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驱魇师报道,我在诡异事务所996》 第一章 面试 解昭文站在一栋破败的大楼下,皱着眉头紧盯着面前的门洞。 她向四周看去,周围一片荒芜。 方圆几公里的房子都打上了“拆”字,外围的都已经拆掉了,只剩下半截。 她今年大学刚毕业,全班唯一一个拿到公司offer坐班,当时有多开心现在就觉得自己有多傻。 在干了两个月的24小时随时待命,修打印机修饮水机,打扫厕所以及接老板儿子放学,辅导老板儿子小学五年级的数学题......等等等等,当机立断辞职重新找。 绝望之际,收到了一家高新的Offer。 福利好到爆炸,双休,五险一金,13薪,甚至还有每日餐补,听着就很诱人。 虽然公司的名字看着奇怪了一点。 叫什么?诡异事务所? HR还专门打电话过来,问的问题也很奇怪“是姓解对吗?”“请你快来面试吧,目前事务所很缺人”。 其实发出去的电子简历大概有上百封,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投过这家公司。 现在看看面前这栋奇怪的大楼,怎么都觉得不靠谱。 解昭文纠结,想了想自己余额只剩十几块的钱包。管他呢,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 她鼓起勇气走进那个黑洞洞的楼道,身后的大门慢悠悠地关上。 这座老厂房年代久远,高大的水泥墙面上虽然有些许斑驳的痕迹,但并没有大面积的破损,墙角的灰尘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所见之处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 解昭文突然有点不想上楼了。太莽撞了,怎么说都是危险的。 她放弃想法后扭头伸手去拉门把手。 用力两下,拉不动,门锁了。 又试了几次,更加用力,松开的掌心已经被磨得发红,门却依然纹丝不动地矗立在原地。 一股紧张的气息涌上心头。她思考两秒掏出手机,拨打了HR的电话。 嘟嘟两声。电话那头有人接听了。电话对面的环境不算安静,背景音里有游戏的声音。 一个年轻的男声传来:“喂,你好,这里是诡异事务所。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解昭文咬着指甲,有些纠结地开口:“你好,我是今天下午要面试的。我已经到了公司的地址,但是这边没有人。而且这个楼大门锁了,我被关在里面。” 男人好像游戏死了,小声嘟囔两句,这才开始认真地跟她打电话:“是解小姐吗?我们楼里是有人的。您看看您是不是走错了?” 解昭文拧了拧眉,点开地图仔细看了一下:“建业路洪兴厂416号?” 电话那边沉默了两秒。 “小姐,我们地址是新建路鸿兴楼416号。” 解昭文鸡皮疙瘩突然掀起,手指飞快地划着屏幕,找到了招聘软件里的详细地址……真的走错了。 “不过。”电话那头的声音接着传来:“洪兴厂是吗?你别担心,事务所最新的任务就是去洪兴厂。现在已经有职员往那边去了。你等会儿应该能见到他。” “那我……”解昭文还想说些什么,电话突然啪的一下挂断了。 她端起手机看了一眼,没信号?!怎么会这种关键的时候没信号。 又狠狠地拽了几下门把手,门框在咯咯作响,就是打不开。 室内的光线昏暗而沉重,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灰雾笼罩。 身后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传来,解昭文猛地一顿,扭过头看着黑洞洞的楼道。 空无一物,鸡皮疙瘩掀起又落下。 楼道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声,仔细听又什么都没有。 应该是太紧张了,幻听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解昭文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眼神变得冷静,从包里掏出防狼甩棍,打开手电筒。 根本就不知道那个职员什么时候会来,得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出去。 她大着胆子探索一楼。 这栋唯一完好的洪兴厂建筑,是早年的宿舍。一楼的走廊两侧,刷着绿漆的房门紧闭,试了几扇门都是锁的。 朝文举着手机手电筒,灯光照射在地面上,耳边只能传来她自己“踏踏”的脚步声。 手电筒光往前一扫,一排绿门中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房门,不远处有一间房是开着的。 她站在门口,咽了咽口水,抬脚走了进去。 房内的陈设不像是现在这个时代。恍惚间有一种穿越了的感觉,室内80年代的设计风格。 手电的光线扫过,角落里摆着一张供桌。供台上诡异的神像半瞌着眼睛。香炉里三根香缓缓冒出青烟,向神像飘去。 太诡异了,解昭文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神像,香是刚点的吗?谁点的? 神像对面是一个小小的阳台,十字框毛玻璃门作为阻隔。 理论上从阳台应该可以翻出去。 但解昭文没有动,单手小心翼翼地按掉了手电筒,呼吸都减弱了几分。 阳台外面赫然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隔着毛玻璃看不清。 解昭文脚步在地上轻轻挪动,尽量不发出声音,向后退去,眼神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人影的脖子越来越长。 直到她退回走廊,人影依旧在那儿,脖子蠕动着向上,顶着他的头弯曲,就像是一只大蛇插在人的身体上。 朝文拔腿就跑,按压住自己“咚咚”狂跳的心脏。 她没开手电筒,在微弱的光线中凭着记忆向前跑去。 突然,面前的黑暗处传来一声。 “嘻嘻”。 声音像小孩儿一样。 朝文瞳孔一缩,猛地停住脚步。 下一瞬间,她左边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嘻嘻”,右后方也是“嘻嘻”,后方“嘻嘻”“嘻嘻”。 “嘻嘻”…… 朝文强压住发抖的双手,举起甩棍,目光在黑暗中扫视。 一张苍白的脸缓缓穿过黑暗,出现在她的身后,被缝住的双眼紧盯着她。 解昭文感到异样,心脏猛地一跳,缓缓扭过僵硬的身体。 脸在她身后升高,发出“咯咯”的声音,渐渐地向前露出了巨长的脖子,头在半空中扭动。 下一秒,头突然弹射到解昭文正面,几乎跟她脸贴脸。 “嘻嘻。”苍白的脸在她面前裂出笑容。 第二章 入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恐怖了,解昭文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她猛地抬起甩棍,“啪”的一声蓄力打下。 长脖子怪半边脸都被甩棍打凹下去,扭曲变形,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物理攻击起效! 下一秒,长脖子怪裂开巨大的嘴,尖利的牙齿泛着惨白的光,张口就向解昭文冲来。 她猛地压低自己的身形,向前滚去,堪堪躲过了血盆大口。 她才20岁,还不能死! 解昭文猛地爬起,往回跑去,正是刚刚跑来的方向。 长脖子怪在身后紧跟着,四脚着地,在地上攀爬,一边前进一边发出嘻嘻嘻嘻的笑声。