若这样穿老式背心的人更多。 所以销售有时候很好,有时候很坏都是正常现象。 这也是为什么柜台之前一度缺人的原因。 兰芳挑剔是一个,有经验的本地人也更乐意到更容易开单的地方去,比如那边的男女服装或者楼上的电器,那是直接抢破了头。 那里面打架闹架更厉害,换人也更快。 不过这些顾若都不知道,她完全被兰芳的二百四十多块砸懵圈了,第一反应是,上班第一天,她挣了一台缝纫机。 她几乎要按捺不住狂跳的心脏,好一会儿才忍耐着激动和兰芳道:“我会的,兰姐,我会努力的!” 顾若说完,赶紧继续去熟悉店里的款了,还有把刚才她拿出来给顾客看过的那几套内衣睡裙全部重新整理好挂回去,务必要保持柜台的整齐整洁。 而接下来就和兰芳说的,刚才那样的顾客不是一直能碰到,后面她接了两三波顾客,人家好些都是嫌贵了走的,觉得穿里面的东西,没必要买那么贵,鞋城和商业城那边一个胸罩最贵的也就才十五块,这边却要上百甚至上千。 哪怕顾若口水都说干了,从胸罩的特点到面料到款型,以及这是明星款,国外秀场上的东西,人家还是不为所动,有个四十来岁的短头发大姐甚至说: “我都年纪一大把了,穿出来你说的塑型效果了有什么用?也没人看,有这个钱还不如去买条真丝裙,那起码是门面。” 人说完,扭头就往服装柜台那边去了。 顾若当时还挺受挫败的,不过她也不服输,自己总结经验,又去问兰芳,要是她遇到那样的顾客会怎么做,怎么办? 兰芳上午开了一个大单,逃掉一些小虾米单她心情依然很好,和顾若说:“凉拌。” 说进这江南大厦的虽然都是有钱人,但也不是每个有钱人都舍得花钱,刚才那人既然把鞋城商业城的地方都说出来了,说明人就不是她们内衣的受众群,没必要再浪费口水。 顾若觉得对又觉得不对,毕竟她要不是在这里上班,是绝对不会舍得花一百多甚至上千来买件内衣的,就算有钱了估计也这样。 但又觉得有点不对,如果真的很有钱了,为什么会不舍得花呢? 只要这东西确实是好,值那么多钱,为什么不买呢? 对手里有几万块甚至几十万块的有钱人来说,他们拿出来一百块就和厂里普通工人拿出一块那么简单吧。 顾若想不好,她干脆不想了,继续背那些产品知识,再拿着柜台的内衣海报看。 兰芳为了让人更了 解她柜台的内衣价值,特地托人从港城那边买了许多内衣杂志和海报图册回来。 还让她合作的那些内衣品牌给她发了一些内衣款型的研发灵感和功能介绍。 顾若想更大的发掘内衣的卖点去回复顾客关于内衣贵的问题,只能从这上面去找。 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十一点四十多,兰芳准备叫她去吃饭的时候,她总算又开了一单,是个三十多岁,生了两个娃后,导致胸部有些下垂的大姐买的。 大姐家是余暨的拆迁户,他们家拆迁后她老公就有点嫌弃她身材走形,脸上气色差有斑点了,要不是拆迁款捏在她手里,估计纷纷钟想和她离婚换老婆。 但现在没换,也差不离了,男人天天出去混,不是在哪家棋牌室就是会所,身上没钱也要蹭着周围亲戚邻居的去。 大姐气得不行,想当初她也是周围一枝花,就生个娃没注意恢复给自己身材走样了,常年操劳皮肤弄差了,结果被这么嫌弃。 早上男人又找理由溜出去后,她也出门来了,想对自己好点。 她先去女装那边买了两套漂亮又昂贵的衣裳,再去鞋子柜台买了两双好鞋,再化妆品柜台,最后来到的内衣柜台。 大姐之前一直是穿的老式背心,连普通文胸都没舍得给自己买,她在服装柜台的时候,试了几件薄款都不太好看,最后营业员告诉她是内衣的问题,说是这边的内衣柜台有那可以塑身的内衣内裤,她才过来看看。 大姐是说本地土话的,顾若其实听不大懂,但不妨碍她连蒙带猜,顺便偷偷去请教兰芳,最后给大姐介绍了一款相对保守却能够修副乳防下垂的内衣,再给她挑了条可以提臀收腹的内裤。 考虑到她也没穿过这种塑身内衣裤,她让大姐先去试了试,顺便把她买的衣裳也一起拿出来试了试,结果效果还不错,大姐爽快的当场让她开了单。 这一单顾若挣到二十块钱提成。 上半天班,顾若已经快把自己工资挣出来了,她别提多高兴了,整理店堂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她从来不知道日子能这么有盼头。 兰芳看她那样子心情也奇异的很好。 她最近因为烦店里的事都没怎么睡好,平时要睡到九十点才起来,最近都是五六点就爬起来了,累得很也躁得很,现在看到顾若才算感觉妥了,只要再带几天顾若能自己上手了,她也算熬出来了。 她抬手看一眼手上的腕表,已经马上十二点了,大厦这边员工吃饭时间基本在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附近的那家余暨人家快餐店到十二点左右就没什么菜了,便赶紧喊道顾若: “小若,你先去吃饭吧。” 顾若把手里的内衣挂回货架,看一眼时间,确实该去吃饭了,不过她没马上应,而是看向兰芳:“兰姐你先去吃吧?” “我还不饿,晚些去吃也行。” “不饿也得赶紧去了,不然等下没菜了。” 兰芳看出来顾若是顾虑着她,她脸上越发温和:“你先去吃,不用管我,我今天中午有别的安排,等会儿我家那口子会来找我。” 顾若闻言,这才没再犹豫,“那我尽快回来。” “嗯,去吧,”兰芳点点头:“你知道在哪儿吃饭吗?” “知道,早上过来的时候我爱人他给我指过路。”顾若把地上的两个袋子团起来放好,回道。 兰芳闻言没再说什么,催她快去。 顾若担心等下耽搁兰芳事,没再耽搁,去仓库拿上自己的小布包就往大厦外面去了。 江南大厦开出来一年,也间接带起了周边生意,这会儿麦当劳里面爆满,附近的一些炒菜馆也爆满,顾若出来直接往孟添早上和她说的那家快餐馆去。 余暨人家是目前余暨的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快餐店,在里面吃饭的有大厦里面的工作人员,也有附近写字楼的工作人员。 顾若到的时候里面的餐桌也是坐满的,就和兰芳说的那样,这会儿打菜的地方都没什么好的菜色可以选择了。 不过顾若一点不挑剔,她有得吃就好了。 不知道多少钱一份饭菜,她先去问了收钱的服务员价钱。 服务员看她一眼,回了句:“两块五一份,两素一荤一份饭。” 两块五一份,不便宜,和火车餐一个价了。 但在江南大厦附近又已经很便宜了。 顾若有些咋舌附近的消费,但想到她要是饿着肚子不吃饭回去吃,孟添说不定会什么样,她也才开了一个大单,吃一顿两块五的饭也穷不了,她想了想,还是掏了钱。 排队打了一份酱油茄子,豆芽炒肉,番茄炒蛋,顾若出来又开始找位置,刚看到一个空下来的位置准备过去,边上伸出来一只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你已经在内衣店上班了” 第36章 这姑娘挺特别的你的对班不是个好对付…… 边上突然一只手伸出来,顾若吓一跳,扭头看到人,她愣一瞬,脸上又露出笑。 “是你啊?” “你也这会儿来吃饭?” 顾若说着,注意到池春萍手里还空着的盘,想到她找到工作还多亏了池春萍追出来告诉她内衣店招人的信息,又忙说: “我请你吃饭吧。” “谢谢你昨天告诉我内衣店那边招人,我本来都打算回去了的。” “我今天刚到内衣柜台上班,感觉还不错。” 池春萍穿着女装店的套裙工装,高跟鞋,她今天化的妆比昨天清淡,嘴上涂的应该是润唇膏,粉润润的,眼影也是粉色的,更青春靓丽,听到顾若的话她也轻轻笑了下: “我就是刚才进门看到你,猜你应该在内衣店那边应聘上了,过来和你打声招呼,请吃饭就不用了。” “要的。”顾若急忙又一声。 “你真的帮了我大忙,我才和我男人过来这边,昨天是我第一天出来找工作,算碰了不小的壁,真的多亏了你。” “今天时间来不及了,只能先请你吃这个,明天或者你哪天有空,我找机会再请你吃顿好的。” 顾若真的很感激池春萍能给她那么一个消息,不然她肯定会错过这样一个好工作,她接连道,又问池春萍想吃什么,她去帮她打。 正好这时候她们前面一个两人桌空出来,她过去把自己的餐盘放桌上,便招呼道池春萍: “你坐这儿歇会儿吧,我去给你打回来就行,你有特别喜欢吃的菜吗?” “或者有什么忌口不喜欢吃的吗?” 顾若神色真诚,秀丽的脸上带着认真的询问,池春萍看她一眼,没再推却,由顾若把手里的餐盘接过去,她顺势坐去了边上的位置上,笑了下说:“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我没有什么忌口或者很喜欢很不喜欢的,你照 着你吃的给我打一份就行。” “嗯,行。” 顾若笑着应一声,赶紧拿了餐盘去排队。 一会儿功夫,店里人空了不少,好菜也不多了,就她吃的那几样看起来也不太好看了,稀稀拉拉散在盘子里,勉强能凑出一份。 这样招待人实在有些拿不出手,注意到边上还有几份单独的白切鸡卖,她问了问价格,五块钱一小蝶,几块肉,有点贵,但人家帮了她那么大忙,她咬咬牙,又掏钱买了一份。 “没什么菜了,我看还有几份白切鸡,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尝尝。” 池春萍去年就在这边上班了,一直在这边吃饭,她对这边的菜色还算了解,她看一眼浇过酱油的白切鸡,说: “这边的饭菜喜欢放酱油,味道都很一般,不过白切鸡算是他们家的招牌菜了,吃起来还行,就是贵,你看这么一小碟子要五块钱。” 确实不便宜,要不是为了招待池春萍,顾若也舍不得买,不过她看池春萍对这道菜好像满意,感觉也值了,“味道好就行。” “吃饭吧,你们店里今天应该挺忙的吧?” “我在我们那边柜台都看到好些个你们柜台的袋子。” 顾若其实有些想问她和那个莉莉怎么样了,但这个事不太好直接问,有些揭人疮疤,她们认识的程度也没到说这些的地步,便转问起别的。 池春萍却不太在乎这些,她端起饭碗夹了口饭进嘴里。 “还好吧,不过和我没什么关系,都是莉莉开的。” “昨天我下手有点重了,莉莉她爸妈找来了,老板娘回来说,让我这两天先不做单,等过两天让莉莉调去晚班。” “啊?” 顾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处理,“可是,那不是莉莉先动手的吗?” “是她动手的啊,但有什么办法,人家毕竟认识嘛。” 池春萍耸了耸肩,看顾若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神情,她又笑了下,说:“在外面就是这样的啦,你没有关系没有人脉,就要受欺负。”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们。” “谢谢我们?”顾若疑惑的看向她。 池春萍拿筷子夹了一块儿白切鸡进碗里,过后又给顾若夹了一块儿,“是谢谢你们啊。” “你们不是认识那个马老板吗?他其实算我们店里的常客了,经常带着女人过来买衣裳。” “你们走了以后,他好像很生气,有点下不来台的样子,这些老板受了气没地方发泄可不得找撒气的地方嘛,他就把事情怪在了莉莉身上,说是莉莉没有招待好你们。” “要不是有这事,老板娘估计为了给莉莉她爸妈一个交代都要把我开了。” “你说我该不该感谢你们。” “我现在只是暂时接不了单,但等莉莉去了晚班我就轻松很多了,柜台其他人虽然也不好相处,但没她那么霸道。” 顾若倒不知道还有这出,不过事情解决了她也为池春萍高兴。 “那挺好的,这样你能多做些单了。” 池春萍听到这话又笑了笑,“多做些单未必能够。” “柜台的单就那么些,我去年十月份才来的,柜台那几个包括莉莉都是开业就来的,她们手里已经累积好些老顾客。” “本来柜台的单按照老板娘的规定是一人接一波,但有特殊嘛,比如谁的老顾客来了,只要她打声招呼,人家笑着应了,那这个顾客就不是我的了。” 顾若听到这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在职场上班这块儿就是一张白纸,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个销售工作,竟然能争抢到打架地步。 不过想到她今天开那一单的提成,又很好理解了,财帛动人心,谁能做到舍得对一个月工资放弃。 “那只能努力去做可以接的单了,把你能接的顾客抓住,等你在柜台待得久了,慢慢也会有自己的老顾客积累下来就好做了。” 顾若试着宽慰池春萍。 “嗯,再看吧。” 池春萍牵了牵唇角应了声,似乎不想再提这些,她夹起碗里的白切鸡顿一下,又看向顾若: “不说我这边了,说说你们柜台吧。” “嗯,”池春萍点了点头。 “其实这江南大厦里面,每一家柜台情况都差不多的,都为业绩的事起过争执,你们那边柜台之前闹得还要厉害一点。” “是这样吗?” 顾若扒饭的筷子停了下来,她有些怔愣的看向池春萍,随后有些不明白的问: “我们柜台是一个早班,一个晚班,怎么还会” 池春萍不置可否,“现在是一个早班一个晚班,以前不是啊。” “以前凤娇刚开业的时候,柜台不在角落,在我们旁边一点的位置,生意比现在好很多倍。” “老板娘那会儿柜台里有六七个人上班,早班招了三个,晚班也招了三个。” “那会儿大厦里人也多,听说天天都爆场,晚上十点了都还有人。” “凤娇就是那时候三天两头出现吵架打架什么的,厉害的一次,老板娘还给叫去了派出所,去年我进来的时候她们还在说呢。” “后来不知道怎么解决的,之后凤娇就早班晚班各减少了一个人。” “两个人也吵架不断,听说凤娇生意不如别的柜台金额大,但提成特别高,开一单能抵人家上班好几天,争得就更厉害了。” “后面老板娘好像是火了吧,直接把大家的提成给改了。” “好像是分开给还是什么,就是当月拿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她扣在手里年底大家相安无事了才发,要是一直闹,记大过的就少拿,另外的多拿,但柜台的人不干啊,谁也不想自己的钱被扣去。” “来这江南大厦里上班的,大部分都是本地人,他们转圈圈也能认识几个人,觉得凤娇柜台不行,就各自家里的找关系,到楼上拿工资更多的柜台去了,那次凤娇柜台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 “不光走人,她们因为不满意老板娘,还去大厦那边举报了凤娇,说凤娇私下里收钱。” “凤娇的柜台是从大厦承包的,所有的账都要经过大厦,凤娇那样做是违规的,大厦的货柜很多人都盯着,那次凤娇险些关门。” 池春萍说到这里顿了下,“听我们老板娘说,那会儿老板娘气得搁仓库里哭呢,后面她男人过来,借着和大厦经理的关系才把事情摆平了。” 池春萍知道的事有些多,还牵扯到兰芳,顾若有些没办法消化,也不太好回。 她不知道兰芳有没有真让收银员单独收钱,柜台销售金额大,单独收钱进来可以少分商场一份,这里面的利益很大,寻常人很难不动心。 但营业员这样背刺老板,后面她们转柜台了真的能好过吗? 顾若不清楚,背后讨论人不好,她也不好多问,她扒着饭,好一会儿才回了句,“都挺不容易的。” “这有什么不容易的?” 池春萍好笑一声,“凤娇东西贵,很赚钱的,而且老板娘她男人认识很多人,她柜台比旁的柜台大,租赁费用和扣点也比旁的柜台实惠,利润要比我们柜台要多三倍呢。” “不过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些。”看出来顾若不是很想讨论这些,池春萍话音一转,又道。 顾若不由看向她:“还有别的吗?” 池春萍又笑,“当然啦,我和你说那么多,是想帮你多了解你们柜台,然后和你说说你对班的情况。” “那次事情后,凤娇损失了不少钱,货柜位置也从原来我们旁边变到了角落里,生意也差了很多,老板娘从原来的三个人一班减到了一个人一班。” “但一个人一班也换了好两轮人,只是不管怎么轮换,你猜最后都是谁留下来了?” “我对班?” 这不算什么问题,顾若下意识一声。 “嗯,你对班。”池春萍又点了下头。 “你的对班听说不是个 好对付的。” “我没见过你对班,但这大厦的人都说她人很厉害,做销售厉害,人霸道,最重要的是她好像还是楼上哪个领导的亲戚,和老板娘家也认识。” “你看我们这些柜台上班的人,大部分都是早班晚班轮换的,凤娇的柜台不一样,早班就是早班,晚班就是晚班,从来没调过班,因为早班的顾客少,大厦都是在晚上才会热闹起来,你对班就一直做的晚班生意。” “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早班两点半下班,但我们柜台交接班是在两点半到三点,早班的上班时间相当于要多半个时,拿出来专门进行业绩货品方面的交接。” “凤娇不一样,凤娇你对班差不多每天两点左右就到柜台了,十多分钟时间就必须把事情弄好,之后来顾客你就不能再接了。” “说起来也很奇怪,凤娇那边好像两点多的时候生意特别好,几乎每天那个时间段都会来一波顾客,凤娇提成又高,这种时候根本舍不得走,时间长了就吵架打架,要求调班,但你对班很硬啊,打可以吵也奉陪,她依然按她那套来。” “她销售能力好,又有背景关系,所以最后她们都受不了换柜台做了。” 池春萍说着,停了下来,她看一眼已经慢慢停下筷子的顾若: “你等下回去再过两小时就交接班了,当心些。” “凤娇老板娘不喜欢发生销售争抢,但她管不了晚班,只能协调早班,你前面一个好像就是因为抢业绩走的。” 顾若捏着筷子默了默,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意外,江南大厦的工作人人都觉得好,好些人抢破了头进,她一个刚从老家过来的,没有一点儿销售经验的,能这么快被录用,多少有些撞大运了。 现在知道这些,她反而安心了。 “我知道了,春萍,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会多注意的。” “嗯,你注意着就行。” 池春萍看她听进去了,她笑了起来,须臾她笑意又慢慢变浅,说:“我也是不想你和我一样,刚进专柜什么也不知道,险些给人坑。” “嗯,谢谢你。” 顾若又道了声谢,注意一眼手上的时间,想起还在柜台等她回去的兰芳,她赶紧说:“我们先吃饭吧,菜都冷了。” “我吃完了得早点回去,我们老板娘还没吃饭,说是要等老板来。” 池春萍听到这话,她眼眸闪了闪,“你们老板娘和老板关系很好啊?还来陪她吃饭。” “这个我不知道,我今天第一天上班,还没见过老板。” 顾若扒了口饭回道。 “哦。” 迟春萍没再说什么,只是扒了扒碗里的饭粒。 快餐冷得快,今天天气也冷,说一会儿话,饭菜都冷了,顾若吃进嘴里只吃出一股凉和酱油味,味道不是很好。 她看一眼迟春萍,她好像也不是很喜欢面前的饭菜,有点数饭粒的感觉,顾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没说出来,只想着下次一定要请池春萍吃顿好的。 匆匆吃好饭,顾若拿出手绢擦了擦嘴,和池春萍一道回了大厦。 两人的柜台在大厦的各一边,所以进大厦就分道了。 池春萍似乎也挺急的,进到大厦里面,她脚步便下意识快起来,好像都忘了身边还有个顾若,还是顾若和她说再见,她才想起什么,扭过头看向顾若:“我后面能去柜台那边找你吗?” “我也才来这边没几年,本来是和我表姐他们一起出来的,但我表姐家前年出了点事,我表姨父他们都回去了。” “去年我表姐也回去嫁人了,我就一个人在这边了。” “这大厦里面就我一个外地人,现在才多了一个你,我好像也只能找你说说话,你要有空的话我也可以带你逛逛余暨,我对这边还算熟。” 池春萍生得柔美,笑起来温柔又带着点伤感,顾若不忍心拒绝她,她其实也希望自己在这边能有个朋友,便一点头笑应了下来。 “可以啊,你有空的话随时可以来柜台找我,不过我上班时间的话可能没办法陪你,要是你想下班去哪儿逛,可以提前和我说,我和家里说下就行。” “嗯,那行。” 池春萍听到这话又笑起来,随即她看一眼手上时间,匆匆说一句,“我先去上班,后面来找你。”赶紧往专柜方向跑了。 顾若看着她跑远的背影也赶紧往柜台赶去。 到柜台的时候,十二点十五。 她十一点四十出去的,原本计划二十多分钟回来,和春萍那边说了会儿话,耽搁了一些时间,看兰芳站在收银台,手边放着个牛角小包,估计等了她一会儿了,她赶忙上了前: “不好意思啊兰姐,我回来有些晚了。” “这点时间哪里晚了。” 兰芳抬起头摆了下手。 “你回来得算早了,给你们的吃饭时间四十五分钟,你才几分钟,下次不用这么急,就算晚一点也没事。” “嗯,好。” 顾若其实想问兰芳,后面她一个人上班的时候,吃饭是在店里吃吗,还是怎么解决,但一想现在问这些过早,等到时候兰芳自然会给她说,她又没问了。 “兰姐你快去吃饭吧。” “嗯,行。” 兰芳应了声,却没马上走。 刚才她老公已经来了,只是听到她说店里的人去吃饭还没回来,她老公等不了,说出去上趟厕所,结果现在还没回来。 她往柜台外面看一眼,没见人回来,干脆拎了包包打算出去找人,走到门口,又转过身,交待道顾若: “小若,我大概交接班前回来,你一个人在柜台费心,要是有什么事或者忙不过来,让隔壁小霞帮你下,我和她讲过了。” 小霞是化妆品柜台的柜员,兰芳是那边的大客户,每个月都要买很大一笔钱,先前兰芳带着顾若过去认人,小霞也是最热情的一个。 “嗯,好,我知道了。” 顾若应了下来,看兰芳走出去了很远了才回到货架边继续熟悉款型。 上午接的那几场顾客,她总结了下经验,抓住顾客的喜好和需求很重要,同时也需要她对柜台的货都很熟悉,不然她不能在顾客提出需求时马上找到相对应的款给顾客,可能就会耽误成交的时机。 还有柜台的货,像冬款一些厚一点的款已经出现缺码缺色现象,要是她不熟悉柜台库存,拿给顾客看了后又没货也容易逃单。 春萍和她说彩玲个性强,背景深,兰芳都拿她没办法,她一个新来的还是不要和她对上的好。 那她只能把握住前面的几个小时,争取多开单,开大单。 她要求不高,每天都有提成就行,二百她笑醒,二十她高兴,两块她也不嫌弃。 顾若想着,记款型颜色尺码更认真。 而接下来的时间,柜台也没有再来顾客,一点五十多,兰芳从外面回来了,她和她男人发生了一点争执,心情不算很好,不过她不是随便摆脸色的人,看到顾若又和缓了神色。 听顾若说起后面柜台没进来人,她也没惊讶,说是正常的,饭点时间整个大厦都没什么人,他们大厦位置又偏一些,基本上是顾客最后逛的地方,来得没有那么快,一般都快到交接班了才有人。 说起交接班,兰芳把包拿去仓库放下,出来又和顾若说: “小若,等下交接班你差不多两点二十分和彩玲交接,交接完你就可以下班了。” 两点二十,不是春萍说的两点? 顾若脑子里闪过疑问,不过她没表现出来,应了声:“嗯,好。“ 顾若从早上到店里后,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认真,听话的态度。 没有老板不喜欢这样的员工,兰芳看着她一笑,想了想又招呼她过来教她做账。 这些本来要新人进来至少半个月后才教的,毕竟柜台的账本也是需要严格保密的东西。 但兰芳经过一上午观察,已经确定顾若的品性,顾 若看起来也很认真,是想要留下来的,不太可能再有意外发生,她索性能教就一次教了。 顾若不知道兰芳心里想的,老板娘让她学做账她就跟过去学了。 她没接触过这些,感觉还挺新鲜。 学东西时间过得快,不知不觉两点过去,两点十五了。 也是这时,顾若见到了彩玲,这位传说中熬走了好几任柜员的老员工。 和顾若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她中午听完春萍描述,以为彩玲会是个看起来很精明很冷傲的一个人,差不多就和昨天在男装柜台见到的那个柜员差不多。 哪知却不是。 彩玲属于不算很瘦但也绝对不胖的身材,她穿米色的针织衫套裙,下面一双细高跟短靴,半扎的披肩发,人看起来很温婉知礼。 她进到柜台的时候,顾若刚按兰芳吩咐的把今天卖的货品款式抄到本子上,做了库存删减登记,兰芳先注意到人,和她打了招呼:“来了?” “嗯,来了。” 彩玲牵起唇笑笑回了声兰芳,去仓库里放完自己的包和大衣外套,出来又和兰芳道: “我还是头次这么晚来,有些不习惯,差点还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两分钟,我替你看着,你以后都这个点儿来挺好。” 兰芳不是很在意的笑回道,和她介绍起顾若。 顾若忙喊了声:“彩玲姐。” 彩玲神色没什么变化,她看着顾若,只是个很稚气的女孩子,她也没多做为难,轻轻应了声,“嗯。” 想到什么,她捋起袖子问道:“账都好了吧?” “现在核对吧。” “哦,好。” 顾若赶紧把整理好的账本和先前卖过的品牌款号单子都递给了她。 彩玲先接过的账本,翻开看到第一栏她眼睛微睁了睁,“上午开了一单一万多?” “你开的?”彩玲抬头问道兰芳。 “不是我,小若开的。” 兰芳笑着一声,随即挑眉看向她:“惊讶吧,小若今天运气不错。” “嗯。” 彩玲看了眼顾若轻应一声,很快低下头继续去看账本。 顾若头一次学做账,但她并不个笨人,兰芳在边上教得也仔细,做的帐每一笔都很工整,比彩玲之前搭过的每一任对班都认真细致,连个墨点都没有。 “你什么学历?” 彩玲不禁抬头问了声。 顾若愣了愣,“高中,怎么了?” “没什么。” 彩玲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说:“芳姐说你是渝南城的,那边过来打工的高学历不多。” 准确说是女孩子不多,到处都重男轻女,渝南城是比较出名的地区之一,越是偏远村越重男轻女,出来打工的姑娘很少有把高中读完的。 不过彩玲对外地的事也不太清楚,她说这么一句,把账本搁一边,又看了看今天卖掉的库存,主要关注店里的几个热卖款有没有断货,避免她后面给顾客推款没码。 顾若见着也没再出声,她本来也不想把自己的事拿出来再说,没有被追问挺好的。 彩玲做事应该是比较麻利类型,她把卖掉的款型尺码记过,很快去了柜台盘点货品,也是这时候,柜台突然来顾客了。 还不是一波顾客。 彩玲反应特别迅速,她先用普通话喊了一声欢迎光临,很快切了余暨话上去跟在后面询问。 本地人和本地人可能更好沟通,顾若明显感觉到彩玲接单比自己接单的时候要热闹,而且更快和顾客搭上话。 她上午接了几拨顾客,除了最早的那位顾客,别的顾客包括那个买塑身内衣的大姐最开始都对她爱答不理的。 彩玲上去却完全不一样,而且彩玲更厉害的一点是,后面又进来顾客了她也能应对,完全做到了兰芳说的接一待二招呼三。 顾若之前听春萍说彩玲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在自己下班的时候绝不凑上去接单,避免出现抢单的事发生,看着彩玲这样她更不会上去干扰人家做生意。 不过今天彩玲来得晚,她们还没交接好,孟添说等下来接她,要是一直不弄好,她要下不了班了。 孟添工地上还忙着,不能把时间耗在了等她上。 她犹豫了下,最后去了彩玲边上站着,彩玲给顾客介绍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学。 顾客让彩玲帮忙找货,她先一步去帮忙找了,不过她没有直接递到顾客手上,而是充当小助手,递给了彩玲。 彩玲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把东西给了顾客检查。 收银台前,兰芳从刚才顾若上去彩玲那边的时候,她眼睛就盯着两人。 原本以为熟悉的抢单事件会发生,结果顾若没有一点儿上去和顾客搭话的意思,就好像个好学的乖学生跟在师傅身边学东西,乖得不行,也伶俐麻利得不行。 她这回大概是招到宝了,兰芳脸上不自觉挂了抹笑。 彩玲做生意非常快,成交迅速,柜台总共进来三波人,她十分钟内全部搞定了,几乎同一时间给所有顾客开的票。 之后有顾若和兰芳帮着打包,她更快,几分钟内就把东西给了付完钱回来的顾客,并且清理干净了柜台。 顾若算在她身上真正体会到了兰芳说的那个快速成交。 短短十几分钟时间,她一个人做了三单生意,金额虽然不算很大,也有好几千块钱。 不是一般厉害。 顾若不知道彩玲这个人具体性子怎么样,和之前那些柜员们是怎么回事,但她做销售是真的能力强,她要是兰芳,估计也不太舍得把这么一员猛将开了。 只是提前来半个小时上班而已,但她创造了业绩啊。 和彩玲对比起来,她上午有点像走狗屎运了。 不过有得狗屎运走,也是件高兴事,她希望自己能每天能走一次运。 可能顾若早先就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她对彩玲在交接班开单的事倒是看得挺开,全程没露出一点泛酸的神情,心里也没有,她只在想,要是她哪一天也能变得这么厉害就好了。 成为个销售王,能够赚到的钱肯定很多,这样她或许能够和孟添在这边买个小房子了,那样他们才算有了个真正的家。 “帐和小票都没问题,货也对。” 一会儿功夫,彩玲忙完柜台整理,也把柜台的所有货品盘点清楚了。 兰芳早就知道帐和货都没问题,听到这声,她抬手看眼时间,两点四十分了,她赶紧道:“那行,也差不多了,小若你下班吧。” “两点四十了,你之前说你爱人要来接你的吧,别让人等久了” 兰芳说着,抬头,却看见过道上一道高大的身影往这边过来了,她不由一声:“哟,你老公已经来了。” 顾若听到这声转头,她脸上立马绽出一个笑,朝人奔了过去:“你怎么进来了。” “下班了吗?”孟添进到柜台,仔细看一眼她,问了声。 孟添从早上送完顾若回去就一直不太放心。 顾若才来余暨,对这边的人事物都不熟悉,又是第一天上班,他很担心她会不适应或者受委屈,顾客的,老板的,或者同事的,一整天他都有些集中不了精神,幸好他对工地上的一套活早就熟悉的不能更熟了才没出错。 吃过中饭,他和几个师傅把三楼的一面墙砌完,看一眼时间,就跟林显和两个师傅说一声,回家冲了个澡换了身衣裳赶紧骑了林显的摩托车过来了。 在外面等了五分钟没见人出来,他担心,便跟了进来。 “下班了,我正打算出去呢。” 自从结婚后,两个人做什么都在一块儿,这还是第一天两个人从早上分开到现在,多少有点惦记和想的,顾若看着他,不自觉感到高兴。 “那兰姐,彩玲姐我先下班啦?” 孟添来了,顾若没多耽搁,她和兰芳彩玲打声招呼,便去仓库拿了自己的小布包,和孟添一起往外面去了。 两个人出去柜台以后便越走越近,很快手牵在了一起。 “小两口感情倒是好。” 柜台里,兰芳看着不禁笑说了句,随即她转向彩玲:“怎么样?” “这次招的对班你还满意吧?” 池春萍和顾若说的信息大部分属实,柜台前面几任店员的离职和彩玲都有很大关系,但也不完全属实。 兰芳十多岁时就跟着她们村一个下放老师来到余暨打拼,后面经人介绍认识了她现在的老公嫁到本地,再到现在成为月入大几十万的女人,要是员工真的那么过分她怎么可能不出面管。 当初她被想撬她柜 台的老板伙同营业员整,那么难她也挺过来了,还怕一个彩玲? 何况彩玲的叔叔也并不算楼上什么大领导,只是一个物管部的副科而已。 她之所以留下彩玲,是因为彩玲并不是和她们传的那样,和人霸道抢单。 彩玲是余暨本地人没错,但不是每个余暨本地人都那么有钱,衣食无忧一点困难都没有。 彩玲是个单亲妈妈,男人在和她结婚一个月的时候,因为跳河救人没有了,家里留下个哭瞎眼的妈和刚发现怀孕的彩玲。 彩玲和她男人是自由恋爱,男人死后,娘家人都劝她把孩子打了另外嫁人。 彩玲没干,一个人把孩子生了下来,还把瞎眼的婆婆接到了身边照顾。 单亲妈妈独自带孩子,还要照顾瞎眼婆婆,不容易更辛苦。 白天她娘家爸妈他们都上班没办法帮她看护人,她只能自己顶上,然后出来找能上晚班的工作。 当初兰芳招人的时候,彩玲就和兰芳说过这事。 兰芳同情彩玲的遭遇,再加上多少要给彩玲叔叔一个面子,她同意了下来。 之后彩玲就一直上的晚班,她上晚班那店里剩余的几个人轮换晚班就要少一个班,直接就造成了班次不平衡。 而彩玲的销售能力又强,在她手里的几乎没有不成的单,导致柜台其他人每天的业绩都比她差一大截。 生意差一大截,那工资也自然差一大截。 所有人都开始觉得不公平,想让彩玲跟着大家轮班。 但彩玲怎么可能答应,她也没那个条件答应。 她家里孩子还才两岁多,瞎眼婆婆身上很多慢性病每天都需要吃药,她丢不开,也需要钱,她不可能把晚班的时间段让出来。 她不答应,兰芳也没答应,她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既然答应了彩玲就不会失信,但工资不平衡确实是个问题。 最后她想到给柜台六个人分别定指标,完成了指标有额外的奖励奖金。 彩玲一直上晚班,晚班流量大,她的指标就比其他人高一截,尽量达到公平竞争。 兰芳其实是本着给大家变相加工资的想法这么做,结果没想到却成了起纷争再打架的导火索。 因为彩玲的销售能力太强了。 哪怕她指标高,她也总能想办法完成。 彩玲穷,但她的亲戚都还条件挺好,她也豁得出去,自己差业绩的时候就上门去给自己拉业绩。 都是亲戚,也心疼她,需要帮忙的时候多半不会拒绝。 这就导致几个员工的工资永远超不了只上晚班的彩玲,业绩更差一大截。 那怎么办呢?兰芳最早招的那些人都是有上进心的,你不给调班,那我就晚下班呗。 于是每天到了交接班,所有人都拖着不肯下班,有顾客了就赶紧抢上去。 都是些好胜的,也不好欺负的,今天你抢我的,明天我抢你的,最后就搞到了闹架打架的地步。 偏偏那时候还有人盯上了兰芳货柜的好地段,从几个柜员着手来阴她。 要不是彩玲提醒她,那次她的柜台都不止是换地方了,直接从这大厦消失了。 六个员工走了五个,她店铺位置也换了,最后为了尽快上轨道,她从老店调了人过来上早班。 结果人也因为销售的事和彩玲杠上了。 老员工闹得厉害,导致后面彩玲在大厦都出名了,重新招的新人听了别人的怂恿,以为真是那样,也和彩玲对着干,下班拖着不下班,相信彩玲来了以后交接班的流量更大。 但彩玲又哪里是好欺负的,你拖着不下班,那我就提早来上班。 慢慢的纷争就越来越大。 最后又发生了吵架打架。 事情起因怎么回事兰芳最清楚不过了。 但她没办法说彩玲不对,也没办法说另外的姑娘错了,最后那姑娘觉得她偏心也辞职去别的地方干了。 其实如果彩玲有足够多的时间,兰芳直接让她当店长,参与总店销售提成,不参与员工业绩指标,可能问题就解决了,偏偏彩玲没那个精力。 彩玲也知道自己连累了兰芳的店,前段时间她总算松动了说可以早晚班轮换。 兰芳却没同意,因为彩玲婆婆检查出来癌症晚期,人没多少时间了,这个时候彩玲哪里丢得开。 所以兰芳这次招顾若什么都没说,没有提轮班的事,也没提对班的事,她想看看顾若会不会问她。 哪知道顾若什么都没问,她对早上那笔提成已经很满足了。 刚才来顾客,顾若的表现更让人意外,她好像一点没觉得彩玲一个人接三波顾客有什么不对,还上去帮人忙。 “她是不是已经听人说了什么?”彩铃想到顾若刚才的表现,皱了下眉道。 兰芳想了想:“应该是,不过这也算是她的一个表态了,她不会和你争。” 彩玲抿了抿唇:“我刚才那几单开的她的名字,她估计没看。” 兰芳笑:“她当然没看,你开票的时候她人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了事。” “这姑娘挺特别的。” 说她不争,她很卖命,说她争吧,几千块的单她看着不抢,还愿意帮忙。 “再看看吧。” 彩玲看得出来兰芳对顾若的欣赏,她也知道兰芳不会满足于只开这么一两个货柜,她没多说什么,另外说起一件私事。 “刚才我从外面进来,看到你老公好像搂了个姑娘出去,这是第二次了吧,你真的不打算把人找出来?” 兰芳闻言,唇边的笑凝了凝,过了会儿,她掀了掀面前的账本,说:“找出来又怎么样?我现在也离不了婚,再说吧。” 顾若不知道兰芳和彩玲的讨论,她和孟添从大厦出去,孟添扶着她上了摩托车,她手刚圈上人的腰,就等不及的问道人: “你要不要猜一下我今天赚了多少钱?” 第37章 她心疼他他就想待在她身边,哪儿也不…… “要猜一下吗?” 顾若有点压不住兴奋,她早上知道自己一天就赚了两百多的时候,就很激动了,一上午都和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学什么都很起劲,哪怕后面顾客接得没那么顺,也没影响她那股劲儿。 中午池春萍给她说彩玲的事后,她小小的低落担心了下,但刚才她和彩玲相处下来,发现人做销售是很积极,但要说多难相处,顾若没有感觉到,彩玲身上没有男装柜台营业员还有女装柜台丽丽的那股子傲劲儿和自觉高人一等的轻蔑轻视。 经过刚才交接班,她感觉差不多摸到了和彩玲的相处方式,以后交接班她就照今天打底的来,彩玲接顾客开单,她就在边上学习打下手,看看她是怎么和顾客交流成交的。 虽然看着彩铃开大单她有点羡慕,但也还好,免费的师傅呢,都不用交学费,多好的事,只要她能变得和彩玲那样厉害,不管来多少顾客,她都接得下来,能把握住开单,她还愁什么。 交接班就那么几十分钟,她可是有早上和中午整整七八个小时啊。 所以看到孟添,她那股兴奋劲又出来了,先前在大厦里面,附近柜台的人她才跟着兰芳去认识过,不管熟不熟,走的时候都打声招呼亲近熟悉一下,之后她上班需要找人的时候好开口,她也就没多和孟添说,这会儿出来了,她抱着他就有些克制不住,迫不及待的想和他分享了。 “赚了多少?” 孟添也刚想问她今天在柜台怎么样,待得适应不适应,听到她明显压着激动的声音,他不由偏头看了她,见她眉眼都带着笑,看着他的一双眼睛更亮,闪着光一样,他不由跟着勾了下唇角,问道她。 “你猜一下。” 顾若抿着唇笑,故意卖了个关子。 她难得这样放松的样子,他看着她想了想,配合的猜了个数字:“二十?” 她一个月底薪二百八十块已经接近一些厂子的工资水平了,提成就算再怎么高应该也高不到很多,但她这么兴奋,明显是超出她的预期了,江南大厦是出了名的福利好待遇高,不过他没了解过,只能按照现在高待遇厂子的两部或者三倍这样去推算,大概猜了个数字。 二十已经很高了,一天二十,十天就是二百,一个月下来不说五六百提成,三四百总是有的,加起来也有六七百了,在柳村这边已经算是相当高的工资了。 昨天林显去劳务市场那边请的大工师傅一天也才三十三的工资,三十三的日工资,一个月却很难能拿上一千。 工地上也是靠天吃饭,平时风吹日晒还能挺着,雨淋却没办法开工,余暨这几年雨水都偏多,尤其二三四月,十天里至少三天是下雨,一个月最少十天没活,没活就没工资,所以建筑工人的日工资看着高,一年到头可能也就比厂里工人多个一两千。 他之前跟着林志升那两年,林志升让他做的事多,对他不算亏待,一个月也就一千多的工资。 “或者十五?” 担心猜高了,没到她赚的数字她会失落,孟添又补了一个数。 “不是。” 顾若就知道他猜不到,但他猜的已经比上午她自己猜的多了十倍了,顾若又忍不住抿起唇笑起来,她头轻轻往他肩上磕了磕,过了会儿,她手攀上他肩膀,支起身体凑去他耳边说了个数字:“是二百多,二百四十多块。” “我早上第一单就遇到个很有气质的顾客,她买东西特别干脆,我给她拿的她基本上都要了,买了一万多,那一单就让我赚了二百多块,之后我又接了个大姐,赚了二十多,你不知道,我当时听到兰姐和我说提成的时候,我都高兴得想跳起来了” 顾若头一回在孟添面前兴奋得话停不下来,她唇角更是翘得高,有些掩不住得意,“我今天运气好不好?” “我感觉肯定是你今天早上的嘴开了光,虽然我今天没有开到十单,但比开十单赚得还多了。” “要不是我知道自己是运气,恰巧被我撞上了,我都要佩服我自己了,一天赚一个月工资,是不是很厉害?” “嗯,厉害。” 孟添也有些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内衣柜台,提成会那么高,比他在卡拉ok卖酒的提成也差不到多少了,甚至更高些。 而她这个是正正经经的挣钱,卡拉ok那边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 “你很厉害。” 孟添看着她认真夸了句,梦里面她也很厉害,哪怕在那样的环境,她也没服输过,挣了很多钱。 “不是我厉害,是我的运气厉害。” 他盯着她认认真真的夸她,顾若有些心花怒放又有些不自在,她压着唇角说了句。 过了会儿,她头贴靠向他背,脸在上面轻轻蹭着,手抱着他腰的手收紧一些说了句: “我现在总算知道你说的那句话了。” “我的命比三千块值多了,我只要继续努力,也许下个月下下个月就挣回来了。” 顾若说这话的时候唇角的笑凝了凝,她原来一直不懂自己为什么做了那么多,在赖桂枝面前还是一文不值,为几千块钱就把她卖了,甚至她跳墙跑都不放过她。 偶尔夜里,她会忍不住想,她难道就那么不值钱吗? 那些想法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上。 现在她总算释然了。 那股憋了许久的气和愤懑不甘也终于消了。 她前面十九年命苦,好日子终于来了,等她把买她的三千多挣到,她就再也不用耿耿于怀这事。 “你工地上的活做完了吗?” “下工了没有?” 顾若手擦一下眼角,又笑着问道孟添。 “还没有,还需要去一趟。” 她突然提起三千块,孟添不由又偏头去看她,但她趴在他背上,他只看到她一个发顶,听她声音依然清脆,没有发哑或者哭腔,他微微松口气,回道她。 想了想,也给她讲了讲他今天的工作。 “林显请的那两个大工师傅还不错,做事认真干活麻利,三楼差不多还有五个工就可以上预制板封顶,顺利的话这个月就可以完工。” “这几天天气也好,加紧点做完早点拿钱。” “那我们快些回去。” 顾若闻言立即道。 “今天晚饭你就不用管了,住的地方离菜场不远,我自己去买菜。” 想起什么,“对了,工地上包了中午饭,晚饭也包吗?” “要不要我帮着一起烧了?” 顾若对工地上的事情不太清楚,但她昨天听林显提过一嘴,工地上包饭,现在请不到烧饭的人,都是他和孟添顶着上。 不过他和孟添烧饭水平都一般,工人师傅只能凑合着吃,一边吃一边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够下馆子吃一顿。 林显昨晚还因为工地上新来两个工人师傅,担心人家嫌弃他的饭菜留不住,特地请教了她两个菜的烧法。 只是几个人的饭菜烧烧也不是很累,她有空帮帮忙也没什么。 “不用。” 孟添想也没想拒绝了,她上班站了一天已经很累了,该多休息,还帮工地烧饭,那和她当初在老家一天到晚干不停有什么两样。 他娶她不是为了让她陪他一起受穷吃苦的。 “林显已经买好菜了,他会烧,他晚上也不过来和我们吃,在工棚和师傅们喝酒,联络一下,二叔那边也是,在清洗那批收进来的羽毛,晚上就我们两人,随便烧点就行。” 顿了顿,“今天吃饭可以早一点,吃完要是早的话,我们可以去这边街上逛逛,你那天只在街上买了东西,没有怎么逛过,那边晚上还算热闹,路边摆了很多摊,吃的用的穿的都有。” “那好啊。” 顾若一口应下来,她刚过来,是需要多熟悉熟悉环境,“那我们快些回去吧。” “嗯。” 孟添应一声,旋即,他手把了把摩托车头手柄,侧了侧脸问了她:“坐稳了?” “嗯。” 顾若戴好头盔,抱着他调整坐姿身子又往他贴近一些,头轻轻埋向他背回了他,“好了,走吧。” 孟添低头看一眼她环着他腰搭在他小腹前的手,没再说什么,发动了车子。 她在车上的时候,孟添一向都不会骑太快,一路上骑得很平稳,今天风也不大,顾若还有空看了下沿途的风景。 江南大厦在市中心靠北,他们住的地方靠南,跨了差不多小半个城,早上骑车冷,顾若埋头躲风去了没多注意,这会儿有心思了,才发现一路风景都还不错。 路上顾若还看到了垂着几排杨柳的小河,曲径通幽的公园,还有一片青翆的山,等后面她脚完全好了可以和孟添过来这边玩一玩。 她下班早,时间完全够。 不过等过两天孟龙给她把书寄过来,再孟添替她把往年夜校考试的试卷拿到,她可能还要花些时间在做题看书上。 但怎样都是好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顾若唇角又扬了起来。 三点二十分,摩托车骑进出租屋里。 这个点儿还早,大家都还没下班,连刚开学没多久的辜大姐家女儿倩倩也还都没放学回来,李房东新房子堂屋的大门也还紧闭着。 孟添把车停下,顾若扶着他背自己下了车,解下头盔和他说: “你就不用跟我进屋了,直接去工地那边吧,我回屋换双鞋也去菜场那边了。” 她脚上穿的鞋是才刚买的新鞋,菜场那地方脏,也路不平有很多石子,很容易给鞋弄脏了,她打算换回自己的白球鞋或者黑布鞋去。 买个菜也没人会注意她的鞋,所以穿什么都没关系。 孟添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头盔,却不太放心让她一个人去买菜,他盯着她叮嘱道: “那边人多,地上也湿,你去的时候多注意,或者你别去买菜了,在家歇歇,我等下看看工地那边林显买了些什么菜,带点回来。” “不用。” “我去买个菜又累不着。” 顾若笑一声,想了想,她还是提醒 道他,“工地上的东西你还是少拿回来,咱们公是公,私是私,还是分清楚些比较好。” “好了,你赶紧去吧,早点去弄完早点回来,别等下我饭烧好都冷了你还没回来。” 确实不好再耽搁,二月份的天黑得快,今天又是阴天,再耽搁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要晚上了,工地晚上没办法干活,乌麻麻的连线都看不了。 “那我去了,你多当心点。” “嗯,去吧。” 顾若看着他车子骑出去才从布袋里掏出钥匙进屋。 破旧的老房子,经过他们前天的一番收整,人住进来有了人气,各处帘子挂着也温馨了许多。 不过这间屋子有两个窗户,通风却没有多好,早上他们出门把窗都关了的缘故,这会儿进屋又有一股潮气的味。 顾若先把两边窗户开起来通风,再换了双鞋,拿好钱和装菜的塑料袋出了门。 到菜场的时候时间还早,晚上的摊子才刚摆出来没多久,很多菜都还是新鲜的,没有一点儿被翻伤的痕迹。 顾若想着晚上只有他们两个吃,家里又还有腊肉香肠没吃完,她没有买太多菜,买了条小鲫鱼,一块豆腐,打算回家炖个鲫鱼豆腐汤,看到一个卖鸡的摊子上有那种光着的鸡架卖,顾若好奇去问了问价格,发现很便宜,想到孟添喜欢吃红烧的菜,又买了一个小鸡架,再加两颗土豆,打算做个土豆块儿烧鸡架。 每天早上都吃面条容易腻,家里买的面粉还没做过,顾若又去肉摊买了小半斤五花肉,一颗大白菜,打算回家和点面蒸包子吃。 这个天不热,饭菜都放得住,提前晚上蒸出来,第二天早上起来热热就能吃,也方便。 沿海村子里的消费并不算高,几个菜买下来总共花了五元不到,却有鱼有肉有鸡,比中午她吃的两块五的一荤两菜和五块钱一小碟的白切鸡划算太多。 买好菜回家还不到四点。 这个时间院子里也还是安静的,做饭还早,也没有别的能打发时间的东西,顾若便打算歇息会儿再去打开水回来煮饭,她今天在柜台站了一天,脚多少是有些酸痛的,需要缓一缓才行。 不过她人还没回到房间床上躺下,先看到了孟添下午匆匆冲完澡搁在桶里还没来得及洗的脏衣裳。 工地上的人辛苦,风吹日晒不说还下力气受脏,顾若之前和张裁缝学裁缝的时候,听她说了很多次她儿子挣的是辛苦钱。 她当时听着并没有什么感触,因为张家算是他们盘山村条件数得上的人家了。 张奶奶自己是裁缝收入高,她儿子干泥水匠还是招揽活的头更挣得多,他们家是村里为数不多的二层楼房的人家。 所以那会儿张奶奶说那些,顾若只有羡慕,想着泥水匠好啊,收入高啊,辛苦算什么啊,有钱就行了。 但现在,她拎起孟添带着汗味,染着水泥浆的一身旧布衣裳,突然有些体会到张奶奶的叹气和她语气里的心疼。 现在还是天冷的时候,他干活已经开始出汗,到六月七月太阳最晒人的时候,她都不能想他怎么熬下来。 而孟添却已经这样渡过了几年。 顾若眼睛突然有些发酸,她没再休息,拎着桶里的衣裳和洗衣粉去了洗碗池那边。 混了泥浆的衣裳放久以后不好洗,两件衣裳洗了她整整十多分钟,先打洗衣粉浸泡,在拿刷子用力刷才把把上面的泥浆刷干净。 衣裳洗好,她又回房间把她昨天在商业城那边买的两匹布拿了出来。 家里没有缝纫机,她买布的时候原本打算等过段时间稳定一些了,她去打听下哪里可以租借缝纫机再拿出来裁剪,现在却想赶紧先给他做两条出来凑合穿。 裁剪的活,顾若在张奶奶家做惯了的,她眼睛就是尺,家里又有孟添的裤子作比对,并不算麻烦,小半个钟功夫,她一条裤子的形已经裁出来了。 剩下的就等晚上她把裤子拿到镇上那件裁缝店去,给人家点钱,借他机器用一用,再配条拉链就行。 总算为他做了点事,顾若心里舒服了些。 看院子里辜大姐接了放学的女儿回来了,她把裁剪好的布收起来,进了厨房烧饭。 她烧饭菜一向快,煮饭的功夫她已经把蒸包子要用的馅料切好了,还发了面。 要包包子,顾若把煮得半生的米滤出来后没立即蒸饭,先打火炒的包子馅料,再醒面包包子蒸包子。 两个人吃的早饭考虑到一个在工棚住的林显,顾若一共包了十来个出来蒸。 蒸包子时间不需要太多时间,二十来分钟,一锅包子便出了锅开始蒸饭。 顾若做事有条不紊的,一件一件的来,动作却快,十来分钟时间,她饭蒸起来,要炒的菜也备好了。 这边饭起锅,那边开始炒菜。 五点四十多,院子里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先回来去了菜场买菜的辜大姐也回来的时候,她一道熬得奶白的豆腐鲫鱼汤已经起锅,开始红烧土豆鸡架。 孟添忙完工地那边的活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就闻到了从自家屋里飘出来的饭菜香,一霎,他在工地上的那点累和疲惫一下子扫了个干净。 院子里,打了水准备洗澡的辜大姐男人看到他车子骑进来,忍不住打趣了一句:“你这回来得倒是刚好,你媳妇饭烧好了,你正好回来了。” 辜大姐出来淘米,也说:“现在整个院子里就你家饭菜香,香得人都饿了。” “她烧饭菜是很好吃。” 孟添很少和邻里相处,不是很擅长这样的交流,他长腿一迈从车上下来,朝辜大姐他们笑了下,稍微打声招呼便大步进了屋。 厨房里顾若早听到他车子骑进院的声音,她刚把鸡架起锅装盘,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她转过头笑着朝他道: “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天已经擦黑了,屋子里一个小灯泡算不上亮,孟添看着她脸上清浅的笑却有些转不过眼,他突然很想抱她,但低头看一眼他一身的脏灰,又没动了。 他克制的蜷了下手掌,看着她应了声:“嗯。” 洗过手,帮着摆桌端碗筷,小夫妻两很快坐到了桌边。 简单却又丰盛的一顿饭菜,一道豆腐鲫鱼汤,一道红烧鸡架,再摆了一盘蒸的香肠,包子蒸得有多,顾若想着端出来也算一道主食,又拿盘子捡了三个端出来。 孟添没想到顾若回来的功夫还蒸了包子,他视线落在上面看一眼,又看一眼外面杆子上晾着的他换来的衣裳裤子:“你回来过后没有休息?” “休息了会儿。” 顾若解下身上的围裙,回道他。 “天天早上吃面也容易腻,就蒸了几个,反正也不麻烦。” “就是发面时间短,没那么暄软,只能凑合着吃。” 顾若说着,看向孟添:“你要不要尝尝怎么样?” “我只在学校食堂帮大师傅蒸过两次包子,这算是我第一次调馅料,和面做。” “一共做了十多个,还行的话你明早给二叔和林显送两个去。” 孟添看她一眼,伸手拿了一个吃起来,很快抬头看着她回:“很好吃。” “味道很好。” 虽然没有外面卖的暄软,但面香很足,感觉更实有嚼头,里面的馅儿也香,不油也不过分干,就是太辛苦了。 顾若说是不麻烦,但孟添想到她在家又要切肉剁陷,又要和面,还要醒面,包好再蒸都觉得累。 其实这边打工的很多早上都是直接外面买着吃,一块钱两个包子,虽然贵,但方 便。 只是他知道,哪怕她今天开了那个大单,让她一天两顿都在外面买着吃,她也舍不得。 想了想,他道:“你下次要做包子,可以等我回来了再做,我也跟着学一学。” “你学这个做什么。” 顾若拿过一个包子说了声,不过她也没拒绝,“也行,天热起来就只能早上起来现做了,你学会了咱们时间没那么赶。” “嗯。”孟添应了声,又问她:“中午在大厦那边吃的什么?” “去你说的那家快餐店吃的。” “里面人还挺多的,饭菜也不便宜。” “我问了隔壁柜台的小霞,她和我说大厦里面有个小食堂,员工可以带饭菜去蒸饭热饭,只需要交两毛钱,我打算等会儿去买个饭盒,明天开始带饭去吃。” 顾若不是个喜欢抱怨的,她没说里面的饭菜不好吃的事,只说要带饭。 孟添想了下没反对,自家烧的总要营养些。 “天冷可以带,热起来还是别带了,容易坏,到时候看,我给你送还是怎么弄。” 顾若没意见,应了下来。 吃过饭,孟添收拾桌子刷锅洗碗,顾若扫地收拾屋子,弄好后晚上六点多。 说好了要出去逛,就不能太晚。 小夫妻两各自收拾一下骑上摩托车出了门。 村附近的街并不远,摩托车五六分钟就到了。 在柳条的打工人多,平时白天没空出门逛街,都是晚上吃过晚饭会出来闲逛。 所以晚上的柳条街要比白天更热闹,没下雨,随处可见的小摊贩,卖吃的,卖用的,还有卖一些便宜衣裤的。 顾若过去衣服裤子摊子摸了摸料子,便宜是便宜,却是相对闷得不透气面料,孟添在工地上干活已经很热很晒了,不能再穿不吸汗不透气的,还是她买布给他做比较好。 顾若没再多看,拉着孟添进了裁缝铺。 余暨纺织业发达,服装行业也很兴旺,摊子上鞋城那些地方都能买到便宜好看的衣裳,一些裁缝铺的生意便落了下来。 饭点儿过去刚不久,裁缝铺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老师傅坐在一台缝纫机前面替客人缝补着衣裳。 顾若看他边上还空着一台缝纫机,就上了前去和他商量借缝纫机的事。 老师傅看她一眼,说了句用吧,便低头继续忙起来。 出乎意料的顺利,顾若很快坐到了缝纫机前面,把下午裁剪好的布料拿了出来,瞥见边上的孟添,她缝纫裤子需要一会儿时间,还要拷边,开扣眼,弄裤袢,怕他等得无聊,她仰起头看向他: “我有一会儿才能好,外面热闹,你要不先出去逛一会儿?” 孟添先前出来就注意到她的布包鼓鼓的,没想到她是把昨天的布带了出来准备给他做裤子。 再看布料,已经裁剪好了,应该是她下午抽时间弄的,他看着她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哑声回道她:“我等你。” 他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在这里等着她。 这一刻,他忍不住想,他们之间,到底算谁救了谁呢。 那个梦里,她没有他,依然活得很好,要不是死瘸子意外把她打死了,她就算没有他,也会有自己更精彩的人生。 他却不是。 那个梦里,他看着自己游走在那一场一场酒局,饭局里,喝的酩酊大醉签单,趴在马桶上,洗手台呕吐,看着自己在没有她的日子里越来越麻木,活得和个漫无目的的行尸走肉,只有到她身边了,看到她了,他才像个人。 所以,在没有她的第三个月,他才会选择用那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 他们之间,被救的人,从来是他。 现在的日子对他,美好得就像梦一样,真怕他梦醒后就看不到她了。 顾若做事很认真,头埋下去后眼里只看到自己面前的布料,她没看到孟添盯着她眼也不转的样子。 一共裁了两条他换穿的裤子,一条土布的,一条牛仔布料的,为了舒适度,她裤腿做得相对宽松,上宽下窄。 她速度还算快,两条裤子缝纫好,从老师傅那儿买了两条裤子的专用拉链和扣子全部缝合弄好,刚晚上八点。 时间还早,两个人又在外面去逛了逛,才吃过饭,没什么想吃的,就当散步的逛,看这边街上的热闹。 这对顾若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闲散惬意,她脸上的笑一直没落过,看到什么都稀奇,最后还在一个发圈摊子奢侈的给自己买了一个好看的发圈和一条浅杏色的丝巾发带。 裤子做了,街逛了,东西也买了,也快九点了,两人坐上摩托车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刚九点,明天还要上班,孟添拿了桶和两个壶去打了开水回来各自洗漱。 依然是顾若先躺在床上,她今天上了一天班,回来后没有停过,这会儿洗完澡躺在床上就不太想动了,不过看孟添进来,她还是把自己刚才在裁缝店里做好的裤子递给了他。 “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我之前只给我自己做过一套睡衣和小背心,还没有试着单独做过衣裳裤子,要是不舒服的话,咱们后面还是买着穿。” 顾若确实没什么把握,孟添会不会喜欢她做的裤子,村里张奶奶手艺好,也肯教她,但因为担心赖桂枝知道后,会直接让她辍学不读书在家里学裁缝等着嫁人,她从来不把村里人要做的衣裳裤子给她做。 最多私下里给她一点碎布头让她练练手,那对一个合格的裁缝来说那是根本就不够的。 不过她也有些期待孟添穿上她做的裤子是什么样子,他腿型好,她特地依着他身形裁的版。 孟添低眸看着她递到面前的两条裤子,他是亲眼看着她怎么认真的给他做出来的,稍微有一点不满意,她都会皱眉头拆了线重新踩。 孟添长这么大,别说亲妈吴芳禾,就是死去的孟广瑞,最疼他的人,也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他,把他放在心上时刻在意着。 布买回来,缝纫机却没有,她上班第一天,适应得也辛苦,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着急的赶着给他做。 但她还是抽出时间熬着自己不休息给他做出来两条裤子,应该是下午给他洗裤子的时候注意到档口的地方的破损和他缝得乱七八糟的线了。 “嗯,我试试。” 孟添接过裤子,坐在床边就试起来。 顾若的剪裁功夫是到家的,加上她有仔细比对拆解过孟添原来穿的裤子,又根据他身形做了修改,缝纫的时候更仔细,裤缝各处细节都处理得到位。 孟添穿上第一感觉就是合身,舒服,他试着下蹲也不绷紧。 “很舒服。”他认真的回了声。 “比我买的那些要舒服。” 顾若正盯着他看,在澡棚洗澡出来要经过院子,他没有在外人面前赤胳膊的习惯,身上套着白衬衫出来的,她给他做的两条裤子都是最配白衬衫的,笔挺有型。 “我也感觉不错。” 顾若看着他笑了起来,“看来我手艺还可以,等我再练练,有空再给 你做两身衣裳。” “不过衣裳比裤子难,我还得找几本裁缝的书看看。” 她眼眸带笑的计划着,孟添却在这时候看她一眼上了床。 “若丫,我想做一件事。” 顾若愣了愣,“你想做什么事?” 孟添看着她没立即说,他伸手捞过她坐在了他腿上,视线落在她穿着的白衬衫上,“你今晚还要戴着那个睡吗?” 顾若顺着他视线低下头,她的睡衣前晚穿过洗了还没有干,刚才洗完澡她就换的家里带来的旧衬衫。 旧衬衫是薄款的老面料,有些透,她里面的黑色蕾丝文胸就印了出来,这会儿顶上的灯照着更明显。 顾若脸热了热,“嗯,我想测试下它的舒适度,这两天穿店里的,过两天我去商业城那边买两个便宜的,再穿穿看。” “今天有个顾客,她说商业城” “若丫,我想看看你可以吗?” 顾若的话没说完,孟添突然出了声,顾若抬头,便看见他黑眸灼灼盯着她说了句: “若丫,我想要你,想给你口” 第38章 讨她欢心融入大厦内部 “你说什么呢?” 反应过来孟添说了什么,顾若脸一下烧熟了整个红成一片,她羞得眼睛都不敢去看他。 孟添黑眸依然盯着她,工地上许多都是三四十出来打拼的汉子,老婆孩子不在身边,风吹日晒的日子枯燥熬人,自制力不够又耐不住的男人没事总喜欢花花。 余暨的娱乐场所多,从最早八十年代的录像厅到台球厅卡拉ok舞厅会所,那些人贵的舞厅会所去不起,录像厅和一些暗巷子就成了他们的常去地。 孟添那会儿才十几岁,孟广德怕他跟着那群人学坏,从来不许他跟着去那些地方,他那时候心里只有怎么挣到钱回去看若丫,连内裤都舍不得买,就算二叔不说,他也不会去。 但他不去,那些人越想引诱他去,总说什么小年轻没尝过女人滋味可怜,需要去见见世面,知道他节省,还愿意掏钱请他,但孟添年纪小,自制力却不是寻常人能比,不管他们怎么说都不为所动。 弄到最后那些人恼了,觉得他扫兴不识好歹,还让自己丢了面子,之后对他眼不是眼的各种看不惯,不但会在他做工的时候为难他,每次去录像厅和暗巷那边看了录像找了小姐回来,还故意在他面前大声议论讨论。 污言秽语听得他恶心,他有意避开捂着耳朵不听,那些人越起劲,追着他说,还问他是不是不行? 有个三十来岁还没娶老婆的单身汉,还伸手想来摸他,说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没反应,莫不是个走旱道的。 他只是不想惹事浪费时间才不搭理他们,并不代表他是个傻的,能随便容忍人欺负,那双猪手朝他伸过来的时候,他反手攥住人一攮给弄地上狠揍了一顿。 那一次闹得大,惊动了工头,要不是工地那会儿正处于完工待验收阶段,工头不想生出事,强压着,那单身汉大概会带着验伤报告把他弄进去。 当时二叔已经在外面做收鸭毛的活,回来听说后,他头一次没控制住自己脾气,冲到工棚把那群人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那事之后他们叔侄在附近出了名,工地的工友也不敢再惹他们,躲他们远远的。 不过二叔也开始意识到他长大了,还没有接受过该有的一些知识教育,为了让他不至于和个懵头小子一样什么都不懂,到最后压不住好奇受不住鼓弄诱惑走上岔道,去沾碰那些不该沾的,年纪轻轻还没结婚就染了病。 他想法子买了几本启蒙书给他看。 就和高中生在学校学生理知识那样给他讲解,讲男人女人。 他们在工地上住,周围都是些荤话不忌的糙汉子,不想他学了那些人的粗鲁粗俗,只靠下半身思考,二叔给他讲得更多的是男女之间的美好,爱的吸引,夫妻间的负责和忠贞。 有些假大空的抽象,还不如他和若丫之间,每次他听着都没吭声,二叔大概是看出来了,以为他不愿意听,又担心他成天闷着不开腔,他以后在床上也一根筋,只知道横冲直撞不会讨老婆喜欢,他咬咬牙又和他讲了一些讨老婆欢心的法子。 什么亲亲摸摸,让她在上面。 最后说到了 他当时听到人就站了起来。 面色古怪憋红了一张脸,好半天才问出几个字:“不脏吗?” 二叔当时却看着他笑说:“要是外面的女人那当然是脏的,谁知道她们有没有病。” “多碰一口你都得倒霉。” “但你自己的老婆,你喜欢她,对她只有渴望和想要,心甘情愿想服侍她,怎么会觉得那个。” 他当时不能理解,没办法想象那样的画面,人吃饭的嘴怎么能做那些 后面他跟着林志升,出入多了会所见到的,更让他觉得就算再爱,能做到亲吻,唇瓣磕碰已经是件了不起的事。 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和女人那样。 回去见过她身边跟着的那个男生,确定他们再不可能后,他甚至做好了独自一个人到老的准备。 他一直知道他爸的死和他妈有关系。 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女孩子是她,错过了她,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和他爸一样遇到一个吴芳禾那样的女人。 他不想去尝试,不准备和她之外的任何人尝试。 所以他一直抗拒看那些男欢女爱的场面,不看爱情电影,有生理反应他也能直直盯着它冷静下去,以至于办酒那天晚上他出了大糗。 这些日子来,他们很相爱。 他对她的渴望一日比一日深。 但他也只是做到抱着她,不停亲吻她。 让她在上面。 直到今晚。 他突然很想。 想要她,想服侍她。 让她舒服,讨她欢心。 “你想吗?若丫?” “应该会很舒服。” 孟添说的不确定。 他所有的知识都是从二叔那里得到的,但二叔也是从十七八岁就只有二娘一个,他在二娘面前像一直长不大。 二娘也经常哄他。 难保在这事上也哄了。 “要不要试试?” “什么试试?我都听不懂你说什么。” 顾若脸和耳朵尖红得要滴血,她眼神闪躲根本不敢去看他。 “很晚了,睡觉吧。” 顾若说一声,就要从他身上下去躺床里面去,却被他不轻不重的按住了腰,须臾,他头一低过来轻轻含住了她唇角,滚烫的耳朵尖。 “若丫,我爱你。” “好爱你。” 他刷过牙后沾着薄荷气微凉的唇贴在她耳畔哑声。 耳朵被他呼出的气息搔得痒,顾若心颤了颤,喉咙不自觉发干。 除了办酒那天晚上,她还没这样过。 只怪他说的和想的吓着她了。 他怎么,怎么会突然有那样的想法。 不觉得那个,脏吗? 她夹了夹腿心,不自觉问了出来。 孟添听到这声一愣,胸腔里突然感到愉悦,他们真是天生的夫妻,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禁不住又按着她颈子亲了亲她唇角:“不会。” “你洗过了。” “会很舒服。” 他带着诱哄的说道,唇又重重吻含了一下她,很快又移到她耳边,顺着耳廓往下。 她穿的白衬衫,扣子开着一颗,他便在她衣边轻轻含咬。 他呼吸越来越重,洒在她肌肤上,很热。 顾若胸腔里的心狂跳不停,身上像过着细密电流,随着他呼吸的扫弄颤悸,有些坐不稳的感觉,她不由抬手抓住他手臂。 “你,你不是想看吗?要不要看了?” 总算,他停了一下,亲亲她下巴尖,抬眸对上了她眼,“要看。” “我没见过你穿那个的样子,你那天穿出来,我就感觉你不一样了。” 孟添确实想看,他想看看有什么不同,他只见过她穿小背心的模样,已经很美,他晚上给她洗衣裳,洗过那巴 掌大小的东西,很难想象,穿起来是什么样,为什么能让人的前胸一下挺起来了,肩也打开了。 “有什么不一样了,还不都是我吗。” 顾若嘟囔一声,他眼神火热,盯着她就不转眼,她偏了偏脸不去看他,手捏向衣边领口,说:“你先闭上眼睛。” “嗯。” 他知道她害羞,这是她最后的妥协和让步,他低头亲了亲她脸,揽着她腰闭上了眼。 顾若眼眸睇看他一眼,见他有听话照做,她微微松口气,须臾,她咬咬唇,解开了扣子。 “好了。” 声音低轻到近乎听不见的一声。 孟添睁开眼,下意识低眸去看她,下一瞬,他眼眸定直,呼吸倏地一窒。 白衬衫依然在身上,半遮着里面黑色的蕾丝。 他却只看到那一耸白。 他忽然盯着她不动了,顾若不自在得很,她脸更热更红,手臂捏着衣边一裹,转身又要往边上去,却被他从后面搂了住。 “若丫。” 他低低喊了她,贴着她颈窝亲一下,说一声:“若丫,我们试试,我会让你舒服。”便捧过她脸亲吻起来。 他亲得太密太黏糊。 顾若被他圈在怀里,被他的气息包裹着,没一会儿就有些晕头转向,像溺在了里面。 她想推开他,但他抱着她的力道不轻不重,她推了两下没推开,最后也舍不得推了。 他说会让她舒服。 这回他很温柔,处处仔细小心,好像她是什么珍宝一样。 她只感觉到被他亲得痒,还热,好像,也有他说的舒服在。 只是这舒服里面又好像夹杂了些别的,让她有些脱力,脚尖不自觉绷直打颤。 到最后,她不得不抱住了他,眼睛被他亲得发湿,水汽起来。 男人却很亢奋,一声一声哑着嗓子喊她。 不是抓着她手指亲,就是捧过她脸爱抚。 闹了不知道多久,热水壶里的开水倒完了,地上湿哒哒的都是水,床单也换过一次,顾若脱力得厉害,感觉眼皮子都有些撑不开了,身边的人却好像还食髓知味,一下一下蹭着她。 吸得她头皮发麻,腿弯不自觉躬了起来。 最后想到明早还要上班,她坚决抱紧了他,不让他动了。 “很晚了,再不睡我明天要起不来了。” 她嗓音柔得发哑,隐隐透着困意。 孟添听到这声,才从她身上抬起了头,瞥看一眼黑透的外面,确实很晚了,在老家,这个点儿养的鸡都快要打鸣了。 “好,睡吧。” 孟添也知道不能再继续,他克制的撑起身把她抱在了怀里,又吻了吻她耳畔,颈窝,没再动她。 胡闹得有些过,顾若第二天爬起来艰难,更腿酸发软,吃早饭的时候人都有点打飘。 好在她体质还行,在老家的时候也熬夜惯了,路上趴在他肩头眯了会儿,又慢慢缓了过来。 头一天上班她适应得很好,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再走进大厦里面她没有再感到特别紧张。 到的时候看兰芳还没来,她也没慌,按兰芳和她说的,她先仔细看了晚班彩玲给她留的言和昨晚晚班的销售账本。 彩玲销售能力真的是厉害,昨天她早班总共开两单,第一单走狗屎运开了个大单才做一万八千多的销售。 结果晚班彩玲没有什么大单,也做了差不多的销售。 顾若稍微的生出了点压力,有个销售这么厉害的对班,她对自己的一天赚二十块提成的小目标有点拿不出手的感觉。 只能尽力做了。 账本看过,顾若又开始看小票底单和库存数据,在核对小票底单的时候,顾若注意到不对,昨天交接班彩玲做的那几单开的是她名字。 是开错了? 顾若脑子里划过疑问,想到票是彩玲自己开的,最后接收据的也是她,她自己总不能把自己名字写错。 那就是开给她的? 顾若一头雾水,又赶紧拿了抽屉里的员工业绩登记表出来看,就见早班她填写的那一笔销售后面拿黑笔加了一笔数字,恰好是那三单业绩。 顾若看着愣了愣。 春萍和她说彩玲人很霸道强势,可现在,大几千的业绩她说让就让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 是她昨天帮彩玲忙,被她误会了? 顾若莫名有些慌,她往周围看一眼,兰芳不在,她也找不到人解释。 除了那三单,后面的小票都没什么问题,顾若确定过,又把库存数据看了看,再去货柜核对了一遍,都没有问题,马上大厦要开门了,她准备工作还没做好,她只能先把事情压在心里,继续忙手头的事。 早上七点,大厦铃声准时响起,开始开门做生意。 兰芳不知道是不是有事耽搁了,一直没来。 顾若试着问了问旁边化妆品柜台和对班换了班,今天依然早班的小霞,想知道兰芳之前到这边的大概时间。 小霞和她说,兰芳是老板娘,像昨天那样能准时来柜台陪她开早门才是特别。 她今天没过来,应该是对她比较放心,所以她不需要担心什么,做好自己的就行。 顾若闻言没再多问了,她也没再打扰小霞,站在柜台口子上等着接顾客。 大概刚做销售的新人都是有点运气的,几个鞋柜柜员还在拿着抹布擦货架,她们柜台已经来人了。 进来的是个头发有些灰白,穿着偏简单质朴的五十岁左右阿姨。 兰芳和她说,进他们货柜的大部分都是二十多到四十多的女性,这些女性的成交率也是最高的,再年轻一些的,十七八刚从学校或者家里出来不久的,到她们柜台不是来问工作的就是纯闲逛的。 五十多的六十岁阿姨奶奶也闲逛的多,让她接顾客的时候可以稍微注意些,要是顾客特别多,她一个人顾不过来的情况,她可以先接可能性更大的顾客,其他的顾客只要她稍微注意着,别让人受冷待就行了。 但她现在闲着,人家进来了,她肯定不能怠慢了。 她试着用彩玲和顾客打招呼的方式和顾客打了招呼。 结果阿姨没理她。 算是吃了个小闭门羹,顾若有些讪讪,感觉可能是自己依样画葫芦没画对,当下她也没再多说话,只是默默跟在人一米左右的位置等着人逛了有需求叫她。 不过可能性很小,这个阿姨多半是兰芳说的,早上闲来无事路过看看的。 顾若这么想着,倒也没有露出不耐烦,还是维持原样,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但就在顾客一圈逛完的时候,人家喊她了: “你们这里适合小姑娘的文胸没有?” “就是刚发育不久的,不要太花的,要简单些,俏皮一点也行。” “有的。” 顾若昨天从彩玲身上学到的一个诀窍,顾客问了,那就不能没有,没有也得有。 兰芳店里确实更多内衣都是适合二十五到四十五左右的女性,但这些女性,也有不少小胸型的。 兰芳和顾若说过,遇到小胸的顾客说话介绍款都要特别注意,所以昨天她特地看过适合小胸顾客的款型,发现里面好些款都很适合小姑娘。 “有好些款,我给您拿来看看。” 顾若立即一声,然后跑去放小胸型款式那边拿了一款绑带款和一款三角款内衣,想了想又加了款可以肩带拆卸的抹胸款。 三款内衣一款俏皮,一款简单无花色,一款偏保守好穿搭。 “您看看,这几款合适吗?” 顾若摸不准顾客是给女儿还是孙女买,干脆没问这个会牵扯到顾客年纪或者隐私的问题。 不过她不问,顾客看到几款内衣,感觉还算满意后主动说了:“给我小孙女,今年刚十七。” “小姑娘人瘦,胸也不大,不适合那些花俏的,老式的背心又没型,提高不了审美,我喜欢女孩要富养的,省得将来给穷小伙骗了去。” “你拿的这几个都还不错,给我一个拿一个,应该差不多你拿的这个尺寸就合适。” “好的,我这就给您拿。” 又是开门红的一天,顾若几乎要高兴得跳起来了,她麻利的赶紧去了货柜下面拿货,同时没忘了问顾客,需不需要内裤也各自配一条。 店里内裤没有内衣贵,那也是销售,是钱啊。 这个顾客居然没有问价格,应该不差钱,内衣都买了还差条内裤吗? 果然,就听顾客淡淡回了句:“嗯,都拿上吧。” “好,那您等一下,我给您开票。” 顾若应得更清脆响亮。 第一单开得好,一大早都心情好,兰芳一直没来,昨天交接班的单子还没弄清楚都没影响到顾若。 有老太太也能买单的经 历,后面她接顾客也更用心,之后她又成交了一套睡裙,和一套和昨天那个大姐有差不多需求的,塑身款内衣裤。 三个单子,她开了差不多五千多销售。 这个时候隔壁鞋柜和化妆品都还没开单。 做销售的,哪怕专柜和专柜之间也免不了泛酸眼热。 隔壁鞋柜的就喊道她了:“凤娇的,你运气有点好啊,早上过来就没歇过。” “你们老板娘这下要拍腿笑了,晚班有个彩玲就不得了了,现在还多了个你。” 兰芳之前和顾若说过要和几个柜台打好关系,也和她说过柜台之间泛酸眼热的事,听到这话,她一边整理着货架衣裳,一边笑着回道: “可能因为我是新人,有个新人运在,也不是天天都能碰上。” “你们也很不会差的,等会儿说不定开个大单呢。” “对了,你们昨天怎么样啊?” “昨天还行,不过比不上你们晚班的彩玲,她简直是吃了药一样,不知道哪有那么好精力,来一个接一个,没顾客了都能在过道里喊两个顾客。” “我要是她这么厉害,我老板娘得给我涨工资才行。” “彩玲姐是很厉害。” “不过你们也不差,老板娘和我讲,你们柜台上个月拿了大厦的销售第一名啊?” “我们好像在很后面。” 隔壁鞋柜拿到上个月销售第一名的事在大厦不是秘密,不过早都过去的事了,也没人再提起来,顾若也是昨天兰芳和她介绍隔壁早班的素素的时候听她提起过一嘴,现在拿出来说,是为了转开话头,免得自己成了个扎眼的。 果然,她这话出来,鞋柜的脸色好了很多:“那上个月是的,过年嘛,鞋子销量都会好很多。” “是,一双舒服的鞋很重要,尤其是过年走亲戚多。”顾若应声。 “我听老板娘讲你们鞋柜的鞋子很舒服,我也是刚来这边,没有赚到钱,买不起,不然肯定要买一双穿穿。” 顾若是外地来的,昨天她们晚班交接的时候,同事之间闲聊就说过了。 大厦外地人少,国宝一样,听到顾若坦诚自己穷,鞋柜的不好再说什么酸话了,倒是好奇起顾若:“你哪里来的?” “听我们早班说,你才二十?” “已经结婚了?” “你们那边结婚都挺早的。” 顾若之前出来的时候就听孟添说过,余暨这边对女儿也是一样疼,上面鼓励晚婚晚育的政策这边执行得最到位,许多都是二十二以后才让结婚嫁人。 她当时听了就很羡慕。 “嗯,我渝南城的,小地方。” “我们那边结婚都很早,一些十六七就嫁人了。” “听说过。” 鞋柜的回道,看顾若还算好相处,她主动问了顾若:“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若。” 问名字多少有点愿意来往交流的意思,顾若忙回道,“姐你叫我若丫或者小若都行。” “还是小若吧,丫丫丫的,一听就是乡下来的。” “我叫美芝,我大你好几岁,你喊我芝姐就行。” “嗯,好,芝姐。” 顾若从善如流应下来。 鞋柜的美芝全名许美芝,今年二十七岁,说话有些刺人,但人不算多坏,可能看顾若有些老实的样子还算顺眼,知道她对她们这个班几个柜台的人都不熟悉,还挨个给她介绍了一遍。 不过介绍完,许美芝又看着她补充了一句:“你以后柜台需要人帮你看,喊我就行了,要是我不在再喊别人。” 附近几个柜台,除了化妆品和内衣柜台,其他都是鞋子,鞋子和鞋子之间的竞争更大,顾若一听大概就懂了,她离隔壁更近当然一口应下来,随后也说: “芝姐你也是,有事喊我一声。” “那还用你讲,我平时也是喊你们柜台的多。” 许美芝说一声,倒是没有再摆什么脸色,之后她开单了,还把她从家里带来的小饼干分给顾若吃。 顾若今天也带了东西,昨天决定带饭,孟添给她买了饭盒后还带她在街边买了不少零食。 连新疆切糕那死贵的也给她买了一块儿。 早上孟添给她把煮好的米饭和煎蛋包子装饭盒后,给她把零食也拎上了。 顾若当时不想拿,孟添却说在小食堂吃饭总能遇见两个大厦同事,吃完饭可以分着吃。 她想到女装货柜的迟春萍,就没再反对。 东西带得多,这会儿许美芝拿出饼干来分,她也正好把东西拿出来一人分一点吃着玩。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顾若本身是个好性子,几个柜台的接了东西,都对她和善起来。 许美芝柜台接了一个顾客要买内衣,她推了凤娇柜台,还直接喊了一嘴顾若,和她说情况。 兰芳从家里爬起来,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多少有些意外,早班这群人比昨天早班那群人难搞,尤其许美芝是最不好相处的一个,没想到短短一个早上,顾若已经和人打得一片热了。 再进到柜台一看,一个早上,人已经开了五千多,现在还有顾客在接着,她嘴角都压不住了。 顾若不知道兰芳心里的高兴,她把鞋子柜台推给她的顾客接完,成交了一个收副乳的功能型内衣后,看兰芳来了,便和她说起昨天交接班单子的事。 兰芳倒是不意外顾若会找她问这个事,毕竟从昨天就可以看出来,顾若做事仔细,让她对账她就会仔细对,她们也没特地遮着掩着,她自然会发现。 让她意外的是顾若的反应,她很认真的和她分析那三单应该是属于彩玲的。 彩玲是两点十五分来的,她们交接的时候已经是两点二十,顾客差不多是两点二十五左右来的。 当时她其实已经临近下班点了,就算她接,也不可能一次接完三波顾客,她还没那个本事。 另外她在旁边拆包拿款,纯粹是同事之间帮忙,帮忙就是纯帮忙,她没打算拿什么好处。 再说那样也不好,她下次都不敢再帮忙了。 万一误会她故意那样抢单就不好了,时间短可能没事,长了肯定会有矛盾。 她希望能和彩玲好好相处,不必要发生那些矛盾和误会。 兰芳听后没立即说话,昨天彩玲把单子划给顾若,其实多少有点试探的意思,看看她是不是和前一个新人一样,没想到顾若压根不靠近来看,她的试探直接泡汤了。 但单子划了就划了,只要确定这个同事品性,送几个单子而已,彩玲还送得起,所以她也没想着改。 兰芳也没拦,一定程度上她也想看看顾若知道这事后会有什么反应。 她一个人管两边专柜,要两边跑,还要频繁往深城鹏城那边参加订购会,选品会,多少有些分身乏术。 她一直就想招一个店长,或者说能带在身边帮她处理事情,又不用担心再被背刺的人。 老店那边她挑了很久都没挑到合心意的店长,倒不是不够优秀,只是功利心都有些强,性子也不够圆融,留在店里当店助都勉强,要当随时和她往返深城那边参加订购会和招商选品会的,她担心人直接给她把店搬走或者卖了。 都是本地人,一旦知道了她的货品来源和其中的暴利,不动心才怪。 昨天顾若那一番表现,她感觉那个人她找到了,而且是最合适的一个。 顾若是外地人,来自偏远的渝南小村,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钱,就算有上进心,三五年内她不用担 心她会出去单干,而顾若的品性过关,她也不用担心她被人收买。 现在看来,她的感觉很可能是对的。 不过人才来两天,还得多用一段时间看看,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才能完全看出一个人。 “这个事我也不太清楚,没注意她开票的事,后面我去市心中路那边了,也没回来看账本,等彩玲来了你问问她?” “要是误会,说清楚就是了。” 兰芳轻咳一声,说道。 顾若没想到兰芳都不知道这个事,那她只能找彩玲解释清楚了,她想了想,应道:“那等彩玲姐下午来我和她讲。” “嗯,正好你们也协调一下以后交接班来顾客了,怎么处理,谁接比较合适。” “像昨天的情况,最后五分钟,你要接也是合适的,但如果接到了晚班的时间,陆续来顾客这种,又怎么处理。” “嗯,好。” 顾若不好说她原本因为怕彩玲,打算直接放弃做交接班生意,她又应了声。 兰芳来了,时间也差不多到十一点,大厦员工吃饭的时间。 顾若先前就和带饭的小霞许美芝约好了一起去食堂那边吃饭,正好她们忙空了,就一起去了小食堂那边吃饭。 小食堂不大,方方正正一间屋,摆了十来小饭桌,热饭的东西是两个微波炉,顾若之前见都没见过,还有些用不来,好在有小霞和许美芝在前面打样,她才有样学样把饭热了出来。 小霞和许美芝都是本地人,但并不算多难相处,许美芝嘴毒,心肠软,小霞爱美,喜欢给人化妆打扮,顾若答应过两天给她当模特,让她研究新的化妆手法,她待顾若比之前更亲热。 吃饭的时候,看顾若没带多少菜,还把她碗里的鸡腿夹了一个给顾若。 顾若还挺喜欢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感觉在小食堂吃饭比在余暨快餐里面吃的更舒服。 唯一的是,小霞和许美芝很喜欢说八卦。 从附近几个柜台员工说到柜台老板娘,各自的老板。 连兰芳昨天在大厦外面和她老公吵架,她老公后面从大厦搂了个女人出去的事都给她们知道然后议论上了。 顾若总觉得议论这些不好,小食堂也不止有她们三个人,万一给人家听到,传到那些人耳朵里,人家找她们麻烦怎么办。 但她们刚认识,她也不好提醒,只能装听不见,认真扒自己的饭。 吃好饭回来,柜台里多了个身材高瘦,穿西装戴眼镜的男人。 顾若愣了愣,她还第一次见到男顾客进内衣柜台,看兰芳不在,她迟疑了下,还是赶紧把手里的饭盒放去收银台,过去招呼道: “你好,有什么需要的吗?” 男人转过头,朝她笑了笑,“我等人。” 第39章 什么时候要孩子打听 “等人?” 顾若愣了愣,正要说什么,忽然瞧见隔壁化妆品柜台隔着一面玻璃墙冲她做了个“你老板”的口型。 她老板,兰姐的老公,在大厦养了个女人的出轨男,她们刚才谈论过的对象。 顾若有点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在盘山村,打老婆的男人很多,好吃懒做的男人也很多,前者让人谴责,后者让人讨厌,但不顾家里老婆,和别的女人搅在一起的更让大家唾骂厌恶。 先前许美芝和小霞谈论这事的时候,她不想参与进谈论老板老板娘的闲话里,在边上没吭声,心里却很反感不耻,还有些为兰姐感到不值。 一个大厦里,都是本地人,老板娘和老板娘之间平时也需要维护好关系,偶尔会聚在一起打牌开茶话会什么的,就和春萍老板娘知道兰芳不少事情一样,小霞的老板娘和兰芳的关系好,据说还住得临近,知道得更多。 兰芳是七十年代末的时候和一个下放老师来到的余暨城,最开始是经那老师帮忙在纺织厂里当挡车工,那工作辛苦,但还算高工资,兰芳也肯拼肯干,闲暇的时候还自己去做点小买卖赚钱。 到她年岁大起来,厂子里给她说媒的多了,她也想留在余暨,就经人介绍认识了她现在的老公。 兰芳老公当时在余暨算是最穷的一户。 家里五个弟妹,爹妈不事劳作,兰芳老公当时还只是文化宫一个小后勤,一个月工资养活一大家子日子艰辛,拖到二十七八了还没结婚。 他是家里老大,不结婚后面的弟妹怎么办,所以在本地人娶不到的情况下,经人介绍认识了在棉纺厂上班工资高还很能赚钱的兰芳后,他没什么犹豫和人结了婚。 而兰芳大概命里带财,结婚第三年,他们那边就遇到上面出政策要动迁。 第四年,他们拿到拆迁款买了安置房后,兰芳用剩下的钱加上自己多年的本金开了她的第一家店。 最开始是在老区那边卖些市场杂货杂牌内衣。 后来才慢慢做大,借着她老公亲戚那边的人脉认识了一些在鹏城深城的老板,开始做高端。 而兰芳的男人随着她生意做大越来越有钱,也从原来文化宫的一个小后勤打开了上升通道,成了文化宫一个主任。 顾若隐晦的瞥了眼面前的老板,差不多三十七八的年纪,方长脸,面型有些寡瘦,带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斯文,在文化宫上班也算个文化人。 文化人却干着流氓的事。 偷吃到老婆眼皮子底下了。 顾若和兰芳相处不过两天,但她看得出来兰芳是个心地能力各方面都很不错的人,人长得更漂亮,这样的女人谁要是娶到做梦都该笑醒。 这人却不知道珍惜,还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懂,哪里搞不行,非要在这边大厦,还不掩盖,让大厦里的人都知道了,偷看笑话。 “你是阿兰新招的员工?” 顾若还没说话,面前男人看着她先开了口,一副温文带笑的模样。 顾若顿了顿,“嗯。” 不管怎么样,面前的人和兰姐还是夫妻,她只是个刚来两天的穷打工,不适合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她轻轻应了声算是回应。 面前男人却看着她饶有兴致的样子,问道她:“在这里感觉怎么样?” “听你口音不是余暨人,模样也不像,是哪里的?” “早上你一个人上班,生意好哇?” “阿兰早上起得晚,过来得有些迟了” 他表现得一副关心新员工的样子,顾若却慢慢皱起了眉,她从小除了孟添很少和别的谁走得近,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听着这些好像正常的问话,却总觉得怪怪的。 “你怎么还没走!” 正在顾若琢磨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仓库里兰芳打开门看到这一幕脸上的厌恶一闪,她烦躁的冲男人嚷了一声。 “兰姐,你在。” 顾若看到兰芳,赶紧跑向了她,有点躲洪水猛兽的意味。 “嗯,吃好了?” 兰芳刚才在仓库里哭过,眼睛有些红,但她很少在外面泄露情绪,尤其是员工面前,她抿唇笑了下,放缓声音问道顾若。 顾若看到人微微松口气,注意到她微红的眼睛,又一顿,过了会儿才轻点了下头:“嗯,吃好了。” “兰姐你也去吃吧,这儿我看着就行了。” 想了想,顾若又试着看着兰芳询问道。 “嗯,我是打算去。” 兰芳应了声,“我大概一点左右回来,有事可以去那边收银柜台打我电话,号码我写账本上了。” 大厦安得有电话,每层楼收银处有一台,平时员工有事找老板或者楼上管理处,都可以打那个电话。 顾若也是先前听小霞说才知道,她忙应了下来。 经过昨天和今天上午,兰芳对顾若一个人在柜台是放心的,她没再说什么,拎着包包往外面去了,从头到尾没看柜台的男人一眼。 男人也不恼,依然一副没脾气温和模样,走的时候还不忘和顾若示意 了下,再脚步抬起跟上去,有些小意讨好的姿态。 顾若看着感觉怪怪的,不过这是老板娘的事,她才来两天,还不够格管这些,稍稍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这会儿已经十一点四十多,再过两个多小时晚班彩玲该来了,她先前一直在忙,销售的帐和数据登记还没做,差不多好做起来了。 顾若想着,拿过收银台的饭盒去仓库放好,便拿出账本要核对,这时,隔壁柜台的小霞和许美芝却到了柜台口来,朝她招手要她过去讲话。 顾若有些不想过去,但想到这两个人的好奇心盛,不被满足了大概不会罢休,她想了想,还是出去了。 “怎么了?” “你知道你们老板来干嘛吗?” 小霞和许美芝两个人一脸神神秘秘的,不像是来找她打听消息的,倒像是来告诉她什么的,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就问道。 顾若顿了下,还是配合的问道:“来干嘛?” 小霞往边上几处瞥了一眼,才凑近顾若:“来找你老板娘要孩子的。” 原来,兰芳和她男人也就是刚才她见过老板柴新毅,两个人结婚七八年了还没有孩子。 柴新毅是家里老大,他最小的妹妹都在去年结婚有孩子了,他却一直没有,家里爹妈催得紧,他也多少有些急了。 但他和兰芳去医院检查过了,两个人都没问题。 都没问题却生不出孩子,这些年各自药吃了不少,也拜佛烧香什么都做过了,还是没有,那怎么办呢。 柴新毅的妹妹就建议他们去抱养一个,说西南地区很多生了小孩儿不要的,只需要花个几千块就能买到。 原来柴新毅还不愿意这个事,他想要自己生的孩子,觉得帮别人养孩子是怎么回事。 但他大概是去找外面女人也试过了,发现也不行,这里就有人和他讲,余暨有对打工夫妻偷生了个二胎,是对龙凤胞胎,夫妻两个交不起老家的罚款,也多养不起,就打算卖掉其中的一个女儿。 打工夫妻两平时喜欢打麻将,想卖孩子,他们也没路子,就找到麻将馆老板娘牵线,再经由熟人介绍问到他妹妹那里。 柴新毅早上已经去见过那个小婴儿,才刚出生两个来月,已经长开很可爱了,柴新毅心动了,才会来了柜台找兰芳商量这个事。 但兰芳不愿意。 她昨天才为柴新毅在她眼皮子底下养人偷吃的事吵完架,今天柴新毅给她弄出个孩子来,她很怀疑那孩子其实是那个女人的。 所以一向好面子的人在柜台就和人吵了起来,附近柜台的都听到了。 “这个柴老板也不知道是好脾气还是能忍哦,都这么吵了,老板娘都喊他滚了,他还没事人一样站在柜台外面等人,好像不把人等到同意和他出去领人回来不罢休。” “还在外面对着仓库门说了好半天,说那孩子真不是他的,要是老板娘不相信两个人可以抱着孩子去验血。” “这还不止呢,”边上许美芝嗤了声,“人柴老板还说要是能把这个孩子抱回来养,他就和大厦那个断了,以后安安心心在家带孩子,说他之前做那些都是为了能要个他们的孩子。” 真的是好大个八卦,顾若在村里也没听过这样的事。 也不是没听过。 他们那边为了生儿子在外面偷生的很多,有生下来发现是女儿直接捂死的,也有送人养的。 但都离她不算近,她平时不是在学校读书就是在地里闷头忙,等听到这些的时候都过去很久了。 而她也以为,出来了不会再听到这些。 没想到超生游击队都跑到外省来了。 不过对于那个偷生多下来的小女孩来讲,或许被兰芳他们买走可能才是好事。 所以,兰姐刚才出去,是同意了,打算要去看看那个孩子? 顾若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回小霞和许美芝也被问住了。 小霞手指甲划了下她眼尾贴的亮片,“我们也想知道啊,所以这不来找你聊嘛。” 许美芝双手环胸抱着,“我倒是更好奇大厦那个女人是谁,昨天楼上电器的只看到个背影,说是和我一样的短头发,真是见了鬼,她拿谁打比方不好,拿我来说,真是晦气死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妖精坏了我们大厦风气,好好的班不上给当人小三,还找这么近的,恶心死人!” 许美芝傲气,有些愤世嫉俗,她本来就对小三瞧不起,这回还因为短发的事被牵扯到了,她更痛恨。 “不过这下好。” “要老板娘真去把那小丫头抱回来养,以柴老板先前那架势,说不定还真会和那妖精断了,那就有好戏看了。” “没准儿那妖精还会找上门来呢!” “那我们到时候都见识见识那妖精的真面目!”小霞有些兴奋的说。 “我还没见过小三呢,不知道长什么样” “我也好奇。”许美芝也说。 “兰老板在咱们大厦,样貌算拿得出手的了,那身段气质皮肤,说出去二十岁都有人信,柴老板不知道是瞎了眼还是真养了个天仙。” 两个人越扯越远,顾若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正想找个由头回柜台里了,边上响起一道喊她的声音:“小若。” 是迟春萍。 顾若扭头,有些惊喜的看向她:“春萍,你怎么过来了?” 注意到迟春萍今天没有穿工装,穿着极修她身条的丝绒款旗袍,外面一件雪白的呢子大衣,化着精致的妆面,整个人看起来柔丽婉约又洋气,顾若不由又问道: “你是已经和那个莉莉对调换班了,才刚来上班吗?” “这么早?” 迟春萍和莉莉吵架过后她被要求和莉莉搭几天早班,这几天都只能帮莉莉开单,她自己不能开,这才第二天过去,顾若有些好奇。 “不是,今天不算忙,我刚才有点事和老板娘请假了。” 迟春萍笑着走上前回道顾若,注意到顾若边上正盯着她看的小霞和许美芝,她顿了瞬,又抿起唇笑问:“这是?” “哦,这是小霞和芝姐,小霞是边上玉兰柜台的,芝姐在CO柜台。”一个大厦的没什么不能认识的,顾若忙给各自介绍道。 “小霞,芝姐,这是春萍,她现在在依莲那边女装柜台。” “和你一样也是外地人?”许美芝眼睛斜了迟春萍一眼,视线在她一头和她差不多的短卷上停留一瞬,问了句。 “嗯,是,春萍是徽城的。” 许美芝的态度有些过于不客气,顾若愣了瞬,随即她勉强笑了下回道。 “她昨天” “芝姐,你柜台进人了。” 许美芝看着迟春萍正想问什么,顾若瞥见边上柜台的顾客,忙提醒了她。 许美芝扭头瞥一眼,确实是来顾客了,还是两个穿着不错很可能会成交的,销售要紧,许美芝没在说什么,赶紧往柜台走。 小霞看许美芝走了,她打量了迟春萍一眼。 池春萍是漂亮的,二十岁的年纪,正青春,脸更柔媚,只是她看着小霞拎着小手拎包捏着衣摆不知道是矜持还是故意拿腔调,总感觉这人有股子小家子气和风尘气。 虽然身上的衣着比顾若身上的贵好些倍,妆面更精致,但和只涂了一点口红增色的顾若站在一处,顾若明显的要灵韵很多。 她不是很有交往的想法,便和顾若说一声:“小若,我柜台还有点事忙,等下再说啊。”也回去了。 顾若看得出来她们对迟春萍态度冷淡,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和尴尬,但她不好说什么,只拉过迟春萍的手说了声:“春萍,抱歉啊。” 她没有说为什么道歉,只是一双望着迟春萍的眼充满歉意。 她们是外地人,外地人在这大厦好像是有些不同的,先前顾若和她们相处还没感觉到,毕竟小霞和许美芝对她还是很照顾的,没想到换了春萍,就成了这个样子。 迟春萍却一副理所当然已经看透习惯的样子,她微扯了扯唇:“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她们本地人就是这样一副鼻孔朝天样,我在我们那边柜台都习惯了。” 迟春萍说着,眼往柜台里看了一眼:“就你一个人在吗?” “你老板娘呢?” “你才上班两天她就放心你一个人?” 像是觉得自己问出这话太突兀,迟春萍又补了一句。 “嗯,老板娘吃饭去了。” 顾若也没多想,这会儿没人,她回一声,便拉着迟春萍进了柜台,去仓库里把特地给她留的糖水 蛋糕和切糕拿了出来。 “春萍,给你你尝尝这个,这是昨天我和我们家那位去街上买的,味道还不错。” 凤娇这边柜台是后面搬过来的,总面积只有原来在女装柜台那边的一半,三十个平方,店里没办法和女装柜台那边又摆茶几又摆阔气的沙发,这边只有一张供顾客坐的皮长椅。 没有桌子,顾若就直接把吃的搁在了池春萍坐的边上。 池春萍低头看了一眼,顾若家里没有买装糕点的盒子,直接拿昨天买切糕的红色塑料袋装的,塑料袋用久了容易褶皱不好看,切糕本来就不算多稀罕的东西,装在里面显得更廉价,看着就让人没有食欲,边上的无水蛋糕色泽倒还凑合,但一看就干巴,还被偏硬的切糕碰掉了一些皮,看起来像人吃剩下的。 本就也是很普通的街边吃的东西,她从一年前就不再吃这些了。 “嗯,好。” 迟春萍视线从塑料袋里收回,微微一笑应了声,又看向顾若: “你喜欢吃这些的话市中心那边有一家专门的糕点店,里面的糕点都是御厨后代做的,价格也不算很贵,到时候我带你去啊。” “嗯,行啊。” 顾若也笑应道,眼睛却不自觉瞥向迟春萍没伸过手的塑料袋子。 这一袋子吃的,昨天花了十块多钱,和她给孟添扯的裤子布料差不多价格了,她不买的,孟添却担心她早上早饭吃太早,又因为起得太早没胃口吃不了多少,上班会饿一定要买。 买回家她都心疼了,现在外面一些车子拉的青苹果才两三毛一斤,十多块可以买好几十斤青苹果吃了,他们可以吃饭后水果一个月。 但买都买了,孟添又说带来给同事分分,她想到迟春萍特意带的。 却没想过春萍可能会不喜欢。 应该是不喜欢? 顾若有些不确定,早上她把切糕和无水蛋糕桃酥拿出去给小霞她们吃的时候,芝姐当时也和春萍一样看了袋子,说了句,我都很久不吃这玩意儿了。 但还是伸手各拿了一点吃,吃完还多拿了片桃酥,说味道还不错,不比市中心那家差,街边卖的还实一些。 小霞当时正吃切糕,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可能是觉得太干了吧。 顾若想了想,再看一眼迟春萍雪白的大衣,吃这些东西难免掉碎屑,这样白一看就很贵的衣裳也不好处理。 顾若稍稍释然,很快又问道迟春萍:“春萍你刚才说你请假了,是后面两个小时不用上班了吗?” “啊,是啊。” 迟春萍应了声。 “反正我在早班也不能开单,做的都是给莉莉的,索性请假算了。” 迟春萍回一声,又抬头看顾若:“你老板娘是去吃饭了吗?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啊?” “嗯?” 顾若怔了下,没想到迟春萍会问起兰芳。 “不太确定,她和老板一块儿出去的,可能要晚些吧。” “昨天她交接班才回来,怎么了,有事吗?” “哦,没事,我就是担心我在这里,你老板娘等下看到了不好。” 迟春萍眼睛往柜台四处看看,随口回道。 “对了,你先把吃的收起来吧,我听说凤娇有规定柜员不能在柜台吃东西的。” “有这个规定吗?” “我都不知道。” 顾若纳闷一声,先前兰芳过来,她也给兰芳吃了块桃酥,当时她也没说什么,不过也可能是看她第一次带,给她留面子。 “春萍你对我们柜台的事挺了解的。” 顾若看一眼沙发凳上的桃酥切糕,确定迟春萍没打算吃,她弯身把袋子收了起来,扭头看向迟春萍说了句。 迟春萍神色微僵了僵,她抬手撩过耳边的发到耳后,笑笑道:“我之前其实想过要不要来这边上班,所以特地找人打听了下,知道你那个对班很厉害我才放弃了。” “对了,你昨天和你对班怎么样?” “没发生什么吧?” “没有。” 顾若拎着塑料袋,对上迟春萍关切的视线,摇了下头。 “我们相处得还可以,我觉得传言也不能全信,彩玲她人还挺好的。” 顾若犹豫了下,没和春萍说彩玲把几千块的单让给她的事,一个这个关系到柜台的营业额,另一个,春萍和莉莉都为单子的事打架了,她说这个万一被春萍误会她在炫耀就不好了。 她们总共也才认识没两天,彼此性格都还不太清楚,还是谨慎些好。 之前隔壁燕子那儿就是,她要是不说自己找到了在大厦上班的工作,估计也不会和人弄僵,昨晚燕子看到她还眼不是眼的,好像她欠了她什么。 “对了,春萍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都担心老板娘回来看到她在不好,总不会只为了过来找她说说话吧。 顾若脸上疑惑明显,迟春萍看着又是一顿,过了会儿她道:“没什么事。” “就是昨天不是说了要来找你嘛,正好我下班了就过来看看。” “对了,你要去逛街吗?我打算去市心中路那边转转,你要去的话,我等会儿你啊。” “今天吗?” 顾若犹豫了下,她今天不打算出去逛,昨晚和孟添混得有些过了,早上她都是强撑着爬起来的,半天站下来多少有些累,想回家早点歇息。 何况孟添还说了等会儿也要来接她。 “抱歉啊,春萍,”顾若歉然一声。 “今天的话我恐怕去不了。” “我老公他要来接我,我不好让他白跑。” “要不下次吧。” 顾若拒绝,迟春萍倒没什么意外的样子,她也没见失落,依然还是轻轻柔柔的语气:“嗯,没事啊,我就问问你。” “你没空我们就下次好了,不要紧。” 迟春萍说着,眼睛又往柜台看了一圈,这边她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进到里面,除了小点,柜台陈设不输她们女装柜台,一个月收益更不低。 要她就这么放弃,她不甘心。 迟春萍垂下眼,片刻,她拎着包包站了起来:“你还在上班,等会儿老板娘回来看到不好,我先走啦,明天再来找你吃饭,我明天也是早班。” “嗯,好。” 顾若应一声,想起她现在都打算带饭在小食堂热着吃了,又喊道迟春萍,和她说了下。 迟春萍明显愣了下,过了会儿才说:“哦,那也行,自己带饭省一点。” 然后没再说什么,和顾若挥挥手说一声走了,离开了柜台。 迟春萍走后,顾若把她没有吃的切糕桃酥收起来,打算带回去和孟添一起吃,昨晚这包吃的买了,她和孟添也就两人一起分了块无水蛋糕吃,别的就在摊子边尝了尝摊主给他们试吃的一小口。 东西放去仓库,她去了收银台做账,中午顾客没什么顾客,也就做账到一半的时候进来了两波人,一波是一家三口,女儿和妈妈各买了一套内衣,一波也是个大姐,给自己买了条真丝裙子,说是她老公马上生日到了,她打算弄浪漫点,准备桌饭菜弄个烛光晚餐,两个人再听着留声机跳支舞。 在家里,穿睡裙更有感觉。 顾若想象了下那个画面,觉得等以后她和孟添在这边有自己的房子了,也可以那样试试。 不过她和孟添都不会跳舞,估计只能抱在一起看个爱情电影什么的。 那他们就还得买台大彩电和一台DVD放片机。 要好多钱。 还得 挣钱。 顾若想到,又干劲满满,打起精神继续做账了。 账做好,刚一点半,还有一个小时到交接班,兰芳也在这时候回来了。 她一个人,手上拎着个包,眼睛比之前更红了,人看起来也有些疲态,精心护理过的大波浪也因为拿手不停后梳过,有了些微凌乱和毛燥。 