脖子在地上摩擦,像蛇一样发出了“簌簌”的声音。 解昭文重新踏进房门的一瞬间,整个房间泛起一层诡异的红光,原本透明的毛玻璃都被映成血红色。 长脖子怪在门外张着尖利的嘴向前攻击,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咬向她的肩膀。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从伤口蔓延开来,她闷哼一声,抄起板凳向怪物砸去,踉跄着被撞向贡台,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香灰洒了一地,烛火摇曳几下后彻底熄灭。贡台的一角塌陷下去,支撑的桌腿歪斜断裂,发出“咔嚓”的脆响,最终整个台面倾斜着砸向地面。 解昭文倒在地上,眼睁睁见着神像向自己砸下。眼前一黑,脑袋剧痛瞬间蔓延开来。 温热的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滑过眉骨,滴落在她的眼皮和脸颊上。 神像碎裂,头颅断在地上滚动,一个泛着红光的黑色石头从断裂处掉出。 她试图站起来,但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吃下我......” 一道声音钻入解昭文的脑子,低沉而诱惑。 长脖子怪再次扑来,尖锐的牙齿深深嵌入她的脖子。 “吃下我……吃下我……”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石头变得极具吸引力。 她的意识开始涣散,耳边怪物的嘶吼声和神像的低语交织在一起,令人崩溃。 长脖子怪松开她的脖子,高高扬起头再次俯冲下来。 “吃下我……吃……”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块石块。 “吃下我……”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石块,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火烧过。 长脖子怪尖利的牙齿临近眼球,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她。 在最后一刻,她带着无意识的目光,将石块塞入口中。冰冷的石块被喉管挤压着滑下。 解昭文的体内发出滋滋的燃烧声,血管像是被注入了炽热的岩浆,身上浮出一阵白烟。 一股强大的震波以她为中心,向四周猛然扩散。 空气仿佛被撕裂,发出“嗡”的一声低鸣。 长脖子怪被这股力量狠狠击中,它的身体瞬间被震飞,扭曲着脖子在半空甩出残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解昭文单薄的肩胛骨高高耸起,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空洞的目光看向长脖子怪,抬手向它爬去。 突然房门口传来脚步声,一只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推开房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门口,捏着手机对着对面报备:“老大,找到她了......是......但现在好像出了点意外,情况不太好,再来点人吧。我应该只能拖一会......嗯。” 他挂了电话,面前的女人满身是血,爬在地上歪头看着他,瞳孔发着幽幽的光。 几个小时后,解昭文猛的惊醒,身下是一个褐色的皮质沙发。她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刚刚是什么,好恐怖。 “你醒啦。”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一个高挑的男人叼着烟站在门口,抱着手臂看着她,手上还捏着一沓文件。 “解小姐你好,我是跟你联系的HR。”男人在她对面坐下,将手里的合同往她面前推:“这是你的入职合同,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签了吧。” 解昭文张了张嘴,喉咙嘶哑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刚刚好像发生了什么?我是做噩梦了吗?” 男人抬起眼皮瞟向她,吐出一口烟淡淡开口:“不是哦小姐,全部都是真的呢。” 解昭文瞳孔猛缩,翻身站起,就要向门口走去,边走边念:“不好意思,我家有点事,这份工作我恐怕不能胜任。” 她走到门口的一瞬间,门在面前啪的关上。 她僵硬回头,沙发上的男人眯着眼睛对她露出和善的笑容。 “不好意思呢小姐,你好像只能在我们这工作了。” 男人思考了一下,接着开口:“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百里玉祁,是这家事务所的老板。” 解昭文捏紧自己的衣角,沉默着看着他。 “如你所见,我们事务所的业务就是处理诡异事件。”他停顿了一下,组织措辞:“就是指你遇到的那种类型。” 解昭文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破罐破摔的坐在百里玉祁对面,男人对她微笑点头。 她对着百里玉祁伸出手指:“第一,我遇到的是什么。第二,什么叫我只能在这工作。第三,我不在这工作会发生什么。” 百里玉祁向沙发上一靠,仰头重新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修长的手指点点自己的额角,勾起嘴角笑笑。 “解小姐真不是一般人啊,能这样冷静,还以为需要适应一下呢。” 解昭文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面无表情,看起来很不爽。 “OKOK,我来解答。”百里玉祁摊手:“第一,你遇到的是一种叫‘魇’的东西,不属于六界之间。是由执念形成的混沌和虚无。不过本事务所什么妖魔鬼怪都处理哦,只要客户有需求。” “第二......解小姐吃掉了吧?那个黑的石头,其实是我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洪兴厂那片区域本来20年前就该拆迁了,但是每个靠近那栋楼的人都会出现意外事故。上周接到客户要求今天去取神像。” 解昭文脑子里突然冒出黑色石头冰凉的触感,捂住喉咙干呕了两下。 “现在客户联系不上了。你吃掉的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但是为了保障社会安全和你的安全,你只能在我们的监管下进行活动。”百里玉祁吸了一口烟,微微摇头:“能醒来也是奇迹,你不知道你杀伤力有多强。” “至于第三......”百里玉祁吐出烟,隔着白雾跟解昭文对视,收起微笑,眼神变得冷厉:“如果你不在这工作,或者说,如果你不可控......我们会将你无害化处理。” “也就是,杀掉你。” 第三章 周家 面前的烟雾渐渐散去,解昭文紧盯着百里玉祁的眼睛。怔了两秒,似乎在消化他说的内容。 最终,她微微一笑。 拿起合同随手翻了两下,掏出包里的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员工福利都有什么,我也懒得仔细看了。”解昭文挑眉。 “但是就你的话来说,我很危险,对吧?” 她咧开嘴角,带着打工人的怨气:“在我恢复正常之前。我不管合同上写什么,但是如果对我不利的话,那我就大闹特闹。” 