她这个样子,顾若看着有些不放心了,她犹豫过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她:“兰姐,你怎么了?” “是哪里不舒服吗?看你有些累,要不要回去休息下啊?” “这里也没什么事,等下交接班我和彩玲姐交接过就行了。” 兰芳确实状态不太好,她哭太久了,又闹了那么一通,很伤精力,这会儿立在收银台,脑袋都还是胀的,不过看到顾若的眼里的关心,她还是下意识放缓了神色,牵唇笑了下回道:“没事。” “可能昨晚没休息好。” “等下你和彩玲交接班完我再回去。” “哦,好。” 顾若闻言没再说什么,她把整理好的账本放下,把收银台让给兰芳,去了外面理货架上的款式。 柜台里突然变得有些沉默,之前兰芳在收银台看账或者写写画画,两个人哪怕不说话聊天,气氛都很好,现在却感觉有些压抑。 顾若立在货架前,手指轻轻拨着内衣衣架,琢磨着要不要去外面过道看看能不能揽两个顾客,给兰芳留出单独待的空间。 这时,兰芳却突然问了她: “小若,你和你老公有计划什么时候要孩子吗?” 第40章 你有了?我也想你了,若丫 计划什么时候要孩子。 猝不及防的一个问题,顾若转身的脚一顿,人愣怔在了原地。 她没想过,准确的说,可能之前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和孟添好像都忽略了这个问题。 而在农村,结了婚怀孕生孩是自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有了就生,没什么计划不计划的,所以没有人提醒过她们。 但,其实应该计划一下的,他们目前什么都还没有,要是真怀孕了,她很可能就上不了班了,那他们拿什么来养孩子? 孟添那边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稳定下来。 还有他们现在住的房子那么潮湿,能适合孩子住吗? 顾若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她和孟添结婚也有十多天了,这十多天除了火车山那两晚,还有前晚他体谅她第一天上班没有要外,其他时间他都缠得紧。 昨晚更是。 那么深。 那么多。 她不会已经有了吧?顾若脸色隐隐发白。 “小若,你怎么了?” 收银台,兰芳看着顾若脸色不对,又问道。 “我是不是不该问你这个?” 兰芳感觉自己也有点病急乱投医,昏了头,或者说,她压抑得太过,找不到宣泄倾诉的地方,顾若看起来也很让人信赖,她才会忍不住朝刚上班没两天的员工问这个。 但其实问了有什么用呢?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了。 兰芳苦笑了下,很快她朝顾若摆了摆手:“算了,你就当我脑子不清醒,没有问。” “不是,兰姐,我,我刚才走神了。” 顾若回神,听到这一句她赶紧解释。 “没有什么不能问的。” 顾若看得出来兰芳现在应该是遇到让她觉得茫然拿不定主意的事了,不然不至于问她这个才进柜台两天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当然,也可能是她担心她这个员工会因为怀孕干不长才问这个。 不管因为什么,她都要好好回答才行,她轻吸口气,压下心里的那股慌,说:“我先前没想过。” “我们那边的人,结了婚就怀孕生孩子,什么时候有了就什么时候生。” “但我现在出来了,觉得不能那样,还是要计划下的。” “我今年才和我老公出来,才刚工作,对这边都还不熟悉适应,什么都还不懂,这个时候没办法要孩子。” “主要我们现在还住在出租房里,那里环境很差,不适合养孩子,总要过两年我们稳定些了,有个好环境了再考虑。” 顾若说完,看了兰芳一眼,不知道她对她这个回答算不算满意。 兰芳微微出神了下,像是自语一声,“你们住的地方也很差?” “有多差?” “住的是老房子。” 顾若没瞒她,“原来租给别人弄臭以后租不出去的房子,墙皮都脱落的,黑乎乎的,整天见不到什么阳光,潮湿通风也不好,基本上开门进去就能有股霉味儿。” 兰芳意外的看她一眼:“你们怎么会租那样的房子?你老公看着也不像” 不像个没用挣不到钱的,更不像个舍不得花钱,对老婆不疼的,兰芳想这样说,但她突然想到自己,知人知面不知心,她那么些年连枕边人都没看透,只凭一面之缘又能看出个什么来。 况且,她这话要是问出来也有挑拨人家夫妻的嫌疑。 她只是个老板,彼此才认识两天,这样说话未免管得太宽,太没分寸了。 兰芳沉默了下,片刻说:“这个没有关系,等你在这边上几个月班就有钱了,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换个好一点的房子……” 兰芳说着顿了顿,她原本问顾若计划什么时候要孩子是因为自己的事,但这会儿,她突然想起,顾若要是这时候有了孩子,她会不会干不久,会很快离职的问题。 坦白说,要顾若是前面那几个员工,离职就离职了,大厦想招人还是容易,只要她条件放宽,分分钟几个人甚至几十个都能招进来。 但她现在对顾若起了培养的心思,就不想让人待个几天就回去生娃不做了,于是她对这个问题更郑重了几分,她不由敛下自己心里的那些纷乱,认真问了顾若: “小若,要是你怀孕了,你会直接不上班了,然后在家里待着等着生下孩子再带孩子了吗?” “会再出来上班吗?” “还是会等到孩子两三岁大才会出来?” “还要继续上班吗?” 兰芳问的都是顾若没想过的问题,她本来就因为不确定有没有怀孕有些慌和不知道怎么办了,现在听到更茫然了。 生了孩子就不上班了? 靠孟添一个人赚钱养家? 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存够钱有个自己的不用交房租的小窝。 只是她要是继续上班,那孩子让谁来带? 在村里,出来打工的人生完孩子一般都是留给父母带,但她和孟添,孟添爸没有了,妈失踪了,她爸妈更和死了没两样。 交给二娘帮忙带? 二娘二叔对他们还算疼,本来她也打算出来了,估计会愿意,但他们估计做不到心安理得麻烦她。 那他们该怎么办? 村里面夫妻两生好几个娃,都能一边上工一边把孩子养大,他们不会连一个孩子都养不了,养不好吧? 顾若一时没出声,兰芳还以为给她说中了,她多少有些失望,她以为顾若会是个很有上进心的姑娘。 不过人各有志,顾若的做法未必不对,她倒是上进心很够,这些年为了挣出一份家底熬夜受累,结果呢,有什么用,都是给人家挣的,一旦离婚她什么也没了。 兰芳想到自己身上的一摊子事,突然很累,她都这样了,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干涉人家什么选择。 “会上班。” 兰芳正要说,算了,她累了,想进去休息 下的时候,突然听到顾若一声。 兰芳一怔,看向顾若。 顾若也终于下定什么决心,她手从货架上放下来,对上兰芳视线,“兰姐,你说这里的工资很高,我肯定想跟着你一直做下去。” “那我能求你个事吗?” “就是我如果怀孕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别不要我,我会一直做下去,卖东西也不是多累人的活,我就算怀孕了也可以干。” “等孩子出生了,我也没问题的,我们可以在这边雇一个人,或者花钱请我老公他二娘过来帮我们一段时间” 顾若把自己的打算一点点说出来,说到最后,她心里也没那么慌了,感觉就算自己现在怀孕了,也没什么好担心和怕的,只是还要兰芳答应才行,她轻吸口气,更认真的看向兰芳保证道: “我肯定不会耽搁工作的。” “我们村里很多人怀孕了马上要生了都在地里干活的。” 兰芳看着顾若一脸坚定的样子,神色怔怔,她忽然想到自己,要是她前些年或者更早的时候不那么多顾虑,和顾若一样坚定,不觉得要孩子是拖累,或许她能早些发现自己的问题。 早一些发现,早一些治疗调养,或许,她的家就不会这样了。 就算柴新毅变心对不起她,她至少还有个孩子,不至于这样进退两难,满盘皆输。 “兰姐,可以吗?”顾若有些忐忑的又问了声。 “当然可以,只要这货柜还是我的,只要我还在这里,你都可以继续上班,不管你怀孕没怀孕,有没有宝宝需要照顾,不耽误工作就行。” 兰芳回神回道,须臾,她用力睁了睁自己发红的眼忍下想哭的泪意,又说: “不过,你要是怀孕要生了那几天还是要在家休息的,那个时候很需要注意,到时候可以找人给你代几天班,或者问问彩玲有没有时间替你加几个班。” “这都是好商量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兰姐。” 顾若立即笑应道,她心里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下了。 兰芳看着她脸上的甜笑,忽然有些羡慕,顾若身上有种哪怕她年轻时候也没有的韧劲儿和朝气,好像什么都打不倒她,影响不了她的积极向上。 “小若,要是你和你老公想要,又一直没孩子该怎么办?” “你们会去领养一个吗?还是有别的打算?” 兰芳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不太恰当,但她想知道顾若的想法。 “一直没有孩子吗?” 刚才还在担心怀孕了怎么办,现在又开始想要是一直没孩子的问题,顾若多少有点懵,不过她也知道兰芳为什么这么问,她想了想,回道: “要是一直没有孩子,我大概会和他先商量吧,他如果实在喜欢孩子,想要去领养那就去领养,要是他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我又生不了” 顾若思维不自觉发散,她忍不住想,她如果和孟添真的没有孩子,孟添又和柴老板那个出轨男一样一定要生个自己孩子,甚至不惜去找其他女人的情况。 心里忽然一阵恐慌,她没办法想,这个问题比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怀孩子了还严重。 她和他从小认识,她接触过的人只有他,知道他一直关注她,为了一个梦不顾一切回来,花光钱财娶她后,她一颗心都已经在他身上了。 她没办法想象,要是她从哪里听到或者看到孟添和别的女人有了暧昧,她会怎么个反应,怎么做。 她现在只有他了,唯一能信任能依赖的人也只他一个,要是他都背叛欺骗了她,她在这个世界还剩下什么? 顾若紧了紧手指,好一会儿,她看向兰芳,有些艰难的笑了下:“兰姐,这个问题我现在回答不了你。” “我和我老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从小只和他一起玩,我不瞒你,兰姐,我现在只有他,我不能想他要是背叛了我或者欺骗了我,我会做什么。” “可能会成全他,也可能会因为恨他想和他耗到死,也可能会做出些别的事那些都没办法预知,所以我也不知道。” “没办法预知。” 兰芳喃喃了声,确实是没办法预知,要不她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这事还得靠她自己解决。 逃避和闹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疯子。 她已经没了丈夫,不能再让自己多年的打拼拱手让给别人。 哪怕是毁了,扔了,她也不会白白送让出去。 兰芳抿紧唇,像是终于做下什么决定,她看向顾若笑了声:“好,我知道了。” “你账做好了吧?等下彩玲过来你和她交接一下,我需要再出去一趟。” 顾若不知道兰芳的想法,听到问,她赶紧一声:“账做好了,兰姐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彩玲姐就行。” 兰芳听到这话,没多耽搁,拎着包包就出去了。 她走后,顾若出去柜台外面站了会儿,经过刚才和兰芳的谈话,顾若更迫切的想赚到更多的钱,这样就算她真怀孕有宝宝了,只要她的工资能负担得起养孩子的花费,她就不用担心什么。 有点幸运的招揽了一个顾客进店,买了一条塑身内裤走,这是今天最小的一个单,但有收获就是满足。 没多久彩玲也来了,顾若注意了下时间,两点二十五,这次彩玲比昨天还晚了十分钟。 有昨天那三千块钱单的事,顾若大概能猜到彩玲晚到的原因。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等彩玲把包和带的饭菜放去仓库,和她说过兰芳有事情出去了不一定那么早回来后,就把做好的帐给了她。 彩玲看她一眼,也没说什么,接过帐迅速看起来。 彩玲看账很快,没一会儿就把账本看完了,早班顾若一共开了八千多块,自从凤娇换了柜台位置,销售就没有以前那样好了,早班生意比晚班差,不开单都是有可能的,年初他们柜台还有过不开单的几天。 像昨天那样早晚班各开一万多,也就过年那几天能做到,没想到这个二月淡季,还能连续两天这么好业绩,彩玲听说有些人天生招财,也不知道顾若是不是这类型。 彩玲心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面上却没什么变化,继续翻着小票核对,注意到早上几笔开着她名字的票单,她眉梢微动,抬起了头, “你小票是不是开错了?” 彩玲不接顾客的时候脸上的笑很少,偏清冷的一个人,但并不让人感到不能接近,顾若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也没怕,只是笑着道: “没有开错,这是还彩玲姐你昨天的那几单。” “我昨天站在你边上,是我刚来什么都还不会,想和彩玲姐你多学一学,兰姐说你销售很厉害,帮忙拿款也是我自愿的,不是想和彩玲姐你抢单。” 顾若说完,停了下,“我觉得交接班来顾客是难免的,这个时候来顾客谁都可以接,彩玲姐你先看到了你上去接,我看到了就我上去接,互相帮忙,这样也不耽误后面交接,我也能早点下班,两全其美,彩玲姐你说呢?” 要说顾若对交接班来生意眼热不眼热,那肯定眼热的,她不是圣人,也想要钱,想要多做销售。 她没办法保证自己可以做到长期把单子让给彩玲,还没有怨言,就想和彩玲商量个折中的办法,当然,她会控制住自己不去抢单就是了。 “或者彩玲姐你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我都可以。” 顾若神色真诚,彩玲看着她,低头看了眼小票,片刻说:“就按你说的来,” 顿了瞬,她说:“我以后都两点二十五左右来,不会动你早班的单。” “你要是接单超过两点半也没关系,只是几个单子,你想要或者差业绩都可以和我直说,我不是让不起,但我不喜欢耍心眼子。” 顾若微愣,很快她笑应道:“我知道了,谢谢彩玲姐。” 顾若没做什么我不会抢单的保证,说得多不如直接做。 说开了彩玲继续看单子和核对库存。 弄完刚好两点半,这时候柜台也来顾客了,顾若没有去接,她说了声欢迎语就进仓库拿了自己的小布包和饭盒,然后和彩玲道:“彩玲姐,没什么事我先下班了,我今天带了桃酥来,仓库给你留着。” 彩玲从顾若进仓库就知道她意思了,她这会儿也已经跟在了顾客后面,她脸转向顾若,回了声:“好,谢谢。” 顿了下,她说:“我家也买得有一些饼干,明天给你带。” 彩玲自从之前在大厦和那几个人打过一架后就一战成名,周围专柜除了隔壁的小霞,别的人因为她去照顾的生意多,表面对她都笑嘻嘻,实际没什么真心实意,她已经很久没遇到过和她真诚表达善意的同事,她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别扭。 顾若却听得很高兴,她欢喜的应一声好,和彩玲挥挥手,看时间又两分钟过去了,怕孟添在外面等久,赶紧拎着东西就往外面跑,跑了没两步,想到什么,她手摸摸肚子,脚步又放慢下来。 到大厦门口,孟添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他今天也是从工地上做完工赶过来的,为了节省时间,他都没回家,在工棚那边冲了个冷水澡,换了身衣裳就过来了。 今天阴天,温度不高,他里面穿白衬衫外面配的卡其色工装夹克,模样峻拔帅气,顾若看到他,脸上不自觉抿出一个笑朝他走了过去:“你等我多久了?” “我也刚到。” 孟添听到她声音立马抬起了头,注意到她手里拎着的东西,他几步过去接过,回道她,看一眼她细白的脸,想起她早上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又问她:“今天怎么样?累不累?” “食堂热饭方便吗?人多吗?要是太多人还是在外面吃,或者我中午给你送饭。” “还好,今天不算忙,不累。” 顾若脚往车边走,一边回道他。 很快到了车边,孟添把东西放去摩托车后座箱里,拿过车上头盔给她戴上,便扶了她上车,顾若却在这时拉住了他手。 这会儿正交接班下班的时间,大厦门口来来往往的有顾客有员工,顾若一惯害羞,很少在大庭广众主动拉他的手。 他不禁顿了瞬,柔声问道她:“怎么了?” 顾若看他一眼,想和他说孩子的事,想了想,要是说了等下他估计都不会去干活了,还是等晚上和他说吧,便又摇了摇头,“没事,就是突然有些想你了,走吧,先回去吧。” 顾若只是不想他以为她有事,随口说了句甜话,孟添却听得有些克制不住,他黑眸深看她一眼,反手把她手握进掌心轻捏了下,才应了声:“嗯。” 慢慢松开她上了车。 摩托车在路上走,这一次难得没有放缓车速,平稳而快,顾若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都不好和他说话。 到家的时候还不到三点,院子里静悄悄的,顾若和昨天一样先下了车,等孟添去拿了车后箱的饭盒和剩的切糕,她便伸手要接过。 “你继续去上工吧,依然等下我去买菜。” 孟添却没给她,“我等会儿再去。” “等会儿再去?” “是要拿什么东西?” 顾若疑惑看他一眼,也没多想,从布包里拿了钥匙走向屋开了门。 “你要拿什么啊?” “对了,今天要不要喊” 进到屋,顾若把钥匙塞回布包,正说话,身后,孟添忽然一把掐过她腰将她抱了起来,接着,她身形在空中一转,她整个人便坐在了他大手上。 “不是想我了吗?” 孟添单手把房间门,腿抵着门让她坐在上面,便捧着她脸亲吻了下去。 “我也想你了,若丫。” 一阵急切的吮吸亲吻,他在她耳边嗓音发哑一声,便再次含住了她唇。 他确实一整天都在想她,想她早上起来没精神,在柜台会不会熬不住,想着担心着,又忍不住想起昨晚。 她本来就是水做的人儿。 昨晚更是。 他想到吃过的甜,满脸的香,身体不自觉亢奋燥热。 他没告诉她,他今天冲了两个冷水澡,中午休息一次,去接她前一次。 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却被她手指轻轻一拉,身体再度燃起,一路疾驰的风都没把那股火吹下去,反而越烧越旺,让他克制不住。 “若丫,你再受会儿累,等下睡。” 他捧着她脸细密急切的亲,滚烫的唇沿着她耳阔往下,大手又摸向她今天穿的毛衣。 他动作太突然,顾若都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按着亲了好一顿。 他身上肌肉夯实更热烫,粗热的呼吸让她跟着热,坐在他腿上都有些不稳,只能下意识抓住他手臂,直到他大手掀起她毛衣一角,感觉到一瞬凉意,她才堪堪回神,忙按住他的手:“等等。” “你等等。” 她阻挠了他的进一步动作,他顿手看向她,无声的询问,眼眸却热切。 顾若看着他明显染着欲色的眼,轻咽了咽喉咙,“我还有事没和你说。” “什么事?”他重新吻上她唇角,又移向她耳边把她耳垂吃进了嘴里。 舌尖滚烫,搔得顾若身子一颤。 “就是,我们这段时间这样,会不会已经有了?” 顾若气息微喘一声,又看向他:“伤到孩子了怎么办?” 一霎,孟添抬起了眼:“你有了?” 40-50 第41章 换条路走没有孩子你就不要我了?若丫…… “什么时候发现的?” “先前在大厦怎么没告诉我?” “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孟添脸上惊震明显,他接连几声问道,一惯沉稳的嗓音带了不易察觉的慌乱,注意到顾若还被他抵在门板上,他又赶紧抱过她往床边去坐下,蹲在她面前看着她,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 怀孕了。 孟添在这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 在孟家,他的记忆里,怀孕生孩子都不是短时间很容易的事。 他姑姑至今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二娘二叔当初怀上孟晴,也是结婚两年多了才怀上,而他自己,吴芳禾结婚之前就已经和孟广德在一起了,只是那时候她搭上孟广德是为了回城,后来他外婆那边一个舅舅出事了,回城没可能了,那边还面临被牵连一起去农场改造,她才松口同意和孟广德结婚。 为了让孟广德找关系出钱搭救那边,她吃了好些药才在三个月后怀上他。 二叔和他说,大概和他爷爷身体不好,吃多了药有关系,导致他们得孩子都困难,他姑姑身体比他们更弱些,才会怀孕后一操劳耗神就没站住孩子。 二叔说,他身体比他和他爸好些,要孩子应该没那么困难,但也可能有意外。 要是以后他结婚了,几年没有孩子不要怪媳妇,多半是他们孟家的原因,说孩子这个东西也看缘分和命,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他那时候都没打算结婚,想什么孩子,听一耳朵就过了。 之前他们去办流动人口证,工作人员和他们讲有了孩子要尽早上报村里,他也没太在意,他不容易有孩子,就算再趁着他年轻体力好,勤快耕耘估计也要个好几年了。 但现在,若丫有了? 结婚才十多天就有了? 孟添有点被这个消息砸懵了。 有孩子了该做什么? 休息? 去医院? “我们去医院,等下哪里有不舒服和医生说。”孟添说着,又要伸手抱她。 “不是,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已经有了,我也不知道。” 孟添反应过大了,顾若都被他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赶紧抓住了他手解释。 “我就是上班的时候,老板娘问我,我们有没有计划什么时候要孩子,我才想起来我们结婚都十多天了,那个也还挺频繁的,我之前上生理课,老师说要是男性身体强健,那个进入体内” 顾若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给孟添说当初高中时,上生理课的内容,她莫名感到脸热,声音越发小,只是她也看出来孟添比她还要不懂,她只好忍着羞耻,磕磕绊绊的给他讲完了。 孟添确实不知道这些,他没有生物上的知识,他上初中那会儿没打算上高中,只图拿个毕业证。 初中拿毕业证简单,只需要语文数学学好拿个高分,其他的物理化学记记公式就能够混个及格,所以多数时候上课,他都在外面想办法弄钱养活自己。 出来后他上电大,更多的也是学数学,建筑画图方面的内容,没有学过这些,他所有的生理知识,都是二叔给他说的,没有顾若说的这么深奥。 不过,他还是听懂了。 按顾若的说法,他身体康健,甚至算得上过分强健,他的那个质量更好,也许一深入就会扎根,并不需要像二叔讲的那样,要不停地灌溉。 孟添垂眸,盯向顾若平坦的腹部,她在内衣店上班,有老板娘要求的关系,这两天她都穿的相对贴身的毛衣,那里一片平坦,但晚上他也让她鼓起过,很可能已经…… “我也不确定,我那个,月经是在月底,老师说一般是用那个来判断有没有怀,等月底看看吧,不过我们还是要做好准备,要是真的有了,那到时候开销会变大。” “我今天和老板娘说过了,就算怀孕了,我也会继续做下去的,老板娘也答应我,说我可以一直做下去,到快生那几天,找个人给我代班一下,反正都好安排。” “我这份工作工资还不错,今天我做了八千多销售,提成又有一百多,一个月下来收入不少了,二娘她不是下半年要过来了吗?” “到时候我们和她商量下,让她白天帮我们看下孩子,给她开工资,或者另外去请人也行。” 顾若一点点说着自己的安排,越说心里越感觉有底,还是大厦那份工作带给她的。 孟添却听得蹙起眉,怀孕了还要早起上班,他想不到她到时候会有多辛苦,但他看着她脸上的浅笑和眼里的柔光,他没说出不要上班了,我来安排的话,他轻握过她手,说: “我们先去医院检查看看。” “要是真有了,我们得问问需要怎么注意和当心,姑姑她当初,”孟添想说孟广美当初孩子流掉的事,又怕吓着她,他没继续说。 “这会儿医院要下班了吧?” 顾若看一眼外面天色,她不反对去医院,她知道的也有限,很多东西还得问过医生,哪怕舍不得那个挂号费和检查费,该花的还得花,不过这边的医院她不了解,她只知道家里镇上医院下午四点来钟医生就下班了,看病得早上的时间段。 “还没下班。” 孟添在这边待了七年,之前也陪孟广德进过许多次医院,对这块还算知道,他抬手看一眼时间,三点钟,现在过去时间有点赶,但应该来得及。 “我们去这附近的人民医院,要是下班了,他边上有个老中医馆,那里晚上也有人在,里面有个把脉很厉害的老中医,之前二叔内伤病在他那里看过。” “那我们现在去?”顾若迟疑着问道他。 “你工地那边要去说一下吗?” “不用。”孟添想也不想。 “先去医院,工地那边林显在,我中午还赶了两个工,晚点回来去看下就行。” “那行,那我现在去,看完早点回来,还要买菜呢。”顾若闻言没再犹豫。 人民医院是离柳条村最近的医院,摩托车从出租屋院子骑出去,二十多分钟后到医院门诊部停下。 比县城医院还要大三倍不止的医院,里面人更多,挂号处收费处拿药窗口都是人。 顾若进到里面都有些打退堂鼓,想和孟添讲要不不看了,这里看着就很花钱的样子,可能去他说的那家中医馆更好。 但他们这次是为了孩子来的医院,感觉大点的医院好像更权威一些,又有些犹豫,孟添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四下看一眼,便拉着她去了挂号窗口排队。 下午要下班的点儿,挂号窗口的人不算多,二十来分钟后两人拿到一张妇科就诊单。 妇科在门诊二楼,两人看着指示牌上去,里面是个四十来岁的女医生,周围还围着几个看病的病人,把就诊单和花五毛钱买的病例本放去摆着一排病例本的地方排着。 四点,两人被叫到号,到了医生面前。 方方正正一间办公室,中间隔着一块挡板,里面摆着一张供病人检查的单人床,简单的办公桌前放着一张独凳,边上一张坐着人的木质长椅。 孟添拉过办公桌前的独凳给顾若坐下,他站在了她身边。 医生看他们一眼,拿过就诊单病历本,崭新的病历本什么都没写,“什么问题?” 顾若下意识仰头看向孟添。 孟添低眸回望向她,知道她紧张,他替她答了:“想知道有没有怀孕。” 对医生来说听得多了的问题,她脸色不变,继续问道:“月经什么时候来的。” “二十七。” 顾若这次没让孟添帮忙,“大年三十那天完的。” “我月经不太准,天数也少,有时候两天有时候三天。” 顾若来月经随了赖桂枝,天数很短,宿舍里的人大部分来个五到七天,她只有两三天,量也不算大,买不起卫生巾的时候,她弄草纸都可以渡过去,也算为她省了一笔必要开支。 医生算了下时间,“还不到二十天,怎么发现觉得怀孕了?” 医生面对病人好像都是一副不变的从容脸色,顾若看不出什么,忍着羞耻老老实实把自己的猜测说了。 “刚新婚?” 医生听完顿了顿,片刻说:“时间短判断不了也检查不了怀没怀,月底要是月经没来超过八天了再过来。” 注意到病历本上的籍贯,医生抿一下嘴多说了句:“要是不打算现在要小孩儿,楼下有免费领计生用品的地方,拿上你们的流动人口证就可以领,一个月领两次,不够的自己掏钱。” “好了,下一个,于春梅。” 简短几句话交代完,医生抓紧时间喊道下一个病人。 顾若拿着病历本起身却是七上八下,她忍不住又确定的问了遍一声:“医生我没怀孕?” 女医生还算人好,虽然赶着看下一个病人,但看着顾若嫩生生一张脸,明显什么都没经历过不懂,她再回了遍: “不确定,要看你月底月经来不来,就算没来,也不一定是怀孕了,可能是你经期不准造成的,那时候要抽个血才知道。” “要是来了,也不要太大意,有些孕期也会来月经,所以不管来没来,月经八天后都过来一次。” “这期间可以行房事,注意动静不要太频繁就行,另外不想马上要孩子措施一定要做好。” “听懂了吗?” 医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顾若自然听懂了,她点点头,“听懂了,谢谢你医生。” 来趟医院花掉两块五,好在不算完全没收获,至少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不过心里的那颗石头还要继续在身上压个小二十天,顾若说不清楚什么感觉。 有些怕,又有些形容不来的复杂,觉得怀上了也行,早点有了孩子,他们这个家可能更完整,也不用再担心兰姐后面问到她的问题。 但同时,她又还没做好当一个母亲的准备。 她自己从小的经历,让她心里惶恐惧怕,怕自己当不好妈妈,担心她的孩子会有和她一样不幸的经历。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怀孕好还是不 怀孕好。 “怎么了?在想什么?” 走道里,孟添跟在她身边,看她捏着病历本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问道。 顾若抬眸望向他,片刻,她轻摇了摇头,“没想什么,只是在想我现在是怀了比较好,还是不怀比较好。” 孟添顿了瞬:“怎么会想这个?” “怀了就生,没怀,要是你想早些生,我再加把劲,想晚一些,我们就和那医生说的,把计生用品领回去,后面都用起来,你在担心什么?” “也没有担心什么。” “就是如果我现在怀了,咱们什么准备都没做,又没什么经验可能会一团乱,不知道能不能带好孩子” 顾若说着,轻轻抿了抿唇,过了会儿,“我妈之前和我说,都是我害了她。” “说要不是因为怀着我的时候,让她难产大出血没办法再多生了,她不会只有我哥那一个儿子,说每次看到我,她只想到她不能再有孩子,还有她难产那会儿的痛,所以她没办法对我好。” 顾若声音渐渐哽咽。 “我有些怕,我怕这个孩子因为不是我们提前做好准备生下来的,我们因为她适应不了当下生活的时候,我会和赖桂枝一样怨她为什么来到我的肚子里,让她变得和我一样可怜。” “不会。” “不会那样。” 孟添一直知道赖桂枝对她算不上喜欢,小时候她家条件算好那会儿就看得出来,待她和顾何友完全两个样,有时候比顾良才还不如,他只当赖桂枝是重男轻女,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原因,更不知道赖桂枝还对她说过这些,而她一个人承受了所有。 他克制不住的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定声宽慰道她,“我们不会那样,我和你都不会。” “你不是你妈,我们的孩子也不会可怜。” “之前没准备,现在准备起来也不会晚,就算现在怀了,也还有很多个月她才出生,这段时间够我们做许多事情,也足够我们去学怎么当好她爸妈。” “在家的时候你不是也说了吗?她生下来后白天我们可以让二娘带,晚上我们下了班,吃完饭可以带她出去玩,逛街或者去爬山或者带着她去上课,你在教室里面上,我们在教室外面看着你上” 过道里不停有人路过,给人看到她可能会难堪,他拉着她走到走道拐角口,手指指背轻轻擦着她眼角的泪,一点点和她描绘。 他声音低哑却一如既往沉稳,给人厚重的安全感,顾若听着他描绘的,心也渐渐定下来,她渐渐止了心上那突如其来的恐慌,微红的眼望着他说了句:“我怀孕了还能上学吗?” “能,都能继续上班怎么不能继续上学,电大不像需要参加高考的大学,不管这块,我上课那个班,有几个都是带着孩子来上学的。” “不需要担心那些,有事情我会解决,解决不好的我们商量着解决,怎么都能过去。” 孟添说着,犹豫一瞬,“也不一定就有了,二叔和我说,我爷爷身体不好,他和我爸姑姑三个人结婚后都很久了才有孩子,姑姑的情况你也知道,还在吃药调理。” “说不准我和他们也是一样。” 顾若愣了愣,她是第一次听孟添说这个,她不由想起兰姐和她老公,心里莫名有些慌,“那,要是我们一直没孩子怎么办?” “我们老板娘就是和她老公结婚七八年了还没有孩子,他老公想要孩子,在外面养女人,还养到我们大厦来了,你会不会和他一样?也去外面” 剩下的话顾若没说出来,因为孟添脸色忽然受挫一般崩了色,握着她手的力道也收紧了,“你会去外面另外找人给你生孩子?” “没有孩子你就不要我了?若丫?” “就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孟添眼圈发红,声音更哑,他一直来只要有她在身边就够了,他要的只有她,有孩子固然好,他会努力去当好爸爸,但他最爱的始终只有她。 他从来没觉得孩子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问题。 但现在顾若说的,却让他感到恐慌,甚至怕,她应该是喜欢孩子的,先前在家,她什么都计划打算好了,刚才还担心会照顾不了孩子。 可他却不一定能给她想要的。 他一副受伤的神情看向顾若,好像已经被她抛弃了,顾若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了,“不是,怎么会是我,我是在说你。” “有问题的不是我吗?”孟添反问道她。 顾若哑口。 “我没说就我们两个不好。” 一下从担心怀孕过渡到不能怀孕,还牵扯到会不会出去乱搞找人的问题,顾若脑子突然有些乱,但她想想,只有她和孟添这么生活一辈子的话也不是不行,他们本来就只有彼此,看孟添还紧盯着她,她抿抿唇道。 “要是确实没有,那就我们两个生活,你照顾我,我照顾你,没什么不行不好的。” “如果后面我们想要有个孩子陪在身边了,就去抱养一个,家那边很多人生孩子不要,让她们被抱到荒郊野外去害了,不如我们领回来。” 都是以后的事,现在讨论还太早,看一眼外面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天都要黑了,顾若手轻轻晃了晃孟添的手。 “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下个月再来。” “你也不一定有问题,就算有,二叔姑姑他们不是最后也怀上了吗?二娘还生了孟晴姐孟龙两个,那咱们应该也是能生的,最多就晚一些,这样也正好,我们可以趁这几年多攒些钱,到时候” 顾若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她突然想起个事,她们高中的生物课老师家里条件相对较好,见识多,还喜欢看新闻,知道得也多,她上课也经常会说些课本以外的东西,比如那节给她们讲受精知识的时候,就给她们一嘴试管儿的事。 说是前些年,首都一对夫妇没有办法怀孕,最后在多位专家的诊断下,通过技术实现了生育愿望。 她当时还好奇的提过问,问是不是真的,老师告诉她千真万确,说试管儿的技术早就有了,在国外已经相对成熟,他们国家现在也有了首例成功,以后只会更多。 以后。 距离那次上课已经两三年过去了,说不定现在国内已经有不止一例,如果是那样,他们和兰姐的问题就都不算问题了? “到时候怎么?” 她突然停下来没说话,脸上还出现轻松释然神色,孟添不由问道她。 “到时候我们要想要自己的孩子也可以!” 顾若仰起脸神色激动的望向他,“我突然想起来,我以前老师和我讲过,她说我们国家前几年有一对夫妻,结婚很多年没有孩子,最后许多位专家医生给她会诊治疗,通过试管的技术,他们顺利怀孕生下了孩子。” “试管?”孟添没了解过这个,只能从字面去理解,“在人体外怀孕生孩子?” “应该是?我也不清楚,” 顾若轻拧了下秀眉,想到他们就在医院,她眼一亮,“这个医生应该知道,走,我们回去问下。” “替我们问也替姑姑和我们老板娘问下。” 顾若先前听二娘说过姑姑一直在各处看诊想要个孩子的事,要是试管这个真的可行又安全的话,就能帮到她了。 还有兰芳那儿也是,虽然她不知道兰芳为什么都知道她老公在外面乱搞,还被逼成那样了还不离婚,多半是有她的苦衷,也许知道这个后她能多条路,至少她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顾若赶紧拉着孟添回了医生的办公室,这会儿已经四点多了,医生快到下班的时间了,先前看病的病人又少了几个。 顾若孟添生得好,只要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医生喝水的空档看见他们进来,不由问了嘴:“有什么事吗?” 已经走了再重新回来,顾若有些不好意思,但试管儿这个对她们又很重要,她还是走向医生,忍着脸热道:“抱歉,医生,我再打扰下您。” “我想问下您知道试管儿这项技术吗?” “你知道试管婴儿?”医生诧异的看向她。 “嗯,是我有个姐姐,她结婚七八年了还没有孩子,她听别人说国内现在有这个技术,想了解下。” “不知道这个安不安全,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顾若说完,便忐忑的看向了医生,她问的是问诊以外的问题,不确定医生会不会回答她,注意到桌边坐着等着看诊的大姐,到底感觉到不太好,她又忙道:“要不我先去挂个号再来吧?” “不用。” 医生拦了顾若,她平时很忙,一般不会回答这些不相关问题,但顾若今天问的特殊,她倒不介意回一回她,何况结婚七八年还没孩子,想来应该很着急了,也算帮人。 “是有这个技术,不过我们医院目前还做不了,整个余暨目前都没有做过,要做这个,只能去京市。” “首例在那边,后面又陆续成功了好几对,技术相对娴熟了。” “做这个费用也很高,要去的话你们要做好准备。” “或者你们可以上省城医院那边打听下,那边目前也在考虑试点这个。” 医生很忙,说完就继续问诊病人了,顾若见状没打扰她,谢过她又和孟添出了办公室,出来后她便难掩兴奋转向了孟添: “我说的没错吧?” “果然有这个技术,而且现在省城医院那边在试点,我明天上班就去告诉兰姐。” “她要是有意愿的话可以去了解试试,没有意向也算让她知道这个了,多个选择。” “姑姑那儿也是,可以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也打听了解下这块儿。” “我们就不用着急了,要是真不行的话,等过几年咱们有钱了再考虑这个,你说呢?” 孟添没想到孩子问题还能这么解决,他心情跟着松然许多,牵了下唇角,“嗯。” 想起姑姑孟广美那边,他又说:“姑姑那儿晚些再说吧,我们再多了解一些。” 孟广美夫妻盼孩子太多年了,各处问诊失望过不止一回,老家距离这边又这么远,要是什么都不确定跑过来,最后却希望落空不知道该多难过。 还是了解清楚了再告诉他们。 “嗯,行。” 顾若笑应道,又去看他:“那我们现在回去?” 想起医生说的计生用品,“那个东西我们还去领吗?” 转了一圈,又回到要不要早些要孩子的原题上。 孟添只要顾若不离开他,不抛下他另外去找,别的都行,他沉吟了瞬,“去领吧。” “要是月底检查,有了咱们就要,没有咱们就等几年,在这边安定下来了再要。” “嗯,行。” 顾若也差不多想法。 “那我们下去问问在哪儿领。” 其实不需要问,自从上面优生优育的政策下来,基本上每个医院都设了这么个服务点,去到大厅多看一眼就会注意到,顾若出门的时候什么证件都带身上了,拿出来登记下就行。 一张证免费领五个,孟添拿手上看了看使用说明,又掏钱买了十个。 东西领完,两人便骑上摩托车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四点四十快五点了,院子里辜大姐刚去学校接了女儿回来,正拎着篮子要去买菜,看到顾若孟添骑着车进院,她不由问了声:“小若你今天才下班?还是去哪儿了?” “去了趟街上,大姐你去买菜啊?” 结婚刚十来天就怀疑自己怀孕跑去医院检查的事说出去糗得很,顾若不好意思说,她扶着孟添肩膀下了车,含糊着回道辜大姐。 辜大姐也是随口一问,没打算细究,她笑应了声,“嗯,对。” “我刚接了倩倩回来,现在去,你菜买了吗?要不要一起。” 菜当然还没买,顾若也正打算回屋拿个袋子去菜场,她就要应下,孟添却在这时说: “今天不用买菜,林显早上去小南门那边买的菜,菜价便宜,他多买了些,等下我拿回来。” 顾若还不确定到底怀没怀孩子,菜场那个地方地上湿哒哒更乱糟糟的,万一踩滑摔一跤不敢想,孟添原来就不放心她一个人去那边,现在更不放心。 顾若不知道他想法,只想着菜都买了,再买一份浪费钱,便笑着回道辜大姐: “那大姐我下次和你去。” 辜大姐也没说什么,邻里各自有事,碰不到一块儿才是常事,“嗯,行,那我走了。” 辜大姐说一声,便拎着菜篮子出去了。 “我去工地把菜拿回来,你先歇会儿,晚上等我回来烧。” 孟添拿了钥匙打开房间门,先前回来忘记给窗户打开通风,这会儿进来又闻到一股潮气,他皱了皱眉,去把两边窗户打开,和顾若道。 顾若昨晚两点多才睡,早上五点多就起来了,上一天班,还跑了趟医院,再一惊一乍都经历了一遍,确实有些累了,左右菜没拿回来也没办法烧饭,她把脚上的软底鞋脱下换上自己的布鞋,回头应了声: “嗯,我知道了,那你快去吧。” “要是忙的话晚点儿回来也不要紧,我们晚上也没别的安排,晚些吃没事。” “嗯。” —— 工地上林显这会儿已经围上围裙,准备打火烧饭了,不过孟添从两点出去接顾若,到现在四点多了还没回来,他多少有些纳闷。 他倒不担心孟添是出去躲懒了,认识这么久孟添干活多卖力,他是最知道的,不提以前这个人吃喝拉撒都在工地了,就这两天,早上六点送了顾若回来,七点来钟他还没从工棚的床上爬起来,两个大工师傅和小工也才刚起来不久,人已经把工地上需要混的灰土拌好弄三楼开始砌墙了。 到中午,大工师傅一面墙砌到一半,他那面已经开始封顶。 吃完饭大家都会歇一小时,他最多冲个澡,歇十分钟又继续。 林显知道他比他更想这边早点完工拿到钱,可以早点让弟妹换个环境住,所以,看人难得出去了两个多小时还没回来,他更怕是出了什么事。 他拿着打火机,又往工棚外张望了一眼。 听到摩托车的声响,他赶紧窜了出去:“你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没什么事吧?” “嗯。” 孟添把车停下,看一眼两个大工师傅还在三楼上面忙,地上和好的灰还剩半桶,他没着急去弄灰干活,喊道林显:“你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讲。” “什么事啊?” 林显瞅一眼他一惯冷峻的脸色,立在原地抬手抓了下头,须臾,他解掉身上的围裙,跟着进了边上的木头棚屋。 孟添进到棚屋也没闲下,抬手把外套脱了就开始换他在工地干活的那两件破布衫,他动作快,林显去找凳子坐的功夫,他已经把破布衫换好了。 看人端着凳子坐下,他出了声:“公安局那边你给我说老实话,是不是已经没戏了。” 林显端的凳子腿儿缺了一脚,坐的时候需要注意保持平衡才不会摔了,听到这话,他直接一屁股坐去了地上。 “什么没戏?” “怎么会没戏,我不是说了,我找我姑父帮我在联系那个” 林显扶着凳子起来,接连两声,对上孟添黑瞳瞳的眸子,他神情僵了僵,过了会儿,他屁股一摊坐回地上,抬起手用力薅了把头。 “也不是完全没戏,就是咱们那几千块钱不够开路,请个唱歌喝酒就没了。” “姑父和我说,想把这个项目撬下来,需要这个数。” 林显翻了两下手掌,随后更烦躁,“我正琢磨把老家那套小三层卖了呢,就是不知道他妈那农村的房子谁会买还出得起这个钱!” 林显家的三层小洋楼是林志升当初花了大价钱造的,占地近一千平方,里面挖了活水池, 弄了专门的园子假山,是他预备给自己养老的地方。 村里普通人家买不起,城里的大老板又看不上。 也因为那样,才成了林显最后留住的东西。 孟添看他一眼,从裤袋里摸出已经捏得皱巴巴的烟盒,拿了一支出来点燃,想抽,想到顾若,又从嘴角扯下,夹在了手指间,许久,像是终于做下决定,他说: “这条路不通了,咱们换条路走吧,显子。” 第42章 新事业他等不了了 孟添从那天陪顾若在大厦找工作,遇到马老板,从他那儿知道公安局那个项目早被盯上了,他就在琢磨他们还要不要继续在工地这块儿耗下去。 林显是认识一些工程相关的叔伯,有林志升当初留给他的一定关系脉络,他姑父那边也愿意帮他,但他们目前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连马老板之流都不如,人家凭什么把项目给他们。 别说是总包项目,就算分包的一些打地基小项目都很难,站不脚。 他们想要从这行起来,只能从头开始,借着林显姑父在这柳条村的关系人脉,拿农村的这些农用建房,重新积累钱和人,但这个会很慢。 当初林志升从老家带了一帮人出来,尚且用了三年多时间才拿到余暨宾馆那个项目打下名头。 他们要花的时间只会更多,一个农村工地干上半年累死累活赚个两三万块,最后还不够抵打点关系在会所开的几瓶酒钱。 就算他们运气好,靠着农村的工地攒下一帮人,出去了还要面对马老板一群人,他一直怀疑林显当初上的那次大当有马老板手笔。 太巧了,前脚才被骗掉大笔保证金,后脚林志升最好的一个兄弟就反水带走了一帮人,原本他都把人稳住了,结果第二天,手底下的除了几个刚进工地没什么经验的年轻学徒工就剩三五个老搬砖工,其他都去马老板工地上了。 一环又一环,人现在还盯着林显动静不放,明显不想让他冒头,在这行混的,哪个没受过林志升帮忙,哪至于这么赶尽杀绝。 前有山后有虎,想从这条路闯出去难上加难,而他等不了了,也没那么多时间去等了。 那天陪若丫在男装女装柜台遇到的事他至今没办法忘,原来他从不在意那些视线,人家或看得起看不起他身上的肉不会多一块儿也不会少一块儿,他穿一身上工的衣裳进余暨会所也不是没有过,但他可以不在意,若丫不行。 他不能忍受那些人带着挑剔轻蔑的打量视线落在她身上哪怕一丝半点儿。 他也不想她每天下班回来走进的都是那间潮湿的,充满霉味儿的黑乎乎的屋子,连想买台缝纫机都一定要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 下午在医院,他心更和针扎一样,要是他手里有钱,要是他们已经在余暨安定下来,她又哪里会担心那么多问题。 他想赚钱,也必须要赚到钱,还要尽快赚到钱。 万一他真的不行,他们还要花钱去做那个试管。 “我们现在手里没钱没人,你找你姑父也没用,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你带着廖师傅他们几个继续在这个工地上做,等做完这边拿到钱,你问问你姑父,村里还有哪家要造房子的,把活拿下来,你只要材料和工时这块控制得好,一栋楼半年造完也有几万块好挣。” “材料和控制工时不都是你在弄吗?” 林显下意识一声,意识到什么,他睁大了眼,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你打算和我拆伙了?” “不是,就因为公安局这个项目拿不下来,你就要和我拆伙了?” “我都说了,我会想办法,这个项目不行还有别的项目,开发区那边还有中心广场那边,那么多项目,不就是砸钱嘛!我他妈想办法去弄呀,你给我点时间不行?” 林显越说越激动,急得叉着腰原地绕圈。 他完全没办法接受,他最好的兄弟,马上就要和他拆伙了,分明前几天他才把最后的钱给了他周转,回来还让他小心姓马的。 “我知道,公安局那边的项目我说大话了,但我真以为有希望来着,那是我姑父主动和我说的,你再给我点时间……” “若丫可能怀孕了,我需要钱。” “什么怀孕,你听我说完不行…怀孕了?” 林显还想争取,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他立即扭头看向他。 “你说,弟,弟妹怀孕了” “你们不是才结婚吗?” “你这么厉害?” 林显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愣愣几声,收到孟添冷冷一瞥,他抬手拍了下嘴巴,过了会儿,他轻吸了口气,“你已经打算好了?” “这个工地都不准备干完了?” “已经想好去做什么去了?” “是不是那个姓马的又找你了?” “他那儿目前势头是很好,但我劝你别去,那人是个黑心的,用的材料大部分偷工减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事了。” “你手上有技术,还考着证,你要愿意,我和我姑父说下,问问这边建筑院” 林显真心把孟添当兄弟,他也知道要不是熬不下去了,孟添不会提这事,他在脑子里搜刮着自己还有什么能拿出来和姑父交换的,尽量给他兄弟安排好。 孟添这时候却看着他一句:“你第二条路不打算听了是吗?” “什么第二条路?” “我有什么第二条路,让我姑给我介绍个好看点的,嫁给她当上门女婿啊?” 林显想着事,烦得很,想也不想一声,回过味来,他又转向孟添:“第二条路?” “你是打算做什么?” “添儿,你没准备和我拆伙的吧?” “是有什么想法是吧?” 林显既惊又喜,赶紧凑向孟添问道,他是个急性子,一刻都停不下来。 孟添有心想磨一磨他,但他还想早点把事情弄好回去烧饭,也没再绕圈子。 “工地这块短时间起不来,我们又缺钱,不能陷在这里面,只能另外想法子弄钱。” “早上我回来路过小河边,听到两个妇女在说村委那边办的羽毛加工厂接不到活了,这个月工资都没钱发,村委的人在开会商量,打算把加工厂转了。” “之前我二叔收的那些鸭毛,都是请加工厂那边做粗梳过后再卖给羽绒厂那边。” “我去找我二叔打听了下,他和我说,今年羽绒厂那边自己置了两台机器,打算源头控制减少成本,以后所有他们收进的鸭毛全部按鸭毛价收,不再按粗疏价,才导致了加工厂那边最近一个月都没有再接到生意,村委那边打算转卖加工厂也是知道他们被羽绒厂那边弃了。” “啊,”林显没听懂,他愣愣应一声。 “这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哦,倒是有点关系,二叔收进来的那批鸭毛卖不了好价钱了,这个没事,我姑和羽毛厂那边还算熟,我让她去帮忙打声招呼,让二叔那批鸭毛” “我想把加工厂买下来。” 突然从工地转到厂子,林显明显没往上去琢磨,孟添打断他,直接道。 “那个加工厂我之前去过,只有几间平房,一台机器,值不了多少钱,洗衣裳那两个妇女也说因为村里都知道加工厂不可能再接到活,要黄了,目前村里内部没人敢接手。” “村委那边也只打算把工人工钱和当场建厂房,买机器的帐抹平就差不多,大概是两万多块。” “两万块,我之前交给你五千,剩下差一万五,我打算找之前那个卡拉ok的经理,从他那按三份利借,等这边工地完工,尾款结掉再付完工人工资再还过去。” “等,等等,”林显两手抬起示意孟添等一下。 “不是,添儿,这不是钱的事,但一个要黄的加工厂,你接过来干什么?” “我姑她是认识几个羽毛厂的人,但她只是制衣厂的一个小领导,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比村委能量还大,能让羽毛厂那边松口继续把羽毛的粗加工 给村集体啊。” “你脑子里只能想到你姑那边找关系?” 孟添冷觑了他一眼。 “我也没说要找羽毛厂那边。” “那你是打算?” 林显高中毕业出来就跟在林志升身边,整天给人小老板小老板的叫,却没真二八经当过几天老板,他对生意这块儿一窍不通,完全想不到孟添的打算。 孟添也没故弄玄虚,“羽毛厂再大,它也只是一个厂子,体量在那里,加工厂要想活下来,光靠一个厂子的结果就是这样。” “想把加工厂盘活,只能另外去找路子。” “找什么路子?”林显下意识问。 孟添低眸抖了下手上的烟灰,他也没做过生意,也不算很懂。 他只是今天听到那两个妇女聊天,说起加工厂的困境,再听她们说,想不通厂子怎么会办不下去了,羽毛厂那边一条羽绒被要卖好几百块,卖到大厦去的一件羽绒服也要好几百。 他们费劲巴巴也就赚个加工费,结果人家还能自己买了机器进来把她们饭碗给砸了。 他听完想起之前和孟广德去羽绒厂卖粗鸭绒,从里面留意到的一些信息。 羽绒厂生产羽绒被,羽绒衣,但他们的产业不止这些,他们还把一些粗鸭毛卖给生产羽毛球的厂子,另外他们精梳出来的绒子还会分卖一部分给制衣厂,这里面的利润不是一点大,直接超过孟广德他们这些鸭毛贩子甚至羽绒加工厂贩子的数十倍。 因为整个余暨只有这么一家独大的羽毛厂,他们决定了余暨羽绒的定价权,每年给到孟广德他们这些外面辛苦收毛的人手里的钱更少。 他大概能想到羽毛厂那边自己买机器新增部门做粗梳的原因,担心村集体加工厂这边做大了,会生出想办羽绒厂的想法,索性他们如今有场地和资金,干脆多拓展一个部门出来。 他琢磨着这些,又担心起孟广德那边新收那批鸭毛会不会被压价,所以早上他送完顾若回来,回家拿了两个顾若头晚做的包子,去了趟孟广德那边。 孟广德这两天都在清理他那批收进来的鸭绒,租的两间屋都堆满了,除了睡觉的床空了出来,别的下脚地都没有。 他前晚送孟广德回去,孟广德还信心满满告诉他,这次他能大赚一笔,到时候他出钱租套好一点的带院房子,让他们都搬过去。 结果这回他过去,孟广德却坐在门槛石上发呆,浑身粘着的鸭毛都没理一下。 他们做收鸭毛行当的,基本上有消息都会相互通知,孟广德这次从老家回来得晚,很多信息都滞后了。 他也是昨天下午去加工厂那边打算排单子梳粗毛的时候才从一个老乡那儿知道,羽绒厂那边不再收粗绒了,全部直接晒干的鸭毛鸭绒一起收,价格也比以前低了很多。 原本那批货可以让孟广德直接歇个半年都有钱拿,现在只能赚个跑腿费。 心理落差大,孟广德难免感觉到没劲,他们一行的人还打算团结起来反抗,打算先把这批鸭毛囤在手里,等羽毛厂那边缺毛了,再出手。 孟添当时听完心里就萌生了个想法,要是羽毛厂那边缺羽毛,而他把他们需要的这批羽毛收进来了,是不是可以把他们和制衣厂那边的生意拦截掉? 甚至于,他可以带着这批羽绒去找新的买主。 他们年前从余暨回渝南城的时候在渝南城火车站逗留了一晚上,遇到几个从深城和鹏城回来的老乡,他们都是在那边制衣厂上班的,有两个还是在专门生产大牌的港资厂里面,他们说他们厂的采购每年都全国各地到处跑,去收羽绒。 知道孟广德是做鸭毛生意的还说他要是在他们那边做肯定更发财,那边的服装产业比余暨还多。 当时孟广德听听就过了,他却莫名记在了心上,总觉得和赚钱有关的信息不能漏掉。 那天晚上,他难得多话,问了那几个老乡好些问题,还从他们那儿知道了鹏城三月会有很热闹的展会信息,据说他们余暨这边有几家制衣厂每年也会去那边展会,想拉到国外的一些代工订单。 制衣厂可以拉订单,他把羽绒梳出来是不是也可以带着样去拉订单? 服装厂多,机会越大,万一有人看中他们的绒了呢? 羽绒厂那边把绒子好像做了什么等级分,他也可以分拣一批出来去试试?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唯一的问题是,羽毛加工厂是村集体的,他们是外地人,想买恐怕不那么容易,另外就是钱的问题。 要想把加工厂买下来,还要把鸭毛贩子手里的毛买下来,需要一笔不小的钱。 他以前也没做过这个,不确定最后能不能成。 所以在孟广德那儿他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自己回来砌墙的时候琢磨着,中午午休,躺在床上想到顾若,想到他们头一晚的恩爱,他脑子里想赚钱的欲望越发强烈,原本打算晚上回去和她商量过这事再做计划。 但孩子的事,让他下定了决心。 他要赌一把。 成了,他很快就能给她好的生活,孩子的问题也不再是问题,怀了生,没怀继续努力,生不了就弄那个试管。 孟添收敛心神,把打算和林显说了说:“我知道从工地改成弄加工厂跨度有些大,我也没打算放弃工地这块。” “只是我们需要改变一下,先去弄钱,再去弄项目,两边互补。” “你也知道,余暨现在最重视什么?” “看新闻都知道,是大力发展经济,招商引资,税收,我们能把加工厂办起来,在上面挂上名号,到时候再去抢项目,会不会更容易?” “厂子能弄起来还谁他妈去摇尾乞怜求项目啊?” “他妈的咱们自己就可以买地造厂造大楼,发大财,最后让那群龟儿子来求咱们!” 林显抬手抹一把脸,他总算是把孟添的思路和想法消化完,然后他觉得,这事可行! 太可行了! 他都不知道孟添脑子怎么长的,竟然在小河边听人家聊两句,一下子能琢磨出那么多来。 他忍不住抬手一把揽住了孟添的肩,“行啊,添儿,看不出来你不止砌墙砌得好,琢磨搞钱的法子也有一手啊!” 孟添抬手掀开他手臂,“你同意?” 这个事要落实下来并不算容易,也要关系要钱,还要干苦力,清洗鸭毛又脏又臭,他们前期估计请不起什么人,都得自己下场干,干完了还得出去拉单子,最主要是跨了个行业,什么都得重新摸索。 “同意啊,干嘛不同意?我举双手赞成好哇?” “现成的能挣钱的项目干嘛不弄?” “你没发觉咱们在这时上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了吗?” “首先,你说的那个买加工厂的事,那加工厂都黄了,村里的人巴不得早点丢出去,咱们出面接手,那群人高兴还来不及,至于什么本地人外地人,有我姑父在,那还是问题?” “等加工厂买下来,咱们就请二叔出面,说服那群收鸭毛的叔叔伯伯把他们手里的货全都卖给咱们。” “然后咱们再把那批鸭毛组织工人全部梳理出来,再精挑细选一批绒子去找我姑,让制衣厂那边把咱们的货买下来。” “接下来咱们再让咱二叔组织那群大爷们继续去收鸭毛,等三月份,咱们搭趟制衣厂的顺风车去趟鹏城。” “要是语气好拉个几个大客户,那不就直接发了?” 林显越说越兴奋,他用力拍一把大腿:“干了!” “我现在去找我姑父,不,咱们先去找咱二叔!” “这里面事情要成,可少不了咱二叔啊。” “这事必须算他一份,问问他,愿不愿意一起!” 林显好像一下看到康庄大道,激动得不行,还拉着孟添要赶紧去找孟广德商量这个事。 孟添没同意,他还要回去和顾若说一声。 他们是夫妻,他不管做什么事都想让她知道,她赞成和支持他才做,要是有另外的建议和看法,他肯定要多斟酌或者听她的。 他会先问林显,是因为他想确定这个计划能不能成。 外地人身份受限在这里,买厂房的事必须要林显姑父那边出面。 如果林显不同意,坚持要自己继续拿项目做工程,他大概是不能再陪他继续耗下去。 他再过一年就能拿到电大的毕业证,考的施工员证也有,去找一家好一点的单位上班,赚不到大钱,至少能够给到她稳定的保障。 现在林显这边态度确定,二叔那边他有把握说服他同意,他肯定要赶紧告诉她了。 天色已经不早,外面的灰已经被小工全部铲上了楼,索性都耽搁了,他也没继续留,去和工人师傅打了声招呼,把林显买的菜每样 拿上一些,回了家。 顾若这时候已经把焖好的一锅饭起了锅。 她不是懒怠的性子,孟添走后,她就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听到隔壁开门关门声响起,应该是下班回来去买菜,她也起来了。 孟添说了要带菜回来,她没去买菜,只是开了火淘米煮饭,再顺便收拾了下屋子。 早上她起得晚,怕耽搁上班时间,家里的地都没扫一下,被子也只随便叠了叠,还有弄脏的床单,孟添中午忙着砌墙没有回来,打了水泡在桶里也没洗起来。 她没留着等他回来了洗,自己拎洗碗池边洗了。 一床床单被套洗好晾好,锅里焖的饭也好了,起锅后她掺水煮了份锅巴稀饭起来,从窗户看到孟添回来,她下意识抿起唇角露出个笑。 “回来了?” “我饭已经焖好,还弄了点稀饭,炒两个菜就能吃。” 孟添闻到饭香了,也看到了她晾在走廊下还在滴水的床单,他拎着菜进厨房,伸手先拉过她手看了眼。 她手上的伤和冻疮都好了,但上面还有一道道红痕,平时不算明显,洗衣裳泡水过后就有些明显了,他指腹不禁在那些痕迹上轻轻摩挲了下。 “下次别再洗衣裳了。” “我吃完饭五分钟就能做完的事。” “我洗得也很快。” 顾若不想让他看自己都是红疤痕的手,她笑回一声,缩回了手,又去看他拎回来的菜: “怎么带回来这么多?” “我们两个哪需要这么多?” “吃不完就放着,明天再烧,这个天菜耐放,再说你不是要带饭吗” 孟添是特地多带回来的,这样可以不用每天跑菜场,也想给她早上多带些菜去,昨天没什么准备,她带的都是些剩菜饭。 “那也不用拿这么多回来。” 顾若说一声,随后要接过他手里的菜,孟添没让,让她出去休息,他来烧。 顾若也没和他争,出去摆桌子了。 两个人吃饭不需要烧太多菜,多了孟添也不会,简单烧了个土豆肉片,一个番茄炒蛋,再烧了道肉末茄子。 三个菜烧了半小时,家里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顾若把桌子碗筷摆好后就在厨房陪他,偶尔给他递个调料,再指导两句。 孟添喜欢她在身边,只要她不干活,他就随她心意,有她指导过的菜色要香很多,也要好看很多。 至少比中午林显烧的饭菜要好吃太多,孟添一个人吃掉了焖的大半锅饭。 吃完饭照常洗碗收拾屋子,再去打水洗漱,所有弄好,刚晚上八点半,隔壁还在放电视。 两个人没什么事已经躺在了床上,不确定她怀没怀孕,他没敢乱动她。只是抱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梳着半干的发。 “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 他手梳在她头上的感觉很舒服,顾若昨晚没睡太久,下午也没怎么休息,这会儿有点昏昏欲睡,不过,听到他声音她又清醒了。 她也没动,依然趴在他怀里,只是抬了抬脸去看他:“嗯,什么事要和我商量?” 孟添低眸看向她,“工地的活没几天了。” “马老板那天倒是没骗人,公安局那边的工程,他虽然没拿下来,林显也没什么希望。” “手上没钱没人,别人愿意帮忙也有限,所以我想先做点别的。” “做别的?你想做什么?” 顾若疑惑一声,想到什么,她微微直起了身:“你想去那个马老板那儿做?” “还是不要了吧,你不是不打算和林显拆伙吗?” “你要不和他再另外找找呢,咱们手里的钱目前也能撑很久,我现在工资也不低,就算我怀孕了,也缓得过来。” 顾若对工地上的事不是很懂,但那天那个姓马的那态度她看到了,不是个好的,孟添也说了,在他手下不好待,她宁愿苦一些,也不想他去跟不喜欢的人做事。 “不是去他那里。” 孟添指腹轻轻抚了下她眼尾,“是二叔那里,他不是收进来一起鸭毛吗?然后村里的加工厂……” 孟添把事情一点点告诉给顾若,包括他的想法和计划。 “那个加工厂就在我们附近不远,造的是平房,算是在好地段上,就算只买地皮,我们也不吃亏。” “鸭毛这块的投入也相对小,不至于砸在手里,所以我想着试一试,就算不成,顶多也只是把手上这栋楼的赚头舍进去,短时间我们可能会困难些……” 孟添说着,注意到顾若许久没说话,只一双水盈盈的眼一直盯着他,他微顿: “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啊。” 顾若几乎是脱口而出一句,回过神,她耳根微微泛起热,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看孟添一点点说出自己的计划,那洋溢的神采和认真不知不觉出神了,她轻咳一声: “其实你说的那些,像鸭毛粗加工,再精梳什么的,我都没有很懂,但我听着,感觉你已经想得很周全了,那你就去试试。” “反正你也说了,这个本钱不大,也做好了准备不是吗?” 顾若说的都是实话,她不知道鸭毛这块的利润有多大,也不知道能不能赚到钱。 她长这么大还没穿过羽绒服,她只知道很贵,她的同学里面谁有一件羽绒服就是大家羡慕的对象。 但孟添和二叔一起收过鸭毛,羽绒厂那边他也去过,了解过,肯定比她更懂,而且他这么有想法,思虑也很周全,连大概利润,中间环节可能会遇到的一些问题都考虑到了,她没有理由不支持他。 “你想做就去做,我觉得没什么。” “就像当初我做春联生意的时候,我也是一知半解,慢慢去摸索的,最后还挺有收获的。” 顾若说着,慢慢趴回了他怀里,须臾,她看他一眼,又支起身去亲了亲他下巴。 “你也不要怕什么成不成的,咱们想做就去试试,你今年才二十三岁嘛,我也才二十,不,十九,我们还很年轻,有试错的成本。” “就算不成,我也会陪着你一起度过去,没有关系。” “反正,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若丫。” 孟添心上轻颤,他低眸定定看着她,手指指腹抚在她眼尾,好一会儿,应了声,“好。” “若丫,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第43章 若丫,你也当老板娘了她真的是个很好…… 孟添在和顾若商量前,设想过她可能会有担心,可能会因为不了解鸭毛和挑拣出来的羽绒之间的价格差异,还有他没做过这块更希望他把精力投入在工地上,她更希望和支持他拿到证找一家单位上班稳定下来,也想过他如果坚持,最后她会勉强同意下来。 唯独没预料到她会没有一丝迟疑,全心全意的支持他,还做好了和他一起扛的准备。 反正,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他觉得这是他听过的最美丽,最动听的话。 不确定她怀孕没有,哪怕医生说了只要当心一些就没事,他也不敢动她,他只把她抱得紧紧的,让她趴在他身上睡了一晚。 有了她的全力支持以后,他也没再犹豫,第二天下午,他去接了她下班回来就没再去工地上,在家按她指导的烧了一桌子菜,请了二叔和林显过来,晚上大家围桌吃饭的时候,他正式和他们讨论了买加工厂的事。 林显之前已经知道这事,白天还特地回去找了他姑和姑父。 林显自从他爸死后,日子过得一团乱,先是被人做局骗掉巨额保证金,后面又被亲近的叔叔带走工地上半数以上的人各处赔偿工期不能按时的赔偿金,短短一年多两年的时间,他已经把家底败完了。 林家如今就他一个独子,他姑姑姑父结婚多年也只得了一个表妹,家里孩子不多,他妈在他上小学那年就意外死了,林志升出来那年把他也带了出来,放在妹妹家生活,这些年他姑姑姑父都把他当自家孩子在养,不然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帮他。 他把他爸给他在余暨准备的 婚房卖了,两夫妻还把自己原来单位分的小房子给了他住。 不过他这么能折腾,他姑姑姑父也有点怕了他了。 听他说要弄什么羽毛加工厂,第一反应是不同意。 林显今年也二十三的人了,用余暨的周岁加一岁算法,已经二十五了,差不多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他姑姑和姑父都不想他再折腾了,想让他把工地上那点儿活做完,听他们安排去找个班上。 不过林显别的都没什么正行样,在自己认定的事上却特别坚持,就像他当初接下他爸的摊子,弄到最后什么都没剩下,要是旁人早放弃跑路了,他该承担的还是承担了下来。 从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公子哥,沦到工地上一个打杂工,睡工棚,受日晒风吹,各处卖脸讨好扒活,没有一点懈怠。 这回他姑姑姑父不同意,他也不放弃,中午吃饭,又是给他姑父倒酒,又是帮忙夹菜,他姑姑拿双筷子他都跟在后面要帮忙。 缠磨成这样,他姑姑姑父拿他没办法,总算松了口,只是到底对他不放心,两人要求见孟添一面。 孟添之前跟在林志升身边,起初是他身边的保镖兼司机,他替林志升送过几回东西,和林显姑姑见过几面,也算认识。 听到人要见他,他没拒绝,去羽绒厂那边找了趟之前他给顾若提过的那个能帮忙写推荐信的人,从他那儿拐七拐八拿到些羽绒厂的最新消息,到小店买了纸笔简单的整理了下,再写了份简单的计划书就去了。 见到人,他也没说多的,林显姑姑姑父问他什么答什么。 林显姑父是村里人,在国土局上班,自身地位的关系,他在村里算说得上话,对加工厂为什么办不下去的情况也知道,除了羽绒厂那边不想再分杯羹给村里,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村委不想折腾。 柳条村如今各家各户都做着生意,有在家里开两台机器做模型的,也有折腾化工厂的,还有化肥厂饲料厂,养鸡养鸭做冷冻食品。 自己的生意都折腾不过来了,只有十来个员工的加工厂办不下去就办不下去了,本来当初也是为了解决村里妇女就业问题办的。 现在他们村里厂子这么多,随便找一家都能做工,再折腾何必呢,所以干脆做出了卖掉加工厂的决定。 如果孟添他们愿意折腾,倒不至于会黄掉。 所以看到孟添后,他只问了孟添一个事,他对鹏城那边的情况了解。 加工厂一但拿下来,短期里可能他和老婆还能帮着使使劲,只要他们提供的鸭绒过关,这边几家制衣厂要点货不是不能操作。 问题是长期。 人脉关系这种东西用一次少一次,做生意要长久,还得靠自己。 孟添对鹏城了解吗 他也没去过那边,当然不了解。 只是在火车站听几个老乡吹了一晚上的牛算什么了解。 他也没哄人,如实说了,不过他也说了自己的一点优势。 他会一点英语。 孟添爸孟广瑞是村里的第一个中专生,孟添的奶奶是早年逃战乱投奔远亲,从城里躲到的盘山村,原来她在洋学校上过学,会俄语和英语,受她影响,孟广瑞的英语俄文都特别好。 孟添小的高考还没恢复,孟广德却已经在为儿子铺路,想他以后能够进外事部门发展,所以孟添五六岁的时候,就在悄悄教他学俄语英语。 后来他出事,孟添想他的时候就翻看他留给他的笔记,他为了生活什么学业成绩都丢下了,英语却没丢下。 他上电大,偶尔也会去旁听英语课,参加学校组织的英语角。 只是后来林志升出事,林显把家底败落了,连带他的钱也掏空了,他缺钱,才减少了去电大上课,但学过的东西却没有丢。 那个展会听说外国人很多,总需要交流,这也算他的一个小优势。 这哪里算小优势,分明是很大的优势了。 林显姑姑在制衣厂上班,他们制衣厂每年都能上面给的名额去鹏城那边参加展会,平时制衣厂看着好像会英语没什么了不起,毕竟厂里的老缝纫师打版师地位高多了。 但到了需要参加展会那几天,厂子里会英语的可就显眼了。 之前有有一次,厂里会英语的小姑娘生病请假了,给他们厂长急得团团转,最后去大学里临时花大价钱找了个学生跟他们去的鹏城。 孟添只要会英语,她就能找个由头把他塞进今年四月的春季展会去,到时候他去认识些服装厂的人,或者外国人不是很容易? 总比他一个人在展会外面蹲着碰运气要好。 林显姑姑之前就听哥哥林志升提过孟添这个人,知道他救过林志升,也救过林显,对他印象本来就好,一番谈话下来更感觉满意,当下她悄悄捣了捣丈夫胳膊。 林显姑父也就同意下来,答应愿意出面说和买加工厂的事。 林显当场乐得咧开了嘴,和他姑父说了好一番拍马屁的奉承话,从他姑家出来,更等不及的想赶紧找到孟广德把事情定下来。 所以晚上在饭桌上,哪怕孟添烧了一大桌子菜,他也没顾上吃,给孟广德倒完酒就开始说事,一口一个二叔叫得比孟添顾若还亲切。 实际孟添在去喊二叔来吃饭的时候就先找他说了要买加工厂的事,也说了对他收进来的一批鸭毛打算。 孟广德有些意外孟添能想到这上面去,他这几年在外面跑,时常和羽绒厂那边打交道,知道的信息只会比孟添更多,孟添不提,他想不到上面去,孟添一说,他当下就心动了,觉得这事有搞头。 原本他还打算把最后一点鸭毛淘洗出来,也没弄了,让孟添仔细和他说说他的计划。 孟添中午去过一趟羽绒厂,又去过一趟林显姑姑家,原来脑子里萌生的计划已经越来越清晰,和孟广德说起来更细致,还有了一些具体数据做支撑,也更有说服力。 听得孟广德都有些按捺不住,恨不得现在跑去加工厂看看,然后把事情定下来。 林显说起来,他表面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是连连点头,最后他端起碗喝下一口酒说道:“买加工厂我没意见,去联系那群老乡他们也没问题,就一点,你们买那个加工厂缺的缺口,我来补。” “以后加工厂的收毛,清理,粗疏这些我来负责,你们两就负责给厂子里拉单子进来,再另外的,等以后加工厂起来了,你们还打算发展其他项目,也都可以。” 孟广德的意思是,他要参股进来。 他知道想把加工厂买下来,包括前期想运营起来都离不开林显姑姑姑父帮忙,他也不多要,只要三层。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本身要把加工厂运转起来,孟广德就是里面不可或缺的部分。 林显孟添在鸭毛和梳毛这块的了解外行,今后收毛加工这块也离不开他,之前林显就表过态,这里面有他一份。 如今他还愿意帮忙补买加工厂的缺口,林显更是求之不得,当场同意下来。 买加工厂的主意是孟添出的,今后他们厂子里的决策运营大半还是孟添拿主意,去鹏城那边多半也要他去,还有他们加工厂办起来了,工地这边也不打算就这么丢了,许多事情和担子还是在孟添身上,三个人一致商量好,加工厂孟添占四层,孟广德和林显占三层。 孟添是主要决策人,负责总的方向把控,孟广德管厂子里的收毛加工,林显负责余暨和以后鹏城那边的销售,以及各方关系维护。 这样分工是最合适的也是最恰当的,最后大家端起酒杯碰了一个,事情就算定下来。 事情定下,林显和孟广德都是急性子,第二天两人拖着孟添上加工厂去转了一圈,下午林显就把他姑父喊来几人一起去了村委。 有林显姑父在,村委那边也没借机为难提要求,原来他们内部开会定的什么价,最终就什么价给的他们。 花两万三买下个羽绒 加工厂,林显把身上孟添才给他的五千拿了出来,剩下的一万八由孟广德去取的钱回来给的村委。 孟广德这些年在外面,除了害内伤病那两年花了不少钱,平时都省吃俭用,除开给李巧银寄回去的,自己还私下里攒下了两万多块。 钱掏出去,第二天中午过,去和村委那边把手续一办,几个章子一敲,加工厂的产权从此就是他们的了。 就此,几个人在余暨柳条村这个地方也算有产业的人了。 林显从小在这边长大,对这事感触不算深,孟广德孟添却在拿到加工厂的产权证那一刻,盯着手里的产权证好一会儿。 尤其是孟广德,他二十八岁以前一直在大哥的庇护和照顾下生活,不到林显那公子哥地步,但也差不到哪儿去。 大哥一死,他和妻子纷纷丢了工作回乡务农,但妻子冒死抢回来的几块田却养不活家里几口人。 那几年,他上街捡过破烂,去山城给有钱人当过棒棒,到三十三岁,眼看家里越来越穷,数着米吃饭,他做下离家外出打工的决定。 孟广德现在还记得他和十五岁的侄子刚来到余暨的那段时间,睡在天桥底下,喝的是河里的生水,偶尔有人路过天桥看到他们还会丢一两毛钱。 后来他背石头背出内伤病,每天夜里他都怕自己会就那么死在余暨,偶尔他咳吐血以后,会忍不住交代侄子,要是他死在外面了,他就算把他送去火葬场火化了,也一定要把的骨灰送回家。 他们在余暨是没有家业的,他生前漂泊,不能死了还当孤魂野鬼。 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他们也在余暨置了产业了。 这事要是告诉巧银,她指定高兴,还会夸他厉害。 要不是儿子马上要高考,他都想赶紧让她过来,前面那些年他在这边日子实在难,他怕她过来了每天会看着他肩上扁担压出的伤红眼睛,家里又还有个小的上学,她不想过来,他也没坚持。 现在他们也算有产业了,只要他努力些,肯定让她过上好日子,他就有些等不及了。 “你们先回去,我得去给你二娘打个电话。” 孟广德手摸着产权证,抬头和孟添林显说一声,转身就往小店那边跑,只看那背影都透着激动和欣喜雀跃。 林显看着,抬起手摸了摸他早上太高兴忘记刮的胡茬,“咱二叔很高兴啊,要不要庆祝下啊?” “晚上我买点好酒好菜,拿到你家里烧?” “还是直接去饭店里点一桌?我晚上想偷个懒,不想给师傅们烧饭了,准备晚些给他们在幸福小炒点两个菜带回去。” 对上孟添看向他的视线,他忙抬手比了个打住的姿势,“你可别说我,我知道我们现在没什么钱,还得想法子弄钱来付那批鸭毛钱,但今天不是特别嘛!” “卡拉OK那阿黄黄经理我去找过他了,他知道是你借,说没问题,还愿意给你降五厘利息,说你之前帮他卖酒也让他赚了不少,你什么时候去给他卖酒了?” 林显之前不住在工棚,对孟添的事也不完全知道,不过他问这么一句,也没指望孟添回,又接着说: “对了,我姑父说,他知道我们最近缺钱,帮忙联系了下那个魏叔,魏叔的意思,要是我们这个月能给房子封顶,他上完梁就给咱结款。” “他是想赶他测的吉时。” “还有十来天,能弄完吗?” “可以。” 林显说的都算好消息,孟添收回视线,盘算了工地那边的进度。 “加工厂刚拿下来,里面还需要收整下,卫生,机器维护上油,还有平房顶上有些漏水,要用泥青再浇一遍缝再做防潮,这个活我晚上去干,你这两天就先在这边帮二叔做清理和鸭毛收仓的活。” “工地那边我会看,赶一赶差不多还有七八个工能上预制板封顶。” 孟添简单安排了下,过了会儿,“买菜自己烧吧。” “若丫说二叔喜欢吃豆花饭,早上走的时候她泡了些昨天去农贸市场那边买的豆子,调料什么的都备好了,晚点拎去村里的豆腐坊借他们的石磨磨出来,晚上吃豆花饭,再炒几个菜。” “弟妹还会做豆腐啊?” 林显奇了声,很快又应道:“那行,我去买菜,今晚依然上你家吃。” “说来我还没吃过你们那边的豆花饭,就听二叔说了。” 林显嘴一张就没有停的时候,孟添没管他,和孟广德迫不及待跑去给李巧银打电话一样,他也想赶紧去江南大厦那边见顾若,把产权证明和签的合同给她看,和她分享这个喜悦。 虽然现在只是五间破旧掉墙皮的小厂房,但早晚有一天他会在这边买下属于他们的房子,从他们那间潮湿的出租屋里搬出来,给她买不用受风冻的小汽车,每天可以和大厦别的员工那样开小汽车上班。 他也是接送她上班以后才知道,大厦好些员工都买着有小汽车,每天开车上下班。 “我去接若丫了,工地那边你去一趟,让廖叔他们受个累。” 孟添说一声,拿钥匙去到摩托车边,把属于他的那份产权证明放进车后座箱,便骑了车往江南大厦走。 这会儿下午一点半,顾若刚接完一波顾客,她这两天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还是她新人运没有过去,每天上班都接大单,昨天开了个两万三大单,直接破了她上班第一天的记录。 连晚班彩玲都没有干过她早上的业绩。 今天也是,早上大厦一开门,她去开完早会回来,拿着鸡毛掸子卫生都还没搞完,就接了一个上了些年纪,但是穿着很时髦洋气的阿姨,买了两套塑身内衣,两条真丝睡袍,后面还又回来给她女儿买了两套。 直接让她开了个一万块的大单,大概阿姨给她开的头好,接下来她顾客没断过,虽然都没有大单,都是些一百多的简单款内衣裤单子,但陆陆续续也让她开了两千多块,又小两百的提成赚到了。 惹得边上柜台的小霞和许美芝都忍不住酸她了,要她中午请客。 但她们都带饭的嘛,能怎么请客,最后她跑去麦当劳买了三杯新地,给了许美芝小霞一人一杯,剩下那杯碰上迟春萍来找她,正好给了她。 三杯新地花了六块钱,有点小贵,但她这两天和彩玲交接班的时候话多起来,彩玲告诉她,和柜台之间适当的一些交际是需要的,不说多了,能够在她忙的时候多双眼睛帮她盯。 江南大厦是个高端商场,出入里面的人非富即贵,但也不乏有些小偷小摸在。 彩玲去年生意最忙的时候就丢了件一千多的内衣,被顾客裹在衣裳里拿走的。 当时彩铃还没发现,整理货架的时候才发现内衣空了一件。 她当时急死了,在大厦上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柜员负责柜台财产,赔了要自己掏钱。 兰芳心地算好,丢失物品只让柜员承担一半,但这一半也是好几百块。 她接连好几天的班都要白上了。 彩玲婆婆当时还检查出来癌症,每天花钱和水一样,她急得哭出来,最后还是许美芝看着她说了声,先前她开单子的时候看到个长头发扎马尾的花衣裳女人在那个位置上站过一会儿。 彩玲听到那句话赶紧追出去,不幸中的万幸,花衣裳女人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遇到什么事耽搁了,才刚出大厦。 彩玲当场把她抓住了,最后喊来门卫帮忙一起送到保卫科,从她穿的衣裳里把那件内衣扒了出来。 顾若还是头回听到这样的事,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大厦也要防小偷小摸,她虽然没遇到,但只听彩玲听也足够她警醒了。 店堂内衣贵,稍微一件功能款都上千,要是丢一件她得哭瞎眼。 所以和临柜之间搞好关系太重要了。 而她和小霞许美芝这几天相处下来,发现她们人都还挺好的,虽然都有点各自小毛病,许美芝还对迟春萍莫名其妙的看不惯,对她 却没得说。 每次做生意遇到有要买内衣需求的顾客都会推给她。 不过她也有学着她们的做,顾客买完内衣她送人出柜台的时候,会当聊天一样的问问人要不要买鞋子和化妆品。 要遇到有的,她也赶紧推到她们柜台去。 这两天还真被她推成了两单。 也算她的一个报答了,她现在钱紧张,不可能去照顾她们生意,买些小零食请客和推单是她能做到的。 做完这一单,顾若看时间差不多,回了开票台做账,刚把卖的款式型号抄下来,库存核算出来,兰芳手上拎着大衣进了柜台。 顾若已经有两天没见到兰芳了,自从那天两个人讨论过孩子的问题,兰芳拎着包包匆匆离开,后面两天兰芳都没来柜台,问了彩玲,晚班她也没来过。 后面彩玲去拿收银处的电话打给她,才知道她上省城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没想到今天回来了。 “兰姐,你来了。” 顾若和她打了招呼,眼睛稍稍注意了她一眼。 兰芳人看起来状态不算好,有些疲惫,脸色也隐隐发白,眼下应该是没睡好,留着一点青影,不过顾若和她打招呼,她还是笑着回应了她。 “嗯,来了。” “这几天怎么样?” “我不在你忙得过来吗?” “嗯,还好,偶尔有点忙,不过有隔壁小霞和芝姐帮我看着,还忙得过来。” “你和她们还相处得不错。” 兰芳笑起来。 “我听彩玲说了,你这几天业绩也不错,继续保持,等月底了我再给你发个小奖励。” 兰芳这两天在省城,对店里这边的事情也并没有落下,彩玲家有电话,她每天都会打遍电话给彩玲。 彩玲是个销售之外不多话的人,性子也偏冷,这回提起顾若却没那么冷硬,昨天还难得从她嘴里听到一声悟性好的夸赞。 兰芳看得出来她对顾若这个对班很满意,兰芳也满意,才来一个星期不到给她开出了早班一个月销售,还没有任何抢单行为的员工,她怎么可能不满意,她也不是个吝啬的人,表现得好就会奖励。 顾若听到奖励两个字,眼睛也亮了亮,才上班没几天老板娘就说要给她发奖励,是对她满意的意思啊,她赶紧应道兰芳: “兰姐我会努力的。” “嗯,”兰芳应了声,去仓库把包和外套放下,出来她抬手看了眼手上腕表,“快交接班了,你帐做完了吗?” “都做完了。” 顾若点了下头,“我库存也核对过一遍了,没有问题,等彩玲姐来了和她交接就行了。” “行。”兰芳没说什么,拿起柜台顾若还没收进抽屉的账本看起来。 她几天没来,也需要看看柜台卖了哪些货,好通知深城那边发货。 顾若见状,没有再打扰她,把柜台位置让出来去了外面整理货架,不过整理着,她也留意着兰芳那边,看她看账本看着看着出起神,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还露出点感伤的样子,顾若顿了下,过了会儿,她手指捏着一件内衣的架子,喊了她: “兰姐。” “嗯?” 兰芳回神,轻吸了下鼻尖,抬起头问她:“什么事?” 顾若手指紧了紧内衣架子,片刻,她轻抿一下唇道:“就是你那天不是问我,要是我和我老公一直没有怀孕该怎么办吗?” “我回去后才想起来我之前一个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时候讲过一个新闻” 顾若还是决定把这事给兰芳提一提,虽然不知道她打没打算领养那个她老公说的孩子,但看她情绪不算好,明显是问题还没有解决了,那让她多知道一点也许能多一个选择呢? 而且试管,也不一定就要和出轨男试管吧,没准儿兰芳知道自己能有机会有自己的孩子,会和出轨男离婚也说不定呢。 “我去医院问过医生了,她说确实是有的,而且省城医院那边已经在试点这个了。” “你也知道试管儿?还去医院问过医生了?” 兰芳明显怔了怔,她那天纯粹就是自己陷进死胡同里,有点拔不出来了,才会问顾若。 没想到顾若会放在心上,还特地跑去医院问了医生。 兰芳想起那天彩玲给她打电话,说顾若一直问起她的事。 她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想,她应该是从临柜几个人那儿听说了她那天吵架的事,也知道了她一直没孩子的事吧,不然不会在今天特地说起。 兰芳心里有些小感动,她越发觉得顾若是个很好的姑娘,赤诚,善良。 “你是特地去问的医生吗?” “谢谢你啊,小若。” 兰芳忍不住抿起唇笑了下,随即没有瞒她。 “我这两天去省城也是为了这个事。” “呃。” 顾若愣了愣,“兰姐你知道试管儿?” “嗯,知道。” 兰芳点了下头,“之前听医生提起过,只是我了解得不多,一直没做下决定。” 兰芳还是不太想提起这事,她简短说了说,又笑看向顾若:“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把这事挂心上。” “也没想到你还特地跑医院,你回去不会和你老公也商谈过这个事了吧?” “倒是我的不是,我那话把你们小夫妻估计折腾得够呛。” 顾若不知道兰芳怎么猜出来的她和孟添的兵荒马乱,想起孟添那天还红了眼睛,她心里莫名感到一些甜,不太好意思的回了声: “也没有。” 不过兰芳能够知道试管儿还去医院那边尝试了,她不由又感到好奇,关心道:“那兰姐你去那边医院怎么样啊?” “那个真的能做吗?” “还不确定,这几天都在检查身体,后面才能知道能不能做。” 兰芳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试试看吧,我今年三十一了,能成,说明上天对我不薄,愿意赐给我一个宝贝,不能成也不强求。” “一定行的。”顾若听到不由道。 兰芳看着她着急的样子,不由一笑:“借你吉言。” “要是有了到时候给你包个红包,沾沾喜气。” “好啊。” 看兰芳好像心情恢复轻松,顾若也笑应了声。 说话的功夫已经两点二十,彩玲来了。 彩玲看到兰芳倒是没什么意外,先前打过电话了,她稍微和兰芳说了两句就开始看账本交接。 临近下班,顾若心情总会比平时更轻松些,尤其兰芳似乎心情也恢复了,她更放松。 今天的交接也比较顺利,也难得没在交接班点来顾客,两点半,顾若准时下班。 不过她还没出到大厦,就见孟添从外面进来了。 她每次看到他,脸上总是一霎绽出笑,拎着小布包便小跑向了他:“你怎么进来了?” “是来很久了吗?” “没有,只是想马上见到你。” 她在大厦上班后,可能受了小霞许美芝她们影响,每天穿着搭配都越发注意,还开始学着修眉毛画淡妆,气质也一天比一天清韵自信,这样的她很惹眼。 孟添看着她上来,盯着她毫不掩饰的直白一声。 他们还在外面,人来人往的大厦通道里,顾若不觉有些脸热,她忍不住抬起手撩了下耳边散下来的发,含糊道:“我们出去吧。” 想起他 今天要去村委过户产权的事,又仰起脸问了他,“你的事弄好了吗?” “嗯,弄好了。” 孟添应一声,伸手拉过她往外走,到了外面,他把那份厂房的产权证明掏出来递给了她。 “若丫,今后你也当上老板娘了。” 第44章 换新屋好事成双 只是几间小小漏水的墙皮掉落的平房,员工也走光了,除了那台没有维护上面还扒着许多残毛的机器,几乎是个空壳子,但不妨碍小夫妻两心里高兴。 顾若接过产权证明仔细看了遍,红色的本子,里面只是一张敲了章的纸,对顾若却是新鲜的,宝贵的。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这事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的一份财产。 老板娘。 顾若在心里自己念了一遍。 感觉这三个字那么顺眼。 抬头对上他视线,她轻轻清一下嗓子,瞥着他故意一声:“那你要叫一声吗?” “还是我叫你一声老板听听?” 她心情很好,有了点小时候的古灵精怪,孟添看着她,跟着弯了下唇角:“老板娘?” 他这么配合,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把产权证明轻轻合上,也没交还给他的意思,他们两现在重要的证件物品,现在都是她在收着。 这样的东西自然也是她给收着,她打开小布包的暗扣放进去,小小的一个本子,却让包包一下有了重量,她禁不住又弯了下唇,随后去拉了他手,“好了,老板,我们赶紧回去吧,泡的豆子估计都泡发了。” “你和二叔林显他们说了吧?晚上我们吃豆花饭。” 顾若还记得在火车上的时候和孟广德说过的话,这两天他们在跑加工厂的事,她跟着去看了下厂房就没参与了,和村委见面谈什么的,她连余暨话都听不懂,帮不上什么忙,她也才刚上班,还没发工资,也给不了钱财上的帮忙和支持,只能帮着给烧烧饭。 所以下班回来听到辜大姐要去农贸市场那边,她也跟着去了,买了些米面肉菜回来,看到有豆子和做豆腐的盐碱卖,想起二叔喜欢吃豆花饭,工棚那边也有现成的锅和炉子,就买了一些回来。 想着他们今天去和村委们办好合同,晚上估计也要聚一下,可以吃个新鲜。 “说了,林显说他再去菜场买些菜。” “那也行,只吃豆花饭是有些单调了,再炒两个菜也好。” 顾若回一声,跟着孟添上了摩托车,今天风有些大,裹着尖刀子一样的,吹在脸上刺刺的疼,戴头盔都没什么用,上了车,车子发动,她也没说话了,趴在孟添背上躲风。 刮着风不止刺脸,冷得很,她身上套的呢子完全不抵用,好在孟添身上热气足,她抱着他贴得紧紧的,手直接伸在他外套里面,不至于难捱。 孟添知道她怕冷,还体寒得厉害,隔着一层薄衬衫料,都能感觉到她贴在腹上的小手冰凉,他车速放慢,尽量降低风速对她的影响,到家的时候三点多。 今天小院难得热闹,辜大姐的女儿倩倩生日,打工人的孩子,要么被扔在老家当留守儿童,要不就像辜大姐家这样,到处托人找关系想办法进了附近的学校,带在身边日子不算多好,好歹有父母照料。 辜大姐和她老公对这女儿算疼爱,昨天辜大姐特地去农贸市场买了些鸡鸭肉回来,打算简单的给她过一下。 担心弄太晚耽搁孩子晚上休息第二天上课,辜大姐下午拜托同事帮她代了两小时班,回到家就把昨天买回来的鸡鸭拿了出来挑毛清理。 隔壁的燕子的班最近早班调到了中班六点以后上班,这会儿人也在家,她自从上次听完辜大姐的话,和刚子打了一架,让刚子开始学着刷锅洗碗以后,和辜大姐关系倒近起来。 知道今天是倩倩生日,她没在屋里看电视了,跑去后面小店给倩倩买了一袋子零食,回来又拿了镊子帮着辜大姐一块儿挑着鸭毛。 听到大门口的动静,她下意识抬头看一眼,注意到是孟添和顾若又低下了头。 辜大姐倒是笑着和顾若打了招呼,“下班回来了?” “晚上来家里吃饭啊,你给倩倩买的衣裳小丫头很喜欢,今天已经穿上去上学了。” 昨天顾若和辜大姐一起去的农贸市场,路上听到辜大姐说今天是倩倩生日,人情往来,既然知道了总要有点表示,顾若想过送吃的,但简单的送不出手,复杂的她没做过,不确定能不能做成不说,时间也太紧了,来不及准备。 正好农贸城边上有家卖童衣的店,她和辜大姐路过的时候注意到辜大姐往里面看了好几眼,她干脆提了句最近换季,她们大厦很多服装柜台都在做活动,不知道外面这些小店有没有做活动。 辜大姐果然意动,走进了童衣店里。 辜大姐和她男人为了把女儿接出来上学花了很多钱,可以说耗掉了夫妻两这几年的大半积蓄,每年的学费借读费也很高,因为这个,平时他们一家子都很节俭,倩倩今年也就买了一身过年衣。 就这一身过年衣,回一趟老家也没保住。 给他们弟弟家的儿子放鞭炮给点了。 辜大姐男人两兄弟,他们是老大,夫妻两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不如待在父母身边的弟弟弟媳嘴甜,加上他们只得了倩倩一个女儿,他们弟弟家却是个大胖小子,更不得家里两老喜欢。 每年不管他们给老家买多少东西回去,都得不到一声好。 辜大姐也有气性,想着反正今年为了女儿上学也没攒到钱,干脆什么东西都没买回去,只给了老两口一人五十块钱。 一人五十,一共一百,放在农村可能是近一年的收入,不算很小一笔钱,辜大姐自认比买东西拿得出手了,老两口看起来也确实比往年高兴。 只是老两口高兴了,却惹来了弟弟一家子不满。 原来往年辜大姐买回去的东西,老两口心疼小儿子大孙子,全部都给了弟弟一家,今年他们给的钱,老两口有些舍不得拿出来了,气得弟媳回家就开始骂,还把火发到了孩子身上,给了向来受宠的宝贝儿子一巴掌。 家里独一个的儿子,平时宠得什么一样,挨了这么一巴掌得了?顿时哭得震天动地,躺在地上就开始打滚儿。 老两口心疼宝贝孙子,到底把钱拿了出来。 但熊孩子却把这事记上了,觉得他挨打都怪大伯大伯母没买东西回来,又嫉恨倩倩跟着他们在余暨过好日子,点鞭炮玩的时候,他直接溜进他们家把倩倩搁床头准备初一穿的新衣裳给点了。 出来打工的都有些好面子,每年回家总会置办两身好衣裳,夫妻两又疼女儿,过年衣自己没舍得买特别好的,给倩倩买的却花了一百多块。 上面有倩倩最喜欢的卡通兔子,知道新衣裳要留到过年穿,小丫头时不时要去摸摸看看,这一下子给点了,小丫头心疼得抱着被毁掉的衣裳哭个不行。 辜大姐看着恨不得给熊孩子打死。 结果弟媳两口子非扯小孩子不懂事,让她不要那么小气,连一套衣裳都计较。 老两口也在一边和稀泥,一个劲儿拉着她男人哭,说他们一个当大伯大娘的,不好和孩子这样,倩倩总是女儿的,说不准他们以后老了有要靠侄子的时候。 辜大姐听到那话气得不行,当场拉着女儿回了娘家,后面她和女儿直接从娘家来的余暨,她男人是后面得到消息追来的。 辜大姐说,要不是她男人这回急得给她跪下了,还发誓以后都以他们这个家为主,她指定要和他离婚,反正她也能赚钱,养得活女儿。 顾若听到辜大姐的话,没忍住一下红了眼睛,她突然好羡慕倩倩,有辜大姐这样的妈妈。 那一刻,她突然不担心自己怀不怀孕的问题了,她和孟添现在无父无母的,完全不担心家里,生下了孩子肯定也全心全意待她,把所有的爱给她。 孟添也说过,生儿生女他都可以,只要是他们的孩子,他总会给她或者他一份爱。 他不可以也没事,她现在有工作,还挣得多,和辜大姐一样,她也养得活自己的孩子,她也会当一个好妈妈。 可能是想弥补没穿到新衣裳的倩倩,也可能想弥补以前更可怜的自己,辜大姐给倩倩挑了身换季冬装的时候,她给倩倩买了件春衫和一件里面穿的毛衣。 小孩子的童衣不算贵,两件加起来还不到一个生日蛋糕的钱。 顾若也 是听辜大姐说了才知道,这边条件稍微好点人家的小孩儿,过生日都会吃生日蛋糕。 那东西她长这么大都没吃过。 和辜大姐走进蛋糕店看,发现价格都不便宜,辜大姐也舍不得买,最后只花一块钱买了两个花篮蛋糕。 顾若看着也掏钱买了两个。 辜大姐当时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她也没多做解释。 她不生日,孟添也不生日,但他们都没吃过这样的小蛋糕,总要尝尝味道,等他们真的生日了,要是她有钱,他们也要买生日蛋糕。 昨晚他们都吃了一嘴甜去刷牙睡的觉,连亲吻都是甜的,甜到了梦里。 昨晚的记忆回笼,顾若脸上的笑意越深,她回道辜大姐: “今晚我们二叔要来吃饭,就不过来了,我泡了豆子,准备做豆花饭吃,等下做好了端一碗给你们加个菜。” 辜大姐知道顾若他们这两天都和叔叔一道吃的饭菜,她倒是想开口请,但今天是她女儿生日,到时候人家过来还得随份礼,她也就没开这个口,只说: “那也行,那等下我鸭子烧好也给你端一些过来,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顾若喜欢这样有来有往的,她没拒绝,笑应道:“好啊,不过不要端太多了,我老公他兄弟去买菜去了,晚上我们烧多了也吃不完。” 辜大姐很喜欢顾若,知礼会来事也有分寸,她脸上笑得更开,“嗯,知道了。” 燕子觑觑有说有笑的两人,“你要做豆腐?” “那你需要压豆腐和豆腐干的板吗?” “我那儿有。” 她突然开口,顾若有些意外,燕子自从那次和她在厨房闹了不快,后面阴阳怪气她,又被她反击过后,看到她就再没说过话,有点想视她为无物的感觉。 顾若也没在意,她也不是那蓝花花的钱,做不到所有人都喜欢。 她一直是这么个性子,小时候她家里条件还好的时候,她在村子里除了孟添,也不是没有旁的小伙伴想和她玩。 但当时她和顾何友互相看不惯,顾何友恨不得所有人和他一样都讨厌她,他在家里受宠,赖桂枝顾良才都偏心他,经常他有的东西她没有,同样的糖,他有一把,她只有两颗。 只要一有小伙伴靠近她,他就拿着他手里那些好东西来眼热他们,说只要他们不和她玩,他就和他们分享。 村里的孩子没见过好东西,别说一颗糖,就是半颗都能让他们马上听话,每次只要他拿着东西出现,她身边就没人了。 肖家院子有个小莲,那会儿很想和她玩,但又舍不得顾何友的好东西,就支支吾吾的问她,我先和他们去玩一会儿,回头我再来找你? 她当时就小脸绷得紧紧的回她:“没关系,你不用再回来找我了,我和顾何友是水和火的关系,你要靠近了火,就不能接近水了。” 她说完就走了,之后再没有找过孟添以外的任何人玩。 因为她知道长久不了,那就干脆避开,免得别人为难,自己也麻烦。 那天燕子说让她先在大厦上着,上得好她也去,她实在不觉得自己一个还没上两天班的新人,有本事把人弄进人人都想进的大厦里面。 何况有一就有二,刚认识她,人就能理所当然说出介绍工作的话,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她。 她不觉得自己能满足人无休止不知分寸的索求,那还不如直接从源头断绝了,不再接触。 “不用了,我总共也没泡多少豆子,昨天新买的锅也不算大,就吃个新鲜,留不出老豆腐和豆干来。” 一个院子的,再不会接触也不至于当着人面撕破脸闹得难看,顾若笑笑回了声,和孟添回了屋。 燕子瞧见,忍不住又憋得一气。 她就没见过顾若这么难搞的人,她就那天在厨房说了那么一句话,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那大家都认识了,以后又是邻居,在大厦那边混得好了,带带她怎么了。 小气吧啦的。 亏她还好心想过给她介绍工作。 “她可真难相处。” 燕子看着夫妻两前后进屋的声音,攥着手里的镊子怨念了一句。 “还是觉得她在大厦上班了,那儿工资高待遇好,瞧不起我们这些在厂里的了?” 燕子的话有点和辜大姐抱怨的意思,也有点想找个帮手,拉辜大姐和她一起。 辜大姐眼神闪了闪,片刻,她客气的朝燕子笑了下: “你等下是六点上班?要不要去休息下?等下吃饭了再叫你? “这儿我忙得过来。” 燕子十六岁就和男人出来了,能把她男人安排去学机修还顺利转岗,又哪会不懂察言观色,她当即就意识到辜大姐不打算插手她们之间的事,甚至都没打算问她们发生了什么,她脸色微微变,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下: “我上午休息够了,没事,这里我来吧,大姐你先去弄别的也行,我很快。” 辜大姐看她一眼,心里轻轻叹气,年岁还小的丫头,藏不住心思,她哪里看不明白,对比起来,她还是更乐意和心思敞亮的来往。 只是人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赶人,“那行,那辛苦你,我先把鸡炖了去。” 辜大姐说完就放下手里的镊子,拿上边上弄好的鸡起了身。 屋里,顾若把包包里孟添给她的产权证明收好,就去了厨房看泡的豆子。 早上泡下去的豆子,这会儿全部都饱胀起来,她手伸进桶里拿了一颗起来捏一下,便抬头喊道孟添: “差不多了,可以拿去磨浆了,我和你一起去?” 孟添低头看一眼桶里的黄豆,泡得并不多,也就两三斤的量,速度快没多少功夫就能磨好,平时就算了,有她跟着他干活更有劲儿,今天风大,还是让她在家。 “我去就行了,你在家歇会儿,等会儿林显来了,你让他把工地那边的锅和炉子搬过来。” “就在外面走廊上烧就好了,煤炉子中午我留着有火,放上新煤就能用。” 做豆腐,少了不够吃,他们的炒菜锅不够大,顾若也是听到工地上有多出来的炉子和大铁锅还会打主意,不然不会去折腾,听到这话,她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孟添说完就拎着黄豆出去了。 他出去,顾若也没闲着,淘了米开火烧水,打算先把要蒸的米饭煮起来。 林显那边今天不用给师傅们烧饭,工地上的活他也不会干,只能帮忙给和下水泥土灰,再当苦力给运到三楼去。 这活卖力气却并不多耗时间,工地上本来也还有两个小工在干着,所以他回到工地也就干了一个小时,估摸着孟添差不多接人该回来了,他和师傅们说一声给他们点了饭馆的饭菜让他们去吃,就拎着篮子去了菜市场。 顾若把米下热水锅没多久,人就拎着一篮子菜进院儿了,他人风风火火的,一进院嗓门儿就提了起来,顾若出去和他说,孟添去磨豆子去了,让他去把工地的炉子和锅运过来,他声音才戛然而止。 也不再多话,把一篮子菜交给顾若就出去了。 他买的菜实在多,有鱼有肉还买了虾。 渝南城那边都是山,靠山吃山,水产也就吃吃鱼,泥鳅和田里抓的黄鳝小龙虾,这种正儿八经的白虾顾若却没做过。 不过不懂就问。 正好辜大姐从屋里出来,她就问了问她,得到的答复是虾新鲜白灼更好吃,就洗干净了放点姜煮煮,兑点调料就行。 顾若就懂了,和豆花饭一个吃法。 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大概就是跟着孟添来余暨了,天天在长见识,每天各种新鲜的,好吃都能遇到。 顾若也没耽搁,她按辜大姐说的,拿了剪刀和牙签,打了盆水,就端着小板凳在厨房剪头挑起虾线来。 等饭煮到夹生沥起来,她虾也处理好了,又掺了水煮虾,再一边准备晚上吃的菜。 晚上已经有豆花饭和虾,再清炒几个菜就行,都不算麻烦。 顾若手脚麻利,孟添把豆子磨浆拎回来,林显找人帮他把炉子和锅一起弄进院的时候,她白灼虾已经起锅,几个要炒的菜也备好了。 炉子的火是现成的,大铁锅中午孟添也重新洗刷过,拿热水过一遍就能用。 而孟添回来了刷锅架灶,滤豆渣的活都有他,没一会儿顾若就在院子里煮起豆腐来。 煮豆腐的时候有股豆香,喜欢吃豆腐的闻着很好闻,连下班回来的李房东闻到院子里的一股饭菜香都笑着说,这院子越来越热闹了。 李房东四十多岁,老婆早些年得病死了,有个儿子在省城一家大公司上班,这边一栋楼都他一个人住。 平时他上班早出晚归的也很少和租户们讲话,这倒是难得的一天。 看顾若他们哪怕在院子里搭了炤也收拾得仔细,没有弄得乱七八糟的,再想到他今天在村委那边听到的消息,他想想,走了过来:“你们在这边房子住得怎么样啊?” 房东突然来问他们租的屋住得怎么样,顾若一下有些懵了,弄不懂他是打算涨房租还是有哪里不满的地方。 是因为她们在院子里放了锅和炉子?可他们放在门口啊,用完就会搬走,也会收拾干净。 她不由看了眼孟添,孟添刚端起盆里的豆渣,他顿了瞬,刚要回,那边端着小板凳在外面看顾若煮豆腐顺便剥蒜的林显先他们说话了: “不怎么样啊,黑哥。” “你当初租房的时候怎么没说这房子虽然两个窗,但它该潮还是潮啊,这要一天不通风,进去就一股霉味儿,混着那土旮旯子味道,和臭水沟似的,你说这能住人吗?” “用来当杂物间放东西我们还担心它会把东西霉掉勒。” 林显说着,往李房东靠堂屋那间正屋瞅了一眼,“我说,这么些天了,你这正屋还没租出去啊” “也正常,毕竟这谁租房子能不在屋子里煮饭的,你说是吧,黑哥。” 林显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故意拉长了,有点那阴阳怪气的意味,李房东也不在意,他呵呵笑了两声: “确实是这样,不能烧饭的屋子要难租一些。” “所以我才想问问你们啊,这屋子你们还有没有兴趣?” “我这屋是新屋啊,拿来烧饭弄坏了实在可惜,所以我想着,你们要是有意向把这间屋一起租过去,老屋你们拿去烧饭,新屋住人,我给你们合在一起算便宜点。” “老屋烧饭,新屋住人?” 顾若眼睛下意识看了眼边上拉着米色窗帘,连窗户都透着新的明亮的瓷砖屋子,莫名有些心动,谁都想住好房子,他们的房子确实是有些过于潮湿了,靠在最里面,后面是排水沟的接口处,总有污水往屋里灌,通风不够,晚上盖的被子都湿乎乎的感觉。 这样的屋子睡久了肯定不好。 顾若别的不怕,就怕生病进医院,受罪耽搁事不说,一个挂号费都两块了,再看病拿药一个月房租估计都得搭进去。 更别提她万一有孩子了,住在里面会不会着凉受不住的问题。 只是租两间房,顾若又有些犹豫,她工资目前看是还不错,但小霞她们也说了,这是这段时间余暨都是阴天,最多有点风,所以大厦里每天都有不少人进出逛。 但等进到三月,余暨就要进入绵雨天了,他们做销售的靠天吃饭,一旦下雨,生意至少跑一半,也意味着他们收入要少一半。 孟添他们才刚买下加工厂,二叔身上的积蓄几乎耗干了,这边工地上的帐还没结已经定好了它用来收购鸭毛的去向。 后期加工厂要是进展不顺利,他们还得另外想办法筹钱。 顾若还想着等她发了工资,留下一台买缝纫机去摆摊的钱和他们的生活费,剩下的包括她从老家带过来的都拿给他们去周转用。 现在多租一间屋,无疑多了一笔开支。 “多少钱?” 顾若还在犹豫,边上孟添把手里装豆渣的盆放下,问了李房东。 他早就想给顾若换个居住环境,现在有了这个机会,他也能承受,他不可能错过。 “两间加起来多少钱?” 顾若立即看向他。 对面,李房东一看知道有戏,他笑起来: “你们也知道,新屋我原来租成三十八快四十,两边加起来五十三了,你们要有意向的话,我给你们便宜三块钱,五十块” “挖槽!” 李房东话还没说完,林显先跳了起来,他眼睛直溜溜的看着李房东,一副痛心的样子。 “黑哥,我的李黑哥,我们也算认识了,你和我姑父那更熟得不能再熟了啊?三块钱?我姑父在你这儿只值三块钱啊?” “我等会儿要回去和我姑父说下,他的面子就值三块,啧啧。” 李房东脸上的笑僵了僵,林显姑父在村里的面子哪里只值三块,真要算起来,他这房子免费给人住都得给。 “那你要多说少?” “你们也知道,我这房子就没收你们高价,全村最低。” “三十九块。” 林显在这时候比了个数,“三八不好听,三十九,你这新屋确实不错,但是你不能烧饭,注定了它租不出去,你这老屋能烧饭,但不能睡人,所以黑哥啊,你这两间屋它怎么看也只能打包了租啊。” “打包了租,那老屋就只能当作添头咯,我都没让你吃亏,添头还给你加了一块呢!” 林显一张嘴叭叭叭的,实在会侃,眼看几间出租屋的听到动静都出来看热闹了,李房东脸都青了下,他是真怕其他租户会学了林显的砍价。 他赶紧开口:“小林哥你可少说两句,这村里的房子可就没这么定价的啊。” 看林显瞅着他不动,一副你愿不愿意吧的样子,他都后悔当着这二世祖的面提这房子的事,到底顾及他姑父,最后李房东一咬牙说: “三十九不行,四十五,最低的价了。” “四十五你外面去租新屋,一间也是这个价,我这还送你们一间了,你们要实在不愿意,那” “他们不租我们租!” 隔壁,燕子突然冲出来一句。 “四十五,我们家可以,我早就想租间新屋住了!” 燕子确实想要租这新屋,不止她想,辜大姐一家也想,新屋肯定比老屋好。 只是之前李房东咬死了说不能烧饭,也没有说要两间屋一起便宜的事,她们才打消了念头。 现在李房东价格下来,只比她们住的房子多十多块,燕子就很动心。 何况她也不想让顾若把房子租了去,凭什么啊,这人才刚来多久,什么好处都给她占了去。 燕子怕李房东反口,又急急一声,“我们现在就可以付钱,马上搬。” “有你什么事?谁说我们不租?” 林显没想到半路给杀出个程咬金,要不是看燕子是个女的,他早开骂了,“四十五是我租的价,你们想租,你看老李愿意给嘛!” 林显也不怕得罪人,他虽然混得不怎么样,在村里还是能走一走。 “黑哥,行的吧,四十五就四十五吧,我会回去和我姑父说的,他面子还挺大的,八块钱呢!” 林显说完,注意到一边的顾若,担心她心疼钱舍不得,他又赶紧喊道她:“弟妹,这屋子租下来吧。” “我们那工棚等完工就要拆了,要是加工厂那边忙起来我熬晚了回街上住不方便,可能还要你和添儿收留我落个脚。” 哪里会不方便呢。 林显有摩托车,只要他们不占用早上的时间,他要回去也就踩一脚油门功夫。 而且林显这个人看着大大咧咧,实际很知道分寸,孟添不在的情况下,他都不会在院子里多待一秒,这房子租下来,他估计宁愿去二叔那边挤一挤也不会过 来打扰,说这些不过是为了他们能换个好环境。 顾若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笑着看向了李房东说:“这房子我们租,我把房租补给您。” 第45章 大美人缝纫机大赛 和李房东说完,顾若就回屋拿了钱,李房东也干脆,钱收下便把新屋的钥匙给了他们,让他们今天有空就可以搬进去。 李房东的新屋卫生弄得干净,几乎不需要再怎么清理,东西搬进去就可以睡人,五斗柜这些家具也是新的,只需要拿张抹布随便擦一擦,现有的东西搬过去就能住人。 有新屋睡,谁又愿意继续在旧屋继续待呢,要搬也简单,新屋是他们的卧室,把睡的床单被套和一些换穿的衣物,重要物品腾挪过去就行。 正好这会儿大家都在,顾若点豆腐的功夫,孟添带着林显从旧屋往返新屋几趟腾挪收拾,就差不多弄好了。 孟广德忙好家里那批在院子里晾晒的鸭毛的收仓工作过来,才知道一会儿功夫侄子换了新屋,家都搬好了,他之前就觉得小夫妻两该换个环境,至少选一间干净干燥没什么霉味儿的屋子,现在小两口住上新屋,房租还在他们能承受的范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听到说这事有林显的功劳,他也对林显改观不少,不再像以前只当他是个不靠谱只知道忽悠人的缺心眼,还和林显说了句: “口才好我们的鸭毛单子就靠你去拉了。” 林显抓着头嘿嘿了两声,随即又拍了下胸膛:“放心吧,二叔,没问题。” 林显不算个经夸的,孟广德未免他过于自信,没再多说,他盯着新屋看了眼,注意到屋子里家具不多,又喊道孟添: “这两天你有空可以上街上转转,至少给买个衣柜回来。” 这事不用孟广德说,孟添也在琢磨往新屋添置东西。 他们原来的住处环境差,感觉什么都将就凑合,多添置一样东西进去,都感觉浪费,现在搬进新屋里来,灯光明亮了,刷白的墙面,光洁到反光的瓷砖,铝合金的新窗户,配置的不算贵但素雅耐看的新窗帘,再看他们自己的东西,就感觉不够看了,什么都缺,需要购置起来。 不过他现在习惯了什么事都和她商量,要买什么还得经过了她。 “我晚些和若丫商量要添些什么。” 孟添回一句,外面顾若也把豆腐点好了,刚在锅里成型的嫩豆腐,也是豆花,闻起来一股豆香甜香,顾如用海碗装出来一碗,把孟添喊出来让他给辜大姐家送去,又进了厨房把蒸好的饭起锅,再打了火烧菜。 只是几个配豆花饭的炒菜,配菜都是备好的,顾若动作麻利,煤气灶火开到最大,没几下功夫就炝炒了出来。 晚上六点来钟,外面天色暗下,辜大姐家喊了边上几家租户在自家屋子里给女儿庆生,里面渐渐传出来男人们的划拳喝酒声。 小屋里,顾若孟添他们也摆好了桌。 买加工厂搬新屋,算双喜,桌上有鲜嫩的豆花,色香味绝佳的小炒,白灼虾,还有酒和汽水,又是一顿美餐。 桌上每个人兴致都很高,顾若脸上一直带着笑,孟添一惯沉敛,这回也是神色松然。 听到辜大姐那边的划拳声,林显还坐不住的拉着孟广德孟添划了几拳。 划一会儿拳,喝一口酒,再吃一块鲜嫩的拌蘸水的豆花,简直是爽。 再想到等他们加工厂办起来的红火日子,一张张喝得通红的脸上都劲儿十足,最后林显趁着酒劲儿举起杯说: “来,咱们一起碰一个,预祝咱们的加工厂开办得红红火火,财源滚滚,发大财!” 发大财,说到每个人心坎里了。 没用他催,几个人便各自举起手里的杯和他碰了个。 一顿饭吃到八点多,林显和孟广德都有些喝醉了,孟添酒量早年跟着林志升的时候就练出来,虽然喝了不少,人却还清醒,担心林显孟广德直接醉在马路上睡着,他送的两人回去,顺便带了两大壶热水回来。 他去送人,顾若就在家收拾屋,等他回来,她碗筷都洗过了,在新屋整理他们的衣物。 之前在老屋住,屋子太潮湿,怕衣裳长时间不穿染上潮气发霉,他们弄了三脚架晾衣杆都不敢把衣裳拿出来,全部塞在行李袋里装着,每次拿出来都皱巴巴的,要花好一番功夫抚平才好上身穿。 现在到了新屋,虽然还没有装衣裳的衣柜,晾挂衣裳的三脚架却可以用起来。 顾若把衣裳厚的薄的拿出来分开拿衣架挂着,内衣裤就放进五斗柜的抽屉里,听到孟添回来的动静,她偏过头,“二叔他们都到家了?没事吧?” “洗澡要等会儿,辜大姐他们在洗。” 家里待客,光收拾都得半天,辜大姐也是从下午忙到这会儿,洗澡间这会儿就有些空不下来,好在时间还早,他们也不急。 “嗯。” 孟添没说什么,把两壶热水放地上,他关上门,拉上窗帘便走向顾若,黑眸看向她。 还没洗澡,她身上还穿着上班穿的那身,浅杏色的细针织毛衣和直筒裤,她人瘦,腰肢细,却凹凸有致,身上的工衣文胸更把她身段衬得曼妙,她生得好,看着清新秀丽,五官眉目却又十分浓稠,细黑的柳叶眉经过修剪过后更韵致,盈润的一双大眼,樱桃红的小嘴。 忙碌了一下,她中午吃完饭补的口红和小霞给她涂的润唇膏早散了,但这会儿那张嘴依然那么红,仔细看,唇边有一点点口红晕开留下的痕迹。 孟添不由伸手摸上去擦了下,指腹触感柔软。 “做什么?我嘴上沾东西了?” 顾若手上还拿着衣裳衣架,对他突然的动作只下意识侧了下脸,不解的问道他。 “嗯。” 他回了声,手又摸着她嘴唇擦了下。 “沾上什么了?” 他盯着人一副认真的神色,顾若信以为真,把衣架放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抬起沿着他擦的地方擦了下,没感觉到东西,她不由纳闷。 “我刚才漱口了啊,是牙膏沫?” 顾若说着,就要去拿五斗柜上摆着的那面小镜子,却在这时被他一把拦腰抱住,捧着她脸含住嘴亲了口。 “没沾上什么,只是我想你了。” “若丫,你开心吗?” 他问着,又低头轻轻含了两下她唇瓣,“我有些开心。” 孟添是真的开心,他从她随他踏上来余暨的火车那刻就在忐忑,忐忑她知道了他实际没有那么有钱会怎么样,忐忑他能不能给她很好的生活。 来到余暨,他们说清楚她原谅了他,他却难受委屈她和自己挤在潮湿的小黑屋里,开始迫切的想要挣到钱。 现在他总算看到一点给她过上好日子的希望和苗头,让她从那间潮湿的屋子搬了出来。 “若丫,我会再快些,让你住上更好的房子。” “现在已经不错了啊。” 顾若回他一声。 他喝了不少酒,嘴里还有酒气,不过刚才出去送人的时候,他在洗碗池那边捧过水洗过一把脸漱过口,酒味不算重,也不难闻。 顾若不喜欢酒气,总让她想到酗酒的顾良才,但对他身上这样浅淡的酒气却讨厌不起来,甚至被他醺得微醉的感觉,她捏着衣架没有推开他,只是在想到什么的时候,她抬眸看向了他。 “不用太着急,我们慢慢来。” “其实有现在的环境我已经很满足了,虽然我也想挣到很多钱,但这个事我们也不能太着急,一步一步的来。” “不管加工厂那边,还是工地,咱们还是先一步做好了,再做下一步,这样可能更稳妥一点,你也不用那么累。” 顾若没有创业过,但她这些年读书的时候也听到过不少,谁谁谁为了发财冒进出事的新闻,不说远了,孟添爸当年出事多少也有相关干系在里面,所以感觉到孟添给自己的压力,她就想给他提个醒,她抬起手摸了下他脸。 “我不想你太累,累着自己,也不想你因为太着急做错决定,走错路,我们在一起,只要你好好的,就算继续住之前的屋也没关系,知道没有?” 她说得直白,孟添又哪里听不明白,他眼眸颤动,心头更动容,对上她认真的眸子,良久,他伸手拉过她手亲了一口,“嗯,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 顾若又笑了起来,随即她眼睛扫了眼屋子,“先前你和二叔说要添置东西的事我听到了,不过我觉得先不用那么着急。” “你先顾你加工厂那边,家里的东西添置,等晚一些我们都空一点了,手里也更宽裕了再添好的。” “我先前不也和你说了嘛,等发工资了我先把缝纫机买了,咱们一步步来。” 她和他商量着,声音柔得和水似的,还软,孟添没有不应的。 他抱着她,下巴抵着她发顶,几乎她说一声,他应一声。 外面辜大姐用完洗澡间出来喊他们了,两个人才松开对方,开门出去。 洗澡洗衣裳再晾好,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 对面几间出租屋的灯包括赖大姐家的灯已经全部关掉了,只有老屋隔壁刚子趁着老婆上中班还没回来,还在各种换台放电视,不过隔了一间屋,再加上新屋窗户关掉后隔音效果比老屋好,影响不到什么。 不过夫妻两也没立马睡,头一晚住新屋,多少有些激动的,虽然暂时没打算往屋里填添什么大件,但顾若已经琢磨着去扯布来给屋子做个漂亮的门帘,再搭在五斗柜上的桌布,一些小装饰,她都想一点点安排上。 她想到,便忍不住和孟添说,孟添就搂着她听着。 虽然怀孕的事还没确定下来,不能做什么,却并不妨碍他们摸摸碰碰。 孟添一双大手粗糙,稍微用力点就会刮痛人甚至刮伤,却也是绝佳的抚慰。 游走在她唇边,颈子,耳后的时候都像在给人过电流。 她不自禁软瘫在他身上。 抬眸对上他漆黑的眼,不知道谁先开始的,两人唇瓣一个磕碰便吻在了一起。 夫妻生活只能过一半,却意外的和谐。 第二天都有些不想起,但是想到他们还要挣钱来给新屋添置东西,天色将泛白的时候,还是都各自起来了。 加工厂合同签下来,就开始忙了,孟二叔把自己手里头收进来的那批鸭毛全部清洗完,摊在塑料薄膜上晾晒的时候,联系了他认识的那堆同行。 听到他说愿意出比羽绒厂那边高两层的价格收购他们那批鸭毛的时候,那些人都同意把鸭毛卖给他。 只是有个问题,他们做的是长期生意,一直来他们都把收来的鸭毛粗疏后送到羽绒厂那边去的。 要是这批鸭毛他们不卖给羽绒厂那边了,羽绒厂恼火之下今后不收他们的鸭毛了怎么办? 他们常年走街串巷收鸭毛鹅毛,从最早的时候挑担收,变成现在骑着脚踩三轮各处转悠收,不管刮风下雨都没停过,一个人收的鸭毛不多,可十个人,一百个加起来就多起来。 到时候他们的小加工厂吃得下这么多货吗? 收鸭毛老乡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鸭毛这个东西看上去不起眼,可当它论吨算的时候,这体量和数目就庞大了。 他们光收购这批鸭毛的钱还需要筹措,还没给它找到去路,要是附近制衣厂谈得不顺利,他们再接一批进来是不是有足够的把握。 还有他们这也算是在和羽绒厂抢生意了,万一被对方发现了,惹怒了对方,羽绒厂是个近千人的大厂,他们这种目前连员工都没有的厂子,有办法应对那边的报复和针对吗? 林显的姑父在村里说得上话,真对上那种大厂却不算什么。 这事其实之前孟添就考虑过,只是他当时更想打个时间差,想在羽绒厂不知道前处理好收进来的鸭毛,和制衣厂那边确定合同,先拿到赚的第一笔钱。 至于后面的,就看羽绒厂那边对他们的报复有多重了。 要是对方不把他们当回事,给了他们一个合适的教训就算过了,那他们还能继续发展,要是堵死了他们在余暨这边的路,他们只能另外去外面找活进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哪怕做了加工厂,工地那边也不打算脱手的原因,总要留一条退路在。 但有头一晚顾若给他说的,让他感觉还可以再稳妥些,弄出的动静可以再小些,暂时避开和羽绒厂那边起冲突。 所以在孟二叔为难这事怎么办的时候,孟添给了话。 他们可以只先收进来他们手里三分之一的鸭毛,说他们这边也只是碰巧遇到个湾岛商人,需要这么一批货,剩下的三分之二,老乡们依然可以拿去卖给羽绒厂那边试试。 也可以按照原定的计划和羽绒厂那边谈谈价。 只是高价卖出一部分,剩下的依然可以继续和羽绒厂那边交涉,对他们并没有损失什么,还多了一个可以和那边谈的话头,大家都觉得可以。 回去就把他们各自手里的三分之一鸭毛拉到了加工厂那边。 也不算一批小数量,孟广德和林显两个光是给这批货过称入库都花了一天多时间,之后就开始淘洗,清理鸭毛,再挑晾干的部分进行粗加工梳绒处理。 基本上每天一扎进工厂除了吃饭时间就没功夫再出来。 而孟添比他们更忙,早上送完顾若回到工地就开始忙着砌墙,给师傅们烧饭,还有二叔和林显那边送饭。 下午接了顾若回来,又去加工厂那边给屋顶重新浇筑沥青,晚上继续给屋子做防潮措施。 等把顶上的隙缝全部用沥青浇筑完成,屋子里的防潮处理也弄好了,又接着和二叔林显他们一起处理那批鸭毛。 鸭毛清洗疏理看着是个很小不起眼的活,弄起来却十分繁琐繁复,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 以往两个人不管多晚,十点半总能躺床上休息了,现在他十点半都还没回到家。 最晚的一次夜里十二点过了,才从加工厂那边沾着一身鸭毛和脏泥的回来。 他这么辛苦,顾若想让他早睡会儿,就不想让他再接送她了,想自己每天早上坐公交车上下班。 孟添却在这事上很坚持,说他想挣钱,却没想过要因为挣钱忽视了她。 顾若拿他没办法,只能尽量每天准时上下班以免耽误了他时间。 而进入二月下旬,余暨就开始绵雨了。 对生意人和销售人来讲,他们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阴天或者晴天,却绝对不想看到雨天。 下雨天,工地上没办法进行上预制板封顶浇混泥土,二叔他们那清洗出来的一屋子鸭毛也没办法拿出来风干晾晒,只能摊在屋子里拿电风扇对着不停的吹。 大厦的生意也差了一大截。 顾若原来早班最差的一天也能开个四五千,一下雨,销售直接减半,昨天她只卖出一条功能型塑身裤。 以为已经很差了,没想到今天更加,站了一上午了,没一个顾客进店,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挂蛋了。 顾若从上班以来还没遇到过这样的销售滑铁卢,人都快急死了,但急没用,哪怕她站到过道里,也没看到几个顾客逛的,几乎每个过道都是空荡荡的,大厦里只看到一个个柜台,穿工作服的柜员们。 小霞和许美芝直接摆烂了,有空就各处串柜台,或者凑一块儿研究化妆手法,看顾若急得恨不得跑去大厦外面拉两个顾客进来买东西的架势,就劝她: “你要淡定点,咱们这行就这样,不开张吃蛋是常态,开张吃个半个月也是常态,习惯了就好了。” “实在不行,你去和你们家老板娘和彩玲商量下,你们班次调换着来上,晚班的生意总要好点的。” 晚班的生意确实好一些,一直来晚班的人流量就比早班要大,不然之前营业员之间也不会出现那么大的销售分歧。 前几 天兰芳也从省城那边抽空回来一趟和她谈过,说她要是想的话,彩玲愿意和她替换着上早晚班。 只是兰芳也把她为什么一直让彩玲上早晚班的情况说了。 她只听着都觉得彩玲难。 她自己是受苦过来的,更能体会到人的艰难处,她更佩服彩玲有勇气当单亲妈妈,还把重病的婆婆接到身边照料,她哪里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去抢那个看起来很好的班次。 何况她和彩玲其实是正好互补的。 马上三月中旬就是电大的春招时间,前些天孟龙已经把她的那些书和试卷笔记都寄了过来,孟添也特地跑了趟电大,替她从他认识的一个老师那儿拿到一套去年的考试范围复习资料,她晚上下了班回去就在看,都不算陌生的内容,她感觉今年要是也这么考,她应该可以通过考试。 到时候就要每天晚上七点去上课了,她也没有时间再上晚班。 这事兰芳和彩玲也知道,还很支持她,都表示她要去参加考试那两天提前说,帮她代班。 彩玲昨天还给了她一支钢笔,说是她一个亲戚买多给她的,她拿来没用就给她了。 彩铃一个做销售的,家里的孩子也才两岁多,哪个亲戚送东西会送钢笔呢,只是之前一次交接班柜台的圆珠笔没墨了,她把自己从老家带来的旧钢笔拿出来用,她注意到笔尖毛尖了,才特地去买的。 她对钢笔价钱也不熟悉,以为和她自己用的那支差不多价格就收下了,结果回去孟添递给她一支一模一样的钢笔。 她追问了他价格才发现完全不一样,和她那支用了好些年的学校奖励的钢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一个价格的,她还琢磨着等发了工资给彩玲买点什么呢。 “我喜欢上早班,晚班回去时间太晚了,自己的事几乎做不了。” 彩玲的事情大厦里几乎没人知道,顾若也不打算说,只是说自己的意愿。 不过这几天生意这么差,她确实要想想办法了,想办法怎么把销售做起来,或者另外做点什么来增加收入。 孟添那边因为下雨的关系,工地交工的时间延期了,加工厂那边第一批绒也因为天气不好耽误了,虽然他不说,她也知道他缺钱缺得紧了。 先前他们说的加工厂招两个工人的事已经没再提过,前些天她去他工地上找他,还撞见了工地师傅和他预支工资。 他当初总共六千多块,还给了林显五千,就剩下一千多。 这些天家里和工地加工厂那边的一应开销一直是他在负责,还给她买了一支不便宜的钢笔,他身上估计没剩下什么钱了。 这两天工地的活干不了,他除了晚上去加工厂那边帮忙二叔他们挑毛,白天都在市心中路那边帮人家刷墙,说是按工时每天拿钱。 刷墙的活也不轻松,虽然他来接她都特地换过衣裳鞋,但他手山和后颈上沾着的没洗净的白灰还是让她看到了他的辛苦。 只是她能做点什么挣钱呢 她先前想的那个拿缝纫机去菜场那边接缝补的生意,她那天观察了下裁缝店的情况,感觉可以做。 但一台缝纫机要二百多块,她手里现在倒是有这个钱,但万一孟添那里需要用钱,她就拿不出钱来帮他了。 这个生意还得延后做才行。 现在只能选更低成本的。 低成本的摆摊卖吃的? 这个成本倒是不大,这边的竹编蒸屉比老家贵一些,但总比缝纫机便宜,只是泡粑粑卖不起价,在老家烧自家的柴火可以省一点成本,这边却得全部烧煤炉子,她一背篓卖完,除开成本和煤炉子的钱,估计也就能赚个几块钱一天。 这在老家乡下是很不错的收入了,在这边也就够他们一天生活费。 不过能赚一天生活费也算个进项? “小若,你先前说,你会缝纫机是不是?” 顾若倚在柜台边正出神想着,边上同样倚在柜台边的小霞,眼睛瞅着她,突然问了一句。 “嗯?会一些,怎么了?”顾若回过神,问道。 “我本来没想到你。” 小霞抬起脸笑道。 “但是你这张脸太耐看了,我感觉很合适我小姐妹说的那个人选。” “是这样,最近不是老下雨,大厦都没人了嘛,咱们生意差,楼上缝纫机柜台生意更惨淡。” “但他们柜台每个月都有任务量的,完不成要贴给大厦不少钱,所以他们就琢磨着办个缝纫机大赛,想弄出点关注度,让缝纫机畅销起来。” “参赛的人只要会缝纫机免费报名,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柜台的缝纫机做出一件不限款式的服饰出来,可以是内衣,内裤也可以是外套衬衫裤子,然后让围观的观众投票打分,只要得到前十就免费送一台缝纫机。” “这个活动大厦很支持他们搞,说是可以帮大厦聚人气,不止打算帮忙发传单,到处宣传这个比赛,还说要帮他们请电视台的过来。” “我小姐妹说,他们家老板听到要请电视台的,一下激动了,说是要搞个大的让大家都记住他们在江南大厦的缝纫机柜台。” “怎么搞个大的呢,老板最开始想的是请明星,但明星太贵了,估计他卖个一年的缝纫机才能把这钱赚回来。” “他就琢磨着,找个漂亮的,缝纫技术又好的,到时候安排一下拿个大赛第一,再让电视台的拍照宣传一下,把势头造起来,弄个缝纫机绝丽佳人什么的噱头,大家没准儿就把缝纫机柜台记住了。”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现在楼上正琢磨去哪儿找这么号人呢。” 小霞说完,又看着顾若笑,“我小姐妹打算让我去试试,但我只会描眉,不会缝纫机,上台去容易露馅。” “但小若你合适啊。” “你会缝纫机,长得又好,现在不化妆不打扮都这么好看,等我给你折腾收拾一下,那只会更赞,妥妥的大美人,老板绝对满意。”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看。” 小霞夸人太直白了,顾若有些不好意思,况且大厦什么都缺,就不缺美人,她一直觉得自己土里土气的。 不过,参加大赛前十能免费得缝纫机? 顾若心头微动。 第46章 没怀孕没要钱的缝纫机 “小霞,你说大赛第一名老板打算运作一下,算是已经提前内定,那前十呢?” “前十也是这样?” 顾若实在心动可以免费得一台缝纫机,她太需要一台缝纫机了,不提这台缝纫机她带去市场摆摊能不能她增加收入了,她这段时间也手痒了。 以前张奶奶没半瘫前,她只要去她那儿,总能摸一摸缝纫机,给衣裳裤子拷边,或者缝合踩线,总有和缝纫机相关的活儿给她做,她挺喜欢听缝纫机踏板踩下,针头落在机器上走线的咔哒咔哒声。 前段时间她去裁缝店给孟添做的那两条裤子,他穿着效果不错,也喜欢,现在几乎是那两条裤子替换着穿,她成就感满满,越发想踩着机器再做别的。 最想试做的就是她们柜台的内衣。 这段时间阴雨绵绵,衣裳洗了不容易干,她两件内衣完全不够换,柜台的内衣她又暂时买不起,那天去菜场买菜,她看到有个摊子上摆着内衣在卖,只要三块五一件,比他们店里最便宜的款还便宜十倍不止,想到她时不时接到顾客,都嫌她们柜台内衣贵,说市场内衣便宜,她自己没买过没穿过市场的,也不知道差别在哪儿,便上去看了看。 拿彩色塑料膜支的摊子,内衣内裤都有,款式乍一眼看上去和她们柜台有的款差不多,但上去仔细看,或者拿一件柜台的内衣过去相比较,就立马能发现差别。 面料和做工上的差别,三块钱的内衣,面料摸着没有店里的那么顺滑舒服,做工上线头也比较多,她目力还算不错,也注意到市场上的内衣基本上每款胸型都差不多,有些干脆没有胸型。 顾若原来从不知道有胸型和没胸型的内衣有什么差别,和好些她遇到的顾客希望,觉得只是两块布,能遮羞就好。 直到自己当了内衣柜台店员,兰芳给她拿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件文胸,孟添瞧着她穿文胸和穿老式背心的不同反应,她才知道文胸,内衣胸型的重要。 好的文胸能让你身姿更伸展,有内在更性感。 不过市场这种文胸肯定要比她做的老式背心效果好一些,只是好多少,她就不太清楚了。 好奇,加上内衣不够换,她最终掏钱买了一个。 回去后她就脱掉 衣裳试了试,家里没有全身镜和半身镜,她只能捏着她每天早上对着梳头的那面塑料圆镜看,看不具体,却能明显感觉到市场上的,不是特别研究过胸型打样出来的款,起到的聚拢塑型效果近乎没有。 和她穿老式背心没有太大区别,只是造型上好看了些。 但买都买回来了,左右是在家里,她也没脱下,凑合着穿上了。 她之前为了试店里的文胸接连穿了好几晚上睡觉,后面听兰芳说,什么都需要休息,人是这样,身体的一部分也是这样,胸部长期处于挤压束缚状态也不好,她才晚上睡觉解了睡。 这回为了体验这市场文胸的差别,她又直接穿着睡了,然后发现不舒服。 不只是面料上造成的闷和不透气,剪裁上出的问题也让人感到勒得慌。 她之前和张奶奶学裁缝的时候,张奶奶和她说过,有时候衣裳就是这样,细微之处哪怕就那么一毫之差呈现出来的效果都不同,所以量体裁衣,说的就是不止要会缝制,还要会量体,会裁。 裁版是做出一身得体衣裳重要得不能更重要的一环,文胸是同样的道理,增一寸减一寸起到的效果都不同,同样,内衣的胸型包裹起到的作用视觉感也不同。 她本来就对做衣裳感兴趣,这下更好奇了,这些天她有空就在柜台琢磨柜台里内衣的版裁,分片,胸型定造,感觉有些摸到门道了,却又不确定,也没办法上手试。 倒不是文胸的布料多难得,实际店里好几款文胸的布料在楼上和商业城那边都能找到,里面的海绵垫,柜台也有单独的赠送和赔卖。 她只缺一台缝纫机。 要是参加比赛能得到一台缝纫机,那可算是瞌睡遇到枕头,做梦都会笑的事。 “都是内定的话,那这比赛不成了造假了吗?” 顾若不由说了一句,她心里觉得裁缝柜台的老板不够敞亮,要搞什么大赛就该正儿八经的的搞,这样弄虚作假有什么意思,把所有人涮着玩吗? 也不怕露馅了弄得难看。 顾若觉得,同样是老板,兰芳却大气多了,大气也大方,她也是和小霞她们相处久了才知道,柜台的工作服除了刚来的那批老人,后面新进的员工都穿的老员工离职后留下的工装,而且还不是免费,都有押金的。 可她的工装却都是新的,不止来找工作那天兰芳给她的两件文胸,前些天她从省城回来找她聊要不要轮班,还给了她几套吊牌都没摘的衣裙给她,有刚好这段时间棉雨天气穿的毛衣套裙,也有天气热起来穿的衬衫套裙,说是她外面穿的工装,也是今年柜台的新工装。 款式都很洋气,面料更好,她交接班的时候和彩玲说,彩玲说每年柜台的工装都是兰芳花大价钱定的,比她们去外面买的好,在这边上班基本上不缺衣裳穿。 还是她的老板好。 顾若心里默默说了句。 “缝纫机柜台的老板是个抠货,原本是打算全部内定来着。” 像是看出顾若的不满,小霞轻笑了下。 “但这不是大厦要请电视台的人嘛,给他改了赛制,不止要请大厦领导当评委,还要一人一个苹果请大厦的所有顾客当大众评委,他想作弊,那不是没希望嘛。” “那第一名?”顾若欲言又止。 “他这不是想嘛,要是真的能找到个大美人,裁缝技术又好,其实也不需要怎么操作,喊几个柜员穿在人群里装成参赛人员家属给拉拉票,发发礼品,再大厦评委那边说一说,这不就预定好了嘛。” “还可以这样。”顾若感觉自己又长知识了。 一边,挨着小霞站着,许久没说话的许美芝看她一眼,“你是不是想参赛?” “嗯,我想要台缝纫机。” 顾若有些不好意思,却没瞒着。 “我先前就想等这个月发了工资去买的,现在有这么个比赛,它要是公平公正的话,我就想去试试,反正是免费的嘛,就算拿不到奖,也算见世面了。” “怎么会拿不到奖!” 小霞第一反应就说。 “我不是和你说了,你只要和我上三楼走一趟,人保管满意,别说前十,直接第一给你。” “小霞,我不想这样。” 顾若轻轻摇了摇头,“我自己的缝纫水平我知道,比起真正有技术的老裁缝差远了,我就想去试试,能拿到奖我高兴,拿不到我也高兴。” “要是抢了别人的第一,我反而会心虚,心里不舒服。” “怎么就是抢咯,那不是” 小霞想说什么,边上许美芝脚尖轻轻踢了她一下,抬头和顾若说道: “楼上大赛的事我听我男人提过一嘴,大概明天就会在外面搭台子组织人参赛报名,大厦这边也会上各个服装厂去请真正的老师傅过来当评委参赛,保证比赛的公平公正。” “这个大赛现在已经由大厦接手了呃,要请省台过来,不会允许乱来,柜台那边做不了主。” “你要参加的话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服装厂那边最不缺缝纫工,这次大赛不止缝纫机那边会出缝纫机的奖,大厦这边也出了一笔钱,参赛的前五分别是三百元,伍佰元,八百元,前十也分别有一百元。” “这个奖很大了,等公布出来,估计大厦内部都会心动,服装厂那边只会更加,她们知道了不会不报名,如果人多了,说不定会进行海选,初赛,最终赛。” 许美芝家境好,看起来也有些傲的一个人,但她从没告诉给人,她男人也在楼上上班,还是个不算小的领导。 一番消息漏出来听得小霞和顾若都呆了呆。 小霞嘴张了张,像头一天认识她:“不是,美芝,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男人说,你男人谁啊?” 顾若也很好奇,这些信息量太大了,她天天在大厦上班一点儿信没听到。 不过她听不到信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现在在大厦,邻近柜台的人都差不多认识了,聊得来的却还是和小霞许美芝。 迟春萍那儿也还行,不过她离得远,最近也调班了,她们隔天才能碰上一次班。 而这些天兰芳都在往省城那边医院跑,柜台没人的关系,吃饭她都拿去小食堂热好回来吃,很少出柜台,迟春萍不来找她,她们几乎碰不上什么面。 之前迟春萍还说要约她一起逛街,但那次她因为孟添来接她,拒绝过以后,她也没再开口说过这事。 她不提,她目前也没钱逛街,而且迟春萍虽然一直说她是外地人,但她的穿着,吃的许多东西有时候比小霞和许美芝的都还贵。 她感觉迟春萍逛的街她可能逛不起,也没去主动约过她。 所以她想知道什么都是听小霞和许美芝说,昨天许美芝请假了没来上班,小霞也晚班,她们今天才碰在一块儿。 “我没说哦,我男人也在楼上上班。” “只是个小科长,也没什么好提的。” 许美芝看着顾若小霞一脸,哇,你瞒了好大个消息的神情,微微别扭了声。 “只是个小科长,没什么好提的。” 小霞学了一嘴许美芝,“看看芝姐你说的是什么话?” “咱们大厦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科长还小哇?” “你知道我每天看给咱们开早会的科长有多毕恭毕敬!” 小霞的小嘴张张合合的直说得许美芝不好意思,不过她也不是会让人下不来台的人,两句说完,就亲亲热热的挽了许美芝的手: “我都没想到我身边藏着个科长夫人在,以后咱在柜台混也算内部有人了啊。” “德行。” 许美芝嗤了她一声,却没把她扒开,脸上笑着又看向顾若:“大赛时间应该在下个月十号左右,条件没有限制,只要会缝纫机就行。” “要是想试试可以报名看看。” “能得奖最好,不能得奖可以当去玩,听说参赛没得奖也有份安慰,”许美芝顿了顿,有些对大厦的安慰奖无语,她嘴角动了下才说,“安慰鸡蛋, 一斤。” “鸡蛋,一斤?” 小霞好像也有被无语到,“大厦也不知道是大方还是抠了。” “不过有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小霞说着,脸转向顾若,“小若,你要去试试嘛?” “我觉得还行,就去凑热闹玩玩咯。” 顾若在心里算了下大赛时间,十号左右比赛,还有十多天,电大的招生考试时间在十八号左右,距离一个星期以上,她基础知识牢,这段时间过了一遍书本试卷资料也差不多了,剩下八九天拿来冲刺刷题完全够,倒是不冲突。 去缝纫机大赛上师傅多,她估计得奖没什么希望了,但长这么大她只看过张奶奶做衣裳,这种大赛什么的她听都没听过,去见见世面好像也不错。 还有一斤鸡蛋拿呢。 顾若对新鲜事物的参与积极性算高,她开口道:“那我去试试?” “试啊,必须去试!”小霞立即说。 “到时候我们现场去给你拉票加油去!” 许美芝也说:“我再去给你打听下裁判标准是什么,这些天你就往这块儿练,临时的大赛我估计也不会真难到哪儿去,说不准你做的东西点子新一点,能得到分。” “往这块儿练?” 顾若顿了住,那她还得现在买台缝纫机? “我,要不还是” 算了吧。 顾若想这么说,许美芝却像是看出来,她不喜欢做了决定又因为一些事情放弃,她挑高了眉道: “你可别还没开始就打退堂鼓啊。”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家里没缝纫机是不是?” “这个问题好解决,去二手市场那边花点钱租一台就行,实在不行我家里有,到时候找个三轮送你家去。” “不用了,芝姐!” 顾若赶忙说,这个年头家里的缝纫机多半是嫁妆,她怎么可能借,不过许美芝说的租缝纫机,她却听进了心,“二手市场的缝纫机能租借吗?” “能啊!” 小霞先许美芝道,“二手市场的东西收进去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卖掉的,一些老板怕麻烦,就堆那儿放着,但有些脑袋灵光的就会把手里的东西拿来租借啊,不止缝纫机还有自行车,三轮车电熨斗这些。” “这事还是我给芝姐说的,二手市场那边有个我家亲戚在的。” “哪几家做这种租借的我都知道,我写给你啊。” “嗯,行。” 顾若应下来,她想的是,要是二手市场那边可以租借缝纫机,那她可以租几天到菜场那边去摆摊看看,看有没有人要剪裤脚,修换拉链这些的,要是一天能给她做几单够个菜钱,还能顺便练练手艺,那不是很好的事。 顾若决定下来,也没犹豫了,打算等孟添来接她了,问问他有没有时间,陪她上二手市场那边去看看。 要是能租到那再好不过了。 租不到也没事,她就等着发工资再买好了,不过大赛她可能还是会报名,主要去想去看看,那些大师傅们的缝纫水平。 聊天的时间过得快,不知不觉就中午了,顾若还没开单,不想离开柜台,拜托小霞和许美芝她们帮她热的饭。 她开单新人运其实还有些,这几天吃饭点都开单过,前天还帮小霞卖了一套水乳,所以她说不去小食堂,两个人也没硬拉,拿着她的饭盒就走了。 估计是怕她饿着,两个人吃饭比平时快,回来的时候正遇到她接顾客,开了一单基础款内衣裤。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开单,不用担心挂蛋了,销售也比昨天多了几十块钱。 也是巧,她这边单开完,鞋子柜台和化妆品柜台也来顾客了,下雨天人比平时少,成交率却不错,基本上到柜台的都是有需求的,几个人各开一单,算是都摆脱了今天挂蛋的命运。 顾若也可以安心吃饭了,吃过饭,又接了两个小单。 比昨天强一些的业绩。 至少饭钱和房租费回来了。 可能心里已经琢磨出多干份工的法子,顾若比先前看得开些,没那么愁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做账。 最近生意淡,交接班都很轻松。 两点二十彩玲来,五分钟不到就交接好了。 彩玲知道孟添每天都在外面等顾若,好几次她进来的时候都在外面看到了人,今天外面下着小雨,交接结束,她看一眼时间: “差不多了,也没什么事,你下班吧。” “今天外面下着雨,还有风,别让你男人在外面等。” 要只是自己,顾若肯定坚持到两点半以后,但孟添在外面等,还下着雨,她犹豫一下没推迟,拿上小布包说一声:“那我下班咯,彩玲姐你晚上多开单。” 再和小霞许美芝她们说一声,赶紧出去了。 到外面的时候孟添果然在了。 下着雨,他坐在车上,身上披着雨披,空荡荡的大厦外面一眼能看到他。 他也第一时间注意到她,长腿一迈便下了车,拎着手里特地给她买的新雨披走向了她。 “今天怎么样?中午饭吃了吗?” “还是在柜台吃的?” 他温声问着,手上很快把雨披展开往她身上套。 “嗯,在柜台吃的,你给我装得有些多,我今天没怎么动,不太饿,吃得都有些撑。” 顾若配合的弯了下身穿上,再张开胳膊把雨披往身前拢了拢,回道他。 孟添是特地给她装多的,快到月底了,等着她月经来的时间,他也做好了她有了准备,要是双身子了,总要吃饱饭,也要吃好一点,要不是她坚决不同意,他是想给她送饭的。 “那明天给你少装点。”他耐心听她说完,回一句,又拿了头盔给她戴上。 “嗯,少点儿,吃不完浪费了,硬吃我又会撑。” 顾若点了点头,想起租缝纫机的事,她顿了下,又问他:“你等下还要回去刷墙吗?还是去加工厂那边?” “那边已经刷好了,明天去化工路那边,那边还有栋楼。” 孟添干活快,只是两间一百来平的店,他两天功夫已经给弄完了,还去帮人接了一栋楼的电线线路,赚了件她会高兴的好东西,而他活干得好,包工头满意当场给他现结了钱,还又给了他一个新活。 有活干,他也不推,主要是现在下雨,工地那边最后两个工的封顶耽搁了,加工厂那边又还在收老乡的鸭毛进来,需要钱周转。 “怎么了?”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从小一起长大,本来就足够了解彼此,成了夫妻更负距离接触,几乎对方一个眼神,就能懂她在想什么,孟添不由问了声。 “是有个想去的地方。” 顾若也没瞒他。 “他们说大厦这边为了招揽人气,打算在外面搭棚弄个缝纫机大赛,前十的人可以得到一百块钱和一台缝纫机做奖励。” “我先前不是打算发工资了买的嘛,现在有这个大赛我就想试试。” “当然啦,也不一定能拿奖,就是去见识下,实在来不到奖还有一斤免费鸡蛋呢。” 顾若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说起自己想做的事,声音无比轻快也更软,孟添认真听完,说:“你想去试试就去试试。” “参加这种大赛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吗?” “面料这些?” 顿了瞬,“还有缝纫机?” “你 想去旧货市场那边看看能不能租缝纫机?” “你怎么知道?” 顾若诧异的看他一眼,下着雨,两个人哪怕站在大厦的走廊下也难免淋了些飘雨,她头盔上都飘上了许多细雨珠。 孟添把她往里面拉了下,站在她侧边给她挡着这边飘雨,回道她: “我猜的,缝纫机大赛总需要提前练习。” “不过如果只是缺缝纫机,咱们不用去旧货市场了。” “不用去旧货市场了?”顾若疑惑的看向他。 孟添却没立即给她解惑,他看着她微弯一下唇,说了声,“雨大了,先回去,回去就知道了,”便手揽过她腰把她抱到了摩托车上。 她今天穿的兰芳刚拿给她的毛衣套裙,外面穿了件自己的薄呢小外套,又穿着雨披,坐摩托车不是那么方便,孟添直接让她横着坐的。 担心她会不适应被甩下车,他长腿一跨上了车,又伸手拉过了她手搁在身前:“抱紧我。” “哦。” 顾若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很快收紧手臂把他抱紧了,头侧靠向他背,躲着刮向她的风雨。 下雨天安全为主,孟添没骑太快,车子在路上驶了快四十分钟,到家又是三点来钟。 一路淋着飘雨回来,两个人身上的雨披都湿哒哒的了,孟添先下车,再扶了顾若下车,给她取下头盔,再替她解了身上的雨披,解着自己头盔和雨披的时候,他眼睛看了眼他们新屋的门说: “进屋看看。” “进屋看什么?神神秘秘的。” 顾若轻轻看他一眼,抿着唇角说一声,但她其实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她脚步不自觉快了些,拿钥匙打开新屋的门,眼睛往屋里一落,果然看见宽敞到有些空的屋子里多了件东西,五斗柜边,一台崭新的缝纫机摆在那里。 “这是?” 顾若迅速转头看向孟添,“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不是买的。” 孟添回道她,眼眸带上笑,“帮刷墙的房主是本地人,他老婆是缝纫机厂的,可以在缝纫机厂拿到瑕疵品,他家还有栋装修好的楼线路没接对,我去替他把活干了,这台缝纫机是赚到的。” 这边的缝纫机厂还属于国营单位,这两年厂子里效益不如以前了,员工的收入也有所下降,还不如这边开的一些私人厂子,工人们磨洋工的多,经常一不注意弄出台残次品出来。 一开始只有一两件,渐渐就多起来。 厂领导们眼看着损耗增大,心疼零件,便把这些残次品拉出来全部拆了做再重组,重组出来一台好的就拿出去卖。 问题有点明显的,比如挡板有磕碰的或者划痕严重,但不影响使用的,就拿出来作员工福利发放。 孟添干活这家房主因为是优秀员工,已经得到好几台缝纫机奖励。 孟添去给他重新拉电线线路,就看到他好几间屋都摆着缝纫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准备开服装厂。 问了后知道那是他老婆得到的单位福利,太多了,家里用不上,还打算拿去送人。 孟添去看了眼那些缝纫机,整体都是好的,只是一些磕着碰着还有划痕,锈迹这些瑕疵,结电工工钱的时候,他就提出他不要工钱,还愿意再出一些钱和他买一台缝纫机。 他知道顾若很想要一台缝纫机,每次去街上路过裁缝店她都会下意识往里面看一眼。 但他们现在钱紧张,他要是去大厦里买台好的回来,她说不定会发火。 用这种方式得到的却不会。 残次品便宜,还是他做工抵的,相当于没花钱,等到后面手里宽松了给她换台电动的,她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孟添解释完,两步走到缝纫机前面,“我检查过,机子整体是好的,就是面上的挡板这儿有划痕,木头也有点缺损。” 顾若顺着他视线看一样,划痕其实并不算明显,还在侧边偏下面,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这真的没要钱?” 顾若不敢相信的看着孟添,缝纫机崭新的,挡板各处也刷过漆,看着和大厦里卖的没区别,要不是有那点瑕疵在,她会怀疑这就是孟添在大厦里面买的。 “嗯,没要。” 其实要了些,但他这两天干的工钱足够付那点差额,想到什么,他又说: “我对缝纫机不太懂,只知道看踩踏这些,等下你试试看,要是不好用,我们拿去退给他,去大厦另外买。” “我试试。” 顾若闻言立即说,很快去了五斗柜前翻找,把她前些天在街上买回来的一卷白线和之前给孟添做裤子剩下的布拿了出来,准备穿线试用。 新屋比老屋亮堂,但下雨天,屋子里还是黑,孟添去开了灯,又给她端了张小凳子过来。 顾若视力不错,灯打开,她没两下就穿好了缝纫机的线。 把碎布头压在针台下,她拉过凳子坐下,脚踩上踏板,接连几脚下去,便听到熟悉的缝纫机缝纫的声音响起,碎布头上一排整齐的线便出来了。 “好用!” 顾若脸上立马绽出笑。 她不由又抬起缝纫机压脚,挪了挪布头,脚再次几脚踩下去,很快又一排她刻意调整的波浪纹也出来了。 很顺滑,完全没有一点障碍。 “很好用,这个机器一点问题都没有!” 顾若看一眼缝纫机,又仰起脸去看孟添,惊喜一声。 “好用就好。” 孟添看着她激动的样子,也牵起了唇角。 “嗯!”顾若用力点头一下,脸上的笑更明烂。 她实在高兴。 她有缝纫机了! “不过咱们已经有一台缝纫机了,要是我参加比赛又得一台那不是多了?” 顾若下意识一句,说完反应过来自己未免太自信,还没报名已经梦着得奖了,她不由脸一热。 倒是孟添一脸理所当然:“那也没事,到时候我们可以把那台加钱换台电动的。” “你不是想去摆摊?这台到时候可以长期放在菜场那边,新的电动的在家里用。” “还不确定能不能拿奖呢!” 顾若听着他笃定的已经安排好的话,忍不住一笑,正要说什么,肚子忽然感觉到一点异样,下面好像一股热流涌出。 “怎么了?” 她突然手按了下肚子,脸上神色也出现变化。 孟添脸色一凝,立即扶住她肩去看她。 “没有。” 他一脸的紧张,顾若感觉了下身下,确实有点黏糊糊的感觉,她脸微微起热,还是看着他回道。 “就是我可能没怀孕。” “我来月经了。” 第47章 性感内衣大赛开始 “其实也好,咱们也能放心了,你说呢?” 多少有些失落,先前虽然恐慌很多,但渐渐的他们也做好了有了的准备,这段时间两个人在一起都小心翼翼的,现在突然来月经了,虽然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也八九不离十。 想到他还担心过他身体没办法生,甚至在她面前红了眼睛,她伸手拉过他手,盯着他又说了声。 “我们还年轻,总能有自己的孩子,也不用那么着急,我们老板娘这段时间都在省城那边,她检查结果还不错,过不了多久应该就有好消息了。” “嗯,不着急。” 她眼里的担心都满了,孟添忙回道她。 他自从知道她就算没孩子也愿意和他过一辈子,还有试管儿这条路走,他只需要多挣钱就行,已经完全没担心这事了。 他只是有些太突然了。 就和她跟他说她可能有了那么突然。 来月经了,需要他做什么? 他第一反应是这个。 他对女人的事知道得少,但以前他们在家的时候,二娘李巧银不方便那几天,二叔总会照顾得小心,再没钱也会想办法去弄点红糖回来冲水喝。 那会儿孟龙还小,贪那口甜,忍不住去偷偷抓一把塞嘴里,二叔看到倒是没发火,只是把孟龙拉到一边,和他说,妈妈身体不舒服,需要吃红糖补,他想吃,他下次多买一些。 孟龙那会儿比寻常孩子懂事晚,不 懂那些,但他偷偷看到了李巧银换在厕所尿缸里带血的纸,一下被吓着了,跑去找他,和他说他妈生病了,要死了。 他匆匆跑回去,才知道是误会。 也是那次,他才知道女性一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生理期也就是来月经,有些还会痛,他不知道她痛不痛,他对她之前所有的信息了解都来自孟龙。 他也不可能开口让孟龙去关注她这一块。 “那现在该怎么做?肚子痛吗?要不要去床上躺着?” “还是要先喝红糖水?” 想了想,他直接问了她。 顾若倒是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不过他能想得开,不去不安和纠结能不能有孩子的问题,她也松口气。 “这回还好,不怎么痛,不用躺着。” 顾若有痛经的经历,最严重的一次,痛得她冷汗直冒,眼前一阵白一阵黑,突然什么都看不到,整个人被屏蔽五官感知陷入一片暗里,痛成那样,她也没钱去看,全靠自己生熬。 只是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有一副好身体的重要,那次痛过之后,她就去书店看关于月经痛怎么调理这块的书。 中医的西医的,书上内容倒是很多,那些保持饮食营养均衡她没办法做到,但做操锻炼,注意保暖不受凉她还是可以坚持,那之后她在学校每天晨跑后都会做半个小时操,一边做一边记单词背课文。 然后再每天晚上坚持用热水洗脸洗脚,喝水也尽量不喝凉水,时间长了,她体质上来了,虽然也痛不舒服,却没那么难忍了。 可能也是忍得多了,她渐渐也习惯了,反正每次也就那么两三天,熬熬就过去了。 结婚这段时间她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好睡得也比好,身体更好了,这次来月经她一点提前感觉都没有,这会儿也没感觉到很疼,只是感觉到腿间有些黏糊糊的,不是那么舒服。 “我可能需要洗一下,再换条裤子。” “我去打热水。” 孟添立即说,家里热水壶还有水,但顾若的洗一下大概率是想连澡一起洗了,他没耽搁,让顾若先休息,很快拿了通去后面水房打开水。 顾若在他走后赶紧去把自己出来前特地买的卫生巾拿了出来,又找了一套颜色深的衣裳裤子出来。 也幸好是在家里来的,不然在上班的地方一点准备没有,才要出洋相了。 衣裳找出来没多久,孟添就打好热水回来了,还去小店买了两包红糖回来,学着当初孟广德照顾李巧银那样照顾她。 顾若进洗澡间洗完澡出来,他红糖水也煮好了,还听小店老板娘的给放了点姜进去。 顾若长这么大,来月经的时候只担心自己有没有足够的草纸换,让她不至于丢丑,没有过这样被人照顾伺候的待遇,她捧着一碗生姜茶坐在床上,听着外面孟添放水给她洗衣裳的声响,眼睛热烫得厉害。 这一晚,孟添没有去加工厂那边加班,给孟广德林显他们送过晚饭就回来了,担心顾若会有不舒服的地方。 只是来月经而已,哪里需要这样照顾,但顾若什么都没说,她贪念这样被他照料的感觉,趴在他怀里躺着,心里无比踏实,以往来月经都会感觉到冷的肚子和脚,也暖和了。 不过她也只贪了这么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孟添要她请假在家休息,她就没干了,她怎么可能请假,她一个月二百八的底薪,兰芳说她要是一天不休就是三百。 相当于她只需要站在柜台都有十块,十块钱省一点够他们一个星期的伙食费了。 而且今天大厦那边还会组织大家报名缝纫机大赛,她还要去趟商业城那边买面料回来练习,所以不管孟添怎么说,她都没应,起来洗漱好,吃了早餐,他一出门,她也拎着小布包出门了。 孟添拗不过她,只能送她。 今天总算没有下雨了,大厦比前几天有人气了点,顾若上班没多久就开了单。 有前几天惨淡到交接班才开单,甚至只卖出一条内裤的经历,她现在早开单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来月经那点不舒服直接被她抛到了脑后。 到中午,大厦那边正式出公告要弄缝纫机大赛,还搭了棚安排工作人员守在门口登记报名,她一颗心就全扑大赛上去了。 大厦这边要做什么活动都会弄得热热闹闹的,不过一个上午时间,里里外外都拉上了做关于缝纫机大赛的横幅。 听许美芝说,大厦还组织了去外面各个公交站台和人多的公园发传单宣传,大厦内的语音播报更是每隔半小时就会播报一次大赛内容。 不过一上午,基本上各个柜台柜员们都知道了。 大赛奖励高,感兴趣的不在少数,顾若去报名的时候,架着一把大伞的棚下已经有不少人围着了,有大厦的员工也有听到广播感兴趣的顾客。 会缝纫机的自己报名,不会缝纫机的帮家里报名,热闹得挤都挤不进去。 这么多人,她不知道初选能不能过,过不了也没关系,她现在有缝纫机了,就当凑热闹去排队领了斤鸡蛋。 抱着这样的想法,顾若在排了半天队终于轮到后,痛快的在报名表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信息,也顺利拿到一张大赛赛制要求和具体流程。 大厦去年开业那段时间搞过类似的服装走秀表演活动,有经验的关系,这次大赛流程出得很详细。 整场大赛秉着公开公正原则,分为初选,终选和决赛三个阶段。 参赛者在截止报名的三天内,交上自己最满意的缝纫机作品,由大厦组织的工作人员和请来的评委嘉宾一起从里面挑选出前三十名优秀作品,放到大厦特地搭建的展示台上进行为期五天的公众投票,再由公众投票和评委打分组合的形式,选出里面的前十作品。 然后大厦将这前十作品的参赛人组织到现场,做最终的缝纫机技艺现场比拼,看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一块原材料完美复刻成自己的作品。 最后由大赛评委综合她们制作的时间,作品的完整度,完美度选出最终的前三。 顾若认真看完流程单,注意到原来许美芝和小霞和她说的服饰,改成了缝纫作品。 服饰大部分都是衣裳裤子一类,缝纫机作品可就多了,它可以是衣裳裤子,内衣裤,也可以是头上戴的发圈,发带,甚至纱巾窗帘门帘,箱包一类。 这里面差别还挺大的,最明显的一个就是时间,如果入选的是一只发圈,那它在制作时间上就占了决定性的优势。 所以选什么作品参赛就变得很重要了。 既然是参赛的,肯定要足够亮眼能吸引眼球的,那比较简单的裤子和背心就不能选了。 发圈发带也不能,顾若先前担心它时间段比不过,但转头一想,这样简单不需要什么技巧技术的东西估计也过不了评委老师那关。 顾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做她心心念念一直想做的内衣。 主要也没得选,她在张奶奶那儿学的时候,还没独立完成过一件衣裳,一件衣裳从设计打版到剪裁也没那么快,三天时间对她来说估计不太够。 还有她刚来余暨,还抓不住这边人的审美。 目前为止,她了解到最多,也琢磨得最多的,只有内衣。 何况顾若也有个私心,那些入选了的作品能在大厦外面的展台上展示五天,全部由顾客去打分投票,如果她能幸运的过初选,让这些顾客看到她做的内衣,再想起自己也需要买内衣了,没准儿能给他们柜台带来一点人气。 她这段时间也发现了,做销售好像闲的时候很闲,一旦柜台有人气了,很快会有接连不断的顾客进来,一波又一波的。 大概就是人都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凑,像今天报名的地方,她已经很多天没有看到过大厦有那么多人了。 不管怎么样,她想尽可能的试试,哪怕能给柜台多带来一个顾客呢,那也是值得的。 确定要做内衣,她也没耽搁,下午交接班结束 ,正好孟添干活的地方路过商业城,她直接让他送她到了那边,把做能做内衣的面料都买了些,再做内衣需要的松紧带,调节扣,搭扣,海绵垫,她能想到的全部买了个遍。 家里缝纫机买了,需要用的线也该配起来,又买了一些常用色线。 另外她准备摆摊,万一有顾客需要换拉链头,她又给买了几款常用的衣裳裤子的拉链头。 多亏商业城大,里面品类比大厦那边还全,把她想要的都给配上了,当然,也花了不小的一笔钱。 不过这回顾若没有很焦虑,回到家她就开始忙起来。 把自己借用柜台模特做出来的立体剪裁图纸拿出来,开始裁布做内衣。 头一次做,多少有些手生,她买面料的时候考虑到这点还买了些便宜的棉麻类布料。 打算用这个练手。 也不出她所料,第一个成品做出来,她看着唇角唇线都抿直了。 不过她也没泄气,继续剪裁做第二个,第二个稍微像些样子了,至少从表面看,它的缝纫做工还算过关了。 但顾若上身试了试,很快发现问题,本身依照她的胸型尺寸剪裁的图纸,穿上还算贴合,但她伸展了下胳膊,发现会往爬,放下胳膊还得用手扯一扯。 这明显是不合格的,顾若不确定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没塑型,也可能她裁剪的尺寸不对。 顾若这些时间特别研究过柜台塑型内衣和普通款内衣的区别。 塑型内衣多了两个钢圈,普通款没有钢圈,舒适度肯定是普通款更舒适,但带钢圈的内衣更聚拢也更遮副乳和承托。 顾若在商业城的时候没有买钢圈回来,主要是没看到卖,她问了好几家卖内衣的,人家都说这个只能去厂里买。 她原本想着没有就做普通款,也就没在意了。 但要做就做个好嘛。 要找钢圈也不算难,她之前买的那件便宜内衣里面就有,只是那内衣大概是个不合格品,有钢圈她都没感觉到什么塑型效果,穿着还很不舒服。 她本来也打算把那件内衣给改一改,现在把钢圈拆了先给她试试也不是不行。 想到就做,她拿剪刀把买回来的那件内衣拆了线,钢圈拿出来又坐回了缝纫机前。 塑型内衣并不是那么好做,倒不是别的,主要是塑型和舒适度这两个方面的把控。 想要塑型好,可以承托聚拢收副乳,它的舒适度上总没那么舒服。 另一个就是钢圈的包边问题,多一层感觉到布硌人,少一层又能感觉到钢圈硌人。 所以这天一直到孟添从加工厂那边忙完回来,她都还没一件满意的作品。 顾若琢磨一个东西,不把它琢磨透,满意做出来,她停不下来。 接连三天,她不管是上班还是下班,都在琢磨怎么修改图纸让内衣变得更服帖,怎么包边钢圈能更舒服,塑型聚拢的效果更好。 原本打算去摆摊的,都因为这些暂时搁置了。 孟添从来没见她这么专注过一个东西,哪怕是看课本刷题也没这么入神过。 原来他每次去接完她回来,她总是先提到买菜烧饭的话题,现在他接完她回来,她第一时间就是拿钥匙开门,跑缝纫机前裁面料做内衣。 没多久,就听见屋子里传来缝纫机咔哒咔哒的声响。 她繁忙的工作开始了。 完全想不到买菜烧饭这事上,难得想起来,她抬头看着他说一句:“我们今晚吃简单些吧,面条或者粉条。”头又埋了下去。 不过他也看出来她很看重这次的大赛,也没打扰她,默默去了厨房煮饭。 好在她埋头苦干也算有成效,在截止交作品前一天,她总算做出一款自己满意的钢圈款塑型内衣,米色的缎面拼接白色细纱蕾丝,三角杯的杯型。 她做出来就上身试了试,舒适度和柜台的差不多,因为用的是昂贵的缎面面料,看起来也很贵气高级,三角罩杯杯型和拼接的那点细纱蕾丝边又不失性感。 最重要的是,它的塑型效果,一上身就能感觉到,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更挺了。 不过家里没镜子,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熬太晚,产生的错觉。 看孟添清阖着眼却没躺下,明显还在等她,她想了想,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你睡了吗?” “我做好了,你帮我看看怎么样?” 孟添已经睡着了,他这两天事情相对多,不下雨了,这边工地复工了,今天他们开始打混泥土封顶,但化工路那边的活他接下了就不能丢下,只能那边干半天,这边做半下午,回来吃过晚饭再去趟加工厂那边挑毛。 回来看她没睡,他也躺不下去,就靠在床头等她,结果听着她采机器的声响看着她背影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听到她喊,他下意识应了声,“嗯。” 睁开眼,却不想见到一副从没有过的香艳场面,一霎,他鼻头一痒,一股腥热流了出来。 第48章 摆摊他都流鼻血了,能说没效果吗?…… 顾若很瘦,但并不属于那种骨瘦如柴的干瘦,可能常年干活的关系,她瘦得很有线条感,而且并不干巴,不到那些丰腴美人的程度,但该长肉的地方也都长着,饱满有型,绰约曼妙。 尤其结婚以来,她吃睡都比以前好了,没再和在老家的时候那样每天风霜吹着,顶着日晒的干活,她皮肤肤色也明显比以前更好。 原来就生得白的人,如今就像那上过釉的瓷,润泽透光的玉,细腻薄透的白里添了莹润光感,从没晒过太阳的身体,更嫩生生的白,薄薄的米色缎面衣料覆在上面,屋顶的白炽灯照着,像散着珠光一样莹润雪白。 她胸前有颗平时不注意看不见的痣,这会儿被托起,那颗痣便被显了出来,像雪球上点着一粒黑芝麻,让人想去舔掉。 这段时间来,顾及她不确定有了没有,孟添一直克制着自己,晚上除了搂着她,亲亲她,别的动作都再没有过,算算日子已经都十多天了。 他才二十三,血气方刚的年纪,精力更旺盛,抱着她的时候身体总像火烤着一样,压得久了,心里总是积着一股躁,晚上回来前,林显还说饿了,骑车去附近羊肉馆弄了点串儿,碰到有羊腰子卖,买了些回来。 他不喜欢羊肉,觉得煽腥,但他不是个浪费的,林显举着的签子碰到他嘴上了,他只能把那两串腰子吃了。 吃完嘴里一股子羊膻味儿,回来他还漱口了半天。 漱完躺在床上他就感觉不舒服,身上有一团火烧着,直到看着她听着机器的响声睡着才消了下去,但现在瞧着她,盯着她那颗诱着他去舔掉的那颗小芝麻,他那股火又起来了,还越烧越旺,一下冲上了头。 “怎么回事?你流鼻血了!” 怔神间,听到顾若惊慌的一声,他抬手擦一下鼻子,果然看到一抹血。 “不要紧,没事。” 他下意识宽抚她。 但顾若怎么可能听他说的,她慌慌张张赶紧去取了门后挂着的毛巾,先前他洗澡用过的毛巾,水滴干了,还湿着,拿过来正好用。 顾若没流过鼻血,但她之前去看怎么调理她月经痛的时候翻到过这个内容,隐约记得要低头,捏按鼻子,再拿湿毛巾冷敷后颈或者额头。 看孟添不想让鼻血流到床上,已经仰起头要下床,她赶紧喊道他别动,捏着湿毛巾往他鼻子上一擦,很快轻轻捏按住了他鼻梁,又匆匆忙把湿毛巾搭去了他后颈给他冷敷。 就这么立在他面前替他按着,等心里的兵荒马乱散去些,没那么张皇无措了,又赶紧问他:“好点没?”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怎么会流鼻血了,最近太累了吗?”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慢慢来,不要那么累。” “你明天化工路那边别去了,钱是挣不完的,加工厂那边我手里还有一千多你拿去用,再过些天我也要发工资了,就算只发上个月的我也有个一千多 到两千块好拿,实在不行我找兰姐预支点,你身体要紧。” “我没事。” 顾若说着声音已经发哑带上哭腔,孟添再顾不得眼前的春光和心头的旖旎,赶紧回道她。 “不是太累的原因,我身体没问题” 孟添要解释,顾若却不信他,“不是身体原因怎么会流鼻血?” “我怎么没流,你这个人不爱惜自己身体,我都要发火了。” 孟添顿了顿,他看向她:“我回来的时候,林显给我吃了两串羊腰子。” “吃羊腰子和流鼻血有什么关系?” 盘山村地处偏远,靠近西南了,他们那边吃得最多的是鸡鸭鱼肉,家里穷,鸡鸭鱼肉一年到头都难见到,更别提更贵的牛羊。 不过顾若也不爱吃这个,吃不惯,晚上孟添回来给她带的那两串她咬了一口就搁去了碗柜里,打算明天放点去腥膻的大料,过一遍油再给孟添吃。 从不吃这些,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功效。 “你不要哄我,反正我不许你那么累了。” 她是真生气了,白皙的脸微微板起,看着他的眼里更带着恼和不满。 孟添对上她视线,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好的同时,又感到心头满胀,他喜欢她这样在意他,哪怕是生他气。 “没哄你。” 只是躁出来的鼻血,这么一会儿已经没流了,他拉过她按着他鼻梁的手,回道她。 “羊腰子补精气,对男人来说是好东西。” “但我身体很好,不需要这个,对我来说太补了,有些受不了,我们也很久没有那个了,你又突然穿成这样” 孟添说着,眼睛又往她胸前的那粒小芝麻上定了一眼,“你要不要先穿件衣裳?” 顾若顺着他视线低头,脸一霎胀红,有些手忙脚乱的把毛巾丢给他,去拿了边上她脱下的粉色睡衣套上。 “我穿成哪样了,我只是做好了想让你帮我看看。” 总算弄懂了他流鼻血的原因,顾若心里没那么乱了,她扣着睡衣扣子,热着脸小声解释道。 孟添看她真把衣裳穿上了,又后悔了,他伸手拉住了她要扣纽扣的手,“我现在看。” “不用了,看了也是这样。” 才刚臊过脸,顾若哪里还肯再给他看,她说一声,又侧过身去解身上的胸衣。 这是明天要拿去参赛的,不能弄脏了。 她不愿意了,孟添有些遗憾,倒没勉强她,捏着手里毛巾把流到嘴和下巴的鼻血擦掉,看着她退下那两片薄薄的布料,问她:“明天就要交上去了?” 大赛的事情她很上心,他自然也关注着,知道前几天报名已经截止了,也知道明天是最后一天交作品的时间,不然就要被视为放弃。 “嗯,你觉得行吗?” 顾若还是有点在意这个比赛的。 她这一个星期除了上班接顾客,其余心思精力都花在上面了,不提她反复打版划了多少遍图纸,只家里做废的布料边角料都装了一篓子了。 手里完整做出来的胸衣,合格的不合格的,棉麻的,蕾丝的,薄纱的,丝绢的加起来差不多有小二十个。 光布料钱都花了不小的一笔钱。 虽说这些胸衣她还可以拆了返工成现在她满意的款型,自己留着穿,那些边角料她也能废物利用做成发带或者发圈,但也是钱啊,她可能三年都不需要再买文胸和发带发圈这些了。 花了这么多精力,要是初选都过不了,她再好的心态都很难做到不失落。 孟添看出她的忐忑,他就着手里的湿毛巾擦擦手,确定干净了才伸出去拿过她手上的胸衣。 他其实对这些一点不了解,要不是看过她穿小背心和胸衣呈现的截然不同样子,他都不知道这个小玩意儿有这样的效果。 不过前些时间下雨,她胸衣不够换洗的时候,他去商业城那边看过,本来想给她买一件替换着穿,但他天天洗她的衣裳,去到那些摊位上,上手拿着差不多的文胸一摸就感觉比不上她现在穿的那两个。 他想买件给她替换,价格是他们目前能接受的,却没打算买件凑合都勉强的,最后他空着手出的商业城。 她在菜场那边买回来的那件胸衣他也看过,感觉还比不上他在商业城看的,好在她没坚持穿,他也就什么都没说。 手上的胸衣比她现在穿的和商业城他看到的都要轻薄很多的,但入手手感绵软,是他想给她买的那种,再看款式,他去她柜台过几次,也瞥眼注意过那些胸衣。 她做的这件虽然比不上那些带尖角的,颜色艳丽的花俏,但他莫名觉得更顺眼耐看。 要说效果。 他都流鼻血了,能说没效果吗? 她这些时间一直在念着胸衣要聚拢,要挺。 他刚才看到已经很挺了,给他擦鼻血的时候,他只要一抬头就能蹭上去。 也很聚拢了,边上的小痣都挤出来了,中间他只看到一条细缝。 “我觉得很好,比你现在穿的你们柜台那两件还合身些,拿去卖都没什么问题。” “可以交上去看看。” 孟添认真一声,担心真的入不了初选她会失望难过,他又抬头,“过不了只能是他们没眼光,不懂胸衣的重要,看不懂。” “你就会哄我!” 他一副你做的东西最好,旁人不懂欣赏是他们没眼光的神色,顾若看着不禁一笑,心却没那么惴惴了,她从他手里拿过内衣,去五斗柜边拿了她特地从柜台买回来的小礼品盒装上。 “就算不行没法子了,我也没时间再做一件,所以就这样吧。” “反正过不过都有一斤鸡蛋了,到时候拿回来早上蒸鸡蛋花吃。” 顾若说完,心情突然放松看开了。 这会儿已经夜里十一点多快十二点了,知道他这些很累,虽然他说流鼻血和他吃了羊腰子有关,她也没掉以轻心,又去到他身边,抬手摸了下他脸,看一眼他已经没再流鼻血的鼻子,“真的没事吗?” “我明天下班还是陪你去医院看下吧?” 孟添正要去放毛巾,看着她关切的样子,他毛巾也没去放了,随后扔在边上的一张小凳子上,伸手抱过她靠躺回床头,拉下她手亲了亲,回望向她眼认真回道她:“真的没事。” “或者,你要我给你证明看看?” 他说着便凑向她含碰了下她唇角,又沿着她唇边吻过她耳廓,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个东西拿回来还没用过,今晚试试?” 顾若闻言有些犹豫,他们确实很久没有那个过,偶尔她也会想,但太晚了,还是他身体更重要,她迟疑着伸手按着他后颈亲了他一下。 “等明晚吧,我先观察你一天,明天没有再流了再说。” “好了,太晚了,睡觉。” 顾若说着就要从他身上下去,却被他捉住脚腕跌回他身上。 确实太晚了,她也接连熬了几晚上做东西,他没打算真的动她,只是确实有些憋得难受。 “那今晚就这么睡。” 他喜欢这样抱着她睡,和她紧密相连相贴,这几天她来月经,他们都睡得规规矩矩的,他很不习惯。 他浑身和火炉一样,她穿着单衣挨着他都觉得热,不过顾若看一眼他明显染着欲色又克制着的眼,没舍得拒绝他,只在他怀里找了舒服的姿势,慢慢趴了下去。 “那快睡吧,好困了。” “嗯。”她不拒绝,他也满意了,低应一声,抬手拉了床头的灯线,抱着她躺了下去。 初选作品截止时间在上午十一点,顾若上班后把自己做出来的胸衣给小霞许美芝她们看了,得到一直好评后就去交了作品。 可能昨晚孟添的那番话给她的底气足,再加上小霞和许美芝的肯定,顾若反而没那么在意得失了,她交完作品回来就没再管这事。 下午从许美芝那得到个不要的废鞋盒,她把它拆了做了张缝补三毛,剪裤边一元,换拉锁一元五毛的牌子。 下班回到家,她就让孟添去二叔那儿借他家的脚踩三轮,打算把家里的缝纫机拉去菜场摆摊了。 顾若要去摆摊,这事早和孟添通过气。 孟添其实不太赞成她去摆摊,她在大厦上班已经很累也挣得很多了,下班回到家就该好好休息,他们现在是没什么钱,但等这批鸭绒挑出来卖掉就有了。 但顾若坚持,说她想试试这条路子能不能赚钱,能每天赚个饭钱回来也是好的。 她有想法也不怕麻烦辛苦,孟添没法子,知道她心疼她这些天废掉的面料钱,不摆摊挣回来不会甘心,只能依了她,去孟二叔那儿骑了三轮车回来送她去了菜场。 到底不放心她一个人,到地方后他拿着两包香烟去找了守菜场的大爷,拜托他帮忙照看一些,又尽量给她挑了个不会受风吹,也相对有人的地方。 顾若挺满意他给找的地方,一边是卖两元三件小东西的摊子,另一边是卖老鼠药杀虫药的摊贩,她在中间,搭着他们两边的棚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好了,你去忙吧,等下菜场这边收摊了再来接我,就是我们晚饭恐怕得晚些了,等我回去了再烧。” 下午三点四十,菜场大部分菜摊子都摆出来了,没全部摆出来的,摊位上也有顾客了。 顾若把摆摊的牌子拿出来贴在缝纫机前面,又把可能会需要用到的拉锁和各种线的箱子搬到缝纫机脚踏边放好,对孟添说道。 孟添立在她边上没动,他知道她以前摆过摊,但他也记得她大年三十那天因为剩的那堆春联着急得大声叫卖,甚至快急哭的模样。 来菜场的都是来买菜的,这边离缝补店更远,没谁会特地带着自家坏了的衣裳裤子过来找裁缝,她今天摆摊一多半没生意,一个人在这里不知道会怎么失落沮丧,他哪里能放心去忙自己的。 “你干嘛这副样子?” 他担心得脸上都写满了,顾若瞥着,不禁笑了下。 “担心我没生意啊,不用担心,今天第一天,我知道估计接不到单,不要紧,有人来问我都会很满意了。” 就怕来问的人都没有。 孟添心里想着,却没舍得泼她冷水说出来,他试着和她商量: “要不今天先缝纫机摆在这里,我让菜场廖大爷给你看着,有人来问,让他帮忙转告一声,让他们明天来。” “不行,万一等下他们觉得我技术好,今天就回家拿了衣裳裤子来呢,那我不是错过开单了。” “行了,别担心我了,我心里有数。” “不是说今天最后一点混泥土了吗?早点弄完,早点交工验收,早点拿钱啊。” “我在这儿没事,今天也不冷,好了,你也快些去吧,我也要干活了。” 顾若说着,又把边上一篓子废布头和二十来件内衣拿了出来,她是真的心里有数,所以今天只是来碰运气的,有单最好,没单她就当换了个地方练她的缝纫机,正好能把这二十来件胸衣改出来。 她钢圈的问题托小霞家在内衣厂上班的四姨解决了,今天小霞和许美芝看到她做的内衣让她帮她们做一件,她们胸型和她差不多,只是许美芝的胸位要低一些,小霞的稍微小一点,这里面正好有两个缎面款的小胸型可以改出来给她们。 她答应过的事从来不含糊,想今天就做出来,明天上班拿去给她们。 她从一堆文胸里把准备送许美芝和小霞的两个拿出来就打算拆线,抬头看他开始赶人,“我真的干活了啊,你快去忙你的,等下做不完了。” 孟添看了看她,好一会儿,总算松口:“那我晚点来接你。” “嗯,你去忙吧,注意安全,记得戴头盔。” 顾若点点头,想到工地施工安全,又叮嘱了他一声。 “嗯,我知道。” 孟添又看一眼她,想着早点忙完来接她,才转身往菜场外面去了。 “你男人可真心疼你。” 边上两元三件摆摊的大姐看着这一幕,有些艳羡的说了声。 顾若看着孟添走的方向,她唇边笑着,应道:“嗯,他对我很好。” “主要我今天第一天摆摊,他担心我没生意会着急。” 确实没生意,来菜场买菜的大部分都是些刚下班就匆匆过来的厂里职工,许多家里还有一堆忙不完的家务活,基本上买完就走,很少闲逛。 而菜场之前从来没有过裁缝摊子,平时有需要缝补的都是拿去街上的裁缝铺子,顾若第一天摆出来,大家看她年轻也不太相信她手艺,所以哪怕她收价便宜,四点钟菜场上人以后也没谁来她这边问的。 倒是边上两元三件和卖老鼠药的都开了单了。 顾若也不着急,依然埋头忙着她的。 她这些天做了太多件内衣,已经很熟练了,把作废的内衣线拆完,依着她之前在大厦给小霞和许美芝量过的尺寸修剪过,便一道工序一道工序的开始了。 半个小时左右,一件她满意的成品内衣出来了。 简单款的水蓝色缎面胸衣,是她打算送给许美芝的。 她留意过,许美芝的包包鞋子好几款都是蓝色,她应该会喜欢。 不过许美芝品味高,她不确定她会不会中意这种简单款,就在顾若拎着琢磨要不要加一层网纱增加朦胧美和神秘感的时候,面前光线微微一暗,一道女声响起: “你这内衣是做出来卖的吗?” 第49章 又赚钱了!若丫的生意经 内衣是做出来卖的吗? 顾若抬头,站在她缝纫机面前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姑娘,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鹅黄色针织衫小外套配牛仔喇叭裤,半梳的卷发,正盯着她手上的内衣在看。 “卖的!” “就是做来卖的。” 反应过来人对方问了什么,她赶紧回一声,随后又举了举手上的缎面内衣:“你喜欢这个款?” “这个是中码杯,你要是喜欢这个款型,不介意等的话,我可以给你现做一个!” “也不一定要缎面的,我这里还有蕾丝的,网纱的,棉麻款的也不错。” 顾若注意了下姑娘,看着比她更有料,因为太有料了,她身上的内衣大概没挑好,不太适合她,看着大,却没什么胸型,甚至有些微微下垂到胸腹的位置。 这样的情况可能需要加大码,加大码其实蕾丝和网纱的可能更好看,缎面也行,就是做出来没有小杯那么洋气性感,因为夹弯和包边都需要加宽,必要的话还需要用到三排搭扣,不然不能很好的聚拢固托。 她之前一次做失败了,就是她只注意了杯边和杯高杯宽,没注意夹弯和包边宽。 但这些顾若不可能直接告诉顾客,万一人就喜欢缎面的呢? 她强推别的,再给人说一堆专业的听不懂的东西,人扭头走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来个顾客,虽然不是缝补来的,那也是生意。 代表着进账的东西,她怎么能错过了。 她眼睛迅速往她篓子里扫一眼,挑了几款适合前面姑娘,她大概也会喜欢的内衣出来摊在缝纫机前给人看。 “你看看这几款,这几个也是我刚画的图样,都是我比较中意的款,当然了,我手上这个也不错,我自己也留了一个。” 姑娘闻言看向顾若拿出来的几个款,顾若这一个来月在柜台上班,受兰芳和彩玲小霞她们影响,她审美提高很多,在配色上她不需要挑大红大绿那些过艳丽的颜色和花色,做出来的内衣看着就很靓丽时尚。 在柜台摸惯了好东西,哪怕是买普通的棉麻料她都货比好几家的来,一定要挑最好的,调色上也更符合她审美的。 哪怕她觉得这些是不合格品,在旁人眼里也是很亮眼的。 加上内衣上加了她依据在柜台看到的那些内衣的优缺点和顾客反馈过后的特别设计,款式更新 ,姑娘看着哪一款都觉得好。 “多少钱一件啊?”姑娘不禁问了句。 多少钱一件。 这个有点难到顾若了,一件内衣做出来用不了多少布,成本加上她刚花大力气大价钱买的钢圈一件也就三块多点,缎面的贵点要五块。 但她这些天不停的修改图纸,改版改款耗费的就不止一件内衣的布料了,至少得有两件甚至三件,要这么算的话,她得定价至少十三元到十五元才有得赚了。 只是,她这个缝补小摊,开个十五元的价会不会被人骂? 就她知道的,商业城那些有店面的摊子上一件内衣才卖十到十五元,便宜的八元都有。 菜场这边摊子更便宜了,只要三块五。 虽然,她觉得她做出来的内衣比商业城的不差什么,甚至面料各方面都用得更好,真要论的话,也就比她们店里那些真正的专业流水线,特别定制过的面料差那么些,但十五块她还是有点烫嘴不敢开出来。 可开低了她也不太甘心。 “这些面料我都是用的最好的,所有的款也是我独一无二自己画图做的,你外面买不到,本来我是要卖十八的,你是我今天的第一个顾客,我给你优惠点,十三块,你看行吗?缎面的贵一点,得十五。” 顾若说完,耳朵根一下热得很,和在柜台做销售不一样,那个是明码标价的,卖了的钱不进她口袋,这个却进的是她口袋,她还用了点销售技巧,莫名有点心虚,担心人觉得她黑心。 “你要是买两个的话,我再给你优惠五毛一个好了。” 顾若手捏了下耳朵尖又补一句,多少有些不抱希望。 瞥一眼人,姑娘确实在听到顾若那么说后秀眉微微凝了下,不过她大概是觉得已经询价,又实在喜欢,最后拿了个粉紫色蕾丝款的出来。 “这个吧,还有你手上那款。” “两个一共二十七是吗?” “什么时候能拿?” 姑娘说着,想起什么,又抬头问了声:“你这是第一天摆摊吧?明天还来吗?” “来!” “我最近天天都会来!” 顾若立马说。 “你要是等得了的话,我现在回去拿你这两件的面料,给你现场量尺寸做,很快的,我图纸都有,根据你的修一修尺寸就好,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能好。” “要是等不了,那就只能你明天来拿了。” 顾若说完,又担心这顾客回去后会觉得在菜场买件十多块的内衣不划算,直接反悔不来了,她想了想: “就是这个是根据你的身量尺寸特别定做的,你要是突然不要的话我没办法再卖给别人了,你可能需要付个押金,不需要多了,两块钱就行。” “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不来或者跑什么的,我摊子摆这里的,菜场大爷也认识我男人。” “交押金可以。”姑娘回道,随后问了句:“要是做出来的不合我尺寸怎么办?” “不会有这个问题。”顾若想也不想。 “我是按着你的尺寸来的,只会比你在外面买的更贴合。” 顾若顿了顿,“或者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拿面料,给你现做一个,只要半个多小时。” “你拿回去试试,要是真的不贴合,你拿回来还我,我给你退。” 顾若说得很干脆,姑娘看着手上的内衣犹豫一下,过了会儿,她抬起手看了手上的表,点下了头,“那行,半个小时,我等你,正好我还要买点菜。” “嗯,行,那你等等,我很快回来!” 顾若说完,和卖两元三件的大姐说一声,拜托她替她看一下摊子,骑了孟添搁在外面的脚踩三轮就往家里赶。 顾若不会骑三轮,盘山村到处都是坡地,自行车根本上不去,所以没几户人家买过自行车,三轮车这种贵一些的车更没人买过。 她只能现学现卖,学着孟添先前蹬三轮的方式往前面踩,刚开始骑得歪歪扭扭的,方向都把不到,好在她不算笨,过一会儿就掌握了平衡。 骑车速度比走路快,五分钟不到她就赶回了家,匆匆忙打开家门拿上她那一堆面料就往外跑,一个没注意还和进院的人来了个对撞。 “做什么!你赶死鬼投胎啊!” 是拎着一张木凳从外面进来的燕子。 燕子自从主动搭话,顾若没理,李房东让他们租新屋,燕子出来横插一脚没成,就针对上了他们。 顾若前些天在家踩缝纫机,燕子就找上了门,说她踩缝纫机的声音太响,吵到她们看电视了。 燕子两口子的电视经常放着整个院子都能听到,还不知道是谁吵谁。 但当时顾若考虑到对门还在上学的倩倩,她没和她争,让孟添替她把缝纫机挪到了她们屋子最里面,又把门窗都关上了才继续踩。 他们屋子隔音效果还算好,她让孟添去外面听过,这样处理几乎听不到什么声响了,燕子却不依不饶,非要说还有声音。 没事找事,她也火了,和她吵了起来。 吵得有些厉害,险些打一架,最后还是辜大姐看情况不对出来劝了,这事才算了了。 但燕子气量小,本来看到他们就眼不是眼的,吵架过后,她更变本加厉,每次都要拿鼻孔出气,稍微遇到点和顾若相关的苗头都要阴阳怪气,大声嚷嚷。 这回也是,两个人撞上,她没事,顾若肚子却一不注意撞在了她手上的凳子上了,痛得腰差点直不起来,结果她先张嘴骂起来。 顾若按着肚子忍痛,缓过来也回道她:“你是什么鬼投胎?” “你看路了?我车停外面你看不见?” “这么能耐就把这院子买下来,路都给你一个人走了。” 顾客还在菜场等着,顾若没功夫和她多掰扯,也没把她当回事,她回击完,低头看一眼手里的一麻袋东西没被撞掉,越过人骑了车赶紧飞奔往菜场去。 紧赶慢赶赶到了菜场,远远看到姑娘还在,她松了口气。 停下车抱着东西过去和人说了声,久等了,赶紧把东西放下,拿了尺子给姑娘量尺寸。 菜场这个地方没个遮挡,量胸围尺寸属于相对私密的行为,担心姑娘害羞,顾若都是正面挡她面前围着她各个方面的量。 这样量不是很方便,好在顾若之前干惯了这类事,这几天更比着自己反复量,已经有经验了,很快把各项数值记录下来,开始拿了图纸重新修画,再裁布,拼接缝合。 姑娘量完尺寸本来打算先去买菜的,结果看顾若拿出剪刀咔咔几剪子下去,手里的布料就剪出了型,再看她踩着缝纫机咔哒咔哒的,没一会儿就看到她想要的那款内衣大致的模样。 有点被惊奇到震撼到,姑娘立在原地没动了,看着顾若一点点踩线把一件胸衣完整的做了出来。 “好了,你拿回去试试,要是不满意再过来找我。” 说是半个小时,顾若就只花了半个小时。 胸衣做出来,顾若先仔细核对了各项数值,确定没问题,钢圈各方面也不勒,她给衣裳修了修线头,递给了姑娘。 她动作快,姑娘接过内衣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这样回去?” “嗯?有什么问题吗?” 顾若疑惑一声,看一眼姑娘手上的胸衣,才想起来她没给人一个袋子。 但她摆修补摊子,没想到备袋子,不过这事好解决,她上卖两元三样大姐那儿买了一支笔一个本子再一把修线头的小剪子,拜托了大姐给她拿一个塑料袋。 她做这单生意,两元三样大姐从头瞧到尾,多少有些惊讶她有这个本事。 不过这年头没点本事胆子也不会出来摆摊做生意了。 大姐也没嫉妒她一件衣裳抵她好几单,她虽然会点缝纫却没有顾若那又会画图又会修剪裁版的本事,人家凭本事挣钱没什么好嫉妒的。 何况顾若要真能把生意做起来没准儿还能给她摊子带一点人气,所以知道顾若要塑料袋的目的,她直接大方的抓了一把给她。 顾若感激的和她谢了声,又走向姑娘拿过她内衣给装上了,“今天我没有准备 袋子,只能用塑料袋,明天我再给你补个好袋子。” 在柜台上班,顾若太知道好东西好包装的重要性,就像她这回交的参赛展品,都特地问过彩玲,花五毛钱从柜台买了个礼品盒。 五毛钱一个的礼品盒,不便宜,但要是这个生意可以做,她备几个礼品盒礼品袋也就是咬咬牙的事。 姑娘却说:“不是,我的意思是另外一件呢?” “现在做吗?” 顾若有些讶然,先前说好先做一件,“你要是愿意等的话,我可以现在继续做,不过你不是想确定合不合身吗?” “要是两件都做的话,我可能就不能承诺你都给你退了,这些面料很贵,还有你别看我这会儿快,实际我这张图纸是琢磨了好久的,还特地从力的角度去计算过承载度,舒适度,每一个尺寸都是我核算了好久得出来的比例。” “做这个这么复杂吗?” 姑娘将信将疑一声,她刚才看顾若很轻松,不过顾若说的那些好像又是真的,她犹豫了下,说,“那我先这个拿回去试试,等穿得舒服再来买。” 只是菜场的一个摊子,信任度还是不太够,顾若也不在意,就这一单她已经很满足了,她还没想过自己做的东西能有卖出去的一天,要是张奶奶在这儿她肯定很高兴,她这也算间接出师了吧,虽然只是一件小小的胸衣。 “嗯,你回去试试,穿得好再来。” “承惠,十二块五。” 顾若弯唇笑一声,又和姑娘报了次价。 直接收的买两个的单价,虽然不确定第二个会不会跑了,甚至这个会不会回来退。 姑娘这次没有疑义,把钱掏了。 有零有整的十二块五。 顾若拿在手上,莫名手抖,到这一刻,她终于克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兴奋和欢喜。 她赚钱了! 靠她做出来的东西! “你慢走啊,记得回去试啊!” 顾若把钱紧紧攥在手里,送了客。 姑娘一走,她把钱揣进随身带的布袋,想到什么,又赶紧拿了刚才在大姐摊子买的笔,在缝纫机前面的排排上加了一行: 【定制款文胸,十三元起!】 不过这样的单子大概是可遇不可求的,后面顾若不管怎么继续踩缝纫机,把她做废的那些文胸一个个改出来,也没有人再过来问价的了。 倒是有两个需要剪裤边和换拉链头的大姐过来问了问,顾若开出的价格实惠,两个大姐都挺动心,只是都说今天太晚了,说明天空了拿来。 明天是明天的单子了,不确定性也很多。 顾若卖春联的时候被放过很多次这样的鸽子,都习惯了,所以顾若听到这些都只笑着应好,没有抱太大希望,这样明天如果人不来她不会失望,来了就是惊喜。 而她今天也已经很满足了,十二块五,她的面料钱回来了小四分之一。 她手里还改出来好几个文胸,还有十几个待改的,另外那些边角料她也可以把它们做成发圈发带或者胸衣袋,送人或者卖都好。 值了! 这样的单子要是每天能来一单,她一个月又能增加一笔收入,还是一笔相当不错的收入! 顾若一想到,唇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等孟添收完工地的尾,不放心匆匆赶过来接她。 她立马抓住他手,笑意洋洋地看向他:“你猜,我今天赚了多少?” 赚了多少。 这个问题对孟添并不陌生,她第一天去江南大厦那天下班她也这么问了他。 那天她收入快赶上厂里工人一个月收入。 但今天。 她这个缝补几毛钱一件的摊子能赚多少? 孟添有点陷入猜价格难,担心猜高了她泄气,又担心猜少了她噘嘴。 “两块?还是五块?” 才刚摆摊能有多少生意,能帮忙补个几件衣裳,再换两三个拉锁赚个五毛手工费已经算不错了。 五块也够他们一天生活费了,还包括给二叔林显那边送的饭菜。 她摆摊想的也是一天能够赚个三五块。 “又猜错!” 顾若笑起来,她左右看一眼,这会儿已经五点多快六点,天边接近擦黑了,厂子里下班过来买菜的都陆陆续续买好了往家里赶了,边上卖老鼠药蟑螂药的小哥看没什么生意早收摊回家了,隔壁两元三样的大姐也在收拾摊子。 “赚了快十块钱,我卖了一件我做的胸衣。” 财不露白,尤其是赚钱的事,顾若把孟添扯到身面前来凑近他耳边很小声一句。 “我都没想到我做的胸衣还能卖出去,还是这样的价格。” 顾若说着,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怕被人看出来,笑话她没见识,或者发现她其实是个生手,假把式,她又抿着嘴忍住了笑,起身开始收摊子。 “差不多了,我们收拾着回去吧。” “今天的菜钱有了,我们去买菜,多买点,喊二叔和林显他们直接过来吃。” “我明天还要来!来早一点。” “今天还有两个大姐想换拉锁的,和我说了明天来。” “我刚才还自己试着骑三轮车了,不难,我上去没多久就学会了,只是有人的时候要慢点。” 她身上好像使不完的劲儿,每天都精神气十足,俏丽的眉眼间散着的光彩哪怕夜色也挡不住。 孟添看着她,有些转不过眼来,好一会儿他应声好,帮着收拾起来,随后也弯了唇笑。 她可真是厉害,怎么都能赚到钱,快成他们家的财神爷了。 第50章 进决赛了火爆的摊子 做的内衣能卖钱,这给了顾若极大的信心,第二天早上去上班,她把改好的两件内衣送去给小霞和许美芝,两个人当场去仓库里换上出来镜子照了又照,没再换下的反应更让她得到了鼓舞。 交接班结束下班回来,她进到屋布包都没放下,就开始搬东西去菜场那边。 孟添只担心她生意不顺利受挫低落,现在她说有两个顾客和她约好了,再差也能开两个拉锁单,那层担忧顾虑去掉,对她也全力支持,他替她把东西送到地方,摊子支起来,依然去找菜场大爷递支烟聊了会儿,才去忙自己的。 大概是受她影响,他现在也干劲满满。 这边工地已经封顶完,只等房主上梁结钱,化工路那边他再去赶半个工也差不多完工了,剩下加工厂这边,这些天没下雨,他们把最后收进来的一批毛也做了清洗,等这批透干拿机器粗疏过后,他们就可以拿着他们精挑出来的那批绒子去各个服装厂谈了。 只要能谈成一个订单,他们就可以拿着加工厂产权证和资质证明去信用社那边贷款,给厂里添置进一台精梳机器,到时候产出的绒子会更细腻大朵。 他找羽绒厂那边打听过,南方那些专门帮港城和国外代加工的厂子,用的绒子都是那种精梳机器出来再经过精选的,价格更贵。 他完全可以把他们手里这批毛分层次等级去卖,尽可能卖到最大利益,只要手里有了钱,他们就能买房从出租屋搬出去了。 这些日子晚上他都在加工厂那边忙,但她和燕子吵架差点打起来的事,她没告诉他,他也从辜大姐男人那儿听说了。 燕子是女的,他不好上门去找她,只找了她男人说这个事。 只是效果明显不好,昨天她和人撞上, 肚子都青了一块儿,她说是不注意,他却不这么想,这个事他已经找刚子讨回来,但他们还是要尽快有自己的房子,让她不用再烦这种和邻里租户之间的矛盾。 除了房子,还要弄笔钱给她开个店。 她喜欢摆摊喜欢做生意,总要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顾若不知道孟添已经琢磨着要弄钱给她开店了,他走后,她和边上两元三件大姐聊了会儿,听到她说今天进了一批专门夹内衣内裤的衣架,打算搭着她内衣一块儿卖,她心思一动,去摊子上挑了几个过来。 把昨天改好的几个内衣全部都给夹上挂在了她缝纫机前面和侧边,又去边上卖竹篾边框的地方买了个篮子,收纳她还没改的那些款,打算有人来可以都给她们看看。 弄好这些,她又把她的一袋子面料和图纸拿了出来,她今天给小霞她们内衣的时候,彩玲也来了,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儿。 她当时感觉特别不好意思,彩玲送她的钢笔她还没还礼呢。 这次做内衣,她其实也想到要送彩玲了,只是彩玲自从在内衣柜台上班后,就一直穿的是柜台内衣,不只是兰芳给的基础款工衣,每次柜台到新款内衣她都会买一个。 说是试效果和感受,可以更好的给顾客推荐。 她穿惯了好的,顾若自己做的就有点拿不出手,但其实,再拿不出手,她也该问问她,这样好像把她排除在外的样子,多尴尬啊。 怕彩玲多想,她在彩玲点完数后就磨蹭着去问了她,更喜欢柜台哪一款面料的内衣,她最近买了不少面料,做了几件内衣,穿起来还可以,她要是不嫌弃的话,给她也做一个。 彩玲当时捏着点数本,瞅着她问了声:“先前怎么不问我?” 她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了,好在彩玲没有一定要她回,和她说什么面料都穿,舒服就行。 舒服的面料很多,她买回来的都是舒服面料,想来想去,还是丝绢的拿得出手些。 不过彩玲的胸型比她们的都要饱满,她得把后带做宽一些,鸡心要收窄一点,也不适宜用传统的三角杯,做半杯或者四分之三杯更合适。 顾若琢磨着,把她之前立裁出来的一款十分之三杯图纸拿了出来,再对照着按彩玲的胸型增缩比例。 画到一半,边上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我说呢,昨天回来怎么没听到那吵死的机器声了,原来不是良心发现,是换地方来折腾了。” “怎么,你在大厦那边被开了,跑这儿来摆摊来了?” “缝补三毛,剪裤边一块,一天挣的够你交那两间屋的房租吗?” 燕子穿着一身新买的裙子走到了顾若面前,眼睛斜着缝纫机前面贴的纸板牌子刺道。 顾若画图的笔顿了下,她在菜场摆摊就没打算瞒着谁,昨晚她回去把做好的两个发圈拿去送给辜大姐家倩倩的时候,就和辜大姐说过她在菜场摆摊的事。 她一直觉得摆摊做生意没什么丢人,赚钱的事怎么会丢人,高兴得意还来不及,现在又不是八十年代市场经济刚放开,看到小摊贩都会叫一声投机倒把的时候了。 “关你什么事,老老实实上你的班,看你的电视,管那么宽,公共厕所的屎你要不要去扫一扫?” “噗。” 才刚三点多,厂里上班的都还没下班,菜场还没什么人逛,周围都安静得很,两元三件的大姐一边理着摊子上的东西,偶尔看一眼顾若做的东西。 她没和顾若说,她其实也需要买内衣了,只是她平时都穿的市场另一头卖三块五的那姐妹那的,顾若的内衣看着好看,价格却有点让她不能接受。 她就想着能不能看看顾若怎么做的,学一学,她家也有缝纫机,学会了今后就不用花钱买内衣了,没想到听到这一番话。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多少有些没想到,顾若看起来文秀斯文的一个人,还会这样不客气的回击人。 大姐笑,燕子脸色却很难看,她手攥得紧紧的,好一会儿才问道顾若: “我问你,你男人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男人什么时候回来关你什么事?”顾若皱紧眉头冷冷一声。 “你自己男人不管来管我男人?” “你装什么装?” 顾若脸冷下来,燕子却比顾若更生气,“你别说你不知道我问你这话是为什么。” “我男人昨晚下班回来在巷子里被人打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燕子说着眼睛瞪大,神情恨不得吃人。 她和刚子最近都调了班,她上中班,刚子上中夜班,从晚上十二点到凌晨。 已经上了快半个月了,但昨晚刚子出去上夜班,在巷子里突然被人套上麻袋打了一顿,脸被打得青一块儿紫一块儿都没法看了,回来还不许她嚷嚷,说是被人警告了。 要是敢报警就不是这么一顿打。 她和刚子这么多年在余暨,一直都好好的,在厂子里她也注意着分寸,就算得罪人也不至于到让人使黑手地步。 她想来想去,她得罪和结仇最深的只有院子里顾若两口子。 尤其昨天下午,顾若和她撞上的事。 她其实早在院子外面就听到顾若关门的声音了,也是故意和顾若对撞上的,还故意拿着凳子腿朝人怼了过去。 没别的,她就是看不惯顾若。 前几天为顾若踩风缝纫机,两人吵架到快打起来的事她也一直记着。 所以她就想给顾若两下痛快痛快。 她不确定后面顾若出去是不是回过味儿来了,才指着她男人来出气。 “我和刚子都没和谁结仇过,除了你和你男人我想不到还有谁。” 燕子说得理直气壮,顾若却是气笑了:“你的性子还没和谁结过仇呢!” “真是人不知自丑马不知脸长,你没事别在我这儿碍眼,你男人被打和我们没关系。” “我男人昨晚没出去过。” 顾若只当燕子来菜场买菜,无意间碰到她才过来冷嘲热讽,没想到是为了她男人被打的事。 刚子昨天夜里被打的事她确实知道,大半夜的她睡醒起来就听到一声鬼叫,她虽然没出去看,却听到了燕子去找辜大姐要跌打伤药的事。 但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和孟添昨晚早早就睡了。 他们昨天收摊买菜回家都快七点了,烧好饭让二叔和林显过来吃完八点多钟。 他们加工厂那边还在手工挑毛,吃完饭二叔和林显继续去加工厂那边忙了,孟添留下来替她收拾桌子,转身的时候没注意撞了她一下,手刚好碰到她下午被燕子手里板凳撞过地方,有些疼,她没忍不住轻嘶了下,被他发现了。 听她说是下午和燕子撞了下,他脸色很不好,当时就要出去找人,让她拦了,毕竟也是她自己不当心,这么找上门不占理。 他还算听劝,没坚持去找人,只是拿了先前的跌打药油来给她上药,之后他打开水的时候去加工厂那边帮了一小时忙就回来了,再也没出去。 那会儿才晚上十点不到,刚子上班都凌晨了,他们早睡着了。 “你要怀疑就去报警,让公安来断案,别在这里有的没的,冤枉人。” 顾若不想和心里没数的人掰扯,她不耐烦一声就开始赶人。 “赶紧走,要待在这里耽搁了我生意,我才真要叫我男人去找你男人。” 顾若一点心虚没有,燕子心里倒没那么笃定了,她看着人:“真的不是你们” “不是因为” “老板娘。” 燕子还要说什么,边上一道清雅的女声打断了她。 顾若抬头,看到人她脸上马上露出一抹笑:“是你呀,怎么样?内衣试过了吗?” “好穿吗?” 来人是昨天找顾若买内衣的那个姑娘,除了她,她身边还跟着两个穿着同样靓丽的姑娘。 听到顾若问,姑娘立即脸露出笑点点头:“好穿。” “我就没穿过这么合身的内衣!” “感觉比市心中路那边店买的还要好穿!” 没有人不喜欢被人夸被人肯定,虽然觉得姑娘夸张了,顾若还是有些心花怒放的感觉,她笑起来:“你太过奖了,不过你满意就好。” “我是说真的。” “你做的内衣就是有那么好!” 姑娘看顾若不相信,反而有些急了,她把挎在肩上的包包递给身边的一个姑娘,又把身上穿的小皮衣脱了,穿着里面相对薄的黑色长裙在顾若面前转了一圈。 “看到了吗?” “我现在穿的就是你做的那件,比我昨天的样子是不是有区别?” “我昨天穿的就是在市中心那家凤娇店里买的。” 市中心那家凤娇店里。 也是兰芳的店,她们柜台的货。 顾若神色认真了几分,她又看了眼姑娘,还是那副高挑有料的身形,但昨天她给人的感觉就只是高挑而已,今天却不一样,气质起来了,细腰丰胸,一眼看的曼妙。 