百里玉祁叼着烟的手微微一顿,突然呵呵地笑起来:“解小姐真有意思。”他伸出手,“那么欢迎你加入诡异事务所。” 解昭文伸出手跟他握上,感觉到微凉的触感。 事务所在一座普通办公楼的四楼,一整层都是。百里玉祁带着她稍微逛了一圈。除了刚刚他们待的会议室以外,剩下的房间和格子间都被生活用品所占领。 里面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解昭文甚至在角落看见了巨大的拳击测力游戏机和木鱼。 百里玉祁挠挠头:“我们事务所没那么多规矩。有任务去完成就可以了。你东西也可以随便放,没有什么工位一说。” 话说到一半,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出现在门口。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一直蜿蜒到衣领下。脸上也贴着医用胶布。 “钟舜。”百里玉祁叫住小男孩,扭头对解昭文说,“这是我们员工之一。还是他去接你的呢,你们认识一下。” “至于其他人,你之后会见到的,他们现在出外勤去了。” 钟舜看到解昭文愣了一下,微微颔首,双手插兜走了过来。 解昭文看着他到自己脖子的身高和稚嫩的脸,稍微比划了一下,发出疑惑:“事务所还雇佣童工?” “噗。”百里玉祁别过头发出偷笑。 小男孩的脸一僵,面无表情不爽道:“我还在长身体。” “家族原因,他爸让他过来历练的。”百里玉祁重新点上烟,解释了两句。 钟舜多看了她两眼,双手插兜,接着离开。 走到拐角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步,扭过头对着解昭文说:“你还记得你吞下石头之后发生的事情吗?” 解昭文歪了歪头,仔细回忆了一下,认真地:“不记得。” “也是。”钟舜丢下这么一句,转身把房门关上。“我睡觉了。” “不用管他,这小子中二病呢,喜欢装高冷。” 解昭文含糊应了一声,盯着钟舜关门的方向若有所思。 “假烟假酒假朋友,假情假意假温柔”巨大的电话声突然响起,解昭文僵硬的扭头看着自家老板。 百里玉祁自然接起电话:“你好,诡异事务所,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他嗯嗯了两声,从胸口衬衫兜里掏出一个小记事本,用头夹着手机,嘴里还叼着烟,边听边记。 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对着解昭文勾起嘴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挺好的。”其实不是挺好的,是非常好,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并且前所未有的气血畅通。视野变得开阔清晰,耳朵能捕捉更细微的动静。 “你入职后的第一份任务来了。走吧,我带你熟悉熟悉业务。” 这么快?解昭文疑惑跟上。 百里玉祁走在前面,边走边向她解释:“这次雇主家离得还算近,就在本市内。其实我们一般都是全国可飞的,只要钱到位,海外服务也不是不可以。” 解昭文新买的小皮鞋哒哒哒地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身前的男人脚步突然一顿,转头摩挲着下巴看向她:“嘶,不过你这身装扮需要变一下。让你看起来更靠谱一点。” 她低头看着自己沾了灰和血的西裤和因为打斗只剩半截的袖子,点点头,确实该换一套。 解昭文看着百里玉祁从箱底扯出的道袍,绝望地闭了闭眼,这就是你说的靠谱吗:“你为什么不穿?” “你穿就够了。” 男人又点了一根烟,把衣服丢给她,转身向门外走去:“你换吧,我在外面等你。” 解昭文认命地开始换衣服,门外传来百里玉祁的声音: “提前跟你说一下这次任务的情况。目的地是在凤凰别墅区,委托人周女士表示,她家最近可能‘不干净’。” “嗯......委托价格是30万。” 啪的一下门打开,解昭文凑到他面前瞪大了眼睛:“你说多少?!” “30万。”百里玉祁淡淡道,好似习以为常。 解昭文听到数字倒吸一口凉气:“我们快出发吧。” “怎么去?”她发出疑惑。 百里玉祁掏出钥匙:“当然是开车。” 解昭文眼睛亮了亮,事务所还有公车,也是家大业大。 个屁啊! 她坐在五菱宏光里左摇右晃,百里玉祁把这车开得跟碰碰车似的。 她捂住自己的嘴,要吐了。 百里玉祁啧了一声,等红灯期间抽出一个袋子递给她:“别吐车上,吐车上200。” 解昭文哇的一声在塑料袋里呕吐,摇下车窗通风,像条死狗一样挂在车窗上,人都灰了两分。 就在解昭文以为自己的脑浆要被晃匀的时候,凤凰别墅区到了。 解昭文扒着车门,颤颤巍巍地抖着腿下车。 面前是金碧辉煌的别墅区大门。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请问是周夫人请来的吗?”男人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声询问道。 百里玉祁点点头,上前握了一下手:“是的,这位是净白师太。我是她的助理。” 他面不改色地说。 解昭文咳了两声,极快速地适应了自己的身份,抚了抚身上道袍不存在的灰,直起腰板开始故作高冷。 管家的眼神看过来,她对着中年男人微微颔首。 “您好,我是周夫人的管家。”中年男人一边弯腰鞠躬,一边悄悄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女人,“叫我林管家就好。” 好年轻的师太啊,感觉又像是来骗钱的,林管家心里直犯嘀咕。 但秉承着管家的职业素养,林管家什么都没有说,恭恭敬敬地将二人请了进去。 林管家开着摆渡车在前面带路,他们的破五菱宏光在后面跟着。 解昭文看向车窗外。这种高档别墅区还是第一次来。凤凰别墅群是建立在山脚下的,号称拥抱自然。 但是……她又眯了眯眼,怎么感觉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黑雾。 周家别墅到了,面前是一栋三层洋房。 车子熄火的一瞬间,百里玉祁挑了挑眉,念了一句:“有点意思。” 解昭文透过挡风玻璃向上望去,二楼一间房的窗帘拉开一条小缝,一道视线从中传来。 那个窗帘缝里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散着缕缕黑雾。 第四章 因果 许是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窗帘微微晃了一下,拉上隔绝了黑雾。 百里玉祁手握方向盘,目光对着紧闭的窗帘缝微微侧头,对着解昭文说:“你知道魇对普通人的影响吗?” 解昭文收回目光看向他。 “魇,是一种由执念和各种负面情绪生成的怪物,他们无法直接攻击人。但是普通人遇到之后会影响精神状态和运气。小到被风吹下的花盆砸中,大到煤气泄漏造成的火灾,以及某些群体性自杀事件,都有他们的手笔。” 他坐在车里点上一根烟,看起来并没有打算马上下车。 一旁林管家停好摆渡车,跟穿着保洁制服的人交流着,时不时抬头看他们两眼,随即转身进屋通知主人家。 他接着说:“可能你某个很重要的东西找不到了,就是他们偷偷藏起来的。”抬手用烟点点车窗外:“看到那些黑雾了吗?那也是魇,浓度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魇鬼’。就是你遇到的那种。” 解昭文沉默了一下,捕捉到关键:“普通人能看到他们吗?” “当然不能了。”百里玉祁呼出一口烟。 “那我当时?”解昭文皱眉,她明明确确地看见了。 “嗯?”百里玉祁带着点狐疑看向她,“你不是解家人吗?” “姓解……怎么了?”世界上那么多姓解的。 百里玉祁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发出一声嗤笑:“还以为你是小菜鸟,结果没想到完全没入行。解家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解昭文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什么。 一个身材微胖,穿着华贵的中年女人从大门走出,挂着客套的笑迎接他们。 百里玉祁灭了烟,咔嗒推开车门,丢下一句:“你回去问问你家里人吧。毕竟是你家的事,我也解释不了。”下一瞬他脸上带笑走向周夫人。 解昭文坐在副驾上抓耳挠腮,这种话说一半的人!!最讨厌了! 周夫人跟百里玉祁交谈几句,隔着玻璃望了过来。 解昭文一秒直起身板,收起表情开始故作高深,慢悠悠地下车,假装大师,微微颔首对着周夫人打了声招呼。 周夫人穿着真丝短袖,脖子上挂着满绿的佛牌,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左手断了一只胳膊,固定着挂在脖子上。 就在解昭文观察她的同时。 周夫人也在打量着面前穿着道袍的女人。 解昭文随意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灰色道袍,衣料有些旧了,黑色的长发带着自然的卷曲,随意扎成一个松散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衬得她整个人更加洒脱不羁。 这么年轻,看起来不靠谱。周夫人心里腹诽了两句,面上依旧是一副富太太的随和表情。 她一边领着二人向屋内走去,一边客套:“两位大师终于来了,久仰大名。”她打着哈哈,“这次请二位来就是看看家里风水啊还是运势啊,我也不懂,二位师傅看着来。” 他们坐在客厅,保姆给每一位上了一杯茶。周夫人坐在雕花红木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是努力维持着某种体面,可她的状态却掩不住地透出一股疲惫。 周夫人笑着请:“喝茶,喝茶。”她抬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脸色随即变得冷淡:“实不相瞒,我已经找过好多大师了,都没有用。” 她偷偷观察他俩的表情,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当然我不是说你们是骗子,我也只是想解决问题,对吧。” 趁着周夫人一直絮絮叨叨的期间,解昭文已经不动声色地把整个屋内全都打量了一遍。不对劲,整个房子太亮堂了,甚至比外面还要明亮些,不是说开着灯亮,而是外面那些黑色的魇不见了,家里干净的找不到一粒魇的身影。 “当然了,我们一定会尽心帮助您的。”百里玉祁回答得滴水不漏,期间默默跟解昭文交换了一个眼神。 解昭文一蒙,看不懂,第一天上班你指望我跟你有什么默契吗? 可能她的表情太过空白了,百里玉祁不可觉察地呼了一口气,继续维持着他的招牌笑容:“那么周夫人,我们可以四处看看吗?你知道的,气运问题跟很多东西都牵扯上啊,有些时候跟风水一样,还有一些小人在背后使坏也是有可能的。” “可以是可以。额……就是二楼。嗯,可能不太方便,我儿子在那边。”周夫人语气犹豫。解昭文注意到她的手微微颤抖,表情不像是宠溺孩子的父母,倒像是害怕? 周夫人不信他们,且没有打算说出实情,解昭文从她表情里读出。 解昭文接话:“周夫人,孩子多大了?” “十岁了。”周夫人苍白的笑笑,“我儿子......他现在有点不爱见人。” “理解的。”解昭文端着姿态,半眯着眼睛故作高深,“我知道夫人看我这样,怕我们是骗子,我看着很年轻对吧?” 想法被戳穿了,周夫人流露出尴尬,赶忙表示没有没有,对她是信任的,不然也不会喊人来。 “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五十岁了呢?”解昭文嘴角挂起一丝微笑,开始面不改色胡扯,“周夫人晚上睡不好吧?家里陆续有人受伤,孩子也不只是不想见生人那么简单吧。你身上有因果。” 她一口气说完,眼神突然开始凝重,直视周夫人的双眼,给她施压。 周夫人惊讶地倒吸一口气,捂住张大的嘴巴:“天呐!”全部说中了,她小心翼翼看向解昭文。对方的眼尾轻轻一挑,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可眼底的温度却比冰还冷。没有怒吼,没有拍案,可就是这一瞬的凝视,已经让周夫人的防线开始崩塌。 周夫人的茶杯"啪"地砸在茶几上,她嘴唇颤抖了几秒,突然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什么因果?” “你家最近三年,是不是有过一次大劫。”解昭文庆幸自己之前因为好奇去好几个天桥底下算过命,后来发现几乎都是这样的话术。 是周夫人花大价钱请他们来的,看见两个年轻人,比起白胡子老头,确实容易以为是骗子,看她一开始的态度,似乎打算敷衍了事后请人离开。 入职的第一单,三十万。她还是很想做成功的,总不能灰溜溜的回去吧。 周夫人沉默了一会,小声的开口:“一年前,我父亲病了。”她抬头盯着解昭文的眼睛,叹了一口气。 “是我眼拙,真的没有看出来,我以为净白师太您就只有二十岁。”周夫人微微弯腰鞠躬,心里震撼。 解昭文拂手让她不要多礼:“这都是修炼的原因,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夫人能够信任我们。有些事情不告诉我们的话,可能就解决不了。” 第五章 小孩 百里玉祁一直在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寻找魇,没有发现踪迹。听到解昭文的发挥,不着痕迹地笑了,眼神幽幽撇来,这次解昭文读懂了,老板在说她真会唬人。 解昭文扯扯嘴角,周夫人身上这件是真蚕丝,她现在套在身上皱巴巴的,黑眼圈也很重,刚刚坐下的时候摸到椅背上有一层薄灰。明明有保姆和管家,没理由这样狼狈,除非连保姆都想跑路。其实这些说错了也能圆回来。 客厅的沙发上有被子和枕头,应该是周夫人在那打地铺,但是二楼是卧室,出了什么事让她无法上楼睡觉呢?加上家里每一位都带着伤,怎么看都不正常。 最重要的......天花板上有几个浅浅的手印,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按大小推断应该是她儿子。 周夫人一扫之前的态度,开始尊重起俩人,诚心地说:“其实请了很多大师,也来说了很多看起来有道理的事情,哎......都是骗人的。一来就要让买东西,什么符啊牌啊买了一堆。” 她搓搓胳膊,顺了一把自己凌乱的头发:“我们家最近状况很不好,你也看到了我这个手。上次莫名其妙从楼梯摔下来。” 周夫人停顿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像是怕人听见,“我感觉后面有人推我。已经不止一次了,我上次接孩子放学,那个刹车也是突然失灵了,直接撞上了防护栏,还好没受伤。” “我儿子,他大概半个月前,会开始对空气说话,说他新交了一个朋友,我一开始以为是孩子想找存在感,你知道的,这种年纪的小孩都会有个想象中的朋友。” “慢慢开始发现,不是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我有好几次半夜醒来,他就站我床头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看,喊他也没反应,医生说可能是梦游。