姑娘的胸型本来就好看,只是因为过大垂到胸腹位置变得扁圆,现在整个挺拔了,漂亮的胸型也显出来了。 “看到了,效果 是很不错。” “凤娇的内衣我知道,款型都还不错,你可能是没有选对胸型和尺寸,所以穿出来的效果不好。” 顾若对自己做的东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比商业城的可以,比她们柜台的还是差一些,区别倒不是手艺,而是柜台的产品用料,杯垫和钢圈这些原材料上。 姑娘也没反驳这话,她也不懂这些,她只说:“反正你做的这件内衣我很喜欢,我今天还要定做一件,不,两件!” “你现在帮我做吧?我今天很空,可以等!” 姑娘实在是太高兴了,她没想到昨天只是抱着碰碰运气试试的想法,竟然真的给自己挑到了合身的胸衣。 姑娘叫朱雪洁,肥城人,和爸妈过来余暨这边打工已经有几年了,现在在这边的纺织厂里当挡车工。 她勤快肯干,长得也好,进纺织厂没一年就给车间主任看中升上来当了班长,车间主任还把她侄子介绍给了她。 两人前年领证结的婚,如今她也算是半个余暨人了,家里公婆都在厂里上班,条件还算不错,吃穿不愁,唯一的烦恼就是她生完孩子以后胸部明显比以前下垂了。 她原来就因为胸大有些下垂,但不注意看不出来,生完孩子喂奶到周岁她断奶以后,她胸直接快垂到肚子上了,明明还是以前那个体重,但穿衣裳就是怎么穿都不好看。 明明她不胖啊,但看着就是虎背熊腰的,还显老,她才二十来岁,看着却和三十的妇女身材没两样了。 她想了很多办法,减肥,穿塑身的内衣。 市中心那家凤娇卖塑身内衣是出了名的,她这几个月的内衣都那边买的,穿起来比之前是好了些,但没到她们说的那种立马挺起来的地步,而且穿久了很不舒服,她感觉勒得慌。 她去凤娇店里说,店员让她别扣那么紧,松一扣搭扣,可是搭扣松一扣就没那个效果了啊。 她心里不满得很,但总不能让自己天天被勒得喘不过气,只能在勒得受不了的时候松一扣,恢复成她普通胸罩的样子,然后昨天她就被人笑了。 是厂里新来的一个小姑娘,现在跟在她身边学挡车,可能对她有点严了,她对她心里有怨气,就和车间里的人背后喊她下垂婆。 说她一看就是因为身材不好被老公嫌弃,不幸福才成天一副丧夫脸。 她听到气死了,回到办公室核算产量怎么也算不下去,盯着自己的胸越看越烦,索性下班过来菜场买菜了。 但心里烦,她买菜她也不知道买什么好,就胡乱转了转,注意到这边多了个裁缝摊子,摊主还在做内衣,她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然后就中意上了顾若做出来的内衣款型,只是这种菜场的内衣,她不是很看好,便宜没好货,她以前买来穿着都不舒服,还不如凤娇的。 只是顾若做的那个款确实漂亮,看着也不像很差的便宜货,她没忍住就上了前问,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惊喜。 花一件普通内衣的钱体验到了塑身内衣的效果,简直不要太值。 “我就想要和我身上的一样效果的,可以布料不一样,反正你看着来好了,我都可以。” “你昨天说缎面的贵一点,是不是更舒服?那我这回都要缎面的好了。” “这回我先付钱你。” 朱雪洁说着,就要从包里拿钱,也是这时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两个小姐妹过来,又和顾若道:“哦,对,这是我两个小姐妹,她们也要做内衣。” 一下子要买两件缎面的内衣,还给她带来了两个顾客,大单啊。 顾若脸上的笑一霎放大,“可以,没有问题,你们想做什么样的款啊?” “这里我准备好些款,有做好的,也有半成品,你们可以选一选。” 顾若一边介绍,一边起身把燕子挤去一边,给另外两个和朱雪洁差不多年纪大的姑娘看内衣的款。 燕子从朱雪洁过来就有些愣住,她没想到顾若的小破摊子还会有生意。 而且还不错的样子。 卖内衣? 燕子又注意了下顾若写的那块牌子,十三元起,她脸上更不敢相信。 简直疯了,菜场这个地方有超过十元的东西吗? 猪肉才一块多一斤,牛羊肉贵点也就两三块。 燕子在羽绒厂上班,工资不算低,在自己的吃穿上也舍得花钱,但只是花在外面的,内衣内裤这些她都随便摊子上买着穿的,三五块她可以,商业城那种十几块的,她买的时候要犹豫,至今也就买了一件,感觉没什么差别。 不过。 燕子忍不住看了眼边上也和人一起选款式的朱雪洁,长得很漂亮,身材更好,就不知道说的是真的假的,一件内衣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夸吗? 还比市心中路那边店的内衣好,她真的穿过市心中路的内衣吗? 那里面她可去过,一件内衣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多,贵的好几百,一千多的都有。 燕子想着,也没立马走,站在一边看顾若给人量尺寸做内衣。 顾若注意到,也没理她。 朱雪洁带过来的两个姑娘胸型都有些特别,一个是扁圆的,一个有点不算明显却看得出来的大小胸。 这样的胸型想要内衣穿得合身,尺寸罩杯都得特别注意,甚至她之前立体剪裁的图纸都有些用不上了。 不过人在这儿,她们里面的衣裳也相对薄,这个问题还算容易解决。 顾若仔细琢磨过,很快拿了图纸和笔动起来。 三个人六件胸衣,顾若又是测算又是剪裁分片式缝合,一直做到了晚上六点孟添忙完化工厂那边的活过来接她。 有些累,连燕子什么时候走的她都没注意,不过今天也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六件胸衣卖了九十块,扣掉面料钱,搭扣钢圈和礼品袋的,她也赚了六七十块。 昨天的好几倍了。 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她这几个小时的摊要赶上她在大厦上班的工资加提成了。 她要发财了。 顾若一想到,心里压不住的兴奋。 接下来几天,她的生意也确实不差,可能因为她摆摊两天缝纫机摊子都有人围着,看着生意就不错的缘故,开始有人把需要缝补的衣裳和要剪的裤边拿到她这儿来了,先前说要换拉锁的两个大姐也来了。 除了这些单子,那两个胸型特别的姑娘回去试穿了她给她们特别做的内衣后也学着朱雪洁给她介绍了朋友过来。 她差不多每天都能接几个内衣单子,忙不过来她甚至给人开起收条欠货了。 太忙了,她除了到大厦上班,别的时间心思都在摆摊和琢磨内衣别的款型上了,连许美芝她们和她说她的作品过了初选,她都没怎么在意。 也不算不在意,她跟着小霞许美芝她们去外面展台看了,这次比赛大厦弄得浓重,奖励大奖品丰厚,加上宣传到位,还上了余暨这边的早报,报名的人基本都是些老师傅,有真材实料的。 三十多个展台,选出来的展品还都非常漂亮,其中最外面一 层最亮眼,有模特穿着的漂亮裙子,旗袍,也有精心制作出来的手提包,还有一看就很有档次,剪裁得体的西服衬衫。 都是大师类水平,相对比起来,她的胸衣实在是太不起眼,简直不值一提。 也确实是,都给她排到最后面一排去了,和一些礼帽短袖衫排在一起。 这一看就知道没戏了,要她选她也选那些漂亮裙子旗袍投了,最不济也投个漂亮包包。 不过她还算看得开,反正她现在有缝纫机了,摆摊也能赚,干脆随缘随意了。 她随缘随意,有人却替她在意着。 下午她交接班结束下班和孟添回了家,晚走的小霞注意到有人在外面给一些中选选品拉票,回来就给晚班的许美芝彩玲说了,当天下午,三个人便各自发动了自己在大厦的人脉力量去给她投票。 除了大厦里的人,还有自家来逛大厦的亲戚朋友,自己接的一些柜台顾客,只要是容易说动的,统统没有放过。 而第二天孟添在去接她,在大厦门口碰到去交接班的彩玲,知道这事后也暂时放下了手里的事,每天送完她进大厦,他也没走,学着那些拉票的人在大厦外面给她拉票。 他没空要去处理事情的时候,就让林显或者孟广德来,反正五天没一天落下。 而有人给奔走拉票和没人管任其自由发展的结果自然是不一样的。 初选第五天,大厦的人来柜台找到了顾若,说她以相对漂亮优异的成绩进了前十的决赛,让她做好准备,第二天上午十点在外面广场进行最后前三的比赛。 “我进决赛了?” 大厦工作人员过来的时候,顾若刚接完一单顾客,还在收拾地上的内衣包装袋,听到消息的时候她直接愣了住。 “真的有我吗?” 顾若第一反应是不相信,怎么可能嘛,她怎么可能进前十,她的展位可是在最后,嫌麻烦的顾客很难走到后面去投票。 而且先前迟春萍知道她报名裁缝大赛入选了,还特地来找她和她说过,她们柜台那个丽丽也参赛过初选了,展品是复刻的她们店里的一件镇店级裙子,还找了好些人在外面给她拉票投票。 听说评委里还有人和她父母认识,别说前十,就是前三她都稳了。 也确实是,从丽丽那儿弄到的数据,她每天得到的观众投票都是最多的,评委给的分也很好。 除了丽丽,那三十个展品里还有一些是服装厂的优秀员工,她们也很多和评委们认识,也发动了各自的工友来给她们投票。 而她才来余暨,认识的人只有小霞芝姐彩玲兰姐她们。 兰姐还在省城没回来,小霞她们已经把票投给她了,也尽可能帮她拉票了,但比起服装厂那些老员工们认识的人,她可少太多了。 结果,她入选了? “你们没弄错吧?” 顾若轻咽了咽喉咙,和工作人员又确定了一遍。 她的反应太呆了,长得好看的人呆呆的样子都好看,工作人员看着她都忍不住笑了下,随后肯定的回道她: “没弄错,凤娇柜台的顾若。” “咱们大厦报名入选的就你和依恋女装那边的张丽丽,不可能弄错。” “你们的观众投票和评委得分都还挺高的,更不会有错。” “好了,你准备下,明天十点到外面展台参加最后的现场操作比赛和个人拉票环节。” 工作人员说完就去忙了,顾若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天小霞和许美芝都不上早班,离交接班还早,彩玲也还没来,孟添更还没来接她,她一时都找不到人分享这个事。 入决赛了。 准备一下,准备什么? 顾若先前完全没想过自己会进决赛的事,她没打听过这块,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些方面着手。 要找人问问吗? 还是等晚点芝姐来,问问她? “小若。” 顾若捡起地上的内衣塑料袋想着,忽然听到柜台外响起喊她的声音。 50-60 第51章 发工资了八年了,我被你骗得还不够吗…… “刚才很忙?” 兰芳拎着包包从柜台外面走进来,看着顾若手里的几个内衣包装袋,笑问道她。 “还好,卖了两个三角杯和一条内裤。” 顾若已经有小半个月没看到兰芳了,她笑露出来回道,看兰芳一身宽松的白色蕾丝裙,外面罩一件黑色大衣,卷发披散,气质绮丽,人看着神采奕奕,比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前好多了,她不由问了句: “兰姐你才回来吗” 顾若本来想问兰芳在省城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消息,又担心自己这样有点打听老板隐私了,就把后半段吞了回去。 兰芳显然心情不错,她也没避讳顾若,笑点了下头:“嗯,医院那边差不多了,该做的都做了,让我们回来等消息了。” 回来等消息了,那就是手术已经做了,而且是成功的,不然兰芳不会这么轻松。 顾若这一个月也算看着兰芳煎熬过来的,听到这话由衷替她感到高兴: “那真是太好了!” “恭喜你啊兰姐。” 顾若小脸粲然闪着光一样,兰芳看着又是一笑:“现在恭喜太早,还要等个十来天才知道。” 随后又说:“我这几天可能都需要在家休息,等确定了稳定些了才会来柜台,你和彩玲可能还要辛苦几天。” “没关系,兰姐你身体为主。” 顾若赶忙说,“柜台也不算很忙,我们都还顾得过来。” 不算很忙,也有点忙。 大厦弄的缝纫机大赛是有效果的,好些人看到新闻和收到大厦派发的比赛传单和各个柜台借着大赛搞的促销宣传单,都没有错过这场热闹,加上参赛过初选的一群人发动了亲朋好友过来帮忙投票,这些天大厦里外人流量没有断过。 凤娇柜台虽然因为兰芳不在,没有随着大厦做促销活动,但顾若把店里相对低价的十来个款组到一个架子上挂了个促销牌后,效果也不错。 每天都能卖出四五个便宜内衣,再加上她遇到特定顾客就积极推店里的塑身内裤,这些天店里的销售业绩已经又回到她刚来那些天了。 就今天一个早班上下来,她差不多也做了七千多块销售,等下一点半左右要是能再接两单,上个八不是什么问题。 已经接来好些天,凤娇柜台因为业绩上了大厦的表扬榜了。 顾若去开早会,总能被商场管理科科长拎出去表扬一下。 整个商场几层楼加起来五六十个柜台,五六十号人,顾若每次都不好意思,开个早会还会红半天脸,不过这样也不是没好处,顾若现在在大厦认识的人多起来了,虽然只属于打招呼认识不熟,也比谁都不认识,两眼摸瞎的好。 至少顾若现在去那些柜台买东西,柜员会适当给个内部价,要是有什么福利商品也会主动给顾若说。 像顾若前天上三楼买一款商业城找不到的绢纱,柜台的娟姐就给了她一个员工价,算下来比她在商业城那边买的还要便宜些,东西却要更好一些。 这都是她努力工作给她带来的。 所以顾若是一点不怕忙和累的,工作挣钱哪有不忙不累的呢。 她觉得自己还应对得过来,猜兰芳是刚回来就赶过来,“兰姐你回去休息吧,身体要紧,柜台这边不用担心。” 顾若神色关切,兰芳心里一阵暖,她脸上笑意不减,“这边有你和彩玲我当然是放心的。” “我是打算要回去,不过在回去之前有件事我得先做了。” “什么事?” “需要我帮忙吗?”顾若下意识问。 “发工资。” 兰芳瞧着顾若一副你说,我马上去做的架势,她笑一声,去收银台把上个月柜台的账本拿出来,又打开包把她早核算过的工资条和准备好的钱拿了出来。 看顾若呆呆的好像没反应过来,她抿着唇又笑:“怎么?你不会忘了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了吧?” “不是。” 顾若不好意思一声。 发工资的日子她怎么可能忘,她前几天就在琢磨这笔钱呢,孟添的加工厂准备买机器,一台中等性能梳毛机要两万多近三万块,她那天听到他和二叔在为了凑这钱贷款的事争执。 二叔是老一辈人,借人一块钱都惦记着赶紧还,他不愿意厂子还没发展起来就投入过多,还是用这种找村里背书借贷的事。 孟添却觉得厂子要赚钱发展,光靠厂里那台二手的低功能机器很难把他们收进来的那批鸭毛利润最大化。 顾若是支持孟添的,她去加工厂看过,他们买过来厂子附带那台机器只能把大的毛羽毛杆梳出来,剩下的毛片小毛梗还杂在里面。 孟添和林显都说过,这样的服装厂那边也收,却没有什么好价,基本上就和加工厂原来那样赚个加工费了。 有了新机器却不一样,基本上能梳出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大绒子,这些绒子选出来卖的价格直接可以翻倍,不止余暨服装这边会买,他们还可以拿到南方那些大厂去碰运气,没准儿价格可以更高。 而且许多如今手工干的都能用机器,他们也不用再这么熬更守夜的去挑毛。 顾若是知道挑毛有多辛苦的,看孟添每次从加工厂回来那双红血丝充满的眼睛就知道,二叔和林显也是,每次来家里吃饭一双眼睛都是红的。 她真怕这么下去,他们身体会先吃不消,视力受损甚至得更严重的眼病。 所以她就想着能尽可能的帮帮他们。 她这个月发的是上个月工资,她上个月总共上了二十三天班,二十三天班前面半个月她销售都不错,就后面一个多星期差了些,但总共提成加起来也有近三千块钱了。 三千块钱离他们买机器的钱还差一截,但至少可以让他们继续收鸭毛进来。 她想着,如果实在不行可以先按二叔的想法卖掉一批粗毛赚个加工费,这样他们差的钱少一些,贷款少一些,二叔那边应该不会反对了。 所以前两天她还问过彩玲,问她知不知道兰芳什么时候回来,她想着要是人回来了她试着开口看能不能预支工资。 彩玲和她说兰芳发工资这两天会回来,她早上和孟添来的时候就期待着这事了。 不过后面忙起来,再商场来和她说大赛决赛的事,她就把这事放脑后了。 “我没忘,前天彩玲姐和我说了今天或者明天发工资。” 顾若手指捏了下耳朵尖,看着兰芳手里拿着的那不算薄的一沓钱,心里莫名紧张。 兰芳倒是心情很好,她把工资条展开给顾若核对了下: “小若你上个月上班二十三天,做了十七万八千三百四十二销售,提成三千五百六十六块八毛四,工资二十三天没休算二十四天,二百二十四块,总共三千七百九十一块。” “我之前和你说过你表现得好给你奖励,本来打算给你买东西,但我想想咱们还是发钱更实际,所以我给你凑个好数字,给你发三千八百八十八块,我发财你也发财。” 兰芳说完把手里早点过的钱当着顾若面点了一遍,然后给了顾若。 “你点点。” 工资三千八百八十八,比顾若自己算的要多了一百多,其中九十多块是兰芳给的奖金,她十天的工资了。 而且,三千八百八十八。 顾若接过钱眼睛一霎红了,手更控制不住的轻抖着。 “对的,不用点,谢谢兰姐。” “谢什么,你应得的。” 兰芳把钱给顾若,以为会看到她扬起的一个大笑脸,然后激动到脸红的和她说谢谢,没想到看到顾若哭了,不像是不高兴,但确实是哭了,很难受看着很让人心疼的样子。 兰芳不由问了句:“小若你怎么了?” “遇到什么事了?” “嗯?” “没有,我没有遇到事。” 顾若赶忙抬手擦了把脸,轻吸了下鼻尖,整理了下她突如其来的情绪,“我就是高兴。” “我就是太高兴了。” 顾若说着,眼里的泪止不住往外冒,兰芳赶紧从包里拿了手帕给她。 “谢谢兰姐。” 顾若接过来轻轻擦了下,怕给兰芳弄脏了她洗了都不好意思还,又小心给叠了起来,对上兰芳询问的眼,她顿了下,随即又抿起唇努力笑了下。 “我在家的时候,我哥赌牌欠了三千块债,我妈就想把我嫁给一个瘸子,换一笔彩礼,那钱,那钱我男人给出了。” “加上办酒和聘礼折现的钱,刚好是这么多。” “没想到我一个月给挣回来了,感觉自己挺厉害的!” 顾若说着又笑了下。 兰芳看着却很难受,她没想到顾若有这样一段经历,她也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太明白个中滋味。 “你本来就很厉害。” 兰芳眼圈微微红,笑着肯定了一句。 “咱们大厦拿高工资的很多,但不是谁一进来上班就能拿到这个数,彩玲刚开始那会儿一个月也就一千多块。” “大厦一些老员工也就这个工资。” “不过在兰姐这里上班,三千多工资不算什么,你只要继续努力,好好干,兰姐不会亏待你。” “上个月咱们拿三千,这个月争取四千,后面销售旺季了再五千六千,咱们争取年底挣一辆小车的钱!” “嗯,好!” 顾若不指望挣到小车的钱,她现在的新目标是挣到孟添买梳毛机的钱,但兰芳的话也很让她振奋,她用力应了声。 “我会努力的!” “嗯,也不用把自己逼太紧,三月四月都算淡季,这两个月就是给我们养精蓄锐的,到了五月,余暨都开始穿夏装裙子了,咱们的内衣会更好卖。” 兰芳并不是个苛刻的老板,她这段时间虽然在省城,但对柜台情况都知道,她也知道顾若为柜台销售想了不少办法,前些天下雨她着急,她也知道。 对比她市心中路那边接连出问题的老店,这边柜台让她省心太多了,这都是招对了人的结果。 做销售压力大,她虽然想柜台销售可以做得更多,却不想自己的好员工因为销售每天急得团团转,那样上班太累了。 “总之,有生意咱们就做,没有生意歇歇也行。” 兰芳说着,想起什么,又问顾若:“我听说你参加了大厦的缝纫大赛,还过了初选?” “嗯?对。” 顾若愣了下,没想到兰芳会知道这事,她忙应道。 “是去参加了,大厦组织的活动大,我就去凑了个热闹,在家做了个小东西交上去。” “你凑的这个热闹可不小。” 兰芳笑起来,“你猜你参加比赛的事我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彩玲姐说的吗?”顾若疑惑一声。 兰芳笑着摇摇头,“彩玲她每天除了给我报销售和说店里都好,你给店里想了些什么法子招揽生意,可没和我说你下班后的事。” “是楼上负责这次大赛的尚科长,她打电话和我核实,问我的这个事,她以为你直接拿的咱们家柜台的胸衣去参的赛。” “啊?”顾若听得有些懵了,“我怎么会?” “我们家胸衣我都买不起” 顾若想说,她们家柜台一件基础胸衣至少要一百多,她做的那款缎面的,她们柜台倒是有款全杯不带蕾丝边的面料相似,要三百多块,得奖一台缝纫机也就二百多块,她有那个钱还不如直接拿去买缝纫机了。 不过她话没说出来,兰芳先摆了下手:“我和她说了,你就算得不了奖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法子。” “后来我也让彩玲上去和她们解释过了。” “不过这也说明你技术好,尚科长也算咱们柜台的老客 了,她和我说,你交的那件胸衣一摸手感就很好,和咱们柜台的差不多,刚好那件也是尚科长胸型,她上身试了试,发现很贴合,原本打算直接给你过的,结果看资料你是咱们柜台的,她就以为你是拿了咱们家的新品参赛了。” “尚科长年轻的时候想过去派出所当女公安,想得有点多,还以为咱们柜台想拿下缝纫机大赛得奖抢楼上缝纫机风头。” 兰芳说到这里,想到尚科长打她电话再三和她确定这事里有没有她的手笔,是不是想借着电视台宣传柜台,笑得眼泪花都要出来。 她这些天在省城遇到的糟心事不少,多亏了这些听着就可乐的事她才勉强保持住了个好心情。 “我听说被怀疑拿了自家柜台去参赛的还有依恋女装的柜员,不过尚科长和我更熟,先打的我电话。” “也多亏她打我电话,不然你和那姑娘都要因为作品太好给刷下去。” “这也。” 顾若还不知道她入初选经过这么一遭,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本事,要不是我知道你不是为人,我也要怀疑有没有这事了,毕竟我刚开始招你进来的时候,你对胸衣什么罩杯尺码都不算了解,没想到现在都能自己做出胸衣来了。” 兰芳感慨了下顾若的悟性,随后又夸道:“很不错,有本事。” “我也是试着做了做。”顾若被夸得不好意思,回道。 “试着做都能做得这么好才说明厉害。” “我先前还愁咱们四月夏季深城选货会的事,现在我不担心了,到时候你和我一道去,把咱们真正需要的,舒适度绝对好的产品给选回来。” 兰芳现在看顾若是越来越喜欢,她说一声,眼睛在这时瞥见了手上的表,她本来过来打算发个工资就走的,结果不知不觉待了快半小时,她不由笑了下。 “我还说等下去外面看看你做的胸衣是什么样,现在看时间不够了,你们老板还在车上等我,我还得去趟市心中路那边店处理点事情,得走了。” “等下彩玲来你和她说,我晚上尽量过来,要是没过来,让她明天上午到家里找我,我把工资给她。” “我大概还需要休息个十来天,这几天要是有什么事,你和彩玲商量着。” “嗯,好。” 顾若应下来,兰芳确实赶时间,她市中心那边的店这一个多月交给了男人的妹妹在管,结果销售连去年的一半都没做到,还有两个店员和她提出离职,一个老顾客还给她打来电话说,她们内衣质量变差了,穿上身很不舒服,比商业城的还要劣质,有一件甚至出现了严重褪色。 她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店里的上货每次都是她层层把关,几个内衣品牌她全部亲自过去盯的拆箱,所有的款式她都亲自穿过试过,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问题,她必须去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没再多说,又叮嘱了顾若几句店里的事就拎着包包匆匆出了柜台。 大厦这边在做活动,外面都是人,展台也占了广场大半位置,兰芳并没有把车停在正门,绕路停在了大厦后门停车场,离柜台有些路。 这回因为她提出接受试管,生他们自己的孩子,她和男人的关系有所缓和,这趟是他陪着一起去的省城,也答应她和外面的人断干净,夫妻两算是维持了表面的平和。 避免人等久,她拎着包脚步加快了些。 但到了停车场,白色的桑塔纳边,看着车门紧锁,却空荡荡不见人的车内,她脸一霎沉了下来。 人不在车里。 从停车场凤娇柜台的路近的只有她走的那条,不存在他等不及去找她错过的可能。 上厕所,他们来大厦前在对面锦江饭店吃的饭,走的时候才去过厕所。 他除非肾虚肾亏,或者吃坏东西,不存在这么一会儿又要跑趟厕所的可能。 没有去找她,不是去上厕所,人去了哪儿显而易见了。 兰芳紧抿着唇,拎着包包的手收紧再收紧,片刻,她摸出包里的大哥大要打出去,在最后要按下通话的一霎手指一颤又停下。 电话丢回包里,拿出备用车钥匙打开车门,微抖的手把着方向盘,想打火直直开出去,却在拧了两遍钥匙都没打燃火后手一松,一个泄气瘫靠去了驾驶椅上。 腕上的表指针嗒嗒走着,五分钟后,穿着西装外面一件黑色风衣的男人匆匆从大厦后门跑了出来,注意到车里坐在驾驶位的人,他神色慌乱一瞬,很快整理了下他凌乱出现褶皱的大衣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 “你好了?” “我刚才等你一直没回来,担心你出事” “去找她了?” 进到副驾驶,男人一边关门一边温煦和声的解释,突然听到这一句,一霎,他脸上带起的温润神色一僵。 “你衣裳上沾着粉,耳边的口红也没擦干净。” 兰芳偏过头微微笑看向他,“柴新毅,别把我当傻子好吗?” “八年了,我被你骗得还不够吗?” 第52章 揭破春萍,你对我老板娘的事是不是过…… 兰芳原来不叫兰芳,叫兰艳芳。 就和之前小霞和许美芝议论的那样,她和柴新毅两个结婚七八年了都还没孩子,但她不是一直没孩子,她没告诉任何人,她曾经流过一个。 兰芳是个孤儿,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因为大雪压断房梁没有了,兰芳意外逃过一劫,之后就跟着叔叔叔娘吃村里的救济长大。 叔叔叔娘是好人,但他们家太穷了,穷得一家姐妹之间只有一套避体衣裳,吃不饱饭更是常事。 到她十六七岁,她模样长开了,单薄的只能避体的衣裳已经遮不住她的漂亮和身段,每次出门都会受到一番注视和打量,村里一些二流子知道她们家情况,还经常趁她叔娘堂哥们不在家翻墙进来偷看她。 好几次她都动了床边的砍柴刀才把人赶走,她不敢想再继续下去自己会不会哪天直接被一群二流子拖出去侮辱了。 七八年的时候,村里的下放老师平反了,要回城。 兰芳知道城里是个好地方,能赚到钱,更能让自己摆脱当下的窘境,就去求了下放老师,求他带她回城。 哪怕在城里给人端屎端尿扫厕所呢,也好过在乡下没有一件避体衣裳出不了门,还惹来一群二流子觊觎偷看要好。 兰芳父母生前救过那下放老师一次,兰芳求上门,又确实可怜,下放老师为难之下还是把她带上了。 兰芳算幸运的,跟着下放老师进城后不久就在他的帮助下进到棉纺厂当上一名挡车工。 只是随着她年纪逐渐长大,样貌长得更开,她新的烦恼也来了。 那就是嫁人。 女人很难能做到一辈子不嫁人,哪怕在余暨这个姑娘可以留到二十二三的地方也不可能在家当老姑娘不嫁人。 但让她嫁人,她嫁谁呢。 村里叔娘倒是几次三番给她来信说,谁谁又来家里给她做媒了。 但她不想回去了。 老家太穷了,那些年她裹着一张薄床单躲在屋子里,听那群二流子趴在窗户边言语调戏羞辱的记忆太深刻了,深刻到她一分半秒都不想再踏入那片贫穷的生她养她的土地。 她想留在余暨。 余暨这边也不是家家富裕,但村里的人勤奋,附近厂子也多,经济活泛,更是最早学南方的地方,只要肯干有脑子有想法,不说大富大贵,足衣足食没有问题,她想留下来,留在这个地方。 既然要嫁人,那就嫁在这边好了。 她长得好,厂子里有不少要给她说媒的,她原来都推脱了,在确定自己想法后,再有做媒的,她没有再推,只是拜托媒人给她找个本地的。 柴新毅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一众相亲对象里,柴新毅算不上条件好的那个,虽然是余暨人,但他家里穷,家里有五个十来岁大的弟妹,爸上山砍柴发生意外瘸了一条腿,干不了太重的活,妈是白内障瞎了一只眼。 全家他是老大,在文化宫当后勤,一个月工资只堪堪养家。 兰芳是穷怕了的人,这样的条件按理她绝不会让自己选的。 但发生了意外。 她那时候出来了,却没和她叔娘家断了联系,家里太穷了,几个堂哥都二十多了还没娶上媳妇,叔叔又得了慢性病要一直吃药,她不帮衬,家里就要把她最小的堂妹拿出去和人换亲。 为了挣钱,她每天除了在厂子里上班,还去街上摆摊赚钱,一天夜里,她收摊晚了, 被人拖去了巷子里 她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晚的绝望,黑漆漆看不见光的巷子,看不清脸的男人,捂着她的嘴和眼,从后面。 等她醒来已经天亮了。 她的衣裳裤子全破了,摆摊赚的钱也丢了,身上只留下一身的青紫和脏东西。 她浑浑噩噩的,都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宿舍,只知道不久后厂子里就有人传出来她不知检点,和人在外面乱搞一晚上没回宿舍,有人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黏液。 她的名声彻底毁了,不但毁了,厂子里还频繁出现单身汉二流子,一等她出现就围上她,问她多少钱一晚上。 她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过的,只知道厂领导找她谈话想让她自己走人降低影响的时候,她想到了死。 她跳河了。 她在老家房梁坍塌父母都去的那晚没死,在老家被那群二流子不停骚扰的时候没死,来到这让她看到新希望的余暨她走不下去了。 她跳河了,却没死成,柴新毅下班回来听到她的消息来找她,意外撞见她跳河,把她救了。 他救了她,说愿意和她结婚。 他不在意那晚的事,不在意她身子还是不是完好,他也不在意那些流言。 他和她说,他住的村子离她上班的厂子远,他会认识她也是找的七拐八拐的媒人介绍,只要他不说,媒人不说,没人会知道。 厂子里最多会少一个因为受不了风言风语离职回老家的员工,等她不在厂里了,随着时间过去,不管什么流言都会销声匿迹。 她完全可以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事实确实也是,和柴新毅结婚后,她把老家的户口迁到他们村,把原来的兰艳芳改成兰芳,她的周围再也没了那些异样眼光。 嫁给柴新毅刚开始那几年,日子很苦。 他家里实在穷,一家九口人挤在两间破屋子里,他三个弟弟和他爸妈一间屋,两个妹妹和他们一间屋,中间只能拉一张破布帘子,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连接个吻都不敢用力了,怕发出声音被几个妹妹听见。 到下雨的天气,经常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而离开纺织厂后,她也没有再进厂工作,倒不是工作不好找,找不到,她当了那么些年挡车工,只要她愿意,她完全可以另外再找一家纺织厂上班。 是那事对她产生的影响太大了,她只要一靠近那些厂子头就开始炸裂的痛,脑子里总会自动浮现出一群带着异样眼光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然后另一群浑身痞气的人出现问她多少钱一晚上的画面。 她实在没办法再适应厂子的上班了,甚至连当初的摆摊她都做不大到。 但柴新毅没嫌弃过她,他说,不上班就不上班,他养着她,他说只要她不嫌弃他穷,不嫌弃跟着他吃糠咽菜就好。 他倒是说到做到,他文化宫的收入不高,却顶住了他爸妈那边给他的压力,没有让她去找工作,知道她害怕,她要出去做什么,他总会拜托两个妹妹跟着她。 柴新毅性格偏温和甚至算得上懦弱,家里谁都能骑在他头上,让他做什么做什么,唯独在对待她的事上,他很坚持,让她感觉他似乎能为她扛起一切。 他对她那样好,她哪里可能不动容,到底舍不得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太辛苦,她鼓起勇气,继续摆起小摊做起生意。 才发生过不幸,她其实很怕,经常周围一有点动静她就吓得面色发白,控制不住想要尖叫,但哪怕那样,她也不敢停,一大家子人要吃饭啊,停下一天家里可能都要断炊,柴新毅又得四处借钱借粮。 没办法,她只能那么熬着,忍着。 就那样熬了三年,他们家熬到了土地征用,拆迁。 那时候她柴新毅包括柴新毅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欣喜极了,都觉得好日子要来了。 但只是觉得。 没钱有没钱的苦,有钱有有钱的烦。 原来还没发现问题,拆迁赔偿下来,他们搬到安置房里,她和家里提出准备拿拆迁赔偿的钱去做生意的时候,才把所有暴露出来。 余暨的拆迁赔偿不低,柴家九口人分到的钱也不算少,但他们人也多。 彼时柴新毅的大弟已经十九,高中没考上,已经没读书进厂子里上班了,过个一两年就得娶媳妇了。 随着余暨拆迁,再市场经济的恢复,大家生活好起来,想要娶媳妇的代价也高起来,要有钱还要有房,拆迁分到的那点人头钱根本就不够。 娶媳妇要钱,嫁女儿也要准备嫁妆,原来穷的时候大家都好像很团结,突然有钱了,所有的小心思都出来了。 柴新毅的父母就说,她想把家里剩的拆迁款拿出来做生意,行的,但这样的话,不管她以后生意怎么赚钱,都必须有几个兄弟姐妹一份。 她还得签一份字据,要是做生意赔了,以后几个弟弟妹妹的婚嫁迎娶都得她负责。 如果她要离婚,那她在这个家里挣得的所有都不能带走,也就是说,她和柴新毅离婚,她得净身出户,除非柴新毅主动提出,那才能另外商量。 老两口说话直接,说她拿着拆迁款,天天在外面做生意,遇到的人多,他们担心她将来眼界高了会看不起只是个后勤的柴新毅,到时候他们人没了钱也没了。 还说他们之前去她摊子看她的时候,看到有男人对她献殷勤,他们现在相信她不会做对不起柴新毅的事,以后呢?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她嫁进柴家几年了,公婆之前除了她刚开始不愿意去找工作那段时间,对她有意见,后来对她都一直很好,很体贴,她没想到他们会那么想她。 疑心她。 但那份字据,她最终签了。 一家九口人的拆迁费,她和柴新毅的那一笔拿来给家里置了大房子,已经挪不出钱来了。 她不想继续摆摊下去,没有前途,经不起一点刮风下雨,她还总害怕自己会再经历不好的事,每天稍微晚一点收摊,柴新毅不来接她或者晚了来,她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 而那会儿她对柴新毅也很信任,觉得那是她能过一辈子的男人,不存在她主动提离婚的可能,柴新毅父母的防备她心里膈应却没有去过多计较。 至于她挣的钱需要分给他兄弟姐妹一份,她花了他们的拆迁款,给他们分一份也是应当。 但那 份字据,她签完就发现压力很大,一旦她失败了,她不敢想后果。 尤其柴新毅几个弟妹都大了,各处都需要用钱,那几年她几乎没有停过,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睁眼销售闭眼钱。 一直到三年前,柴新毅的几个弟妹全部在她的帮助下各自买房风风光光婚嫁,柴新毅在她不停的砸钱支持下当上文化宫的主任,她也在市中心买下一间店铺开了自己的第一家内衣店,开始做高端,月盈利超十数万,她才总算松了口气。 但她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她和柴新毅彼时已经结婚五六年了,柴新毅已经三十五,她也二十八马上三十的人了,两个人还没有孩子,该要孩子了。 她起初没把要孩子的事当事,想着家里现在条件好了,她也算稳定下来了,要孩子就要吧。 但要不上。 所有的办法试完了,他们始终没有要上自己的孩子。 一年过去,柴新毅开始着急了,三十六七马上奔四十的人了,还没有自己的孩子,那他们老了怎么办? 几个弟弟妹妹虽然好,但他们有他们的一家人,生的孩子和他再亲也不是他的孩子,将来他老了动弹不得,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们能来看望一眼已经算有心,不可能再做其他,端屎端尿更不用指望,他们还得有自己的孩子。 他这么着急,兰芳看在眼里,兰芳有个老顾客在人民医院当医生,她联系她,请她帮忙给她和柴新毅做个检查,看到底是什么问题两个人才一直要不上孩子。 刚开始兰芳和柴新毅提出要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柴新毅是反对的,甚至情绪很激动,说他身体好好的需要做什么检查。 柴新毅在家,特别是在兰芳面前一直来脾气都很好,那天他罕见的狠狠发了一通脾气,还在兰芳面前摔杯子砸了东西。 他这样反常,兰芳就疑心起来了。 她做生意几年,早就练出了一副强硬的性子,当下她也不和他商量了,直接把他拖去了医院。 医生是熟人看结果快,一个来小时不到他们就知道了结果。 柴新毅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还是这一年多想要孩子太着急压力大,出现了轻微的勃~起功能障碍。 房事不畅,柴新毅自己早就发现察觉到了,所以他每回和兰芳那个之前都会吃药,医院的诊断就像扯下了柴新毅的遮羞布,看着医生看他一眼后断下诊轮,他胀红着脸发红的眼看着兰芳丢下一句,你满意了,离开了医院。 兰芳没想到柴新毅真的有问题,反应过来后她赶紧要追出去,没想到医生却在这时叫住了她,和她说了她的检查结果。 她把柴新毅叫去医院,哪怕心里怀疑,为了不过分伤他自尊,她也跟着做了检查。 只是医生认识她太多年,知道她很多事,也心疼她的不容易,才先说了柴新毅的结果。 其实两个人里,她的问题更大更严重,她输卵管严重堵塞,不是光靠简单的药物治疗和物理疗法配合能解决。 医生还问了她,之前有没有流过产。 因为她的炎症很严重,而且明显已经很久了。 有没有流过产。 兰芳下意识想摇头说没有,但她看着医生凝重的神情,她提到的寒痛炎症,却忽然想起她被柴新毅从河里救起来的事,当时她流了很多血。 最开始她以为是月经来了,柴新毅要送她去医院,她还没让。 自己撑着浑身湿透的身体回宿舍,换了衣裳,垫了月事带。 她那会儿浑浑噩噩的,没顾得管自己的身体,用两天时间决定接受柴新毅后,第三天就去厂里办了离职,第四天就和柴新毅去了民政局领证,然后收拾东西搬去了他家里。 他们结婚,什么都没有,柴新毅借钱给她买了身衣裳。 那样的情况下,她也在乎不了那么多,有时候她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又哪里会去注意其它。 直到她月经该结束了,还淋漓不尽,她才意识到,她可能不是月经来了,是流产了。 但这是件好事不是吗? 她不可能生下强健犯的孩子,不知不觉流掉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她谁都没说,医生也没去看,就那么独自熬过了那一个多月,一直到第二个月她身上干净,月经重新来了,她才鼓起所有的勇气和柴新毅圆房。 太久远的记忆,久远到她自己早已经把它封到记忆最深处,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被翻出来。 她坐在凳子上想着那一段,想着她的问题,手脚不住发凉,她不知道怎么办,她努力保持镇定,问医生她该怎么办,医生说她的情况只能进行手术试试,但手术完能不能成功怀孕她也说不准。 没办法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不可能放弃,她不可能让自己好不容易有的家庭破裂。 她接受了医生的提议,和她约好了做手术的时间。 然后去找了柴新毅。 她本来不打算告诉柴新毅这个事,他那么想要一个孩子,要是知道她可能不能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当年的事,他们这些年谁也没提,已经心照不宣让它成为过去了,那是她的痛,她不想再被翻起。 但柴新毅因为自己障碍的事很痛苦,她找到他的时候,他和同事在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睁眼看到她后还质问她是不是嫌弃他了,想和他离婚了。 他抱着她哭,说他难受,说他不会不行,他看过医生,医生和他说了只要吃药就行了,他也不是一直不行,只是这几月。 他醉得厉害,说话都语无伦次,哭得更让人看着就心疼。 她和柴新毅是有感情的,她哪里舍得看着他难受,何况他要是这样一蹶不振,她就算治好了又有什么用。 最终,她捧着他脸和他说了她需要做手术的事。 告诉他,不止他有问题,她也有,还严重一些。 当时他们,大概就像溺水的人抓住各自作为浮木,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 两个人都有问题,那就两个人一起治,只要心在一起,他们总能把这一关过去,当时她那样想着,却没想过,万一治不好呢。 柴新毅并不算心智多坚定,能承担得起事的人,两个人一起治病的过程中,他总是抱怨多,她时常需要去安抚他的心情情绪,他家里的事也总需要她去照料处理。 她做完手术,该歇息的,却没得歇。 他大弟的小儿子在医院拿石头砸坏了人眼睛,需要赔钱,她得去处理。 他二弟做生意被骗,还胡乱去当担保人背上一堆债需要她帮忙处理。 他三弟赌牌,也需要她去管。 他四妹被男人打,五妹男人外面找女人,每一件事都找上她。 她也是个人,也会累,这些事情遇到多了,她再好的脾气也会爆发,尤其柴新毅只会在里面和稀泥,当老好人,她更火。 加上她手术后效果不好,柴新毅那里也没什么成效,她烦闷下也再忍受不了自己脾气,在他三弟再一次上门来找他拿钱的时候,她爆发了。 她和柴新毅吵了一架,近乎天崩地裂的一架,她说她这些年的委屈,说她只是他几个弟妹的嫂子,不是他们的妈,她管了他们婚嫁给他们买了房子已经够意思了,没道理还要管他们的家庭。 她的钱都是她辛苦挣的,她不想拿出来养一群扶不起长不大只知道吸血的虫子。 她闹成那样,柴新毅却还在试图给她说好话,和稀泥。 但他想和,这次她不让也不许了,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她承受不起这么多事,她把他几个弟妹还有家里的老两口叫到一块儿,把家里目前的盈利拿出来平均分成六份,作为她这个大嫂当初承诺给他们的最后分红。 她的意思很明确,要分家,今后她不会再管这个家的任何破事。 然后她被群起攻之了,他的弟弟妹妹除了最老实的挨丈夫打的老四,其他几个都大骂她没良心。 说她有今天都是拿家里的拆迁款才发的,现在想把他们甩开没门,还说当初她自己立了字据的,休想反悔。 柴新毅的几个弟妹一直来都在她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她还是头回见识到他们那样一副嘴脸。 她不可置信又寒心,她去看老两口,老两口只帮自己的儿子女儿,也说是她自己当初答应的。 是她答应的,她后悔了不行吗? 人还不能后悔了是吗? 她扭头去看柴新毅,柴新毅却眼神闪躲半天,最后求她别闹了,说只是钱而已,没有了还可以再赚。 只是钱而已,她听到那话都冷笑,那是她熬着不睡觉挣的 ,不是捡来的。 太失望伤心了,她和柴新毅提出了离婚。 结果柴新毅还没表态,他的几个弟弟先叫起来了,说离婚行啊,她一个人走就是了。 反正当初她写过字据,要是他和柴新毅离婚,她只能净身出户。 那他们市中心的店面,她买的那几套房子,名下的车子,还有她辛苦盘的店,也都是他们的。 她辛苦打拼了那么多年,到头来都是他们的了,她怎么可能愿意,怎么甘心。 她没理那几条臭虫,只去看柴新毅,问他怎么想,要让她净身出户是吗? 柴新毅看着她的眼神,急急忙说他没有,不会。 但他也不离婚。 他大概知道躲不下去了,最后他把她拉回了房间,求她,和她道歉,然后说这事他来处理。 她不知道他怎么去说的,怎么说服的那两个老的和几个小的,最终结果算勉强如了她愿,各自拿上他们最后那份,离开了。 只是,她如愿了,表面看事情也平静解决了,结束了,她和柴新毅却渐行渐远了。 撕破脸后,家里每个星期的家庭聚餐没有了,两个老的天天在家唉声叹气,而她却只想把当初她立的那份字据拿回来。 倒不是为了和柴新毅离婚做准备,只是她不想自己再受制于人。 大概她表现得有些明显,被柴新毅察觉到了,头一回他对她冷了脸,一个人出去一晚上没回来。 他们没那样冷战过,最终她去文化宫找了他,和他服了软,道了歉,他也没再说什么。 但她知道,他们之间出现问题了。 这个问题随着他们要孩子的不顺利开始极剧扩大,直到去年十一月,她发现柴新毅在外面有了女人。 她和柴新毅结婚八年,柴新毅对她一直百依百顺,除了在他几个弟妹和父母问题上有过争执,但都是他对她妥协更多,所以刚开始她发现柴新毅后颈的那个牙印,她完全不能接受也不敢信。 她发了疯一样的质问他,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对不起她,背叛她。 离婚,她要离婚。 她当时只有那一个念头。 柴新毅没想到她会发现,也很慌措他脖子上会落下痕迹,看着她崩溃的样子,他慌乱的抱住了她,和她解释,说他只是想治病。 说他没办法了,吃了药看了医生他都还是这样,他才会想试试别的办法 他说了很多,兰芳都听不下去,她什么都能忍,什么都能原谅,唯独这个事。 她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情况,她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她要离婚。 只是,她要怎么离婚? 有那份字据在,她要怎么才能不把自己辛苦挣下的一份家业拱手让人,然后顺利离婚。 她想不到办法,她只知道她的东西不能便宜了别人。 哪怕是就这么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她也绝对不会愿意把自己的东西便宜给别人。 余暨拆迁户多起来后,夫妻双方各在外面找的也不是没有,依恋女装的老板娘老板就是,两口子各在外面养着一个。 兰芳试着把自己往这方面靠,她努力告诉自己可以不在意不在乎,甚至破罐子破摔想,柴新毅找那女人是为了治病,看他几次三番舍不掉的样子,多半是有点用的。 柴新毅这么在乎孩子,要是那女人本事大,怀孕了,主动和她提离婚也不错,她只要守住她的财产就行。 但柴新毅却一次又一次在挑动她神经。 他竟然把人放在了她眼皮子底下! 每次来见她都会去找那个女人,还被人看见了。 先是被彩玲看见,后来是楼上电器,再后来大家都知道了。 她兰芳在大厦活成了笑话。 她恨,她不甘心,她要报复。 那个女人既然挑衅她。 她就让她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柴新毅背叛她,她也要他尝尝被背叛的滋味。 所有的事情都在照她计划进行,找适合的男人,联系医院医生,她和柴新毅说他们去试管儿,柴新毅更高兴疯了,和她说他最爱的只有她,没有别人,他会改正,以后只陪在她和孩子身边。 男人的嘴,从他偷吃那一刻就不可信了。 只是她愿意装聋作哑下去,她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守住自己的一份家业,等她死的时候,把这一切给她的孩子,而不是便宜给外人。 她的孩子也不是柴新毅的血脉,所以,公平了。 兰芳试图这样告诉自己,却发现她做不到。 她真爱过这个男人,所以她做不到,做不到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一次又一次挑衅她的神经。 “我们离婚吧。” 兰芳抬手擦了把眼,下定了决心。 她的孩子,她自己养,不需要一个出轨的父亲。 脏。 “既然这么喜欢,你把她娶回去,不是很好吗?” “阿芳,你听我解释!” 柴新毅抬手擦下耳边残余的那一抹口红,再注意到他风衣衣领上的粉,听到这句他神色更慌,他急急的看向兰芳解释。 “我去找她不是要和她在一起,是她给我打电话,我想最后和她说清楚” “我不想听。” 兰芳笑了笑。 “我也没精神听,你和她怎么样都不关我事。” “我不想我的孩子以后看到她爸爸沾着别的女人的水粉出现在她面前。” “我们离婚,过两天我休息好了找律师联系你,财产我不会分给你,你如果想让我带着你的孩子流落街头,你就让你爸妈把我写的那份东西拿出来。” 兰芳说完,就指了指车门:“下车,现在你自由了!” “阿芳!你别这样,我和她真的断了,我说的是真的!” “她见到我的时候是扑了上来,但我第一时间推开她了,你相信我!” 兰芳没有闹也没有大吵,神色甚至称得上平静,柴新毅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他不想离婚,从始至终就没想过。 他心里还有兰芳,也离不开她,他走到如今,一步步路都是兰芳替他铺的,他不能想没有了她,他的方向在哪儿。 他离不开她,家里也离不开她,这个家一直是兰芳在替他撑着,他慌乱的去抓兰芳的手,和她说: “阿芳,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去见她,下次,不,没有下次了,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 “下车,我让你下车!没听到吗?” 兰芳用力甩开他的手,厉声。 “阿芳” 柴新毅还试图说,兰芳却冷冷看向了他:“不下车?” “好,你别后悔!” 兰芳说完,手上便拉下手刹换挡,她神色实在吓人,冷又带着隐隐的疯狂,柴新毅看得心狠狠一跳,“阿芳你要做什么?” 兰芳没回他,手拧了车钥匙打燃了火,再打了方向盘就要轰油门。 柴新毅吓到了,赶紧伸手拦了她:“我下!我下!” “阿芳你别冲动!别做傻事!” 兰芳之前有过一次被柴新毅气得开车出去出了车祸的事,柴新毅实在怕她受刺激过后再做出什么,他赶忙开了车门下车,又在要关门的时候试图和兰芳说: “阿芳,我们什么事情好好说。” “医生说了这两天需要注意,你情绪” 柴新毅话没能说出来,兰芳探身一把带上车门,很快把车子开了出去,唇边划过微微的讽刺。 她不会再做傻事,为这样的男人哪里值得。 停车场发生的事没人知道。 柜台,顾若看着兰芳离开,收回视线又低头看了眼手里还没去放的钱。 三千八百八十八,从此在她这里成了个好数字,她人生里赚到的第一笔大钱。 顾若唇角轻轻上翘了下,手里的几个内衣包装袋还没扔,她看一眼外面过道现在没人,转身进了开票台后面的仓库。 大厦的地寸土寸金,内衣柜台三十个平方,他们 的仓库只有八九个平方大,窄窄的一长溜五层高木板货架再留出一条供人走的过道。 兰芳准备的货相对多,好些款直接一个号一个色一箱这样上,不但柜台的几个货柜堆满了,货架上一排排挂着没有一点缺漏。 仓库里满满的几层也都是货。 听彩玲说这里马上又要上夏款更薄的新款了,有好几千件,柜台和仓库没位置放,到时候店里剩下的一批冬装文胸睡衣都会做一次大促,处理不完的就只能全部封袋封箱让兰芳拉回家,等下半年再拉过来售卖。 听着是个大工程,可能需要加几个班,不过这是四月的事,现在还不用操心。 几层货架都是货,她们在仓库里几乎没有什么空间,只留了边上一溜两平方大小的空位给她们平时熨烫和放凳子休息用。 顾若来了后,卖店里睡袍睡衣多起来,那一格子空位要腾出来放熨烫机熨东西,彩玲就从家里拿了几个挂钩过来,挂店里的垃圾袋和她们的包包。 顾若把袋子扔进垃圾袋,又拿过边上的布包把钱装进去,连带着兰芳给她用过的那条手绢,打算回去洗了晾干了再还给她。 发工资了,比她预计的多一些,她今天可以给自己放一天假歇息一天,先不去摆摊了,等下去问问外面工作人员,明天决赛需要准备什么。 让孟添带她去买好,再问问他有没有空,要是有空的话,他们或许可以去哪里玩一下,来了余暨,她除了刚开始上班的两个晚上,其他时间都没和他出去逛过。 她现在连他们经常提到的市心中路在哪儿都不知道,坐公家车也只会从大厦外面坐回家,最多经过一趟商业城。 今天可以去好好逛逛。 她这些天摆摊也赚了不少,就算把工资都给孟添去买机器,手里的钱也足够他们去逛街了。 还可以去趟楼上电器,把孟添一直心心念念的电饭锅给买了。 她要带饭,早上都是他早早起来现给她煮饭,有个他们说的电饭锅方便点。 吹风机还是再等等,等她再摆一段时间摊,再去买。 一样一样来。 顾若心里琢磨着,把钱放好把布包又挂回了货架钩子上,刚要出去,又注意到搁在布包边上的粉色包装盒。 那是她做出来打算送给迟春萍的内衣。 和彩玲那件一起做的。 也是受彩玲那次的启发,她意识到都是她朋友,不能厚此薄彼,既然送了,那就都送。 只是这几次迟春萍来找她,都是说那个丽丽参赛的那条裙子得了多少票,让她放平心态,得不到奖也没关系,她东西就迟迟没送出手。 怕她看不上。 顾若也是和迟春萍来往久了才发现,可能自卑的缘故,迟春萍比小霞许美芝她们这些本地人还会拿腔调。 为了让自己身上没有外地人的标签,迟春萍吃要吃最好的,穿要穿最好的。 她手工做的东西,比地摊货还地摊货,不知道她会不会和那次给她糕点一样,收下了,说了谢谢,然后扔在一边。 顾若伸手拿过盒子,打开看了眼里面的胸衣,她特别选过的面料,用的浅青色缎面料子配绢纱做的半杯款,配搭旗袍吊带都很合适的款。 先前她给小霞看了眼,小霞很想要,说比她们柜台的更好看。 其实不会掉档次,这件内衣也花了她很多时间,光是挑和缎面相配的绢纱她都跑了好两趟商业城和楼上。 要是迟春萍能喜欢的话,她也算还了她当初特地追出来告诉她这边招人,她找到这么好的工作的人情了。 但送礼物,总要送和心意的。 还是在店里给她挑一款吧。 兰姐人好,先前说过她们买店里的东西可以享受员工折扣五折,每个月限购五件,她先前买的那些包装盒包装袋算一件,还有四个名额,一个她留给了楼上卖她面料的娟姐,两个给小霞许美芝的对班了,还剩下一个。 刚好发了工资,把芝姐发给她的奖励拿来用了,手里做的这个正好她昨天接了个单子,那姑娘的尺寸胸型刚好合适,她也不用再去新做了。 顾若想到,把盒子放回原处就去了外面柜台挑款。 柜台的内衣款多,不过顾若这些日子都把这些款记牢了,出来没一会儿就从左边货架挑出一款和她做的那款内衣差不多的款式,只是这款是纯缎面的没有覆一层薄纱在上面,少了那么一点朦胧美感。 但这个价格应该可以了。 三百多,打完折也要一百多。 她还有些舍不得,但还人情嘛,也就这一次了。 顾若没再犹豫,去柜台下面拿了个迟春萍合适的罩杯,就去了开票台开票。 这会儿才一点多,迟春萍今天也是早班,她现在换的对班还挺好相处的,去找她也方便,等下付完钱正好绕路去趟那边把东西给她。 顾若几下把票开好,又拿出礼品盒和礼品袋包好,去仓库拿上钱和临柜台的珠珠说一声,让她帮忙看下,就要出去,却远远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穿着漂亮工装的迟春萍身影。 顾若当即停下脚,笑看向了她:“春萍,你怎么来了?我刚想去找你。” “柜台不忙,过来看看你。” 迟春萍走近后,眼睛先往柜台看了眼,没看到有人,她眼里微暗一瞬,勉强朝顾若笑了笑。 迟春萍笑得勉强,看着就有些心不在焉,顾若本身是个情绪很敏感的人,几乎是一瞬发现了,她不由看了迟春萍一眼,意外注意到迟春萍补妆过后依然没完全遮掩住的,微微泛红的眼睛。 顾若顿了顿,“春萍,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 “嗯?” 迟春萍对上顾若透着关心的视线,她下意识撇开了眼,抬手撩了下耳边的发:“没什么事。” “就是刚才丽丽来了,和她吵了句嘴。” “你不是和她都不在一个班了吗?” “她怎么还针对你?” 顾若对丽丽的印象不算好,听到这话,她皱了皱眉。 要是以往,迟春萍立即会说丽丽一堆话,多是她仗着认识老板娘,不好相处之类,但她今天实在没心情,本来也只是她临时找的借口,她低着眉眼说了句,“她就是这样。” “算了,不说她了,你今天忙吗?” 迟春萍不愿说,顾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女装柜台的事她插不了手也帮不上什么忙,听到迟春萍问,便回了她:“还好,先前开了几单。” 注意到手里的内衣袋子,想着迟春萍这会儿心情不好,正好让她高兴一下,她又喊道迟春萍:“春萍,我” “刚才大厦的人来我们柜台了。” 顾若刚想说她有东西要给迟春萍看,就听迟春萍道。 “他们是来通知丽丽进决赛的,还说你也进决赛了?” “嗯?” 顾若愣了瞬,很快她点了点头,“嗯,是有这回事。” “刚才也来柜台通知我了。” “你不知道,我当时都愣了,没想到能进决赛。” 顾若对能进决赛的事还是很开心的,她刚才其实打算给兰芳说的,但兰芳明显很忙,她就没说了,这会儿迟春萍问起,她脸上便带了笑,要和她分享,但迟春萍却明显没有想听她说的想法,在她要继续说的时候打断了她。 “明天上午的决赛,你要上班吧,有时间参加吗?” 顾若有些意外迟春萍会关心这事,不过她还是回了她:“我准备让彩玲姐替我代个班,到时候我替她上晚班。” “她不是一直上着晚班吗” “让她突然上早班她愿意?” 迟春萍声音轻轻柔柔的,听起来却莫名带刺,顾若眉心凝了下。 “彩玲姐上晚班是家里有孩子要照顾,走不开,她先前和我说过了,要是我想调班可以和她说。” “这次大赛的事她也知道。” 顾若不想人误会彩玲,解释道,但迟春萍过来不是听她说对班有多好,她在这边上班有多轻松舒服的,她抿抿唇: “你们老板娘呢?” “还没回来吗?” “我听我们老板娘说,她去省城做那个什么试管去了,做成了吗?” 接连几句话问出来,迟春萍开始等着顾若和以往那样回她,却发现突然很静,抬头,便对上顾若定定看着她的眼: “春萍,你对我老板娘的事是不是过于好奇了。” “你过来是来找我,还是想来和我打听我老板娘的消息呢?” 第53章 厚颜无耻你要点脸行吗? 顾若很少用恶意去揣测过谁,迟春萍是她来大厦第一天第一个对她表达善意,还特地好心跑出来给她消息,让她能找到这份工作的人,她对她只有感激。 一个 多月来,她哪怕在渐渐相处里注意到迟春萍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或者说两个人很多观点性格都不一样,她也没因此疏远了她。 但,不是一次了。 迟春萍不是第一次和她打听柜台和兰芳的消息。 她也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迟春萍的“恶意”。 恶意,她想到这个词。 她其实能感觉到,迟春萍对她并不算喜欢,不是真的要和她做朋友。 顾若朋友很少,不太知道朋友之间具体怎么相处的,但她和彩玲,许美芝小霞她们相处起来的时候,总是很自在,刚开始说话聊天的时候她还会顾忌,觉得自己刚来的不要插嘴好。 这些时间熟了,她们都有什么说什么,一起在食堂吃饭,小霞许美芝她们聊的八卦不适宜的时候,她也会出声提醒了,许美芝会嘘她胆子小,但也会收敛下来,声音放小或者回柜台再拉着她们悄悄说。 但在迟春萍面前她做不到这样,她和迟春萍相处一直很被动,多数都是迟春萍说她听,迟春萍问她答。 相处不到十分钟就没话题了,她其实也疑惑过,分明和她相处得不算自在,迟春萍为什么还来找她。 想来想去,她也只能想到因为她们都是外地人,迟春萍可能觉得有些抱怨的话更好对她说。 结果不是。 人家不是冲着她来的。 “你当初特地跑出来给我说这边柜台招人,就是打算好要是我能顺利留下来,好给你递你想说的消息是吗?” 顾若手指紧了紧手里的包装袋带子,抬眼看向迟春萍。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迟春萍没想到顾若会发现,她来不及想自己哪一句话出了问题,她慌一瞬,很快撇开脸一声。 她不承认,顾若也不在意,她轻吸口气,继续道: “我老板娘的事我不清楚,就算我清楚我也不会告诉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不是本地人,更请不起你吃贵的糕点和饭菜,相处起来只有彼此尴尬不自在又何必呢!” 顾若说完就要回柜台,却在转身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眼迟春萍,其实她早该发现的,迟春萍是外地人,在大厦这边上班也还没一年,但她穿的吃的都是最好的。 她原来并不知道迟春萍的衣裳包包鞋子多少钱,她才过来这边一个月,在老家那会儿能吃饱饭都不错了,接触的衣裳面料也更多是土布,绵布,涤纶或者麻布。 什么真丝,貂毛,羊绒她只在书上见过,大厦里各个柜台的衣裳皮鞋牌子,她也是最近才把它们记牢。 但也就记牢了,具体的什么风格款式她完全不知道。 她不知道,许美芝小霞却再了解不过,许美芝不止一次问了她,迟春萍在女装那边能拿多少钱一个月。 她起初对许美芝问这个问题还感到不解,只回了她不清楚,迟春萍没和她说这些。 后来小霞告诉她,她才知道,迟春萍的衣裳没有一件低过千,脚上的鞋也是大厦最贵的鞋柜里的,一双也要上千块。 她那次看她穿的那件雪白的羊绒大衣,是依恋里面的,依恋里的外套没有哪件是低于三千以下的。 小霞说她之前去依恋逛过,也看上了一件外套,却没舍得买过。 小霞在化妆品柜台上班,她们柜台的化妆品都是外国货,价格并不便宜,一套化妆品算下来比她们柜台的内衣还要贵点,她提成没有兰芳给到她和彩玲的提成高,但也有快一个点了,每个月基本上也有个三千左右工资。 她还是本地人,吃住都在家里,又是最小的女儿,她爸妈宠她,她的钱都自己存着,给自己当嫁妆用。 也就是说小霞的工资都随意她支出取用,依然没舍得买那么一件外套。 她不舍得,迟春萍却舍得,甚至不止一件这样的外套。 她那个时候还替迟春萍找了个合适的说法,说可能是她们柜台打折促销的款,再加上她有员工折扣,会便宜很多。 迟春萍才二十,爱美的年纪,对自己舍得一些。 小霞当时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后面迟春萍每次来,她和许美芝两个都避得远远的,现在想来,她们应该是察觉到了吧。 只是碍于没有证据,她和迟春萍又交好,不好直说。 之前她们在一起讨论的时候也说过,楼上电器说看到的是个头发短卷的女人,和许美芝发型有些像。 迟春萍和许美芝就是差不多发型。 只是,为什么呢。 迟春萍才二十,兰芳老公柴新毅比兰芳大七岁,都三十八快四十的人了,农村结婚早的话,他都能当迟春萍爸了。 迟春萍长得漂亮,在大厦上班,工资也不低,就算她想找个本地的,去这边的婚介所走一趟,也该很容易的事。 之前她接过一个干婚介所的顾客,那顾客很善谈,还问过她有没有嫁人,给她介绍对象,说她手里好些优质小伙,本地的外地的都有,还告诉她,余暨这边看着本地人外地人区别得开,但各自婚嫁的比边上乌市,暨城这些地方要多多了。 家里有女儿的喜欢招外地小伙当上门女婿,家里有儿子的也能接受外地儿媳妇。 看似排外其实又没那么排外。 如果说迟春萍是图钱,柴新毅也不该是她的选择。 柴新毅只是个文化宫的副主任,听许美芝说,她有个在文化宫的亲戚说的,柴新毅这个副主任是靠砸钱才上去的,而且靠的还是兰芳的关系。 柴家一大家子出息的几乎没有,也就分了点拆迁款做底子,那点拆迁款在前些年还能够看,经历了几年前的价格大闯关以后,拿到余暨也就能买套房子。 柴家的发家,其实全靠兰芳会赚会打算,在拆迁最早的时候就给柴家买了套大院子的房子,之后又拿着剩下的拆迁款在开发区那边买店面做生意。 几年前,开发区也遇到拆迁,她又拿着开发区店面拆迁的钱在市中心置换了双开间的大店面,还把楼上租给了人开宾馆。 可以说,柴家的钱都是兰芳赚的。 包括这边柜台,也不是迟春萍说的靠柴新毅的人脉关系拿到的,是兰芳自己的关系,之后再通过半卖半送内衣认识了商场其他科科长。 许美芝老公是楼上科长,对这内部的事再清楚不过。 这些,迟春萍都知道吗? “其实你想过吗?你看到的只是你以为的光鲜,那个人可能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 顾若盯着迟春萍柔丽青春的面庞,没忍住出了声。 女孩子在这世上行走艰难,行差踏错不能回头了更难上加难,哪怕不喜欢迟春萍这样的品性做法,她还是忍不住想给她提个醒,不想她被骗。 “柴家的情况我听说” “你懂什么?” “你才来这边多久?以为和几个本地人混熟了,就想教育我了?” 顾若想告诉迟春萍柴家的一些情况,迟春萍却突然神情激动的打断了她。 刚中午饭过一点来钟,大厦里逛的人不多,过道里没什么顾客走过,几个柜台也就对面一家鞋柜有一个顾客在试鞋,迟春萍不算大却绝对恼火的声音多少弄出了点动静,一双双眼睛分别注视向这边。 迟春萍也意识到,她攥着手,柔丽的脸泛着阴色,过了会儿,她才看着顾若压低声音,“你喜欢过穷酸日子,我不想!” “你出来有男人靠,男人还认识大老板,出好几倍工资要他去干活,我呢?我有什么?” “你知道我怎么来的余暨吗” 迟春萍是徽城人,她家里有四兄妹,她是老三,大哥二哥分别娶了嫂子,最小的妹妹因为是老小,她爸妈都宠着,加上人聪明成绩好现在还在上学,只有她排在中间不上不下,受到的关注少,家里什么累活脏活她都得干。 初中读完,她许多小姐妹各自嫁人的嫁人,继续上学的上学,她爸妈却一点儿没打算,让她在家帮着带两个嫂子的孩子,迟春萍不耐烦带孩子,刚好过年她表姨父他们从余暨回来,一家人好像在在发了大财的样子。 再看她表姐出去不过一年,身上新衣裳新皮鞋,脸上那常年风吹出的两坨红都没了,皮肤比在家的时候白净细腻很多,以前在家的时候,她们站一块儿,大家都夸她模样好,现在大家都注意着表姐去了,一个个问她衣裳,皮鞋各种。 连迟春萍偷偷喜欢的人都上了她家去提亲。 迟春萍和男的算认识,以前他们一块儿去上学的时候,她能感觉到男人经常偷看她,可现在就因为表姐一家挣钱了,表姐变洋气漂亮了,他就喜欢上了表姐。 一个过年,就成了她表姐夫,还打算跟着表姐一家出来打工。 迟春萍失落又不甘心,她找上父母,和他们说她也要来余暨打工。 表姨父一家多风光回来她爸妈都知道,听到她说要出来,也动了心思,当天就去找了表姨父一家。 原本以为会很容易,哪知道他们却不同意,说外面乱,她是个小姑娘,跟着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总之就是各种推脱。 她爸妈觉得被拒绝了抹不开面子,回来还冲她一顿骂,让她死了这个心,说人家不愿意带,她也别去上赶着,说她年岁也不小了,等过段时间他们去找找媒人给她相看。 找什么媒人,她不想待在乡下,她想和表姐那样穿漂亮衣裳,挣大钱。 他们不肯带,她一个人也可以,跟在他们后面就行了。 所以,打听到她表姨父一家出发时间后,她偷了家里的钱拿上行李跟在他们后面上了火车。 她家不算富裕,家里有个读书的小妹,两个嫂子嫁进来后也当起自己小家的家,原来两个哥哥在外面做工挣的钱也不再上交给她爸妈了,哪怕她偷完家里所有的钱也买不起一张火车票。 她只能用逃票的方式,哪知道刚上车,火车刚开没多久就给乘务员发现了,让她补票她没钱补,人家还要把她扭送公安。 她听到当时就怕了,吓得腿软,慌忙喊了表姨父和表姐他们,求他们帮帮她。 她表姨父他们没想到会在火车上看到她,脸色很难看,只答应替她补个短程票,都上车了,迟春萍哪里还甘心回去,何况她哪里还能回去,她是偷家里钱跑出来的,真回去了要被打死。 她一着急直接在火车上给他们跪下了,求他们带她一段,她会报答他们的。 “你知道当着自己喜欢人的面,当着全车人的面,没尊严的给人跪下不停磕头是什么滋味吗?” 迟春萍红着眼冷笑着看向顾若。 “我跟着他们来余暨,头一晚上别说床,连张长凳都没有,一张矮凳子靠着墙睡了一晚上。” “也没人管我饭,我自己去拿碗盛一碗稀粥还被我表姐骂厚脸皮。” “我没有傲气过吗?没有试着做个人吗?” “我第一份工作在棉纺厂里,进厂第一天手就搅机器里了,要不是我反应快,我已经成了个残疾。” “我都受伤,手上骨头都看到了,班长还用我不适合的理由把我开了。” “我没办法,又回去求她们,最后被安排去一家化工厂里面,你知道里面气味多难闻吗?” “不止气味难闻,那些男工人还手脚不老实,看我是个小姑娘好欺负,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要不伸手摸一把我屁股,要不擦一下我腰。” “我本来想忍的,那咸猪手都伸到我衣裳里面了。” “结果我闹起来,你猜怎么样了,我又被开了。” 迟春萍嘲讽一笑,“我被开了回去,我表姐还骂我事精,白搭了他们家人情。” “我在他家住了一个月,每天给他们早中晚烧饭还不敢吃饱。” “我也和你一样来这大厦应聘过,但你有我给你提醒,我有谁?” “人家看到我像看到什么蟑螂臭虫,不耐烦写在脸上,恨不得我赶紧走。” “我没找到工作,身上钱也花完了,只能走路回去,从太阳落下走到夜里,还不幸的遇上了流浪汉” 迟春萍就是在那时遇到的柴新毅,当时他去了哪个朋友家开车回去,看到她被流浪汉拖着要进巷子,打亮车灯救了她。 听到她没地方去,身上也没钱,他把她送到附近的招待所,替她开了间房,还给了她一百块钱。 她偷完家里的钱都没有一百,柴新毅却随随便便能掏出一百,那一刻,她看着柴新毅就产生了一种情绪。 只是那会儿柴新毅对她没有意思,连全名都没告诉她。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离开了。 她不甘心,后面每一天,她都在那条路上等。 有那一百块钱,她暂时饿不死,也不急着找工作,就在那条路上等了十天,她总算再次等到了人。 这一回,柴新毅给她介绍了份工作,在市心中路兰芳的内衣店旁边卖男装。 迟春萍说着,看着顾若又笑了下,“你看,我自己去找工作,处处碰壁,可有人介绍,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帮了你,你就喜欢上他了?就不能把他当长辈叔叔一样吗?” “他比你大快二十岁,你总不可能不知道他没有家庭老婆吧?” 顾若没办法理解,“你都在男装店上班了,也算安顿下来了,你” 顾若想说,你又何必那么不自爱,非要扒着个结了婚的呢,不道德,也未必能幸福。 迟春萍像知道顾若想说什么,她嗤笑了下,“我当然知道他有老婆,早在见面第一天就知道了,有什么关系,他对我能心软不就行了吗?” “你说他大我很多,他如果不大我很多能看上我吗?” “你以为男装店上班那么容易?” “里面上班抢业绩不比依恋差,我为什么一定要扒着他,我一个刚去的想要拿工资,想要在店里站稳,不需要业绩?” 迟春萍刚开始没想过把柴新毅当长辈叔叔吗? 想过。 但长辈叔叔人家凭什么帮她呢? 而她又有什么呢?有的只有一副年轻漂亮的身体。 反正那晚要不是柴新毅,她也被流浪汉给强了,那给了柴新毅又有什么不行呢。 她在男装店上班的时候,也不是没试过找别的男人,但对比起来,柴新毅还是条件最好的一个。 年纪虽然不算年轻,但他相貌并不老,身材也没有发福,他是文化宫的主任,身上还有股文化人的气质。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初见特别,他也容易对她心软。 她脱光了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想过推开她,但她一哭,抱着他不让他走,他到底是没有走。 她吃住了他对她的不忍心心软,也从里面得到了许多好处。 知道他身体问题后,她不是没有嫌弃,但她很快又想通了,有缺陷才好,有缺陷,她只要表现得非他不 可,他才会更舍不下她。 她甚至都不用完全交付自己的身体,这样以后就算他们分开了,她还能另外嫁人。 只是,她没有想另外嫁人,她想要内衣店,她想自己当老板娘。 她在男装店上班,旁边就是凤娇,和凤娇的人吃了几顿饭,她知道了凤娇有多赚钱。 她比兰芳年轻,为什么她不可以顶替掉她呢。 为了得到这一切,她从去年就在谋划着,先让他妹妹发现了她。 在他犹豫的时候,她借机和他说想换到这边大厦上班,目的就是想一步一步了解兰芳,让兰芳知道她。 只是她没想到,不管是市中心还是柴新毅嘴里的,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兰芳那么能忍。 知道她的存在了也不来找她。 甚至要和他去试那个破试管! 而他,还因为这事想和她断了! 断了,她怎么可能让,她陪了他两三年,哪里能是那么几万块钱能打发的。 “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你替我转告一声兰芳,我不会放弃柴新毅,我” “你要点脸行吗?” 顾若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破坏人家庭不以为耻还敢公然上门宣战,看得她想给她一巴掌。 “世界上比你惨的人多了去了,人家也没堕落到你这个样子,你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一颗心却丑到让人恶心。” “你也配让我给兰姐带话,冲她宣战。” “你哪根手指头比得上兰姐?” “兰姐漂亮真性情,你假温柔假善良,给我个工作信息都是打着利用我的主意,瞎了眼的男人才会被你骗!” “狗男贱女我今天算见识到了!” “你最好是赶紧给我离开这里,别脏了我柜台的地,不然我现在让人都来看看你这不要脸的样子!” 顾若一点没顾忌这是在柜台口过道边,毫不客气的直接骂起来,本来两个人杵在这儿聊天就受人注意,这下看向她们的人更多,迟春萍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个反应,她脸色微微变: “你!” “我,我什么我?” “我说的有什么错吗?” “不要脸至极,走!你赶紧给我走!” 顾若气得手指向柜台一边,对面鞋柜的注意到她情绪激动,不禁问了声: “小若,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第54章 迟春萍的报复既然做了小三,那就别藏…… 顾若来大厦上班一个多月,和许美芝小霞彩玲她们相处最好,已经到互送礼物,互相帮忙蒸饭分着菜吃程度,和柜台别的柜员相处也不差,平时有什么都会相互帮忙,销售之间也各自推着。 顾若性子好,从没和谁红过脸,她突然这样,鞋子柜台的姑娘第一反应就是她受气被欺负了。 再瞥一眼迟春萍,这段时间她过来多了,大家也都认识,知道她是依恋女装的,只是这个人平时哪怕笑着也感觉怪怪的,就好像和谁都隔着一层,感觉不是很好相处,她们印象都不算很好。 虽然先前鞋子柜台的接着顾客,迟春萍后面说事的声音也小,没具体听清她和顾若说了什么,但人肯定是偏向自己更亲近的,鞋子柜台的姑娘便瞥着迟春萍和顾若道: “要是有人欺负你说一声,我们可都在呢,会帮你。” 她出声了,隔壁化妆品柜台已经倚在柜台边听了半天两人说话,已经猜出个大概的姑娘也在这时开口道: “可不是,有事就说,咱们可不怕那些没脸没皮的。” 迟春萍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更怕被顾若当众戳穿,柴新毅那边还没确定下来,她刚才见到人又抱又哭又亲,结果人还是推开她匆匆走了,她得给自己留条退路,大厦这边的工作她还不能没了。 “不愿意就不愿意,也没人逼你,搞得好像我欺负了你。” “好心没好报,早知道这样我当初才不会追出来。” 迟春萍丢下这么句似是而非,好像顾若对不起她的话,转身就要走。 顾若却在这时喊住了她,“你等一下。” “我们把话说清楚了,这是我愿意不愿意的事吗?” “你也不用说什么好心没好报,你跑出来和我说这边招人,本来就是不怀好意,装什么好人?” “还有,你虽然告诉了我一声,这边招人,但工作是我自己找来的,是兰姐聘用了我,你不用一副我欠你的样子。” “我倒是想感激你,还想着给你送礼物,可你配吗?” “我一直觉得,有手有脚饿不死,做事无愧于心更好,破坏别人家庭能得到什么呢,长得漂亮是你的本钱,可你这本钱又能有几年,抢来的幸福又真幸福吗?” “你又怎么能保证没有人来抢你的呢!” 顾若原本没打算当众揭穿迟春萍,所以刚才鞋子柜台的素素出声的时候她一声没吭,化妆品柜台欣欣要说的时候,她也拜托的看向了她,但迟春萍太恶心人了,故意倒打一耙,她也懒得再给她留什么情面。 既然做了小三,那就别藏着了。 而随着这话出来,附近柜台的人都一副异样神色看向了迟春萍,鞋子柜台的素素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也一脸轻蔑的看向了她: “搞了半天,咱们大厦那个和柴老板搞在一起的是你啊?” “可真是有脸,你怎么敢上咱们这边来的?” “依恋老板娘知道你的破事吗?她不担心自己老公哦?” “关你们什么事?” 一霎,迟春萍像是被人扒开皮,看透了内里,她感受着别人投注在她身上的不耻,不屑,她脸胀得通红恼羞成怒一声,又倏然扭头看向她,眼里怨毒带上仇恨,“你给我等着!” 迟春萍丢下这么一句,也没管几个柜台的人对她的议论,赶紧跑了。 顾若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紧抿起了唇,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没送出去的纸袋,更说不出什么感觉,她从来没想过,迟春萍会是这样一个人。 “小若,这事你别往心里去,那种没脸没皮的,你现在认清楚她了更好。” 边上化妆品柜台的欣欣看顾若立在柜台边一言不发的样子,宽慰道她。 对面鞋柜的素素也赶忙说: “是啊,是啊,也亏你发现得早,不然让她舞到兰老板面前说不准还要连累了你。” 大厦看着大,但邻柜距离近,大厦也不是每天都忙,闲的时候凑在一起难免聊家常说八卦,柴新毅在兰芳眼皮子底下养女人的事算稀奇,加上这一个月撞上那么两回,先前兰芳还和柴新毅在柜台扯过一场,大家自然更感兴趣,讨论更多,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 不过她们私底下说归说,却不会讲到明面来,兰芳毕竟是柜台老板,在大厦认识不少领导,她们在大厦上班,工资比外面都高,说到底还是打工的,打工的不可能去得罪老板,万一下一份工作恰好是兰芳这个老板娘,或者和她认识的老板娘呢。 顾若这个事更严重些,要是给兰芳知道了,她一直来交好的人就是她老公养着的人,当初能来上班,还是对方有意操作,就算再大气的老板也会心里膈应。 要是对方再利用顾若做点什么,顾若估计都待不下去了。 “嗯,我知道。” 顾若勉强笑了下,过了会儿,她揉掉要去付钱的小票,把手里的包装袋拆了,把叠装好的内衣放回了柜子里,看时间不算早,又拿了账本出来算账。 不知道是不是闹过一场有点影响,后面进柜台的顾客不多,也就开了两个小单,到两点,许美芝小霞都过来交接了,听到对班说的事,两个人第一时间来了柜台。 一直来顾若在柜台上班都和打了鸡血一样,哪怕再闲,她都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是搞柜台卫生,就是整理货架,或者把仓库里剩下的那个模特打出来立裁新的内衣图纸,今天却什么也没做,一个人蔫蔫的站在柜台边,看到她们两个进柜台才抬头喊了声 : “芝姐,小霞。” 许美芝小霞对视一眼,许美芝先笑道,“干嘛这个样子,就那么个人那么点事就把你影响到打击到啦。” “没有。” 顾若打起精神回了声,顿了顿,“芝姐,你们是不是早就看出来啦?” “也不算,最早只是觉得那个人假得很,也没真心和你来往。” 迟春萍时不时会来一趟柜台,每次来顾若对她都很热情,有两次听到她说没吃饭,还特地跑麦当劳去给她买了汉堡薯条。 人和人来往都是相互的,她们之前收了顾若做的内衣,她给顾若买了市心中路那边的糕点,小霞把柜台的化妆品试用装捡了一袋给顾若,都是小霞自己的员工份额。 可这个人呢,享受得心安理得,也没见她哪次给顾若带过东西。 最可恶的是前几天,顾若初选过了,进入决赛,她找上来叭叭说一堆她们柜台那个丽丽多么牛逼多么牛逼,一点恭喜顾若的意思都没有,也没说要去给她投票或者帮忙拉拉票。 好像顾若过了初选是走狗屎运得来的,进不了决赛才正常。 这哪里是真心想和人来往的。 许美芝本来就看她平时的穿着打扮和那头跟她差不多的卷发疑心她,看到那些更怀疑这人没安好心。 只是这事没有证据,兰芳和柴新毅又去省城了,她们也就干脆没说,想着等这个缝纫机大赛过了再说,免得影响到顾若心情。 “其实也没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现在发现也不晚。” 许美芝宽抚了声,小霞也赶紧应声,“就是咯,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我今天发工资耶,你们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去买吧!” “我也发工资了。” 顾若知道许美芝和小霞是不想她为迟春萍的事糟心,她把事情扔在一边,道。 “还不止发工资了,”顾若看着许美芝小霞,把刚才和迟春萍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我那个缝纫机大赛,刚才大厦的人来找我说进决赛了,让我准备下明天上午去参加决赛。” “哇!” “真的进决赛了!” 顾若话说出来,小霞立即惊喜一声。 许美芝也有些意外,她们先前虽然在大厦帮忙拉了不少票,但依恋那边的丽丽也在拉。 人有些大手笔,每个柜台一包吃的送过去拜托帮忙的。 吃人嘴软,好些头一天去帮忙投了顾若票的,又转头去投了那个丽丽一票。 大厦在公众投票这块审理算严格,一人只能领一张投票券,还是按照身份信息领取,但因为这次会上电视台报道的关系,外面拉票的激烈,好些人的家里不止是在外面拉横幅拉票,还学着丽丽那样买了些小东西过来拉票进决赛。 东西不贵,几分钱一毛钱,架不住人爱凑热闹,投过了还想去投。 工作人员看得紧,却避免不了浑水摸鱼的,也幸好这个大众投票只占四成投票,最终决定还得看大厦和一众评委,不然要乱成一锅粥了。 顾若能从里面撕出来,算很不容易。 “那这次是得你请了,我想吃鸡腿。” 许美芝笑着道,也没客气,小霞跟着报上,“我也鸡腿,还想要个新地。” “嗯,好,我现在去买。” 顾若干脆应下来,看时间来得及,她让小霞帮忙看一下,去了外面麦当劳。 两点左右的麦当劳人不多,没怎么排队就买到了,也不止给许美芝小霞买,对班的素素欣欣和边上两三个柜台靠近的她也给买了。 她之前也吃了她们给的东西没还,现在发工资了买一点大家一起高兴下,何况不给迟春萍买内衣了,她钱也算省下来,有宽裕了。 东西买回去,挨个柜台送去,大家吃到东西都挺开心,还有人说等她明天拿到工资也请。 顾若看着,刚才被迟春萍影响的那点心情稍微缓了些。 两点二十,彩玲来了,顾若把准备好的账本和吃的一起递给了彩玲,再给她转述了兰芳的话。 彩玲倒是不意外,应了声知道了,想起她进来时在外面注意到的,公告栏上的决赛名单,她接过账本和新地的时候,主动和顾若说了明天替她代班的事。 顾若本来也打算和彩玲商量这个事,听到这话她感激地谢了彩玲。 交接班结束,顾若也下班了。 出来孟添不出意料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 今天是缝纫机大赛公布决赛名额的日子,他想早点来看看结果。 这几天在外面举横幅帮她拉票,他深切感受这次大赛竞争有多激烈,孟二叔和林显一人来了两个半天,回去都在问他要不要也和其参赛家属那样准备点吃的用的,碗瓢盆什么的,买买票。 他琢磨过后还是没准备,倒不是舍不得那几个钱。 只是顾若不会愿意。 她参加大赛的目的是想着能免费得台缝纫机,要是知道他花钱替她买票,她不但不会高兴,还会骂他,你钱多啊。 何况买票也是对她辛苦做出来的东西的不尊重。 他其实不理解参赛人那些亲人买票的行为,是对自己家人爱人多没自信才会这样。 所以这些天他每天都来,却只举横幅,就是举横幅,他也不敢让她看到了,担心她也会生气,不该为这个耽搁了正事。 但在他这里,她的事才是正事。 不用举横幅了,他一颗心反而安落不了,担心她进不了决赛会失落。 所以忙完化工路上那点刷墙的活,他换了身衣裳赶紧过来了。 看到公告栏上红纸贴着的决赛名单上顾若的名字,他脸上一霎露出了笑,盯着红纸看了好两遍,又去找了大赛工作人员,和他们了解明天决赛的详细流程和选手提前准备。 顾若出来的时候,他刚和工作人员聊完,注意到她,他忙大步走向了她:“下班了?” “今天累吗?” “你进决赛了知道吗?” 接连几句话问出来,沉敛英俊的面上眉目松然,让人毫不费力感受到他的松快愉悦,顾若不禁也露出个笑:“知道了。” “先前大厦的人找我了,我还打算找他们了解下明天决赛要准备什么呢。” “我给你问清楚了。”孟添道。 “说是什么都不用准备,你人去就行了。” 这次决赛大厦很重视,也有借着电视台宣传让更多人知道大厦的想法,决赛名单公布就开始在做各项准备了,今晚这边还搭了台子请了人过来唱戏,给明天上午的裁缝大赛预热。 十个进决赛的人,大厦也是直接找到人当面通知的。 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公正,参加比赛需要用到的面料针线,缝纫机都有大厦提供准备,选手只需要准时到场就行。 顾若听完感觉还算行,什么都不用准备减少了投入,就算拿不到前三,她的缝纫机和一百块也稳了。 “那就行,我还说又要去买面料了。” 顾若说一声,孟添却突然看着她,问了句:“你怎么了?” “今天遇到什么了?” 顾若的反应看起来很正常,但孟添太了解她,很快发现了问题,要是以往,她遇到这样开心的事,早迫不及待从里面跑出来和他分享这个事了,今天却明显的兴致不高。 顾若有些意外他突然这么问,但她没有否认,他对她一点情绪都能感觉到,瞒不过他,她看着孟添,“你都看出来了哦。” “是遇到点事情,不过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却被影响了心情。 孟添眉头拧了起来:“什么事情?” 晚上有表演,这会儿广场上正在搭晚上的台子,布置灯光音响什么的,人来人往的,说话不算方便,顾若注意一眼,说: “回去再说吧。” 孟添没说什么,伸手拉过她去了摩托车边。 不确定她遇到什么了,这么不开心,孟添没多停留,载着人回了家。 今天没什么 风,车骑得也快,到家的时候还不到三点,厂里上班的人都还没下班,院子里相对安静,只有隔壁上中班的燕子在家放着电视的声音。 夫妻两自动忽视了电视的那点杂音,拿钥匙开了新屋的门。 阴天光线暗,进到屋孟添先开了灯。 这几天屋子里顾若在菜场摆摊挣到钱,给屋里稍微添了些东西,窗户边多了张小书桌和两把椅子。 不过有坐的椅子了,顾若还是喜欢坐床上,进到屋她把鞋子一换,就坐去了床上。 孟添关上房门,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说吧,怎么了?” 顾若看他一眼,身子一懒斜靠在了他身上。 他就势圈过她腰抱住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春萍,当初从女装店追出来和我说内衣柜台招人的那个人” 顾若在小霞许美芝面前不好发泄自己的情绪,担心自己会给她们带去不开心,影响到她们,在孟添面前却没有这个顾虑,她把迟春萍的事说了说,随后有些泄气的一声: “我就是感觉自己有点笨,这么久了,芝姐她们都看出来了,我却一点没反应到不对。” “还想着可以和她当朋友。” “你知道吗?今天兰姐刚走没多久,她就找过来了,我怀疑她就是来找兰姐的。” “我都不敢想要是先前让她见到兰姐,和兰姐挑衅了,我该怎么办,兰姐会怎么想我,会不会看到我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现在还很犹豫要不要和兰姐说这个事。” “你想说就说,不用犹豫。” 孟添对顾若关心,她的工作情况他也时刻注意着,她和彩玲许美芝她们关系好,在大厦还过得去他都知道,迟春萍这个名字他也听她提过两次。 他得承认,他这次也走眼了,没注意到问题。 不过迟春萍这类人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跟之前林志升养的那个女人差不多一个调调。 只是林志升比姓柴的清醒,一直提防着人,加上他很多东西都是准备留给林显的,几个工地要垫资的关系,他手头钱也不算大把,对那女人不算大方,后来发现女人和别的人在暧昧不清,他没犹豫马上和人断了。 “这事和你没什么关系,她当初只是给了那么个信息,我们自己找到的内衣柜台,没必要想那么多。” “你老板娘也不像那么不敞亮的人,不会迁怒你。” 孟添说着,伸手把她抱到了腿上靠着,有点像哄孩子那样摸着她脸宽抚道:“如果实在她介意,我们辞了这份工也没事。” “那怎么行了!” 顾若立马从他身上坐了起来,“这份工作多好啊,要是没有了我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工作。” “我今天发工资了,你知道我发了多少吗” “三千八百八十八,兰姐给我发了二十四天的钱,把休息也算进去了,还另外给我发了近一百块的奖金。” “她还让我好好干呢,争取年底有钱买小汽车。” “她也知道我参加缝纫机大赛的事了,还很支持我,像兰姐这样的好老板,我觉得给她干一辈子我也是愿意的。” “你自己摆摊生意也不错,没想过自己做当老板娘?” 孟添看着她突然恢复了精神气反驳他,他眼里掀起一抹笑意,问道她。 “我这个生意只算小打小闹,赚不到在柜台的这么多钱。” “再说也不是每天都有人找我定做内衣。” 顾若扁着嘴说了声,她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做,只是他们现在什么都才刚开始,自己做哪有这样拿着两份收入稳定。 孟添听她这么说,也没马上发表意见,她现在的所有想法都是因为他们还不稳定,要什么没什么,等有钱了,稳定了,到时候再考虑其他也不迟。 “那这样你更没必要担心了。” “我和你们老板娘只见过两面,她既然看重你,就不会介意这件事,你把这件事给她说一声就行了。” 顾若想了想,她先前一直心情不好,除了对迟春萍的行为生气失望外,更多的就是担心兰芳的态度,现在听完孟添说的,她也感觉自己可能多想了。 “那我等兰姐来的时候再和她单独说这个事。” “这两天先不说,兰姐她刚试管了回来,还不是很稳定,我不想去刺激到她。” “嗯,那你就等两天说。” “就是不知道迟春萍这几天会不会去找她。” 顾若眉头又拧了起来,“她今天还让我给兰姐带话,想宣战。” “真的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顾若越说越气,“不过我们老板也不是个好东西,兰姐那么好他还在外面偷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男人都一个样!” 顾若说着,眼睛突然看向了孟添,“你以后不会也这样吧?” “有钱了就变坏?” “不过你要是这样,我才不会和兰姐一样委屈自己,我肯定第一时间和你离婚的” 顾若的话没能说完,孟添一口咬住了她嘴,在她唇上狠狠吮了一口才松开她,“不要随便提那两个字。” “我不会。” “如果哪天我真那样了,”孟添顿了顿,手拉过她手探下自己腹部,又贴着她唇边吻了下,“你可以骟了我。” “让我不得好死。” 他好不容易把她救回来,让她活成她该有的样子,他怎么可能对不起她,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大概是他死了,身体里的不再是他,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他捏着她手紧握了下,眸色认真,顾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有点疯,好像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他可能先把他自己给解决了。 “说的都是些什么,那是犯法的,我才不干。”顾若抽回手一声。 孟添看着她不算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哄她能让她开心一些,他瞥一眼墙角的缝纫机,“明天你要比赛,今天不去摆摊了吧?” 顾若确实没打算去摆摊了,之前是想庆祝她发工资,现在是心情多少有些被影响,想休息一天,她来余暨这么久,还没有休息过。 “嗯,今天不去摆了,明天估计也摆不了,我和彩玲换班了,明天比赛完我上晚班。” 一下休息两天,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生意,顾若又有些犹豫。 孟添看出来,“那等会儿我去趟菜场,给你在摊子那儿立块牌子,说摊主准备缝纫机大赛,后天再出摊。” “嗯,也行。” 顾若回道,随即看向他:“要说缝纫大赛吗?直接摊主有事休息两天会不会更好?” 顾若感觉这样立牌子有点炫耀的意思,感觉不是很好,但孟添本来就是想炫耀,这是她取得的成绩,对她手艺的肯定,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他巴不得越多人知道她很厉害越好。 “你才刚摆摊,有个具体名目好点,你们大厦最近也在宣传这个事,也算间接宣传了,说不定明天人气会更好些。” “那行吧。” 顾若犹豫了下同意了,大厦人气旺,她们销售也会好些。 “嗯,”孟添应一声, 看她一眼又问她,“加工厂那边二叔林显他们熬了好几天了,身体吃不消,我让他们今天都休息了,晚上也不准备过去了。” “你今天不用去摆摊,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或者去大厦那边看表演?” “化工路那边的活做完了,我拿到一笔钱,去给你把吹风机和我们煮饭的电饭锅买回来?” 孟添伸手掏了下裤兜,把刚拿到手里的工钱从钱夹里拿出来交给了顾若。 “刷墙按平方算的,做了不到十天工,结了一千多多,比你的三千八工资少了些,买电饭锅吹风机够了。” 不到十天能结一千多算很好的工资了。 顾若捏着厚厚的一叠钱多少有些高兴,不过想到孟添刷墙的辛苦,那身沾满涂料洗都洗不干净的衣裳,再看一眼他被石灰灼烧得发红的手,又没那么高兴了。 但她也不想扫兴,她抬头笑看向他,说: “我感觉我们俩还挺厉害的。” “你的工钱加我的工资都有五千多快六千了,估计这附近很少有咱们这样的高工资了。” “不过电饭锅和吹风机我觉得还是可以再等等,我不是进决赛了吗?缝纫机和一百块钱肯定是有的了。” “到时候我找找缝纫机柜台老板看看能不能把缝纫机放到他们柜台卖或者直接现场便宜卖了,用这个钱去买电锅和吹风机,万一我运气再好点得个前三,再多拿几百,咱们这个月生活费也有了。” “我知道你最近在和二叔他们商量买机器,也知道二叔不太同意你贷款,怕你背债更多。” 顾若拿过丢边上的小布包,从里面拿出兰芳给她的那笔钱,和她手上的叠在一起全部放回孟添手里,仰眸笑看向他。 “二叔他是长辈,说的话肯定有一定道理,但我是你媳妇嘛,我肯定更向着我男人。” “我也觉得你的想法没问题,厂里靠人工挑毛太累人了,你们的精力应该腾出来做更重要的事,添一台机器不管从哪方面都好,所以这个钱,咱们先拿去买机器。” “贷款你也不要着急,和二叔好好说,我现在工资不算低,就算你贷款了,咱们也还得起,不需要怕什么。” “若丫。” 孟添捏着手里的钱和她的手,看着她喉咙发紧。 买机器的事,他和孟广德耗了好几天了,实际今天让孟广德林显休息也是他强制的。 日夜对着一堆鸭毛挑毛实在损眼睛,孟广德和林显两个的眼睛最近已经红得不成样了,再这样下去,他担心他们钱还没赚到,人先瞎了,所以一大早他就去把加工厂锁了,让他们回去休息,他这边会想办法尽快把机器买回来。 机器买回来也就三四天的功夫就能交货,他们这样挑拣,得至少再二十天。 但孟广德听到他说买机器都烦,骂了他一顿。 林显倒是支持他,但他姑父那边也不赞成他们一下投入这么大,不同意替他贷款,让他们先把服装厂要的那批鸭绒挑出来交货,再做后面安排。 /:. 只有她在全心全意支持他,做好全部准备和打算的支持着他。 背债,这两个字看着轻松,实际压力有多大他比谁都清楚。 不然他不会拿到工地的结款就先把卡拉OK那边的钱还了。 他更知道,她是比二叔更不愿意背债的一个,当初给她爸妈的那三千块,她一直记着,有一晚她做梦都在念着,要挣三千块。 这些天他和二叔为这事起争执也尽量避开她,就是怕她也不赞成,会生气。 孟添心里一霎满胀得厉害,他控制不住的抱紧了她。 他头埋在她颈窝,她感觉到颈项微微湿热,不想他因为动容哭红一双眼等下在她面前不好意思和她对视,她伸手回圈住他后腰,又笑道,“不过,不买东西,我们也可以吃完饭去大厦那边看看。” “美芝说,这边唱的是余暨戏,我没看过,我们去见识下是什么样子。” “好。” 孟添哑声应道她。 大厦的表演晚上六点半开始,说好了要去看戏,两人也没耽搁,去菜场放好牌子就买了菜回来烧饭。 他们这段时间都是和孟广德林显一块儿吃的,今晚孟广德还在生孟添气不肯过来,林显回他姑姑家劝他姑父帮忙去了,只有他们两个人,也没多烧菜,只简单炒了个小青菜,再红烧了个鸡架。 吃好饭,收拾完桌子,孟添打水回来,各自洗完澡和头,已经五点四十,两人便骑着车去了大厦那边。 到的时候六点十五,还有十五分钟表演就要开始了。 余暨戏剧表演还算出名,老街那边时不时会有一场,但没怎么做宣传,平时也就是一些老戏迷去看,这回搬到大厦这边来,比老街那边更近,加上大厦又是电视台宣传,又是大赛各自的参赛人拉动亲朋好友投票宣传,知道的人更多。 这会儿广场上已经坐满了人,一些没有凳子坐的,还临时去大厦里面的百货柜台买了凳子出来。 “好像没位置了,只能站后面看了。” 顾若从车上下来,看一眼广场上密密匝匝的人群说了声。 孟添顺着她视线看一眼,“我进去买凳子,你在这边等我。” “也行……” “凤娇柜台的。” 顾若刚要应下,忽然听到身侧一声娇声的喊,扭头,是依恋的丽丽,端着张凳子站在大厦口子上,应该是刚从里面出来。 顾若在柜台上班以后,没怎么去过女装柜台那边,就算去,也是迟春萍的班次,和丽丽错开,她对丽丽的印象其实不太深了,只模糊记得她的样子,然后熟悉她的工作服。 “丽丽?” 天已经黑透了,广场上亮的灯并不算明亮,只大概能看清人的轮廓样貌,顾若看着她身上的工服不确定的喊了声。 “嗯。”丽丽拿鼻子应了声。 “有事吗?” 顾若不觉得她和丽丽是熟得能打招呼的关系,她甚至不知道丽丽怎么认出她的。 丽丽喊住顾若自然是有事,大厦不是个能藏秘密的地方,不过一下午,迟春萍是小三的事已经各处传遍了,丽丽自然也知道了,也从老板娘那儿知道了迟春萍离职的事。 丽丽最讨厌迟春萍,和她一个班的时候总抢她单,那次打架过后更讨厌了。 现在人走了,还是这么声名狼藉灰溜溜的走的,她心里痛快得很,对顾若这个外地人都没那么反感了。 她看着顾若也没绕圈子,“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声谢谢,因为你,迟春萍那婊子可算离开依恋了。” “然后,迟春萍说,你那内衣是拿的柜台货滥竽充数,她已经和大厦举报了,我劝你啊,最好是赶紧弃了比赛,免得后面出洋相难看。” 第55章 改决赛规制把加工厂转给她,她是真正…… “其实这次大赛你参加也没什么用,进前十的你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吗?” “好些是服装一厂二厂多年的优秀缝纫师,还有两个是余暨专门做订制旗袍,订制西服的徒弟,人家都是从小拜师学艺的。” “哪怕是我。” 丽丽说着,抬起下巴轻轻瞥了眼顾若,“你知道我姑姑是谁吗?” “她可是服装厂的工会主席,只要她一句话,多的是师傅指导我。” “你就是拿着你们柜台的货侥幸进了决赛,现在迟春萍把你举报了,大厦肯定要调查这事,你现在去找大厦那边说你愿意放弃决赛名额,求一求她们没准儿还不会怎么样,要是你硬撑着,等大厦查出来,到时候别说缝纫机大赛,你工作都未必保得住。” 丽丽说完,便高昂起头去看顾若反应,她不喜欢迟春萍,对顾若同样没多少喜欢,只是个穷酸的外地人,她看不起她怎么了,还敢说要去商场要说法。 那个马老板也是搞不灵清,竟然为个外地人冲她发火,害她被老板娘私下说了一顿。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顾若不意外迟春萍做出的事,她当众揭破她,让她在大厦待不下去,她什么都不做才让人感到奇怪。 但她没有做过的事没必要怕,兰姐也早在大厦科长那儿替她证实过,大厦不至于因为一个人的话就偏听偏信。 “你是去看表演吗?快去吧,等下没位置了。” 顾若和丽丽说一声,便偏头去看了孟添:“我们去买凳子吧。” “嗯。” 孟添低眸看着她应一声,拉过她手往大厦里面去。 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或者拜托她说更多,看着两人当她不存在的从她边上往大厦里面去,丽丽错愕了下,旋即有些恼,“我说的你没听懂吗?” “ 你当真不怕吗?” “我没有做过为什么怕。” 顾若面色不改回了句,和孟添进了大厦。 孟添也没说话,直到进到大厦里面才问她需不需要做什么。 这个事不是多难解决,家里有许多顾若做的内衣,她的那些图纸都在,交到大厦那边这个举报自然就破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迟春萍会不会不止和大厦举报了,如果她还把消息透露到了电视台,或者豁出去自己亲自出面证实这事,那这事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如果大厦领导是怕摊上事的,说不定会选择避嫌,直接刷掉顾若进决赛的名额,那就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孟添眉心慢慢蹙了起来,琢磨着他认识的人里,谁可能认识电视台那边或者和大厦领导有联系。 顾若不知道他暗自琢磨的,她转眸笑看向他,说:“不用。” “其实这个事之前就发生过了,负责这次大赛的那个科长还特地给兰姐打过电话” 顾若把尚科长给兰芳打电话的事说了说,看孟添脸色还凝重,又拉着他手轻轻晃了晃,“没事了,不用担心,我们快去买凳子吧,等下要赶不上了。” “嗯,走吧。” 孟添牵牵唇角回道她。 事情已经出了,担心没有用,只能等会儿找地方打个电话给林显那边,以前林志升为了拉关系人脉也做过一些亏本工程,他不介意学一学,要确实是他想的那样,只要找到关键人,也不是解决不了。 孟添仔细琢磨过后,便敛下神和她一道往里走去。 顾若在大厦上了一个多月的班,见惯了白天的大厦,却从没在晚上过来过这边,她才知道白天的大厦和晚上的大厦是不同的,氛围上的不同。 白天的大厦安静,灯没有全开,有大厦做活动的加持,顾客不算少,却相对能忙得过来,进店顾客除了偶尔交接班的时候,很少有一波接一波的顾客。 晚上却完全不一样,大厦里的灯全部开了,顶上的射灯打在各处的柜台过道,看着比白天还明亮,灯照暖黄,又让人感觉到暖融的氛围感,大厦的语音播报器里还放着轻松的音乐。 再看各个柜台,今天有表演,大厦的人特别多,外面人山人海了,里面的过道也随处可见的人,有几家生意好的柜台里面人流都爆满了。 顾若几处看看,突然庆幸自己马上要考夜大,还有菜场那边的摊要摆,不然她心里肯定要泛酸,没准儿下次兰芳再和她提跟彩玲轮流班次的时候,她都要同意了。 百货在三楼,他们乘大厦扶手的扶手楼梯上去,也到处都是人,今天大厦的凳子椅子都畅销,好些都断货了,大红色的塑料凳更看不到几张。 眼看好几个顾客在那边研究买塑料凳还是木凳,顾若眼疾手快先去抢了两张塑料凳在手里,转头笑得灿烂的看向了孟添。 孟添受她感染跟着弯了下唇,很快接过她手里的两张凳子去找柜员开票付钱。 楼上百货收银和楼下收银方式是不同的,楼下各个柜台有通透玻璃的阻隔,顾客在选中款后都是由营业员在开票台开票,让顾客走几步去附近的收银点付钱再回来取小票。 楼上却不是,楼上各个货柜之间全部畅行,顾客挑中款后,由负责这个区域的柜员开票收钱,再通过柜台和收银台中间连接的那根绳子拿夹子夹上小票和钱传送至收银处,再由收银处盖章小票找零后传送回来。 总体感觉比楼下更方便,不需要顾客走出去付钱,减少逃单率。 两张凳子买好,外面在放戏曲相关的音乐了,表演马上开始了,顾若和孟添没再多逛,拎着凳子赶紧下去了,到下面的时候整个广场都是人,一些坐着,一些站着,仔细看,广场人行道边的几颗树上都坐着人。 这时候,戏曲也开始了。 说实话,听不懂。 顾若这一个多月和小霞许美芝待久了,她们偶尔聊天会不自觉说上土话,她也能听懂一些了,但这种带着土话的戏曲,她还听不懂。 她好像也不是很爱看唱戏,看得有点昏昏欲睡,本来正襟危坐着在看,后面直接靠孟添身上去了,再看孟添,很认真的盯着看台上,但顾若注意到他眼里眨出的红和一点湿,知道他也差不多,只是这算他们来余暨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出来玩,他不想扫兴那么快回去,在强忍。 她不禁笑了下。 往后面扫一眼,注意有人在卖瓜子,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上孟添询问的视线,她小声说一声:“我去买包瓜子。”从小布包里摸出零钱往卖瓜子那儿去了。 五毛钱一小包的瓜子,全部倒出来估计只有孟添大手一把,还很多人买,顾若等了一会儿才买到两小包。 回来和孟添一人一包。 不过孟添不是很喜欢这种干东西,他接下后,手上没停一直剥着,却一颗也没吃,过了会儿把厚厚一把瓜子仁递到了顾若面前。 顾若嗑瓜子还算厉害,上牙下牙轻轻一磕碰一颗完好的瓜子仁就落嘴里了,但有得现成吃她也不会拒绝,看着递到面前来的一把完好瓜子仁,她问了他声:“你不吃吗?” 孟添手上没停,对上她水润的眼,“你吃。” 她以前小时候换牙,想吃瓜子都是他给她剥的,他剥瓜子速度快,能供得上她吃。 “那好吧。” 顾若没再犹豫一把接了过来,三四颗,四五颗往嘴里一塞,和一颗一颗磕是完全不同的味道和感觉,让她想到小时候,再看着台上也不觉得无聊了。 两包瓜子磕完,又有卖辣条爆米花的来了。 顾若去各买了一包。 都是她平时从来不买的东西,孟添看着,也没拦她。 她喂给他辣条,他也没拒绝,就着她手吃了。 喜剧看完,晚上九点,大厦也差不多要关门了,明天还有比赛,早点休息比较好,两人也没再多留,两张凳子一叠,拎着凳子骑车回去了。 到家晚上九点四十,辜大姐一家都歇息了,史老师和中间的小年轻屋子门也关上了,只有隔壁燕子那屋房门还开着,里面电灯电视开着。 出去一趟,周围看戏的人有抽烟的,顾若孟添离得近,身上难免沾上烟味,不是很好闻,自从孟添戒烟以后,顾若再没闻到过这样的味道,有些臭,本来打算回来泡个脚洗个脸直接睡的,现在却感觉不再冲个澡要睡不着了。 热水壶里的水不够,孟添又拿着打水的水壶去后面水房打了一壶回来。 简单冲个澡,把衣裳过道水晾好差不多十点半了,不算早的时间,早上起得早这会儿也有些困了。 顾若原本打算再看会儿书,也没再看,等孟添上床后,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在他怀里躺下就闭上了眼。 孟添揽紧她,抬手关了灯。 第二天比赛,虽然说她和彩玲已经调了班,只需要九点前赶到大厦参加比赛就行,顾若还是起了一大早。 他们之前每天的日常,基本上是五点左右孟添就先起来了。 起来去旁边老屋打火给她煮要带的饭,再自己洗漱好,借着锅里蒸饭的功夫去小河边公厕倒痰盂洗痰盂,顺便打开水回来。 等她起来,用打回来的开水洗过脸,再接水刷过牙,孟添也把菜准备好开始炒菜了。 基本上五到十分钟吃完早饭,六点准时从家里出发去大厦上班。 今天不用去那么早,中午也不用带饭,孟添没着急着煮饭,顾若也没急着洗漱收拾,在屋子里看了会儿书,等孟添从加工厂那边给孟广德他们送完钥匙回来了,她才放下书去洗漱。 之前每天都让孟添煮的早饭炒的菜,今天她空,她下厨,让孟添打了碗面粉出来,她和面醒发后煮了两碗刀削面出来。 放过油辣子的刀削面色香味俱全。 孟添埋头吃下大半碗才想起什么,抬头说了句:“二叔显子知道你今天决赛,等会儿他们也要去大厦那边。” 顾若愣了下,“不用了吧,也不一定能拿奖。” 顾若觉得要是去太多人,得不到奖会丢人。 孟添却不这么想,他前几天在广场上举横幅给她拉票的时候,就看到那些参赛的基本上全家都出动了,好些连自家亲戚都给喊了去,什么二姨二姨夫。 他们虽然没有条件这么隆重,但支持她的人还是要有,他不想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上台,下面给她喊加油的人都没有。 “就去凑个热闹,拿不拿奖不重要。” “我昨天把你给钱给我们买机器的事说了,二叔也松了口同意咱们把机器买回来,林显那边也说服了他姑父,愿意给咱们当担保人,等你比赛完,吃过午饭我们就去办这事。” “机器那边我也联系好了,只等钱下来,快的话十五号 左右能安装到位。” 这是个好消息,顾若筷子搅着碗里的面块,立即露出了笑:“那很好啊,这样你们也能早点给服装厂那边交货了。” 孟添他们挑出来的鸭绒绒子大,比羽绒厂那边卖的要好,林显姑姑那厂子定了不少,只要能顺利交货,他们马上能有一笔钱进来,资金上不用再那么紧张。 “嗯。” 孟添应了声,手要夹碗里面条的时候又顿住,“二叔和显子都说厂子该有你的一份,我们一人拿出两个点分给你,我那份本来就是你的,等过两天重新定契的时候,我和二叔说一声,全部转到你的名下。” 一大早突然得个厂子,顾若差点没反应过来,她停下筷子,看向孟添,“转给我做什么?” “这不是你的事业?我也没做什么。” “我的事业就是你的。” 孟添毫不迟疑一声。 他之前就想这样做了,只是那会儿加工厂就是个空壳子,仓库里没货,也没拉到订单,还有一屁股债,给她只是给了她一堆负资产。 现在欠卡拉OK的钱还了,仓库里堆着价值差不多十万的货,只等机器到就能变现,手里也有一个两万块已经签约的单子,已经扭亏为正,给了她,她就是真正的老板。 她也不用再因为没有钱没有安全感,再什么都舍不得买舍不得花。 隔壁屋子里电视机,VCD,电饭锅电炒锅什么都有,他们收入比他们高十倍不止,屋子里还空荡荡的,别提电器,放衣裳的高柜都还没买一个。 她现在每天早上梳头擦脸都还只能对着一面小圆镜。 她跟着他实在受苦,每天起得早,做两份工,日子过得比隔壁燕子还不如,甚至现在家里开支还是她摆摊的钱,他想不到能怎么对她好,也只能把自己现有的给她。 “你不想要?怕我亏了让你一个人背债?” 看出她不是很想要,孟添说了声。 “那当然不是!” 顾若立即反驳,她要是怕背债就不会给他钱买机器了,何况加工厂什么情况她知道的,只是暂时的没起色,等机器进来,再孟添能顺利从南方拉到单子回来,基本上就是源源不断的进账了。 “我就是觉得那是你的事业,你都给了我,那不成了白干活的了” 顾若别扭一声,男人愿意给她家业,她怎么可能不愿意要呢。 在村里,一个女人嫁人过后过得好不好,就看她有没有当家,说白一点,只要女人能把男人的所有家业掌了,将来就算遇到迟春萍那样的女人,也没什么好在意的,直接让他净身出户就行了,她拿着大笔的钱财,自己再会规划,什么日子过不好。 当然,她还是相信孟添不会是柴新毅,只是她担心他会后悔,可能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等以后加工厂做大了,招员工了,大家都知道他这个领头的一点份没有,全部给她掌着,他会不会觉得没面子。 “这算什么白干活。” 孟添听得一笑,他看着她眼一眨一眨觑着他的样子,捏筷子的手动了下,还是没忍住搁下筷子,手指去轻轻蹭刮了下她细白的脸颊,又说: “实在不行你给我每个月发点工资?” “让我给你打工?” “给你发工资那每个月钱不还是会回到我这里。” 顾若抿起唇笑,过了会儿,她偏偏头,像是改变了主意,“也行吧,那就给你发工资,每个月给你一点零花钱拿去请二叔,林显还有钟师傅他们吃东西。” 孟添这边工地封顶结款了,招的那两个小工和林显从劳动市场请回来的两个大师傅却没散伙,孟添给他们安排到之前林志升帮过的一个小包工头那边干活。 只等着这边加工厂弄到钱,去接个过得去的项目,直接把小包工头手里的所有人手接过来,还有了新的工地管理人。 这些打算顾若都知道,也知道他维护这些关系需要钱,所以她身上留的钱不多,却没怎么克扣过他。 只是孟添不知道怎么养成的习惯,外面接活结的钱,回来了总要交给她。 就算他有安排用处,这钱也得过一过他手才行。 久了就成了她每天给他发零花钱了。 “嗯,也行,不过请他们吃东西花不了多少,不用给我太多。” 孟添知道她这算答应了,唇角勾起弧度一声,埋头继续吃刀削面。 顾若煮的刀削面酸麻辣都有,还有红油溅过芝麻的香,面好吃,汤更好喝,孟添实在喜欢吃这一口,最后汤都没剩下一滴。 吃好早饭,已经七点四十多,孟添洗碗刷过收拾两边屋子,顾若漱了个口后回了屋换衣裳。 比赛的日子,还可能上电视台,顾若稍微收拾了下自己。 米白色的粗织毛衣配驼色的灯芯绒裙子,脚上依然穿孟添给她买的小羊皮鞋。 这一个多月她吃得好睡得好,头发也长长了些,到后背的位置,她扎辫子久了,头发自带卷翘的弧度,洗过头那自然卷曲的弧度也在,顾若对着镜子照了下,这回没有再扎辫子,拿了根她前些天拿做内衣边角面料做的发带从后面半扎了下。 杏色的发带配她身上的毛衣正好。 头发扎好,顾若又拿出抽屉里的小夹子拔了几根眉杂毛,再拿出小霞送她的那一袋子化妆品按照说明涂涂抹抹。 顾若皮肤本来就好,这么一涂抹皮肤更细嫩,水润光泽,看着能掐出水来,再给唇稍微轻涂了一层桔色唇蜜,整个人气质气色便透了出来。 她很少化妆,偶尔化都是到柜台以后小霞给她画。 小霞很会打扮,同样是编麻花辫,小霞编的就是比她更有味道,每次她带妆下班出去找孟添,孟添总能盯她好一会儿才发动车子。 顾若因为他这样倒是对化妆产生了一点兴趣,试着和小霞学起来,不过她才学,只能保证不把自己画丑,更多的却做不到,她对着镜子偏头各个角度照了照,镜子太小了,也有点模糊,看不太清楚。 看孟添拿着打湿的拖把进来,干脆问了他:“你看我今天怎么样?” “没问题吧?小霞给的唇彩里有一只橘色的,不用浪费了,会不会不好看?” 孟添其实分不太清化妆品,什么唇彩唇膏唇蜜,包括它们的颜色,他都一脑袋懵,更看不出差别,他只看着她的唇,感觉依然那么艳丽,水润,说话时一开一合的像是勾着人去吃。 “很好看。” 孟添喉结滚了滚,定定好一会儿回了句。 “那就这样,那就用这个了。” 顾若满意一笑,“我其实还挺喜欢这个颜色,就怕自己驾驭不住” 孟添到底没忍住过去捧过她脸,含着上面的蜜色吃了口。 有些耽搁时间,再收拾好已经八点,林显和孟广德已经来院子和他们打过招呼去坐公交车了,担心迟到大赛,摩托车在马路上一路疾驰,到大厦门口八点五十。 还有四十来分钟大赛就要正式开始,这会儿大厦所有负责这次大赛的工作人员都在做着各项准备工作,几个不确定是电视台的还是大厦工作人员还拿着手里的摄像头对着展台和大厦咔咔在拍。 有想凑热闹的群众也逐渐聚在了展台下面摆着的椅凳上。 展台上,昨天表演的台子上关于戏曲的那些布景全部撤了下去,变成了写着缝纫机大赛几个大字的背景。 十台崭新的缝纫机也已经全部就位,每台缝纫机前还摆着这次参赛获奖的作品。 顾若下车后扫了一眼,她正好是左侧末尾的一个。 边上是条漂亮的吊带款裙子,裙子边上是一条青绿色半袖旗袍,接着是一身宝蓝色缎面西装,再接着是一件很有设计感的男士黑白条纹衬衫,极修身的格子休闲裤,女款的工装套裙,一顶礼帽,和一个十分精致亮眼的帆布包,再右侧末尾也是一条裙子,不过是条A字版 的半裙。 好像,都挺亮眼的。 顾若突然感到了压力。 “还好等下就算输了也有台缝纫机拿,不然我可能真的要弃赛了。” 顾若忍不住转头和孟添说了句。 “别紧张,你就当在菜场摆摊。” 孟添看出她紧张,慰道她。 “我在菜场摆摊其实也挺紧张的,有时候会担心开不了张。” 顾若回了句,也是这时候,一个带着大厦工牌的工作人员过来找了她,说带她去后台选她需要用的面料工具,顺便认识下这次参加决赛的另外九名选手。 这是比赛的正常流程。 顾若没理由不应,只是这个流程走完,她就要上台比赛了,她紧了紧手指,又看了眼孟添:“那我去了?” 孟添看着她点了点头:“去吧。” “你已经很厉害了,比赛完我们和二叔他们去吃麦当劳。” “林显说这次他请客。” “我参加比赛肯定是我们请客。” 顾若现在工资能拿起来还有额外收入,虽然暂时身上没什么钱,在吃上面还是比较舍得了,不然昨天也不会请大家吃鸡腿和新地,她回一声,跟着工作人员去了。 就和昨天丽丽说的那样,进入决赛的都是些老师傅或者大师的徒弟,顾若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一过去所有人视线齐刷刷看向了她。 丽丽看到她,脸色微微有些怪异,不过这回她什么都没说。 倒是她边上一个穿一身白色西装,身形偏瘦,头发半长,扎着个小揪揪的二十来岁男人看着她问了句:“你就是那个做内衣,还被举报滥竽充数的?” 语气不算客气,还有点高高在上的感觉,顾若有点不想回他。 她看了眼他身上的西装,应该是量身定制的,面料高级泛着丝光,剪裁也很得体,很贴合他身形。 不过他太瘦了,撑不起西装,穿在他身上感觉是西装在穿他。 倒是孟添,天生的衣架子,五官轮廓更俊秀,穿这身肯定好看。 “你身上这西装是你做的?”顾若反问了男人一句。 男人愣了愣,很快回道:“我爸做的!” “我爸是多年的老师傅,我们家在市中心有一家专门的私人西装定制店。” “这边大厦的朱经理是我们的老顾客了。” 男人语气骄矜,神色更自豪,“我来参加这裁缝大赛只是来随便玩玩,这大赛的第一名奖金也就我们家给顾客做半身西装的工钱。” “只是工钱?” 顾若先前听到男人说市中心那边店的时候还想着什么时候赚钱了,她带孟添去做一身西装,她还没看过他穿西装的样子。 之前她在老家想给他买,但那西装并不好,她当时也买不起,之前在男装柜台,柜台员工打量他穿着的样子,她也一直记着。 出门在外,穿着是门面,孟添之后还要去外面拉羽绒单子,行头是少不了的。 但男人说的第一名奖励也就半身西装的工钱,让她一霎咋舌了。 第一名奖励大厦给得不低,足足有八百元,加上一台缝纫机的钱,有一千多了。 也就是说要订制一身西装,光工钱都要两千? 不止顾若咋舌,边上除了丽丽外的其他几个参赛选手也有些吃惊。 “现在定制西装这么赚?” “比我师傅给人做一条旗袍还贵?” 一个穿着一身粉旗袍的姑娘忍不住道。 “那可不!” “那西装是旗袍能比的吗?” “现在余暨,但凡有钱的,有事业的男人,谁不穿西装啊?” “西装,公文包,真皮皮鞋,大哥大,出门必备好吧。” “我们旗袍也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 粉旗袍姑娘忍不住反驳,“我们旗袍的面料,不提那真丝的价钱,光刺绣,那需要好的绣工师傅也要花费不少” “西装面料就便宜了?” “你知道一套好的西装面料” 顾若一句问话,西装男人和粉旗袍姑娘直接掐起来了,这下倒是没人注意她了,没多久,工作人员也过来领他们去边上的面料室挑面料了。 大厦这次真的是下血本了,顾若进到面料室,一眼认出来出现在这里的都是楼上面料柜台压箱底级别的面料,哪怕是缎面也比她在商业城买的缎面更精美,流光溢彩的。 服装人对高端面料是最没抵抗的,参赛的人,包括见过世面的西装男人和粉旗袍姑娘都忍不住看起自己面前的面料来。 而这时,领他们进来的工作人员说话了。 “很感谢大家能够来参加我们这次的缝纫机师选拔大赛。” “大家也看到了,我们大厦为这次大赛也付出了很多心血和努力,面前这些面料都是大厦压柜级的货,为了匹配到各位需要的面料颜色,花色,我们工作人员也耗废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去挑选。” “而这次大赛,我们从报名到初选,再到现在的决赛都是经过层层把关,遵循公平公正的原则,但昨天呢,有人举报到电视台,说我们这次大赛涉嫌弄虚作假,包庇自己的员工入选。” “对这个事呢,我们大厦是坚决不认的。” “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这次大赛到底是不是公正,等下各位上台了就会见分晓。” “在此之前呢,我有个事要通知到大家,鉴于有人向电视台举报我们大赛公正的问题,所以昨晚我们大厦组委临时开会商量出来一项决议。” “决定更改这次大赛的打分规则和比赛内容。” “更改大赛的打分规则和比赛内容?” “怎么改?” 工作人员的话一出来,现场所有的参赛人员都疑惑出了声。 第56章 模特寒碜开局 “很简单,这次决赛我们原本的评判标准,是只要各位在最短的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完美复刻出自己的作品,再由我们的评委组打分决出前五和前三名最佳缝纫大师。” “现在,我们会在这个前提条件下加一个环节。” “那就是量体裁衣。” “缝纫缝纫,不止要会缝,还要能纫。” “这个纫自然是裁,这次进入决赛的各位,你们每个人的作品都非常优秀,能直接放到我们大厦售卖的程度,可能因为这样才会受到外届一些质疑,实不相瞒,在有人和电视台反应前,我们大厦工作人员也曾怀疑过这些作品是不是大家直接拿的售卖成品来参赛,结果自然得到证实不是。” “但这事我们知道没有用,还需要让大家,让所有关注我们这次大赛的公众知道,要证明给他们看,我们是真材实料,不能因为我们技术好就被怀疑作假,这对我们大厦所有准备这次活动的工作人员,和对我们的参赛选手都是极不公平也不尊重的。” “所以这次,我们将缝纫大赛的难度升级,将会在现场临时给各位选一名观众上台,各位依据对方的身高体重现场量裁缝纫,用最短的时间做出一件适合对方的作品,并让对方帮助展示。” “展示完,现场所有来看这次决赛的大众都会得到一个小球和十张号码贴纸,她们觉得谁的作品更好,就投谁,当然,和初选一样,大众的投票和我们专业的评委投票依然是四比六的占比。” 众人的视线纷纷往来,工作人员手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不慌不忙详细解说道。 面料架前,众人在听完这一番解说却面色不一,有两个服装厂做流水线的师傅相互对望一眼,茫然一声: “直接对着人裁?不能用我们带来的图纸?可是我们不会怎么办” 会缝纫机不一定会做衣裳,会做衣裳也不一定会裁。 服装厂大部分是流水线式工作,许多上了十多年班的人,她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做的可能只是那一个环节的缝纫。 她们拿到的都是经由专业打版师傅打版好再由专业的裁剪师将面料裁剪分包后需要完成的布片。 那个不需要她们动脑子,去设计画图剪裁。 偶尔她们可能在自家用家里缝纫机做些小东西,可能也有自己一家穿的衣裳裤子什么的,但都是相对简单的款式,打版裁剪也全靠感觉,感觉对了,这件衣裳穿出来就好看,感觉不对,那就凑合着穿。 和经由专业设计师,打版师出来的款没有办法比。 要说这里面有没有特别有天分,不止缝纫机踩得好,衣裳也做得好的,那肯定有的。 只是这种没有专门学过就无师自通,自己琢磨会的,那简直十里挑一甚至百里挑一。 至少在场有两位服装一厂的师傅就没有这个水平。 她们这次交的作品,因为之前赛制没有这方面要求的关系,都找了厂里专业的师傅帮忙的。 进入决赛了,她们也把之前打版师傅给她们的图纸带了来。 依样画葫芦的东西,她们还是会。 但现在要对着人量,重新算身高尺寸,重新裁版,她们又不是专业的裁缝师,哪会。 她们不会,依恋的丽丽也不会。 她这次大赛的作品,本身就是复刻的她们柜台一条最贵的裙子,那裙子她从老板娘手里用内部价买下来,再拿去服装厂给专业的师傅拆版,绘出来新图纸,对着图纸一块一块剪下来拼做出来的,她甚至没有自己剪裁,直接让厂里的剪裁师剪的。 确定能进入决赛了,她才拿了布在家对着图纸学剪裁,最后废了一麻袋布料,才总算能没有坑洼的剪出来一身布料。 现在让她不对照图纸,直接上身上手做,开什么玩笑,她要是这么厉害还会只是个卖衣裳的柜员? 实际丽丽这次会参加大厦举办的缝纫机大赛,不单是冲着大厦前几的奖励来的。 丽丽今年二十二,余暨这边姑娘嫁人相对晚,但多数是针对考上大学还在学业的一些姑娘,像丽丽这样没考上大学也已经参加工作好几年了,还是到了该相看嫁人的年纪。 丽丽两年前就开始在相看,她眼光高,加上自身条件不算差,在大厦上班工资拿得也高,普通的厂里的很难够得上她要求条件。 丽丽爸妈也不想她嫁给普通工人,找丽丽姑姑介绍了个对象。 男方也是他们余暨的,大学毕业有两年了,在一家外资汽车公司当工程师。 顶好的条件,相貌也是丽丽喜欢的样子。 只是丽丽看上对方了,对方却好像没看上她,第一次见面过后就没信了。 丽丽私底下去找了对方好几次,人家都用工作忙为由拒绝见她。 丽丽不甘心,问她姑姑怎么办。 她姑姑也没想到男方这么不给面子,但这门亲她姑姑也不想舍了。 实在是男方家条件太好了。 男方的妈原来只是她姑姑厂子里的一个缝纫工,因为得罪了她们车间主任被穿小鞋,最后离开厂子去外面开了家裁缝铺子,最开始是做些简单的秋衣裤卖,后来慢慢的做大自己开了家厂子。 虽然规模比不上丽丽姑姑待着的服装厂,一年收入也不是普通打工人能比的。 可以说,丽丽如果真的能嫁进这家,那是妥妥的直接享福当少奶奶了。 但人家看不上丽丽能怎么办呢? 她姑姑想到,男方妈因为以前在服装厂的经历,特别喜欢自立自强有能力的女孩子,恰好这次大厦要办这个服装大赛,如果丽丽能参加大赛拿个奖,男方妈高看丽丽一眼,认下丽丽这个儿媳妇了,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丽丽姑姑在服装厂上班,妈也是服装厂的老师傅,小时候丽丽还和她妈学过一段缝纫机,丽丽算天分比较好的,懒散的学慢慢也会基本的服装缝合拷边脚这些了,只是她嫌服装厂的活累,再长大一点懂事了就不肯碰缝纫机了。 但有基础又有天分的人,只要她肯,临时抓抓多少有点效果,也不需要她会太多,简单的边线缝合会就可以了,其她的她们会替她安排妥当。 丽丽知道这事后也愿意试试。 之后的事情进展都算顺利,有丽丽姑姑的关系,丽丽顺利做出来一件和柜台裙子相差无几的衣裳。 为了让丽丽顺利过初选甚至决赛,丽丽姑姑还通过各种关系,把一厂二厂会缝纫又会剪裁的师傅都安排进大厦当了评委,单选出来的都是她们厂里会缝纫但打版剪裁都不懂的员工。 而她们做的都是基础款的裤子衬衫,和丽丽参赛的裙子没法比。 最让人惊喜的是,丽丽初选结果出来,男方妈知道这事过后还特意过问了下这事。 问丽丽是不是缝纫很厉害。 丽丽姑姑自然对丽丽夸了又夸,把丽丽塑造成了一个工作努力上进,虽然没考上自己心仪的服装学校,却一直没放弃过学服装的姑娘。 男方妈听完后还主动说改天把两个小的再叫在一起吃顿饭。 还说她儿子也不算没有看上丽丽。 丽丽身高模样都不错,只是她儿子担心丽丽没上过大学,在服装柜台当柜员两个人没有共同话题,如果丽丽真的这么上进,拿到服装大赛名次的话,她倒是可以想办法安排丽丽去服装学校里上夜校,等毕业了直接来服装厂帮她。 她就那么一个儿子,将来什么都是要交给儿子儿媳妇的,有个能接她班的儿媳妇,她放心。 所以,这次大赛决赛前几名,丽丽势在必得,也必须要得到。 昨天迟春萍和大厦举报的事,丽丽最早知道消息,因为迟春萍不止举报了顾若,还举报了她。 原本这事给她姑姑找人压下来了,只是丽丽之前听迟春萍说过顾若做的那件内衣多好多好,她也去现场看过,甚至上手摸过,坦白讲,和凤娇柜台那些高档内衣真差不了太多,确实是有水准的。 这么一个人,要是她能提前解决掉总比到决赛再想办法强。 所以昨天她给她爸妈拎凳子出去,看到人故意说了那么一番话,就是想让顾若知难而退。 没想到这人一点反应没有,对她的话不屑一顾。 丽丽不甘心,回去就去公共电话亭打了迟春萍现在住的地方的电话,告诉她她那点手段小把戏没用,她想对付顾若,还不如找几个人让人在回家路上发生点意外好。 哪知迟春萍没听她的,大厦不处理这事,直接把事情捅去了电视台。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这次大厦谁也没通知,内部决定完就改了比赛赛制和评分规制。 量体裁衣。 她要是会量体裁衣还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为了这个破大赛,她光请楼上楼下柜台吃喝,外面拉票就花了小三千块了,还不算她姑姑那边搭进去的好处和人脉。 “我不同意!” 丽丽气得死死瞪一眼顾若大声反对道。 “先前说好的赛制为什么说改就改?” “我们参加的是缝纫机大赛,又不是做衣裳大赛。” “还有,我们这里面参赛的人除了做衣裳的,还有做包包和礼帽的呢?” “量体裁衣,我们量体裁衣了你让做包包和帽子的怎么量体裁?” “这不公平!” 边上的西装男也说:“说得没错,我做 的是西装,有图纸的情况下都很难在短时间里做好,现在你让我丢掉图纸,原本的廓形全部现做,我爸来也做不到一天赶工出一套西装。” 有一个人有意见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基本上现场除了顾若没一个同意的。 连做包包和礼帽的都在问,如果是定制,他们的包包礼帽该怎么评判。 一会儿功夫,现场乱作一团,工作人员还不慌不忙。 “量体裁衣没有规定要求你们不能用原有的图纸,依然可以用,只是做出来的展现效果,需要因人而异。” “我们是举办的缝纫机大赛,同时我们也在挑选余暨最佳缝纫人。” 工作人员说到这里,神色突然严肃下来:“还是说,各位缝纫人只会自己手上图纸那一个码?稍微调整大小尺寸都做不到?” “那当然不是。” 西装男人强自一句。 “我五岁就跟着我爸学做西服了,我速度比我爸更快,不然我也不会选择把西服当作品。” “只是我先前也和你们大厦沟通过了,一件好的西装廓形内衬都需要花时间功夫去熨烫定型,临时做不出来。” “这个我们了解,所以你可以用你带来的面料,只是做出来的成品需要符合现场您的模特身形。” 大厦工作人员接一句,又和礼帽包包的参赛选手道:“上台的观众是临时抽选,二位做出来的帽子和包包需要符合对方身形穿着。” 礼帽包包的两位选手闻言各自望一眼问了句,到时他们做帽子包包的面料重新选能不能供应上。 工作人员毫不迟疑答了句,“江南大厦有余暨最大的面料柜台,里面的面料囊括各个品类,只要余暨有的,我们就供得上。” “各位还有疑问吗?” 工作人员答完,看着大家问了声。 顾若在这时默默的举了手,“量体裁衣我没问题,只是我的是内衣,该怎么展示?” “” 现场突然静了瞬,很快,边上的西装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当我时间不够,成品不定能完成已经惨了,这里还有一个。” “就是咯,她做的内衣要怎么穿给所有人看” “你们找到愿意现场只穿内衣的观众了吗?” “咳。” 工作人员在这时尴尬的摸了下鼻子,“找到了,鉴于内衣情况特殊,我们提前两小时四处寻了愿意的对象,找到两个。” “一个是我们大厦的清洁工阿姨,一个是正儿八经的观众,不过这位观众要求遮面。” “你到时候看你愿意用哪个。” “不是吧?为什么她有选择的权利,我们没有?”西装男人又抗议道,丽丽跟着附和一声,“就是。” “你们想有也可以有,只要现场观众愿意。” 工作人员看他们一眼,不是很高兴他们的话多,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好了,各位如果没有疑义的话,可以准备下,比赛马上开始了。” 正说着,外面展台上响起一声响亮的大赛主持人和大家打招呼的声音。 而此时,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电视台,大厦自己组织的活动现场拍摄人员正举着摄像机曝光罩卡擦咔嚓各处拍个不停。 林显从大厦里面跑出来,挤过重重人群,再穿过工作人员摆放凳子的两边走道,来到最前面孟广德孟添边上的位置坐下,看一眼台上还在讲话的主持人,再扫一眼周围吵吵嚷嚷坐满了的密压压一群人,他轻吐一口气道: “这大赛人还挺多,比我那天来人还要多些。” 孟添眼睛一直盯着看台上等着顾若的出现,过了会儿,他才眉梢动了动,问道林显:“问了吗?” “大厦那边准备怎么处理?” 顾若被人举报的事孟添一直很上心,看表演的时候他一直在琢磨着办法,还在脑子里搜索着他跟着林志升时,认识的一堆人里有没有和大厦电视台关联的人。 最后还真给他想起来,这边江南大厦的地基就是当初林志升工地打的,只是当时他为林显挨了一刀,在医院养伤,没参与这事,只听林显提过一嘴。 和林志升相关的工地,这边大厦的相关人,林显多少知道一些,说不定他姑父也认识。 表演到一半,他借着上厕所去给林显打了个电话。 不出所料,这边大厦的一个经理林显姑父认识,还是同学关系,林显还和人见过两次。 只是为这么个事,不好直接开口找林显姑父帮忙,林显脑子比较活,不好找帮忙他自己联系啊。 他拿出他爸留给他的电话本一翻,还真翻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之后打过去,他按照孟添说的,也没叫对方通融知道顾若的存在,只和对方提了提,他知道对方大厦在办大赛的事,他有个朋友在电视台工作,说有人和他透露这大赛有水分,他听到这事担心会影响到他们大厦声誉,就想给他提个醒。然后在对方表达感谢后帮忙出了几个主意。 /:. 大厦的动作还算快,差不多表演结束就商量出了结果,也大致按孟添想的法子在走。 只是他们说电视台知道这事原本是猜测,没想到会猜中,既然猜中了那肯定不能放过造谣者。 所以林显一来,孟添就让他去里面走了走。 也不需要去见那个经理,只需要抓住一个负责大赛的人关心几句,再说一说造谣人的可恶,大厦的人后面自然会有动作。 随意污蔑也是犯法的,或许罪名不算大,但能让对方去派出所走一趟也是给了教训,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妥了!” 林显立即一声。 “这又不算多难的事,我这张嘴,黑的都能说什么白的,何况我过去把我武叔的名头一报,人家马上毕恭毕敬问我有什么事。” “听完我说的,人家立即说等赛后会严肃追查这事,该怎么弄怎么弄。” 林显说着,瞥了眼边上也盯着看台的孟广德,凑近孟添小声问了句:“这事就这么结了?” “那女的从一开始就算着弟妹,要不要我找人去查查她,把她底全部刨出来,让她小三儿都没得当。” 林显现在没钱了,身边围着的狐朋狗友都散了,但偶尔想喊两个人帮忙做事还是能喊到,他也想给顾若出口气。 孟添却不打算做更多,他不想顾若在这事牵扯更深,没好处还容易烦,那种女人只会把自己路走窄,不教训也早晚出事,没必要去费心思。 “不用,就这样。” 孟添回一声,眼睛又落到了展台上,林显还要说什么,这时,台上主持人说出一声有请后,顾若一行人陆续从后台走到展台上了。 工作人员也把他们可能用上的所有面料搬到了展台上,放在他们缝纫机后面的位置。 而这时,主持人又说话了,和先前工作人员说的那番话差不多一个意思,只是多了两项,着重介绍了下他们这次请过来的评委班子,保证了这次比赛的公开公正透明。 另外就是这次愿意上台给参赛选手当模特的,大厦将给与一份礼品做参与奖励。 要是他们展示的作品进前五了,还有一份额外奖励,进第一的,直接奖励吹风机一台! 现场参与投票的人,也和之前一样,每人可得一个苹果。 这话出来现场一霎沸腾了,台下的人纷纷表示他们愿意配合当模特。 这种气氛下,林显都有些心动了,“这大厦够舍得的啊,不知道参与奖是什么,你说我身材这么好,上去当当那个什么模特怎么样?” 孟添没理他,只看着台上的顾若那边。 量体裁衣,顾若七八岁的时候就在张家帮忙打杂,她人勤快又有天分,除了没有专门设计过衣裳款式,平裁立裁这些她却不算陌生,加上这段时间内衣单子接了不少,已经多少练出来,所以这个新增赛制对她不算难。 难的是要展示。 怎么把她的内衣在大赛上展示出来。 余暨前几年撤县改市发展起来,风 气逐渐贴靠南边港城,穿着时髦大胆起来,但再大胆也没有人敢直接穿胸衣出现在人前的。 不穿出来怎么展示。 孟添眉头皱了起来,再看一会儿功夫,所有缝纫机面前都站满了愿意当模特的观众,只有她的缝纫机前,半天了才出现两个人。 一个是个快六十的阿姨,身上还穿着大厦的保洁服。 另一个应该是二十多岁,不确定,对方肩背佝偻着,齐耳短发耷下去遮了半张脸,还戴着个白色纱布口罩,看不清什么模样,只是穿着很土气,破破烂烂又肥大臃肿的花布袄,大而肥的带补丁土布裤子,前面张口子的黑布鞋。 这场面对比边上已经在各种问问题,挑选起来的九个选手,怎么看怎么寒碜,林显直接嚷了出来:“卧槽,弟妹那儿也太惨了吧?” 边上一直等着看比赛没出过声的孟广德都忍不住附和了声,“这比赛对若丫也太不利了。” 现场太吵了,顾若没听见林显孟广德的话,她在瞥一眼孟添方向后,便看着面前唯一能选的两个人,琢磨着该选谁。 第57章 决赛她已经完成了 “阿姨,你们怎么称呼啊?” 面前不管是大厦的清洁阿姨还是穿着花袄子的姑娘,都很拘谨,今天阴天,有一点风,但不大,不算冷,顾若今天外套都没有套。 但清洁工阿姨和花袄子姑娘却似乎很冷,一个两手揣在工作服袖子里,一个双手紧紧环着自己胳膊,都埋缩着脑袋不敢抬头。 比赛的作品需要展示的,这会儿都这样了,等下让她们展示估计连话都说不清,结果都不用猜,输定了,但没到最后,顾若不想放弃,她想了想,主动招呼了清洁工阿姨和花袄子姑娘,想了解下她们为什么能答应来她这儿。 阿姨和花袄子姑娘听到这声明显的紧张了下,片刻,阿姨张了张嘴回道: “俺叫张秀芬,你叫俺老张就行。” 张秀芬说着,抬头看了眼顾若,舌头舔舔嘴唇,“那个,你这个内衣展示要穿出来,外面还不能穿件衣裳吗?” “多少还是给俺穿一件衣裳吧?不然多丢人啊?” 顾若其实没打算不让人穿衣裳,至少没打算让人和她这一个多月在柜台杂志上看到的那些外国模特和港城女星那样只穿一身内衣裤大秀。 她自己接受不了,现场的人也不定能接受,何况她不觉得让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做这个事,能展现出她内衣的美。 不过这些话顾若没立即说出来,她笑着安抚道张秀芬:“张姨,你别紧张,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大厦的人他们怎么和你说的啊?” “他就说上来配合着你做件内衣,可能要穿出来给大家看。” “俺本来不想来的,俺虽然一把年纪了,也知道羞啊,但他说不一定要脱衣裳,主要还是看你怎么安排,还和俺说了,要是俺不想要那个什么礼品,可以换成五十块钱给俺。” “俺就想来问问你,要是真和那个小汪给俺看的那个册子那样,俺就下去了,俺还要在这大厦上班的,不好为五十块钱这么丢人勒。” 张秀芬眼睛一边瞅着顾若一边说,顾若没什么意外,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阿姨。” 又看向花袄姑娘,不过她还没说话,花袄姑娘先出声了,“俺叫三妮。” 三妮声音很小,但她看一眼边上的阿姨,像是鼓起勇气,攥着手心道:“俺可以不要脸穿那个,就是五十块钱剩下的那四十五块一定要给俺。” “俺爹还等着钱治病呢。” “你爹怎么了?什么病啊?” 三妮声音快哭出来,顾若忙问道。 她看三妮穿着就知道她可能遇到困难了,不困难的人也不会来她这儿,哪怕清洁工阿姨都害怕丢人,何况三妮这样的年轻姑娘。 “发高烧,俺和俺爹才来这边,住在那边桥洞底下,俺爹着凉了,已经很烫很烫,喊不应人了。” “俺真怕他钱还没挣到,俺哥也还没找到就这么没了。” 三妮是阜城人,和家里她妈早年就生病没有了,只剩她和她爹还有一个有脑病的哥哥三个人生活,他们那个村是阜城最穷的一个村,一年产息还不够一家人吃饭,日子过得贫寒。 半个多月前,三妮哥哥不知道听谁说外面赚钱,吵嚷着要出来挣钱买糖吃。 三妮和她爹一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是他们镇上,哪里敢上外面来,两个人都没把傻子哥哥的话放在心上,傻子哥哥闹得厉害,三妮爹生气,把她哥哥打了一顿,当天夜里,哥哥就一个人跑了出去再也没回来。 三妮和她爹急坏了,到处去找,有人说这几天都看到三妮哥在他们附近那条铁路上转悠,那天晚上,铁路上的运煤车停了一会儿,很可能她哥是扒上运煤车走了。 三妮和她爹打听过,运煤车是往余暨这边来的,三妮和她爹想把哥哥找回家,变卖掉家里东西凑够路费就买了火车票往余暨这边来了。 他们的钱只够买两张车票和几天的饭钱,想着有人说这边好挣钱,到了地方找个活做做就有钱了。 哪知道下了火车,她和她爹都不知道往哪儿去,在火车站附近的餐馆问了人家都不要人。 到了陌生地方,不认路,还没什么文化认识不到两个字,两眼一摸瞎的父女两,屡次找工作碰壁后也不敢再鼓起勇气去问,只能沿着街边走。 到天黑,没地方去,就在桥洞下面把身上背的铺盖卷一摊,睡上了。 哪知道余暨夜里风大比他们老家似乎还冷些,不适应,第二天她爹就病了,三妮拿出身上剩下不多的钱去给她爹买了药,不知道是不对症还是买到假药了,她爹吃完没好,反而病得更重了。 今天早上起来,人躺在那儿已经不省人事,浑身和炉子一样烫了,三妮急死了,一路沿街跑求人行行好,给她一点钱让她带她爹去看病。 但理她的人不多,偶尔有理的,也就给个五毛一角,她拿着这钱带她爹上了诊所。 诊所的人说她爹的情况要挂吊瓶才行,三妮的钱不够。 没办法,三妮只能求诊所的人先救她爹,再出来讨钱。 早上街上人不多,三妮只能往人多的地方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边大厦,看这栋大厦楼最高,还有一个大广场,还搭着棚子摆着机器,不停有人进出。 三妮去垃圾桶捡了块碎纸板,再从垃圾桶里找到一只墨没完全用完的笔,写下了歪歪曲曲的一行字:【求求你,借俺十块钱给俺爹看病。】 就拿着那张破纸板到广场上跪下了。 结果还没五分钟,工作人员过来了,说他们这儿今天做活动,不能在这儿讨钱。 还让她有手有脚的去找份工作是正经。 三妮听出来对方是把她当成骗子了。 她赶紧和人解释,说她不是骗子,只是她确实需要钱救命。 她只要要到十块救命钱就会走,不信的话她可以身份证拿出来压给她,要是她骗人了可以报公安抓她。 三妮穿得落魄,因为着急她爹出事,路上绑头发的头皮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掉了,头发枯稻草的散着,脸更一团花,看着就落魄可怜,不像撒谎的样子。 工作人员动了恻隐之心,但又不确定她是不是真骗人的,正好他们在找内衣模特找不到,就问她愿不愿意做这个内衣模特,要是愿意,他可以先给三妮五块钱拿去给诊所医生,让他先帮忙挂盐水。 等这边结束,还会再给她四十五块。 五块加四十五块在三妮的认知里已经很多钱了,她没犹豫,立马答应了。 听到工作人员说可能只能穿个胸罩站在人前,还要给电视台的拍照,她胆怯了一下,但还是救她爹更重要,她还是咬牙应了。 之后她拿着工作人员给的五块钱跑了趟诊所,又听工作人员的,花两毛钱到这边的公共澡堂洗了个澡和头,再去理发店把稻草头卖了就赶紧过来了。 工作人员心好,看到她守信过来,再看她实际模样不算差,担心她这事后会遇到不好的人,去旁边药店给她买了个白口罩,让他上台后不用露脸。 “俺没关系的,你怎么用俺都可以,只是要快一点儿,俺爹还在诊所等着呢。” 三妮在这时抬头看向了顾若,白色口罩外的一双眼带着焦灼和慌乱。 张秀芬没想到三妮这么惨,她也有些慌的看向了顾若:“那俺还是下去吧,她比俺更需要这钱。” 顾若心里也偏向三妮了。 论起来,三妮也确实更适合一些,年纪上合适,身形上也合适。 虽然三妮穿得土气臃肿,但从她的脸型, 手,脖子可以看出她并不肥胖,甚至算得上瘦,只是三妮是北方人的关系,身架在那儿,就算瘦也不显得枯瘦,至少从表面皮相上看,还算骨肉停匀,并且,三妮身高很好。 她比顾若还高至少半个头,和顾若之前在柜台看的杂志模特的身高差不多。 “那麻烦阿姨你跑一趟了。”顾若抬头和张秀芬说了声。 “不麻烦不麻烦,俺反正也没事,当来充个人气。” 张秀芬连忙摆手两下,赶紧下去了。 “你选择用俺了?”三妮有些惊喜又有些无措和不敢相信的一声。 顾若看着她,笑着点了下头,“嗯。” “你别担心,我不会只让你穿个胸衣就展示,那样也不好看。” 三妮听到这话果然很高兴,她看着顾若也用力点了点头,“嗯,好。” 主持人给大家选人时间只有五分钟,顾若这里好了,很快,礼帽,包包和几个服装厂的师傅那边也选好了人,没选上的人分别在主持人那儿得到一个苹果后下了台。 现场只剩下丽丽,西装男人和旗袍姑娘还没选好人了,这时,主持人看一眼还没选好的三人拿着话筒和台下互动一番后适当的提了醒: “好的,现在咱们选搭档环节已经过去三分钟,比赛即将开始,咱们剩下的选手们也请抓紧,选出你们最合适的搭档!” 粉红旗袍的姑娘听到这声慌了一瞬,她看看面前的一群大姐大妈大姨们,最后眼一闭选了个里面最年轻,看起来也相对洋气的大姐。 她选好了,西装男人也跟着有些急了,正想学她随便挑个年轻的,这时边上的丽丽却抬头喊了台上的主持人: “一定要选上来这些人吗?” “不能选其他人?” “我感觉她们都不太适合。” 丽丽参赛的这条裙子是店里的镇店裙,香槟色的真丝长裙,下摆还坠着流苏,及其华美,也极挑身材也极挑人,没有那个身形气质甚至一定的底蕴气势,根本穿不出效果。 她看着台上的人左看右看都觉得不适合,而且要是选面前这群人她需要改动的地方太多,她根本做不出来,她没做他想,提出了要换人。 而她出声后,西装男人也紧跟着一句:“我也觉得不合适,想重新选。” 大厦这次组织活动的人全都是大厦楼上的工作人员,包括主持现场的主持人也是,同事之间消息都是通的,丽丽和西装男先前在后面抗议的事,同事早和主持人说过了,现在他们又提出疑议,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主持人当即有些不高兴了,她神色凝了凝,过了会儿才微笑着道: “选人环节只有最后两分钟,要是二位能在这个时间段有合适的也愿意配合二位的人选,大厦这边不予干涉。” 意思是要是没有,就凑合着用。 但丽丽不听这些,她确定可以自己选人后就下台去了。 西装男看她下台,也跟着下去了,不过他目标比丽丽明确,径直去了孟添坐着的那一行那一排,站到孟添面前就是一句: “你跟我上台去。” 孟添理都没理他,他看着台上顾若已经选好人,琢磨着要不要去弄一身像样的女装,不然就那身花袄子,粗布裤子,顾若做出的内衣多好看都会被埋没。 孟添不理人,西装男有些恼了,他又喊了声:“喂,你听不到吗?” “喂什么喂?” “不想搭理你怎么了?” “谁规定来现场了就得搭理你?” 边上,林显先孟添开口骂道,他看不惯西装男颐指气使的样子,更不允许有人对他兄弟不尊重。 边上孟广德也不是很高兴西装男的冒犯,“求人没个求人的样子。” 西装男脸上挂不住,但他看着孟添的身形,哪怕坐着在一群人里也鹤立鸡群,标准的衣架子,脸更好,是在场最适合当他模特的人,他忍下气,又一声: “只要你愿意配合我,给我当这次的模特,我身上这样的西装送你一件。” 孟添今天穿的是白衬衫配一件牛仔夹克衫,相对酷帅的扮相,至少顾若很喜欢。 但在西装男眼里,西装才是顶级,再加上他也算出自裁缝世家,见惯了好料子,一眼认出来孟添身上的衣裳都是市场货,而他身上的西装价值好几千,绝对能让人心动,他不由透着几分高傲道: “我身上这件西装,要花一个月时间才能做出来,光工费就要三千,再加面料,没六千块拿不下来。” “多少?六千块?!” 林显手指挖了下耳朵,他以前也算见过世面,和一群狐朋狗友出去玩的时候,卡拉ok一晚上就要上千,但他穿着上相对嘻哈随意,更喜欢电视剧里古惑仔老大穿的机车衣裤,或者牛仔衣牛仔裤,这些在大厦里价格也贵,但也没到五六千地步。 他不由看了眼西装男身上的西装,又看向孟添。 孟添眉都没抬一下,丢下一句,“没兴趣,你找别人。” 六千块的西装当然诱人,要是其他场合,他肯定去找来纸笔让人签字画押了,西装他不要他只要钱,但现在顾若在台上,他怎么可能为这个钱和她打擂台。 “六千块的西装你都不要?” 西装男不可置信,像看怪物一样的看向孟添,随后自己想到什么,又恍然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骗人?” “我告诉你,我不可能骗人,市中心那家定制西装雅蒙就是我家开的,一套西装而已,对我来说小意思。” “要是你不想要西装,我给你钱也行,一千块,只要你让我得第一,我把大赛的一千块给你。” “嗤,”林显笑了出来,“我还以为六千呢,结果就一千啊。” “行了,赶紧去找人吧,你,这一千我们不挣。” 林显说着,就要起身赶人,西装男却不肯走,他看着孟添一咬牙: “两千,只要你愿意给我当模特,就算拿不了奖,两千块我也给你。” “你可想清楚了,两千块可是厂里普通工人好几个月工资了。” 孟添却依然一句:“不去。” “你这人!” 西装男顿时有些火了,他想说什么,这时,台上主持人却在催了。 “真是不识抬举。” 西装男愤然骂一句,随即瞥向边上比孟添的九头身身形差 一些,却算拿得出手的林显:“那你呢?” “我?” 林显有些没反应过来。 “对,就是你,他不愿意,你呢?” “两千块,就给我量下尺寸再衣裳做好穿一下。” 别说,林显有些心动了,西装价值多少可能由人随便说,钱却是实打实的,他们工地上拿到的钱一部分拿去还卡拉oK那边了,剩下的都拿来买加工厂的鸭毛了。 身上只留了几百块生活费,这钱他昨天回去找他姑父帮忙出面弄贷款,买了瓶好酒再下酒菜,身上还剩十二块五,马上得穷得叮当响,摊开手心问兄弟拿钱或者二叔借钱了。 他正准备答应,瞥见台上的顾若,他顿了下,头转向西装男,说:“兄弟,我倒是可以答应你啊,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你看到台上最漂亮的那个妹子没有,她是他的媳妇,是我弟妹来着。” 林显抬抬脸示意了下台上,指了指孟添又指了指自己。 “你怎么不早说!” 西装男脸色微变,赶紧转头另外去找人。 他开价的声音响亮,好些人都听见了,一会儿功夫好些人站起来问他,自己行不行,两千块他们愿意干。 但两千块是用孟添,林显的价格,西装男还没那么傻白掏出一笔钱请个普通人,在主持人提醒时间到之际,他愤愤然回台上随便挑了个。 那边丽丽挑人也算不顺利,她硬生生在台下磨了会儿,才勉强拉上去个二十来岁的姑娘。 人都挑好了,发生了点小插曲,但不影响后面进程,随着主持人一声激昂的喊和哨子声,所有人准备就位开始量体裁制。 这次活动电视台也来人了,广场上人更多,围满了人,连大厦里面的员工都时不时溜出来看热闹,主持人为了不冷场还在各种和台上台下互动,场面并不安静,这样的氛围下寻常人很难集中精力。 一号,二号的礼帽选手和包包选手就因为紧张出现了两次裁剪失误。 服装一厂二厂的几名选手在厂里被领导们盯惯了,倒是不紧张,但她们却有些搞不清楚该怎么调整衣裳比例,手忙脚乱的。 而西装男和旗袍姑娘则是担心时间不够有些急躁,只是越急越容易出错,才开始西装男就发了火。 丽丽是各种不顺心,挑的人不顺心,剪裁得也不顺心,好几次她都想崩溃到大叫。 最后瞥见台下评委席后面一排坐着的一群人,她姑姑,未来对象和他妈,再注意到她姑姑对上她视线的一个口型,她才强行忍下了。 他们什么情况顾若都没注意,从主持人宣布比赛正式开始并且计时的时候,她就全身心投入到做衣裳上面了。 有些出乎意料,谁都想不到三妮的大花袄下是一副绝佳的模特身材。 顾若避着台下观众的视线,隔开三妮的花袄把她没穿内衣只一件薄秋衣的三围量出来后,人都懵怔了一瞬。 她第一反应是好有料。 第二反应是好有型。 第三反应是,什么样的文胸才能把这样一副身材美而性感又不带色情,欲俗的展现出来。 顾若冥思一分钟后,果断舍弃了自己原本交的作品款式,再迅速拿了边上工作人员给她准备好的需要用到的打版模特,图纸开始现场打版画图。 她速度实在是快,边上丽丽放弃打版直接对照图纸剪裁还没一半的时候,她已经打版好去挑选了需要的面料工具回来,再对照着图纸咔嚓几剪刀下去,剪好了内衣分片,开始调整罩杯宽度深度,形状。 大厦准备的东西实在周全,不但准备了她需要的钢圈,搭扣,调节扣,连做塑身内衣需要的钢片都配了,这是她交的内衣没用上的,却是她这件内衣需要用上的,必须要有的支撑。 坐在缝纫机前咔咔缝合的时候,顾若脑子有些亢奋。 塑身内衣。 和她之前在菜场给雪洁和她朋友们做的内衣都不同,这件将是她最特别也最成功的一件内衣,也是一件真真正正的塑身内衣。 新款,第一次做,就在大赛上,有些冒险了。 但顾若顾不得,她想做,量出三妮的三围,估出三妮的胸型尺寸,她脑子里适合三妮,并且能大方美丽又性感不失色情展现出来的款式就像放电影一样形成了。 而她这些天摆摊也没有白摆,每天上班研究罩杯构型,下班踩缝纫机到夜里十点的各种实际操作也没白费,所有的布片到了她的手上缝纫机机器下很快就有了一个她需要的型。 她长得好,细白秀丽一张脸,做事神色认真的样子更吸引人,三妮在她身侧站着,看着她手上快速的动作,下意识敛声屏气不敢打扰她。 主持人本来在和台下互动各种发红包小礼物的,以免观众太过无聊等不及走了,注意到她这边都不自觉的停了停。 她一停,观众席以及评委席注意到也下意识看向了顾若的方向。 “十号可以啊,够专注的,她那缝纫机使得比咱们厂子里那些工人还顺溜的样子,看她选的面料还不是台子上原来那款啊?” “这是临场设计,现做?” 大厦被人曝光说这次决赛有水分后,为了证明自己也算下了血本了,除了增加了一次大众投票,评委团也变了,原来只是由负责这次大赛的科长和几个工作人员加服装一厂二厂的老师傅做评委,现在工作人员全部撤去,直接增请了服装一厂二厂两位副厂长过来,以及市缝纫机厂的一位副厂长,和电视台的一位领导并大厦的一位副经理,两位科长过来。 总共十几号人坐在一排,看着就场面重大。 看着顾若忍不住说话的是服装一厂的厂长,和他身边一个专业女师傅在说。 “这样的人才应该到咱们厂子里来上班,你给带带,没准儿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接你的班了,你也能轻松点。” 女师傅还没出声,边上二厂的一个老师傅抢先道:“这样的苗子适合我们二厂,我们二厂现在年轻人更多。” “诶,我说李师傅,”一厂副厂长听到这话不高兴扭过头,就要说人,他身后穿着一身工装套裙,一头利落齐耳短发的女人轻笑着出了声: “二位还是别争了,安心看比赛吧,这位可是大厦的员工,这次大赛被举报到电视台,说咱们裁判不公正就是因为她。” “咱们都看看人水平怎么样,大厦和咱们两家厂子的师傅们能不能洗清这次冤,就看她了。” 随着这句话出来,在场好几个服装一厂二厂的缝纫师傅眼神闪了闪,盯向了顾若那边。 另外几个因为这事被请到这里来的领导也感兴趣起来,纷纷看向了一处。 现场忽然安静了。 小霞和许美芝总算找到代班的人赶到现场,就感觉到安静得很,除了台上因为哪里又失误了在骂人的西装男,大家视线都时不时集中在最左侧,好像那边缝纫机咔咔的响声更好听。 一个小时二十分,顾若的作品已经完成了。 但是她没有声张,三妮是穿的花袄子和土布补丁裤子上的台,她不能让她穿着这一身展示,她先前已经问过工作人员,这里的布她可以随便取用,所以她轻手轻脚去旁边又取了一块儿和她内衣颜色相近的一块缎面料子,和一块白色薄纱。 拿到手后,她也没做多余事,确定是自己要的尺寸,她看一眼四周,朝从台下热场回来的主持人举了手。 主持人先前就关注着顾若,看到她举手马上过来了,看着她桌上已经做好,一眼漂亮的内衣,立即一声: “完成了?” 第58章 第一名公布立体式塑身衣 “做好了?” “怎么可能!” 随着主持人一声问话,展台上所有人手里的动作都停了,纷纷看向了最左侧,丽丽刚把裙子布料裁出来边角拷好开始缝合,听到这话,她踩着缝纫机的脚一重,手上一个用力,一条歪斜的线出现在了裙子上,她却顾不上管,不可置信 的猛然转头。 她边上的西装男也不敢相信,他今天算速度快的了,虽然慌了点乱了点,但大厦允许他用自己带来的已经定出大致廓形和熨烫过里衬的面料,相当于已经是半成品。 剩下的只需要他根据量裁人的身高尺寸进行放量减量,就可以快速裁出布片进行锁边缝制。 而为了加快,他还省了中间许多道工序,可以说,他做的已经不是一件合格的西装了,甚至比地摊上卖的还要粗制滥造,但没办法,这是比赛,为了赢尽量缩短成品时间,他只能用特殊手段。 结果他手上的作业也才进行到一半,顾若那边却已经完成了 她是什么鬼怪,这么快? 西装男不由探着脖子去看了看顾若做的东西,但他对女人的文胸不懂,看不出个名堂,只是发现她做的不是她展台上的作品,她临时改款了,面料也换了。 现场看着她做的,不存在水分问题,也就是说,这个女人确实在短短时间里临时画图打样,裁制出了个新款。 做内衣这么省功夫? 西装男瞪着眼睛,一脑门子的问号。 “你这是做的胸衣?怎么和见看过的不一样?” 半天,西装男问出这么一句。 “是胸衣,塑身衣,量体裁衣因人而异,三妮她不适合我之前提交的款型,我改了款。” 顾若不慌不忙回一声,伸手拿过缝纫机桌上的塑身衣收了起来,要拿来展示的作品,还是保持点神秘感好。 西装男注意到她动作,有些不高兴,藏起来做什么,一件胸衣能耍出什么花样。 西装男重哼了声,边上丽丽紧抿抿嘴脸色难看道:“她做好了,那我们还继续吗?” “这个赛制不公平,内衣就那么几片布,当然可以最快时间做完了,我们都是些衣裳,光裁剪都要不少时间。” “就是丫,像我们的旗袍,平时都要十天半个月才出一个精品,这根本没法比的。” 没有人愿意就这么输了,丽丽的话出来,旗袍姑娘和其他人纷纷附和道。 又是老话重提,但这次不是在台下,是在台上,底下还有一群观众,要是不解决好,大厦还是洗不清质疑,主持人脸上的笑不由有些僵了。 台下,孟添,林显和孟广德他们听到这话也很不高兴。 “什么意思啊?” “我弟妹手快,提前做好了,这群人开始喊不公平了?” “早干嘛去了?有本事他们也做这个啊。” 林显嗓门大,小霞许美芝找人换了位置,就坐在不远处,听到这话也说:“就是咯,输不起的样子。” 孟添抿直了唇角没作声,顾若被质疑,他当然不高兴,只是这个时候,他们没办法做什么,只能等大厦那边给反应。 今天大厦在场的领导多,除非他们真不在意大厦声誉,不然不会坐视不管这事。 不过,还没等到大厦领导回复,顾若先出了声: “内衣几块布,它也需要三十多道工序,它也需要设计,画图,裁制,压边定型这些工序,这其中没有哪一道工序的难易程度低于做衣裳,甚至更需要去注重细节,因为稍微不注意,这件小东西可能就做毁了,出现垮塌,不舒适各种情况。” 顾若说着,眼睛看向了丽丽和其他参赛人员: “我快,只是因为我很熟悉它,每天吃饭睡觉都在琢磨能怎么样更快更好的锁边收边。” “要只是因为胸衣用料少就觉得它简单,我是不服气的。” “之前工作人员也说过,要是觉得做外套,旗袍,裙子工序复杂耗时了,可以另外选作品。” “既然给了机会,没有做出另外选择,就不该再来指责大赛归置不用公平。” 现场突然静了静,几个参赛选手各自看一眼没吭声了,丽丽却还是不甘心的一声: “要不是大赛没有提前通知改赛制了,我们怎么会这么被动。” “大赛改赛制好像和成品做出时间没有必然联系。” 丽丽这话出来,评委席最边上一个穿深灰色套装西装,一直没有出声过的女士在这时接话道,旋即她朝台上的主持人招了招手:“雅玉,你把话筒给我,我来说两句。” 主持人听到这话赶紧跑下台,把话筒双手递给了对方。 对方接过话筒后起了身,面向观众席,“十号选手说得很对。” “我们在这次决赛前,分别致电了箱包厂,帽子厂,服装厂和内衣厂,问过他们一个熟练缝纫工单独独立制作一件文胸,一件衬衫,一条裤子,帽子,包包需要多少时间。” “得到的数据是基本一致,耗费时间工序几乎是差不多的,当然西装外套旗袍要特别一些,所以在参赛前,我们也给了西装和旗袍选手一些特殊。” “我们有提前让他们挑选面料去设计琢磨,包括提前进行内衬缝合定型,准备盘扣一应,毕竟要完整的做出一件西装和旗袍没有一个星期不行,我们和观众没办法在现场等上这么七天。” “所以,总体而言,在时间上是相对公平的,当然了,时间快慢只是我们裁定作品的一个参考数值,具体的还要看我们选手做出来的成品展示,大家更喜欢哪件,它的工艺款型设计如何。” 说话的是负责这次大厦活动,先前任由一厂二厂领导议论没说过话的尚科长,尚凌云,大厦这次办活动是她牵头的,能不能完美收关对她很重要。 她也属于比较硬气的一个人,哪怕她知道台上的丽丽是一厂工会主席的侄女,对方就坐在后面,之前还特地给她打过招呼,她也没给什么面子,她抬手看了眼手上腕表。 “现在距离比赛也已经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我们的顾客朋友们看到现在应该也累了,等下主持人再给大家发一些礼品。” “另外大厦还准备了水,零食和水果,等下工作人员派发一下,大家可以放松放松。” “我们的参赛选手们呢,也趁这个时候,抓紧时间把自己的作品做出来。” “当然了,实在做不出来,不愿意,觉得赛制不公平呢,弃权也没有关系。” “我只能在这里,用我的人格保证,整场比赛,我们都是秉着公开公正透明的原则去办的,一发现有任何疏漏的地方我们也及时去补了,我们欢迎指正,却不接受没有道理的发泄和指责。” 尚凌云的话出来,展台上一下没声了,都到这时候了,谁肯放弃,主持人从尚凌云手里接回话筒后也适时的给了个台阶。 “好的,那么下面我们完成作品的选手呢可以先去后台准备休息下,等着接下来的展示。” “没有完成的选手请继续,争取也早些完成了作品下去做准备。” “工作人员现在帮忙发一下水果,送一些水。” 主持人说完,就有工作人员从大厦里准备了茶水端出来,台上,顾若往台下孟添在的方向看一眼后,和三妮一起去了后台。 她一走,只差最后一道工序就完成作品的箱包礼帽两个选手抓紧时间动起来,紧跟着,服装厂的几个师傅也动起来。 西装男左右看看,也坐了下去,旗袍姑娘向来识时务,也没再耽搁,没一会儿,台上几台缝纫机又咔咔响起来。 而丽丽在收到评委席后面一排,她姑姑张蓝娟主席的警告眼神,再注意到未来对象和他妈明显不算好的脸色后也咬咬嘴,坐了回去。 几分钟后,礼帽箱包选手也和主持人举手表示他们作品完成了。 接着是服装一厂二厂的几个师傅。 又过去半小时,旗袍姑娘在手里作品有了大致的型后也表示完成了。 台上只有一个人完成的时候,大家可以等,大部分都完成后,就很难再等。 主持人在接到领导示意后,便在这时宣布,没完成的继续,完成了的开始下去准备展示自己作品。 鉴于有先前一出闹相,主持人没有宣布原本计划的先完成作品的,先展示这一项决定,她直接按排号叫的人,同时还提醒了丽丽和西装男,要是叫到的时候,他们还没完成,就要视作弃权了。 两个人一听果然急了,又省下好几道锁边工序,在旗袍姑娘带着人上台展示之际举手表示他们也完成了。 顾若到后台后就没再注意台上发生的事。 趁着休息棚只有她和三妮,她赶紧拉着三妮去工作人员临时搭的更衣间里去试内衣。 刚进去,小霞和许美芝来了,拿着一包衣裳裤子,说是孟添让她们给她送来的。 三妮穿那套不适合上台展示,先前她专心做内衣的时候,他让林显骑着摩托车去商业城那边买了一套衣裳回来。 顾若打开看了一眼,简单的牛仔裤白衬衫,倒是正好配她的塑身衣。 只是林显不知 道三妮尺寸,牛仔裤的腰大了三个号不止,白衬衫也买得和男人穿的一样大。 不过,顾若还是接下衣裳谢过了许美芝和小霞。 后台休息棚,旁人是无法进来的,多半是许美芝用了关系,担心这样不合规,顾若没有留她们,送她们出去后,她去了更衣帘那边和三妮继续试内衣。 第一件尝试打版做出的样衣,成品还算成功,穿在三妮身上非常贴合。 和顾若当初到柜台面试的时候一样,三妮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穿内衣。 三妮属于个高,又非常有料的类型,顾若给她做的罩杯做到了第四个等级,按国外的内衣型号尺寸排是D杯,真正的大胸姑娘。 在老家的时候,三妮每年都很怕夏天来,因为老式的背心什么都遮不住,稍微干点活出点汗什么都透了。 家里穷还有个傻子哥哥,村里谁都能欺负她们,有过路的二流子看到,总对着她吹哨子,还哄三妮,让三妮给他吃一口,他给她和她的傻子哥哥糖吃。 三妮气得拿镰刀追着人砍了好几次,那群人才没再敢乱说了。 但三妮干活的时候,总能感觉到周围有许多双藏在暗处的眼睛在盯着她。 所以每到夏天,三妮出去都不敢抬头,总是双手环抱在胸前走路。 这是她头一回知道,原来有东西可以遮住她一向的羞耻,可以随意跑跳都不会弹来弹去。 三妮本来心里很怕穿这个东西,她今年也才十八岁,知道羞耻,更怕穿着这个东西出去后,台下的女观众会鄙夷她有伤风化,男观众会和村里的二流子一样对着她出哨子,用带色气的眼睛看她。 但顾若给她穿的这件内衣和展台上她展示的那件完全不一样,穿上后她甚至感觉这样穿比她夏天的时候有尊严,她可以抬起头看人,再也不用担心薄薄的衣裳凸起出痕迹,也不用再担心因为走路过快晃来晃去。 这次的作品都要穿出去展示给观众看,工作人员贴心在更衣间放了一面半身镜,三妮立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穿着塑身衣的自己,都忘了在顾若面前羞赧,也是头一回她没有双手横在胸前遮挡自己。 顾若拎着手里的缎面布围着她腰绕一圈,再一扎做出一条裙子,让她把身上的粗布裤脱了,只穿布裙和花布袄出去的时候,她没犹豫立马照做了。 换穿一件内衣很快,三妮戴着口罩也不需要再做别的化妆打扮,于是等包包礼帽和半裙选手从展台下来,到休息棚准备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裹着花布袄子的三妮。 三个人莫名松口气,三妮一看就怯弱,这样的姑娘让她抬头挺胸出现在台上都难,更别提只穿件文胸出现,但顾若却没有给三妮别的衣裳换,不知道她是没有家里人帮忙准备,还是三妮并不配合,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他们想看到的结果。 不止她们这么想,后进来的几个师傅和旗袍姑娘也这么想。 而为了赢,接下来的休息棚非常热闹,换衣裳的换衣裳,打扮的帮忙打扮。 礼帽和包包选手还大手笔的让自己家人去附近买了一身行头给搭档穿,打算展示完后再拿去退。 一厂二厂几个师傅也喊了她们家一个小姑娘进来给模特化妆打扮。 旗袍姑娘准备得更隆重,一回到后台,她的师傅师姐妹们就出现了,围着模特又是帮忙编头发,又是化妆,有真功夫在手的师傅还趁着人多没人注意,拿了别针替徒弟遮掩着作品不足之处。 大家都在忙,三妮坐在唯一一张休息桌的凳子前反而有些不安了,她不由问道顾若:“我需要和她们一样吗?” 三妮是看着几个在化妆擦粉的模特说的,顾若跟着她视线看一眼,随即笑着道:“你不露脸就不用。” 虽然自己的塑身衣并不暴露艳俗,顾若也没打算让三妮露脸。 不是三妮长得丑,相反,三妮长得很好看,应该说是很有特点,方长脸大五官,乍一看觉得普通,却越看越耐看,艳丽到让人惊艳的样貌。 姑娘独自在外生存不容易,迟春萍之前说你爸妈多,她别的没往心里去,却记住了她找工作回去晚了被流浪汉抓住要拖她进巷子里的事。 三妮和她爹两个人刚从老家过来,她爹还病着,要是她在台上露了脸被人盯上了,那这个奖她还不如不要拿。 何况三妮就这样戴着口罩也很好看,她生着一双古典细长的瑞凤眼,顾若看着觉得很漂亮。 “你如果想化妆的话,后面你到大厦来找我,我叫小霞给你化,就是刚才来找我的姑娘,她在大厦里面卖化妆品,很会化妆,她最喜欢的就是帮人变美。” 注意到三妮又看了眼那边,以为她对化妆好奇,顾若摸了下小布包,她早上出门急,连润唇膏都没带,别的擦脸的更是没拿,只能和她约定道。 “没有,我没有想那样。” 三妮赶紧一声,她还有些怕人,虽然她感觉到顾若是个好人,也很想亲近她,但她还不太敢和她亲近。 “我就是看大家都化了,我要是不化会对你有影响。” 三妮说着,抬起手摸了下脸上的口罩,她其实想问不露脸会不会对比赛有影响,但她还没做好露脸的心里准备。 “不会有影响,你现在这样也好看,等下再上去不要怕就好了。” 三妮看着顾若带着柔和笑意的脸,眼睛突然有些热,她低下头,轻轻应了声:“嗯。” 说话的功夫,展示开始了,随着前面主持人一声喊,休息棚一霎乱作了一团。 顾若和三妮也起了身,本来以为会第一个被叫到,三妮都准备脱掉身上的花袄子了,谁知道没叫她们。 被喊道的是一号半裙选手和二号礼帽,三号包包选手。 三个人也没想到自己会先被喊道,匆匆忙再整理过一遍搭档的着装,赶紧去前面了。 多少有些好奇,顾若三妮不由往前跟了几步,透过后台幕布析出的那条缝看了看外面情况。 只见展台上,一号模特捏着自己身上的半裙转着圈,再大夸特夸着,说它舒服,轻盈,穿着感觉自己能飞起来。 接着是二号礼帽选手和他搭档,夸的是帽子洋气,时尚,戴上它一下有了自信,三号包包选手和她搭档务实一点,先介绍了他们包包的能装,好看,再百搭。 两个姑娘在台上唱双簧一般,全方位的展示着,嘴也甜,姐姐们大哥们的喊着。 接下来的四号二厂师傅套裙师傅,五号衬衫师傅,六号旗袍姑娘上去后有前面打的样更有经验了,出去后先是嘴甜的对着观众朋友们一声亲切的喊,再由模特穿着作品摆着各种姿势展示,再进行解说。 “她们都好能说。” 三妮看着心里不觉紧张,担心起自己等下上台会怯场,顾若做的内衣很好,她觉得比他们的那些衣裳更好,她很需要,也更喜欢,要是因为她怯场连累到顾若不能得奖,她就罪过大了,她张张嘴不由说了句。 “嗯。” 顾若认同的点了点头,她这一个多月销售做下来,也算能说了,但这种在台上拿着话筒的她还没试过,不知道等下会怎么样,不过她看出来三妮在紧张,她什么都没显出来,只笑着道,“我们学着点,等下依样画葫芦。” 三妮闻言看得更认真了。 这时候西装男,丽丽和他们各自的搭档也到后台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分别是西装男的师兄弟,丽丽的爸妈再带着四五个人,里面还有个拿着化妆包的化妆师,她们还自己带了帘子,一进来,丽丽爸就拿了凳子从棚顶拉了根线就把帘子装好了。 让模特去里面换上了丽丽做的那身裙子。 在西装男和西装模特出去展示的时候,化妆师对着年轻的模特姑娘一阵涂涂抹抹,再出去的时候,原本的秀气姑娘变成了让人惊艳的大美人。 和旗袍姑娘的温婉佳人有得一比。 丽丽比完,这时候该轮到她们了。 顾若赶紧替三妮脱下身上的花袄,再 替她穿上了林显帮忙买的白衬衫。 白衬衫实在大,为了展示里面的塑身衣又不能扣扣子,顾若只能在下摆打了个结,看三妮一句话没说,她不由问了句: “紧张吗?” “有点。” 三妮回道,捏着手指,好一会儿又说,“她们都好漂亮。” 顾若本来很紧张,但她今天做出来的作品她很满意,她觉得就算进不到前五也值了,所以到这时候,她反而静下来,她伸手给三妮顺了下黏在口罩上的发丝,宽抚道:“你其实也很漂亮。” “别紧张,平常心就好了。” 话音落,就听外面主持人捏着话筒喊道:“好的,那么,下面轮到我们本场缝纫机大赛的最后一位选手,十号!” “有请十号!” “好!有请!” 台下,林显烘托气氛的喊了声,小霞许美芝在一边应和鼓掌,孟二叔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孟添更聚精会神的盯着展台一眼不错。 一分钟后,展台帘子拉开,顾若从后台先出来,之后才是三妮。 众人只见到一个身材高挑,身着一条雪白缎面半裙,上身一件松垮的白衬衫,戴着口罩遮面的曼妙女子出现在了展台上。 拿缎面布直接裹的裙子,有点鱼尾的设计,开口小,走不快,担心太大步把裙子崩开了,三妮注意力都放在了走步上,而身上胸衣让她不用再担心丢丑,她头也能抬起来了,少了那股胆怯瑟缩,几步路走出了一种曳曳生姿的感觉。 她身上的白衬衫实在宽大,随着她的每一步往前行走,衣边都会被扯动着外边上隙开,渐渐衬衫领子往后背垮下去,露出里面穿的塑身文胸。 三妮在家干农活多,她皮肤不白,是健康的小麦色,顾若没给她挑过于大红大紫或浅蓝浅黄的颜色,选的百搭的杏色。 塑身内衣要塑形,也要舒服,选面料的时候,顾若也特别注意过,没再用没什么弹力的缎面料子,而是选了带着微弹的蕾丝和网纱。 考虑到要展示,款式设计上用的是半杯设计,宽肩带,下围到肚脐,从胸腹到后背那一块用了钢片做支撑塑型,起到一个立体提拉塑型作用,因为下围够宽,哪怕外穿穿着也不影响。 此时三妮因为紧张把顾若给她打的衬衫结扯散了,里面整个显出来,也没有丝毫的暴露感或者艳俗感,只让人感到好看,让人惊艳的特别。 “卧槽!” 台下,林显瞪大了眼。 “这是先前那个花袄子?” “她这么好看的?” “弟妹她化腐朽为神奇?” 林显忍不住一声,孟添也有些意外,随即他眼里漾出笑意,她果然有办法,普通文胸没人敢穿出来,这种和背心没区别的文胸却可以。 但它又和文胸有不同,这个明显的更贴合,把人的身段整个包裹起来,却没有那种束缚,只让人感觉到一种立体有型的漂亮。 孟添没多看三妮,他眸光转向顾若,眼里的柔情快化不开。 自从来了余暨,她整个人都开始在发光,就好像玉石磨开了那层外壤,微小的沙砾再也掩不了她的聪颖和风华。 “内衣还可以这样做?” “那下面的一条一条的线条还怪好看?” 旁边的小霞也忍不住和许美芝知道。 这几年市场开放了,文胸类型多起来,凤娇柜台的塑身衣更是柜台的镇店亮点,但凤娇的塑身衣只是塑身胸型,想塑身腰腹,只能再买条塑身裤。 没人想过,可以直接这么一件胸衣搞定。 “若若做的内衣可比凤娇的好看多了,也好穿多了啊,你看这穿出来,胸是胸,腰是腰的。“ 小霞盯着三妮身上的胸衣不转眼,从上面的有料的大胸到下面的掐掌小腰。 “嗯。” 许美芝心不在焉应一声,已经琢磨着花钱让顾若给她做一件了,她自从生完孩子,肚子上一堆肉,每天都得穿塑身内裤,但塑身内裤穿了,她就不能穿太低腰的裤子,不然露出来难看。 这种塑身胸衣却能解决这个问题。 不止她这么想,现场好些有肚子的女人都这么想,连主持人都对这件塑身产生了极大兴趣,她走过去围着三妮转了一圈,主动拿着话筒问了三妮: “这个穿在身上舒服吗?” 三妮正发愁怎么开口和大家展示,她先前背了很多前面那些人的话,但一上台全忘了,她僵着脸都想和顾若求救了,听到这声她下意识回:“舒服。” “你身材原来这么好的吗?” 主持人瞥一眼三妮的身形,忍不住又问了声。 “嗯?” 三妮一时没懂,不过主持人没问她了,直接问了边上的顾若:“能说下为什么这件胸衣吗?” “怎么感觉它和普通内衣不一样,特别的” “立体?” “对,就是立体。” 主持人把话筒拿到顾若嘴边,顾若回道。 “这件胸衣参考了以前欧洲国家妇女们会用到的束腰设计,但为了减少束腰对人体的缚锁,我在那个基础上做了点空间上的设计和塑形。” “下面这些线条里面用到了小钢片,起到一个支持保护作用。” “它既可以塑身,也可以支撑胸型。” “也就是说,有肚子的穿上也可以起到这样的效果?” 顾若想了想,她其实目前不知道这胸衣效果怎么样,因为三妮身材本身就不错。 “这是我刚做出来的款,目前我还不确定效果有多大,但可以确定它确实可以塑型。” “这是你刚做出来的款,也就是说你们柜台还没得卖吗?” “你的作品都是你自己的设计,不是你复刻的柜台?” 主持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问出这么一句。 “不是。” 顾若毫不犹豫摇头,“我们柜台款式很多,我也在柜台看过很多相关杂志,可能设计特点上我会有所参考去碰撞,但具体款式还是我自己根据顾客胸型身形想出来的。” “然后我们柜台目前有塑身内裤,塑身文胸,还没有这种立体结构的塑身衣。” “了解了。” 主持人眼里划过一抹遗憾,很快又问道,“那么,你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你的作品,或者说,你要不要给自己拉个票?” 展示环节,自然是能给观众留下的印象越深越好。 “拉票肯定要拉的,我来参加这个大赛,就想得奖,能多一个人支持我,我都很高兴。” 顾若顺着主持人话回道,想了想,她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 “我知道我做的这件东西在大家眼里它很不起眼,只是几张薄薄的布片组成。” “但想做出一件舒适又有塑型作用的胸衣并不简单,我先前说过,它需要很多道工序,甚至它还需要考虑到力和胸型各方面。” “而胸衣对我们女人也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一件好的胸衣,能让我们身体得到伸展,起到支撑保护的作用,也能让我们更自信。” “相反,一件不好的胸衣,她会让人感到缚锁,挤压,不适,甚至疾病” 顾若把她第一次在柜台穿到第一件胸衣的经历和 后面她晚上测试好的胸衣和市场胸衣的感受都说了说,也说了长期穿差的胸衣会有的危害也说了说。 随后又道:“我不能说我做的胸衣是最好的,但我会继续努力。” “我是十号,希望大家投我一票,就算不投我,也希望在场的姐姐妹妹阿姨们和大哥大叔家的姐姐妹妹阿姨们,以后能穿好的,贴合自己的胸衣,身体健康,谢谢大家。” 顾若说完,给大家鞠了一躬,把话筒还给了主持人。 接下来就是评委席的评委和领导们问话和近距离看作品的时间了,总共五分钟。 时间不多,评委领导们也算和善,几乎没什么为难的问题。 只有一个一厂的师傅拿着话筒问道顾若,“听说这次大厦是因为你的作品被怀疑,然后被举报到电视台,才有了改赛制的事,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的这个事情?” 顾若有些没想到会被问道这个问题,她过了会儿才实话实说道:“我觉得挺开心的。” “我做的东西我自认为和我们柜台几百块钱的东西还是有差别的,没想到有人觉得我的作品已经可以媲美了。” 一厂的师傅听完这话,下意识往身后瞥了一眼,没再说话。 而此时询问缓解也终于结束,主持人开始组织大家投票了。 到投票环节,所有选手的亲友们都站了起来,大声拉票道:“请支持一号一票” “请支持二号一票” 顾若注意到林显小霞二叔他们也在替她拉票,孟添还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张一米长的横幅,上面写着,请支持十号,谢谢。 顾若看到,眼眶热热的,却又忍不住笑。 观众投票唱票统计的时候,评委也开始投票。 十分钟后,主持人手里拿到了最终的结果统计,开始公布这次比赛前五的名次。 从第后往前开始念,第五名是礼帽选手。 第四名是,包包选手。 第三名没什么意外,是旗袍小姐。 第二名有些爆冷,是先前一直不算出彩的衬衫选手。 顾若意外了下,随后想想又不奇怪了,旗袍小姐的旗袍哪怕后面有她师傅帮忙,也能看出和她原本作品的差异和瑕疵。 西装的更不用说了,差了百倍不止。 唯一让顾若有点意外的是丽丽的作品,她走的时候注意到丽丽做的裙子线都扯歪了,结果展示的时候那条裙子从做工到效果都堪称完美,比柜台货还柜台货。 看来第一是丽丽了。 陪跑了一趟。 不过重在参与了,好待还有台缝纫机和两百块钱。 顾若心里想着,就听主持人语速慢下来,“下面,我们来到大赛的最后一个名次,我们的第一名,也就是我们这次大赛的最佳裁缝师,本场得分无论是观众票还是评委票,都得到了最高的分数。” “那么,她是谁呢?” “她会是谁呢?” 主持人卖了个关子,把全场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丽丽在这时看了眼评委席后面她姑姑张蓝娟,见对方对她轻轻点了个头。 丽丽手一下攥紧了,姑姑点头了,是她没问题了。 她是大赛第一,马上她就要得奖上电视新闻,还能有个工程师老公,还会去上大学,今后还要接手婆婆的厂子。 丽丽越想越激动,她眼睛紧紧盯着主持人,眼里闪烁的兴奋要压不住。 却见主持人在这时把脸转向了顾若: “她就是,我们的十号选手,顾若!” 第59章 她作弊!偷鸡不成蚀把米 “卧槽!” “第一!” 台下,林显一个没注意,屁股下的塑胶凳歪一下坐地上去了。 “你媳妇第一了?!” “我弟妹那么牛的啊?” 十个人比赛选前五,五个最差五个最好,主持人把最好的四个念完,只剩下一个,顾若的内衣新奇,出场也让人惊艳,但也掩不了它只是件胸衣,比不上旗袍和裙子的华美,让人下意识忽视,没人想到她会是第一,林显在听完第二名是衬衫选手后都感觉没戏了。 多少有些错愕不平,不太能接受,毕竟顾若的表现或许算不上最优秀,至少排得上前几。 她先前拉票时那番关于自己穿文胸做文胸,再劝人穿适合自己的文胸的话,现场许多人都挺受触动的。 尤其那些从七十年代八十年代苦过来的女性,她们如今生活好了,一些靠着做小买卖,一些靠着拆迁发达了,外面穿着注意了,内里却依然节省,好些还在穿老式的背心,稍微注意些的就买菜场或者地摊上凑合,再讲究一点的,去工商城买,十五元以内搞定。 买到不合适的,穿着勒不舒服,忍忍就过去了,反正苦日子过过来的人,最能吃苦,身体上的病痛不舒服都能忍,何况只是那么一点小小的挤压勒。 没人和她们说好文胸差文胸有什么区别,更没人和她们说穿差文胸容易害病,听到的人信了的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胸衣,不太信又感觉有可能的,还忍不住拉了旁边的人小声讨论。 林显的位置靠中间,他耳朵灵,基本上什么话都能听到,投票的时候他四处窜跳也看到附近好些人把票投给了顾若。 看着感觉前五是没问题了,谁知道念到第二了都没她。 眼看边上的兄弟气压越来越低,甚至开始坐不住的焦躁,他也开始犯嘀咕,琢磨着等人下来了怎么缓和气氛宽慰人。 他一想事就喜欢屁股乱动的人,主持人的话把他砸了个结实,这一摔摔得不轻,但他没顾得上爬起来,赶紧去看孟添。 孟添也有些没想到,他忍不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台上,主持人语音带笑,还在说:“有些想不到吧?” “这算不算咱们这次大赛跑出的一匹黑马?” “我也有些意外,但又不算意外” “什么黑马?” “这怎么可能有黑马?!” “这是有内幕,我要举报!”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主持人正要解释顾若得奖原因,丽丽突然疯了一样叫出来。 “她凭什么?” “就一件破胸衣,凭什么得第一?” “就因为她时间快了点儿?” “别搞笑了!” “她画图裁剪的时间和我们大差不差,只是占了几片破碎布缝合得快的便宜,和我们比,她也配!” “电视台的呢?谁是电视台的人?” “我要举报,这个大赛有内幕,你们不是先前接到过人举报吗?” “那人以前是我们柜台的,她和十号关系最好,她说的都是真的,这个人就是个滥竽充数的。” “她参加这个比赛,是为了推销她们柜台的内衣,所以她们老板娘支持她,你看着她这个内衣可能新,但可能就是她们的柜台货,只是还没上呢!” “你们听她说的那些话,她就是想让大家去买她柜台的内衣。” “我这样说是有依据的,你们不知道吧,这次大赛的负责人,就是刚才帮她说话的尚科长,她和她们老板娘熟悉得很。” “尚科长一年不知道要在她们柜台拿多少内衣去穿!” 丽丽气疯了,她先前有多高兴激动,这会儿就有多火大愤怒,就像个充满臭气的皮球,直接炸开了。 她没去看台下拼命和她使眼色的姑姑,也没去看随着她闹出来,一霎黑了脸的未来对象和他妈,她不顾一切发泄,骂顾若不配,骂主持人故意偏袒,骂评委组不长眼睛,还到处找电视台的人各种攀咬。 她在大厦上班,听到的各路消息多,真的假的她全都掺在了一起,为了给自己一个驳击顾若得第一不符合的理由,她不知道是自己脑补的还是意识不到得罪大厦领导的严重性,她口无遮拦的把大厦招商科的领导都咬了一遍,还暗指大厦领导受贿。 她姑姑张蓝娟听得都急死了,赶紧起身喝止道她: “丽丽,你都胡说些什么!” 但来不及了。 尚凌云在这会儿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我还站在这儿呢都感觉要洗不清了。” “要我没站在这儿,我是不是该被你直接判刑去坐牢了?” “我在今天之前,没有见过你们台上的任何人,这次大赛,我是负责人没错,最早十号作品初选进来却不是过的我的手。” “实不相瞒各位。” “在我助理阿梅把初选作品拿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是第一个对十号作品提出疑义的。” “也亲自当着所有人面,打电话去给凤娇柜台老板娘核实过。” “之后她们柜台另外一个员工还上来做过澄清,这一点,工作组全体人都可以作证。” “退一万步讲,就算前面的各位看不到无法证实,咱们今天的看台上,小姑娘的作品是靠自己正儿八经完成的,从画图到裁版,大家亲眼所见,也拿得出证据。” “还有,咱们江南大厦从招商到人事到财务宣传,保卫清洁总共十几个科,我尚凌云只是其中一个科的科长。” “今天在场的评委,除了我尚凌云,还有我们的副经,服装一厂,服装二厂,缝纫厂,以及电视台的领导,我尚凌云没那个大本事能同时使唤动这么多领导。” “还是说,我们台上的十号选手那么大能量,把我们现场所有领导和专业裁缝师傅全都拿下了?” 尚凌云是真动怒了,平时也算左右逢源,不轻易与人为难为敌的人,这次直接把请来的一群人都架了起来,随后又喊道主持人: “既然被疑义质疑了,咱们也都回应一下,雅玉,你把咱们十号选手和九号选手的观众分分别报一下,看看差别在哪里,差距在哪里,咱们这群坐在这里的再回应下为什么这 么打分。” “什么为什么这么打分啊?” “十号的票我有投,为什么投她,简单得很,我看上她裁的胸衣了。” “小姑娘实诚,长得乖,说的文胸不好容易害病也很中肯,我以前也不信,做了手术,听医生交代了也信了。” 尚凌云话刚说完,观众席一个穿着真丝裙子,玉米烫卷发的阿姨不高兴的出了声。 不过她坐在后排一些,说的话只有周围和她一样投了顾若应和了她。 主持人也在这时把顾若和丽丽的观众投票和评委打分公布了。 丽丽的观众票不算低,她那条裙子的确漂亮,有化妆师给模特打扮的关系,效果更拉满,好些人都把票给了她。 她和顾若的观众投票就相差一票,一个九十五票,一个九十六票。 差距在评委票,顾若的评委票综合所有的平均分有九十分。 丽丽却只有六十。 主持人把票数公布出来,最不能接受的是丽丽,“怎么可能?” “我评委分怎么会那么低?” “姑姑!” 丽丽控制不住冲张蓝娟喊了声,张蓝娟也脸色微微变。 评委席十多个人,有一半人都是服装一厂二厂的人,在比赛前她还特地和这些人包括一厂二厂的副厂长打过招呼,着重提了她是来看侄女比赛的,也隐晦的提了张丽丽的号数。 她是一厂工会主席,位置不算低,哪怕二厂副厂长,也多少会给她几分面子,不保证给满分,给个高分还是没有问题。 何况丽丽的作品也不算差,怎么打分也不该才六十分,除非这里面有人给了超乎寻常的分数。 “评委分数低,是因为我们有两位评委给了零分,另外两位评委弃权没打分。” 主持人其实也有些意外有选手评委分这么低,她翻开,工作人员给她递上来的评委详细打分分数,略带迟疑的看了眼评委席道。 两个给零分,两个弃权。 丽丽更不敢相信了,“怎么可能?” “谁会给我打零分,谁会弃权?” 丽丽追问道。 这时,评委席上,坐中间一个穿深蓝色外套的师傅在看一眼两侧后出声了,“你的零分是我打的。” “为什么打零分,你自己当真想不到吗?” “我老李在服装厂干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有“天分”的选手,两个小时不到,你独立完成了裁版,缝合,手工缝制流苏,并且做到了一点线头没有!” “什么意思?” “她作弊?” 李师傅不客气的话出来,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林显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在脑子里重新过了遍李师傅的话才算明白过来。 他顿时惊了:“她怎么作弊的?” “不是当着大家面做的衣裳吗?” 怎么作弊的,自然是通过后台。 顾若总算知道她刚才感觉到怪异的地方在哪里了,丽丽的作品太完美,完美得不像是临场赶工。 不是临场赶工,那只能是她在做完衣服回后台做准备的时候,偷天换柱了。 那她怎么偷天换柱的呢? 顾若也是在许美芝小霞走了才知道,她们想从外面进后台需要经过工作人员,带的东西也要给工作人员检查。 在那样的情况下,除非贿赂工作人员,不然很难做成这个事。 不,也不用。 只需要一张帘子就可以解决。 工作人员是要检查物品,但如果是那么一大块帘子,最多看一眼,不可能整面打开去检查翻看,而丽丽的裙子是真丝的夏款,轻薄,不容易被发现。 她们把成品裹在帘子里,很顺利的带了进来。 顾若不由看向丽丽,有些难以置信,昨晚还买了提醒她被举报的人,竟然自己干出了这种事。 “我没有!” 张丽丽脸色白了白,她没想到竟然被人看出来了,但她哪怕不能拿奖,也绝对不能承认自己作弊的事。 “那裙子是我自己一针一线踩的,我怎么可能作弊?” “何况我怎么作弊?” “现场大家都看着,后台也有专门的人守着,带点东西都要检查,我怎么做得成弊?” 张丽丽说着,好像自己把自己说服了,她说完,又硬气的看向李师傅:“为什么就不能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了?” “十号速度比我更快,她成品也不差什么,怎么我做出来的裙子完美是作弊,她的就不是了?” “十号的缝纫那件内衣花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在内衣厂,一个熟稔的缝纫工完全可以做到,你的裙子不行。” 李师傅没见过这么蠢,还这么固执不肯认错的人,他也有些怒了。 他知道丽丽是张蓝娟的侄女,但他是二厂的人,就算不给张蓝娟面子,她又能拿他怎么样? 他绝不可能让一颗老鼠屎进到这个行业里来。 他压着火,“这件事原本我们几个师傅发现后立即上报了尚科长。” “尚科长想着你年纪轻才想给你一次机会,不当众拆穿你,事后调查,但你到现在了还不知悔改,我们也不能再给你机会。” “我刚才就说了,那裙子的流苏是需要手缝上去的,你还没反应过来吗?” “还是说你第一件作品也不是你自己的?” “那你来参加什么缝纫大赛?” “别的问题都可以忽视,你在台上做衣裳时间都不够,大家压根儿没看到你拿针缝东西,你裙子上的流苏是凭空出来的?” “我,我” 张丽丽再也说不出话,她慌乱得眼睛直眨,眼泪水滚出来,却想不到什么办法,她下意识去看她姑姑,却见她姑姑颓然的捂住了脸,边上她爸妈也是一脸的慌乱和无措。 而另一边,她未来对象和他妈直接在这时起了身走了。 张丽丽看着,急得一下抱住头大叫大哭起来,“我没有!” “我没有!” “什么流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第60章 她火了小若,你想赚更多钱吗 “我没做,我什么都没做,不知道,你们冤枉人!” “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台下几百位观众看着,讨论着,各种鄙夷的眼神和声音,电视台不愿意错过这么大个新闻,举着摄像机拍个不停,曝光板闪出的亮光快把人眼睛闪瞎。 张丽丽长这么大,一直被宠着护着长大,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她抱着头尖叫着,人都有些不清醒了。 主持人自从大厦开业,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乱子,看着台上台下都不知道怎么控场。 这时,尚凌云从评委席走出来上了台,和边上的两个工作人员吩咐一声:“把她先带下去,找一找她的家人在不在,先把她交给她家里。” 尚凌云从丽丽在台上闹起来,就知道今天没办法善了,不破不立,所以这会儿她并不慌忙,看着工作人员把人带下去,她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对着台下先鞠了一躬: “我先为九号选手的事给大家致个歉,耽误了大家宝贵的时间,俗话说,台上一针一眼,技术水平如何咱们看一看就知真假,所以九号选手上台展示,我们有经验的几 位师傅就发现了不对。” “只是这次大赛流程我们很确定不该有这样的失误,为了避免冤枉了选手,我们立即组织了工作人员去调查,结果表明,九号选手确实存在调换自己作品可能,大家知道,我们选手在完成作品下台后有十到十五分钟下台准备时间,这期间” 尚凌云把张丽丽和她父母调换作品的大致情况说了说,就和顾若推测的那样,早在得知大赛比赛赛制变了,张丽丽手忙脚乱裁布的时候,张丽丽父母便做了两手准备,提前回家拿了一条之前张母指导张丽丽时,做出来的裙子。 张母也算一厂老员工了,手艺不差,在看过张丽丽选的人后,她依着人的身形比例在最短的时间改好了那条裙子,再拿家里差不多色的帘子包裹好带到了现场。 之后两人借着给女儿送化妆师傅为由,进到后台做了替换。 只是他们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却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大赛改这个赛制,不是为看所有选手的作品有多完美,是为了看她们的临场发挥,临场发挥时间那么紧,出来的作品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瑕疵。 不提西装男那套偷工减料的西装,就是顾若的内衣,因为没有经过反复的试验测试,它也是有不足之处的,这点外人看不出来,一群有经验的内行却能在细看后发现问题,尤其是细节方面,匆忙赶工的作品肯定比不上准备了好几天的成品。 但张丽丽呢,她临场发挥的作品和她展台上准备的那条裙相差无二,甚至更完美贴合,连裙摆的流苏都没有出差错。 只是她在台上缝流苏了吗? 众目睽睽下,有仔细的人自然留意了,她没有,能在两小时里做出那样一条裙子的形都很难了,哪里顾得上。 然而大概时间太赶了,她自己都忽略了那小小的流苏,然后暴露了自己。 事情已经发生,抵赖没用,大厦该认的失职失责都认,也表明会对这件事继续追加调查下去,然后对经由这次大赛遭受到损失的选手做出弥补补偿。 尚凌云态度好,也没有放一个作弊者进入名次,观众们倒也没有抓着不放。 场面控制下来,尚凌云又让主持人给台下的观众发了一回小礼品,再宣布本次比赛颁奖开始。 有先前的一系列事情,大厦想掩盖那些风波,再次下了血本,给前五名都增加了奖励,原本前五名的奖励金分别是八百元,伍佰元,三百元,现在直接增加到一千元。 跟着一起获奖的模特,除了奖励原有的礼品外也额外奖励了二十元的现金奖励。 全场都有奖品奖金拿,最后大赛收得还算热闹,至少散场的时候,人人都是一副笑脸。 顾若也很高兴,多得两百元,怎么可能不高兴。 不过因为这多得的二百块,她都不好再去找大厦说把缝纫机折现的事了。 从本心上讲,这算她第一次得奖的战利品,她也有些舍不得,只是家里放两台缝纫机合适吗? 顾若看着工作人员搬到她面前的大件犹豫,孟添立在她身边注意到,提议道: “这是你第一次得奖的东西,别拿去折现了,留下来吧?” “可家里已经有一台了,两台放着不用也浪费。” “这还不简单?” 边上小霞听到这话插了句嘴,“你缝纫机用不上可以去换个别的啊。” “他们缝纫机柜台也不止这种脚踩的一个型号,不是还有那什么电动的,带拷边的?” “你天天要裁缝,工具不备齐怎么行?” 小霞小姐妹在缝纫机柜台上班,对那边柜台的情况都知道一些,包括这会儿大赛散场,缝纫机柜台的人开始搬他们柜台的新品来现场做活动的事。 “他们摊子马上摆出来了,我小姐妹也在里面,你要是想的话,我去给你问问,能不能换个贵货回去” “折现估计没戏,老板扣得很不会愿意,但他要能卖新货再进账,那指定高兴。” “听说现在还做活动,买那个电动的还能送个小电熨斗。,等下让我小姐妹给你争取一下?” “我觉得这个可以。” 孟添本来也想给她添个电动的,更方便轻松,还有她现在用的电熨斗,是在旧货市场买的,别人家线烧坏了,老板闲置收下来换了线再卖的五十年代老款,笨重又不好用。 要是换了电动缝纫机能再得个电熨斗,那再好不过,他不由继续劝道: “早晚得换电动的,早换早用上。” “确实是,还更有意义,自己得奖挣来的,换个大件回去,比拿去花了好。” 边上孟广德也插了句嘴,早上孟添和他说,顾若把发工资的钱和她最近摆摊攒的钱都拿了出来给他们买机器的时候,他就特别感叹感动,现在侄儿媳妇还这么争气能干,比赛竟然拿了第一,有个好工具是必须要有的。 要不是他的钱都拿进厂子里周转了,换这机器的钱他都直接帮人出了。 顾若也有些心动,缝纫机柜台最便宜的缝纫机是八百多块,要是用她这台拿奖的去抵,还需要再补个六百多近七百块,这个钱听起来很多,但电动的机器比脚踩的更快。 她现在大赛拿奖了,刚才电视台的人还重点采访过她,她要是能借着这个风头在菜场那边多接几个单子,没准儿很快能赚回来。 家里有电动的了,她那台机器也可以就放在菜场那边,不用再每天让孟添给她搬来搬去。 太辛苦也麻烦。 “那小霞,你帮我去问问?” “行啊,没问题,你等我消息,马上回来。” 小霞应一声就赶紧拖着许美芝一起去找她小姐妹了。 许美芝本来想和顾若问她那塑身衣的事,想想买机器也挺重要,顾若要上班要摆摊还马上要上学,忙得很,有了电动的,她才能尽快穿到她的塑身衣,也就随着小霞拉了。 不过小霞做事风风火火的,她穿着高跟鞋跟上她吃力得很,怕给她摔了闪了老腰,只能不停喊着人慢点。 顾若看着不由笑,转头注意到已经换上自己衣裳,拿着吹风机还没走的三妮,她从孟添手里拿过刚才林显买的两件衣裳走了过去,“你吹风机要带回去吗?” “或者你拿不了的话可以先把它抵给我,这个型号我之前在大厦看过,我正好需要买一台吹风机,你看行吗?” “你要买吗?” 三妮眼一亮看向顾若,工作人员刚才已经把那剩下的四十五块和额外加的二十块给她了,她爹还在诊所,不知道人现在醒了没有,她着急回去看人,但手里这个得第一名奖励到的东西,她刚才问了下工作人员,说是很值钱,要一百多了。 她现在需要钱,想把这奖励换钱,但工作人员说这个吹风机是电器柜台这次活动赞助他们大厦的,想把它拿去抵钱,只能去问电器柜台那边。 电器柜台在大厦里面,她穿得这么破破烂烂的人家也不知道会不会理她。 三妮脱下了那件能让她抬头的塑身衣,又变得胆怯,她想到自己之前穿着这身花袄子去饭店找工作,人家像看苍蝇一样,手挡在鼻子前看她,巴不得她赶紧走的情形,她有些不敢进去大厦里面。 要是顾若能把吹风机买了,那再好不过,这个东西在她手里没用,不如钱实在。 “你要是要的话,我可以便宜些给你。” 三妮说着,低头看着手里的吹风机又纠结起来,她该便宜多少合适。 她也不知道她爹这回生病还要花多少钱,先前她把五块钱送去诊所,才发现诊所老板还没给她爹挂盐水,只是拿了酒精在急救。 她五块钱给出去了,老板才拿了盐水出来给她爹挂上,然后也告诉她, 五块钱只能挂今天,要她爹好起来,还至少要挂三天。 那就是还要十五块,他们还要吃饭,她爹在病里,需要吃点好的补一补,不能再捡垃圾桶里的了,她怀疑她爹会突然病得厉害,也和吃了垃圾桶坏掉的食物有关。 除了这个,他们好起来肯定也不能再睡桥洞下面了,至少得找一间房子,也不知道需要多少钱,她还得把自己收拾一下,不能再穿得破破烂烂的了,不然人家把她当成叫花子,很难给她工作。 到处都要钱,她手里的四十五块加二十,肯定不够。 “你要是要的话,一百,不,九十,我只要九十就好了!” 三妮知道,她能得到这台吹风机全靠顾若,就算是更便宜都是应该的,但她确实很需要钱,她咬咬唇:“要是你觉得贵的话,八十” 三妮想说,八十也行,却听顾若笑着和她道:“刚才你帮我得了奖,我还没感谢你呢,哪里能占你的便宜。” “这个吹风机在柜台一百八了,我本来就要买的,把钱给你是一样的。” 顾若说着,从包包里把刚得到的大赛奖励拿了二百块出来递给三妮。 三妮看着递到面前的两张崭新的蓝色一百元,她迟疑着把钱接了下来,把手里的吹风机给了顾若,又说:“不用一百八,本来这个也是因为你才得的,只是我现在缺钱,没办法很便宜给你,我收你一百七吧,再找你三十。” “不用了。” 