我带他看了很多精神科,都没有用,最近像是.......动物。” 周夫人始终忘记不了,那段时间自己半夜醒来,儿子站在床头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神。 “动物?” “对,他会在地上爬来爬去。” 解昭文垂眸,不止哦,还会在天花板爬。 周夫人眼眶红了,开始掩面哭泣:“我的宝贝啊......” 解昭文跟百里玉祁对视一眼,百里玉祁接话:“方便带我们见见你儿子吗?” “当然可以,他现在就在二楼。”周夫人带着他们上楼。 楼梯两旁挂着一排照片,多数是一家人的合照,解昭文在一众照片中发现了一张奇怪的,一张老照片,上面是两排男女,大概15个人左右,右下角写着"第六届先进标兵"。 解昭文凑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些人后面的大楼,怎么那么眼熟呢?周夫人发现她的动作,解释道:“那是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他那个时候在厂子里工作。” 百里玉祁从背后突然拉了一把解昭文的胳膊,她回过神,看见楼梯拐角处伸出一只黑色的触手。 周夫人恍若无物地站在触手边上,触手爬过的地方留下粘稠的黑色粘液。 两人戒备地看着楼梯口,周夫人回头望着他俩,疑惑道:“怎么了?” 粘稠的黑色粘液从触手上滴落,顺着楼梯的台阶缓缓流淌,发出轻微的"滴答"声。那液体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形成一片诡异的黑色痕迹,向上挥发出黑色雾状的魇。 百里玉祁的眉头紧锁,目光死死盯着那只触手,他能感觉到那股阴冷的气息正在逼近。解昭文的背脊一阵发凉,耳边似乎响起了低沉的嗡鸣声,像是某种未知生物的低语。 触手突然停止了蠕动,尖端微微抬起,正对着两人的方向。 下一秒。 "妈妈......" 一道小男孩脆生生的声音在拐角响起,那孩子像一具蒙了皮的骨架,突兀地从楼梯拐角探出头。惨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紫色的血管,两颊凹陷处投下阴影。 他的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虹膜在阴影中扩张到几乎吞噬了整个眼眶。双眼黑洞洞地盯着外来者。 解昭文暗暗倒吸一口凉气,这已经.......不是不正常那么简单了吧,这孩子看起来要死了啊。 一只触手从他身后探出,缠绕住他的脖颈,他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 解昭文瞥了一眼周夫人,她紧咬着嘴唇,身上不自觉的发抖,对孩子的关心战胜了恐惧,扯出一道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宝贝怎么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小男孩没有回她,黑洞的双眼紧盯着两位外来访客,周夫人会意,拉着解昭文的手对孩子介绍:“这是今天来做客的哥哥姐姐,他们只是来玩的,不是那种坏人。”说完暗戳戳扯了解昭文两下。 小孩盯着解昭文看了两眼,她对着小孩露出一个友好笑容。小孩沉默向后退了一步:“她可以上来玩。” 下一瞬他指向百里玉祁,“他不可以。” 小孩背后的触手瞬间沸腾。触手粘稠地扭曲、膨胀,狠狠抓向四周的墙壁,刮出刺耳的摩擦声。墙壁瞬间龟裂,碎屑飞溅。 周夫人抱着头尖叫,她颤抖着跪倒在楼梯上,对他们俩露出求助的眼神。 百里玉祁站在解昭文的背后,弯腰低头贴着她耳朵小声说了一句:“有事喊我,放心,多远都听得见。” 说完他抬起双手向后退了一步,表明自己没有攻击性。 周夫人看到他们举动,松了一口气,抬脚就要上楼,小孩出声:“没有你,就她一个。” 一时间周夫人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眼睁睁看着解昭文独自一人上楼。 百里玉祁站在楼梯下看着解昭文隐入狂暴乱飞的魇,扭头对周夫人微微一笑:“我可以抽烟吗?” 周夫人愣愣点头,脸上挂着泪痕,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百里玉祁点燃烟呼出一口白雾,微微侧头对着周夫人:“现在我们来聊聊吧,夫人.....你的丈夫和父亲呢?” “我父亲在医院,丈夫忙...”周夫人张张嘴,犹豫地看着对面高大的男人,他斜倚在楼梯的栏杆上,指间夹着一支未燃尽的烟,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其实刚刚就想说了,比起那个女道士,面前这个男的更让人觉得害怕,有种一切都会被看穿的感觉。 烟灰无声坠落,他忽然笑了,站在一排照片前,点着刚刚解昭文看着的那张:“夫人,这张背景是洪兴厂对吧? 第六章 它喜欢你 解昭文跟在小男孩身后,看着面前越来越浓的魇,雾蒙蒙的都快让她看不清面前的道路。 她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对付这些东西,早知道就在路上问问百里玉祁了。 突然脚底下被什么东西绊倒,踉跄着往前一步,手上一阵粘腻的触感。 她眯着眼睛往后看去,一只黑色的触手拉住了她,随即又向后退去。 下一瞬,看清面前场景,她的双眼张大,楼梯道完全被触手吞噬,它们爬在墙上、地上、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肠道在蠕动。 它们的表面布满了湿滑的黏液,泛着幽幽的冷光,每一根触手都在缓缓扭动,相互挤压、摩擦,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解昭文愣愣地看着眼前震撼的一幕,默默消化了两秒。 粘稠的黑色液体从触手的缝隙中渗出,顺着墙壁和台阶缓缓流淌,又向上挥发成烟雾状回到体内。 整个楼梯道被这些触手填满,没有一丝空隙,仿佛它们已经与建筑融为一体,成为了这座房子的一部分。 “它喜欢你。” 解昭文听到声音回头,小男孩苍白的脸突兀地出现,几乎贴着她,黑洞的双眼一眨不眨,微微歪头:“看到了吗?它们都喜欢你。” 解昭文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吐出,她算是知道为什么整个周家一楼都没有魇了,全部被这二楼满满的魇鬼吸走了。 得观察一下,想办法把小孩跟魇鬼分开,贸然攻击的话小孩的安全无法保障。 她压制住自己砰砰的心跳,试探魇目前不会伤害她,随即拿出哄小孩的态度:“它们是你朋友?” 一道触手乖顺地从小孩手下伸出,像是要跟解昭文握手一样,场面一度诡异。 解昭文呵呵两声尬笑,对着触手虚握了一下,下一秒触手啪的吸在她手上,大力的上下摇晃了两下。 解昭文闭眼接受了一下自己手上都是粘液的事实,小孩还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伸手揽过小孩,不着痕迹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手:“那我们也是好朋友了。哈哈……哈哈。” 小孩还是没出声,但是也没拒绝,他沉默地带解昭文进了一间黑洞洞的房门,示意她进去。 解昭文僵了一瞬,老实地走进了房门,下一瞬间就听见门锁咔哒的一声,锁上了。 她面不改色地微笑。 房间内昏暗得几乎看不清任何轮廓,仅有的一丝光线从厚重的窗帘缝隙中渗入,墙上地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魇的触手。 她走向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这个位置,应该就是刚刚进门的时候那扇漏黑雾的窗户。 “别开,它们不喜欢。”小孩出现在阴影里提醒。 解昭文发现被阳光照射到的魇都缓慢地向两边散去,露出了一条光线形状的木地板。 她沉思了一瞬,当着小孩的面拉上窗帘,并且将它们严丝合缝地整理好。 小孩怔了一瞬,最终低下头,无言。 “你带我上来玩什么?”解昭文提问。 小孩撇她一眼,低头:“不是……不是带你玩。” “我看见你了,从车上下来……”小孩惨白的嘴唇在解昭文面前一张一合:“我当时在想,如果是你的话,会帮我的对吧?” “什么?”解昭文皱着眉头,帮什么? 下一秒嗡的一声,脑子里冒出一句喃喃声,模糊不清,仿佛窃窃私语。她面无表情抬手拍拍自己的耳朵。 小孩阴恻恻地站在她面前,没有接她的话。 说话的声音暂停了一下。解昭文转过身,突然开口:“隔壁是什么?” “没什么,卧室而已。”小孩声音迟缓,仿佛脑子已经不转了。 触手爬上小孩的脚踝一直向上延伸缠住他的身体。他整个人像生了根的树一样扎在地上。 “哦,是吗?我去看一眼。”解昭文走向大门,身形一顿,一只触手拽住她的脚。 她眼睁睁看着门上的魇越聚越多,将整个门覆盖住,甚至找不到门把手在何处。她面无表情,转过身,手指抠进脚踝处的触手,硬生生把它拉扯下来。 小孩的半个身子埋在阴影里。 解昭文看向他,声音很轻地开口:“我累了,这间房间里没有床,想睡觉。” 小孩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她的话。“不可以出门。”沉默片刻后他开口说道。 解昭文摊开手:“好的,我不出门,但是你总需要给我一些什么。能躺着的地方吧。” 小孩又不接话了,墙上的触手开始缓慢地蠕动,慢慢地吐出布料一角。最终完整的吐露出一张被子。 他黑洞洞的眼睛看着解昭文,又看看被子。 解昭文愣了两秒,嘟囔着“这个也行”,拿起被子,把被套拆下,滋啦一声,把布条撕开。 爬在男孩身上的触手被这次撕拉的一声脆响给镇住,全都停住不动。 很明显,触手爬在男孩身上越多,男孩的神识就越不清楚。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呢喃着问解昭文:“你在做什么?” 解昭文手下动作不停,头也不回地告诉他:“哦,我习惯这样睡觉,用布条包裹着舒服。” 她目光微微瞟向小男孩,“你没有试过吗?可以试一下。” 小孩意识不清,已经不支持他思考这件事是对还是错。他张了张口,嘴里缓慢地吐出几个字:“得吃掉你。” 解昭文听到了,但她依旧没有回头,手下速度加快,将所有的布料撕成条状,然后一个一个打结,变成一道绳索。 小孩遥遥指向她的心脏,黑色的眼珠在黑暗中转悠:“你明明跟它们一样。” 他原本低垂的头缓缓抬起,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仿佛在笑,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我建议你离它们远点。”解昭文手指动得飞快,头也不抬地说。 打完最后一个结,她呼出一口气,抬头看着身上密密麻麻爬满魇的小孩:“你知道为什么吗?” 说完她安静地拿着手上长条状的布走向小孩。 小孩宕机了一会,漆黑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为什么?” 解昭文把绳子一圈圈地绕在小孩身上,抬眼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嘴角扯出一抹笑:“因为会变笨。” 随后飞快地说:“46×18等于多少?” 小孩的表情愈发迷茫,脑子彻底宕机。 第七章 红彤彤 “看我说什么来着。”解昭文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指尖灵活地将绳索在小男孩身上打了个死结,还恶作剧般地拽了拽确认牢固程度。 男孩迟缓的思维终于转过弯来,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 “你……在绑我?”他呆滞地眨着眼,声音里带着困惑。 完蛋,看来只是思维缓慢,并不是变傻了。 解昭文察觉到气氛不对,向后退一步。一道触手缠上了她的脚。 “你想绑我……”男孩的脸突然近在咫尺,惨白的皮肤几乎贴上她的鼻尖,漆黑的双眼死死盯着她,嘴里喃喃着:“然后逃走吗?不可以……你是养料。” 一道触手伸在解昭文面前,张开尖利的前爪,在她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渗出几滴血珠。触手兴奋地抖了两下,吸掉了她滴落的血珠。吸入的瞬间膨胀,几个触手虎视眈眈,像是直立的蛇脖子,高高立起,咻地冲向解昭文的面门。 下一瞬,触手跟松了的麻绳一样,一把被解昭文握住。 触手在她手里咕蛹挣扎着,她两只手狠狠握住触手,一左一右两侧狠狠一拽。触手一瞬间僵直,整个房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所有的触手活跃起来,在屋内相互摩擦。 一开始俩人勾肩搭背的轻松气氛一下子荡然无存,魇鬼发出隐隐的愤怒,作势攻击。 “错了。”解昭文面无表情地开口,她感觉到自己狂跳的心脏一下子冷静。眼珠子向下一转,直视小男孩,眼神里透出幽光:“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小孩在墙角已经被绑得跟粽子一样。 对方原本嘴角诡异的笑容僵在脸上,愣在原地,这个女的怎么回事,气质突然变了。 解昭文拍着脑袋后退两步,耳边又传来嗡嗡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她身上趴着说话,说的什么也听不清。 墙上的触手开始暴动,斜插着冲向解昭文,如同受惊的野兽,数十条黏腻的黑色肢体如标枪般射来。 她没有武器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魇,光记着之前她可以对魇造成物理伤害。 解昭文侧身翻滚,一条触手擦着她的发梢钉入地板。顺势抓住这条触手,借力腾空而起,双腿绞住另一条袭来的触手,腰腹发力狠狠一拧! “我们进入谢家的时候是4:10。我上楼的时候是4:49,8月份的日落时间一般在6点~7点之间。” 解昭文低声说着,缓缓直起身,对着小孩露出一抹笑容,“而你家不愧是别墅区,视野很好。” 被绞住的触手软绵绵地垂落。房间里其他触手的尖啸声更甚,蠕动着结成网状向她罩来。 小孩儿尖叫声,触手粘液声,在混合着脑中嗡嗡的说话声。解昭文依旧面无表情。 “夕阳很好看的哦,红彤彤的。” 后退、助跑、冲刺。 解昭文冲向小孩,抱着他如炮弹般撞向落地窗。玻璃碎裂的瞬间,万千晶莹的碎片在空中飞舞。魇鬼在身后止不住地叫嚣。 夕阳红色的光芒照射在两人身上,一条条触手从他俩身上像触电般后退。 “百里玉祁!”解昭文怀里抱着小孩大喊。 小孩在他怀里止不住地挣扎尖叫,但是因为被绑起来了,所以像只蛹一样咕涌,在阳光的照射下,七窍都向上冒着黑烟。 啪的一下,一只触手伸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解昭文的脚踝,将她向后拖。孩子在半空中不小心脱手。 下一秒另一只触手上前突破了光的阻碍,想要抓住小孩。解昭文眯着眼睛一把捏住触手,手指隐隐发力。