顾若拦了她,“剩下的当我请你吃饭的钱,本来我也打算比赛完请大家去吃饭,但你爹不是生病了吗,需要去照顾他,我今天就不请你一起了,下次,下次有机会再一起。” “你爹如果醒了,你们也不要继续再住桥洞下面了,去找个招待所住下。” “我听她们说,靠老街那边的招待所便宜一些,还只需要五块钱一晚上,你问问路。” “然后你们现在不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吗?” “市中心这边租房都挺贵的,我们出来打工的基本上都住在村里,那边房子便宜,附近也有许多厂子。” “你们可以去厂子里问问活,很多地方都招人的。” “我们现在住柳条那边,那边还不错,住房比周围村子都便宜些,交通也还算便利,你可以和你爹说下去柳条那边,看他愿不愿意。” “我把我在柳条的地址写给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我虽然也才来这边一个多月,但我男人在这边待了七年了,对这边还算熟悉,别的忙帮不上,可以带你们去找找房子。” “不过我今天晚班,明天早班两点半上班,三点钟我到家就要去菜场那边摆摊了,你如果找我的话,上午可以来大厦找我,我在内衣柜台。” “下午三点以后你到柳条那边的话,可以直接上菜场来。” 顾若知道没亲没故出来很难也很苦,看到三妮,她不由得想到当初孟添和二叔出来,孟添和二叔都不是爱说以前的事的人,但偶尔,他们晚上喝一点小酒,或者吃老家的一些吃食的时候,二叔会提几句。 只是只言片语,她也能想象他们当时有多难,那个时候孟添才十几岁,却吃了成人都很难忍受的苦,她每次想到都忍不住心疼,所以现在看到有人经历和他们一样的难,她想尽可能的帮一帮。 她把吹风机给孟添帮忙拿着,从布包里拿出纸笔来把现在住的地址写了,又和三妮说了说从这边怎么去柳条村,坐几路几路公交车,到地方往哪边走,再大概给三妮说了说那边有哪些厂子,可以分别在里面找到什么活儿。 “我说得有些多,可能不容易记,记不住也没关系,你可以随时来找我问的,或者问问附近的人也行。” “胆子大点,不要怕,刚出来都容易碰壁的,我以前上我们老家县城找工作的时候也不顺利,没有关系,多问问几处就是了。” “这边机会还是比在老家多的。” 顾若把写好的字条给到三妮手里,又把手里的袋子给了三妮。 “这套衣裳是新买的,本来就打算给你穿的,就是有些大,你不嫌弃的话把它带回去,再找个裁缝帮忙改改尺寸做换洗的穿。” 三妮捏着手里的字条,再拎过那塑料袋装的衣裳,只感觉沉点点的,她眼睛发烫得厉害,顾若是她来到这边,除那个工作人员外第二个对她表达善意的人,也是对她最好的一个,方方面面都替她考虑到了,更有耐心。 “谢谢。” 三妮吸了吸鼻子,“我记着了,等我爹好一点我们就去柳条村。” 三妮想说她会来找顾若的,会报答她的,但最终她没有说,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没办法报答,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但她记在心里了。 担心在诊所的爹,三妮没有多留,收下东西一步三回头走了。 “我今天有点会花,大赛得的奖,一下要花精光了。” 顾若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转头笑看向孟添。 她刚才哄人了,大厦奖励的这个吹风机,没有一百八那么多,大厦最便宜的款,只要一百零八。 她是特意多给了一百给三妮,她们想在这边安顿,光找房子交三押一就可能需要六七十,没有房子,办不到暂住证,也很难找到工作。 而就算找工作顺利,前面一个月也要生活吃饭,她爸还病着,余暨什么都好,就是看病最费钱,要是拖着一直不好,还不知道要花多少。 只是吹风机那一百块加她赚的那几十完全不够,都想帮忙了,干脆帮到底,只是多出一百块,三妮也算帮了她忙,她没什么舍不得。 但这事她没问过孟添就决定了,感觉不太好,担心他生气。 他一直很节约,开春了,他怕热,已经不穿线衣了,但他的白衬衫还是两件换着穿,让他买,他总说够穿,她却轻松送出去一百。 孟添却没想那么多,他心里还在高兴她拿第一的事,他不在意一声:“花了就花了。” “本来也是该花的。” “多花的一百块没事?”顾若继续试探的看着他一声。 “嗯。” 孟添顿了瞬,才明白过来她是为什么,他在花钱上不算大方,对她还算好,对自己用她的话讲太抠搜。 他伸手拉住了她手,低眸看她,“没有事,你男人没那么小气,这是做好事,咱们家的本来也由你支配。” “这不是越支配越少了,怕你说我败家嘛。” 顾若翘起唇角,她喜欢她做什么事,他都支持她。 说话的功夫,小霞和许美芝回来了,比较顺利,小霞去找她姐妹的时候,老板正好在,听到说大赛第一名想把缝纫机换成电动的回去使,他小眼睛咕噜一转,不知道想到什么了,立马同意了,连活动的那个小电熨斗也愿意送。 顾若便让孟添和林显帮忙把这台缝纫机抬去了外面已经搭好的缝纫机摊子。 这会儿已经十二点多了,大家都饿了,顾若先前就和大家说了她请客的事,她把电动缝纫机的差价补好,没着急拿走东西,先和孟添孟二叔林显小霞她们进了旁边的麦当劳。 请客肯定要请好的,这个点儿饭点儿过了,快餐店饭菜都冷了,去饭店临时张罗,估计两点了才能吃上,她们下午还要上班,来不及,只能吃麦当劳。 外国人的餐馆请客也不算丢面子,平时许美芝小霞也很喜欢。 林显更乐意了,自从他被骗光家底后,还没进过这外国人的餐馆。 毕竟在里面吃一顿不便宜,他今天也算占了光了,而且因为大赛出的那一档子事,后面主持人拼命的在往台下扔礼物小红包,他和二叔在下面各种抢,捡,最后捡到一袋子吃的用的和十几个小红包。 红包全部拆开有三块多,加上孟添之前喊他去商业城给那三妮买衣裳得的五块八跑腿费,他兜里又多了近十块,又能多撑一阵子了,再礼品也都是些实用东西,毛巾牙刷牙膏香皂这些,够他用一年不用买了,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拎去柳条那边的小店换钱,估计可以换到一顿下馆子的钱。 白捡了一天钱。 进到里面林显整个人都眉飞色舞的,一个劲儿的夸着顾若:“还是我弟妹牛啊。” “我们在这边几年不如我弟妹在这边一个月。” “瞧瞧,现在又是大厦员工,又是大赛第一名,等晚上咱们电视台的新闻把采访弟妹的新闻一放,还会有名了。” “我估计啊,弟妹你菜场摆的那个摊子要火起来。” “到时候都忙不过来,让我们添儿两头跑去打工去。” 顾若听得 忍不住笑,“哪有那么夸张。” 林显看着顾若一副他夸张,不相信的样子,他薯条沾着酱汁嘿了声,“你还不信我,那咱们等着看吧。” 顾若确实不信,她知道缝纫大赛办得隆重,但决赛上出了那么一档子事,能勉强收场已经是大厦领导竭力挽回,不停撒礼品红包的结果。 为了降低这事的影响力,说不得大厦还要各处疏通,让大厦的热度淡下去,不太可能再火爆起来。 她现在只希望大厦的人流别受太大影响,让她不要再和上个月下旬那几天,每天担心不开单吃蛋,再菜场这边能再每天接个两单内衣单,够他们一个月生活费房租费就够了。 要是能再多一点,让她再把孟添心心念念的电饭锅买回家,那更好了。 那家里带电的东西又能多一样。 顾若琢磨着,却没想到这次给林显说中了。 她真的有名了,火了。 大厦出现了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事件,大概知道没办法遮掩这事,当天就在公告栏出了公告详细说明这件事。 之后又把他们这次台上的作品和上次他们进决赛的作品,在公告栏边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展示。 目的是为了让大家相信,大厦对这次比赛的透明度。 比赛出问题是大厦的疏忽,却绝不是他们想要的,把自己放到了弱者这边。 而路过公告栏看热闹的顾客们却一眼看中了顾若涉及的塑身衣,在知道顾若在内衣柜台上班,还特意找上去找顾若商量,让她帮忙做一件。 当天下午上班,顾若就遇到好几个这样的顾客,到晚上,电视台那边把大赛的新闻和对她采访的报道爆出来,找到她的人就更多了。 有顾客甚至愿意花一百块一件的工费自备面料请她做。 这些单子要是她在菜场摆摊,那肯定毫不犹豫接下来了,虽然她手里没有大厦准备的那些钢片,塑身衣也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测试,做到能塑形又舒适不伤身的时候才能进行售卖,但只要顾客能等,她肯定接。 但现在人追到柜台来了,这个生意她能接吗? 接了柜台的内衣就卖不出去了,一单两单还行,多了肯定影响店里,影响到店里了,她不就成了为吃饭砸了锅吗? 不提兰芳对她那么好,她不能恩将仇报,哪怕为了自己的饭碗,她也不能干这事。 所以哪怕她很想接,很心动顾客开的那高昂工价,她还是忍痛拒绝了。 她拒绝了,顾客却不乐意,觉得她有钱不赚傻,还浪费自己的手艺,天分。 她解释她是柜台员工,需要卖柜台的产品,单独接单是违规的。 顾客却不听,一些顾客生气走了,一些顾客不甘心,就留在店里和她磨。 接连几天,她别说做生意了,连开单都艰难。 还不止她的班,连彩玲的班都受到了影响。 人家找过来都想让她帮忙做内衣,而不是买柜台的内衣,她和彩玲又不能撒谎骗顾客,说柜台的内衣就是她做的,主要也骗不了。 顾若没想到得个大赛第一会造成这样的影响,她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 怕影响到柜台销售,她这两天甚至不敢去菜场摆摊了。 毕竟要是她这边卖内衣拒绝顾客,那边接单子的事传出去,只怕更不好。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天天这么销售受影响,这个工作她估计也干不长了。 只是她该怎么办呢? 辞职回去摆摊吗? 可谁知道这个大赛的热度什么时候过去,一旦过去了,她还能接到单? 要只是原来那点摆摊收益,她肯定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顾若想不好该怎么办,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兰芳来了柜台找她。 兰芳自从那天给她发完工资离开,后面没有再来过柜台,彩玲的工资都是彩玲上她家拿的。 几天时间,张丽丽赛场作弊的事在大厦传得沸沸扬扬,迟春萍是柴新毅小三的事同样人尽皆知,顾若不知道兰芳知道这个事了没有。 她感觉应该有人和她说的,毕竟听说这事的不止大厦员工,还有一些柜台老板娘,兰芳平时和她们都有来往,会告诉她再正常不过。 只是她该怎么和她说呢。 她是因为迟春萍才来应聘的,现在这样多少有些尴尬。 尤其因为她,这几天柜台业绩也出现了严重滑轨。 她甚至怀疑,兰芳过来也是想追究这事。 顾若捏着刚接完顾客收拾完的内衣袋子,看着兰芳进到仓库把包包放下再出来,心里踌躇不已,半天,她硬着头皮喊了兰芳:“兰姐。” “我有个事想和你说。” 以往兰芳要听到这句,她肯定是干脆一句回,“说。” 但今天,兰芳却没这么回,她看顾若一眼,笑道:“正好,我也有个事想和你说。” “小若,你想赚更多钱吗?” 60-70 第61章 两个选择在谈着犯罪的事。 她想挣更多的钱吗? 想啊,怎么不想。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想,现在出来了更想,实在是钱不够花,挣得多花得更多。 她出来快一个半月,上个月工资三千多拿去给孟添买机器了,大赛得奖的一千块,七百多拿出来换了台电动缝纫机回家,两百块买了吹风机,剩下几十,那天几个人在麦当劳吃一顿就没了。 有了新缝纫机,她的塑身衣也还需要进行反复测试改版,她还贴进一百多进去买面料,海绵钢圈和钢片。 摆摊那几天赚的都快给她贴进去。 这还是她这边的开支,孟添那边的开支更大,大赛第二天他们贷款就批下来了,然后把机器设备买了进来。 三万八将近四万块的机器买进来平时还需要设备清理维护,孟添林显他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还特地花钱去专门请了一个人进来。 而机器到位,马上到三月中,羽绒的热销季,需要加班加点疏绒出来,但孟添和林显要出去拉单子,二叔要各处联系人再不停收鸭毛进来,各处耽搁,人手明显不够用。 又招进来两个梳毛工,都是以前做工的熟练工,工资也开得相对高,一个月加上请的那个机修工,要发出去差不多一千三的工资。 再加上两台机器通天运转和为了风干鸭毛开着的几个吊扇电扇的电费,二叔要往老家寄的钱,林显出去跑业务需要走关系的一应开销,算起来要三四千了。 头一批绒还没交货出去进账,先有了一大堆的开销,每天还在收鸭毛进来,不停的在拿钱出去。 眼看贷款见底,别说二叔,就是顾若都有些急了。 这段时间柜台销售不好,她还不好再出去摆摊,收入减少到快直接没有,她每天买菜都不敢再和以前那样。 钱赚不到,生活上也算不上顺心,那天燕子在摊子上看到她做内衣赚钱以后,后面又暗里注意了她一段时间,在她大赛拿奖上新闻第二天,她也买了台缝纫机回来 ,下午三点拉到菜场去摆摊。 抢她生意不说,人家经朋友介绍过来找她,她还冒充她,说她就是,幸好给两元三件大姐听见了,给顾客看了她立的请假牌子,才算没出岔子。 她去买菜,听到大姐和她说的,没忍住在菜场和人干了一架。 她比燕子个子高,力气也比她大,倒是没吃亏。 燕子在挨了一顿打,又摆了两天发现生意没那么好做,菜场大爷也不乐意把好摊位给她后也没去了。 但两个人算结了死仇了,见面就是仇人,晚上回家,基本上她动缝纫机,房间门就要被敲响,烦得很。 要不是李房东给的房租实在便宜,整个柳条村很难再找到同样这样的房子价格,她都想搬家了。 还得有自己的房子,住在自己家,怎么样都可以。 只是想在余暨买个自己的房子并不容易,她问过孟添,余暨的房价最便宜的都要一千多,哪怕是五十平方的小房子都得六七万。 他们之前看的那小河边的房子,林显说老板在市中心生意出了点小岔子,想周转卖掉,村里的两层小楼,也要十万。 十万,如果每个月都是上个月那样的工资,再有摆摊的收入,她还敢想一想。 现在她这里不稳定,孟添那儿就算他们顺利拉到单子,但只要厂里在运转,她估计不到年底见不到钱,只能继续挨着。 “兰姐,你这话的意思是?” 顾若摸不准兰芳为什么这么问她,她问得忐忑。 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不然那天和燕子打完架,她就该在摊子上接单了,但她还是每天去挂了摊主有事,请假的牌子,这些天她也就把之前欠下的内衣交了货。 和她下单的那些顾客看过新闻后,还想再多做,她都坚决推了。 “兰姐,很抱歉,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影响到柜台了,但热度总会过去的,等外面大厦那件塑身衣撤了,应该就好了。” “我也会努力,争取多开单,另外迟春萍的事,我” “迟春萍的事和你有什么搭嘎?” 顾若话没说完,方兰笑了一下打断她:“她只是心怀害心给你指了个路。” “招你进来的是我,和她有什么关系。”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能这么快发现她不对已经算敏锐了。” “在这点上兰姐可不如你。” 大厦没有秘密,很多时候柜台员工知道什么了,老板也会很快知道,她第一次知道柴新毅把人养在她眼皮子底下,就是从几个老板娘那儿听说的。 这次也不意外,那天下午她就听说这事了,柴新毅也承认了,还当着她面接到了人找他哭的电话。 她当时忙着查市心中路店的帐,没那心思管那破事,笑了笑就走了。 这么些天过去,她只想找出来店里的问题在哪儿,为什么她的货被人掉了包了,柴新毅那边什么时候松口离婚,别的都不在意。 她从来没把这事怪到顾若身上,有心算无心,又没有一双透视眼,哪里能看到人内里是什么样。 她还很感谢顾若,要不是她把人揪出来了,她还不知道要这么被人暗中盯梢多久。 那女人露出来了,柴新毅也总算在她面前消失,耳边清净了。 “我不是为了这事过来,这事我只有感谢你的,不可能也不会怪你。” “不过我今天确实是来找你的,为了另外一件事。” “和咱们柜台业绩有关,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出顾若想岔了,兰芳解释道。 “那兰姐你是为了?” 顾若松了口气,旋即又不解一声,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又不确定。 兰芳却像是看出来,她又一笑,“现在应该是你猜的了。” “我这些天没来柜台,但大厦这么个大新闻我不可能不知道。” “好些老板娘都打电话给我说我招到宝了。” “你那件内衣我刚才去看了,款式洋气也算独特,就塞钢片的地方需要琢磨下,延伸到小腹为止的塑型,要考虑到人蹲坐的问题,舒适度上的要求更高。” “钢片质地偏硬,穿久了会不舒服,出现勒肉硌肉的情况,可能需要再包裹一层海绵或者是去找比钢片更合适的替代。” “兰姐你都发现了?” 顾若惊异一声,她是回去重做了一件,在身上穿了半天才发现的,结果兰芳会只是看了看就发现了问题。 “确实是兰姐你说的那样,刚开始穿上可能不会感觉到,但是穿上几个小时,或者吃过饭,那种不舒服就出来了。” “勒肉硌肉还让人感觉到束缚,我有试过多包个边,但效果不大。” “还不止这个问题,还有钢片摩擦会造成布片磨损,估计穿个两三个月就会出现磨穿。” “没想到兰姐你都发现了,也太厉害了。” “我从几年前就开始做内衣,手里过过的内衣没有万件也有千件了,自然一摸就摸出来。” “不过你也不差,这么快就意识到了,还更具体详细。” 兰芳拿过桌上她带来的保温杯喝了口参茶,夸道。 “我是穿着试过。”顾若不好意思一声。 “嗯,自己亲自试穿确实更能发现问题。” “那如果你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你打算用这件塑身衣赚多少钱呢?小若。”兰芳盖上杯子,微微正色的看向顾若。 “用这件塑身衣赚多少钱?” 顾若愣了愣,有些被问住,也不太懂兰芳的意思。 “这件塑身衣,目前为止市面上还没有,相当于是独一件。”看出顾若疑惑,兰芳没卖关子。 “很多行业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能吃到又大又肥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现在手里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小若,我出一笔钱,你把这个版卖给我,我去找人代加工生产,不拘这件品它的噱头,我挣一波快钱。” “但这样一来,柜台肯定会出事,凤娇的口碑会彻底砸掉。” “基本上我以后不会再踏入这个行业了,甚至离开这个地方。” 兰芳说着,紧抿了下唇,精心化妆过的脸掩不住疲态:“我不瞒你,小若。” “我市中心那边店出问题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那一仓库的货被人偷天换柱全部换成了假货。” “现在事情还没爆出来,一旦爆出来,我可能会面临顾客和鹏城深城那边品牌的巨额索赔。” “兰姐!” 顾若惊愕的抬头。 “怎,怎么会?” “不,不能补救吗?” “怎么补?”兰芳苦笑了下。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换,又什么时候换完的,人家的目的是什么,是想搞死我这个店还是单纯想偷我的货。” “我不敢报警,只能私底下找有刑侦方面经验的人调查,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所有员工包括提出离职的两个和我老公四妹一个副店,全部都跟踪调查过,没发现一点问题。” “满仓库的货好像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再出现了一堆假的。” “要不是这些货都是我亲自盯着人拆的箱,我都怀疑是品牌方那边给我发的假的。” 兰芳只是一个人,一个人两边店跑难免分身乏术,顾头顾不到尾,从去年十二月,这边柜台缺人起,她去那边店更多时候都是打一趟。 看看帐,店堂形象,再有货到盯着拆个箱,剩下的都是那边副店和营业员在弄,她没有去仓库盘过货点个数,自家仓库,她自己买的楼,她也没想到库房里的货有问题。 更糟糕的是,她仔细核查这几个月的账本,发现销售不是突然下滑的,从去年过年就开始有轻微迹象了,只是过年人气旺,随着余暨有钱人越来越大,凤娇也在余暨做出点名堂,每天都有有新增顾客进来,那点下滑直接被填补了。 她也是联系捏着电话本联系了一遍老顾客才知道,她们现在已经跑省城去买了,因为从年底从她这边买回去的内衣就不 好,具体哪里不好说不出来,反正就是穿着不舒服,和以前买的不一样。 都是体面的人,也不好为了这么点钱上门找,就吃了个哑巴亏不再来了。 这还是老顾客。 新顾客还不知道有多少。 “我也没想到,我辛苦打拼了数年的家业,就这么一个疏忽可能输得满盘精光。” 兰芳仰了仰头,眼里闪着的泪花眨都眨不下去。 “兰姐。” 顾若从外衣袋子里摸出手绢递了出去,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在柜台上班,时间久了彩玲也告诉她一些事。 兰芳手里做的这几个品牌在余暨甚至全国都很硬,有好几家内衣店老板娘想和她抢,但因为她上货猛,补货快,几家老板娘合伙都抢不过她。 所以才能做到全余暨独一家。 只是,上货猛,补货快是要钱堆的。 兰芳看着赚得多,大部分钱其实都压到店里货上了。 每年的季末清仓才是她回血,真正实现盈利的时候。 马上四月就有一次。 但她现在那一仓库都是假货,拿什么来清呢。 所以,就干脆不清了,卖她的劣质版塑身衣? 然后大捞一笔远走? 那她要同意吗? 顾若手心发汗。 兰芳低头看一眼顾若递到面前来的手帕,接过了,却没擦,她抬眼看向顾若: “小若,你做的那件塑身衣,对我很重要,所以,你愿意卖给我吗?” “小若我知道你的志向不是只想在这小柜台里,当个普通柜员,从你和我说你打算报名电大起,应该是你来到这柜台,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看出来。” “这份工作可能在常人眼里是做梦都想得到的,对你来说,可能更像一个过渡。” “我不会亏待你,那塑身衣,我可以直接一口价五万块给你买断,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留在柜台继续卖货,等我那边爆了,你再离职都来得及。” “不管你在柜台卖了多少,我都会再给你五万。” “十万块钱,你完全可以拿着在这边买套房子,再给自己换个身份,你今年才十九岁,也别读夜校了,直接在这边找人给你重新挂个高中的档,参加高考考大学,你说你原来成绩好,就直接奔着顶尖学府去,哪怕是z大读出来,你也前途不可限量。” “你觉得怎么样?” “兰姐,我” 顾若张了张嘴,很难开口,心脏一霎跳动得厉害,她要承认,兰芳画的饼很大,大到让人心动,十万块,确实是足够她改头换面,走另外一条路了。 她也知道,凭借塑身衣目前的热度,凤娇在的名气,兰芳只要想,完全可以重新赚个盆满钵满,再带着这笔钱远走高飞,去新的城市,甚至出国。 但,她要答应吗? 顾若忍不住看了眼柜台外面,中午一点多,今天大厦特别安静,过道看不见人走,几个柜台的柜员无聊得在抠指甲,只有她们在谈话。 在谈着,犯罪的事。 犯罪。 顾若脑子里自动跳出这个词。 骗人的一个局,拿劣质产品充高档货大卖特卖,不是骗人是什么? 她从家里跑出来,就为了当个罪犯吗? “兰姐,抱歉,我不能答应。” 顾若手心倏然攥紧,偏头对上兰芳视线。 “你说的没错,我要是有十万块钱,我完全可以给自己弄个新身份,参加高考,甚至考上我梦想上的大学,但我不会开心。” “可能会一辈子心里不安。” “我当初想考大学,只是因为听到他们说大学可以包工作分配,我想上班挣钱,过好日子。” “但这个过好日子,不代表我要用这样的方式,靠骗无数人的方式。” “我现在这样其实也不算差,明天,明天就是我报名电大的入学考试了。” “我知道电大文凭对比正儿八经的大学不算什么,但我要的是真正的学东西,不是只图那一张纸。” “然后,如果靠兰姐你说的那条路,那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摸缝纫机了。” “但是我喜欢缝纫,我大赛得到第一名,很高兴,我还想以后还能参加相关的比赛。” “我也觉得顾若这个名字很好听,堂堂正正的,也不想换。” 顾若一口气说完,又低下了头:“对不起,兰姐。” “或者,你换一种我能帮到你的方案。” “那件塑身衣,我在想办法找新的材料替换,只是暂时没有找到,但我觉得,新物品很多,我仔细找找肯定可以。” “只是时间问题” 顾若最后一句,声音小下来,她不确定兰芳有没有时间等。 如果真的有人要害她,现在货都换完了,应该就是这一段了。 就算把这边柜台的货拉过去撑一段,想害她的还是能想到办法。 到那时,兰芳就真的完了。 顾若心口微微发紧,兰芳对她好,她并不想看到她落到那地步。 “抱歉,兰姐。” 顾若忍不住又说了一遍抱歉,兰芳却在这时看着她微微笑了下:“那你,就是要接受我的第二个方案了。” “我先前就说过,有两个方案。” “我的情况你现在也知道了,我老公出轨,外面养女人,这个事在大厦不是秘密,我也早知道了,只是以前我不敢离婚。” “我当初做生意的钱用的是他家的拆迁款,他们让我写过一个字据,要是我离婚,不带走所挣的一分一毫。” “我舍不得自己辛苦挣来的一切。” “现在反正都要舍的,那还不如就这么赔掉,给我兰芳换一个名声。” “我会报警市中心那边店铺遭窃的事,所有买过凤娇内衣买到假的人,全部按照三倍赔偿。” “凤娇所有品牌方那边我也会去谈,尽量把损失挽回到最小。” “大厦这边柜台,继续销售凤娇的货,另外再加一个贵宾私人订制服务出来。” “我会专门再请一个缝纫师傅进来,维护这个服务,你做主导设计画图打版,师傅负责缝纫车工。” “另外,大厦那边我去找人把你参赛的那件塑身衣撤下来,掩盖它短暂留下的痕迹,你继续研究改进它的缺点。” “等确定完善了,品质没问题了,我那边问题也差不多解决了,我会在余暨或者深城那边直接买个厂下来,咱们直接做塑身衣系列。” “再结合文胸和贵宾订制推自己的品牌,做自己的内衣。” “当然,小若,我说过我不会亏待你,如果你愿意,这个厂子和柜台私人订制部分的利润,我都分你百分之二十。” “这回你愿意了吗?小若。” 第62章 一巴掌抢生意 “我愿意!” 顾若激动地应声。 她没想到还可以这样解决,如果在店里增加一个贵宾订做服务,那些来找她的顾客需求就能满足到,不会再造成跑单,觉得时间长不想等的,也可以选择买柜台的现有款式,这样柜台的生意也能兼顾到。 “这样再好不过了,其实这些天柜台人很多,但都很少成交,一些顾客是来问那件塑身衣的,一些顾客她们倒不要求一定要塑身衣,但她们想要订做,觉得订做的更合身,还有一些是咱们柜台原来买过的顾客,过来凑个新鲜,可买可不买。” 顾若说着,想到什么,她面上露出不解,迟疑着问道: “兰姐,你其实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怎么还提了那个方案?” 兰芳有些意外顾若能这么快反应过来,旋即她抿唇笑了下,也没瞒她:“因为我想知道小若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其实昨晚就过来了一趟。” 兰芳赚钱后置了不少产,但主要的来钱渠道还是两个店,她市中心那边店已经出了问题,这边柜台就不能再有事,所以接连一个星期柜台生意都不理想后,昨天晚上, 她放下市中心那边的事抽空过来了一趟。 到的时候彩玲正在接顾客。 彩玲做生意向来快,这回却被磨了个不行,顾客不管她怎么说,一定要那件塑身衣。 多少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一个裁缝大赛的影响力会那么大。 不过这事也不算不能解决,她开门做生意,顾客有需求那就满足,反正她有人,多年和内衣厂子打交道,做内衣的那些面料辅料她也不是弄不到。 只是划出一块地方,多开个业务,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她正和彩玲说这事的时候,柜台进来了个小个子姑娘,和她们打听顾若是不是在这里上班。 这些天来找顾若的人不是那么一两个,彩铃都习惯了,先回答了人是,然后说顾若上早班,要是有什么需要她可以转达,或者明天来找。 但小个子却说,她不是来找人的。 说她叫燕子,是顾若的邻居,她找过来是想让她们当心点顾若,说顾若现在在菜场那边摆摊,给人做内衣,十五块钱一件,生意很好。 还说顾若做的很多款都是店里的款,这样下去,迟早她们柜台的顾客要变成顾若自己的。 兰芳经历过枕边男人的背叛,店里的上百万货被掉包,她很难再轻易信任谁了。 听到燕子的话,她直觉不相信,心里却打起鼓,担心自己又一次错信了人。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彩铃先冷了脸,说,“不可能!小若就不是那样的人。” “她要接单早接了,柜台每天大把找她的人,还需要去菜场?” 彩铃说完就想赶人,还骂燕子,说小若有她这么个邻居都倒霉,看人工作好,嫉妒,就来使坏。 燕子被骂得胀红了脸,却坚持说她没骗人,说顾若确实在菜场那边摆摊,已经摆了快一个月了,不信的话,她们可以去柳条那边去问。 人说得信誓旦旦的,说完就走了,不像是假的。 兰芳当时说不出来什么感受,其实就算顾若外面接单子也正常,她有这个本事,想给自己挣点额外收入很正常。 但如果她是把柜台来找她的顾客引到菜场那边去接单,那就不太行了。 不是她损失不起这么点生意。 是品性问题。 也证明她看走眼了。 她这些天调查市中心店里货被掉包的事已经很疲惫,得知那事后,只觉得更累了。 她不想冤枉了顾若,出去找了正好在上晚班的许美芝小霞,问她们有没有那回事。 顾若不是爱显摆的人,她摆摊的事先前也只是试试,没和人说过,但那天去吃麦当劳,林显提了一嘴这个事,她也没再瞒着。 所以许美芝和小霞都知道这事。 小霞看着她脸色不好,下意识想替顾若遮掩,“说没那回事。” 但小霞不是擅长隐匿心思的人,她那反应一看就是隐瞒了。 还是许美芝在这时候告诉她,说小若先前确实摆过一阵子摊,给人做缝补。 原本没想接定内衣的单子,结果有顾客看上她给她们做的内衣了,就问她能不能定,她就接了几件。 但那个是大赛之前了,大赛之后柜台这边有人找上她,她反而不敢再接了,连摊都没去摆了。 这些都是这些天顾若和她们聊天时候说的,许美芝还说可以她可以保证,顾若没做对不起柜台的事。 许美芝的话不像作假,兰芳心里也更偏向这个说法。 但这样一来,顾若在柜台接单的事,她就要更慎重的考虑了。 不是考虑顾若会做出对柜台不利的事,是考虑顾若能在柜台留多久的问题。 柜台工资一个月三四千,已经是外面工厂的近十倍,哪怕是许美芝小霞都对这样的工资很满意,没想过跳槽或者其他,每天琢磨着的是下班后去哪里玩,或者买点什么吃的回去。 但顾若呢,还在额外去摆摊挣钱。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不想止步在一个柜台,她更上进,想赚到更多的钱。 如果兰芳只是顾若姐妹,顾若这个状态她只会替她高兴,有这个劲头,又有天分和能力,一飞冲天是迟早的事。 但她是她老板,她需要更多的为柜台考虑。 越是有能力的人流失,对柜台的损失越大。 这样的情况,贸贸然增开一个服务,就不合适了。 兰芳没再和彩玲说柜台接订制单的事,让她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不行柜台趁这一段做个促销活动,带带生意。 已经快到大厦关门的点,兰芳自从当年那件事,她晚上很少在外面逗留,和彩玲说完她就拎了包走了。 出去正好瞧见工作人员在给公告栏边的展品遮盖黑布,然后一眼瞧见了顾若的那件塑身衣。 南边的内衣厂子多,她这些几年每年要过去几趟,见过的内衣款没有一万也有上千。 连体式文胸,运动款文胸南边的厂子很常见,就是塑身衣,其实也有。 只是那个塑身衣看起来效果不大,她也试穿过,和没穿的时候区别不大,而且因为面料用的涤纶尼龙,很不透气,她拿了几件到店里试卖,效果不好就没再拿了。 但顾若做的那件塑身衣,却在空间和视觉构造上做了设计,让人一眼见就感觉到它的塑型效果。 上面的罩杯又做了性感的蕾丝拼接,比她之前见过的连体塑身衣都要让人惊艳。 兰芳有预感,这款塑身衣一旦上柜,绝对能热卖。 还不止一款,它可以根据上围罩杯的款式不同和下围的面料不同滋生出无数款类似的塑身衣。 如果她能够把这款塑身衣做出一个系列,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绝对能赚个盆满钵满。 兰芳不会做内衣,但她最懂内衣,她当即上手去摸了摸那塑身衣。 然后,发现了它的缺陷。 有缺陷的东西,就很难成为一个经典,但她可以借着这股风赚一波快钱。 她现在的处境,要是市中心那边的事爆出来,估计要赔个倾家荡产,这笔快钱挣到她正好可以弥补这部分损失和亏空,等店真的开不下去了,她完全可以拿着这笔钱远走。 只是这波快钱挣得会丧良心。 兰芳已经改头换姓一次,实在不想再来一次,她琢磨了一晚上,才想出方案二,一个破釜沉舟的方案。 她心里也更偏向这个方案。 只是这个方案里有个轴心人,那就是顾若。 顾若的能力和天分能不能支撑她们这个方案走下去。 一旦选择方案二,顾若就不再是她的下属,而是合伙人。 挑合伙人比挑员工更苛刻,她得知道她的合伙人的想法和观念和她一致不一致,两个人能不能长久下去。 兰芳把她昨晚遇到燕子的事说了说,又按着水杯看向顾若: “这边柜台的贵宾定制服务,会用到比大厦提供的更优质先进的面料,绝大部分我会从深城那边购置进口的进来,绝不可能才十五块一件。” “所以选了方案二,小若你菜场那边的摊子就得停掉,你也没空再去摆摊,一个是你得忙这边顾客的单子,还要琢磨怎么把这件塑身衣去完善,从面料到辅料你都得亲自去工厂里挑。” “另外,小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知道你在内衣这块有天分,这款塑身衣也确实设计很棒,但咱们要办厂,想做自己的品牌,就不能只局限于眼前,你还需要更开阔的视野,需要去看更多的内衣款,了解国内国外,你需要有更多更新的设计,多到足以支撑咱们这个厂子。” “所以接下来你不能只待在柜台,你还得走出去,去各个市场看,去各个工厂看,包括后面深城鹏城那边的内衣展,你也得和我一起去。” “必要的话,我可能会安排你去深城鹏城那边的厂子学习,你可以吗?” “我 可以!” 顾若不假思索一声。 “我确实水平还不够,我之前在家连电视都很少看过,对内衣的了解见识都是看的咱们柜台的款和那些杂志画册,学习得也少,真的要做这一块,我现在知道的都是不够的。” 顿了顿,“那个燕子确实是我邻居,我之前在菜场那边做缝补她看到了,觉得我赚钱也想做,买了台缝纫机摆去了菜场,前些天我没去,她还冒充是我接单,我们起了争执,她大概是记恨这事。” 顾若没想到燕子还找来了柜台,难以理解,感觉她疯了,她不由解释了句。 “我确实在菜场那边摆摊了,本来是想做缝补的,接单子纯粹是意外,总共也没有多少单,后面这边柜台有人让我接单,我怕影响到柜台就没去了。” “兰姐,你放心,我不是为了吃饭砸锅的人,我没那么傻。” “不用说,我相信你。” 兰芳摆了摆手,她本来就信顾若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昨晚许美芝一说,她就信了,而从顾若拒绝十万的种种表现,她已经再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疑心她。 “不过你这个邻居,你还是当心点她。”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做出这样背后捅刀子的事,后面可能还会因为别的做出更恶劣的。” “嗯,我知道,兰姐,我会多注意。” —— 下午两点半。 孟添车子骑到了大厦门口。 他从加工厂那边直接过来的,只来得及在办公室换了身衣裳,没冲澡,停下车他先闻了闻身上,吹了一路风,身上那股鸭毛味儿总算淡了。 他脸色微松,又看向绑着的棉花糖。 白糖出的丝绞的,蓬松成一团白绒球。 顾若这些天不能摆摊,柜台生意也不好,都着急得上火了,每天出来都蔫儿哒哒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哄她,昨天看她多看了眼棉花糖摊子上插的棉花糖,他过去给她买了一个。 大厦的东西,连棉花糖都比别处贵一倍,一块钱一个。 她嫌他浪费钱,接过去却吃得很开心,至少表情都生动了。 不知道她今天心情怎么样,先买了总没错,这回在过来的路上买的,还便宜五毛。 顾若今天出来得晚一些,确定要增加柜台贵宾定制,为了不影响生意,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刚好她们谈完,有顾客来问塑身衣的事,兰芳就让顾若提了提贵宾定制的事。 塑身衣暂时还有缺陷不能接单售出,但塑身文胸和普通文胸的单可以接,这些面料辅料从鹏城深城可以购到。 进来问的都是有需求的,顾客果然心动了。 又问顾若订做一件需要多少钱。 多少钱。 顾若之前给人做最贵也就十五块,兰芳却面不改色开了个一百五的工价。 然后问顾客需要用什么面料,如果是国内面料会便宜些,国外进口面料就贵,至少贵几倍。 进来江南大厦都是不差钱的主,毫不犹豫要了进口的面料。 然后在顾若的引导下挑了柜台内衣的一款蕾丝纱面料。 兰芳也不含糊,当着顾客的面拿出大哥大给鹏城那边的一个内衣厂经理打了电话,问了他这款内衣面料加辅料需要的市场价。 最后再根据所需要的布料辅料给出了个价格。 加上工费算下来比柜台卖的现货还贵五十。 顾客却很满意,兰芳和顾若专业,一眼看出她胸型,罩杯还有副乳的问题,她觉得订做的肯定更合身,当场付了定金,约定好十天后拿货。 如此,算成了她们接下的贵宾定制第一单。 都接单了,柜台肯定要准备起来。 顾客一走,兰芳就拿出大哥大往各处打电话 先是找懂店堂装修的工人过来划区域,印刷厂那边帮忙做广告立牌和顶上吊旗,再联系楼上缝纫机柜台老板给配缝纫机,还有和鹏城那边的内衣专供面料辅料厂联系他们发货的事。 兰芳每年去至少五次鹏城深城,每次去她不但会去认识内衣厂领导,面料辅料厂也从不落下,一个是她需要从源头了解内衣,另一个是她从来没想过只是开两家内衣店就满足了。 她原来是打算拿下那几个内衣品牌的代理权后,自己在余暨这边开个代工厂,挂牌生产。 只是柴新毅出轨和柜台人员不稳的事打断了她的步伐。 现在遭遇的事,算是给她开辟出了另一种可能。 和面料厂辅料厂联系合作并不难,这些年为了维持和他们的关系,兰芳帮忙给他们介绍过好几次单子。 兰芳算是许多品牌内衣厂的大客户,认识的人多,她也善交际,关系很容易利用起来,她开个口人家多少会给点面子下点单试试。 一来二去,这关系也稳定下来了。 这回兰芳电话打过去,哪怕她要的面料不多,每种面料只拿个样料,人家也应得很热情,承诺今天之内就给发货。 顾若还是头一回知道做生意可以这样,各方人脉都能有。 她感觉自己又学到了。 面料辅料问题解决了,兰芳又打电话联系了大厦那边,要开私人订制服务,大厦那边要先报备打招呼,这里面关系到收定金不经过大厦,顾客取货走才经过大厦的问题。 还有就是工费。 兰芳想争取把工费算在销售之外,不划入扣点,不过这个事没那么容易谈拢,大厦那边同意了定金柜台收取,工费却必须经过大厦扣账。 他们不会放过分毫入账扣账机会。 早有预料,兰芳也没意外,挂掉电话骂了声周扒皮,又拿了本子和顾若商量工费定价,她们也不是黑店,不可能每款内衣工费都收一百五。 兰芳提议根据普通款,功能款,再工艺,工序道数来决定工费多少,这样有高有低也更方便顾客选择。 顾若也赞同,许多简单款内衣从画图到制版,裁布缝合只需要半小时,要收一百五的天价也太坑了,顾客也不是傻子,这样的生意长久不了,只有有理有据才长久。 顾若做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内衣,对内衣的简易复杂程度都大致了解,她依着柜台内衣的款式功能类型一一给了工费定价。 工费确定好了,两人又开始确定订制内衣的面料辅料价,刚才兰芳给那个经理打电话问的是内衣面料辅料的市场价,实际拿货的面料辅料价要比她报的价格便宜三倍。 相当于柜台一件内衣出厂的成本价是它销售价除以三点五到四,有些甚至到五。 顾若先前在大厦买面料回去做,就知道内衣这块很赚了,她也算吃到甜头。 但再赚,她也就翻一倍到两倍,这里面还包含了她的工费。 结果凤娇的利润更赚,顾若听到,嘴都快合不上了。 兰芳看着她的神色禁不住笑,随后让她不要说出去,不然就没钱赚了。 顾若知道自己算听到了行业机密,只能点头。 不过她们主要赚工费为主,面料辅料价格只加了一倍。 相当于用销售价除以二,就是它的面料辅料价格,这个价格顾客应该也比较能接受,听上去便宜很多,手工贵,但是她单独定制和大货流水线是不一样的,这是独一份。 外面定制一件西装可比内衣贵十倍以上,这么一算也还合理。 应该合理,顾若也不确定,但她知道,自己那十五块钱一件的单不能再接了,不然就是自砸招牌。 内衣工费和面料辅料费确定下来,也到交接班时间,彩玲来了。 柜台要增加服务板块,彩玲自然得知道,而这事,兰芳早和顾若说过,她打算算彩玲一份,也决定给她百分之五的利润分红。 这事顾若没意见,她要做内衣,就顾不了销售,彩玲销售能力强,也成熟稳练,这事还得彩玲来担。 兰芳先前来的路上已经在和她商量过,让她家里请保姆照顾婆婆和孩子,开始上早十晚八的店长班,然后再另外找两名柜员进来轮班。 彩玲也同意了,只等店里人招到就开始。 因为早知道这事,彩玲对她们谈好的事没有一点疑义,正常的交接帐走完,就拿了她们刚才写的定价本熟悉。 算是开门红,到两点半要下班的时候,楼上的把需要的缝纫机烫熨斗这些送下来,柜台突然来了一波人。 彩玲卖了两件柜台内衣,接了一个定制单。 顾若在边上跟着接进来两个定制单。 这次的工费因为款式简单,工序省要便宜一半,加上面料辅料选得也便宜,算下来比柜台基础款还便宜些。 这样对比,顾客更愿意要定制款。 这样的结果恰是兰芳想看到的,换她货的人目的肯定不单纯,要是人家是为了她手上的代理权来的,这时候柜台贵客减少对各个品牌的依 赖是最好的。 顾若也很满意,她收入增加了。 两个点的提成和二十个点的利润分红自然是不一样的。 比她摆摊可挣得多多了。 而且这还只是定制这块的,等她把塑身衣搞定,厂子办起来,收入只会更多。 所以忙完从柜台出去,她脸上都是笑着的。 看到孟添手里的棉花糖,她都没没说他浪费钱了。 把上面绑着的塑料袋扯了,她先喂孟添吃了一口,再自己咬了一大口。 软绵的糖丝化进嘴里,甜滋滋的。 顾若喜欢这个味道,苦吃多了的人就喜欢吃甜的。 := “你直接从加工厂那边过来的吗?” “服装厂那边的那批鸭绒交货了吗?” 棉花糖受不得大风,只能吃了走,顾若一边咬着吃,一边问他。 “嗯,还没有,还有最后一包在装,和那边说好晚上找车送过去。” “那你晚上要加班” 顾若抬眼看他,手撕了一撮棉花糖丝喂到他嘴边。 孟添张嘴吃下,唇碰到她微凉的手指尖,停一瞬,替她抿掉上面的糖渣:“不用,林显说他去送。” “过段时间黄村那边的我去送。” 他们这些日子天天在外面拉单子跑不是一点用没有,大厂的单子给羽绒厂占了,外面的私人小厂却拿下来几个,虽然不多,但能维持住他们目前厂子的正常运转。 “哦哦。” “那今晚不用加班,等下去买几个好菜,这些天都没买过肉吃,二叔他们应该也想得慌了。” 突然又舍得花钱了。 孟添一顿,问她:“今天柜台生意好起来了?” 顾若早憋不住了,就等着他问呢,这么好的事,她怎么可能不和他说呢。 她眼笑起来看向他:“不止呢!” “还遇到了好事!” “好事?” “嗯,天大的好事。” 看一眼周围,有人进出,不方便说,她三两下把剩下的棉花糖嚼了,棍子扔进垃圾桶,拉着他上了摩托车:“回去给你说,是个特别好的大事。” 她突然神秘不肯说,但看她雀跃的样子,孟添估摸着事情不小,也没耽搁,确定她坐稳了,发动了车。 三月多绵雨,今天倒是难得多云天,也没什么风,路上开得快些,到家的时候三点半。 院子里今天辜大姐调班了,开始上晚班,隔壁小年轻和史老师也休息在家。 院子里难得这么早大家都在,燕子去外面借来一辆三轮,兴冲冲的从车上下来,拜托道史老师和小年轻给她把缝纫机抬车上。 史老师和小年轻却没立即动。 史老师眼睛看了眼顾若他们关着的新屋方向,犹豫着道:“我手今天上工扭了下,不是很方便。” 小年轻跟着也说:“我腰痛,昨天在厂子里摔了一跤,正要去诊所看。”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 “只是让你们帮我抬个东西都不肯?” “我这些天的吃的都白送了?” 燕子自从和顾若结下仇,就开始团结院子里其他人,三天两头要炸点吃的送人,人家不要她硬塞也要塞给人。 听到这话,史老师和小年轻都面露为难,辜大姐见着,忍不住说了句: “缝补的生意是小若先做,燕子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厚道?” “我怎么不厚道了?” 燕子不服气:“她做她的,我摆我的,又不相干,而且她这两天不是也没摆了?” “她不摆了,还不兴我摆了?” “小若也没说不摆,她这两天不空准备考试” “拉倒吧,她就是不准备考试也不会摆了!” 燕子撇着嘴一声,看一眼正屋边上紧闭着的红木门,“她在江南大厦上班,卖的是内衣,摆摊却是个做内衣的,做的还是她们柜台的内衣,人老板现在知道了,她想继续干下去,就不能再摆摊了。” “搞不好还会丢了工作呢!” “你知道得挺清楚啊?” “连我丢工作都知道了?” 摩托车开进院子,顾若还没下车,先冷笑一声。 背后不说人,一说听个准,燕子没预防人突然回来,她脸僵了僵,随后强自道:“我说错了?” “自己在大厦上着班,还不知道满足,什么钱都挣!” “嗯,所以你就去我老板娘那儿举报我是吗?” “你哪只眼看到我做我店里的货了?” 顾若跳下车,点点头一声,随后说时迟那时快,三两步过去一巴掌甩向了燕子。 “让我看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做的我店里的货卖?” 第63章 她找到了丢失的内衣三妮的际遇 “你这个疯女人,你敢打我?” 燕子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眼一霎瞪红扑向顾若要还手。 但这时,孟添迅速上前拉过顾若挡在了她前面,燕子是女人,他不打女人,只是手臂一抬把人隔开了。 辜大姐几人反应过来也赶紧上了前拉架劝架。 “好好说,都住一起的,有话好好说。” 辜大姐抱住燕子连声劝道。 “好好说?谁跟她好好说?” 燕子依然不服气的要往前冲,“是她先动手的!” “大姐你松开,今天是她先打的人,我要还回来,我一定要还回来!” “欺负人,没有她这样欺负人的!” 燕子说着哄着眼睛哭起来,好像受了天大委屈。 顾若脸色不变,她从孟添身后站出来,“我为什么打你你不知道吗?” “你特地跑到我老板娘面前去举报我,诋毁我,想让我没得工作,你不该被打吗” “如果我到你厂里胡乱说一通,让你丢了饭碗,你是个什么反应?” “燕子?你” 顾若声音平静,不缓不急的说着这事,辜大姐史老师几人却听得一怔,出来打工的,对自己工作最看重,安身立命的东西,平时为一点工作上的计件数不对或者排班都可能发生争吵,吵厉害了打架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前些天燕子去菜场摆摊和顾若抢生意,还冒充顾若名头接单,顾若去找她理论,两个人一言不合打起来,燕子个子小没占到便宜,回来在院子又哭又闹,辜大姐她们什么都没说,心里却觉得是燕子不对,所以今天没人愿意帮她搬东西。 没想到这次更过分,直接闹到人上班的地方了,整个院子,谁不知道顾若那份工作好啊,工资高,工作轻松,上班时间还短,她给人闹没了,人家不打她才怪。 “燕子,你怎么能做出这事?” 辜大姐不可置信的脸转向燕子。 孟添脸也黑了,眼眸沉沉盯着燕子,手上拳头青筋鼓起,要不是燕子是个女的,他早一拳头给了过去。 “搅人工作断人生路,你是当我们家没人了?” “我去你厂子里说你和你老公盗窃厂子财产你看行不行?” “我们哪里有?”燕子瞪大了眼睛。 “那她就有了” 燕子眼神闪了闪,撇开脸没回。 “燕子,我和你有什么仇呢?” 顾若看着她开口道。 “从一开始,我只是发现和你做人处事观念不同,走不到一块儿去减少和你来往。” “你呢?” “一次次挑衅我,我用个缝纫机,你说我吵,洗个碗,你说我多洗了一遍,浪费了水” “这些我们都没说什么,用缝纫机都关着门用,晚上九点以后哪怕我手里的活没做完,我也把缝纫机停了,全部自己手工在缝。” “用水,我们找房东单独拉了根管子,和你们水表分开。” “我自认我们够忍让了,可你呢?” “看我摆摊生意好,也想着学,学就学吧,你还把机器搬我斜对面,还冒我的名头接单。” “我怎么可能还忍 ,何况那天也是你先动的手吧?” “你却因为这事记恨上我,去我上班的地方,找我同事,找我老板娘诋毁我。” “燕子,你扪心自问,你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咱们都是出来打工的,挣一口饭吃,谋个安生地,何必这样事情做绝,为难人?” 顾若说完,也没去管燕子和院子里其他人的脸色反应,她从包里摸出钥匙打开新屋门换了双鞋,再去零钱盒子抓了一把打开水买菜会用到的硬币,就拎上装开水的水壶关上门喊了孟添: “不早了,我们先去买菜。” 孟添没立即动,顾若又喊了他一声,他冷沉的黑眸睖一眼燕子,才转身去接了顾若手里的水壶。 摩托车在一阵轰鸣后骑出院子,辜大姐在这时松开燕子,欲言又止看一眼她,终是说: “燕子,小若说得没错,你这次真的过分了。” “咱们都是出来打工的,就住的这个地方,都是在人家屋檐下,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行?去盯着人做什么呢?” 顿了顿,“我知道,你是觉得小若把新屋占了不高兴,可是燕子,小若来之前,那间新屋就空在那儿了,咱们谁都没去问过房东把它租下来。” “你不能因为小若他们把价格谈下来了,就想租,租不到就怨上人家。” “你这做法,也就遇到小若,要是换个人,你看一巴掌能不能过得去,那厉害的真要和你拼命的。” 辜大姐想到刚才看到的孟添的眼神,现在心里都还有些发毛,她抬手挨了下心口,又说: “这事啊,你最好是给人道个歉,看看能不能弥补的。””你要知道,小若是个好说话好相处的,小孟却不好惹,刚才也就是你是个女的,他不好做什么,换作你家刚子在家,恐怕小若都喊不走他。” 一个院子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结仇了总是不好,辜大姐劝得苦口婆心。 燕子紧抿着嘴没说话,让她给顾若道歉,她做不到,但她也知道,辜大姐说的是实情,如果她那几句话真害得顾若丢掉了工作,这个梁子就结大了,顾若男人把她看得和眼珠子一样,平时洗个碗都不舍得,哪里能忍她受这个委屈,他不会放过她。 还有她做出这样的事,院子里的人估计也怕,以后不会再愿意和她走近。 燕子有些后悔,她原本没想做这么绝,她只是昨天恰好闲着,逛到了大厦那边,临时起意去顾若上班的地方看了看,想到她每天在脏臭的,充满一股鸭臭味的羽绒厂里工作,顾若却能每天穿得光鲜亮丽在柜台上班,拿着高工资,她心里就难受。 再想到她都那么能赚了,还霸道的不许她跟着摆摊,斤斤计较,她更不平,一个冲动下就进了她们柜台。 她想着,她缝纫机都买了,总不能放着不用生锈,只要把顾若摆摊的事告诉给她同事们,让她摊子摆不下去,也就没人再和她争菜场的位置。 只是没想到那么巧,碰上她老板娘在,她还没忍住添油加醋了一点,更没想到她们老板娘会二话不说直接把人开了。 燕子许久不吱声,辜大姐不想吃力不讨好,她没再说什么,回去拿了自己的布包也出门去接女儿了。 史老师和小年轻见状也回了房。 —— 骑车到菜场五分钟不到,车子停在菜场外面马路边,顾若下了车就往肉摊去。 孟添情绪不高,跟在她身边一声没吭,顾若注意到,不由伸手扯了扯他夹克衫外套袖子,仰脸去看他:“这是做什么?” “我刚才吓燕子的,她说的那几句对我根本没影响。” 顾若说的是实话,虽然她对燕子找去柜台里的事难以理解,但可能是她产生的影响几乎没有,她今天心情也算好,她压根儿没往心上去。 今天那当众一巴掌,她是故意的,算是一个警告和态度,该说的话她都说了,燕子能就此安分下来最好,要是还继续这样,她肯定不会再轻易放过她了。 “不但没影响,对我还算件好事来着。” 孟添看她一眼,他当然知道对她没影响,有影响她刚才出来也不会是那副高兴的样子了,只是,他心情还是很不好。 燕子今天算触到他底线。 按理他该做点什么。 但顾若先前做的,明显表明了她的态度,这次她可以揭过去,没有下次了。 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去拆她的台。 连打刚子一顿都不行了。 “嗯,你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 不想破坏了她兴致,他压下心里的躁郁,唇角微微牵起问道她。 “想知道啊?” 顾若觑了他一眼,继续笑着卖了个关子:“现在不说,等晚上再告诉你。” “先买菜,你想吃什么菜?” “今天我带够了钱的。” 顾若前些天为了省钱,一次肉没买过,连最便宜的鱼,她都嫌烧法费油没有买,有老板不要的菜叶子她还捡回家清理清理,做了泡菜。 今天却一点儿没省,拉着孟添买了肉,买了鱼,还买了两人都比较喜欢吃的河虾,鸡架。 肉买齐了,又去豆腐摊子上买了块儿孟二叔和林显都比较喜欢吃的豆腐,豆腐干也买了点,再小青菜,土豆芹菜也各买了点。 菜买完,顾若去水果摊子上买了几斤苹果,拉着孟添去了她摆摊子的地方。 她这些天摊子没摆了,缝纫机搬回去,请假的立牌却一直竖在这里,拜托两元三样大姐给她看着。 现在她摊子不摆了,牌子得撤掉,也要谢谢大姐这些日子的费心。 也是巧了,过去刚把水果递给大姐,话没说上几句,就听旁边一道细轻的声音喊道她: “小若姐。” 顾若扭头,三妮穿着牛仔裤白衬衫并一件卡其色灯芯绒外套站在不远处,有些迟疑怯怯的看着她。 顾若自从上次大赛过后就一直在等三妮来找她,但不知道三妮那儿出了什么耽搁,人一直没来,她多少有些担心,只是她不知道三妮如今住哪儿,也没办法去找人。 这会儿看到人,她脸上一喜,赶紧走向了她:“三妮!” “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搬来柳条了吗?” “我这些天都在等你来找我,但一直没等到你人,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了。” 三妮这些天确实出了点事,主要是她爸,她爸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在诊所那边挂了盐水后烧暂时退了,又开始恶心呕吐,还喊肚子痛。 诊所大夫只是个赤脚大夫,情况严重了自然医不了也不敢医了,让三妮赶紧去医院。 三妮把她爸送去医院才知道她爸得了阑尾炎要开刀。 三妮听到要开刀人都要吓死了,好在她手里拿着顾若买她吹风机的钱,足够给她爸付手术费,她才不至于和无头苍蝇慌乱。 “俺这些天一直待在医院照顾俺爸,早上我出院了俺们才过来柳条村。” “俺不知道小若姐你等着俺,让你担心了。” 三妮把她这些天的经历说了说,又和顾若说抱歉。 顾若听到她遇到这么些事,哪里会怪她,和她说了没事,又关切道:“那你爸好了吗?” “你们早上过来,现在住哪儿呢?” “好了!” 三妮忙点头道,“俺们现在就住在这边后面两排房子姓朱的一家房东家里。” “俺们运气好,房东家老太太也是阑尾炎住院,知道俺们刚过来还没地方落脚,就和俺们说他们家有房子租。” “房租费挺便宜的,房东还说等俺爸身体好点了,把他介绍到附近的羽绒厂里去当打包工。” “那挺好的。” 顾若闻言放下了心,想到什么,又问她:“那三妮你呢?” “工作找到了吗?” 三妮听到这话脸上一霎露出个腼腆的笑,“俺过来,就是要和小若姐你说这个事。” “小若姐,俺可能要去拍电视了。” “拍电视?” 顾若愣了愣。 “嗯,拍电视。”三妮点了点头。 “那天大赛俺不是上电视了吗?” “有个电视台的人找到俺,说俺的形象很符合他们新剧里的一个角色,好像是什么丫鬟,让俺去演,要演得好,俺今后就能留在电视台了。” “这是真的吗?” 顾若平时电视剧都没看过,她不知道电视台怎么选角的,她怕三妮被骗。 “是真的,俺们房东认识这边电视台的人,帮俺确定过了,电视台确实在筹备这个剧,那个电视台的人还有工作证,俺们房东都帮忙看过,是真的。” 三妮说着这话,明显很激动,很快,她拉住了顾若手:“小若姐,俺得谢谢你,要不是你,俺不能上电视,就没办法得到这么一份好工作了。” “俺知道,俺的那个吹风机只值一百块,你给俺的那两百块钱多给了。” “俺现在没钱,但小若姐,你放心,俺有钱了肯定会报答你。” “还有,小若姐你做的那个胸衣很好,俺觉得特别好,俺现在买不起,等俺有钱了只穿你给俺做的。” “快别说这些,什么报答不报答,我也没做什么。” 顾若没想到三妮还有这样的际遇,不过她由衷替三妮感到高兴。 “这样挺好的,你去电视台了要加油,好好演戏,等出名了,你找你哥哥也方便。” “嗯!” 三妮用力的点了下头。 三妮这趟来柳条村,一个原因是在去省城电视前,来感谢顾若,另一个是她现在那边不稳定,不能带她爸一起,她不放心她爸,正好房东是这边柳条村的,她想把她爸安排在这边,万一有什么事,可以拜托顾若帮忙照看下。 这个事是小事,当结个善缘,顾若没犹豫答应了下来: “这个没问题,我们反正一直在这边的,地址你知道,有事让他说一声就行,我们有空也会去看他。” “谢谢你,小若姐。” 三妮很高兴,接连和顾若几声拜托了。 时间不早,三妮还要去和电视台的人会和,和顾若又说了几句,便不舍的离开了菜场。 “真是没想到,这个大赛还有这样的效果。” 顾若看着三妮走远的身影,忍不住看向孟添感慨了声。 “要是以后三妮成明星了,没准儿我要跟着沾光。” “你不沾她光也会很好,越来越好。” 孟添低眸看着她说了声。 顾若睨看他一眼,倒没否认他的话,她对她目前的发展挺满意的,今后也会继续努力,肯定能越来越好。 意外再见到三妮,意外知道她的际遇,顾若心情很好,本来手里的菜都买够了,回去路上她还奢侈的又去买了几斤水果。 到家的时候四点多,辜大姐刚接完倩倩放学回来,看到她先和她打了招呼,然后过来问了她是不是真因为燕子把工作丢了。 顾若还不至于因为要给燕子一个教训撒谎骗人,实话回了她:工作丢是没丢,只是被老板娘找谈话了,以后这边摊子她不会摆了。 辜大姐却已经觉得被找谈话还不让摆摊事情不小了,她不禁又说了遍燕子过分的话,随后告诉顾若,燕子似乎知道错了,刚才已经把借来运缝纫机的三轮车骑出去还了。 顾若倒是无所谓燕子是不是真知道错了,还是因为这次的事情闹太大,她担心院子里的人都怕她,对她有不好的想法,才暂时安分了,反正只要不再来找她麻烦就行。 顾若应了声,嗯,把自己的想法和辜大姐说了说,就去了旧屋烧饭。 买的菜多,孟添也没着急去加工厂喊二叔林显过来吃饭,先帮忙洗了菜和肉,再杀了鱼,所有配菜葱蒜切好剥好,顾若把饭煮起来只剩炒菜了,才骑了车去加工厂那边接人。 晚上又是丰盛的一大桌,吃完收拾完晚上七点。 明天要考试,顾若这晚没动缝纫机,洗完澡和头,就拿了她这一个多月复习看书过后做的笔记上床,准备临时抱抱明天考试的佛脚。 也是这会儿,她才和孟添说起下午兰芳和她谈的事。 孟添也拿了本书在看。 顾若要春招考试了,他也马上要开学。 这几个月他从去年秋天期末考试完就没再摸过书,趁空闲正好看看。 他其实从下午她说以后不再去菜场摆摊,又推荐三妮去柜台应聘的时候,就猜到一些她说的好事是什么,只是,听完顾若说的,他还是意外了下。 “确定了吗合同签过了?” 孟添把手里的书页合上,问到顾若。 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分红,这已经不是普通打工人的待遇了。 “当然确定啦。” “兰姐和我谈好就开始安排了,缝纫机这些都买好了,我走的时候兰姐还没走,说是要趁这两天她肚子还没消息,市中心那边还能拖一拖,把这边柜台先弄清爽。” “兰姐做事能力一直很强,我估计等我考试完,所有东西差不多就都准备好了。” “合同的话,正式的找律师那边起草的合同还没签,要等兰姐那边把离婚手续什么的都办好了,财产上没纠葛了才找律师弄这个。” “不过我们三个自己手写的一份合同已经签过了。” 顾若说着,把手上的笔记本放一边,又下了床去拿她放在柜子上的小布包,把里面的手写版合同递给了孟添。 孟添接过看一眼,合同内容比他和二叔林显定的那份还细致,不是哄人的。 不过他也有个担心,“你说你们老板娘打算借着这次市中心店出事,和她男人离婚,又说她可能会赔光,那她办厂的钱哪里来?” 孟添自己在经营加工厂后才发现没钱的难。 只是个小小的加工厂都这样,更别提开内衣厂了。 一个内衣几十道工序,光是缝纫机都得准备百台以上,还有面料,辅料各种,这里一笔,那里一笔加起来不是一笔小钱。 要是兰芳脚步迈大点,直接买个上千平中型厂,光地皮厂房都要不小一笔钱。 这个问题顾若其实也担心过,她签合同的时候还问了兰芳这个问题,兰芳却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厂她可能办不了,缺资金,小厂却可以。 “我估计兰姐应该有提前给自己准备吧。” “不过就算她手里的钱都赔完了,那我们柜台不是还在吗?” “这两天我们柜台生意不好,那也有两三千三四千销售的。” “柜台的货,我们要能全部卖出去,几十万还是有的,再说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开新业务了嘛。” 顾若没担心钱的事,兰芳不是说大话的人,她既然说了能办厂,就肯定能办。 就算一时半会儿办不出来,半年一年后肯定没问题,她大概和孟添说了说,就笑意盈盈趴去他身上,问他:“怎么样,这是不是个大好事?” 孟添伸手抚了抚她带笑的眼尾,跟着弯唇,“嗯,是大好事。” 从打工人到合伙人的转变,怎么不是大好事。 不止是大好事,还很厉害。 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她就凭自己做到了这一步。 “若丫,你很厉害。” 孟添凝着顾若说了声。 “还好吧,” 顾若被他直白的夸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运气有点好,遇到了兰姐,得到了这份工作,她还肯信任我提拔我。” “但其实我还差得远的,接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不止要上电大,还要多看多听多长见识” 顾若说着,注意到他凝视她的视线,她想了想,伸手拉过了他手,“这样的话,可能我以后会很忙,但再忙我都不会不管家里事的。” “然后,你要陪我一起啊,咱们一起学习 ,一起进步。” 她并不想因为工作事业把他疏忽了,就像他没有因为加工厂就把她疏忽了一样。 “好,一起。”孟添毫不犹豫应声。 —— 电大的录取考试,因为顾若报的英语专业,只考语文数学英语三门,一天就考完了。 和她参加高考不一样,这次她没有遇到任何的突发情况,突发意外。 第二天孟添没有去加工厂,吃完早饭就送了她去学校。 他们住的地方离电大并不远,骑车半个小时,出发得早,到考场的时候,考生都还没来几个,顾若把小布包里的笔记看完半本了,考场才陆续人多起来,监考老师也才来。 和高考差不多的考试模式,两个老师监考,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不过顾若从来不怯场,她这次提前准备,也没有什么发热肚子疼现象,拿到题就开始做。 比她预料的还要简单的题,比高考要简单很多,顾若写得很快,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完成了答卷,但做完了她也没马上走,留下来仔细检查,确定没问题了才交卷。 上午两门,下午一门,她都同样一个态度对待。 因为考题简单,顾若还算有把握,考完了她也没有再紧张成绩,能不能录取什么的,第二天继续去上她的班了。 兰芳速度果然快,一天的时间,柜台就大变了个模样,原来窄小的收银台给她换成了可以裁布的桌台,边上配着缝纫机,烫熨斗,连立裁需要的人台都给她配了好几个。 各种裁缝剪,尺全部配好。 深城那边的面料辅料没到,兰芳走大厦关系给她弄了一批暂代的练手。 为了她能专心研究做衣裳,兰芳还临时从劳务市场那边找了几个人过来试用。 准备从里面挑两个人当做柜台柜员,再挑个给她当助手。 不过考虑到她要设计订制顾客的内衣,这批人都暂时先放到晚班,让彩玲带着。 还没接到几个单子,她都要有助手了。 顾若莫名高兴。 不过为了对得起兰芳这番付出和支持,她上班后就没闲着了,有顾客的时候接顾客,没顾客的时候就画图,制版,裁布。 为了能多招揽到定制的顾客,她还特地打版了几件样衣出来做宣传和展示。 样衣打版出来的效果比柜台一张立牌宣传有效果得多。 基本上进到柜台的顾客都会问问她们这个定制怎么弄。 进入三月下旬,天气渐渐热起来,厚毛衣换成薄线衫,薄衬衫,不再适宜穿太厚罩杯的胸衣,讲究一些的顾客开始来柜台购置薄款。 刚出的服务有新鲜感,在买完成衣后,对贵宾定制感兴趣的都试着定了一件。 顾若这个班是这样,彩玲那个班同样是这样。 不过几天功夫,柜台的订单就从几单堆到了几十单。 单子多了,顾若就忙不过来了。 好在这时候兰芳把负责缝合的师傅请到了,新招进来的程莉和雪蕊跟了彩玲几天后也开始能独立销售,兰芳便把程莉调到了她这个班帮忙,再让彩玲上早九晚八的班。 这样一来,她只需要画图设计再裁布就行,轻松了很多。 而随着接到的定制单的增多,她画图裁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从一天的十单八单,到后面的十多二十单。 许多时候,顾客当天下的单,她当天就能出图裁布出来。 出货快,顾客就能尽快穿到成品,量身定做的东西,材质各方面都用的最好,穿起来肯定比成品舒服。 顾若因此接到许多复购单,还有老顾客推荐过来的单。 三四月并不算销售旺季,凤娇柜台却没断过人,接连一个月凤娇柜台都受到了大厦的表扬。 不过,定制服务开展顺利,顾若的塑身衣却没什么头绪,她这些天试着改进钢片,不停的替换材料,还是感觉差点什么。 塑身衣关系到她们今后办厂,一直没有头绪顾若也有些急了,她这些天都没让孟添来接她,每天定量画完图裁好内衣布片,就往商业城开发区鞋城那边跑。 接连跑了二十来天,她犄角旮旯走遍了,材料倒是收集了一堆,却都是些没什么用的。 材料没找到有用的,顾若就想着多看看市场上的内衣,她每天画图,得不到新的吸收脑子里也容易没货,创新不出新款式。 所以,当她再一次没什么收获从五金店出来,就把眼睛投向了边上的内衣店。 原本只是随便看看,却没想到,她这随意的一眼会有意外的发现。 不是塑身衣材料的发现。 而是脏物。 她找到了兰芳市中心那边店里丢失的内衣。 第64章 当年的犯人那时候,我哥就在巷子外面…… 已经一个快一个月了。 兰芳做事果决果断,和她们谈好,决心承担一切损失,她把柜台一应安排好,从品牌那边拿到近半年的发货单,货运单,确定发货到店这块没问题就报了警。 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过去,市中心那边盗调的内衣都还没有一点下落信息。 倒不是上面不重视,相反,上面对这事很重视。 这几年市场经济放开,经济活络了,个人小作坊,私营厂多起来,伴随市场而来的问题也来了,假货事件层出不穷,先有温城假冒伪劣皮具皮鞋,后有店铺药品,乌市劣质小商品,严重影响了健康持续的市场营商环境,各部门早就发了文件要坚决打击这事。 兰芳报警当天,她市中心那边店就被调查封锁了,派出所那边也立即安排了人过来调查这事。 但这桩案子,因为不确定具体什么时间被调换的货,难度系数增大了不止一倍。 派出所那边只能从失窃和假货源头两方面着手查。 但和兰芳找人查的那样,失窃这块,市中心店铺所有店员包括柴新毅四妹,不管怎么问话观察,都找不出丝毫问题。 店铺员工找不到问题,就只能从假货源头查。 但内衣假货它和鞋子箱包这些不一样。 它属于相当私密的东西,一个人的胸型胖瘦,皮肤薄弱敏感度,都可能影响穿着的舒适度,除非遇到质量特别差的,穿身上一天不到就会坏的,寻常的一些勒,紧或者钢圈不舒适都算不上特别大的问题。 顾客就算买到假货了也不会知道,只会想这款内衣不适合自己,最多回去换货什么的,保守些能忍的,可能适应适应就过去了。 等穿十多天发现袋子崩裂或者文胸变型松垮,也只会往自己身上找原因,不会觉得这内衣劣质或者差。 就算觉得,顶了天吃下这个哑巴亏,下次换家买。 所以目前市面上还没出现过假文胸这个说法。 没人反应问题,就很难查,只能拿着店里那些假货去各个内衣厂子问。 余暨是个针织用品发达的城市,棉纺厂,服装厂,箱包厂,内衣厂都不少,这里面有国营的也有私营的。 只是不管什么营,你去查假货,不管谁都不会承认。 结果就是,查来查去没有一点进展。 顾若如今已经完全把自己看做凤娇的一份子,市中心那边的情况她一直关注着,她知道兰芳最近一直在变卖手里资产赔偿那些买到假内衣的顾客。 也幸好是兰芳提前登报说明了情况,再大厦这边也帮她们出了通告,才让这边柜台没有受到那边连累。 但,要是一直案件没进展,给不了广大顾客一个完整说法和交待,这个事会不会扩大谁也说不好。 所以这些天,兰芳都没来过柜台,一直在市中心那边待着,各处找人帮忙,也试着自己开车周围转悠找线索。 却没想到,线索会出现在这里。 开发区后街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个不到十平方的内衣店。 顾若确定自己不会看错,远处十米外店里最外面挂着的鹅黄色子弹头内衣确实是凤娇正热卖的款。 那个光泽度,色彩,不像是劣质文胸仿出来的。 那是…… 顾若心跳忽然快跳了几拍,她几步进到内衣店,径直走向挂着的内衣,手刚摸上去,就听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看一下,这款是我们刚上的新款,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港城那边的走秀款,大明星穿过的,喜欢的话可以带一件去。” 店里,烫着大卷的老板娘走过来介绍道。 顾若一时没说话。 手里这款尖角内衣确实是凤娇的货,不是像,也不是仿冒,是正儿八经的凤娇内衣,同一品牌,同一款名,材质面料都一样。 兰芳和彩玲都说过,目前整个余暨,只有凤娇在卖几个品牌,就如凤娇要是卖假冒伪劣,会被品牌追究责任,品牌那边要是把违约把货额外批给了别人,兰芳也可以对品牌追究责任。 兰芳一年的拿货量高得惊人,哪怕卖不掉她也会按合同量把份额全部吃掉,这样的情况下,品牌那边怎么都不可能冒着违约风险把货发给小商贩。 而兰芳这边,这两年随着凤娇的名气越来越大,不是没有人提出要和她合作,从她这里分货过去卖,但兰芳都没有同意。 一个是,别人不可能和兰芳一样,只卖这几个品牌,多数是掺在一堆便宜货里,根本卖不起价格,还会损了她凤娇的档次,说不定还会连累她也跟着降价卖,兰芳眼光超前,谋的从来不是一点蝇头小利,所以不管谁来找她,她都拒绝了。 之前柴新毅三弟妹娘家来找她想做这个生意,她也是一个说法,要做不是不行,和她签订合同,按她给的装修图纸装修,只能卖和她一样的几个品牌,价格也需要和她卖一样。 他三弟妹娘家觉得她条件太苛刻,青着脸走的。 所以,不管怎么看,在开发区弄堂里一个小店里,出现了柜台货,那都是很不合理的。 所以,这确实是,脏货? “这件内衣多少钱?” 顾若压着心跳,转头问道老板娘。 “80。” 老板娘开了价。 吊牌价一百八的货,卖八十。 顾若抿了抿唇。 老板娘以为她嫌贵,又出了声:“妹子,这内衣是大牌来的,还是缎面的,纯真丝的,你摸手感都知道,八十不贵了,不过你要的话,七十五也行。” “我给你说老实话,七十五我都亏本的,这个牌子,是商厦柜台货来的,我这是托关系好不容易拿到的,比柜台的货卖得便宜,至少便宜一半,你买到就是赚到。” “嗯,我还挺喜欢的,这个尺码也刚好是我的号。” “还有别的款式吗?我想再挑挑看,就要这个牌子的。” 她捏着内衣,抿唇笑着和老板娘道。 手心已经出汗,但她不敢露出一点异样,怕打草惊蛇。 派出所一个月没找到的线索,要是因为她疏忽,再次断了,再查就麻烦了。 “妹子你真有眼光,不过没有别的款式了,这个牌子的货贵,我这小店,卖不起价格,所以只先上了一个款试试,不过颜色还有很多,你要看看吗?” 老板娘听到顾若要买,脸上顿时笑得和朵花儿。 “嗯,行,还有什么颜色,我看看,再挑一个。” 顾若闻言立即一声。 “行行行,你等下啊,我拿出来给你挑,这个金贵货啊,我摆外面都怕弄脏了,都放起来的。” 老板娘说着,赶紧去货柜里拿了内衣出来。 顾若趁机看了眼,确实只上了一个款,但颜色都配齐的。 顾若今天出门,只带了两百块钱,只够买两个,她又挑了个紫色缎面的。 两个一共一百五。 内衣买好,顾若出来看了一眼内衣店门头,注意到老板娘还在店里,怕她看出什么,她没有马上跑起来,走出巷子了,才小跑起来,本来想去坐公交,但是担心来不及耽搁事,她看着往这边过来的一辆的士车,一咬牙,抬手拦了下来,“师傅,去市中心。” 兰芳这几天都在市中心这边,她报警以后,店被查封了,店里的店员因为害怕都和她提出了离职,另外找工作了。 但哪怕是这样,售后也不能不处理,没办法,就和柴家四妹拉了张桌子凳子在门口摆着,等顾客上门退钱。 顾若到的时候,兰芳刚给一个上个月买单的顾客退了钱,看到顾若,她有些诧异,“小若,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兰姐,你看看这个。” 顾若顾不得喘气,赶紧把手里的塑料袋给了兰芳。 “这是什么?” 兰芳疑惑一声,接过袋子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她微愣了愣,正要问,顾若在缓一口气后先回了她: “这是我在开发区后街的巷子里买的,那家内衣店在卖,就这一个款。” “我没看错吧?兰姐,这是咱们凤娇的货吧?” “我不知道这边店上没上,但我感觉,这个就是咱们要找的那个,丢了的货。” “确实是凤娇的货。” 兰芳捏着内衣,神色凝重一声,很快,她把内衣揣回袋子,拿过她搁桌上的包,和顾若柴家老四说一声:“小若,四妹,我出去一趟,这里你们帮忙看一下。”赶紧去了路边开车。 “嗯,好。” 顾若只来得及应了声,抬头兰芳的车子已经开了出去。 路上,兰芳的车一路飞驰,她一边注意着路,一边从包里拿了大哥大出来联系了派出所。 派出所那边查这个案子都大半个月了,还一点进展没有,上面都在催了,没想到兰芳那边先有了消息。 接到电话,他们没有一点耽搁,紧急出动了人员去抓人。 半小时后,内衣店老板娘被带回了警局接受调查。 内衣店老板只是个普通个体户,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好好卖着内衣有一天会因为卷进偷窃案里被抓,进到派出所人脸色都是白的,慌乱不已,一个劲儿的喊着自己是守法百姓,直到看到办案人员拿出那件尖角内衣,她才脸色变了变。 不过这事和她干系不大,她只是贪了便宜。 据她说,这内衣是一个多月前,一个男人上门推销,她拿的货。 男人说他姐姐借高 利贷借了几十万打算开内衣店,没想到他姐姐突然疾病去世了,现在高利贷上门,他们必须尽快筹到钱吧钱还回去,但品牌那边不同意退货,他们只能这么一家一家店问,看有没有好心人愿意把她们的货接下的。 价格很便宜,柜台卖一百三的货,他们只需要二十元就能拿到。 其实二十元对小巷子内衣店的老板娘来说也很贵了,她店里最贵的内衣也才二十元,这种柜台一百多的货她拿下来很难能卖。 男人却让她试一试,说他姐姐以前也是在这边开发区卖内衣,她原来也是卖便宜货,但便宜货不赚钱啊,试想想,这二十元的内衣,她拿过去按柜台价的五折卖,也要五六十,她一件内衣卖出去直接能赚四十多,比她卖便宜货的十件还赚钱,还轻松。 老板娘听完动了心,加上男人的那些款式新,一看就高档,和她在乌市小商品城那边拿的两元一件的货完全两个档次,她想着试一试,就上了一款。 但她拿过来,却根本不好卖。 一来她的店开在巷子里,来逛的人本来就不多,二来,这内衣好是好,但价格贵,来这边逛的都普通人多,很少有人舍得掏大几十给自己买一件穿里面的内衣。 所以那内衣放她摊子上,这么久了还没卖出去。 一个男人。 这个范围就大了,办案人员不由又问了老板娘关于那男人的身高样貌,同时通知兰芳再去市面上别的内衣摊子看看,还有没有哪家卖着她的柜台货的,看能不能找到更多信息。 这事不用派出所的说,兰芳自己都在做了,她开着车满余暨去转,商业城,鞋城,开发区,甚至下面的乡镇,她都去了。 她在转,顾若想帮上一点忙,也尽量抽出时间在外面跟着找。 后面两天,她们都在不停找,不停问。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们先从各个乡镇的内衣店子里发现了大量的凤娇丢失的内衣,接着又在几个工商城摊位上问到了好几款凤娇柜台的内衣。 派出所根据她发现的消息,分别把那些摊主请回了派出所询问调查,得到的信息和小巷老板娘那儿差不多,都是姐姐开店死了,急需用钱,才亏本全部打包处理。 只是这些摊主里面,工商城那边摊位的几个摊主比镇上的摊主们精明也有见识。 男人把货拿出来的时候,她们就认出了那是凤娇里面卖的内衣牌子,再看男人卖东西慌慌张张的,明显不对劲,那这批货的来历多半有些问题。 只是财帛动人心,男人拿过来的货确实是好货,也确实便宜,加上她们不确定男人底细,注意到人后脖子上有刺青,不好得罪,谨慎的没有拿,胆子大的拿了几个款压在普通内衣下面偷着卖。 好货不愁卖,加上商业城是刚开的商厦,档次低点也有许多有钱人逛,两三个月下来,她们拿的一批货陆陆续续出了大半,本钱早回来了还赚了不少。 要不是那天兰芳手里拿着车钥匙,耳朵上挂着一对大金耳环,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她们都不舍得把剩下的货拿出来卖。 派出所的人依据所有摊主口供的整理,最后推断出拿货去卖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带着帽子,头一直低着,相貌中等,身高一米七左右,后脖子上有刺青。 而偷盗货的时间则是去年十二月左右,或者更往前。 从信息上看,罪犯应该很了解兰芳店铺,至少知道兰芳店铺的上货盘点时间,和仓库库存新款老款一系列区别,这样的情况,犯人要不长期蹲点在附近,要不就是熟人作案。 为了方便找到人,派出所请来画像师依据摊主们给的信息画了张画像出来,然后先通知了兰芳来认人。 其实不用认了,派出所电话通知兰芳有消息的时候,在她的临时住所,罪犯已经跪在了她面前。 脖子上带块刺青的男人,是柴新毅爱赌牌的三弟柴洪毅。 柴洪毅今年二十四,兰芳嫁给柴新毅那年他才十五岁,兰芳这些年为他填得赌坑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所以看到人跟着柴新毅过来,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谅的时候,她没有一点意外。 她近一年除了柴家老四,没有再管过柴家任何人,不管谁来找她借钱,用什么理由,她都一句话,没有,问就是钱都在货上了。 没有了她钱财上的支持,这一年柴家几个小的除了习惯节俭的柴家老四,其余四个日子都过得很拮据。 柴洪毅爱赌牌,日子更差,他也确实是找兰芳借钱最勤的一个。 只是,兰芳不可能把钱扔给一个赌鬼去赌掉,很少理过他。 柴新毅把人养在她眼皮子底下后,她对柴家人更厌恶,更不可能搭理。 大概是这样,柴洪毅才狗急了跳墙,选择了偷她店里的货去卖。 兰芳这么推测着,柴洪毅跪在她面前也是这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的。 但当兰芳坚持不撤案,要把柴洪毅送进去,柴新毅不管怎么劝都没用,兰芳还当着两人的面喊了警察来抓人,给他上了镣铐后,柴洪毅突然情绪失控,满眼恨的瞪着兰芳吼出了一句: “你个被人强女干过的婊子!” “你要是敢把老子送进去,你也好过不了!” “你等着吧!全余暨都会知道,你兰芳就是个破鞋!” “你怎么知道的这事?” 一句话,让兰芳像被钢钉生生钉在了原地,她惨白着脸转头看向柴新毅,发红泛泪的眼眸一片死寂: “你告诉他的?” 当年的事,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痛,哪怕她从纺织厂辞工了,改掉名字结婚到了乡下,她也忘不了,忘不了那晚的痛。 无数次,无数个夜晚,她总会深陷进那晚的梦魇。 柴新毅不是不知道。 相爱的那几年,她曾经在梦里醒来后抓过他的手按在她心口,喊她痛。 她以为,远离那个事件中心后,除了她和柴新毅,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了。 现在,却从柴新毅弟弟嘴里听到。 那她算什么呢? 他把她当什么? 被他救起的可怜虫?还是人尽可夫的婊子? 他又是怎么告诉他的兄弟姐妹的?告诉他们,他们的嫂子是个婊子? “你怎么告诉他的?” 兰芳身体控制不住的发冷,她不知道真相,只以为柴新毅从头到尾轻看着她,却没注意到,柴新毅在柴洪毅吼出那几句话以后,脸色比她还白,神情更见了鬼一样的惊恐。 他对上她视线,嘴唇抖动下意识一声:“不,不是,芳,不是我告诉他的”随后像想起什么,又爆喝一声吼道柴洪毅: “你闭嘴!” 柴家一向温儒的大哥,大家长,头一回像头要吃人的凶兽鼓大眼睛瞪着人,柴洪毅却在看到这样的大哥后更崩溃暴躁,他不顾身边按着他的公安,神色狰狞又一声吼道: “我闭什么嘴!” “我有一天都是你害的!” “是你先看上了这个灾星娘们!害惨了我!” “让我被一个强健犯勒索了那么多年!” 强健犯,勒索。 每一个词都是陌生的词汇,砸在兰芳耳朵里却像根钢锤一般重重锤下,耳边,柴洪毅还在骂: “你算个什么大哥?” “自私,虚伪,明明你自己的事,要我给你扛。” “我他妈扛不了啊,这臭婊子不给钱啊!” “她不给,你没有,老子能怎么办?” “老子只能想办法去弄钱啊!” 柴洪毅骂完,又看向兰芳,冷笑一声:“你这么喜欢报警,当年被人强了怎么不报警啊?” “你该报啊!” “你知道吗?你被人扒光衣裳给人上的时候,我哥就在巷子外面看着呢!” “柴洪毅!” 柴洪毅这话出来,柴新毅又胀红着脸暴怒一声,柴洪毅却一点不怕他,只盯着兰芳狰狞的笑着说:“想不想知道当初强你的人是谁?” “他叫文彪,对,就是你前几次去给我还赌债见过的那个人,文彪。” “那个独眼!” “你猜他怎么认识你的?哈哈!” “因为我,因为我哥!” 柴洪毅是柴家最小的儿子,兰芳嫁进柴家那年他十五岁,柴家穷,经常饿肚子,为了吃饱饭,柴洪毅开始在外面认大哥。 独眼文彪就是他当年在社会上认的第一个大哥。 家里有一个大哥,还在外面认大哥,偏偏独眼文彪还和柴新毅认识,两人是初中同学,只是文彪因为小时候发生意外,伤了一只眼,在班上受尽歧视,柴新毅家里虽然穷,却因为长得好,成绩好,被老师看重喜欢。 独眼喜欢的一个姑娘,还喜欢上了柴新毅。 偏偏柴新毅还拒绝了人家。 独眼心理缺陷到扭曲,那之后就各种看不惯柴新毅,之后各自初中毕业,柴新毅考上高中, 想办法弄到一份文化宫的工作。 独眼找不到工作,却靠着打架够狠,心肠够狠,去了黑市混,还收了柴洪毅在身边当小弟,然后隔三差五的他会问问柴新毅的动向。 柴新毅工作后的日子没什么好说的,每天文化宫当个小后勤,给人跑腿端茶送水,一潭死水还不如在黑市混的。 但突然有一天,柴洪毅告诉独眼,他哥去相看了,不过人没看上他哥。 因为他们家里穷,新嫂子那边和媒婆说,她想找个余暨本地的,条件稍微好些的,家里负累不会过重的。 柴洪毅说,他哥很喜欢新嫂子。 为这事在家在家躺了一天。 有当年喜欢的姑娘表白柴新毅被拒的事,独眼对拒绝了柴新毅的兰芳感了兴趣。 他让柴洪毅带他去见见人。 兰芳是真的漂亮,明艳秾丽的大美人,十五岁还什么都不懂的柴洪毅看着人都会失神,更何况独眼。 那以后,独眼就天天拖着柴洪毅去纺织厂那边转悠。 转悠次数多了,他们渐渐就知道了兰芳的生活出行。 当时兰芳正和她们厂里后勤主任家的侄子接触,兰芳对人算不上喜欢,但一众相亲对象里,除了长得好却有些穷的柴新毅,那个男的是唯一得了兰芳一个笑脸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厂子外面陪着兰芳走了一段的人,但就是那一段路,让兰芳遭了祸。 独眼想要兰芳,心思透露得明明白白了。 看到兰芳和别的男的走在一块,他阴着脸差点把柴洪毅胳膊掐断,之后还喊了人去打了那男的一顿。 但没有了后勤主任的侄子,还会有别的男人,独眼忍耐不下去了。 那晚,独眼喝了酒,听柴洪毅说兰芳又和厂里谁相看后,他带着柴洪毅去了兰芳摆摊的市场。 那天兰芳摊子上的生意很好,他们过去,兰芳都还没收摊,后面周围的夜市摊子都收了,兰芳才收拾了东西回厂子。 从市场到纺织厂的路要过好些个巷子,独眼看着兰芳一个人往那巷子边走着,突然喊道柴洪毅: “很晚了,你先回去。” 柴洪毅自从发现独眼也喜欢他哥喜欢的人后,心里就很不安,要不是独眼手段狠,他早就脱离独眼了,听到独眼那带着酒气的话,再看着独眼直直盯着兰芳的身影,柴洪毅心里忽然很慌,但他不敢违抗独眼,应了声独眼后,再看一眼兰芳的背影,转身走了。 走了,却没走远,就躲在附近,然后他亲眼看着独眼把兰芳拖进了巷子里。 也是那么巧,柴新毅在被兰芳委婉拒绝后,感到不甘心,还是想来争取一下她,结果他下班晚了,来得也晚了,没看到兰芳人,却看到自家三弟躲在墙角盯着一处看。 柴新毅知道柴洪毅,整天书不好好读,只知道和一群社会上的人混,看他鬼鬼祟祟的,他压着怒上去拍了他肩:“这么晚不回家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坏事?” 柴洪毅扭过脸看着突然出现的大哥,神情一霎见了鬼,他想到兰芳,那么漂亮一个人,要是让独眼糟蹋了,就当不成他嫂子了。 但他实在怕独眼,最后支支吾吾好半天,他才和柴新毅说了实话,他说:“哥,怎么办?嫂子被彪哥,文彪拖进巷子里了!” 柴新毅听到那话,脸色大变,赶紧往巷子那边跑,但当他跑到巷子口,看到独眼扒兰芳衣裳的时候,他却一霎顿住了脚。 第65章 再报案柴新毅停了下来,他不但停了下…… 柴新毅停了下来,他不但停了下来,还拉住了要上去的柴洪毅,他不敢上去,不能上去。 独眼读书的时候整治人的手段就狠,他以前拒绝过独眼喜欢的一个女孩子,之后独眼对他的各种暗中针对不下百次,后来他高中毕业出来上班了都有阴影。 还在读书时期就这么阴的人,这些年在社会上混着,三教九流都认识,更惹不起。 就和这一年多,他明知道弟弟柴洪毅跟着独眼不学好,他不敢管一样,这回他也不敢上去。 他甚至不敢帮忙喊人报警,柴洪毅跟着独眼一起来的,独眼要出了事,第一个怀疑的就会是柴洪毅,他不能让弟弟陷入危险。 柴新毅趋利避害,做下了决定。 但他真的喜欢兰芳,从媒人牵线见到的第一面就喜欢,听到她委婉让媒人转述的话,他难受失落了很多天,那些天他反复告诉自己要放下,却始终放不下,才想着再来试着争取一回。 他弟弟妹妹们大的已经十七,小的十三,他只需要管到他们十八,苦不了几年的,他想来这样告诉她,却没想到遇见这样的事,他懦弱卑怯不敢帮她,却又做不到转身就走,只能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她被独眼糟践。 不知道过去多久,农村的鸡叫声响起,她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和独眼的磋磨软软倒在地上昏死过去,有卖菜人路过的说话声,独眼怕被撞见出事起身丢下人跑了,他带着弟弟柴洪毅出现了在巷子里。 原本想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给她,救她的。 但这时候弟弟柴洪毅却拦住了他。 说,哥,你昨晚没救,现在出现就不合适了,万一她报警怎么办?咱们就说不清了。 是啊。 昨晚没救,现在出现在人面前算什么? 他们和独眼还认识,要是独眼反咬一口他们是同伙,那就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她甚至会厌恶他,更恨他。 柴新毅再次卑怯了,他甚至没给她一件避体衣裳,只来得及把她被独眼撕破的衣裳披在她身上,看天色要亮起,和柴洪毅匆匆离开了巷子。 回到家,兄弟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事,但各自都知道自己心里的不平静。 而这事还没完,独眼祸害兰芳不是想占有这么一次,他最终的目的是让人彻底成为他的人。 所以,没两天,在纺织厂关于兰芳一夜没回的绯言绯语私下传的时候,独眼让人加了一把火。 先是喊手底下一个人给了纺织厂一个女工二十块钱,让她添油加醋把流言烧得更旺,后面又指使一群混子去纺织厂门口蹲守,造成恶劣影响,逼得兰芳在厂子里待不下去。 独眼一切都安排好了,几乎是只等着兰芳走向绝境再出现英雄救美,只是他运气差一点儿,在他打算志得意满打算去找兰芳的时候,遇到两个和他抢地盘的,他失手给人打残了。 这事发生在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加上那人是家里独子,不管你独眼怎么狠,那也只是个混子,老两口儿子毁了,自然不能轻易出谅解书,独眼当天就被逮去了监狱,之后被判了五年监禁。 这事出来,柴新毅柴洪毅都很高兴,柴新毅高兴兰芳不会被缠上了,柴洪毅则是松了口气。 独眼那个人太可怕,他打残人后还想找人顶包,大家家里都有点关系,就他家在农村,爹妈还那个样,独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他,还好那人没被打死,报案的时候指 名点姓了独眼。 不然他算完了。 但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他没想到大哥柴新毅会为了这事去看兰芳,还要和她结婚。 要是以前,独眼儿没把兰芳糟蹋掉,他没亲眼目睹那场糟蹋,没有亲眼所见独眼对兰芳的步步逼迫,没有在中间帮忙跑腿,那他对大哥要娶兰芳,不会有一点儿意见。 但现在什么都发生了,他看到人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就不愿意,不乐意。 可这事他不乐意没用,柴新毅铁了心要娶,甚至没问过他,直接和兰芳去领了证。 兰芳当时的状态也实在糟糕,没什么生气的样子,经常坐在那儿都让人感觉到像枝凋谢的花,花瓣干枯随时会死掉。 柴洪毅那会儿只有十五岁,他虽然混,心肠却没有完全黑掉,看到那样的兰芳他也会愧疚,会不忍。 所以,尽管心里别扭,他还是把所有都忍了下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而兰芳也确实很好,对他们几个弟妹都很好,关心他们的冷暖吃喝,在意照顾他们的心情。 她会给他们缝补衣裳,哪怕是补丁,经过她的手那衣裳裤子也会变得好看。 经历过创伤,怕得要死,不敢单独走路,一靠近那些暗黑的巷子就控制不住发抖脸色惨白的人,却因为答应给老四一个新书包,鼓起勇气重新摆起摊。 他们家的日子因为她在变好。 那时候,他忍不住想,就这样吧,他们一家子就这么过,他有最好的嫂子,以前那些就当没发生。 但是,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当它没发生呢。 就像打破的东西,不管怎么修补,它裂痕总是在。 他们家拆迁那年,独眼提前放出来了,还在到处打听兰芳。 听到那个消息,他当时就感觉到天塌了。 他不敢想,要是独眼知道兰芳嫁进了他们家会做出什么。 缠上来? 然后呢? 当年的事有没有可能被揭穿? 柴洪毅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妙的预感,他忍不住去找柴新毅说了这个事。 柴新毅听到独眼的消息也脸色大变,但他是大哥,不能露怯,他告诉弟弟不会有事。 当年独眼出事,他们一群人就各自散了,兰芳嫁进来后,帮忙在家照顾着他们,柴洪毅也没再和他们来往过,他们也马上要搬家了,余暨那么大,不可能再遇见。 就算遇见,柴洪毅也长大了,一个从牢里出来的人,差不多也废了,不需要怕他。 兄弟两也不知道是自我欺骗还是自我安慰,总之他们暂时把这事给放下了。 只是,他们放下了,却不代表没事了。 都知道他们家拆迁了,以前认识的狐朋狗友怎么可能没人找上门呢。 刚开始是不知道他们住哪里,但只要他们和周边的人有交际,想打听自然能打听到,而随着兰芳生意的做大,柴家越来越好,想跟着一起做,跟着发财的也越来越多。 兰芳在市中心买楼那年,柴洪毅拿到兰芳送给他的新婚车子,出去兜风的时候,有人出现找到了他。 见面就想借钱。 彼时柴洪毅早不缺钱了,兰芳挣钱后对几个弟弟妹妹都算大方,除了给他们买房子车子安排婚嫁,每个月还能拿出至少一千块的分红出来给大家。 而柴洪毅也已经在兰芳的帮助下参加工作了,他读书不行,只混了个高中毕业,但兰芳还是想办法给他找了份办公室的清闲工作。 一个月快八百的工资。 他吃住都在大哥大嫂家,一个月分红加工资两千多,除了给媳妇买两身漂亮衣裳,别的根本花不完。 但有钱,不代表他愿意借,当年的一群狐朋狗友就找不出几个真心对他好的,谁都能欺负他,谁都能使唤他。 独眼进去后,他是第一个和他们散伙的。 他自认如今的他已经是当年那群人高攀不上的存在,不屑去搭理。 只是这借钱的人却是有备而来,人看他找了个借口要走,直接喊住他问道,“你知道彪哥在找当年他看中的那女人吧?” “你说,要是他知道你家大哥把他看中的女人娶了,他会怎么样?” 你再想想,要是你家大嫂知道,当年彪哥算计她的时候,你也在里面跑腿了,她会怎么样?” “还有,其实你知道吧?那事是真的发生了。” “那晚彪哥喝多了,领着你出去,早上了他才回来。” “那事是他干的吧?” “他干的,你把人带去的。” “多有意思,你大哥知道这事吗?” “你带着人去强健了你嫂子这事,这事他知道吗?” “我听说你们家现在的钱财都是你大嫂做生意赚的?你说她如果知道了这些,还会不会愿意把辛苦挣的钱拿来养你啊?” “我猜不会,听说她挺有性子的,估计只会想砍死你吧?” “你他妈想要什么?” 柴洪毅听到那些话当场发了狂,他没想到当年的事竟然被人猜了个准,旁人都猜到了,那文彪呢? 一旦他见到他,会不会也一下猜到全部。 到时候该怎么办? 柴洪毅不敢想,他不能让人知道这事,他只能掏钱,一次又一次。 然而都这样了,找上他那人都还没罢休,不但要他拿钱,还让他去他开的赌场玩牌。 他不想去,却没得选。 他沾赌了。 还十赌九输。 原来还松泛的花用,突然变得紧张不够用。 不够用,能怎么办? 他只能去找大哥。 告诉他这个事情,从他那里拿钱。 柴新毅听到这个事崩溃程度不比柴洪毅,一直来,他心底最深处最怕的,就是当年的事会被揭出来。 他原本想着这事除了他和柴洪毅,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但现在有了。 那会不会还有第四个第五个? 柴新毅想到都发慌。 他只能给弟弟钱去处理这个事。 但这种无止境的勒索,有多少钱来填呢? 慢慢的,柴新毅也没钱了。 这种事也不好找兰芳拿。 主要是也没有。 兰芳做生意,赚得多,也花得多,给几个弟妹买房子,车子,负责他们的聘礼陪嫁,为了让他当上副主任,也花了一大笔,她还花钱置了产,买了楼,每个月要养弟妹,一群员工,店里还要运转支出,能剩下的钱其实不多。 都是表面光鲜而已。 所以,柴洪毅最后一次给柴新毅钱的时候,柴新毅说:“洪毅,这个钱是最后一笔了。” “今后我不会再给了。” 柴新毅说着,顿了顿,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他闭一下眼看向柴洪毅,“实在不行,你把事情担下来吧。” “那人太贪了,这样下去咱们家的钱都给他挣了去,无底洞一样,仔细想想,这也不是多大的事,你当年才十五岁,什么都不懂,做错事走错路很正常,都过去了。” “如果,那人真敢把事露出来,我就让你嫂子去报警,正好报她当年的仇,那个人也是,他拿了咱们那么多钱,足够他进去十几二十年了。” “你嫂子那儿,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已经开始要孩子,到时候为了孩子,她也不会想不通为这么点事离开我,离开这个家。” 只是柴洪毅一个人犯错,和柴洪毅断绝关系就行了。 柴新毅是这个打算。 柴洪毅不想这样,但他们确实拿不出钱了,所以,在那人再次找上来的时候,他按柴新毅说的告诉了那人,没有给他钱。 那人没想到他突然翻了脸,还豁出去了,骂骂咧咧走了。 柴洪毅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事成了,奏效了。 然而,这口气他松得太早了。 一个晚上,他在自家车库里,见到一群人,那人在里面,而人群里还有个他看到都忍不住心颤发抖的人,独眼儿文彪。 原来,一直来找他拿钱的人都是文彪。 文彪出狱后,身无分文,家里唯一的老母也死了,他们家拆迁的破房子分的钱都拿去给他抵了赔偿金,短短几年时间,原来身边的那群小弟有的拆迁发了,不屑搭理他了,有的成了家,有了老婆孩子,不想再跟他混了。 几年功夫,他已经落魄到没钱又没人地步。 这让文彪怎么甘心。 他想东山再起,黑市没有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他手里还能有人,就能弄到来钱的路子。 但要手里有人,他得先有一笔钱。 原本想从原来那群人手里弄的,但发家过的人,一个个都圆不溜手的,他手里也没人的把柄,很难从这群人手里搞到钱。 文彪不信邪,他去找了一直没发财还在混着的猴子,也是一直来敲诈柴洪毅的那个人,问他除了那群人,还有 谁家有钱。 猴子当时正缺钱,他从文彪最早出来混的时候就跟着文彪,文彪进去,他混得很差,现在人出来了,他一心指着当初的大哥带他发财。 最后他绞尽脑汁,想到了柴洪毅。 说他家住的那片也拆迁了。 现在满余暨,除了做生意的就是拆迁户有钱了。 猴子一提,文彪很快就想起了柴洪毅,还通过他想起了兰芳。 只是柴新毅带着柴洪毅搬家太快,他们到地方没找到人。 找不到人,总要生活。 但没钱没背景,文彪还是个独眼有案底,很难找到正常的工作。 他们只能做最底层的活,给人扛包,运输队运输,后厨洗盘子 曾经风光过的人很难接受这样的落差,文彪从来没放弃过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一直在找重新东山再起的机会。 然后,一份酒店清洁的工作,让他找到了。 柴洪毅结婚,在酒店办的婚礼,文彪在搞卫生的时候看到了柴洪毅,也看到了一身长裙明艳逼人的兰芳。 兰芳还大手笔的送了新婚夫妇一部车。 文彪看见叔嫂相亲的两人,冷笑一声后想到了他来钱的法子。 于是,就有了猴子找柴洪毅借钱这出。 原本只是诈诈柴洪毅,想知道他对当初的事知道的多少。 结果一次,就让文彪确定了当初他让柴洪毅走,柴洪毅没有走,还撞见了他行凶的整个过程。 文彪仔细想了想那个晚上,他当时其实也感觉到了有人在暗中窥视,只是在被人发现进去三年和身下的女人之间,他选择了冒一次险。 撞见了他行凶没有出手搭救,还让对方成了自己嫂子,这个嫂子还是全家唯一能挣钱的人。 这简直是个绝佳的来钱筒。 于是,一次又一次,文彪都通过猴子去找了柴洪毅拿钱。 然后,用从柴洪毅那儿得到的钱开了个赌场,再重新养了一帮人。 一帮刚从监狱出来没地方去的人。 这些人用起来更顺手。 