触手一转方向探向了解昭文的脖子。 转瞬间,她就被拖回窗台,无数触手如潮水般淹没全身。 眼前的阳光逐渐被触手阻隔,只能看见小孩向下落的身影。 最后她的眼球被触手附上,彻底陷入黑暗。 从外只能看见触手中隐约包裹着人形,它们在将解昭文向后拉。 魇划破了她的喉咙。血液滋出,像是喷泉一样。 解昭文感觉到脑子里喃喃低语声越来越大,逐渐清晰,念着:“过来……过来”。 她恍惚间看到另一个世界。 自己躺在一片粘稠的黑色雾气中,身下是某种类似生物组织的柔软地面,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四周漂浮着半透明的黑色絮状物,像水母般缓缓游动。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类似婴儿啼哭的诡异声响。 黑雾环绕着她。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魇鬼站在她面前低头望着她,黑洞洞的视线像是能把人射穿。 她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和大口的呼吸声。 下一瞬间夕阳的光辉重新浮上她的眼前。 百里玉祁手持一把长剑,砍碎了她脖子和脸上的触手,将她一把拉出魇鬼堆。单手环抱着她,另一只手斩杀触手。 解昭文眼、鼻、口止不住地流出鲜血,半清醒地靠在百里玉祁的身上。 听见他发出呵的一声轻笑:“你还真是乱来啊。” “不过,跟我比还是差了点。”他自言自语的点点头。 解昭文被放在夕阳下的草地,身边躺着脸色苍白、已经昏迷过去的小孩。 鲜血染红了她的眼球,视线内所有的一切都红彤彤的。 她看见周夫人哭泣尖叫着跑出大门,冲向她的儿子;又看见头顶的窗户上迸裂出许多触手,向他们袭来。 破碎的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亮光。 百里玉祁手持长剑蹲在她面前,背后就是狂暴的触手。他撸起袖子:“给你看看你家老板的剑术。一般人得收费的,这次就免费给你欣赏吧。” 说完,他一个起身,重新飞向二楼窗内。 死装的……解昭文看着他扬起的衣角,没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 二楼残破的窗框内,黑雾翻涌,无数触手如狂蛇乱舞,疯狂撕扯着空气,发出粘腻的摩擦声。 百里玉祁手里的剑发出剑鸣,剑锋上流转着细密的金色符文,在昏暗的室内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 他左手掐诀,指尖凝聚一点明净道火,口中低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咒言一出,剑上金光骤然大亮,如烈阳一般灼烧。最先扑来的几条触手刚一触碰剑光,瞬间焦黑碳化,散作黑烟。 魇鬼发出凄厉尖啸,更多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绞杀而来,黏腻的躯体上裂开无数张布满尖牙的嘴。 …… 解昭文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隔着二楼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那扇破窗户里一闪一闪的,跟大晚上谁蹦迪开了闪光灯一样。 她眨眨眼,老板,我也没有透视眼的,但是看得出这法术很帅了,眼睛闪得都疼了。 第八章 洪兴厂 百里玉祁在二楼辛苦地战斗。 解昭文躺在地上尝试活动自己僵掉的手脚,微微侧头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没有阳光,不知道魇会不会更难对付。 很显然,二楼的百里玉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看着满屋残肢断臂,剑尖陡然亮起一道金光。 下一秒。 剩余的触手如潮水般向他绞杀而来,却在触及剑锋的瞬间被凌厉的剑气斩断。百里玉祁左手掐诀,咬破指尖倏地燃起一张血符纸:“天地无极,万秽伏诛——收!” 符纸脱手而出,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金色漩涡,爆发出强大的吸力。魇鬼发出凄厉的尖啸,无数触手疯狂挣扎,却仍被一寸寸拖向符纸。 最终,随着一声不甘的嘶吼,整团黑雾被彻底吸入符中。漩涡闭合,符纸轻飘飘落回百里玉祁掌心。 伴着最后一点夕阳,别墅内重新回归宁静。 解昭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光洁如新,没有伤痕。 她低头沉思了片刻,最终缓慢地接受了自己好像不太正常这一事实。 百里玉祁捏着收下魇鬼的符纸,重新回到她面前。 解昭文缓慢地从地面上爬起,哑着嗓子问道:“结束了吗?” 她抬头望着最后一丝夕阳下的百里玉祁。 对方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烟雾在暮色中缭绕。扭头看着抱着孩子哭泣的周夫人,目光沉沉:“没有……还有些事需要解决。” ...... 解昭文站在草地上跳了一段广播体操,确认自己的手脚无恙、身体健康。 周夫人怀里的孩子慢慢转醒,眼睛里不再是填充满的瞳孔,恢复成了黑白分明的正常双眼。 看着周夫人怔了一瞬。 “妈妈。”他眼中含满泪水,猛地抱上周夫人的脖子,开始哭泣。 周夫人应该是很久没有被孩子这样正常地拥抱过了,跪在地上与孩子相拥而泣。 解昭文脸上还挂着没有干的血迹,站在百里玉祁的身后挠头。 她不太知道在面对这种场面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百里玉祁撇了她一眼,收起剑,缓慢地走到了周夫人面前蹲下。 “夫人,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们了吧?我刚刚问你的那些,请你重新如实回答。” 解昭文站在不远处张大双眼,惊讶。老板刚刚剑是直接收到手里了吗?就这么“刷”的一下不见了。 周夫人满怀感激地看着他,但是依旧犹豫。 她擦了两把脸上的泪珠,轻声开口道:“这么迟了,两位就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百里玉祁正打算拒绝,旁边解昭文肚子突然打出一个震天响的咕噜声。 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确实是饿了,早上八点约去面试,一直到现在,遇到这么多事情,一顿饭都没有吃,她自己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 男人呼出一口烟,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那就麻烦了。” 周夫人招呼保姆推来轮椅,低声问着孩子要吃什么。 解昭文看着轮椅上的小孩儿瘦巴巴的,这段时间应该也是受了不少苦。 这顿饭可能不是为了请他们吃,而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及时补充营养。只是碍于旁人在,所以只好一起邀请。 家里的厨房乱糟糟的,食材也不多。二楼加上百里玉祁刚才的打斗已经一片狼藉,无法生火做饭。 索性周家豪气,直接点了一大桌海鲜粥外卖。 等待期间,双方已经交谈了几句。小孩对着解昭文眨巴眼:“姐姐你们来做客的吗?” 