只是没想到柴洪毅会突然那么硬气,不愿意给钱了。 文彪想来想去,都感觉柴洪毅不是那么有种的人,除非这事后面有人给他撑着。 这个人不可能是受害者兰芳,那就只可能是柴新毅。 但柴新毅知道这个事竟然不是生弟弟的气,把他打一顿赶出家门,反而想尽办法给他遮掩,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文彪心思活络,很快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于是,他带着人出现在了柴洪毅面前,然后在柴洪毅耳边问道:“你大哥为什么帮你?” “该不会,他一直知道强了他老婆的人是我吧?” “他怎么知道的?” “亲眼看到的还是你告诉他的?” 接连几句问,直接让柴洪毅方寸大乱,他激动的吼叫着不是没有,却不知道他的反应直接让文彪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当即说,要见见柴新毅,然后摸出柴洪毅的大哥大给柴新毅打了电话。 柴新毅没想到文彪胆子那么大,竟然直接出现在了柴洪毅面前,还敢联系他。 他怒得当场摔了电话。 但他越怒越暴露自己。 所以,当文彪拖着柴洪毅见到柴新毅的时候,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柴新毅:“亲眼看着我上你女人的时候滋味好吗?” “你后来和她做有没有想起过这事?” 兰芳一直以为,柴新毅是因为工作压力大和太着急要孩子才会出现心理问题,导致他男性功能障碍,其实不是,一切只是因为文彪的这两句话。 每次他只要一和兰芳相爱,文彪那两句话就会像魔咒一样响起在他耳边。 一响起,他就不行了。 有时候吃药都不管用。 兰芳不嫌弃他,愿意陪他治病,他感动,却日日夜夜活在文彪会戳穿这事,他会彻底失去兰芳的恐惧里。 那以后,他和柴洪毅便一直受着文彪的胁迫。 文彪是个混子,无儿无女也无亲,出事了大不了进去,他不行,他有一大家子,这事一但爆出来,他的家就散了。 因为文彪,他更急切的想治好自己的病,想赶紧有个他们的孩子。 只是越急越不行,兰芳还因为家里几个弟妹不停找她要钱的事爆发了。 但她不知道,不管是他大弟家,二弟家,还是最小的五妹,他们都是替他在要钱。 要到最后,没得要了,爆发了家庭大战。 他和几个弟弟妹妹也疏远了,所有的事只能老三柴洪毅一个人扛。 但柴洪毅扛不住。 文彪的胃口因为知道当年的真相越来越大,他甚至不停的在试探柴家兄弟的底线。 最恶心的一次,他提出来,只要他能再和兰芳睡一晚,他就不再找他们要钱。 柴新毅再不是人,也不可能亲手把自己老婆送出去,他那天直接和文彪翻了脸,说,要不然他就去告诉兰芳真相好了。 大不了就是他进去,他和兰芳离婚。 也是那一天,他遇到了迟春萍。 看到迟春萍被人拖进巷子,他想也没想按了喇叭,把人救了下来。 因为他那一路都在后悔,后悔他当初为什么只站在巷子口眼睁睁看着,看着兰芳被人糟蹋。 其实,哪怕那时候他不出现,替兰芳吼一嗓子,事情可能都会不一样。 柴新毅恨死自己的胆怯,越恨越不知道该怎么办,越不知道怎么办越走错路,然后就有了迟春萍的事。 柴洪毅都快四十的人了,他哪里会看不穿小姑娘的那点把戏,只是迟春萍和兰芳太像了,像到他总觉得能通过她治好自己的病。 他也想通过这事告诉独眼,他移情别恋了,不在意他的威胁。 哪知道没用,去年十月,文彪再次问柴洪毅要起钱,甚至说,他其实无所谓的,他哪怕把事情爆出来了,也不一定会坐牢。 他有一帮兄弟,有的是人帮他出逃,他完全可以改头换面,隐名换姓生活。 但柴家不行,没有了摇钱树,柴家还怎么当有钱人,别说当有钱人,女人恨起来,恐怕会报复得他全家不得安宁,就他知道的,柴家兄妹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兰芳帮忙安排的。 她安排的,要收回来也很容易。 柴新毅心头大恨,却不得不承认独眼说的是实话。 他和兰芳的关系因为那个吻痕被发现已经岌岌可危,夫妻多年,他对兰芳嫉恶如仇的性子算了解,他知道,要不是当初兰芳签下了那么一份协议,她早和他离婚了。 要是这个时候事情爆出来,以兰芳这些年对那件事的恨,她肯定不会只是离婚那么简单。 她绝对会让他对这些年的欺骗付出惨痛代价。 那代价绝对不会是他想看到的。 柴新毅只能让柴洪毅给钱,至少让他们把这段撑过去,等他们有了孩子就好了。 柴新毅也在做着两手准备,那就是因为女人问题,兰芳最终选择和他离婚。 那是柴新毅做的最坏打算。 所以,他给柴洪毅下了死话,无论如何,哪怕去借钱,也先把这几个月撑过去。 但柴洪毅怎么撑,为了给文彪钱,他车都卖了,再卖房子他老婆该和他离婚了。 借钱,几个兄弟姐妹现在都快因为之前那一闹老死不相往来了,怎么去借。 但他也怕兰芳知道真相。 几兄妹里,他是最知道兰芳能力的人,也曾经见过兰芳为了护住一包货在火车上和人拼命的场面,他不敢赌兰芳到时候知道一切会干出些什么来。 这个钱,他只能掏。 想来想去,没办法他只能想到兰芳店里那上百万的货。 柴洪毅有个同事的兄弟在乌市那边做小商品批发,他告诉他,乌市那边的内衣只要一两块钱就能批到一件。 而且还可以想要什么款式就能现 做什么款式。 都是内衣,怎么就相差这么大。 家里大嫂卖内衣的,他媳妇就没出去买过内衣,甚至新内衣多到穿不完,好些标签都没拆。 柴洪毅不懂,他从家里拿了两个他老婆的新款内衣,再开着柴新毅的车去了趟乌市。 他同事倒是没骗他,确实可以做出来一样的款式,甚至只要舍得下钱,还能以假乱真,把他想要的标都给他做出来。 价格却比兰芳从品牌那边拿货的价格便宜十多二十倍。 柴洪毅听说后,脑子里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他从乌市那边订了几件假劣内衣,然后带着那批假劣内衣和真的品牌内衣去了市场。 原本想着如果能把假劣内衣卖出去最好,结果市场上的人眼光精,人家一眼看出那货不值他开的价,还说和品牌货相差很大,做工,细节,包括文胸杯型,甚至面料仔细注意看也能发现偏差,也就可以哄哄外行。 他听人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又拿出他真正的品牌内衣去给人看,问如果是这种的,能值多少钱。 那人一眼认出来那是真正的品牌货,人告诉他,要是那种,二十五三十一个,有多少她都收。 价格相差快十倍。 只要卖几箱内衣就有给独眼那边的钱了。 柴洪毅没犹豫,决定干了这事。 主要他听老四说过,兰芳手里现金也不多,因为要维持和几个品牌那边的合同,她哪怕卖不了那么多,也会吃下那些份额,所以钱都拿去砸货了,而那些货,许多箱都没拆,留着第二年加进新款或者新开的店里去卖。 他如果换的是店里不动的货,根本不会有人注意这个事。 不过要做这个事不容易。 首先,他要有仓库钥匙,其次,他要知道仓库里哪些货是不常动的。 想知道仓库哪些货不好卖这个简单,老四是个心思简单的,多去看她两趟,问问就问出来了。 难在店里和仓库的钥匙上。 兰芳的店,开门钥匙都给早晚班的人轮换交接,老四因为要带孩子,一直上的中班,她手里没钥匙。 她手里没钥匙,店员他也不算熟,那只能从兰芳那儿拿钥匙了。 于是他找了柴新毅说这个事。 柴新毅听到他说要偷兰芳店里的货去卖,第一反应是骂他疯了,反对这事。 但柴新毅确实拿不出钱来了。 自从他养女人的事情爆发,兰芳再没给他过钱。 这一个多月,他连养迟春萍的钱都是各处去借的,还有时不时在单位收点好处费凑的,但这个钱,抵不了独眼儿那边要的数。 所以,纠结过后,柴新毅默许了这事,还替柴洪毅拿到了店堂和仓库的所有钥匙。 原本以为只那么一次,但随着独眼那边开会所需要大量的钱,开口的次数越来越多,柴洪毅不知不觉就搬空了整个仓库。 “我都是背锅!” “真要算,我是为了大哥偷的东西,大哥才是主犯!” “我只是个从犯!” 柴洪毅恨死了柴新毅,恨他把他拉出来扛祸,恨他明明都一身骚了还出去外面找女人,要不是养女人的事爆出来,他还能时不时从兰芳那儿拿点钱出来,他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上百万的货,他问过人了,要是得不到谅解,他得面临十年甚至二十年的监狱,二十年,他一辈子全完了。 “你知道吧,我哥就那么看了一晚上,我让他报警,我都不怕,但是他怕” “闭嘴!你给我闭嘴!” 柴洪毅太恨了,他瞪着柴新毅恨不得把他所有皮揭出来。 柴新毅腥红着眼喊他住嘴,气不过他还冲上前打了柴洪毅一巴掌,但柴洪毅不闭嘴,柴家人的本性,他过不好别人也休想过好,何况他替柴新毅扛了太久了,这些都是他欠他的。 他狞着脸,看向兰芳:“你以为他为什么能救下你,娶成你?” “不是因为他多英雄英武,只是恰好独眼进去了,他反正娶不到老婆,你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又能干,娶你不亏什么,你改名换姓以后还会让他有面子。” “甚至,你还会觉得他英雄,觉得愧对他,不会因为他挣不到钱没本事瞧不起他,不会嫌弃他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你不知道吧?在你进门之前,他被好多姑娘嫌弃,说他穷,说他没本事,连我们村最丑的姑娘都看不上他。” “对了,还有个事,你当你那张离婚要净身出户的协议怎么来的?” “不是两老的主意,是他!” “一直来想要你做生意赚钱,又怕你做生意赚钱的,是他!是我这虚伪的,把自己亲弟弟送出来顶罪的大哥!” “说够了?” 兰芳掐着手心已经模糊溃烂的血肉,冷冷一声。 “说够了,就别说了,放心,你们都不会漏下,我会把你们一个一个都送进去。” “你们这些年给我的,我会一样不落的还给你们。” 兰芳说着,脸转向柴洪毅边上的两名派出所人员:“我还可以再报案吗?警察同志。” 第66章 兰芳的报复孩子不是你的…… 又是细雨绵绵的一个天气,顾若从外面打伞进到大厦,把手里打湿的伞装进塑料袋,便往柜台去。 她今天上班晚来了几个小时,先去了趟内衣厂,这是兰芳之前托人给她联系的,让她去看看内衣大货流水线生产是什么样子的。 余暨纺织厂多,内衣厂也有几家,虽然比不上深城那边机器设备先进,产品款式前卫新颖,出品也不算差,目前余暨几个老牌商厦里卖的还是那几个大厂生产的货。 顾若之前也用找工作的借口去过两家厂子,不过都是私人小厂,大厂没有关系人家不让进。 这趟进到大厂里看,学到挺多,还有个意外之喜,她塑身衣的钢板替代总算有了点头绪,她还从内衣厂那边拿到一点辅料,准备等下忙完店里的订制单,再做一件塑身衣试试。 下雨天,又快中午的时间,大厦里相对平时冷清,就看到小霞化妆品有一个顾客在挑粉饼。 销售的时候专心接顾客要紧,顾若和小霞眼神交汇了下,示意她加油便进了自家柜台。 今天是雪瑞早班,这两天彩玲陆续整理了一批去年的春冬滞销款出来做促销,进到柜台,雪瑞正拿着抹布擦架子,边上地上堆了两个大箱子,应该是彩玲新理出来的。 “吃午饭了吗?雪瑞。” “彩玲姐呢吃饭去了?” 顾若进到柜台,先问了声。 “吃了,彩玲姐接电话去了,说是老板娘那边打了电话过来。” “兰姐打了电话来?” 顾若愣了下,兰芳这两天和她都在外面找失窃的那批货,到昨晚,她们把余暨的大小市场差不多跑完了,兰芳才说今天不用再跑了,让她去内衣一厂那边看看,她已经联系好了,那边有个辅料车间,也许有她要的东西。 “她什么时候” 顾若正想问什么时候打来的,兰芳这两天忙着找货,市中心那边给顾客退货的事都没顾上,打电话过来肯定有事,不过她话没问出来,彩玲回来了,看到她就是一句: “你来啦?正好,跟我出去一趟。” 彩玲脸色不是很好,行色更匆匆,她说完和雪瑞交代了两句店里的事,去仓库里拿上包,看顾若包和伞都还没放下,就拉了她往外走。 顾若还是头一回看彩玲这个样子,她感觉可能出什么事,跟着她出去后不由问了声:“彩玲姐,出什么事了?” “兰姐进医院了。” 先前在柜台不方便讲,这会儿出来了,彩玲也没瞒顾若,看一眼四周,压低声音一声。 “进,医院了?” “怎么会进医院了?” “是什么问题?” 顾若一听着急起来,赶紧问道。 “下楼梯的 时候踩空了,动了胎气,需要保胎。” 彩玲回到顾若,知道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把刚才的电话内容大致说了说。 “你这两天不是和兰姐一起在外面找那堆货,昨晚派出所的人把所有相关人员询问过一遍,请了画像师画了张像,早上兰芳要去派出所认人,柴新毅带着他三弟柴洪毅找上了门” 兰芳和柴新毅正式提出离婚,知道他养的那个女人是迟春萍后,就从柴家搬了出来住,她当初买下市中心的楼进行修缮加高,一楼拿来做了店面房和仓库,二楼三楼租给人开宾馆,四楼阁楼留了下来。 搬出来后她就住在四楼,阁楼冬天冷夏天热,环境不是多好,还要爬楼,胜在清净,也方便她处理店里的事。 这趟却因为楼梯差点出事。 知道柴新毅和柴洪毅当年做下的事,兰芳心里恨怒冲天,当场报了案,派出所的人也受理了案子。 新报案自然要去派出所录口供,兰芳没犹豫,去房间拿了包,就跟着他们出了门。 下楼的时候,柴新毅却试图和兰芳解释,想求得她原谅,说他当年的苦衷不得已,说他知道错了。 兰芳如今听他多说一个字都恶心,听不下去,她厌恶的喊他闭嘴,没想到在这时踩空了一阶楼梯,万幸边上的办案人员注意到替她挡了下,要不然她已经摔下了楼梯。 只是没摔下去,也因为不注意扯到了肚子,她一霎感到刺痛,本来想强撑,边上柴新毅却急得大叫了起来,说她做了试管怀孕了,这多半是动了胎气。 派出所的人不敢大意,赶紧开车把她送到了医院。 一查果然是怀孕了,也动了胎气,还出现了轻微见红。 “那兰姐现在怎么样?” “她现在,现在的情绪” 顾若都不知道怎么问了,她昨晚回去还在和孟添猜调包的犯人是谁,孟添一口断定熟人作案,她还和他说不可能,因为派出所的人第一时间就把兰芳身边的人和店里相关人员询问过一遍,连她和彩玲,派出所的人也来询问做过笔录。 要是有不对劲的早发现了。 孟添当时不置可否。 没想到被他说中了,还真的是熟人作案。 这个熟人还是身边人,枕边人。 “那现在怎么处理?那柴,姓柴的为什么这么做?” “这么多货,他盗去便宜卖了,那钱呢?” 总不可能拿去养迟春玲了吧? 彩玲顿了顿,“不太清楚,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边上有大厦同事我也不方便问,去了就知道了。” 也只能到了再问了,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兰芳的情况更重要,两个人都没耽搁,出去大厦直接拦了个的士医院打车到医院。 不清楚兰芳要在医院住多久,也不清楚她洗漱用品这些买了没有,有没有人照顾,顾若彩玲也不好胡乱买,只在医院外面的水果摊上买了些水果。 兰芳住在靠角落的一个单人病房里,到病房的时候只有兰芳一个人在,她人靠在病床上,眼睛看着面前的被子出神。 这段时间事情多,兰芳根本没注意休息调养,人瘦了一圈,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身形更瘦纤,样子看得人眼睛泛酸,彩玲皱了下眉头: “柴家人一个没来?” “是我不想见到他们,报警让他们走了。” 兰芳听到声音回神,见是顾若和彩玲,她神色微松,回了句。 兰芳不想提柴家人,她指了指病床边先前拜托人帮忙搬来的两张凳子,让她们坐,又问道顾若:“去一厂那边怎么样?” “有收获吗?” “挺好的,”顾若把手里拎着的水果放去边上的桌上,回道兰芳。 “我在那边找到一种塑胶条和铜片,感觉可以试试用在塑身衣上。” “不过铜片还是有些硬了,我听一厂一个师傅和我说,他之前去羊城那边参加展会,在展会上看到一家做国外代工的工厂,他们其中一件镇店款式用的辅料是金属丝编成网状,说那个做支撑更软。” “但是造价贵,目前余暨还没有厂子用那个东西。” “金属丝编织成网?”兰芳琢磨了下。 “我晚些打电话给你问问,咱们店里几个品牌也没有用那个做支撑的。” “嗯,这个不急,我晚些会自己试着从这方面去弄弄看,可以的话再去问也不迟。” 顾若现在有方向了倒是不是很着急这事,她更关切兰芳,“兰姐你现在怎么样啊?” “那个,那个柴” 顾若迟疑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兰芳唇边凝了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顾若的问题,片刻,她道:“玲玲,小若,我叫你们来是有事拜托你们帮忙。” “我想把凤娇柜台转给你们。” “把凤娇柜台转给我们?” 顾若没反应过来兰芳这话什么意思,她偏头看向彩玲,彩玲也皱着眉:“什么意思?” “就是转给你们,连柜台合同带货,无偿的。” 兰芳笑了笑道,眼里却浮起一层湿。 “先前派出所的人告诉我,我店铺的货,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法庭上柴新毅从这块儿去辩的话,他可能不会被追究盗窃罪,但他和柴洪毅造假私自换货,导致凤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销售出去假货,他们会被起诉诈骗罪和造假罪。” “这两样罪,都是依据他们造成的影响多大判刑。” “这个事之前新闻报道过,但篇幅不大,我当初为了降低影响,减少给品牌那边的赔偿,登报的时候也把情节说轻了。” “所以目前拿内衣来退的顾客并不多,所有损失都在预估范围内。” “但我现在不想这样。” “我想柴新毅和他弟进去,被判刑,判很多年,越重越好,也想柴家人重新沦为什么都没有的穷光蛋。” 兰芳说着这话,眼里的恨意终于压不住。 九年,她为柴家当牛做马了九年,这九年她没有一天睡好,稍微喘口气过,每天睁眼是挣钱,闭眼是醒来挣钱,还要外加操劳忙碌柴家人的大小事。 结果,他们才是她一切悲惨的源头。 没有柴家人,她还好好的在厂里上着班,可能,她会遇见个更合适的结婚生子,可能遇不到,继续当她的工人,摆她的摊。 但不管如何,她不会遭遇那样的惨事,不会总梦到那黑漆漆的巷子,挣脱不了,吼叫不出。 她不能原谅,原谅不了。 她必须让害她的人都付出代价,要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受骗讨个公道。 独眼是一个,柴家,柴家人也是。 兰芳紧了紧手掌,掌心起的血痂崩裂带着微微刺痛,片刻,她轻吸口气,继续道: “这两天我会登报扩大说明这事,也会接受电视台的采访,这事最后影响会扩大。” “影响扩大后,品牌那边会追究巨额赔偿,也会和我解除相应的合同。” “但我会和他们交涉,尽量把新合同移交给你们做。” “只是原合同是两个店的上货额,如今只有柜台,柜台又加了定制这块服务,这么大的合同量估计吃不下,可能只能选择续凤娇卖得最好的一两个品牌。” “另外,”兰芳顿了顿,“把这些赔完,我手里差不多就没钱了,办厂的事,我恐怕无能为力,只能看你们自己后面的经营了。” 兰芳说着,面色惨然的笑了笑,她颤下眼里的泪花,看着顾若和彩玲说了声抱歉,她食言了。 “兰姐,你出什么事了?” “柴,柴家对你做了什么吗?” 兰芳的样子看着就不对,决定更做得突然,像是要豁出去一切,顾若看着担心,不禁小心问道她。 “就算是有什么,兰姐,你也没必要这样,这些东西都是你辛苦挣来的。” 顾若受过穷,做过生意,她知道挣钱的不容易,她这段时间只忙柜台定制那块,都有些精力不济,每天下午五点左右赶回家,和孟添吃完饭赶去夜校上课,回来 再复习下学的内容,做点作业,人已经困得眼皮睁不开了。 有时候直接趴桌上睡着了,都是孟添把她抱上床的。 她是这个情况,兰芳只会比她更累,不然也挣不下来这么大家业。 辛苦挣来的,却要全部赔出去,想想都亏得慌。 要只是为了个狗男人,也太不值得了。 “或许,我们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呢。” 顾若劝道,彩玲更直接一点,“为一个男人,你把自己弄得一无所有,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没什么意义。” 兰芳听到这话却一下没忍住泪奔了出来:“没意义我也要这么做。” “我不能让柴家人住在我辛苦挣的房子里。” “我不能看着我的仇人享用我辛苦挣的一切。” “你们都知道我是外地来的,当年和柴新毅结婚没什么钱,但你们不知道,我和柴新毅会结婚,是因为我寻过一次死。” “那会儿太穷了,我想多挣钱,就和小若之前去菜场摆摊一样,我也在下班有空的时候去市场那边卖些小东西。” “但谁能想到呢,就那么一次,就那么一次收摊子晚了,被人拖进了巷子里。” “我以为,那已经是我这辈子最惨最痛的事了,没想到还有,我老公啊,把我从河里捞起来的人,当时和他弟就在巷子外面看着,亲眼看着我被人糟蹋。” “那人还是他弟带来的。” “他们兄弟,毁了我一辈子。” “我还给他柴家当牛做马了八九年!” “就这样,我把两兄弟送进去,她柴家人刚才还跑来病房说,要不是柴新毅,我当年也死了,何必再计较。” “他们愿意把财产分我一半,让柴新毅和我离婚,这事就这么算了。” “听听,对我多大的恩赐啊!” “兰姐。” 顾若惊得说不出话,彩玲也是一脸震色。 “我之前签的那份协议,是按照正规的婚内协议签的,要是我提出离婚,什么都没有是生效的,不过因为这场婚姻具有欺骗性,它也可以作废,只是财产是属于夫妻共有,但我不想共有,还是让它回归原点比较好。” “我现在只庆幸当初置产,包括他弟弟妹妹的房子,都是我一个人去办的,要收回来容易。” 兰芳说着,抬手擦了把眼,努力平复了下情绪,拿过她床边的包,从里面拿出用墨打印的合同和笔,“这是我拜托人替我准备好的合同,只要签了,柜台今后就是你们的了。” “大厦那边我也电话联系过了,等这个月分账完,就做账户和责任人变更。” 顿了顿,“柜台是我最后愿意保留下来的东西,你们拿到手里好好经营,要是想换名字,也可以。” “那你呢?” “你做什么去?”彩玲问道。 “我?” 兰芳沉默了下,她垂下眼,笑笑,“不清楚,派出所那边刚出动人去抓人,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顺利的话,我可能会先等着看人判刑结果。” “之后,再看吧。” “合同你们看看,要是哪里有问题还可以修改。” 兰芳说完,把手里的两页纸分别递给了顾若和彩玲。 顾若和彩玲谁也没接。 顾若盯着兰芳:“兰姐,你是不想活了吗?” 兰芳愣了下,旋即失笑,“怎么会?” “我怎么会因为这么点事就不想活了,你想多了。” “我就是突然想歇一歇。” “歇一歇那也不能什么都不要,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孩” 顾若话音忽然戛然而止,孩子,都经历了这样的事,兰芳怎么还可能愿意生下这个孩子。 那她该怎么劝她,劝她珍重自己,不要轻易放弃。 兰芳说她没有不想活的想法,但她此时整个人透出来的就是没有生的斗志,当年的真相,柴新毅的背叛欺骗,柴家人的厚颜无耻,一桩一桩,压垮了她。 让她感到了累,和对生活的无望无趣。 顾若曾经在村里见过这样的,是一个没了女儿的嬢嬢,女儿没了一年,她也没了。 不是故意寻死。 就是苦难抽走了她活下去的氧气。 她不能看着兰芳这样。 她能做点什么呢? 如果孩子留不住人,还有什么能留住呢? “兰姐,你刚才说,品牌那边不打算给咱们续合同了是吗?”好一会儿,顾若问道。 兰芳微怔,不清楚顾若为什么突然问这事,不过她还是回道她: “对,这次的事如果能够平稳处理完,还好说,要是闹大了,会影响品牌本身,哪怕为了给他们老板一个交代,也会严肃处理这事。” “咱们这边想做那几个品牌的人很多,之前她们就联系过。” “但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会尽量为你们争取下来一两个品牌。” “可是,兰姐,这一两个品牌争取下来,咱们柜台也未必有这么多钱来付货款。” 顾若在这时和兰芳道。 “我和彩玲姐这两天盘了柜台库存,按照现有销量算,就算今年一年不进货也卖不完。” “兰姐你之前的打算是,等柜台企稳了,去鞋城那边砸两个摊位下来打通做凤娇,消化柜台和市中心库存。” “但现在我们肯定没办法按你原来的计划走,我们没这么多钱。” “柜台现在加大厦对面工作间里的汪师傅已经有五个人,我们五个每个月工资都不少,再加上电费,和给大厦的分账,剩下的钱估计连其中一个品牌的货款都支撑不住。” 兰芳把顾若和彩玲当作合伙人后,没再和她们隐藏报价单,大厦那边的帐也是他们去沟通核对,两个人对柜台情况越发了解。 先前还就这事讨论过。 顾若说完,手轻轻挨碰了下彩玲的手。 彩玲疑惑顾若怎么劝着突然提起柜台的帐,不过她也不知道怎么劝兰芳,便应和道:“确实是这样。” 兰芳神色凝了凝,柜台的情况她当然知道,只是要是一个品牌都保留不下来,凤娇就不再是凤娇了。 凤娇不再是凤娇,势必会有大量老顾客流失。 “可以” 兰芳正想说什么,注意到顾若想说话的样子,她心念微动,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顾若紧了紧手,“是这样,兰姐,我听说现在南方那边很多厂子都在给国外做代工,你说,我们能不能给人做代工呢?” “余暨市场这么大,我们想独吞品牌是不可能的。” “如果只耗在一个柜台,我们估计三五年都办不成厂子,还可能失去品牌的代理权。” “那我们可不可以换个方向去做呢?” “能不能直接争取品牌的代工,把代理转卖出去呢?” “争取品牌的代工,把代理权转卖出去?” 兰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她不由问了声:“怎么转卖出去?” “是这样,兰姐,你不是说现在有许多人想做凤娇的品牌吗?” “那这些人你都知道是谁吗?我们有没有可能从她们手里拿到代理订单呢?” “如果能拿到,那我们是不是拥有了和品牌再次对话的机会?” “还有,有时危机是转机,你先前说,如果事情扩大,会对凤娇下面的品牌形象产生影响。” “但如果是正面的呢,兰姐你愿意散尽家产去赔偿顾客,赔偿品牌,这不是正说明兰姐你这个人重信誉吗?” “那你的这个信誉,能不能争取来和品牌那边更深一步的合作呢?” “比如让他们授权并提供先进的设备,布料给我们在余暨办代工厂?” “小若,你” 随着顾若这话出来,兰芳和彩玲分别把目光投向了她,就好像堵塞的路突然劈开迷雾,畅通了一般,两个人好像看到一个热闹的工厂在冲她们招手。 “兰姐,你觉得这个可行吗?” “可行的。” 兰芳顺着顾若的思路理了理,她知道的信息其实比顾若更多,凤娇目前做的内衣品牌,有意大利牌子,法国牌子,也有港城的和台岛的。 这些品牌如今正在扩大投资生产,她去争取下,拿到余暨片区甚至整个Z省的投资生产不是不行,毕竟,她做了这么多年,对这边熟悉,对品牌风格也了解。 何况,她们手里还有一件王牌。 “小若你读的是英语专业?”兰芳看着顾若忍不住问了声。 “嗯?”顾若听到兰芳一声可行的,心里一喜,正想继续劝她,忽然听到这句,她困惑了下,问道:“怎么了?兰姐?” “你该去读商科,经济。” “这脑子转太快了。” 彩玲替兰芳说道。 兰芳点了点头:“小若你说的是可行的,而且有很大把握可以谈成。” “那,兰姐,你现在还会抛下我们吗?” 顾若闻言立即问道兰芳,眼里有小心也有期待。 兰芳微微一怔,旋即才明白顾若这一番用意,她痛得木钝的心里忽然感到了一抹暖, 眼里更涩。 “当然不会。”兰芳眼圈微红,却笑着一声。 “我之前也没想过抛下你们,我只是” 她只是,太累了,她在这边没有家人,老家的婶娘堂哥他们胆子小,加上不想给她添麻烦,不管她怎么喊,都不愿意过来这边,这些年她都是一个人,很累。 现在更累,累得她想换个地方,换个没有柴家人的地方。 但,她现在舍不得离开了。 因为这里,还有她留恋的,人和事业都有。 “小若,玲玲,谢谢你们!”最终,兰芳说了一句。 顾若和彩玲听到这一声,相视一眼,心里同时松口气。 “兰姐你谢什么,我们是合伙人嘛,以后一起发财的。” “你现在就好好养好身体,等好起来了,把那些人该送进去的送进去,该收回来的东西收回来,然后再忙柜台的事。” 顾若迟疑了下,没提孩子。 她不提,彩玲却试着提了提,“你现在住院是要留下这个孩子?” 病房里突然静了静,好一会儿,才听兰芳应了声:“嗯。” “我会生下她。” “好好把她养大,她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亲人了。” 兰芳说一声,须臾,她看一眼顾若和彩玲,手摸向肚子,还是告诉了她们:“这个孩子不是柴新毅的。” “他的精不行,试管也做不了。” “我先前知道试管一直没去做,就是因为这个。” 顾若和彩玲又怔了怔,她们看着兰芳还平坦的肚子,“那这是?” 兰芳顿了瞬,“是我买的。” “买的?” 这个东西还能买? 顾若疑惑了下,注意到兰芳神色微微不自然,想到这是兰芳的隐私,她没再问下去,只是看看彩玲,笑着把话岔了开: “那医生怎么说的啊?” “现在是一个多月了吗?” “需要住院几天,这些天我和彩玲轮流过来照顾你吧?” “不用。” “小若你还要上课,玲玲家里还有老人小孩儿,我这边没事。” 兰芳知道顾若和彩玲情况,不想麻烦她们,她说道,顿了顿,又说:“等会儿有人过来照顾我。” “有人照顾?是兰姐你亲戚?” “嗯,算是,以前我们村的。” “他前些年过来的这边,我之前给了他一些帮忙。” “小若,玲玲,这份东西你们还是得签了。” 兰芳简单说两句,又把放在被子上的两张纸给了顾若和彩玲,“签了它,我才好继续后面的事。” 顾若和彩玲这回没再拒绝,拿过来干脆的签了。 她们不会阻拦兰芳去报复。 换做她们自己,遇到这种事也会和兰芳一样。 顾若和彩玲这天陪着兰芳待到傍晚,中间派出所那边给兰芳打了一次电话,说他们已经把文彪带回派出所问话。 也幸好他们出发得及时,到文彪在的赌场的时候,文彪正收拾了东西要跑,在屋子里看到他们还砸了东西过来要跳窗,不过他运气不太好,跳窗的地方停了辆垃圾车,他跳进垃圾车里被妨碍了下,给他们派去的人抓了个正着。 兰芳听到那声运气不好没说话,她知道,文彪不是运气不好,是她出门前就担心人知道她报警查假货,打草惊蛇了,对方听到风声会跑,才特地找了个机会联系人去她之前去过的赌场那边守着,那辆垃圾车也是刻意放过去的。 不过人抓到了就行,兰芳只要这个结果。 而随着文彪被捕,他的跟班猴子也在一个小时后在他们筹备要开会所的工地上被捕。 猴子不像文彪那么硬气,进到审讯室一字不吐,猴子进去不到两个小时就把他当初勒索柴新毅他们的经过完整仔细的说了。 甚至当年的事,猴子也是知情人。 找那个女工去散布兰芳谣言的事就是猴子干的。 那个女工目前也还在纺织厂上班。 当年喊去调戏兰芳的混混,猴子也一个一个报了出来。 这个案件没有过追诉期。 三天时间,派出所那边就把事情查了个清楚,犯事的人全部被请到派出所,该按散布流言罪处罚的处罚,该按流氓罪收监的收监。 柴新毅和柴洪毅两人所犯案件也罪证确凿,在进派出所的第二天和文彪一起转送到了关押重犯的红垦农场监狱。 兰芳这边胎坐稳后,也着手了报复柴家人事宜,先把她之前托关系给柴家兄妹们的工作都撸了,很快又找了房屋中介人卖她名下所有产权房。 便宜贱卖,找的是不怕事的主,脱手很快。 几乎是一天之间,柴家所有人都丢掉了工作还面临着房主收房,赶他们走的困窘境地。 连柴家的两个老的,也被房主抬到了大街上。 柴家人多年被兰芳养着,后来兰芳不给钱了,也分了他们一大笔钱,如今却房子车子什么都没了,还丢了工作。 柴家人不甘心,带着两个老的跑到医院来找兰芳。 但兰芳已经不在医院了。 她先后在电视台和余暨晚报晨报登报说明愿意全力承担假内衣事件所有赔偿,让顾若和彩玲替她处理这件事,再把这次的损失结果报到派出所那边,得到柴新毅柴洪毅大致的坐牢年限后,就去了红垦农场见柴新毅。 短短几天,柴新毅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头发都白了,也掉了很多,从玻璃窗看到兰芳,他立即激动的扑了上来。 一个劲儿的喊着,“芳,芳我知道错了,当年,当年对不起,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柴新毅哭了,他真的后悔了,后悔他当年不该懦弱,后悔这些年一步错步步错,如果他不是心虚当年的事,怎么会轮到这个地步。 他祈求的,哀求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兰芳。 兰芳站在玻璃窗外,看着穿着囚犯服狼狈邋遢的柴新毅,面无表情的指了指他边上的电话。 柴新毅慌忙拿起电话,就听电话那边,兰芳从未有过的冰冷声音响起: “我问过了,你和你弟弟,大概都是二十年。” “你家,因为你们这次弄出的事,财产已经赔光了,房子车子我全卖了,拿去还债了,你妈你爸不肯从房子里搬出来,被抬到街上去的。” “什么?” 柴新毅愣怔一声,他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赔这么多?” 对上兰芳冷淡的眼神,他恍然明白过来,随后更不敢置信,“你宁愿让自己什么都没有,也要报复?” “你疯了?”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要离婚,我离就是了,你不动爸妈他们住的地方,别的我都给你不行?” 柴新毅摇着头,痛苦一声。 兰芳看着他没回答他的话,只继续道:“你养的女人,迟春萍,在你进来的第三天就上了依恋老板的床,被老板娘抓个正着,两个人被光着身子被拖到街上被打,出尽了丑。” “依恋老板娘借着这次把男人净身出户,迟春萍在这边待不下去,钱也花光了, 被一个小姐妹介绍着往南边去了。” 南边比这边发展快,更乱,迟春萍花钱厉害,普通工作养不活她,去南边做什么可想而知,兰芳说完去看柴新毅反应。 柴新毅却根本不在意这事,他只是继续哀求道兰芳:“我求你,我求求你,我真的错了。” “芳,二十年,二十年我都六十了,太久了,这个牢我坐不起,真的坐不起,我待不了,我求你,芳,撤案吧,我问过律师了,你撤案,我和洪毅不用坐那么久。” “芳,你看在我们多年夫妻份上,原谅我,原谅我这一次吧,求求你,你就算不看在我份上,你看在孩子……对,孩子!” 柴新毅赶忙说,“你看在孩子份上,行吗?芳,你忍心让孩子出生就没有爸爸……” “孩子不是你的!” 突然,兰芳说了声。 柴新毅一霎僵住,“你说什么?” 第67章 老家电话“我说孩子不是你的…… “我说孩子不是你的,你生不了。” 兰芳看着柴新毅瘦骨嶙峋的脸上震惊错愕的样子,扯扯唇角又一声。 “你一直想要孩子,一副没有孩子活不下去的样,我只能去问医生还有什么法子能有孩子。” “医生和我说,可以试管,只是这个对母体伤害很大,也很痛苦,让我慎重考虑,我考虑什么?我老公都在外面找女人了,我还考虑什么?” “我自然和她说可以。” “但你不行啊。” 兰芳说着笑出来,“你不行,我用治疗你障碍的理由拽着你接连去了好几个医院,检查都说你的精存活不行,也就是说试管都没得做。” “你知道那个时候,我真怕啊,怕你知道这个事又要去死去活了!我也受够了你闹,我能怎么办?” “当然是瞒着你了。” “但你要孩子,你一定要孩子啊,还把人养在我眼皮子底下,让我在大厦成了个笑话,还威胁我要买一个小孩儿,我怎么办?” “我只好,你生不了,我去找别人,至少这孩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不是吗?” 兰芳笑得更厉害,柴新毅却不相信,他不接受,他手撑着玻璃窗愣然过后立即一声,“不可能!” “这不可能是真的!” “你告诉我,这是骗我的,这是你骗我的,你说啊,你快说这是你骗我的,这只是你因为恨我才骗我的!” “你说啊!” 柴新毅拍着玻璃窗大吼大叫,他情绪太激动,看守他的人警告两次没用后,过来要带他下去,他不愿意,挣扎着反抗着,手紧抓着电话不放,猩红的眼睛直直瞪着兰芳说话。 兰芳平静的看着他,微微弯唇说着自己要说的话:“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非要逼我,我也不能想到这个法子,没有我肚子里的孩子,知道你骗了我整整九年,我都该不知道怎么活了。” 如愿看到柴新毅的痛苦,兰芳心里畅快,但她如今要顾虑孩子,并不愿意为这样一个恶心东西牵动太多心神,她手抚了抚小腹,抬头看着柴新毅最后说了句: “你好好在里面待着,最好是活到出狱,毕竟我和你们家不死不休,我还等着你出狱后看看你们家那时都过的什么日子。” 兰芳说完就撂下电话往外走去,柴新毅在身后大叫着要她回来,喊不住她,开始破口大骂,看守人员严厉警告没用后只好采取强制手段。 但兰芳没去注意,也没有在意,原本她还该见见当年的犯人,但已经没有必要。 上面发了消息,新一轮严打已经开始。 柴新毅柴洪毅的造假罪欺诈罪是二十年,文彪流氓罪,勒索罪罪证确凿,基本上一颗花生米没跑。 注定要死的人,她没有必要再见,给自己添恶心。 她只需要知道从此她的梦魇已经结束了就好。 今天是四月难得的一个晴天,出来光线亮堂,阳光照在她身上驱散了探监地方的冷凉,下了台阶,忽然听到一声:“兰姐,好啦。” 兰芳一愣,循声望去,不远处,顾若和彩玲站在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前,兰芳脸上一霎露出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市中心那边的赔偿差不多弄完了,今天上午没见再有顾客过来,依恋的老板娘和我们说,要是有顾客过来她帮忙垫钱退款,后面找你对账。” “我们本来打算回柜台去的,遇到厉队长来找你,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大肆登报频繁上电视之后,知道市中心凤娇内衣从去年十二月起被掉包的人越来越多,兰芳愿意认赔,还愿意三倍损失的赔偿后,家里买过凤娇内衣的顾客都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但凡能找出一件的都过来领赔偿了。 这里面不乏浑水摸鱼的,比如十二月前的,内衣是凤娇真内衣的,或者直接拿市场上的内衣充数,这样恶劣的头自然不能够开,一旦开了,兰芳就算倾尽家产也赔不上。 于是顾若和彩玲熬了个夜,把市中心这边十二月份到现在销售的所有内衣款式颜色,尺码数量全部整理了一份,还拉了两个长杆的真假内衣样品在店门口展示,让没有店里小票的顾客依对着尺寸款式回忆大致购买时间,她们根据整理出的单子勾画清账。 有小票的顾客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小票和内衣拿过来就可以进行勾画拿钱。 这样做既能避免浑水摸鱼,也可以快速理清账目和赔偿大致需要的金额。 但就算这样,想靠着赖皮撒泼大闹占到便宜的也还是存在,遇到这种顾客不能和她讲理,耽搁事,还影响别的顾客。 凤娇内衣贵,三倍赔偿基本都超过三百以上能构成诈骗敲诈了,所以一经发现全部都报警处理。 为此她们还特地去派出所那边报备了这事,拜托他们安排了一个办案人员到现场。 但派出所人员紧张,人家也不是只为你凤娇服务,他们来过两天后就没来了。 他们不来了,只顾若和彩玲两个姑娘在,又有人开始动歪心思了,兰芳知道这个事,就从运输队那边请了几个退伍军人过来镇场子。 其中一个就是顾若嘴里的厉队长,也是兰芳老乡。 几天相处下来,各自也认识了。 顾若说完往边上指了指,兰芳也是这时候才把视线放远一点,看到了停在红色桑塔纳后面的一辆机车,机车边的男人一身迷彩军装,身形高大,深棕的眼也正看着她。 “找我有什么事吗?” 兰芳移开眼,抬手顺了下耳边散下的发,问了声。 当初说好了办完那件事后不再联系,但为了调查店里货被调的事,她找不到人只能找他。 后面怕犯人跑了又联系了他。 三次了,是她先违反约定,怪不得人。 “没什么事,就是听她们说你过来这边来看看,这边偏远,你怀着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看出兰芳不自在 ,迷彩男人走过来简单一句,朝她伸出了手,“车钥匙给我,我给你把车开回去,你身体不方便,还是不要开太久车。” 红垦山农场在郊区的郊区,从市中心开过来要近两个小时,兰芳刚保胎出院没两天,确实不适宜疲劳驾驶,她现在一切以肚子里的孩子为重,倒也没有强撑,把手里的钥匙递了出去,只是注意到他的机车,又迟疑:“你的车怎么办?” “晚些有人会来骑。” 男人接过钥匙回一声,就去了另一边开她停在路边的车。 兰芳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头和顾若彩玲说道:“走吧,正好我有事给你们说。” “兰姐,你上车。” 顾若其实有些好奇兰芳和厉队长,她也算是结了婚有感情经历的过来人,看得出两人之间刻意保持距离的粘连,但想到兰芳才发生了这么多事,估计没有闲情心考虑这些,她压下心里的好奇,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忙给兰芳开了车门。 回程依然彩玲开车,顾若陪着兰芳坐后面。 她们如今的相处更像亲密的姐妹,所以上了车,顾若就拿了边上彩玲准备的披帛给兰芳搭上,又问了她身体。 才见过恨之入骨的人,情绪肯定激动外放过,孕妇需要注意的就有情绪这块,顾若不免担心。 “我没事,心情挺好,身体也没有不舒服,也不累,不需要休息。” 三个人里,兰芳像大家长大姐,主导大局,彩玲性子内敛,像家里稳重的二姐,顾若就成了最乖巧体贴的那个,有事也忙前忙后,兰芳看着她上车就没停下来过,心里好笑的同时又感到暖,她掖着她搭过来的披帛回了声。 “倒是你们两,这些天市中心柜台两边跑,累坏了,今天回去也别去柜台了,都回家休息休息。” “我晚些过去那边看看就行。” “我们也不累。” 顾若忙道。 兰芳却摆了摆手,“不累也回家休息一天。” “市中心那边弄得差不多了,后续我和红梅那边商量下,要是再来顾客退钱的,她直接替我处理了,我和她对结就行。” 红梅就是依恋老板娘,兰芳这次赔偿彻底,正儿八经的钱财散出去,名下的房子车子全卖了,今天过来见柴新毅的车还是她问依恋老板娘借的。 依恋老板娘借着迟春萍和她老公搅在一起的事,顺利拿到所有家产离婚,手里有钱,第一件事就是把兰芳手里的优质房产买了过去。 把凤娇内衣改成了她的依恋女装。 市中心的楼,有价无市,卖出去容易买回来难,依恋老板娘自觉占了便宜,兰芳有事,只要说一声,她帮忙都算积极,就像这次借车,她直接车钥匙给了兰芳,说送她的,再拜托一件事不难。 之前人也主动提出过要帮忙这事,毕竟她要盯新店装修,都是顺带的,只是兰芳拒绝了,倒不是不相信对方,纯粹不想麻烦人。 这回要她帮忙收尾,是兰芳有更重要的事做。 “接下来咱们重心还是放在柜台那边。” “这些天玲玲小若你们白天不在那边,柜台业绩虽然没有明显下滑,但和你们在的时候还是有差别。” “这也正常,雪瑞她们毕竟刚来,对柜台还不算熟悉,也不是所有人都和小若一样,上班所有心思都在柜台。” 兰芳说着,又问道顾若,“手里顾客定制的单子积压了多少?” “大概需要多少天能完成?” “不算今天的话还有十来单。” 顾若这些天不是一点忙,她白天和彩玲在市中心这边给顾客退货,傍晚六点回柜台那边拿当天顾客下定的数据值和挑布匹,六点半孟添准时到大厦门口来接她去电大那边上课。 中间见缝插针吃完孟添给她带的饭。 九点半,电大的课结束回到家,匆匆洗漱完十点也没得睡,她需要把当天顾客下的单子,制版裁布出来,第二天上班拿去工作间给师傅缝合。 这几晚顾若都是凌晨一点睡,第二天早上五点半起。 每天只睡四个半小时,有时候到傍晚的时候就困得不行了,孟添来接她去上课,她趴在他背上直接睡着。 有一回差点从车上掉下去,把孟添魂都吓没了,差点出车祸,然后人也难得生气发了火,问她当初是怎么和他说的。 顾若当时也吓蒙了,下意识回他:“我答应的是再忙也不会不管咱们家里的事,忽视了你。” 孟添气笑了,之后再不理她。 和她去上课,两个人同一节英语课,一句话没讲过,还和小学生一样画起三八线。 顾若还头次遇到他发脾气,还是牛脾气,他依然关心她,什么都给她做,她喊脚痛,还打水给她泡脚按脚,但就是不给好脸,嘴巴和缝针了不开口。 急得人想他咬一口。 顾若哄了整两天,最后嘴巴喂了他一整个棉花糖才把人哄好。 现在顾若坐后面,两个人身上都会绑根绳子,晚上裁布也不能超过十一点半。 每次到点,准时关灯把她抱上床,不睡也得睡。 这样的情况下,她工作自然堆下了。 好在柜台为了体现贵宾定制的高端高级,和顾客约定的时间都是七到十五天,她不用担心交不出货的问题。 就是工作室师傅每天闲得只能在工作间踩着布玩儿。 不过这些,顾若谁都没说过,不想兰芳愧疚多想,她更不会说,只是估量了下她今天的事,和兰芳道: “今天不去市中心的话,我等下到大厦那边去把需要的面料挑出来回家做,差不多明天能够全部弄好。” “不用这么赶,你和彩玲今天都不用再去市中心和大厦那边。” “给自己放一天假休息一天。” 其实顾若不说自己这些天的事,兰芳只看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看出来了,生得白的姑娘,一点黑眼圈都很明显,憔悴一眼瞧清。 兰芳眼睛注意一眼前视镜里彩玲特地化浓妆的脸,再转向顾若,凝一眼她眼下的青黑,说道,不想让她们反驳,她紧接着又说: “我让你们休息一天,是因为这个月你们可能只有这天能休了。” “下个星期羊城那边春招会,几个内衣品牌都准备办展,我打算带小若你去一趟,” “去看看和国外国际接轨的款式,流行,潮流时尚是什么样。” “另外我也和品牌那边约好了谈赔偿和代工工厂的事,要是顺利的话,咱们回来就可以选厂址,再招人办各项手续办厂了。” “这趟去估计要半个月,时间久,小若你要回去和你们家孟添沟通下,然后玲玲这边,我们出门,柜台和工作间就全部交给你了,你家里孩子和婆婆那边也要照应到。” “知道了。”“知道了。” 顾若和彩玲闻言,没再说什么,同时回道。 兰芳对她们一点疑义都没有,直接听安排的态度有些纳罕,她之前管店的时候哪有这么轻松啊,她不由问了声: “你们对去羊城,没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顾若下意识一声,随后想了想说:“我没什么问题,就是晚点儿去学校请个假,我之前问过,如果是公事请假,学校都批的,只要期末考试没问题就可以。” 彩玲手打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面注意着人和车说:“我也没什么问题,请的阿姨照顾人很仔细,前几天儿子想我了还帮忙带过来见了我。” “柜台也就那些事,最多就是再理理货看,再拉一批出来做促销,现在咱们缺钱,柜台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卖货。” 这是实情,要办厂,就算人家替你解决几台先进的外面订购不到的设备,那你场地,人员和基础的缝纫机总要自己准备。 这些花钱也不是小头。 要是谈得一般,没 准儿设备还得自己掏钱买。 重头再来,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就做吧,我晚些让依恋老板娘替我在她门口出个告示,要是还有买到劣质文胸的到大厦处理,看能不能借着促销把她们重新留下。” 兰芳抬手按按额角说,随后又看向顾若,“小若,这次去羊城,你任务比较重,我会和他们沟通让人带你去他们外资的车间学习几天。” “熟悉他们的新机器设备,和流水线操作,管理。” “另外那个塑身衣,你把你觉得差不多可以过关的成品准备几个给我,到时候我可能要用到。” “好。” 顾若干脆应下来,也没问兰芳准备拿去做什么,大概就是拿去和品牌那边谈判增加筹码。 术业有专攻,她做销售卖货和设计制作没问题,出面和大厂领导这块就不太会了,最多从旁辅导解说。 在车上一个多小时,三人就柜台促销货和去羊城一应适应做了番商讨,相当于开了个小会。 到市中心的时候下午三点,顾若直接去站台坐了公交车回家。 这还是她这一个多快两个月以来难得一次回来这么早,多少有点心虚,孟添再忙也没和她这样过。 就算有应酬,一般也十点左右结束就回家了。 不过他们加工厂那边的应酬主要是林显在负责,孟添只在林显实在招架不住人酒量的时候出面。 他更多的是负责梳毛配送,然后为了多筹资金进鸭毛进来囤货,他最近又接了村里一个工地和他认识的一个小包工头合伙在做。 不算很忙,只是时不时要去一趟,测量看线一类都他在负责。 所以他可以很好的调节自己的时间点,她这边因为刚开始又事发突然,忙得有些没章法,等后面大概就好了。 市中心做的705路公交车到柳条,下车的时候三点四十,她提前回来了,得去和他打个招呼,免得他不知道,忙完事情就火急火燎的跑去大厦那边接她。 顺便也给他个惊喜,她提前回来,他肯定高兴。 看一眼时间,估摸着孟添这个点儿应该在加工厂那边安排装货卸货,顾若拎着小布包直接往加工厂方向走。 路过家后面的小店,见有小蛋糕和红糖糕卖,是她和孟添的最爱,很久没吃了。 她中午和彩玲去农场那边接兰芳,午饭随便对付了两口,这会儿也有些饿了,便走了进去。 她们这几个月有需要买的东西都在这边小店儿买,还过来给姑姑和二娘打过好几次电话。 小店老板娘都认识她们了。 今天小店也是老板娘亲自在守,还搬了台电视机在收银台放,顾若进去的时候,老板娘刚看完一集电视,看到顾若,笑着和她打了招呼: “有一段没看到你了,工作忙啊?” “嗯,还好,这两天有点忙。” 顾若笑着回道老板娘,正要和老板娘说给她捡红糖糕,老板娘忽然一拍脑门,说,“瞧我这记性,我说忘了个什么事,看到你才想起来。” “昨天你家那边打了个电话来,让你给她回个回去,说是你二娘来着。” “我昨天上你家找你了,但你不在,你男人我也没见,就给忘了。” “我二娘?” 顾若愣了愣,有点没想到老家还打了电话过来,孟添加工厂这个月做成了好几笔单子,不算大,但运转加工厂之后还有些剩余,他们现在为了加工厂更好周转,平时除了必要开支没有分账支取过,账上有了钱,那就这里需要添,那里需要补了。 前段时间买了辆电动三轮回来,前些天觉得厂子里没个联系方式总靠在小店打电话不方便,又找人牵了条电话线。 这事应该家里知道了才对,怎么电话还打到小店里来了? 顾若感到纳闷,不过她还是拿起电话给二娘回了个过去。 她这一个多月忙,已经很久没和二娘姑姑那边联系过了,电话拿起都有点手生的感觉。 不知道孟添有没有给家里打。 反正二叔是雷打不动的每周一次,要有好事发生的时候,一周还会多两三次。 长途电话贵,五毛钱一分钟,二叔在别的地方省,给家里打电话却经常电话拿起,就舍不得放下,前些天说加工厂要装电话,二叔是注意高兴的。 号码拨出去,拉长的嘟音响起五次,电话才被接起,只听到电话那头一声:“喂,哪位?” 是二娘李巧银的声音,顾若听到,赶忙说:“二娘,是我,若丫。” “是若丫呀。” 李巧银这会儿也才刚从田里插秧完回家,裤腿都还没来及放下,听到这声,她脸上一霎绽出笑:“哎呀,若丫,我可等到你电话。” “我昨天就担心我回来太晚没接到你电话,还打电话去问了你二叔。” 打电话去问了二叔,说明二娘是知道加工厂安装了电话的事,那这电话是特地找她的? “我昨天回来太晚了,老板娘去家里没找着我人,我才知道二娘你给我打了电话。” 顾若解释一声,又问道:“二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到什么,顾若捏着电话线的手紧了紧:“是我妈那边找你们了?” 顾若出来已经快三个月,这期间她给李桥银和梦广美那边都打了不下十次电话,却都没问起过赖桂枝那边。 李巧银孟广美知道她心里有疙瘩,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赖桂枝。 不过,不和她提,却会和二叔和孟添提。 他们很少告诉她什么,只是偶尔,孟添在她问,赖桂枝顾何友有没有去家里找麻烦的时候,会稍微说一说赖桂枝那边情况。 赖桂枝现在日子并不算好过。 顾何友出院后,一直接受不了自己没了半个手掌的事,就和当初顾良才残了两个手的时候一样,整天颓靡在家也没去上班,赖桂枝说他两句还会闹脾气,吼叫摔打。 不过家里已经家徒四壁,他能摔打的东西有限,摔完了他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又想出去赌钱。 但这回他怎么都找不到钱了,找赖桂枝要。 赖桂枝不知道是真没钱了,还是不愿意给他,只问他是不是想另外一只手也被人做局做掉。 赖桂枝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顾何友又吼叫上了,还说他有今天都是顾若害的,要顾若负责,赔钱,要每个月寄钱养他。 为这个事他还闹去了孟家院子。 不过孟添出来前就防备过这事,他特地给院子里三爷爷家和堂哥家送过礼,打过招呼,基本上顾何友上门闹,没等二娘李巧银出面,三堂哥已经找理由把人拖出去揍了一顿。 次数多了,他也不敢再上孟家院子了。 只是依然想赌牌,哪怕能借一两块也赌。 但都知道他们家没钱,孟家和李巧银也在外面放过话,说顾若嫁到孟家了,但也和顾家断了关系了。 当初的三千块没还之前休想上门借钱,他顾家借的钱和他们孟家包括顾若都没关系,谁要是敢借,做好收不回来的打算。 这样的情况下谁还敢借他。 甚至拉他玩牌的都没有了。 顾何友没得玩,赌瘾犯了没办法,就拉着村里的小孩儿玩。 被小孩儿家里知道了,以为他故意带坏自家小孩儿,拿了棍子上门对着他就一通打。 要在外面看到了打得更厉害。 顾何友被打怕了,都不敢出去了。 不敢出去,他在家也不做事,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赖桂枝一个人。 大概是上个月,赖家的赖盛威把断了两条腿只能坐轮椅的赖桂树送到了顾家。 说他爸有今天都是因为赖桂枝当初答应了婚事反悔,才害得他爸被人报复,他妈进了监狱。 因为这事,还意外捅出了他爸在粮站贪污的勾当,害得他们全家上下都被撸了工作。 现在他二弟已经入赘去丈母娘当上门女婿,他呢,孩子没了,老婆还和他离了婚,只能打零工讨食,他养不起他爸,只能让他这个姑姑养了。 赖盛威算是赖桂枝带大的。 以前赖桂枝除了儿子顾何友最疼的就是他,要不是因为他,她当年也不会给赖桂树那么多帮忙,听到那一番话,赖桂枝气得拿着铁火钳追着人打。 不过人打走了,赖桂树却留了下来。 那之后顾家就很热闹了。 顾何友知道自己是因为朱凤美赖桂树出主意才被做局,他以前有多喜欢赖桂树这个二舅,现在就有多恨,每天都要在院子里打一顿骂一顿赖桂树出气。 赖桂树没了两条腿,还因为受刺激偏瘫了,反抗不了,只能被 打得嗷嗷的哭和叫。 那声音惨得狠,吓得小孩儿听到不敢靠近,家里的鸡听得咯咯直叫,连赖桂枝喂的两条猪都被吓得不怎么吃了。 总之日子过得是鸡飞狗跳。 不过,日子过得不好,赖桂枝也没上过孟家院子,偶尔村里有人问她有没有联系若丫。 她笑着回人,“联系干啥,她是嫁出去的女儿,过自己的日子就行,当初说好的。” 不知道是真这么想,还是短时间装的。 但顾家之后确实没人再上过孟家,顾何友每天有了打赖桂树的乐趣,也不出门了。 就不知道等赖桂树被折磨死了,又会怎么样。 顾若现在就有些担心,顾家那边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要是她找你,你不理就是了。” 顾若提到那个家,提到赖桂枝,心里就沉得厉害,语气也有些低。 李巧银那边听到,愣了下,很快,她赶紧说:“不是,若丫,你误会了。” “不是这事,你妈没找我,你们家还是老样子的。” “我找你是另外的事。” 李巧银说着,犹豫了下,过了会儿她才说: “是小添,小添他妈的事。” 第68章 抛夫弃子的女人报警抓她 “你也知道小添他妈,那吴芳禾当初在我们大哥送上坟山当晚留下封信就走了。” “走的时候还把家里的钱,连带小添他爸的丧葬费都拿走了。” “我们上小添他外婆家去问,他外婆说她没回去,提起钱的事,他外婆直接翻脸,把我们赶了出来。” “小添他外婆一家是市里人,原来小添他爸还在的时候就瞧不起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小添他爸没了,我们没了工作,他们更看不上,连带小添也嫌弃。” “那几年家里难,小添他姑父受大哥牵累进去了,急需要钱,他姑为了筹钱孩子都掉了,小添背着我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他的衣裳皮鞋变卖掉给他姑姑筹了笔钱。” “到他外婆做寿,家里就没东西了,他二叔上山里给他摘了一背篓野山梨,我再给做了些糖水罐头加了十块钱当礼,让他一起送去。” “结果到地方连门都没进到,他舅舅家小孩儿嫌他穿得破烂又浑身是汗拦着门不让进,他外婆他们看到也不管,估计是一个想法吧,怕他丢脸,话里话外都是他不该去。” “大夏天,快四十度的天气,十岁大的小孩儿走了十几里地扒火车去到的市区,再走了十几里才到地方,结果人家连水都没给喝一口,到火车站刚上火车,人直接中暑倒下了。” “你知道的,火车上到处是拐子,他那个年纪半大不大,晕倒了更好弄走,要不是那趟押车的和我们认识,把他认出来,救了下来,我们后面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人。” 李巧银说得眼泪出来,她才从外面回来,身上脏,站着接的电话,但这会儿她实在站不住,坐去了边上的椅子上。 “十多年了,那边不闻不问,他妈更和死了一样,信都没有一封,这里却忽然回来了,说想找小添。” “说这些年她在外面,从来没忘记过儿子,但因为她情况特殊,好像是出国了还是什么,回不来,只能寄钱给她娘家爸妈帮忙照看。” “还说当年她走,是不得已的,她经历过城里亲朋被挂牌子的事,她怕。” “她也给她娘家爸妈捎过一封信,让他们把孩子接到家里照顾,她不知道孩子这么多年没和她娘家联系过。” “那女人说,她在外面挣了一笔钱,这些年她也没有再嫁,现在回来就想和儿子一起过,问我小添现在在哪儿,她如今人在羊城,要是小添愿意,可以和她一起到羊城发展。” “小添不愿意,她也可以到余暨去看小添。” “我看那女人穿得光鲜亮丽,不像假的,但又不确定。” “我打电和你二叔说,你们二叔对那女人意见大,在电话里冲我发火,让我不要人说什么都信。” “说吴芳禾那张嘴最会骗人。” “我也不是信那女人,就是拿不好主意,不知道这事要不要告诉小添,不管怎么说,那总是小添的妈,我担心不说,小添以后知道了会埋怨我。” “但你二叔不让告诉,说小添现在很好,不需要妈,也不需要她的钱。” “你二叔他一直觉得,当初大哥会走上绝路,最大的原因不是铁路上的事,是因为吴芳禾,她和那知青不清楚,让大哥发现了。” 孟添的妈。 顾若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听到这个人的消息。 当初吴芳禾在丈夫刚下葬就和人走了的事,村里沸沸扬扬传了好久。 那时候孟添的日子多难多惨,她都亲眼见过,要不是恰好那个团体倒台了,他估计还要被挂牌子。 但没有被挂牌子,也难,村里小孩儿以顾何友为首,全都骂他是没爸没妈的野孩子,罪犯的后代,不祥不吉利的人,不和他玩就算了,还冲他丢石头泥巴,撒沙子。 他家的窗户玻璃,在他爸死后没十天就被弹珠打碎完了。 他家门口,那段时间总有人过去拉屎撒尿。 要不是她为这事抓了那些东西去糊顾何友脸,和顾何友打了几架,打到顾何友害怕,听到屎这个字就怕,他后面估计连门都出不了。 那会儿的孟添,人人都能欺负,大人小孩儿都能踩一脚他,到几年后,他个子高起来,人晒黑了看着凶起来,欺负他的人才少一些。 但也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绊子依然少不了,同样是种花生,人家种花生能够有收成,孟添不行,经常花生刚挂果还是嫩芽的时候就有人偷回去煮着吃。 到要成熟,他那块花生地已经被薅光了。 那时候她打猪草,都绕着他那几块地打,帮他捉贼,但没什么用,人家白天偷不到晚上偷。 一年到头,花生绿豆都是给别人种的。 为什么他十五岁就出来打工,因为农村的地养不活他,更供不起他上学。 这一切谁造成的? 吴芳禾。 多狠心的女人,把家里全部钱财都卷走,没为儿子考虑过一星半点。 这是一句不得已能过去的吗? 和娘家人打过招呼,吴芳禾自己会不知道她娘家爸妈是个什么德行吗? 出国? 暂且不提她这出国这事是真是假,你出国不是死了,都能联系上你爸妈寄钱寄东西,联系不上儿子通信吗? 假得很。 顾若对吴芳禾的厌恶程度不低于对顾良才顾何友。 她了解孟添,如果早些年,孟添十二十三岁的时候她出现,那会儿孟添只受了一两年苦,还可能会原谅她,或者说见见她,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他只会当她死了。 存了一笔钱又怎么样。 他们有手有脚也能挣到钱,现在加工厂慢慢有起色了,她这边也在向好发展,他们不说大富大贵,小富小康还是可以。 他们两个人过日子就行了,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不需要多加个人进来。 只是这事要不要告诉孟添。 顾若抿了抿唇,坦白讲,她不想说。 不想影响了他心情。 就和她早下定决心和赖桂枝切断干系,如今听到她的事还是会心梗发沉一样。 吴芳禾这个活不如死的妈,在孟添心里是一样的,不会搭理,但听到她消息了就是会膈应不舒服。 尤其是对方过得好。 抛夫弃子的女人,她凭什么过得好啊! “那她现在在那里?走了吗?” 顾若捏着电话线,轻屏一口气,问道。 电话那头,李巧银听到这话面色古怪了瞬,嫌弃又厌恶,好像吃了根发臭的苦瓜,“人没走,在你们五叔婶家住着。” “也是奇怪了,她原来在村里那会儿,谁都瞧不上,上她 家里窜个门,她脸拉老长,好像脏了她家空气,巴不得人赶紧走。” “你五叔婶那家子邋遢,她最瞧不上,每次看到人还会故意皱下鼻子,或者手搁鼻子上。” “怎么讨好她都没用。” “这回回来,人都那么有钱了,倒是对人亲切起来,见人就笑,热情的打招呼,有人说想和她去南方打工发财,她还一口答应下来。” “说和朋友一起办了个厂子,里面正缺人,想去就去。” “你五叔婶他们都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打算全家老少跟着一起出去,家里两个孙子都准备丢去儿媳妇娘家,让她们帮忙带。” “现在你五叔婶他们家可热闹了,每天都有一帮子人轮流去串门。” 顾若皱了皱眉,她听起来怪怪的,总感觉那里不对,有点像孟添当时回家,但是孟添那会儿没打算骗谁,他只是想救她 等等。 孟添没打算骗谁,吴芳禾会不会是这么个打算呢? 电光石火间,顾若想到,她捏紧电话,赶紧和李巧银道:“二娘,这事你还得给村里人提个醒,我怀疑她是骗人的,我听说南边乱着,谁知道那些人会被骗去做什么。” “这事要是不处理好,说不定会影响到咱们。” “你是说她骗人的?” 李巧银蹭的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她怎么敢?” “她怎么不敢?” 顾若却觉得以吴芳禾的为人,这事八九不离十。 “她和村里早没了关系,把人骗出去人家也找不到她,最多是找咱们家,她对孟添这么些年不管不顾的,哪会顾念这些。” 她不顾念,顾若却在意得不得了,哪怕他们出来了,今后不会回村,顾若也不想他摊上这么一桩事。 这女人还不如死了呢。 顾若心里恶毒的咒念着吴芳禾,急忙和二婶道:“二娘,她如果是骗人的,那她身上穿的戴的多半是假的,要戳穿她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我觉得最好的话,是报警,告她人口拐卖。” “不要让她连累到孟添了。” “好好好,我知道,我马上去找你三爷爷他们商量这个事,让你三堂哥去找派出所找人。” “嗯。” 顾若点点头,又说道: “就算她不是骗子,经过这么一遭,她要脸也不会再在村里待下去,不用再膈应人。” “这对咱们是个好事,派出所那边咱们也不算犯错,只是对陌生人提高警惕防止村里人上当谨慎了些。” 当然,一些不明真相的村里人可能会怪他们挡了他们的发财路,但总比他们被骗了,找上门要他们负责任好。 要是提醒了还去跳坑,那就是活该了,和他们家没关系。 李巧银也是这么想的,反正等孟龙高考完,他们都要来余暨了,不在村里待了,不怕得罪人,她应完顾若赶紧挂了电话,出去办事了。 顾若放下电话却拧了眉,这事出来了,就不能不告诉孟添了,只是她该怎么说呢。 “老板娘,帮我拿十个花篮蛋糕,二十个红糖糕。” 心情不好要多吃甜的,等下带到加工厂还得给他们分分,多买点省得不够。 加工厂,孟添刚和人把沥镇那边服装厂的一车绒子装车,已经快四点,去沥镇来回至少三个小时,他六点还要赶到江南大厦去接顾若,这趟来不及,正和林显商量这趟让他跟车。 林显中午才和所村那边一家私人开的小服装厂老板喝了一顿回来,这会儿酒醒了,酒气还没散,他对跟车这事倒是无所谓,反正车上也能睡。 不过他这回没立即答应下来,和孟添讨价还价起明天跟他一起去饭局的事。 倒不是林显不愿意应酬,主要是喝酒,他酒量最近提了不少,但酒喝多了,吃东西的胃口好像都败了,总感觉嘴巴天天苦得很,没滋没味的。 这段时间顾若忙,没时间烧晚饭,他们吃的都是孟添做的。 孟添呢,顾若在的时候厨艺开挂,顾若不在的时候那就看运气心情,时好时坏,反正这段时间不是很好吃,吃得不好,更不想喝酒了。 外面餐馆的饭菜吧,一两顿新鲜好吃,吃多了就腻得很,有时候还不如孟添烧的。 他最近都饿瘦了。 “要不你让弟妹那边早点忙完烧顿饭给我补一补,要不明天喝酒的活儿归你,我负责谈生意陪跳舞唱歌。” 林显蹲靠在车边,试着和孟添谈条件。 孟添刚搬了货,身上还穿着加工厂的蓝布罩衣,戴着头套,听到这话,他斜林显一眼,“知道了。” “那咱们说定了。” 孟添答应得爽快,林显一下乐了,随后又问他:“那你是打算明天喝酒还是早点去接弟妹下班?” “你们今天电大那边正好没课的吧?” “早点去接弟妹下班,聚一聚啊。” “对了,你要不要先回去泡点豆子啊,前两天二叔还在念叨想吃豆花饭了” 正说着,余光瞥见一道靓丽的白色倩影,林显愣了下,反应过来眼一亮立即喊道:“弟妹!”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添儿刚才还说要去接你!” 厂子里的分毛机还在工作,响动声大,说话全靠吼。 顾若很少过来这边车间,新机器买进来更没过来过,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吵的机器声,也是头回看见孟添这样“全副武装”的样子,她走近前纳罕的多看了几眼,才笑回道林显: “我们市中心那边忙完了,兰姐给我们放了假,让我们回来歇息一天。” “我买了花篮蛋糕,红糖糕,味道还不错,吃一个尝尝?” “我买了很多,第一次过来,也不知道带点什么,这个可以拿回家当点心。” 顾若说着,把手里的袋子打开了让林显拿,看一眼另一边坝场上只有两个工人在晾晒羽毛,又问道:“二叔呢?怎么没见人。” “收鸭毛去了,我们又招进来几个人三班倒,现在机器天天二十四小时转着,需要的货也更多。” 林显回着,一边从口袋里拿了几个花篮蛋糕和红糖糕,他其实不爱吃甜腻的东西,但顾若给的他还是要尝尝,还主动帮忙拿了几个去给边上还在打包的工人和装车师傅,告诉他们是老板娘给的,带回去给孩子吃。 顾若难得来一趟,算露个脸,认个熟。 林显这块很会来事,孟添看到没说什么,不过他担心再待这里他们两个一问一答的他一句都插不了嘴,他抬手摘下头顶的蓝色头套,接过顾若手里的袋子和林显交代一句这边交给他,便带着顾若去了他们的临时办公室。 说是临时办公室,其实就是一间一分为二的屋子,一边是员工累了的休息区,另一边才是孟添林显孟广德他们三人共用的办公室。 相当简陋,十来平方大的地方,中间摆了张搁电话的大桌子,三张掉漆木椅,再边上放了个文件柜,里面放着一堆生产数据本,出入库登记本这些。 这地方顾若之前就来过两次,除了多了个电话没有一点其他变化。 “你们现在开始有业务了,办公室不弄一下吗?” “万一有人上门来找你们谈生意,会不会不好招待?” 顾若在柜台那边上班,平时接触的人多,这一个多月也去一些厂子学习过,她知道一些厂子的办公室都弄得挺像模像样的。 就是兰芳临时租的工作间,也稍微布置了下,面料间和做工分开。 用兰芳的话说,不管怎么样,门面形象要拿起来,万一有顾客兴致起来,要过来她们这边工作间看,能拿得出手。 孟添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当初盘下加工厂后续全部都是借的钱,能把车间防潮这些弄好已经算不错,办公室原来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 他们一直都是拎着自家绒子去各个厂子里谈,也没想过会有人找上门。 不过孟添脱着身上的罩衣扫了眼这破破烂烂墙皮掉落的办公室,也突然觉得该收拾一下,要是真有顾客上门,看到他们这办公室,怀疑他们会随时关门不敢下单,那才是大损失。 “是要弄一弄,明天我去弄点涂料过来,把墙粉一粉,地面也看着整一整,换套办公桌椅进来。” 孟添收回视线回道,正要伸手拉过她,想到什么,又抬眸问道她:“有味道吗?” “会不会很臭?” 他说着抬手闻了闻自己,还往后退了两步。 顾若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他是担心自己刚才弄了鸭毛,身上有味道她会介意。 他这么爱干净,最开始还是因为吴芳禾。 因为吴芳禾不喜欢脏小孩儿。 吴芳禾离开的第二天,孟家彻底乱了套,巡检组的上门来搜查,他五叔婶他们惦记东西也上门来窥探搜刮,二叔二娘他们为了护住东西和他们打了起来。 房子里乱糟糟的一团,他一个人抱着他爸的黑包照片躲在屋子里。 她去找他,他好久还才和她说了句:“我很爱干净了,身上不脏,也不臭。” 很爱干净了,不脏也不臭,他妈还是抛下他走了。 但凡,稍微为他打算一下呢。 走就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还是回来行骗。 没有一点在意过他。 顾若鼻尖突然发酸,为他不值,为他难受。 她看他一眼,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抱紧了他,头埋向他脖颈,鼻尖蹭了蹭他颈窝上的锁骨,道:“不会。” “没有味道,就算有味道我也不嫌弃你。” “谁嫌弃你我都不会嫌弃你。” “我也没说你会嫌弃。” 孟添唇角笑一声,抬手把她抱紧。 这段时间她很忙,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过了,他心里欢喜,本来想让她先回去,他这里还有点工作,现在却舍不得让她这样回去。 “我这里还有一会儿,要把风箱那边的绒子确定了再走,你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会儿?” 顾若正犹豫怎么和他说吴芳禾的事,听到这话,她忙说:“你去忙吧。” 随即松开他。 孟添却在这时候发现她微微泛红的眼睛,他眉心凝了凝:“你怎么了?” “遇到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 顾若没想到他会注意到,她躲闪了下,见他眉头又凝了起来,知道她不说清楚,他不会离开,她紧了紧手腕,道: “我刚才和二婶打了个电话。” 只一句话,孟添好像已经猜到什么事,他眼神冷淡了下来:“你知道她回来的事了?” “你知道?” 顾若诧异的看向他:“二叔和你说了?” “二叔没和我说,是我听到的。” 加工厂就这么大点,孟广德打电话的时候发了火,他在外面听到,担心他和二娘吵架,进来刚好听个正着。 顾若没想到是这样,“什么时候的事?你都没和我说?” “不相干的人,说她做什么?” 孟添语气冷凝,他也没想到吴芳禾有一天还会回来,还有脸回来找他。 还指望他继续给她当好儿子。 她大概不知道他知道一切,这世上最恨不得她死的人是他。 “这两天你忙,我想着过段时间告诉你。” 再不相干的人也不该不告诉她,怒性过去,他和缓声音和她解释道。 顾若却看着他有些迟疑,“我刚才让二娘去报派出所了。” “报派出所?”孟添明显愕然了下。 “嗯,二娘说,她回来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对人热情得很,人家说要和她一起出去,她也来者不拒,我感觉她有点不对劲” 顾若说着,觑了他一眼:“有点像你当初回村子。” “” “我怀疑她是回来骗人的,就让二娘去报公安查查她,要是查到了,可以阻止她骗人害人,要是查了没问题,我估计她也不会再待下去,二娘那边也不会为难了。” 顾若说完,心里忽然有些虚,之前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却感觉可能有点冲动了。 这毕竟是他妈她婆婆,她应该和他商量下再做决定。 孟添却在愣神几秒后,忽地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他手一动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还是你有主意。” “我先前都没想到这事。” 孟添这两天也在烦怎么处理吴芳禾的事,这两天孟广德在办公室打电话打着打着就会火起来,嘴上都起燎泡了。 很多次,孟添都想冲进办公室和孟广德说,那个女人是死是活都和他没有关系,甚至死了更好。 但都忍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和孟广德说,他知道一切。 “你不介意?”顾若看着他问了声。 “介意什么?” 孟添看她一眼,拉过边上的凳子把她抱腿上坐下,抱着她好一会儿,道:“从她对不起我爸那天起,她就不是我妈了。” “我爸会卧轨,和她有关系” 孟广瑞在铁路上那么多年,替孟家很多人安排了工作,这一点上他算不上清白,但这在那个年代是常见的,他犯了错误,却罪不至死,他一直有自己的底线和坚持在。 真正害死他的,是吴芳禾背着孟广瑞在外面收了一大笔钱,还偷了他的私章去办事。 这事还牵连到很广,包括孟广瑞的老领导,孟广瑞不想连累到人,打算把责任担下来。 担下责任,却没想卧轨寻死,他还有儿子,他怎么舍得寻死呢。 真正让孟广德决心卧轨的,是吴芳禾的一句话,她说,你已经这样了,最后的结果和死没两样。 还不如想个办法乱一乱这事,至少别把事情定了性,算是保住我,也算是保全你儿子。 只要你能拖延一点时间,我就带着他去南方,想办法从那边过港,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孟广德最疼的就是孟添这个儿子,也最在意他的前程,所以,他没有选择接受调查,用自证清白的方式卧了轨。 然后,吴芳禾借着他死的混乱时期,带着钱财跑了。 但吴芳禾没做到她说的,要带儿子孟添走。 她抛下了他,和一个知青离开了。 这事原本孟添不知道,后来他姑父出来,他从他那拿到了孟广瑞给他准备的十岁生日礼物,从盒子夹层里看到孟广瑞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他才知道,他爸,是被他妈害死的。 “她最好是真的骗子,进去了才好。”孟添眼神发狠一声。 他爸的事已经定了性,牵连太多,他不可能再去翻出来,也翻不出来,如今也只能盼着她是个骗子,把她送进去了。 顾若怔然许久说不出话,她没想到当初孟添爸的事还有这个隐情。 她知道吴芳禾花钱大,那时候她和赖桂枝走得近,两个人经常上街买东西,一买一大堆。 顾良才那会儿能赚钱,也吃不消赖桂枝那样的花法,发过两次火,赖桂枝节制一些了,吴芳禾却瞧不过眼,每次都要说赖桂枝扫兴,拉着脸不高兴半天,两个人后面断开来往也有这块的影响。 那会儿她太小了,加上铁路局是个肥差,她没想过吴芳禾为什么能有那么多钱花,更没想过她有胆子背着丈夫另外收钱,还那么无情的让丈夫去死保全她。 保全了,她还把儿子抛下了。 当年他知道这些,也不知道是怎么熬下来的。 “那我们晚些打电话去问问二娘具体情况。”好半天,顾若伸手抚了抚孟添发红的眼,道。 第69章 传销组织碰上面了 知道所有隐情真相,顾若心里更盼着吴芳禾是真正的骗子,这样孟添这么多年的心结也能解了。 只是吴芳禾比孟添当初回村明显准备得更充分,或者说真正的骗子道行深,经验更老道。 李巧银叫来派出所的人调查,她很震惊也很生气,却没有慌乱,反而和派出所的人陈述她的委屈,这些年抛下儿子的不得已,把她回来那天的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一通唱念做打,不知内情的人还觉得她不容易。 办案人员按常规问问题,她也一一答得上。 最关键是,她身上的穿戴,珠宝首饰都是真的,钱她也有,身上有好几千现金,多的没有拿出来,只说她这趟回来是为找儿子,路途不安全,没有带太多钱,大部分都在她羊城的家里。 这点派出所的人没办法去核对,路途遥远,只能她怎么说,派出所的怎么记。 后面问的一系列问题,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直到派出所的人问起她办的那个厂的情况,信息地址联系电话,说他们会打电话去核实核对,吴芳禾脸色才变了变。 在派出所露出怀疑的目光看向她时,她才赶忙笑一下,像是摊牌,又像是认错,搓着手说她在这一块上确实吹牛了,她是打算和小姐妹一起办厂子来的,已经在筹划了,只是她着急回来找儿子,厂址还没来得及选。 这就显露出一点问题了,派出所接下来对她问问题更严厉起来,他们开始问她这些年的去向。 她还是和之前告诉村里人那套说法,说她当初去南边后就想办法过港了,她跟了一个港城老板几年,后来港城老板得罪人被人砍死了,她害怕,又想办法回来了。 想办法。 从七十年代,准确说从五六十年代起,想从南边过港的人很多,有偷过去的,也有游过去的,还有人偷藏在运输车里过去到,总之都不是光彩的手段。 过去是这些手段,回来也差不多是这样,当然,还有一种是她取得了那边身份,再搭上回来建设家乡的大老板一起回来的。 派出所的人便问她是哪一种。 她顿时支支吾吾,眼睛看着周围的人群闪躲起来。 过了会儿,她才说,这是她的隐私,说可以,但不想让所有人知道。 派出所录口供断案好像也不该让所有人都旁听,就算是案件卷宗也该保密不是吗? 她说她愿意和派出所的人回所里接受调查。 她的请求怪异,却合情合理,派出所同意了她的说法,带着她回了所里调查。 到所里后,吴芳禾整理好措辞也没瞒着了,她告诉派出所的人,当年她丈夫死了,明明是为了自证清白卧轨,最后却成了彻底洗不清的一个,她以前在城里的时候见过犯罪人家里被挂牌子,害怕,正好村里一个知青得到安排要回南方,她求了他一道,想从那边过港去港城生活。 原本想把儿子带上的,但知青告诉她,过港不易,找蛇头要很大一笔花费,还不如把儿子放在村里,他一个小孩子,没人会和他计较,实在不行,他还有市里的外公外婆,让他们先帮忙照料着,等以后她在港城稳定下来了,再想办法把儿子接过去不迟。 她觉得有道理,就留下一封信带上家里的钱走了。 原本她想过给儿子留一点钱,但头两天儿子的五叔婶家一直在打听他们家钱的事,还浑水摸鱼拿走了家里很多肉菜,她担心留给一个小孩子太多钱反而会被害,干脆一分也没留,做足一个狠毒的抛家弃子母亲的样子,这样孩子落得一个可怜名声,在村里的日子反而会好过很多。 但她也没有完全放弃孩子,到南边后,她给她娘家爸妈去过一封信,还寄去了一笔钱,希望他们能够帮她照料孩子,等她在港城稳定后就把孩子接过来。 只是没想到她娘家父母根本没有管她儿子。 而她和南边知青好不容易找到蛇头过港后,日子也没想象的那么好。 她以为自己带的钱财足够多了,但到了港城却发现那点钱财,到港城买个落脚点都找不到。 她前面十多年都被丈夫养着,没有上过一天工,也没有上过一天班,到港城后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甚至她不会粤语,也不会英语,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她一切只能指望那个南边知青。 南边知青当初同意带上她,本来就只是看上了她手里的钱,想搭着她过港过新生活,不然也不会那么费尽心思的劝她把儿子丢下,到港城后,对方一直在琢磨怎么从她手里拿走所有的钱再榨干她的余下价值。 但她对这事一无所知,她一直信任依赖着对方,直到一天吃完南边知青给的饭菜后晕倒,发现自己身上所有钱财都没了,还被卖到了舞厅做小姐。 吴芳禾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过港竟然落得那样下场,更没想到南边知青会对她那么狠,醒来后她哭着求舞厅的人放过她,说她不是自愿的。 但港城乱着,像吴芳禾这样遭遇的女人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她们本来就从事着这样的勾当,谁会听她说呢。 吴芳禾那年已经二十九岁,对舞厅舞女来讲有些老了,舞厅的妈妈能把她买下来全看她长得好,还能卖几年。 把人买回来是分秒必争,在她进来的当晚,舞厅的妈妈就逼着她接客了。 吴芳禾逃港是为了过好日子,不是当小姐给千人骑万人睡的,她不甘心过那样的日子,想逃,但到了那种地方,哪里是她想逃能逃得了的。 她几次逃跑都被抓了回去,还被收拾得厉害,慢慢的她怕了,不敢再跑了。 舞厅里的日子难熬,遇到粗暴的客人她挨不住几天都下不了床,她就那样在舞厅里生不如死的熬了三年,到第四年,她意外救了个大哥。 那大哥很讲义气,听到她的遭遇后还很同情可怜她,把她从舞厅接了出来,之后她就成了大哥的女人。 但她年纪到底大了,好日子没过两年,大哥就有了新欢,对她不那么上心了,只念着旧情替她在港城开了家发廊。 对吴芳禾来说,能从一个舞女到有一家发廊她该知足了。 但她大概就是遭了当初抛家弃子的报应,或者说,她天生就没有做生意发财的命,她的发廊生意并不好,每个月入不敷出,时常亏钱靠大哥的救济过日子。 接济到后面,她年纪越来越大,从大哥那儿得到的钱也越来越少,甚至到后面人不愿意给了,要给可以,吴芳禾必须帮他做点什么事,卖粉什么的。 吴芳禾不敢啊,她当初就是怕被挂牌子才到的港城,她知道的,一旦真卷进去,说不得哪天她就横尸街头了,她勉强撑了两个月,在她快撑不过去的时候,大哥死了,被人砍死了。 本来就撑不下去的发廊随着大哥被人砍死彻底关门了。 甚至大哥生前得罪的人太多,好些跟着她的都遭到了报复。 吴芳禾以前在村里的时候,看电视里港城人的生活多么多么好,一直渴盼着到港城生活,当港城人。 但当她真在港城待了这么些年,每天都目睹一些打打杀杀后,她开始怕了,开始怀念内地了。 内地不发达,但是安全,还有她的儿子亲人在。 而她嫁给丈夫孟广瑞那些年,虽然住在村里,但孟广瑞是铁路局的,什么物资都能给她弄到,她过的日子其实比她这些年在港城担惊受怕,各处求人过得好。 所以,为了避祸,也为了让自己日子重回正轨,她变卖了自己一居室的小房子,拿着那笔钱买通了一个正打算回乡投资的港商家管家,从他那儿得到了一个过港工人名额,成了一家内衣厂的工人。 但吴芳禾不想当工人,她这辈子就没干过活,所以她在内衣厂干了半年,差不多把羊城情况摸透了,就拉了个羊城的小姐妹干起买卖。 南边这几年正发展嘛,好赚钱,她在港城没发到的财,在羊城发到了。 派出所的人问她怎么发到的,她本来不想说,但为了快点走,她才说,做高档内衣生意。 她在内衣厂那半年,人大方,讲义气, 比较打得开局面,拿货便宜,她拿着那些货,跑到档口去兜售,赚了不少。 如今她钱赚够了,就想办个厂子。 但在筹备厂子的时候,她接到了娘家人来信,说有她儿子的消息了,她才赶紧回来了。 吴芳禾的话听不出有什么问题,她前面出去有问题,但她回来没问题。 她原来工作的厂子厂名报出来了,派出所的人打电话过去核查,人家说原来是有这么个人在厂子里当清洁工。 一个清洁工成了大老板,有些匪夷所思。 偏偏吴芳禾很坦然,说她确实发到财了,说现在羊城深城那地方到处是机会,过去就捡钱,她在港城见识过世面,要发财很容易。 派出所的人不相信,但他们找不到她撒谎诈骗的具体证据。 她没收村里人的钱,如今人也没出去,上面还在鼓励在港的国人回乡建设家乡,他们不能随便抓人,最后只能盘查一番后把她放了。 吴芳禾放出来当天,就跑到孟家大闹大骂了番,说李巧银狠心,她只想找回儿子,她却想把她送进局子。 李巧银气得很,她能感觉到吴芳禾有问题,但又不知道具体什么问题,也拿不出证据,只能不理她,去上自己的工。 第二天,吴芳禾以她在羊城的事务忙,李巧银不肯告诉她儿子下落,她只能在忙完之后登报去找寻儿子为由离开了村子。 随她一起离开的,还有因为她被无罪释放,相信她真是大老板的五叔婶一家和村里另一户张姓人家。 她走后的两天,村里还有人后悔没跟着一起,跑到李巧银面前说,她不该报警,害得他们因为犯嘀咕没抓到发财的机会。 但很快,那群人没有再那么说了。 因为没多久五叔婶娘家几个媳妇的娘家人找来村子了。 说她们家儿子媳妇跟着一道出去了,结果到羊城的第二天,她们有个儿媳妇就打来电话,说她们被骗了。 根本没有所谓的厂子,他们到地方后就被带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里面还坐着一群和他们同样刚被亲戚带出来打工的人。 然后吴芳禾和一个长得看起来很和善自称波姐的女人并两个光头开始轮番给他们开会。 说是开会,不如说是洗脑,说有些人靠体力劳动挣钱,有些人靠脑力挣钱,有些人只能挣小钱,有些人却能赚大钱。 而她们,就是靠脑力赚大钱的人。 这么一波一波的念,念完了,吴芳禾和那个波姐就号召着大家把身上带的钱全部交出去,说是要统一管理做什么投资。 让她们分文不剩的全交,不能有一点剩余,要是有剩余的,就是对组织不忠,这种人被发现了是要挨罚的。 五叔婶儿媳妇家的大嫂被收出来藏了五十块钱,最后被罚一天不吃饭,并且在他们开办的厂子里进行体力劳动。 而通过了的人,则是被奖励,允许他们出去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并且如果能带兄弟姐妹出来的,还可以顿顿有肉吃,到了年底多分钱。 这听着好像没问题,但他们打电话的时候都有人跟着,具体管理和看犯人差不多,并且,在里面,你只有两个选择,不停给家里人打电话,让七大姑八大姨都收拾着出来打工,或者做被惩罚式的体力劳动。 这体力劳动就是一天十五个小时不停的踩缝纫机,做吴芳禾她们去附近厂子接过来的流水线活,等技术熟练了,就换岗去他们厂子自产自销的“高端”健康养生内衣流水线。 五叔婶儿媳妇家大嫂在去那个所谓的厂子里待了一天就待不下去了,感觉就是坐牢的犯人都没那么惨。 一个人待在一个用木板隔出来的三四平方空间里,一台机器不停的干,还不许交头接耳说话。 并且,因为她是被罚的人,她连自己的丈夫的都见不了。 被骗了。 五叔婶儿媳妇娘家大嫂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被骗了。 被骗了,要怎么办? 五叔婶儿媳妇娘家大嫂算聪明,她第一反应是要逃,逃出去报警。 她观察了两天,在吴芳禾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冲出去跪地求了她,说她知道错了,她愿意把全部钱交出来,还愿意打电话给娘家妈借钱进行再投资,求吴芳禾给她一次机会。 又说她出来前和娘家大哥大嫂约好了,要是这边好,她就打电话让他们也过来。 吴芳禾听到那话果然心动了,然后给了她一次打电话的机会。 五叔婶儿儿媳妇娘家大嫂就借着那次机会,趁看守她的人不注意拉了摆摊的摊子,再跑进附近百货大楼去闹出事让人报了派出所。 只可惜,百货大楼的人听到她说的帮忙报了派出所,派出所人赶到的时候,那群人却已经消失了,砖墙房子里只有几十台勉强能用的破旧缝纫机器。 而她们的房子是租的。 出面租房的是个外地人,很大可能也是受骗者。 五叔婶儿儿媳妇娘家大嫂听到消息崩溃得不行,她丈夫还在人手里呢,这下人家转移了他们去哪儿找人? 只能打电话回婆家求救。 然后婆家人就找来了盘山村。 同村张家那边听到消息,家里两个老的当场昏了过去,他们家也和五叔婶家一样,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跟过去了,然后过去当天还打了电话回来要钱,说要压个什么下个月退还的工作押金。 一人一百,他们去了四个人就是四百。 这四百块他们已经汇出去了。 钱不要紧,问题是人怎么办呐? 要是他们抓不到人,儿子儿媳妇再拉不到人头,是不是就只能在里面打一辈子黑工了? 李巧银听到这事后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她知道吴芳禾是骗子,但是没想到她是这么个骗法啊,回到家她赶紧拿了电话给孟添他们打了电话。 让他当心他妈,这么个丧尽天良的骗子,她就不是为儿子回来的。 万一真让她找到了,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虽然她那些天没有给过吴芳禾任何信息地址,但五叔婶他们是知道他们大概在余暨哪个地方,也知道他们大概做什么的,她现在跑了,还被通缉了,谁知道她会不会直奔余暨去。 不过这通电话孟添顾若都没接到,羊城的春交会开始了。 林显姑姑各处帮忙疏通说好话,替孟添和林显争取到两个去春交会的名额。 加工厂如今在余暨能拉的单子都拉过了,市场基本饱和,只能向外找机会,这次春交会是个绝佳的机会。 正好顾若也要去春交会,他们刚好一起。 在确定吴芳禾已经离开盘山村,还带了五叔婶儿和张家一家子去羊城的第二天,他们一行人也踏上了去羊城的火车。 李巧银电话打到加工厂由孟广德接到的时候,他们正在羊城的春交会会展现场,巧合的是,他们已经和犯罪份子碰上面了。 第70章 认出吴芳禾,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 春交会从五七年开放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六年,一年比一年热闹,今年为了适应外贸经济领域改革开放的步伐,广交会在组展方式上进行了大改革,参展企业比去年增加了一倍,更热闹空前。 顾若他们来的这些天,一个个展逛下来,每天所过的商品成千上万,只感觉到眼睛都不够用,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款,想不到的色彩,一切都让人大开眼界。 今天是服装展会的最后一天,前几天顾若一直随着兰芳各处看展,孟添和林显则跟在服装厂那边的展厅帮忙。 他们这次能参加春交会的机会是一厂给的,自然要回馈帮忙。 这回一厂拿到两个展位,一个春夏装,一个专门的冬羽绒新区,用的恰是孟添他们精选出来的绒子,所以帮一厂拉单子也是在帮他们自己。 也算有收获,展会第二天,一厂就接到两个代工单,其中一个还点名要用他们这回参展的绒子。 到展会第四天,孟添还从一个台岛商人 那儿拿到一批鸭毛代加工精选绒的活。 只这么几个单子,已经足够加工厂未来一年的运转,但谁会嫌单多,最后一天,服装厂那边不需要人帮忙了,孟添和林显就出来了外面摊子摆摊。 来广交会参展的企业多,大的国企私企可以走渠道拿到里面的展位展厅,小的像孟添他们这样的小加工厂,幸运的靠着大工厂喝口汤,没有渠道门路又想要单子的就只能来这外面摆摊。 外面摆摊的人也多,袜子的,内衣的,衬衫裤子的,五金的,箱包的什么品类都有,可以说是外面一个大展,外面一个杂展。 里外都有人,里外都是人,每个摊位前都有人驻足,不过孟添林显这边摊子特殊一点,只是几个玻璃罐装的羽绒,许多人最多瞄一眼就上那些服装五金饰品类展会去了。 林显之前在里面服装展厅,随时都有人过来光顾看样,现在出来摆摊了,守着几个玻璃罐装的羽绒摊子,只能看着人来来去去的从他面前走过,怪不适应的,他急得拿手煽了煽风,偏头看向刚发了一圈儿名片回来的孟添: “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儿守了半天都没人啊。” 孟添给他看了看装名片的盒子,“发出去一半。” 发出去一半,却有可能被随手一扔,孟添刚才回来还在地上捡了几张自家的名片。 不过这是预料中的事,一百张一千张名片能换回一个单子或者几张名片搏一个可能,已经属于被天选中的幸运儿,他也只是赌那一千分之一的可能,在这里摆摊也是,能摆进来一个单子,就是他们的收获,收益。 不说多了,至少下次再陪她去逛大厦,那三千八百八十八的裙子他敢上手去拿下来让她试了,还有他们安家的房子,也能琢磨琢磨买哪一处了。 “我继续去发,你在这儿守着,要是有人你叫我。” 孟添说着就要走,却见那头顾若拎着一袋子冰镇过的水过来了,“我给你们买了些水,冰过的。” 已经进入五月,羊城比余暨热,余暨这会儿还可以一条薄织长裙,羊城却满地短袖短裤了。 天气热,还湿闷,春交会上大家都穿的正装,长裤白衬衫,顾若今天也穿的是套裙,白色的泡泡袖波点衬衫配到脚踝的鱼尾裙,在里面那几天没发现,出来走上一圈就感觉到汗流浃背。 顾若看林显在展位上热得直拿手扇风,孟添发名片倒是没那么多动作,只是他后背的衬衫都透湿了,嘴唇也微微发干起皮,她便没着急着过来帮忙,先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一袋子冰震的水和冰汽水。 林显听到冰过两个字眼一亮,乐滋滋的赶紧伸手拿了瓶冰镇的水拧开猛灌,“舒服,还是弟妹你想到了,我在这儿站这么久都没想到去买两瓶水。” 在展厅里喝的水都有参展的人负责准备,出来自己摆摊了,顾若正要回他,边上孟添却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放边上,拉过她手看了眼手指尖塑料袋勒出的几圈红痕,“你去哪儿买的水。” 出来三个月来月,从入春到入夏,顾若变化不小,身子还是瘦,却不再是以前那种吃苦过后瘦纤,纤细得恰到好处,皮肤比以前更白皙透亮,搭着的棚下,她站着都俏生生的,身体养出来了,一双曾经长满冻疮,受过伤满是红痕红肉的手也养好了,变回了属于女孩子的十指纤纤。 顾若一双手生得极好,哪怕农村的脏活累活,多年的冻疮刀口也没有损了它,手指葱根似的,纤细纤长,捏起来却软绵绵的,养了三个月,每天用小霞送的手霜养着,更嫩白细腻。 孟添自从她手养好,最喜欢的就是拉着她手玩,或捏或揉,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出现一点别的痕迹都变得刺眼,再看着她鼻尖的湿汗,孟添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蹙起,“不是和你们老板娘在里面吗?” “兰姐回去宾馆那边了,今天最后了,没什么好逛的,我们稍微看了看就出来了。” 顾若还是不太好意思在人前亲密,她看着孟添旁若无人的揉着她手指,脸上飘起一抹红,却没动,由他拉着,又拿了手帕出来给他擦汗。 接连几天逛展看展找内衣塑身衣的新型面料辅料,多少有些让人头昏脑涨吃不消,兰芳怀着孕,更容易疲惫,所以今天最后一天收尾,她们过来逛了逛,和几个他们先前看上的几种面料辅料展商聊了聊,从他们那儿拿了一些样品就出来了。 出来看到孟添他们的摊子,兰芳直接给她放了假,让她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再和她一起去工厂那边谈事情。 “还有多少名片单子没发啊?我去帮你们发吧?” 看一眼孟添手里的名片盒和摊子上的羽绒绒朵绒片宣传单,这些都是他们来羊城前,孟添在余暨那边找印刷厂印刷的,名片印了几千,宣传单印了上万,这些天他们有时间就出来发,也还剩着不少。 孟添却没打算让顾若替他走来走去发传单,太热了,“不用,我很快” “阿禾,你来看看这家,我感觉款式很好啊,要不要也拿一点样品回去给我们老板看看。” “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我看里面展厅里那些款式也就这样了,拿回去估计老板也不会满意,进不了港城那边的商厦,倒是这外面摊子的,款还挺新,像这个款,我感觉可以下个五百件上到货柜去试试。” 孟添正要说什么,边上的服装摊子响起一道细润和善的女声。 周围摊子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也有不少人询价的,但似这样一来就要拿样品回去给老板敲定,还打算下单订货的人却少,这话出来,附近摊主都纷纷停下手里的活看向了说话的人。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穿着得体气质套裙,手拿一个鳄鱼皮名牌手包的短头发女人挽着一个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出现在了摊位上。 两个女人,一个得体从容,另一个一头大波浪披肩发,戴着一顶女士遮阳帽,脸上一副能遮半边脸的大墨镜,一条靓丽昂贵的大花真丝裙子,斜跨一个名牌水桶包包,看起来时尚靓丽,一眼看不是一般人。 再加上她们的粤语口音,让人不免猜她们是港城过来的。 隔壁服装摊子摊主看着人,脸上的笑一下灿烂起来,立即积极的和她们推销道自己摊子上的货: “女士您真是有眼光,这些都是我们厂子自己设计生产的,从设计到制版” 服装摊主口若悬河,一会儿功夫,他把摊上的大部分衣服款式面料,剪裁特点,风格全部说了一遍。 边上其他摊子摊主打量着这边,想看看这两个一看就是大客户的客户到底会不会当场下单,又下多少,要是可以的话,他们也可以试着推销一下。 没听人家说是进大厦的嘛。 大厦品类那么多,没准儿不止服装,还有玩具五金这些呢。 一个个摊主跃跃欲试,孟添林显顾若三人这时也正看着摊子边的两个女人,不过他们却不是因为想推销。 林显眼睛在看过那短头发女人几眼后,悄悄凑到孟添顾若跟前小声说了句: “我怎么瞧着短头发那个像前两天在里面服装展厅拿了样品去,到今天还没给回信的人呢?” 办展会,不是所有顾客都会直接下单下款,有些犹豫的顾客会带两件样品回去做测试,所以每年服装厂拉过来的参展样品都不止一件。 这些天孟添林显跟着服装厂的人也算学到许多,还了解到了这里面的一些水深。 一般来讲,这种犹豫型的顾客一旦拿了样品回去,还留下了联系方式的,反而是最可能下单的。 所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对方提出要求的时候,他们大多会满足。 但也有少部分的“骗子”。 拿了样就消失不见踪影,留的电话也打不通。 短头发女人就是服装厂这几天遇到的为数不多的骗子之一,甚至还是拿走展厅样品最多的一个。 所以林显把人记得很牢,在先前服装厂的人试着联系顾客询问下单,却发现有一通电话打不通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回想起这通打不通的电话是属于谁的。 虽然换了着装,戴了墨镜,口红从深红色换成了深紫色,连头发都从到脖子变成了齐耳,林显还是感觉到了眼熟,只是又不太确定。 孟添却没看短发女人,他和顾若的视线都集中向了边上那个叫阿禾的女人。 他们有多久没见过吴芳禾了。 十三年。 吴芳禾走的那年吴芳禾二十九岁,孟添十岁。 今年孟添二十三岁,吴芳禾四十二。 十三年足够一个小孩子长成大人,也足够一个人变老。 不过吴芳禾相貌上的变化不算大,哪怕她戴着墨镜,头发烫过,穿着打扮也不一样了,顾若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因为她嘴角的那颗痣。 可能因为孟添眉心长着一颗痣,她感觉特别耐看喜欢,像长在她心巴上一样,顾若一直来看人喜欢先去找人脸上的痣。 她小时候就经常看看吴芳 禾嘴角那颗一说话一抿唇就会动的痣,再去看孟添眉心那颗,每次都会觉得,还是孟添的痣更好看,她更喜欢。 吴芳禾的痣结合她看人的眼神,有种刻薄势利的感觉。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顾若不太记得吴芳禾具体面貌了,却记得她嘴角的那颗细痣。 只是,吴芳禾,她怎么会在这里? 出现在这个地方。 那天她打电话让二娘去报警。 当时三堂哥一家在外面干活都没回来,他们晚了一天才把派出所的人叫到村里,到第二天晚上,她和孟添才听到吴芳禾被没查出问题放出来,带着五叔婶儿和张家一家离开村的消息。 多少有些不甘心和愤愤然。 派出所查不出问题,说明吴芳禾日子过得挺好的,至少她的珠宝首饰包包都是真的,表面看是个有钱人。 只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坏事做尽的人没有遭报应还有好日子过。 顾若当时心里不平得很,看到孟添听到消息后沉凝下去的脸色,她更担心,都不知道怎么宽慰他。 只能一整晚把他抱得紧紧的,告诉他,他还有她。 也幸好第二天他们要忙着来羊城来的事,孟添恢复了精神,不然她都要不知道怎么办了。 但现在,人出现在眼前了怎么弄? 顾若立即去看孟添。 孟添一双眼睛已经赤红开,那是见到仇人的眼神,捏着顾若手帕的手上青筋根根鼓起来。 吴芳禾。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见到这个女人。 他从小就知道他妈和村里其他人家家里的妈不一样,她不是多喜欢他,高标准高要求背后不是因为爱。 只是和赖桂枝怨恨女儿害她无法生育了不同,吴芳禾并不怨恨他。 她只是平等的不爱任何人,她更爱她自己。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 这一点,他很小的时候就懵懂的意识到,然后在她抛下他的时候彻底明白。 但,他可以不在意她的爱,不在意她在不在意他这个儿子,也可以不在意她的抛下,唯独,她不该,不该利用他去害死他爸! 没见到的时候他可以全当她死了。 真见到人了,孟添才发现自己压不住心里的恨。 他想报复,想报仇,想让她受到惩罚,甚至,手刃她。 孟添恨得齿关咬紧,下颚也绷得紧紧的,顾若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像是下一刻能拿一把刀出去杀人。 她心里莫名有些怕,她不由抓紧他,另一只手偏过了他看向吴芳禾的脸:“还有好多名片还没发,我们一起去吧,发完早点回去,我有些累了。” 顾若说着就想把孟添拽走。 她不管吴芳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真发财了还是怎么样,她只知道,她并不愿意吴芳禾认出他们,感觉那会是个大麻烦。 就维持原样好了,他们当吴芳禾死了,吴芳禾在这羊城里发财,她那么要脸,经过孟家报警的事也该知道他们态度了,今后应该不会到村里去了。 “我发名片还是传单,还是一起发?” 顾若胡乱抓过摊子上的宣传单又去拖孟添,但孟添却没有动,他顺着顾若的手偏过脸没有再看吴芳禾,却做不到就这么轻易的,当什么都没发生的离开。 而这时候,吴芳禾已经注意到他们。 吴芳禾在派出所说的话大半是真的,她逃港的经历,回来的过程,但有一样她撒了谎,那就是她不是靠在内衣厂拿货赚的第一桶金。 她靠的是白嫖。 她通过招工的方式回到羊城,本来想回去找儿子的。 在外面漂泊那么些年,她最怀念的还是在盘山村带儿子的那些岁月,她一直记得自己有个听话懂事的儿子,儿子还成绩好,得他爸喜欢。 要不是这个儿子,当年死的人就不是孟广瑞,而是她了。 而她在港城当舞女那些年,意外流产过三个孩子,早不能生了,她总得为以后打算。 男人,她在港城经历过太多,知道都靠不住,想来想去,她今后的养老还是得靠儿子。 于是回到羊城的第二天,她就买了回渝南城的票。 她当初会抛下儿子,确实有很多不得已的原因在里面,毕竟她肚子上掉下的一块儿肉,孩子还那么懂事听话,可以说,孟广瑞对她会那么百依百顺,大半原因还是她给了他一个各方面都满意的儿子,所以,冲着这点,她对孟添这个儿子也有一份爱在的。 所以,她也没完全骗李巧银,她当年出发前真给她娘家寄了一封信和一些钱,让他们帮忙照看儿子一段时间。 只是她低估了她那偏心老娘的狠心,竟然会收了钱没办事,这么些年压根没照料一分,让她儿子才十五岁就辍学出去打工了。 这让她实在没想到。 孟广瑞在世的时候,总说儿子以后以后可以做什么,医生,科学家,外事部门。 孩子才三岁大,他已经给人启蒙英语了,说以后会有大用。 这些话她听太多了,渐渐的也认为儿子以后应该是做那些职业的。 听到人十五岁就辍学了,她第一反应是,她的儿子,怎么能是个文盲。 要是个文盲,还怎么养她? 靠打工养? 一个月那么几百块钱能干什么? 她在港城日子虽然难捱,也缺钱,但该享受的还是享受过的,她才不要过苦日子。 那该怎么弄? 一个文盲儿子,打工仔她还要去找吗? 找到了不会还要她接济吧? 还有这么十几年她对他不闻不问,找过去他又会不会搭理她? 吴芳禾想不好,也担心她要找过去,孟家的人会因为当年的事活剥了她,最终,吴芳禾放弃了立马去找人,借着娘家没管她儿子的事,在娘家大闹了一场后回了羊城。 她当初卖掉房子换来回来机会的同时还给自己换到一份工作,不管怎么说,羊城都比渝南那地方好,儿子指望不上了,她只能想办法挣钱了。 只是没想到,那个该死的管家骗了她,她花掉一套房子的钱换来的是一份清洁工的工作。 让她当清洁工? 怎么可能。 她好歹是在港城跟过大哥的女人,还开过发廊当过老板娘,她怎么可能当个清洁工。 要只是为了当个清洁工,她还回来干嘛? 在港城不好吗? 吴芳禾不甘心当个清洁工,她天天都在琢磨怎么赚钱,在厂里混日子的时候,她一有空就羊城到处转悠,琢磨怎么才能赚到钱。 她在港城待了很多年,接触过三教九流,知道普通人想要来钱快,要么你够狠,杀人抢劫卖粉,要么,长得够好,再搭上个大哥,要么,就靠骗,靠偷。 杀人抢劫她是不敢,也没那个身手。 卖粉她在港城都没卖,现在回到管理严格的内地更不敢碰。 搭个有钱大哥也很难,她已经四十多了,年纪大了,先前就被 嫌弃过。 那就只能靠偷或者骗了。 偷她没技术。 骗,她从前在舞厅的时候倒是和一个小姐妹学了些。 只是要怎么骗? 从哪儿骗呢? 吴芳禾想不到,只能在羊城到处乱转悠,直到前年春交会,她跑春交会上找“商机”,无意间撞见戚姐和人的分赃现场,她才发现原来想要来钱快很容易。 只需要白嫖做无本生意就好了。 每年的春秋两届羊城贸易会,为期半个月之久,大大小小参展的企业几千家,这些企业都是为了卖货来的。 卖家面对顾客,那就是面对上帝,什么要求都得满足到。 她们做不好选择,拿几个样品回去,那是自自然然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家拿一份,十家就是十份,一次春交会下来,薅个几百件衣裳玩具吃的用的,那不是玩儿的事? 这是她们的来钱手段之一,但也有风险,要警惕碰见以前拿过样品的熟摊主,另外因为手下的一个疏忽,她们的一个窝点才被抄了,她估计也被通缉了,要更加小心才行,避免被人发现了。 也是该死,要不是发生了那事,再老三那个叛徒趁乱卷走了库房里的钱,他们急需再筹一笔钱转移地方去别处,她都不会出来冒这个险。 顾若孟添视线没注意遮掩,她很快注意到了,听到声音,她偏过头,看见孟添顾若,突然一愣,“小添?” 70-74 第71章 快,抓通缉犯!及时的电话 吴芳禾其实已经不记得孟添长什么样了,但她还记得丈夫孟广瑞,毕竟是为她去死的男人,她不敢去看他被火车碾烂的尸身,却意外记住了他活着时的样貌。 孟添的脸型轮廓和孟广瑞很像,只是孟添轮廓线条感更明显,五官更立体耐看,孟广瑞活着的时候就总说儿子像他,站在一处一眼看他们是父子。 吴芳禾那个时候对孟广瑞的话不置一词,她对孟广瑞的感情很复杂,有感激喜欢,却不多,毕竟比起她原来在市里谈的那个家世显赫的初恋,孟广瑞只是个中专毕业,小地方的铁路局二把手,实在不够看,珠玉在前,再好的磁瓦也只是瓦片。 但现在,孟添站在她面前,她却好像一瞬看到了活着的孟广瑞。 不,应该是比孟广瑞更高大,更英俊人才的高一版孟广瑞。 这就是她儿子? “小添,是你吗?” 吴芳禾压住激动又问了声,同时忍不住上前两步,想把人看个仔细。 顾若却在这时站到了孟添前面,笑笑和吴芳禾道:“小添?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老公不叫什么小添,他姓,恭,恭岷。” “恭岷?怎么会?” 顾若临时胡诌了个名字,吴芳禾却不太相信,她拿下脸上的墨镜,又朝孟添看了看,依然只看到一个侧脸,但她感觉自己没认错人,世界上没有这么像的人,她视线偏移,落在顾若脸上。 她走的那年,顾若才七岁多,小小的一个丫头片子,从没入过她眼,她自然也记不起长什么样,但她这趟回盘山村,特地去看了一趟赖桂枝。 赖桂枝是当年她唯一入眼过的人。 因为村里有人说赖桂枝比她漂亮。 她不算服气,赖桂枝脸盘子确实还行,标准的鹅蛋脸大圆眼,惹人怜的模样,但没文化没气质,穿什么衣裳都衬着村姑的土气。 所以她领着人玩了一段,就烦了,顾家还越来越穷,她感觉没意思,干脆和人掰了,和愚蠢又没钱的人多待浪费费她时间。 她当年是那么想着,但她到了港城,她又想起赖桂枝,想起她的蠢和样貌。 她忍不住想,要是当年逃港,她诱惑着赖桂枝跟她一起,有赖桂枝那张脸,可能,她就是和知青站一块数钱的那个,不会沦落到那地步。 这些年,她吃了很多苦,老了很多,眼皮上有细微褶印了,嘴角也不如以前上翘,颧骨变高,看着就上了年纪。 她老了,她的皮相不再让男人趋之如骛,争不来那些十七八正年轻的小姑娘,所以才被港城大哥嫌弃,才沦落到深城,但她老了,别人呢? 当初比她漂亮的人又成了什么样,回盘山村后,她听到她发财的儿子娶了赖桂枝的女儿,她第一件事跑去见了赖桂枝。 意外又不意外,赖桂枝比她还老了,脸皮都松了,脸上的褶皱能包包子,一脸的苦相,完全没了当年漂亮的样子,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农村老太婆。 按理她出去那年和赖桂枝就不来往了,赖桂枝看到她该没个好脸的,但,谁让她是孟添他妈呢,不管李巧银再怎么发火,想赶她走,都改不了这个事实。 她是孟添他妈,也是顾家的亲家,没人会赶上门的亲家,赖桂枝把她客客气气迎进了门,她也从她那儿知道了不少事,儿子的事,还有她没承认过的“儿媳”的事。 一个乡下的只读了高中,差点被卖的野丫头。 不过听人说这个野丫头很漂亮,比赖桂枝当年还要漂亮,她不是很信,但她想知道儿子如今的情况,就问赖桂枝拿照片。 赖桂枝没有顾若的照片,顾若离家前把自己的东西能搬的都搬走了,她的房间如今已经给顾何友住了,赖桂枝翻箱倒柜,最后找出来一张她小学的毕业照。 十二岁时候的样子,已经有了美人的型。 吴芳禾当时看一眼,就知道村里人没说假话,确实漂亮,比赖桂枝漂亮,几十个人的照片,最惹眼的一个。 如今那张青涩的小脸放大长开呈现在面前,才发现岂止比赖桂枝漂亮,港城美女如云,顾若这样的也不多见。 雪白光溜的芙蕖面,水湛湛的眼,烟雾一样的柳叶眉,宝石殷桃般红艳的唇,一件普普通通的波点衬衫,丝绢扎起的发,却被她穿得气质,明妩清艳。 “你是小若吧?”吴芳禾目光闪动,更激动一声。 “我前些日子回村,去见过你妈了,看到过你的照片。” 一句话,顾若脸色微变。 照片,她没留什么照片在家里,可能是小时候的,家里还没穷那两年,每年照相馆的人下乡,赖桂枝会让人给顾何友照张相,她也被拉着照过一次。 她小时候五官和现在有相差,却能看出一点儿影子。 “你认错人了。” 顾若依然冷硬一声。 吴芳禾却没听进去,她也不在意顾若孟添不认她,她抬头满眼泪花的看向了孟添。 “小添,真没想到咱们母子能在这儿见面。” “这些年你怎么样?” “这些年妈都在港城那边,联系你不方便,妈也是才知道你外婆她们没有把你接回市里照顾。” “我前几天” “阿禾。” 吴芳禾想说前些天她回村的事,边上短头发的女人在这时出声喊了她,很快又上前来堆满笑意问道: “这就是你说的儿子?” “倒是缘分,在这里碰上了。” “对,戚姐,这就是我儿子小添啊,他长高长大了。”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吴芳禾立即一声,又和孟添顾若介绍起戚姐:“小添,这是戚姐,她是” 吴芳禾顿了顿,“她是妈妈的好姐妹,合伙人。” “这是什么情况啊?” 边上林显的嘴都快合不上了,刚还在被他怀疑是骗子的人,竟然是他兄弟的妈? 不对,他兄弟的妈不是死了吗? 林显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满余暨找单子,回办公室的时间少,他不知道李巧银和顾若他们通电话的事,只记得他以前问过孟添爸妈。 孟添回了句死了。 林显抓了抓头,想说认错了吧,偏偏人家一口小添小若的,名字都知道,很明显没认错。 “这可真是太巧了,阿禾的儿子便是我侄子,你们在这边做的是羽绒生意?” 林显正想着,旁边的戚姐在这时又说话了,她眼睛看一眼孟添林显,再轻瞥一眼摊子上顾若先前抓漏下的宣传单,注意到上面的余暨羽绒加工厂几个大字时,她眼神闪了闪,笑容更和善。 “我在这边认识几个人,那个宏泰服装厂你们知道吗?” “我和他们厂长认识,我听老洪说,他们今年冬装就打算以羽绒为主,需要大量的绒子,我打电话给你们问一问,都认识的人,帮忙给两个单子还是容易。” 戚姐说完,就拿了电话出来要拨打,吴芳禾却在这时面色微变了变,她脸露难色的喊了声:“戚姐。” 她们哪里认识什么宏泰服装厂厂长啊,倒是收便宜黑货的羽绒厂认识两家,戚姐这是打算黑吃她儿子。 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哪怕他不想认她,她也不舍得做绝,彻底把人推远了。 她已经把娘家人都骗进来了,婆家那边也去骗过一回,如今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一条血脉亲情了,她是想发财,可没想彻底把自己变成个孤人啊。 “ 戚姐,这个太麻烦你了……” 碍于人前,吴芳禾只能这么说,眼神哀求着戚姐。 戚姐却看着她轻轻笑了声,抬手轻拍着她手说:“不碍事,只是讨个人情,咱们是好姐妹来的,这么点忙,我肯定帮。” “咱们这趟在这边待不了多少天,我帮着拉两个单子,大侄子时间能空下来,你们母子也能聚聚不是?” 戚姐话里的意思是,她们时间不多,孟添手里的羽绒也是个来钱方式,要是顺利,她们可以很快弄到钱从羊城离开。 吴芳禾眼里闪过挣扎,她还是不太想还没和儿子相认就离了心,但她如今被通缉着,确实没办法得尽快弄到钱离开羊城,如此,只能先对不起儿子了,等后面她们弄到钱,再好好补偿他了。 吴芳禾慢慢松了手,戚姐看着勾了勾唇角,她手指很快把电话拨通,只听那边响起一声喂,戚姐便立即喊道: “老洪,是我。” “在忙什么?是这样,我有个事情想要麻烦你,我有个侄子,就是我给你提过的我那好姐妹阿禾,阿禾的儿子。” “阿禾儿子?她儿子已经找着了?”电话那头响起一声疑问。 “对,找着了。” 戚姐笑应一声,“我们在会展碰巧遇上了。” “年轻人比较争气,办了个羽绒工厂,你冬装羽绒不是需要大批量的羽绒吗?” “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外面去找货,不如把单子给咱们侄子做?” “行的啊,这没问题啊,他们现在货有多少?” “拉过来就是。” 电话那头的人一口应下,干脆得不行。 戚姐显然很满意对方的答复,笑着说了声,这事我欠你情,回头请你吃饭挂了电话。 天上掉馅饼,凭空出现个妈,还来了个大厂单子。 周围摊子的摊主都羡慕了,他们怎么没有个重逢的大老板妈呢。 林显则被搞懵了,他都不知道这可信不可信,只能眼睛看向兄弟,欲言又止的。 孟添眼眸压着狠,都到这地步了,他不可能再不回应。 他看一眼挡在他身前的顾若,她挡在他面前,就和小时候顾何友和那群村里孩子朝他扔石子泥巴的时候,整个人牢牢护在他身前,不同的是,这回她攥得他紧紧的手心在不停冒着冷汗。 她在害怕,在担心。 因为吴芳禾。 她怕吴芳禾会伤害他。 怕他被吴芳禾伤害。 怕他冲动之下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认错人了,我们不认识你们。” 孟添转身和顾若并肩站立,安抚地反手回握住顾若冒着冷汗的手,冷冷一声。 “我妈早就死了,我爸当初撞见我妈和男人私会,卧轨死了,我妈怕被人戳脊梁骨,挂牌子,和情人卷走家里的钱逃港,运气不好,淹死在海里了。” “小添!” 吴芳禾脸色大变,她想过儿子会怨她,却没想过儿子会恨她到恨不得她去死。 运气不好,淹死在海里了,是他给她想的结局。 他还当众给她泼了一盆大污水。 “小添,你” 吴芳禾感觉到周围人投向她们的八卦看戏的视线,她难受得不行,手里的墨镜被她捏到变形,好一会儿才说: “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呢?” “妈妈什么时候” 吴芳禾想说她什么时候和人私会了,但她当初和南边知青确实不清白,要让人带她过港,不给出点什么怎么行,她在知青点算最早嫁人的老知青,南边知青是后来的,比她小几岁。 两个人会来往,是南边知青经常在干活后路过来家里借水喝,那时候孟广瑞在铁路上几天回来一次,孟添要上学,她和赖桂枝也掰了,正无聊,一个年轻长得不错,还会写诗的男人时不时上门,她很难不心动。 一来二去,两人便从递水时摸摸手,到最后亲在了一起,抱在了一起。 渐渐的她深深陷进了男人编织的美梦里,开始收不该收的钱,偷孟广瑞的私章用,就为了筹到钱,和他过港去过好生活。 但这个事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孟广瑞生前都没发现,她走的时候留的信也是给儿子说的,爸爸死了,妈妈害怕,也需要挣钱养家,才走。 儿子怎么会全都知道? 那他爸的死他知道吗? 吴芳禾突然感到后背脊发凉,她对上孟添冷然的眼,口舌忽然感到说不出话的干。 “你这孩子是不是误会你妈妈了?” “你妈妈当初过港可没有什么男人。” 就在吴芳禾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边上戚姐出了声。 “你妈妈一个人过港过来的,受了很多苦和罪,她在港城的时候就最挂念你,挣到钱就给你寄去了。” “她也是回来这边了才知道,你外婆把什么东西都给吞掉了。” “你对你妈妈有误会啊。” 戚姐说着,轻轻摇了摇头。 她瞥一眼四周,估摸着今天大肆拿样的事情估计不成了,便和刚才的摊主说道: “我们姐妹遇到点私事需要处理,这批货是给我们在港城那边开的商厦挑的,还有个大老板的,如果只拿一点我是可以自己做主了。” “但我现在看中摊子上好几个款式,每个款都打算百手起这么上,直接代工来的,就需要给他那边和品牌部看,你看要是行呢,就我看中那几个款拿上,我把我姐妹这儿的事情处理完,过港去公司把单子打下来。” 百手起,一款衣裳五个码,几个色,一个款色就五百件了,几个色加起来,破千,再加别的款,直接万件了。 只是几件样品衣裳,有什么不行的。 摊主被巨大的利益冲昏了头,忙不咧跌应下来,赶紧把刚才介绍过的样品取了下来打包。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眼熟,林显看着想说什么,但他还没弄清楚孟添和面前这两人什么关系,担心连累到兄弟,只能在边上紧闭嘴巴不开腔。 戚姐拿到样品,还不慌不忙的,从包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孟添: “你们现在摊子摆着,估计忙,我和你妈妈也还有事。” “这是我们的联系方式,晚些你忙完,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单独聊,把这些年的误会解开。” “没有母亲不爱自己儿子,她要是真不爱你,凭她的样貌地位,这些年早在港城另外嫁人了,何苦还要回来。” 戚姐言语缓慢,清晰有条理,说得和真的一样,边上吴芳禾也在这时红了眼。 “小添,妈妈没做过对不起你爸爸的事。” “当初你爸爸犯了事,畏罪卧轨,你那些叔叔伯伯想趁乱掏空咱们家,还想让妈妈另外嫁人,他们好占咱们家房子,妈妈实在怕,怕被他们害了才会不得已离开的。” 吴芳禾说着,捂着脸哭起来。 边上盼着能成大单的摊主听到这话,忍不住劝道:“小伙子,这事听着误会有点大啊?” “你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的?” “什么误会?” “卷走家里所有钱,连点买米钱都没给儿子留的误会吗?” 顾若冷笑一声,吴芳禾演戏厉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当年就体会过,她一点不惊讶她这套颠倒黑白的能力,只是她也看出来了,吴芳禾想认儿子不知道真假,想骗人倒是真的。 只怕还打着骗他们的主意。 刚才那个服装厂的电话,怎么看怎么怪异,哪有那么顺利的事情,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订单,还有多少要多少,这么大口气。 这得是多大个人物才能有这么大能量。 吴芳禾真这么厉害,派出所到村里去的时候,她该遮遮掩掩和人走一趟做什么。 顾若心里已经认定吴芳禾是个骗子,还是个连儿子都不放过的骗子,她紧了紧手指,压着心里的怒转脸看向服装摊主,提醒道: “大哥 ,我知道你想开单心切,但你当心遇到骗子啊。” “面前这人,我们可真是不敢认,当初我公公可没犯事,是面前的人收了钱偷了我公公私章去办事,结果出事了,她让我公公一个人扛下来。” “我公公为了我男人卧轨了,把这女人护下来了,然后这女人却在我公公刚上坟山晚上就跑了。” “她可会骗人了。” “这个展会上什么人都有,我前两天参加展会,听到我们老板合作的内衣厂一个领导和我们说,这两年有一批人专门出现在展会上骗人样品去卖,为了杜绝这个情况,他们现在都很少只留一个联系方式就给样品了。” 摊主是今年刚来春交会的,他还真没听过这个事,他脸色顿时一凝:“这是真的?” 摊主说着,下意识把刚才戚姐给的名片拿出来看了一眼,说:“不能是骗人的吧。” “这上面写明了,港城维多利亚百货,联系人,戚女士,电话也有” 摊主正说着,摊子上突然响起一阵铃声。 是林显的大哥大,这趟过来,他姑姑考虑到路途远有什么事好方便联系,把他大哥大还他了。 他姑姑姑父是公家人,能低调就低调,大哥大拿在手上没什么用,当初压下林显的大哥大和摩托车,只是希望他做事更踏实些,不是担心他还不上好抵账,现在林显出息起来,他们放心下来,东西自然继续给他用。 他们也需要一台大哥大,这段时间他们来羊城,加工厂那边只能靠孟广德撑着,但厂子里内部的业务,安排收鸭毛出绒子装车孟广德一个人可以,余暨那边的羽绒订单业务往来却需要孟添林显两个亲自出面去谈的人维护,联系,有一台大哥大会方便很多。 所以林显把大哥大拿回来,孟添也从账上划了一笔钱给林显,让他去把他姑姑姑父那笔钱还了。 有大哥大后,他们印的新名片传单上也印了大哥大的联系号码,这两天他们发完传单,现场还接到过几个询问电话,虽然最终没人下单,但有人问就有希望,所以听到电话响,林显孟添顾若三人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林显离得近,先拿过电话接了起来,听到孟广德声音,他喊了声:“二叔,有什么事吗?” 他们这些天每天都要通好几通电话,基本上接到电话就说事,这回孟广德却没立即说,他问道林显,“小添在你边上吗?” “让他接电话。” “找添儿啊?在我边上的。” 孟广德声音有些沉,像是遇到事了,林显下意识看了孟添一眼,把手里的电话给了他。 孟添伸手拿过电话,“二叔,什么事?” 孟广德却在这时候犹豫了下,孟添他们这趟到羊城是去谈生意的,他都尽量有事情自己处理,不耽搁他们,现在却要说吴芳禾那女人,想想都糟心。 孟广德对侄子算了解,这事要不知道不在那边也就算了,知道了,他们人也在那边肯定不会不管,说不得还要亲自去找人。 但他也不能不说。 虽说羊城很大,那女人犯事后也不一定还留在羊城,但万一呢,万一遇到了呢? 于是他不再迟疑,很快道:“你那个妈啊,还真是个骗子。” “骗了一大帮子人。” “你五叔婶儿和张家那两家子被她哄出去根本不是去什么厂里打工上班。” “是进了那个什么传销,听话的就天天去各个电话亭打电话骗亲戚过去,用各种名头喊家里人寄钱。” “不听话的就被他们关在那个什么内衣厂里打黑工,一天干十五个小时,不完成规定的任务还不给吃饭!” “你五叔婶儿她儿媳妇家大嫂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已经报了公安,现在老家派出所的人正赶过去和羊城那边联合断案这事,那个女人也正被通缉着。” “你要是碰上了当心点,别被她骗了!” 林显的大哥大是他爸林志升八十年代的时候买的,第一代移动通讯电话,砖头一样,大又重,天线拉起来,信号不好说话全靠吼,也不存在什么听筒收音,孟广德的嗓门本来就大,气急时吼出来的话更中气十足,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所有摊主的耳里。 吴芳禾和戚姐的脸色齐齐变色,吴芳禾焦急一声:“我不是” 周围却不知道谁吼了一声:“快,抓通缉犯!” “有奖励的!” 第72章 死刑她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 吴芳禾和戚姐被当场抓了起来。 展会现场人多,随着那声通缉犯吼出来,大伙蜂拥上去,吴芳禾戚姐两人逃都没处逃。 吴芳禾倒是试图补救解释,甚至为此不惜反口说自己认错了人,但谁信呢,不止不信,在场还有摊主认出戚姐吴芳禾两人去年就上他们摊子拿过样品。 戚姐吴芳禾在骗样品这块算狡猾,她们每次出现在展会现场的装扮都不同,有老实巴交的打工人听吩咐的样子,也有高调引起众多摊主注意,纷纷主动给样品找机会的大老板角色,不同的角色,不同的妆容发色,甚至变幻年纪。 展会每半年一次,参加展会的,不管是摆摊的还是里面展厅的,大家都忙得很。 一次展会下来给出一批样品总能收获几个单子回去,对比一个单子所带来的丰厚报酬,损失的那点样品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也就没人刻意去记去在意。 但随着戚姐吴芳禾被抓起来,大家再顺着顾若先前说的话去注意,很快便发现吴芳禾戚姐两人的脸型五官眼熟,记忆好的人慢慢回想起了前几次展会给样品的情况,两张脸在脑子里清晰深刻起来。 人群里一个在前年就在这边摆摊的摊主盯着两人,突然一声:“我记起来了,去年你是长头发,过来我这边拿了十多顶帽子回去。” “我回去联系,电话打了几次没人接,再打过去,人家说我打错了!” “搞了半天你们是骗子。” 一个人记起来,经过提醒,陆续又有人记起来。 原来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想到自己大老远运来的东西被人骗去转卖了,哪里能饶过,于是一个个借着抓骗子绑骗子,你攘一把,我薅一把,把吴芳禾戚姐两人收拾得一个劲儿躲闪尖叫。 孟添冷眼看着两个人在人群里狼狈,捏着大哥大给这边派出所拨了电话。 吴芳禾诈骗人从渝南到羊城来打黑工,只张家和五叔婶儿那边几个媳妇娘家加起来就有十数家,一连三十多人报人口失踪,这不是一个小案件。 羊城这边大力发展经济,离不开外来人口,这事不处理好,以后谁敢来羊城打工,所以在确定案件人后,羊城派出所就往上报了这事,之后每个片区派出所都接到了全力通缉抓捕吴芳禾的任务。 孟添这通电话打过去,派出所那边当即出动了人过来抓人。 吴芳禾完全没想到一场认亲竟然把自己送了进去。 被带走的时候,她越过人群回头看了眼孟添顾若,见两人手牵着手只站在原地看着她被抓,她忍不住崩溃的大声叫喊咒骂起来,骂孟添亲妈不认,不知孝道,该遭雷劈,骂当初不该生他这个儿子。 她骂她的,孟添从始至终眉头都没动下,看着她手上戴着镣铐被押进警车慢慢收回了视线。 不过吴芳禾在港城跟过几年黑大哥,和港城那边警方打过不少交道,她对派出所的畏惧没有旁人那么重,哪怕戚姐那边已经全部供人了犯罪事实,五叔婶儿儿媳妇家大嫂也出面指认了她,她也一声不吭,不肯老实交代一切。 据戚姐交代,她和吴芳禾还有个老三认识在两年多前,最开始只是她和老三在每次展会上白嫖一些免费样品,拿到外面摆摊售卖换钱。 吴芳禾加入进来以后,她们队伍壮大了,拿到的免费样品越来越多,弄到的钱也越来越可观。 只是人都是不满足的,羊城一年只办两次贸易展会,她们这期间总不能闲下来。 戚姐和老三都是有案底的人,她们在羊城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也不想找,更想没什么付出的捞到钱,这一点和吴芳禾不谋而合。 三个人就琢磨着能有个什么长期的,稳定的进项。 吴芳禾一直都有个老板梦,她对当初在港城那边发廊开倒闭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到羊城后看到一个个曾经是泥腿子的人都做起生意发家,她也想做生意。 起初她是想和在港城一样,开家发廊。 但这边的发廊,正儿八经的她们找不到经验丰富的剃头师傅,和港城那样不正经的,她们找不到那么多漂亮小姑娘,吴芳禾也不像在港城时那样背后有个大哥撑着。 发廊这条路几乎行不通。 那还有什么来钱法子呢,羊城许多人都靠办厂发家,吴芳禾所在的内衣厂就是家港商投资创办的厂子,据她当清洁工时探到的消息,这个厂子很赚钱。 如果她们能办这么一家厂子,那就真发财了。 但这么一家厂子,哪能那么轻松办,选厂址,买机器设备,哪样不要钱? 更甚至还要负责员工的吃和住。 她们在展会上骗的钱可撑不起这样的开销,就在她们琢磨该怎么办的时候,她们误打误撞进了个传销讲课的窝点,瞧见了台上老师讲课,台下大家掏钱的一幕。 这一幕给了她们启发,要是有人能和台下那群老太太们那样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让她们掏钱买东西就掏钱,她们不就能来一场更大的白嫖,既能有人给她们干活,还能提供资金给她们办厂周转? 三个人一合计,又在传销窝点偷听了一段时间讲课后,觉得这事可行。 于是三人决定试水碰碰运气,戚姐和老三出面去哄了一批刚从监狱出来找不到工作的人进来她们的组织,给他们充当看门的打手。 之后三人又想办法在郊区租了几间房子,再各处找路子弄到了几十台破烂缝纫机,组成了一个勉强能看的加工厂,然后便开始在劳动市场物色“目标”。 从一个上当受骗,再到两个三个上当受骗的进来,渐渐的她们的小组织就发展了起来。 但这是不够的,创造的收益不够,离她们想做大做强,开办一家真正的内衣厂目标更差远了。 而劳动市场那边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招,去得频繁了容易引起上面的关注,也容易招到一些见过真实工厂,一进到她们厂子就能发现问题的硬茬子。 在招进来的一堆里找到两个意识到不对闹起来的人后,她们放弃了继续去劳动市场找人,觉得从偏远地区去招人更稳妥。 那些人常年在老家待着,没见过外面的厂子,没什么见识,就算进了黑工厂她们也不知道。 稍微给点好处洗洗脑,还能帮忙亲戚骗亲戚,最后骗来一长串。 但偏远地区招人,陌生面孔没人信啊,怎么办呢? 只能找熟人了。 戚姐和老三是本地的,认识的人都是本地的,不太好弄,只能从吴芳禾所在的老家渝南着手。 正好吴芳禾因为儿子的事恨死了娘家,就先拿她娘家那边开刀了。 吴芳禾娘家是市里的,但她爷爷奶奶和她妈,她两个嫂子那边却有许多亲戚是乡下的,她借着港城回来发了财的身份回去,从嫂子娘家和她爸妈外婆那边骗了好一帮人回来。 原本吴芳禾没打盘山村的主意,她当初走的时候做得挺绝的,她也担心进村后被孟家人打。 只是,她虽然不想要个文盲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将来她老了动不了了,多半还得靠他伺候。 都回渝南了,她就想着找人具体打听打听,看看人如今在哪一片打工,要是可以,她把人接过来羊城和她一起干也不是不行。 却不想听到了她儿子在外面打工发了财的消息。 一个文盲儿子她都打算闭着眼睛认了,更何况一个有钱儿子。 她没犹豫,拎着行李直奔了盘山村。 但她没想到李巧银那么恨她,她刚到她家门口,李巧银就冲她泼了一盆水,让她滚,还报了公安查她。 都查她了,她不骗几个人走,怎么对得起她老孟家呢。 只是没想到这一行人里有一个硬茬子,让她们准备了小一年的事泡了汤,老三还因为害怕,直接卷了她们这小一年挣的钱跑了。 弄得她们不得不匆匆转移了人,再亲自出面弄钱,打算捞到一笔后换地方重新开始。 只是事发突然,吴芳禾因为老三背叛的事开始谁也不信,那批人如今转移到哪里了,只有吴芳禾一个人知道。 戚姐之前试着给手下人打过电话,却因为信号问题没打通。 所以还得吴芳禾那边开口才行。 吴芳禾不肯说,她知道自己这次逃不掉了,她这几年在展会上骗到的钱超十万之多,还回渝南城骗了几十号人过来,事发的时候,有人意识到不对闹事,她为了强行镇压,还亲自拿钢棒重伤了一个人。 这些事露出来,她不死也得做一辈子牢。 她完了,已经完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的这步田地,是从哪里错了呢? 她最开始只是想过好日子而已,怎么就一步一步到了现在。 吴芳禾不甘心,她不想说,因为一旦说了,她就彻底完了。 但这不是她不说能行的,派出所的人轮番上阵,各种审讯手段出来,她熬不住了,最后提出了个条件,让她交代可以,她想最后见一面儿子。 她想见孟添,孟添却不想见她,没什么好见的,从他知道他爸是因为他被吴芳禾骗去卧轨那一刻,他就没了妈。 现在她进去了是罪有应得,他并不想看她临死前的忏悔或者再说一堆她不得已一类的可怜话。 但为了被她骗的那几十号人,他还是去了派出所见人,顾若不放心,陪他一道。 十来平方的探看室里,中间一张长桌,吴芳禾手带镣铐出现在了孟添和顾若面前。 短短两天,吴芳禾老态了许多,精心做过的头发蓬乱枯燥成了一把草,脸色蜡黄暗淡,红肿泛青的两眼更木然散光,看到孟添,她眼珠才微微动了动。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爸卧轨的事?” 说要见儿子的是吴芳禾,但真见面了,母子两面对面坐着,却一句话也没有,各自枯坐着,许久,吴芳禾低头看着手上的镣铐问了这么一句。 她想了一整夜,李巧银那个人虽然在镇上上过几年班,但她没什么脑子,想不到报案查她的事,她想不到,孟广美孟广德那对一直受大哥庇护的兄妹也不会想到这上面去。 至于孟广美男人,脑子是有,但优柔寡断顾虑多,不想让孟添这个侄子恨他,他也不会轻易提议这事。 所以,盘山村的报案,想让派出所查她的,只能是她儿子。 他得多恨她,才会第一时间想到报案查她。 而如果没有那场报案,她大概会忍一忍,暂时不会动盘山村的人,就算把他们带出来,她也不会事情做绝,马上把他们拉去上课。 她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彻底走上了绝路。 她原本打算,筹够了钱就转型,正儿八经用手里那批人开办工厂的。 港城那边,许多原来不干净的团体,想要洗白也是从办厂办公司开始,人家能行,她也能做到。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要是早知道他这么恨她,她都不会在展会现场认他,也就没这些事了。 吴芳禾好后悔,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儿子什么都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的?” “是孟广德李巧银他们告诉你的?”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是你妈,你却不信我,信他们?” 吴芳禾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 顾若看着吴芳禾,没想到都到现在了,吴芳禾看到儿子还是这个样子,没有一点儿悔过,没有一点儿对当年的歉意,这个女人依然只在乎自己。 她更在 意她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自己做下的事被发现了。 她忍不住担忧的看向孟添。 孟添面无表情,他从小就知道她是这个样子,他们父子于她从来可有可无,那时候他爸回来她没有多开心,他爸离开家去上班她也不见高兴,她只有在看知青写给她的诗的时候会有笑脸,只是那时候他太小,不知道她看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那是她出轨的证据。 “我没有妈。” 孟添冷冷一声,不想再浪费时间和她耗下去,他撇过脸,说:“我爸临走前,给我准备了一份礼物,他希望我和你到港城后能过好,但他不放心你,不放心你和那个男的。” 孟广瑞是枕边人,哪怕他不常回家,枕边人出问题了,他还是能感觉到。 他不是不知道吴芳禾和那个知青的事,只是,他以为吴芳禾心里是有儿子的,不会扔下儿子不管。 他确实逃不掉避不开了,只能寄希望于那点母子血脉牵连,但又不放心,不放心那个知青,不放心吴芳禾对儿子的爱有多深,才会给儿子准备了一块可以换钱的金佛,再写了那么一封信给儿子,以防万一。 只是他没想到吴芳禾根本没带儿子走,妹夫因为被牵连也没有及时把礼物交给儿子,他精心准备的金佛被充了公,最后只剩下一个盒子。 “所以,他知道?他都知道?” 吴芳禾睁大眼不可置信一声。 她一直以为孟广瑞不知道。 却没想到,他都知道。 知道了,他还是听了她的,去死了,以那么惨烈的方式。 他对她唯一的请求,就只是她带好儿子。 可她没有做到。 她抛下了他,为了她想象里的好生活,和南边知青的好生活。 可她错了,南边知青对她没有爱,港城黑大哥对她也没有爱,她跟过的许多男人对她都没有爱。 这世上,唯一真正爱过她,愿意给她一切,为她去死的,只有孟广瑞。 可她最对不起的人,却是孟广瑞。 吴芳禾用力抱住了头,她想起自己十七岁高中毕业,以为能和初恋结婚,留在市里,结果却被初恋父母棒打鸳鸯,伙同她父母夺了她的留城工作,一纸下乡通知送她到了乡下。 她想起自己为了回城刻意接近孟广瑞,最后又为了小弟的事需要钱和孟广瑞结婚。 她想起自己随着孟广瑞到镇上生活,却因为不适应宿舍公厕,吵闹的环境,又闹着要回乡下。 回到乡下,又不喜欢老爱窜门的村里人,整天冲孟广瑞撒气,要这要那,她闹了那么多,看到的却始终是孟广瑞那张对她纵容说好的脸。 她为什么会觉得那张脸烦呢。 她当初怎么会觉得那张脸烦呢。 她原本有很好的日子可以过,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审讯室里,吴芳禾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后悔了,她突然后悔了。 后悔当年的事。 不怪儿子怨她,不怪他亲自送她进来,她活该啊,她真的活该啊。 吴芳禾认罪了,见完孟添,她把所有都说了,她当年对不起丈夫的事,到港城的事,认识戚姐几人之后的事,所有的都说了。 五叔婶那群人的藏身地她也说了,在郊区的一栋废弃房子里。 她们转移目标那天就知道羊城不能待了,但因为老三把钱卷走了,她和戚姐不得不多逗留一些时间,看到孟添的时候,她很高兴。 能出现在展会摊位上的,多少有些家底,她以为李巧银那个人没告诉过儿子她的存在,毕竟她之前试过好多次,想从她那儿拿到儿子的联系方式。 李巧银都说没有,还说小添现在很好,让她不要去打扰。 她让她问小添的想法,李巧银却说她的想法就是小添的想法。 她就以为,孟添还不知道她回来了,她就想打个时间差,先从儿子这里拿到一笔钱,所以先前她才没拦着戚姐。 只是,她没想到孟添他们什么都知道,孟广德那通电话还来得那么及时。 吴芳禾骗了太多人,涉及大量的钱财,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据她自己交代,当初那个南边知青已经死了,是她拜托黑大哥下的手。 一条人命,还重伤了一个人,情节恶劣,她的判决下来很快。 判决下来那天,孟添顾若他们早已经回了余暨。 这趟羊城之行,除了发生了吴芳禾这个事,别的都算顺利,加工厂这边拿到好几个单子,发出去的传单名片也陆续有人打电话进来问,孟添林显跟踪联系过户成交了两个小单。 顾若和兰芳这边更顺利,顾若在展会上和一家辅料工厂沟通后,从他们那儿拿到了一款特别订制的铜丝鱼骨和不锈钢鱼骨辅料。 经过测试,可以完美取代钢片的支撑,不会过度损伤布匹面料,还不会对身体造成硌和伤害。 去见过吴芳禾回来,她去街上一个裁缝店租借了一台缝纫机就用新面料重新打版了一款塑身衣。 第二天,她们带着这件塑身衣和兰芳之前在余暨和市中心鞋城,商贸城那边十来家老板娘签订的订货协议,去见了羊城这边几个内衣品牌的负责人。 谈得还算比较好。 对方本身也打算品牌扩张,她们带着合同上门,之前市中心店铺假劣产品掉包事件,兰芳的处理够果断,一定程度上也维护了品牌形象,更证明了自己本身的人品,所以品牌那边,没有犹豫直接把品牌代理授权给了她们。 只是,关于品牌代工厂这个事,品牌那边却有不同的意见和看法,他们在看过顾若的塑身衣设计后,倒是不反对让她们代工,但要他们注资或者帮忙提供流水线生产设备,那他们需要占厂里至少一半的份额。 这个条件别说兰芳,就是顾若也没办法接受,让出百分之五十的份额,她们 手里还剩什么? 只有一半份额的工厂也发展不起来自己的品牌。 双方为这事僵持了两天,最后顾若去品牌的工厂生产线学习过后,回来和兰芳说,放弃品牌注资,只争取他们这一年的代加工,她们的厂子她们自己来办。 顾若知道她们手里现在没钱了,但没钱办厂有没钱办厂的办法。 目前柜台还有一堆能变现的货,她们可以把这批货出了去政府或者郊区村委那边买一块地,或者直接买个废弃工厂,再拿着这个厂子的资产证明去银行贷款,用贷款得来的钱置办设备。 兰芳几经思考后,同意了顾若的提议。 第二天,她们去和品牌那边签订了新合同。 合同拿到手,一行人事情办得差不多,便踏上了回余暨的路。 回来后孟添林显忙着加工厂那边的羽绒出货加工,顾若兰芳则在柳条买下了一个废弃小学。 然后把小学的整改工程交给了孟添之前干过活的那支工程队,有孟添帮着监工,半个月左右,废弃学校的整改大致完成,兰芳那边的办厂资格证在各处找人后也顺利办了下来,之后她们便拿着各项资料去申请了银行贷款。 如今余暨正大力发展经济,银行贷款办得还算顺利,不过金额不是多高,只有她们买厂子花费的一半。 开办一家内衣工厂需要的费用比办一家羽绒加工厂的费用要高很多。 首先机器设备上需要的钱就不是一笔小数目,顾若她们拿到的钱拿来添置完几台进口裁床设备,再进购一批面料辅料就得耗光。 连购缝纫机的钱都难挤出来。 柜台那边的货这段时间为了筹钱买厂也清得差不多了,想要再有钱必须要等柜台后面再卖货进账。 但柜台卖货的钱也不能全花了,柜台还要开下去,如今正是上夏款的时候,还要留出钱来去上货,还有柜台员工工资也得发。 而她们和品牌那边的合同签了,代工的事就不能再等,夏天到了,正是大家穿薄款裙子的时候,塑身衣在这个时候推出来正好能测试市场反应,也没办法再等。 没办法再等,再从哪儿去弄钱呢。 为了买厂子,兰芳向外借了钱,还把彩玲这两年的积蓄都掏空了,已经找不到其他的借债地方,依恋老板娘那儿原本有,买了她的楼之后也没钱了。 兰芳前面几年手里没缺过钱,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给百来台缝纫机需要的资金给难住,顾若也没想到,临到头了还能被资金卡住。 看兰芳每天为了钱的事发愁,她也急得很,就在她着急上火的时候,孟添给她拿回来六万块钱,说是加工厂那边的分账。 另外她们厂子需要的缝纫机也有着落了。 孟添之前给她买的那台瑕疵缝纫机那个房主他媳妇是缝纫机厂的生产主任,他去找了趟人,人告诉他,他们厂子如今正在生产工业需要的缝纫机,因为刚试生产阶段,报废品也出来不少,要是内衣厂不嫌弃瑕疵品,可以省下一大笔钱。 怎么会嫌弃,她们先前也在联系人买服装厂的二手缝纫机呢,只是目前余暨的各个服装厂设备还没更新换代,没找到。 真是瞌睡遇到枕头,顾若赶紧拿着孟添给她的六万块钱去找了兰芳。 总算,厂子运转需要的资金和设备全部解决了,只等她们从人才市场各处招进来的员工从羊城那边工厂培训回来,就可以着手生产事宜。 而兰芳也趁这个空档,把顾若,彩玲和她三个人的合同准备好了。 可能因为顾若最后给了厂子六万块钱和解决了机器问题,顾若的份额比原来兰芳答应的二十,多了百分之八,彩铃也多了百分之二。 签完合同,顾若心情快飞起来,虽然厂子还没办起来,但这也算她靠自己在余暨置的产了,和孟添给她的不同,这是靠她自己一点一点努力和实力置起来的。 顾若难得下了个早班,晚上还去买菜烧了一桌子好吃的,喊林显和二叔到家里吃的饭。 孟广德林显知道她厂子的问题解决了,合同签掉了,也替她高兴,晚上大家都喝了点酒,也是这时候,林显的大哥大接到了羊城派出所那边的电话。 告诉他们,吴芳禾判了,死刑。 几天后执行。 第73章 要个孩子吧备孕 顾若他们把新屋租下来后,老屋就拿来做了客厅,屋子里原来那张旧木床竖去墙面拉了一张帘子当着,放床的位置摆了张孟添去旧货市场淘回来的折叠竹沙发。 加工厂那边拿下来后,他们经常和孟广德林显一起吃饭,原来的小桌矮凳吃饭不方便,稍微多一盘菜都不好摆放,便又添置了一张大圆桌进来,搁在竹沙发对面,斜边是老式的刷漆五斗柜,上面放着顾若刚买回来的一篓苹果和打算晚饭后切的黑皮西瓜。 五月底六月的天,余暨已经彻底进入夏天,白天外面温度三十多度,太阳直晒,晚上屋子里和个大闷炉,人一走进就开始浑身沁汗,吃一顿饭能够汗流浃背。 太热了,顾若体质偏凉还勉强能忍,孟添火气旺盛却不行,他又不像刚子辜大姐男人喜欢光膀子,每天帮着烧完一餐饭身上的衣裳都是湿的,顾若心疼他,前些天拿到工资就跑楼上去买了台落地扇,三百八十多块,总算让屋子凉快了些。 此时风扇正对着桌边吹,桌上饭菜摆满,有鱼有虾有菜有肉,四人一人坐一方,手边搁着酒碗,却不见任何人动,屋子里静得只听到电风扇风叶煽动的声音。 电话挂断已经有一会儿了,孟添手里还捏着大哥大,维持着先前听电话的姿势,仿佛一瞬间坐成了石像。 边上顾若也是脸色煞白,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吴芳禾死刑了。 完全没有想到的结果,当时他们去派出所的时候,她悄悄去问过派出所一个办事人员,像吴芳禾这样的案子大概是多少年。 派出所的人说她这三年一直和戚姐几人在展会上骗货去卖,具体的涉案金额不清楚,这次又骗了一群人过来,涉案金额过万,还有她们之前从劳务市场骗过来打黑工的,数罪并罚,二十年跑不了。 她当时听到二十年已经感觉很多,担心孟添知道这事的反应,后面她找机会告诉孟添,孟添当时在理小青菜菜叶,听到话他手里的菜叶烂了一块儿,沉默了会儿才回了声也好。 她就知道他还是在意的。 再怎么告诉自己不在意,那也是生了他,把他带到十岁大的人,很难真当她死了。 他把自己撕成了两半,一半恨着,那是害死他爸的刽子手,一半复杂着,想要割肉刮毒祛痛,却因为那点生根养恩撕扯着自己,就和曾经的她一样。 换作赖桂枝,她大概也是一样。 可现在怎么办。 死刑。 怎么都没想到的结果,没想到吴芳禾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她完全可以不说的,偏偏她说了,存了心找死。 为什么? 终于知道悔意了? 还是不敢面对自己坐牢二十年的凄苦,宁愿一死? 或者为了报复孟添这个儿子,报复他报警抓了他。 顾若心沉得厉害,她搁桌下的手抓捏两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紧紧的,想说什么,却发现哪一句都不合适。 “那个,这事” 林显觑着桌上的情况,脸上小心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也是才知道他兄弟和他妈的关系,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他就替兄弟感到难,想着人进去了反而是个好事,但谁也没想到人会被枪毙,坐牢和死了还是有差别,他不由去看边上的孟广德。 孟广德也意外,他对吴芳禾是深恶痛绝的,当初的事他知道得不多,却知道大哥被查是因为私章出了问题,盖了一些不该盖的批条。 妹夫祁智文作为铁路上的财务,是第一个发现批条不对的,他拿着批条来找大哥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他亲眼看到大哥看到批条后脸色大变,匆匆出去骑了车回盘山村。 大哥的私章平时贴身带着,不是亲近的人很难动到他的私章,也因此他私章盖过的条子很容易申请通过。 寻常条子就算了,他们砸锅卖铁各处找关系补上,吴芳禾动的却不是寻常物品。 那是一批军需。 她给倒卖掉了,还牵扯到了别的。 他当时看到大哥那个脸色就意识到出事了,果然,两天后,上面下来人调查了,大哥被限制了自由。 他找妹夫想办法,妹夫说,很难,除非大哥能证实批条有问题,章子是假的。 他们都知道大哥为人,不该动的东西他不会动,他不会犯下这样的蠢事,哪怕为了小添也不会。 事实也是,大哥不承认他的问题,但他没办法证明他和批条没关系,更一口咬定他的私章他贴身拿着,没人能动。 百口莫辩,也不敢辩,洗不清了。 大哥似乎也知道,开始安排他进去后的事。 他和妹妹广美从小在大哥庇护下长大,那是他们第一次感觉天要塌了。 三天后,天真的塌了,大哥卧了轨。 火车碾过他的身体,血肉模糊。 他们没有大哥了。 小添也没了爸爸。 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哥会卧轨,明明前一天大哥还在叮嘱他们,让他们全力配合上面的调查,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怎么第二天就这样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如果批条上的章印是真的,能动大哥私章的人只有一个人,吴芳禾,他的嫂子,小添的妈。 也只有为护住这个人,他大哥才做得出抛下儿子的事。 他原本打算等大哥后事结束找吴芳禾谈的,但她跑了。 她抛下儿子,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 那些年他看着小添在村里受苦挨欺负,一天比一天瘦黑的时候,都在心里咒骂吴芳禾,恨不得她死在外面。 听说港城乱,他还盼着她能被人砍死在港城。 这回她回来,还一副发财的样子,他气不过更心不平,得知人是骗子,他才出了那口郁气。 现在人要被枪毙,简直是件拍手称快的大好事,正好下去给他大哥偿命。 但瞥见自从接了电话就一动没动的侄子,他心又沉下来。 “这是她罪有应得,你就当她没有回来过。” 孟广德嘴动了许久,吐出一句,说完感觉也不合适,他端过桌上的酒碗闷掉里面所有的酒,又坐了会儿,决定留出点空间给侄子自己想通,他起了身: “我回趟厂里,和老蔡沟通一下那批鸭毛的事。” 他们羊城之行拉回来不少单子,这个月厂里机器没停过,一直在出绒往外面拉,前两天还把从台岛商人那儿接过来加工单做完了,库房空出大半,下半年又是羽绒需求季,这段时间是囤鸭毛最好的时候。 老蔡是他们新请的专门替他们收鸭毛的人。 和他们一个地方的,只是比他们早两年做这行,认识的收鸭毛的人更多,傍晚他带回消息来,下面一个养鸭厂死了一批鸭子,据说是禽流感,厂长要把那批鸭子就地掩埋,一伙人看着可惜,买下来了,现在肉被他们处理掉了,剩下一批鸭毛。 收那批死鸭子的还算有良心,把这个事老实说了,鸭毛也愿意便宜处理,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敢不敢收。 这要是之前,他们当然不敢收,鸭毛有问题出售出去容易摊上事,收鸭毛的途中他们不注意也容易染上病。 孟广德做了几年鸭毛生意,之前收到过禽流感的鸭毛,害过病知道轻重。 但孟添这人爱折腾,前不久又用厂子里新进来的单子流水去贷了笔款子进来,买了台高温鸭毛清洗机,比他们平时手动烧开水要高效安全得多。 这批鸭毛这么便宜,他们不要最后肯定会被羽绒厂收了去,只是对方在确定他们有意向收的时候也提出个要求,这回的毛便宜给他们,下回正常的鸭毛要涨三分给他们。 鸭毛价格不稳定,一个时期一个价,马上要下半年了,鸭毛价格本身要贵起来,再涨三分,就是彻底的高价。 他们卖的绒子为了能有市场竞争,出价很低,成本贵三分意味着他们要少赚一笔,孟广德没立即答应下来,刚才饭桌上和孟添林显商量过才拿出个章程,他做事情不喜欢拖,决定下来了就想赶紧把事定下。 “厂子那边你今晚不用过来了,难得你和若丫没课,下班早,都好好休息下。” 担心侄子,孟广德又叮嘱一声,林显看一眼没打算再吃酒,一言不发的孟添,跟着他站起来,“二叔我和你一起。” “添儿,这事咱想开点,这是,你妈她自己的选择,和你关系不大。” 林显半晌憋出一句,又转头和顾若道:“弟妹,那我们先走了,厂子那边,今晚要出一批货,我去盯着点。” “这儿要劳你费心收拾了。” 林显每次来吃饭都会帮忙干点活,这是他头回当甩手掌柜,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宽慰这事,只能留出空间指望弟妹了。 “好。” 顾若也知道,她勉强应了下来。 经常一起吃饭,和一家人没什么两样,几个人也没讲送客迎来那套客套,孟广德林显说完就走了。 已经晚上七点多钟,这个时间往常顾若和孟添刚到电大正坐在教室上课,今晚是他们难得没排到课的空闲时间,以为能高兴下的,没想到会接到这么一通电话。 “你刚才只吃菜喝酒了,我给你盛点饭?” 新闻联播结束,隔壁燕子刚子又把电视机声音调大了些,顾若看一眼黑漆漆的外面,再看看桌上剩下大半的菜,看向孟添说道,想了想,她看一眼自己吃剩下一个底的饭碗,“我中午没怎么吃,有些饿,也还打算再吃一点。” “你陪我再吃点?” 顾若手一直抓着孟添的手,夏天热,两个人的手温度都高,渐渐沁出一层汗,她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去盛。” 听到顾若说饿,石像一般的男人总算动了,他放下手里的大哥大,拿了两人的碗去五斗柜上的电锅里盛饭。 离接电话有一段时间,电锅里的饭和桌上的菜都冷了,但夏天吃冷的也没事,两人谁都没在意,只是这顿饭吃得雅雀无声,屋子里除了电风扇扇叶吹动的声音,也就隔壁新闻联播结束的电视声。 顾若扒着饭,看孟添一筷一筷往嘴里塞,没有嚼就咽下去的样子,她伸手给他夹了筷青椒肉片,“吃点菜,剩这么多,等下倒了浪费了。” 孟添筷子停了停,听话的把她放碗里的菜夹进了嘴里,之后又自己夹了一筷子的茄子,看桌上还剩着小半盘虾,他顿了瞬,问她:“还吃虾吗?” “我给你剥。” 顾若吃虾不喜欢剥虾,却又喜欢把虾肉剥出来蘸料吃,孟添发现后就自动揽下了这个活,每回只要有虾的饭桌上,他的手就没停过。 派出所那边电话打来的时候,他也正给顾若剥虾。 顾若刚想说不用了,但触及他依然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色,又改了主意,“再剥两个吧,剩下的你吃,我今天吃很多了。” “好。” 看着很正常的对话,气氛偏偏那么的不正常,一碗饭吃完,桌上的菜总算剩得稀稀拉拉,孟添自觉起了身收拾碗筷,顾若也没拦他,这个时候他会更想做点什么。 看着他端了碗筷进厨房,她去拿了扫把进屋扫地。 一个地扫完,孟添碗也洗完了。 不上课的时间,他们洗澡的点儿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辜大姐他们都知道,特地和他们用洗澡间的时间错开了,原来燕子找茬那段时间故意和他们抢过洗澡间。 但自从上次顾若把话说开了,燕子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理亏不好再闹,让院子里的人都怕她,没再生过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没人争洗澡间,洗澡的开水下午买菜的时候就打了回来,顾若去找了套衣裳就倒了热水去洗澡间洗澡。 夏天热,水管子都是烫的,流出的自来水也热,洗澡半壶热水冲兑就行,在楼梯下面造的洗澡间热,各处密闭,连个窗户也没有,洗个澡和蒸桑拿,不敢在里面待久,冲洗干净赶紧出来了。 半个小时洗好澡洗好衣裳,躺床上的时候也才八点半。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就躺床上歇息,平时没课的时候两个人也在看书,或者出去外面走走散散步。 兴致起来会对话练习下各自学的英语,偶尔用英语说几句路人听不懂的情话,是他们之间的情趣。 但今晚谁也没提要出去走走散步,也没人拿书看,晾完衣裳进到屋,顾若先上了床。 孟添看着她,随后也上了床,也是这时候,他才露出一些情绪,在顾若伸手抱住他的时候,他头埋向了她颈窝。 “难受吗?” 顾若圈着他脖颈,手摸着他脸问道。 “嗯。” 男人难得 脆弱的应了声,随即声音更哑:“若丫,我没有妈了。” 没有妈了。 十岁时被抛弃是一种意义上的没妈,如今是一种生死意义上的没妈。 两次,他失去了两次。 他不后悔报警,他也认为她该死,罪有应得,都知道,只是,还是会克制不住那股翻腾的情绪。 眼圈热胀得厉害,心里更空得很,木木的疼,只有怀里人的拥抱能填满他的那种空,缓解那种疼,他不由得手臂收拢抱她更紧。 有些用力,铁臂勒得紧感觉骨头都有些痛,顾若却没在意,她抱着他,脸轻轻挨抚着他头,由他蹭着她颈窝,湿热洒在她颈边。 她知道他难受。 不可能不难受,他们两亲缘都浅,只有彼此。 “那个,好像用完了。” “昨晚是最后一个。” 许久,感觉到贴靠在身上的男人不再那么紧绷,顾若说了句。 孟添反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医院领回来的计生用品,那次误会她怀孕,他们去看医生之后,领回来一大包气球泡泡。 不是很好用,不太对他的尺寸。 每次都给他勒得充血。 她再一夹他,他有种能上天的感觉。 爽也痛苦,冰火两重天不外如是。 但食髓知味,他对她想得紧,除了她特别忙那一个月他没怎么要,后面去羊城,从羊城回来,隔一天至少要一回,有时候一次,有时候两次,夏天燥热,穿得单薄,心更躁。 尤其她为了测试塑身衣功能,每天晚上换一套,连体的分体的,被她穿出花样,他更躁,好两次没受住冲动流了鼻血。 然后要得更猛。 气球泡泡也用得快,这个月他已经去买过一次,昨晚又用完了。 “白天没时间,我明天去买。” 孟添回了声,这么一打岔,他心里那股劲儿倒是缓过来些,不过他还是抱着她没松手。 她体温偏凉,风扇吹着,她身上就和冰玉一样,他这座火山一样的身体只想贴紧她。 “这次多买些。” 他说着,终于抬起头去含住了她嘴。 没气球泡泡了,做不了,但还是想亲她。 两个人都刷的薄荷味牙膏,缠在一起的时候却化成了不同的味道。 她仰着头露出漂亮的颈线由他亲着,过了会儿才抱住他头轻轻喘着说了句:“别买了。” “嗯?” 他没听懂她的意思,慢慢停下咬含她颈子,抬眸看向她。 “你戴着也不舒服,就别买了。” “现在厂子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等人培训回来就可以做单,兰姐这次招的人里有好几个经验丰富的师傅,裁床拉布的手艺都不差。” “我的工作量减轻很多,该出的图纸我这段时间也出得差不多了,柜台那边定制单也基本固定下来了,我也找到了节奏,不会感觉到忙累。” 顾若说着,手摸向他脸:“咱们开始要孩子吧?” 要个孩子,他们有个牵绊,自己当父母了,也不会再渴盼父母了。 顾若想不到还能给他什么,但晚上看着他接完电话茫然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不知道怎么宽慰他的时候,就想给他个孩子。 告诉他,他并不孤单。 他有她,还有孩子。 她这段时间,偶尔会做梦,梦里一间黑漆漆的屋子,他一个人瘫坐在角落,满地的酒瓶,手边是她的照片。 好像除了那张照片,他什么都没有了。 她也不在。 但她怎么会不在呢,就算她不在,他也不该是那个样子。 她想到他说的那个梦,不过常军都坐牢了,那个梦肯定不会再发生,没有必要在意。 每次做了那梦醒来,她都这样告诉自己,心却依然会揪紧不安。 今晚他的样子把她的不安放大,还是有个孩子吧,那样就算梦里的事发生,他也还有孩子。 孩子会替她爱他。 “二娘还有几个月就要过来了,听二叔的意思,他没打算让二娘上班,估计会开个小店或者和我当初那样开个缝补铺子。” “那样的话要清闲得多,到时候生了,我们请个人再让二娘帮忙看着些,也不用担心孩子的照顾问题。” “你觉得呢?” 顾若身体靠在他身上,认真的和他商量。 孟添都行,他不是那么在意这个,他只要有她在身边,但她生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他肯定会好好去爱。 像他爸当年对他一样。 不同的是,他们的孩子不会和他们一样,得不到妈妈的爱。 她会是好妈妈,最好的妈妈。 他没见过她带孩子的样子,但他就是知道,笃定并且深信。 只希望到时候孩子不要和他抢她,她可以爱孩子,但最爱的人还得是他。 “听你的。” 他说一声,便握过她膝盖拉想他腰间,低头继续亲吻她。 她今晚没穿塑身衣了,身上就一件缎面的珍珠白裙子。 她如今唯一的爱好就是囤布料,做内衣睡衣,他的衬衫裤子,囤得多了,用面料也舍得起来,棉的纱的缎面的都在用。 他喜欢她穿缎面,摸着滑溜溜的,也方便。 他有些急切的剥着她,捧着她脸深看她一眼,又沿着她唇角颈线细密吻含起来。 夏天热得很,他身上更和火炉一样,染得顾若也热起来,白皙透玉的肌肤析出一层粉。 却舍不得松开他,反而抱着他头更紧,在他低哑得喊她若丫的时,她还不受控制的抬了抬腰。 这时他大掌也握住了她腰肢。 没有气球泡泡的阻碍,两人严丝合缝的缠在了一处。 前所未有的顺畅。 —— 因为先前有过不能怀孕的担心,确定要孩子了,顾若孟添去了趟医院,各自做了个身体检查,检查结果很好,两个人都没有什么问题,接下来只要各自努力就行。 不过想努力也还得时间上配合,顾若说是厂子开起来后她的活不重,要上班要上课,厂子,柜台工作室学校三头跑也挺忙的。 孟添时间更不闲,加工厂添置了洗毛机以后,疏绒效率大大增加,基本上每天都能梳出一批绒来,这么多绒囤着占资金,还得找地方卖。 他和林显几乎轮流着出差去外面扩市场,一个月有小半个月都出差在外面,虽然每次出差回来他都会很卖力,一晚上没停歇,床上和打地图战一样,第二天床单被套都得洗一遍。 但第二个月顾若月经还是如期来了。 有点失望,但不多。 备孕的日子对孟添来说是最快活的,想要什么姿势都可以,想要多久也可以,太多都可以了,他都没那么盼望孩子快快来了。 为了晚些来孩子,他每次要结束的时候都克制着悄悄洒出去一些。 他以为自己做得隐蔽。 却不知道顾若早发现了,不过她没揭穿他,反正两个人没问题,也没避孕了,早晚的事。 当然,她也不想纵着他,总要给他一点排头,免得他以为她好糊弄。 于是,一次两人浑身是汗,顾若被撞得快晕过去的时候,迷迷瞪瞪自语了句:“这样都不行,到底是田的问题还是犁的问题?” 孟添耳朵凑近她听见,一霎,他脸色一僵,慌了。 第74章 怀孕了身上的人僵住了,都忘了出去…… “你说我们要不要再去找医院看看啊?” 身上的人僵住了,都忘了出去,顾若感觉有点胀,她不由动了动,但男人压着她,有些重,她动不了,只屁股挪动夹了下腿,然后便感觉更胀了,男人大手在这时按住了她肩,“别动,若丫。” 男人的声音暗哑明显压抑着什么,顾若没动了,只是抬眼看向他。 她眼眸湿着,洇着水雾,透薄的小脸泛着湿红,清艳中透出一股惹人的媚。 孟添看着,心又掠起潮动,但想到她的话,他染着湿汗的喉结滚动,压下那股冲撞的冲动,捏着她腰肢的手指微微往腰窝深陷一寸,俯身去亲了下她唇角,过了会儿才说:“不是看过了吗?” “可都一个多月了,我们也挺频繁的,还按医生说的来得,到早上了才洗,还是没有。” “我听彩玲姐和芝姐说,她们差不多一次就怀上了。” “我问过兰姐,她当初做的那个检查,比我们做的要全面,尤其是我的部分,我担心会不会查漏了。” 顾若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抬眼看向他有些迟疑,“我有点担心,万一是我不能生怎么办?” “兰姐说,试管的话早发现问题早做比较好,不过做试管有些难受,兰姐说要做很多次检查还要打很多针,我有些怕。” “不做试管。” 孟添光听到打针两个字心头就刺了下,顾若怕打针,从小就怕,他不可能让她去受那个罪。 “不是你不能生。” “是我的问题。” 好一会儿,孟添道。 “这两回,我弄出来了。” 不是不想要孩子,从她 说要给他个孩子的时候,他也欣喜期待着,去医院检查完确定两个人都没问题,他更积极,每天晚上都很卖力。 但前段时间,他去浦镇那边一家服装厂拉单子,不凑巧撞见了厂子里一个怀孕职工羊水破了被紧急送去医院的场面。 原本只是个意外遇到的突发事件,他没怎么放在心上,结果第二天单子谈下来,他去签合同,却瞧见那怀孕职工拉了横幅在厂门口闹,说厂里给怀孕职工安排重活,害得他们儿媳妇一尸两命了。 一尸两命,他听到莫名感到渗得慌,再听旁边人议论,说怀孕本来就是个危险的事,孕妇职工会难产也不全是厂里的责任,说是她胎儿本身就出现绕颈,还胎位不正。 绕颈,胎位不正,全是他听不懂的东西,却让他突然意识到怀孕生孩子的艰难和危险。 他想起小时候,他们在的村子穷,地方偏远还山坡多出行不方便,那时候村里孕妇生孩子很少有人去医院生,都是找附近有名的接生婆,有时候不凑巧遇到接生婆不在,只能自己生,他和顾若曾经都听过不少,哪家生下个死胎,哪家大出血大人没了留下个小孩可怜了的事。 他们那会儿太小了,事情听听就过去,但现在他们正在准备要孩子,万一,万一若丫怀孕遇到意外或者难产的事怎么办? 一想到,孟添就感到口舌发干,心更慌。 回盘山村前失去她后的那个梦再次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控制不住想,没有了瘸子,她不再被困囚在那间四面封闭只有一扇钢窗的屋子里,不会再被瘸子打死,如今的她,有自己的事业,自己喜欢的事,但,她会不会再出现意外呢? 梦里他们也快熬出头了,他的日子每一天都充满期待,每一次飞机去到她在的大饭店,脸上的笑都那么幸福,可意外突然说来就来了,她死了,他最终抱到的是她冰冷的尸身。 这次呢? 梦里她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三岁,三年后。 这次呢,她的命运真的改变了吗? 孟添突然不确定,他害怕,惶恐会因为怀孕失去她。 因为这事,他提前结束了在浦镇那边的事,回来去找了她。 本来想和她说再晚一些,过个三年再要孩子,但顾若却在看到他后兴奋地拉着他说,她和她们老板娘今天去见了个客户,客户除了做内衣,还做童衣,她们这次找过去是想谈塑身衣授权代卖的生意,谈得很好,得知兰芳怀孕了,她也在备孕的时候,还提前送了她和兰芳一人两身宝宝衣恭喜。 她挑了两套粉色的,特别可爱,说等她手里的塑身衣款型都确定下来,她空了,也去找找娃衣的书和杂志看,到时候自己试着给宝宝做。 还没怀已经准备做宝宝衣了,她那么期待,他那句晚些要孩子的话他就说不出口了。 怕失去她,就拼命想抓住她,晚上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她身体里,但紧要关头他脑子里晃出浦镇厂子员工那句,可惜了,一尸两命的话,他克制不住身体一颤,就撒了出来。 撒了出来,她累得狠了却没发现,只说身上汗涔涔的不舒服想擦擦。 他心头一动,去拿毛巾的时候突然有了主意。 那之后他更卖力了,卖力让她享受,享受到顾不得别的,方便他撒出来。 那样做对他也是酣畅的,他突然觉得这样备孕的日子很好,能无限拉长更好,孩子的事不着急。 “所以你其实不想那么快要孩子?” 在发现男人私下里耍花招的时候,顾若就猜到他是不想那么快要小孩儿,多少有些生气,不想那么快要直接和她说嘛,这样算什么,现在他可以因为一个要孩子的事糊弄她,以后还会有什么,顾若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才会有今晚故意说的这番话。 “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知道原委,顾若没那么恼了,但还是忍不住嗔怪的道。 “你之前不是说了,什么事都不瞒着我了?” “没想瞒你。” 孟添赶紧说,他们刚来余暨那回,她发现他骗人不理他的经历还在,他不想再来一次,“在想怎么和你说。” “浦镇那次你没看到,有些吓人。” 大着肚子的孕妇腿上不停往地上滴血被抬去医院的场面只要想想都渗人,他不想那么快要孩子,却不想吓着她,今后都不敢要孩子。 他会老,还大她几岁,不出意外,男人的寿命比女人的短,历史上太后很多,长命的皇帝少,万一他哪一天短命了死在她前面,她得有能照顾她的人。 还有,他没忘记,她说过她妈赖桂枝恨她,是因为生她的时候发生意外大出血过的事情,他不想她回想起那些。 他想找个更妥帖的办法。 这段时间他除了建筑上的书,羽绒梳绒机器相关的书还看了很多生产,怀孕相关的书,也在和人打听哪家医院生产最好,没有频繁发生孕妇出事的新闻。 “我们上次去的那家医院不太行,她们上个星期也出了个生产事故,孩子头大卡住了,没及时手术,最后缺氧,孩子虽然活着了,但听说以后长大了智力会出问题。” “这么严重?” 顾若突然也有些吓着了,过了会儿才说,“这个是概率问题吧,每天那么多人生小孩儿,也不是人人都有事。” 是概率问题,不是人人有事,但当她成为其中一员,概率之一,他就放心不下。 “我听说省城的妇幼医院很好,没传出这些事故,她们还会隔一段时间安排孕妇做一次身体体检,我再找人打听打听,要是真的,我们到时候就提前去妇幼医院生,准备妥当些好。” 他把这段时间自己到处了解到的信息告诉她。 “” 还没怀,先打听去哪里生了,她们大概是要孩子的夫妻里最奇葩的一对,但顾若这次没反驳他,她被他说的也有些怕了。 因为这事,顾若第二天还去找了兰芳,问她准备好在哪个医院生产了没有,她是试管的孩子,按理说要更注意。 兰芳才怀孕两个多月,肚子都还没大起来,还没到考虑在哪里生的事,对顾若问的她先是不接,知道原委后,又愣了愣,笑着感叹了句:“你老公是真爱你。” 随后告诉顾若不用怕,现在不是七八十年代那会儿了,现在讲究优生优育,家家户户只能生一个后,孕妇新生儿变得宝贵起来,余暨这边医院措施更多,已经开始建档孕检。 她们只要定期到医院检查,多注意饮食生活作息,按医生交代的调养,不会有事。 孟添了解的省城妇幼医院确实不错,她也在考虑到时候就在余暨生还是提前去妇幼那边 待产。 兰芳知道明显的比孟添多,顾若也信赖她,回到家她就把兰芳告诉她的和孟添说了。 孟添对她老板娘的话还是信的,再自己去医院问了发现确实有这事,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 说开了,那些顾虑也没了,再听医生说早些生产,对孕妇身体恢复更好,小夫妻两又备起孕来。 大概是已经有过一次战战兢兢和过分期待小心,这回两人都平常心态很多,更放松,那事上也更和谐,不会再可以垫高,塞枕头什么的了。 顾若挺满意这样的日子,也不再焦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怀的问题,在备孕的同事也把一部分精力放在了工作事业上。 内衣厂员工到位后就开始生产品牌代工的货,同时,顾若设计的不同面料不同款型的一批塑身衣也开始投入生产。 服装是最容易仿制的一个类别,内衣塑身衣也是一样,顾若她们想靠塑身衣站稳脚跟,那一炮打响是必须也必要的事。 为了这一炮,顾若除了要画图和厂里师傅沟通制版事宜,每天还陪着兰芳各处去见愿意替她们代销塑身衣的客户,除此之外,她们还想给塑身衣打广告。 只是她们厂子才开始运营,各个代理店的货都还没完全供上,货款没结清,目前所有的收入包括柜台那边,也只够维持几个地方的正常运营,实在挪不出打广告的钱。 没钱,打不了广告,但塑身衣确实需要一个大的曝光机会,最后顾若在看到她们临柜鞋子品牌给自己柜台贴上了代言人画报后得到灵感,说她们可以给塑身衣请个塑身衣模特。 不过她们没办法学鞋子品牌请大明星当代言人,只能请个适合的不需要花费很多的人。 这个人选,顾若也有,那就是三妮。 顾若做第一件塑身衣就是因为缝纫机大赛需要展示作品,再看到三妮的身形设计出来的,三妮也因为那次展示得到机会去了电视台演戏,虽然只是个小角色,只能在电视剧开头和结尾的两集露脸几分钟。 但三妮也因为这几分钟露脸顺利在电视台留了下来,之后还陆陆续续参演过一些小角色。 当然,因为那些电视剧还没拍完,三妮还没能出现在荧幕上。 但顾若就觉得三妮合适,一种强烈的直觉。 兰芳想了想,也没反对这事,让顾若去联系联系三妮,说她要是愿意,就请她做凤娇塑身衣的代言人。 三妮当然愿意。 她去电视台后一直和顾若保持着书信来往,拿到工资后三妮还寄给了顾若两百块钱,一百是还顾若当初多给的吹风机的钱,另外一百是问顾若买塑身衣的钱。 三妮去电视台后,当初那个请三妮的工作人员看三妮穿得破旧,提前替她预支过一笔钱,让三妮去买了两身像样的衣裳和文胸。 三妮去买了,却发现她买的文胸穿起来没有顾若当初给她量身做的舒服,也没有那么修饰她的身形。 三妮现在的工作是演员,演员是要上电视的,身形样貌都很重要,电视台的导演也看重这个,所以拿到工资,三妮别的不想,就想先给自己买两身塑身衣。 接到顾若电话,知道自己当了这个代言人就一直会有免费的塑身衣穿,她迫不及待同意了。 事情很顺利,兰芳做事也利落,确定下来就去找了个拍摄广告的公司,请了三妮回来拍摄。 八月,塑身衣在夏天试卖取得不错成绩后,正式挂着凤娇牌子的秋款新款塑身衣在各个内衣代理店售卖,同时三妮穿着塑身衣的封面海报也出现在了各个门店背景墙上。 也是巧了,就在这个时候,三妮参与拍摄的电视剧上线开播了。 三妮作为丫鬟出现在剧情开场三分钟,意外的火了。 余暨经济发展以后,家家户户都有了电视机,一些人家是大彩电,一些人家是黑白电视机,没什么娱乐的时代,看电视成了大家唯一打发时间的一项休闲娱乐,包括在余暨打工的一些人,也买了电视机在出租房里看。 三妮以一个底层丫鬟生动形象的出场火了,原本只是小火,但随着电视剧的开播,几个台的连番转载,没多久便火得全余暨都知道了,间接的也带着凤娇的塑身衣火了一把。 两个月时间,凤娇的塑身衣在余暨卖断了货,内衣厂三班倒生产都供应不上,兰芳顾若的办公室每天都会接到要货的电话。 要不是她们签着代工的合同,兰芳都想停掉厂子里的其他生产全力生产塑身衣这一个品类。 塑身衣火了,厂子里赚钱了,顾若是最高兴的一个,每天忙得飞起,厂子,柜台,工作室,家,四点一线的日子没有一点空闲,她脸上的笑也没断过,也是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比较意外和突然,在兰芳组织的她们三人的私人庆功宴上,她闻到一碗鸡蛋羹,突然感到干呕犯恶心。 起初顾若捂着嘴还没想到上面去,彩玲给她拿纸的时候,她还摆手说没事,就突然有点反胃不舒服。 兰芳却在这时看着她问了句:“小若,要不要去检查下?” “你这个月那个来了吗?” 她这个月那个来了吗? 顾若捂着嘴突然愣住,她还真没注意这个。 这个月这么忙,一直算着她小日子的孟添前几天又出差和林显一道去深城了,晚上才回来,她这两天都住在工作室那边的休息间里,忙得白天黑夜都快分不清,完全没留意自己的大姨妈问题。 算算日子,也有一个星期了? “这个月还没来,有几天时间了。” 顾若迟疑着回了声。 兰芳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拿了包起身说,“多半是,走,赶紧去医院检查。” 就这样,顾若迷迷糊糊的去了医院,验了血。 拿到检查报告,看到上面确认怀孕四周的字样时,出差刚回来,手上还拎着行李箱的孟添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医院,看到她,先过来把她抱了住。 第75章 正文完结 第75章 正文完结注定的一辈子夫妻…… “你怎么来了?” 孟添这趟出去的时间有些久,主要是深城那边他们之前去得少,谈单子也不能莽莽撞撞冲上去,光是了解那边各个服装厂羽绒厂信息就花了十数天,从八月下旬出去,现在马上九月了才回来。 快二十天时间,他们从出来还没分开这么久过,这会儿看到人,顾若不可谓不惊喜,还在拿报告窗口,她抬手攀上男人肩背回抱住他,脸上笑意绽满。 “不是要九点多才到吗?” “我还说回家等你。” 孟添出差,每天准时两个电话联系顾若,中午和顾若下班前,不管双方多忙,哪怕只能聊一分钟,他也要打,一个是让顾若知道他在做什么,另一个,这回出去时间长,他也想她,想知道她都在做什么。 也是顾若还没给自己配大哥大,不然一天十个电话他都能打。 昨天买好车票确定要回来了,他就给顾若打了电话,把到站时间都说了。 这会儿才晚上七点来钟,按理孟添还在火车上。 “上午临时去谈了个单子,误了火车,和林显转道去机场坐的飞机回来。” “我打你办公室电话,她们说你和兰姐出来了,我联系兰姐,她说你来医院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孟添解释一句,又松开人仔细看她。 “我没事,没什么不舒服。” “就是突然闻到鸡蛋的味道,感觉有些反胃。” 顾若不想他担心,忙说一声,注意到手里刚拿到的报告,又忙递给了他看,“这是报告,你要不要看看。” “是好事。” 顾若脸上眼里都是笑,眉眼弯弯看着他。 孟添先前和兰芳通电话的时候,已经知道她大概是怀孕了,但他还是立即接过了报告,眼眸在孕四周几 个字上定一瞬,他唇角牵起又看向她,“嗯,是好事,你要当妈妈了。” 他也要当爸爸了。 “可不是好事,小家伙还来得正是时候,挑的妈妈忙空的日子。” 边上,兰芳彩玲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都笑了,兰芳刚经历了段失败的婚姻,心里多少有些对爱情婚姻失望,但看着顾若孟添,她又感觉还是可以再试试,她笑说一声,抬手看了眼时间。 “不早了,小若刚才没吃什么东西,去找医生看看,没什么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你们还没吃饭?” 孟添看向顾若,怕她饿着,当下不敢再耽搁,赶紧扶了人去找医生。 报告都出来了,医生也就重点看了看几个指标,确定没问题了,稍微说了说注意事项也就没事了。 出来医院,孟添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饭店请了兰芳彩玲她们吃饭。 吃饭的时候,顾若有些不好意思,说好了的庆功宴,出门前她们还特地打扮了番,没想到她突然闻不得鸡蛋味儿了,一份黑松露滑蛋端上来,就难受反胃起来,庆功宴也搞砸了。 不过兰芳彩玲都没在意这事,添丁是喜事,眼下内衣厂慢慢上轨道,这个要孩子正好,等到孩子生完,又可以继续拼事业。 吃饭期间,兰芳就自己之前的孕吐和顾若说了说经验,孟添在一边听得认真,听到菜谱的时候还拿出本子笔记了记。 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多快九点了,孟添拦了个的士要先送兰芳彩玲回去,兰芳却在这时拦住了他们。 “太晚了,你和小若直接回去,不用管我和彩玲,我叫了人来接。” 说话的功夫,后面一辆黑色捷达开过来缓缓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穿黑衣黑裤的男人,顾若认出来,那是经常来接兰芳上下班的厉队长。 兰芳如今已经怀孕四个多月,肚子慢慢大起来,开车不再那么方便,加上厂子上正轨了,不能还赖着人依恋老板娘的车不还,她干脆没开车了,每次出门都叫了专门约的的士师傅。 但她自身经历的原因,到晚上她就不敢一个人单独出门了,这位厉队长来厂子里接过她几次。 后面还帮忙安排了个司机过来,不过兰芳没要。 具体原因顾若不清楚,但相处久了,顾若看得出兰芳对这位厉队长是有几分特别的。 “那行,兰姐彩玲姐你们回去也早点休息。” 顾若没有再坚持,她稍微说了两句再和那位厉队长打了声招呼,和孟添一道上了的士回家。 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九点半,这个点儿,院子里辜大姐一家子和边上的小年轻史老师已经睡了,也就燕子夫妻的屋子还开着电视,屋门关着,电视的光和声音从窗户透出来。 孟添去深城快二十天,顾若前面几天还回来,后面忙起来都在工作室那边住,算算也有快半个月没回来了,半个月没住人没通风的出租屋,打开门一股子衣裳柜子箱子的木料味儿。 出租区的房子造得密集,哪怕是新屋也不当阳,通风差。 原来还不觉得怎么样,毕竟比他们先前住的老屋那边环境好多了,但可能孟添这些日子外面跑着,还去一些老板,厂领导家拜访过,见过人家家里什么环境,给老婆妻儿住的什么样的房子,再回来,看到这样的环境就感到不适应。 不过他没立即表现出来,进了屋,他先去开了窗散味,弄好把手里的行李箱放去五斗柜边过来拉了顾若的手到床边坐下,问道她:“累了没?” “我去打水你洗澡,洗好就休息?” “还好,不累。” “今天没怎么忙,柜台最近塑身衣卖得好,订制单少了很多,只有几个定制塑身衣的,这个兰姐说要体现出塑身衣的贵重复杂,不好做,工期设在二十天,我每天只需要裁出来一件就行,再厂子那边去盯了盯,琢磨了下明年的春夏款。” 顾若说着,便抬眼看了眼孟添,二十天没看着人了,她怪想的,“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不止瘦了,还黑了许多。 身上的白衬衫都掩不住他的黑。 “在深城天天在外面跑吗?” “嗯,基本上都在外面,那边天气晒,我和林显过去,衬衫裤子穿不住,去批发市场买了两件短袖短裤穿,天天穿那个出去,晚上了才回招待所。” 外面条件不是多好,他们目前也不是多有钱,吃住都是按最低标准来,自然会瘦,孟添没在意这个,眼睛只看着顾若。 她也瘦了。 瘦了,也变漂亮了。 和兰芳在一块儿,顾若成长很快,杂志看多了,她视野开阔了,审美和穿着打扮上都提高了。 还是那头浓密的乌发,没有做特别的染烫,但去理发店修剪出了层次,弄得蓬松了,感觉一下不一样了,原本的清秀佳人变得明丽明艳,一双眸子盈亮闪着神采,红唇艳艳,笑看着人的时候,只感觉到她光彩照人。 这样的她,马上要多一个身份,要当妈妈了。 孩子的妈妈。 孟添视线不由下移向她平坦的肚子,她今天穿的是一字肩的裙子,掐着一截细腰,很难想象里面孕育着一条小生命。 “有不舒服吗?” 手不自觉覆上去,才吃过晚饭没多久,这里却依然平坦,但就是感觉不一样了,触碰变得小心翼翼,只这么摸着感觉还不够,他又半蹲去地上,头贴向她肚子去听了听,想听听看里面有什么动静。 顾若有些讶然他的反应,不过她没拦着他,由他靠在她肚子上,眼眸微低看着他笑。 “没有不舒服,现在没什么感觉。” “你听出什么来了吗?” “嗯,好像有点声音。” 一个月,宝宝在肚子里还只是个小蝌蚪,当然什么都听不到,但不妨碍马上要升级当爸的人想象,他之前也没趴顾若肚子上听过,那点肚子的自然声音也被他归为特别,他又认真听了听。 “确实”“嘭!” 孟添正要说什么,却听院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是隔壁的燕子和刚子,夫妻两应该是又为什么闹了不快,燕子闹脾气,出去上班带门的时候没注意收力。 这事发生了不止一次了,偶尔半夜都时不时来一次,原来他们都没怎么在意,只要半夜不大吵大闹起来,一声两声把人惊醒了也不碍什么,继续睡就行。 但现在怀孩子了,要是再经常这么听到砰砰声,影响休息不说,说不定会影响到孩子。 孟添眉头当即皱了起来,他抬头看向顾若,“我们搬家吧。” “搬家,搬哪?” 顾若愣了愣,她视线从窗外收回,问道孟添。 “搬小河边,我们把那房子买下来。” 孟添说着,起了身坐回顾若身边。 “小河边当初我们去看过的那套房子,房主之前想整栋租一直没租出去,显子前几天和那老板联系了下,他在市中心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打算换资金周转,要是愿意买的话,六万块钱就可以。” “我算了下,六万块买那房子不亏。” “那房子上下两层,楼上三个房间一个客厅,楼下也有两个房间一个大客厅,上下一百二十平方,通风向阳,独门独栋,离菜场和柳条街上都近,出门五十米就是开水房,比我们这儿去打开水近。” “唯一的缺点它不在街上,不是商品房。” 孟添说到这里迟疑了下,他想买房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最开始是想买在柳条这边街上,只是柳条这边街上的房子都是老房子,结构差,依然没有独立卫生间,上厕所还得往公厕跑。 想要新房只有自己买地造,但临街的地贵,如果只是造来自住不划算。 而他们目前也没那个钱。 加工厂这几个月都有单子 进来,但赚得多也花得多。 增加的那两台机器就花了十数万了,为了方便就近的几个镇运输,他们还买了辆货车,再林显那辆摩托车一直他骑着接送她,林显出行也不方便,又出钱给他配了辆二手凑合。 林显本来想买四个轮子的,他都给压着了,没让他买,没办法,厂子里要用钱。 订单多了,需要不停的囤收鸭毛进来,五间厂房不够,必须扩建,和村委那边申请新地皮花了一笔钱,如今打地基也每天在砸钱进去,后面建房子还需要一大笔。 到处需要花钱,几个人除了那次为了给顾若挪出钱用在内衣厂那边分了一次账,后面得的钱都又投在厂子里了,拿不出另外的钱在街上买地建房。 街上不考虑,他又想到余暨如今正在售卖的商品房。 那商品房他去看了,还算宽敞,价格也还合适,只是地方太远了,在化工路那边。 顾若如今上班在两个地方,一个在大厦柜台和对面的工作室,另一个在柳条这边的内衣厂,开学上课在环南路,化工路那边属于三不挨地段,真买在那边,她每天一半的时间都得在路上。 本来就够累了,还要在路上折腾,更累。 最理想的还是柳条这边,虽然在村子里,但等房子买了,他再攒攒买辆车,她上班问题就能解决了。 不过这是他的想法,主要还是看她。 “河边的房子你喜欢吗?” “不行的话我们再等等,等余暨宾馆边上那栋楼竣工,我们买那儿的房子,那边离江南大厦近。” “那栋楼房子贵,我听兰姐说过了,她说厉队长打算买那儿,去问过了,要两千块一个平方,一百平方要二十万了,还没有小河边的一层大。” 顾若想也不想道,买房子的事不止孟添想过,她也一直在算着,只是孟添加工厂那边挪不出钱来,她内衣厂这边也差不多,每个月也就拿点柜台那边的钱。 这么几个月下来,她也就攒了两三万块钱,这两三万块拿到农村很多了,拿到市中心只够买一间厕所。 所以,她先前一直没提过这事,但孟添现在说可以买小河边的房子,她倒是心动了。 便宜,面积大,还独门独栋有院子,最关键是,买下来他们就可以在村里上户口了,户口在村里,办许多事都会比原来方便得多。 他们如今加工厂内衣厂都在柳条这边,相当于根基在这边,当然还是继续住这边更好。 实际内衣厂开以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柳条这边厂子了,大厦和工作室那边也就最近一段时间,她需要实地了解数据,才过去住了一段时间,后面她了解得差不多,还是会和前两个月那样,就下午过去一趟。 “咱们买小河边的房子吧。”顾若仔细思索完,说道。 “我觉得那房子挺好的。” “面积大,也有小院子,和咱们家那边差不多,这样等二娘姑姑他们过来也能很快适应。” 顾若说着,看向了孟添,“你觉得呢?” 吴芳禾在前几个月行刑后,她们去羊城把人领出来在附近找了个公墓葬了,回来孟添在家待了一天才打起精神去上班。 她知道他难受,他身边亲人不多,每一个他都很珍惜,所以在姑姑孟广美打电话来说要和姑父祁智文过来做那个试管试试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劝了姑姑姑父他们过来这边发展。 姑父祁智文原来是铁路上的会计,他完全可以在这边找份匹配他文化人身份的工作,姑姑在家养鸡鸭厉害,这边也有养鸡场,去系统的学习学习,等他们在村里站稳脚跟了,也不是不可以盘个养鸡场来做。 姑姑孟广美他们自从家里的瞎眼老婆婆前年去世,他们就独自两人待在靠山林的村子里,日子过得孤寂,知道他们打算定居余暨不回去后,夫妻两都很失落伤感,听到这个提议果然心动了。 原本打算和二娘李巧银一道七月孟龙高考完就过来的,但她们家里承包的果林和养的鸡鸭要处理没那么快。 另一个今年高考,他们那边闹出一桩冒名顶替的新闻,二娘听到消息担心有人把孟龙名额顶替了,再加上村里的田她种下的稻谷还没收,就想等孟龙录取通知书和学校档案拿到,再家里粮食收了卖了再出来,算算也就这几天了。 马上九月,孟龙也要开学报道了。 先前她们商量的是在加工厂附近租一套给他们住,还去看过房子,但现在如果要买房子,房子又这么大就没必要再另外去租了。 “和他们住一起,你能适应?” 孟添有些意外顾若把姑姑他们都考虑在里面了,他想买小河边的房子纯粹是因为那儿独门独栋,她不用再担心燕子的事。 姑姑姑父那边他没考虑,在盘山村,很多儿子结婚了都是分家另外住的,他们和二叔姑姑分开住很正常。 “我想买小河边房子只是为了你能有个安静的环境,姑姑二娘那边你不用担心,姑姑把果林转出去,手里有钱,想在这边买房也容易。” 怕顾若误会了,孟添直言道。 “当然,你想住一起也行,能有个照应。” 顾若确实误会了,她以为孟添突然想买两层小楼也考虑到了姑姑姑父那边,她没在意这个事,要是在意她也不会劝姑姑他们出来了,不过他这么说,她还是有些高兴,高兴他更多考虑的是她,更在乎她。 “到时候看姑姑他们吧,他们要另外买房或者和我们住都看他们意愿。” 住在一起会不会有矛盾这个事没谁说得好,顾若想了想,又说: “我没什么不能适应的,姑姑二娘他们是你亲人,那也是我的亲人,我会把他们当长辈孝敬,再说,如果真有什么,不是还有你嘛,你肯定会帮我的是不是?” 顾若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眸笑看向了孟添。 孟添看着她,伸手替她捋了下散到耳边的发丝,笑应了声:“好,我知道了。” “那我们把小河边先买下来。” 确定要买小河边的房子了,孟添没耽搁,第二天就让林显替他去联系了人。 老板着急用钱,他们也没多还价,再房子产权清晰,属于可以买卖的产权,双方谈好,就去找了村委盖章办相关手续。 这次买房六万块,顾若没让孟添从加工厂那边分账,厂里在扩建,她知道他们也没什么钱了,再分账,估计又要去贷款。 今年已经两次了,再贷真的债台高筑,一旦出个什么意外,或者哪一环没跟上,就会陷入麻烦。 相比较起来,还是她这边松泛一点,至少目前塑身衣的大卖让她们狠赚了一笔,账上的钱有盈余。 本来也差得不多,她把这几个月存的拿出来,再从内衣厂支了一笔分红出来就够了。 这是他们在余暨的第一套房,和买的厂房不一样,这是他们自己住的房子。 租的房子可以凑合,住的房不行,原来什么都可以淘二手的用,现在自己的房子了,什么都想用新的。 拿到钥匙当天,孟添把原来楼里那批家具全部折旧卖了,就带着顾若去了趟商业城,挑了一批新家具,之后又去江大大厦楼上买了台大彩电,再洗衣机,热水器,电冰箱也各买了台。 考虑到顾若怀孕了,容易体热,到时候生孩子坐月子也在夏天,还给客厅和二楼他们的房间装了两台空调。 买房子,房子贵,装修家具家电更贵,房子买了六万块,家具,家电也花了小三万块。 顾若觉得没必要,觉得原来出租屋都可以用旧的,现在也可以,孟添却觉得很有必要,已经委屈了她大半年,他不想她再委屈了。 要不是重新刷墙的油漆味要两个月才能散完,他们又着急搬进去,他还想把房子里里外外全部重新翻修一遍。 没办法 翻修,只能从家具电器这块着手,尽可能都买好的。 出来半年,小夫妻两靠着自己挣到一套房子,搬家那天,院子里的人都有些吃惊。 辜大姐帮着搬家收拾的时候直夸他们两能干,有能力。 燕子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搬家没吭声,心里多少有些眼热泛酸,同人不同命,人家早走在了他们前面,这不是争一点你强我弱可以做到,靠的是脑子,远见,能力。 同样是摆摊,顾若行,她就是不行。 但要她学顾若,她也学不了,顾若和孟添都是有脑子肯干的人。 他们在家看电视的时候,人家在学习,哪怕散个步,两个人也在用英语交流学习。 所以,酸也没办法,个人有个人的运和命。 顾若不知道燕子心里的想法,在院子里住了大半年,多少有些感情了,搬家那天,她依然做了些吃的送给大家,又把屋里做出来的几个文胸睡裙送给了辜大姐和倩倩,谢谢她们一直来的帮忙和包容理解,全了一场邻居缘份。 搬完家,老家李巧银孟广美那边也打来电话,说她们也准备好,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准备过来了。 第二天的火车票,硬卧,要坐四十八个小时,到的那天快傍晚,孟添和孟广德去接的人,火车站人来人往的,顾若怀着孩子,孟添担心她被冲撞到,没让她去。 顾若想想当初她从渝南来的时候,火车站那人挤人的场面,也没坚持,在家准备一大家子的晚饭。 也不需要怎么准备,夏天烧饭热,孟添提前考虑到这一点,去饭店菜市场买了不少冷盘凉菜回来,剩下的大菜,鱼虾蟹全部用余暨烧法清蒸。 顾若只动手炖了个鸡汤,再小炒了几个素菜。 下午五点到的火车站,七点,顾若把鸡汤起锅,几个素菜炒起来,院子外就传来了说话声。 “看看这热气,都这会儿了还没散,你们还让若丫一个人在家里烧饭,她还怀着孩子,哪里受得了。” “就是啊,我们到了随便煮个面吃就好了,去折腾那些做什么。” 余暨比渝南热,准确说是热得相对久,渝南九月份已经入秋,开始穿长袖了,余暨还在暴晒,李巧银孟广美一下火车就感觉到和老家完全不一样的地气,一股热浪铺面而来,没走一会儿,后背都打湿了。 听到顾若在家烧饭,姑嫂两轮流把孟添数落了一遍,孟广德祁智文孟龙坠在后面完全不敢吭声。 孟添开始解释了两句,发现没用,越解释他越不是人,干脆闭嘴听着,左右她们心疼的是他老婆,他还赚了。 就这么听了一路,总算到了家,顾若也从屋里出来解救了他。 “二娘,姑姑姑父,小龙,来啦?” “路上热吧?” “快进屋,屋里开着空调,我切了西瓜,先吃着解解凉,一会儿就吃晚饭了。” “要是要洗澡也可以,热水烧得有。” “你饭已经烧好了?” “家里平时也若丫你烧饭的?若丫,你不能这么勤快,太勤快了小添该没活干了。” 李巧银听到这话立即一声。 “没有,我就炒了两个小菜,剩下的是去买的凉菜,还有孟添在家就蒸好的。” 顾若刚才就听出来李巧银和孟广美在数落孟添让她干活的事了,她帮着孟添说一句话,看李巧银孟广美双手不空,又上去要帮她们拎东西。 不过两人谁也没把东西给她。 她们这趟过来,没有意外很难再回去一趟了,东西带得多,哪怕孟添孟广德已经尽量帮忙拿了,她们也各自背着一编织袋,拎着两编织袋。 东西带得多,还重,谁也不敢把东西给一个怀着身子的拎,“不用你,没几步路我们拎得了。” “你也快进去,外面还热着,这个热气吃多了不好。” 李巧云躲开顾若的手说一声,孟广美也往边上躲了躲,不过她也借着外面路灯的光亮把侄儿媳妇看了眼,见她气色还好,脸上也比他们刚结婚那会儿看到的更白净,丰盈一些了,她放下了心,又问她怎么样,怀孕后吃不吃得消。 顾若回还好,除了不能闻鸡蛋腥味,别的都没什么反应。 一行人说着进了屋,屋里空调早就打上了,相对凉快。 进到屋里,各自行李一放,便歇起凉来。 李巧银孟广美看到屋子里的环境,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去。 之前他们来的路上一直担心当初孟添他们说在这边生活好是和吴芳禾一样吹牛的。 毕竟吴芳禾回来那会儿的穿着,比孟添他们还富贵许多,用祁智文的话说,吴芳禾身上的东西都是真的,侄儿孟添脚上的皮鞋却是假的。 只是,他们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儿会骗他们,才冒着风险走了这一趟,好在没让他们失望。 祁智文也放心下来,他是个爱干净的,出了一身汗担心臭着人,看大家都吃着西瓜在吹空调,先找了身干净衣裳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他冲完澡出来,大家也歇好了,避免饭菜冷了不好吃,一家子张罗着端菜的端菜,盛饭的盛饭,围桌坐着吃饭。 这是自孟添顾若结婚以来,一大家子再次团聚在一起,这么久没见,也没什么生疏的感觉,大家一会儿聊聊家里,一会儿问问他们在余暨这边的发展。 听到说顾若过来这边就给自己找到一份三千块的高薪,之后还参加缝纫大赛拿了奖,现在还和老板娘一起办了个内衣厂子,一个个都和听天书一样。 “天,我们小添真有福气,娶了个能干媳妇,孟家的祖坟上总算烧了回高香了。” 孟广美张着嘴忍不住说了句。 丈夫祁智文在这时看了她一眼,他想起孟广美在听说吴芳禾诈骗消息时说的,我们孟家谁大概是去刨过人家祖坟,不然怎么会这么倒霉。 不过,小添确实好福气,也比他爸有运气,老婆能干,更会心疼他。 刚才进门就看出来了,舍不得他受一点骂,帮着说话。 “可能是大哥显灵了。” 祁智文回了句妻子,端着手里的酒碗和二哥孟广德碰了个杯。 顾若被大家夸得脸红,她抿了口果汁,谦虚道:“没有那么厉害,我就是运气好。” “运气也得靠你自己优秀,那大赛得奖上电视,那可不是人人能做到。” “你们之前打电话没和我说这些,不然我肯定要让咱们全村都知道咱若丫的厉害。” 李巧银说了句,她还想说,也让一些人知道后悔,不过她想起来余暨前,赖桂枝拿着二百块上院子找她,让她拿给顾若,说是三千块还款的一部分的事,她又觉得,不用说,有些人已经后悔了。 珍珠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错失了,然后再也找不回来了。 李巧银不想扫兴,没在饭桌上提起赖桂枝。 边上孟龙看着穿着一身青布无袖衫,笑意盈盈越发明艳漂亮的顾若,慢慢低下了头。 他从十二岁那年掏马蜂窝被蛰胡乱跳河里差点被淹死,却被她救起来起,就对她生出了一点别的心思,只是那时候他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到了十五六还是个只知道和大哥写信说心事的小蠢蛋。 然后成了她和大哥的媒人。 不过这样也好,他是配不上她的,就算靠着她给的资料考上个大学也配不上。 能配得上她的只有大哥,他也是才知道大哥为她做了那么多。 孟龙端起桌上的果汁喝了口,把果汁喝出酒的气势,跟着说了句:“嫂子很厉害,不过我哥也不差,你们天生一对!” 他直吼吼一句,听得桌上的人一愣后又一笑,孟广德斜了他一眼: “都上大学的人了还和小孩儿一样说话。” 李巧银帮儿子,再傻的儿子也是她儿子,她睇着丈夫:“他又没说错,我们小添和若丫本来就天生一对,注定的一辈子夫妻。” 注定的一辈子夫妻。 顾若夹着碗里孟添剥过来的虾,和孟添相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笑意。 她喜欢这个说法,他们是注定的夫妻,一辈子,哪怕是梦里也拆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