看着小孩茫然的样子,知道小孩应该是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忘记了也好,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 解昭文坐在桌边眼观鼻鼻观心,中间巨大的砂锅香气止不住地往鼻子里钻。掀起眼皮又偷偷瞄了一眼黑得发亮的砂锅,再回忆起自己大学吃了4年的拼好饭。 这还是外卖吗?太高端了吧…… 砂锅周边还摆着其他的菜。解昭文认不全,只能认出帝王蟹和鲍鱼。 剩下的已经处理成肉看不出型的食材,她不知道是什么,但知道一定很贵。 不是她一个穷学生平时能吃得起的。 保姆端着碗给每个人舀了一碗海鲜粥。 周夫人一边端着碗喂孩子,一边尴尬地笑笑:“真是不好意思,两位大师,说要请你们吃饭,只能简简单单吃点外卖。还得让你们迁就着孩子,只能喝粥。” 解昭文耳朵听着她的话,简单?太不简单了,我也想天天吃这么简单的饭。 “哪里哪里。”百里玉祁这边还在跟周夫人相互客套着,那边解昭文已经半碗粥下肚了。 她捧着碗,露出特别满足的表情,几口又将碗底剩下的那一点扒拉干净了。碗好小啊...... 百里玉祁撇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将她的碗端过来,又给她盛了满满一碗放在她的面前,嘴上还在跟着夫人说话。 解昭文欣喜,感激地看了一眼自家老板,又开始埋头苦吃。 周夫人端着勺子,一勺勺给孩子喂着。看着儿子开始大口地吃饭,她的眼角又泛起泪花。主动张了张口:“关于洪兴厂的事情……”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那个时候在上大学,人在外地。” “我父亲在洪兴厂做了小半辈子的工,终于评上了副厂长。但是很奇怪,一年后厂长意外死亡,父亲就被推选成了厂长。具体的细节我不太清楚,只记得暑假回来之后,家庭条件变得好了很多。” 周夫人捏了捏勺子。儿子坐在一旁吃了大半碗,看起来像是饱了,就没有再接着吃。 她轻柔地擦了擦孩子的嘴角,招呼保姆过来把孩子带走,像是接下来的话不方便让孩子听见。 看着孩子远去的身影,捏了捏拳,最终定下心转身对百里玉祁说:“周家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家的。父亲当上厂长后的第三年,洪兴厂本来是要拆迁的,那块地皮已经卖出去了。” 她话语顿了顿……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事故频发,工厂上死了好几个工人。鉴定后都是意外去世。父亲作为厂长安置好了他们的家属,并且尽力赔偿。但是拆迁事宜就这么耽搁了……” “现在网上都还能搜到当年的新闻吧,我记得闹得挺大的。再之后就是洪兴厂怪事频发,一直搁置到现在。” 周夫人扯扯嘴角,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好像还有人说它是鬼厂。” 第九章 主角人生? 解昭文捏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 鬼厂啊……传闻还真是没错。她今天早上才在里面遇见了。 “夫人对洪兴厂的摆件有没有什么印象?比如说……神像。” 百里玉祁状似不经意,实则超明显地提出。 他一说出这句话,解昭文就肉眼可见地发现周夫人的面部表情变得紧张。她盯着对方两秒——看来周夫人是知情的。 周夫人呢喃着嘴唇,犹豫开口:“有的,厂里面很多。大多数工人都会在自家宿舍摆一个神像供奉着求平安。” 百里玉祁挑眉,步步紧逼:“哦?那有没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呢?” “哈……神像有什么特殊的,有些家里有孩子都会供奉文殊菩萨,有些求家庭和睦的会供奉观音。”周夫人回答。 解昭文注意到她的嘴角紧绷,她在躲避。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黑色的,长着三头六臂,身上刻满了奇怪的文字。但是……”解昭文仔细地回忆,“但是神像的脸很普通,就是一个老人家的脸。” 是了,她当时在洪兴厂遇到的神像虽然情况紧张,没有仔细观察,但依旧能记起那个神像的诡异之处,就是那张脸跟它的三头六臂非常不匹配,像是强行安在上面一样的。 周夫人听到她的话瞬间紧张,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余光瞄向不远处客厅孩子的背影,几欲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解昭文和百里玉祁坐在她对面齐刷刷地望着她。气氛变得莫名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夫人觉得自己的手都麻了。她在脑内疯狂构思,在说与不说的边缘反复横跳。 “叮叮叮叮”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这场紧张的审判。 解昭文肉眼可见地感受到周夫人松了一口气。 对方长呼一口气,尴尬地笑笑:“哎呦,电话来了,哎,我手机呢?” 周夫人站起来,转身去寻找手机。 留下两人,解昭文瞄了一眼百里玉祁,对方拿着自己的勺子喝了一口粥。 解昭文没忍住开口问道:“你刚刚问她什么了?” “什么什么?”百里玉祁转头看向她,装傻。 “就是我在二楼的时候,你俩明显有交谈什么吧?洪兴厂怎么了?” 百里玉祁其实没有理由不告诉她,毕竟现在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都是事务所的同事。 餐厅里安静了一瞬,只留下了碗筷碰撞的声音。 “没什么,她刚说的也没什么用,都是骗我的。” “哦……”解昭文的声音仿佛拐了十八道弯一样。 “那我来猜猜看。提到洪兴厂又提到神像,那自然就是我今天早上遇到的那件事情。” “用脚指甲盖都能想到是因为神像的原因才导致洪兴厂怪事频发的吧。” 解昭文讲完露出一个嘚瑟的表情。分析这块儿,她就没输过,从小就喜欢看推理小说。 百里玉祁撇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一声。 “怎么了?你笑什么?我说得对呀。” “没什么,感觉你跟我小时候养的狗有点像。它把球叼回来给我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 解昭文愤然——太羞辱人了吧!新时代打工人永不服输,回去就发在平台上喷一万遍。标题就叫《我的老板竟说我是狗》。 “你说得没错。神像就是导致魇鬼暴乱的原因。那你再延伸一下……”百里玉祁的手指点着桌面。 解昭文拧了拧鼻子,小声地念叨:“但是有人让你们在今天去取神像……那就意味着……”她的眼睛瞬间睁大。 “洪兴厂的魇,是人为的。有人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 “谁呀?目的呢?”解昭文盯着他,眉毛都快打结了。 她第一天上班,哪见识过这种场面? 百里玉祁单手撑着脸,撇撇嘴角:“联系我们去取神像的人是虚拟电话。我们再打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空号了。” “只是去取吗?取完之后要送到哪儿去?”解昭文探到他面前。 男人撇了她一眼,伸手把她的脸推到一边:“离远点……” “对,关键问题就在这儿,只是去取。对方说拿到之后会再联系我们。这不是没拿到吗?” 他悠悠的嗓音响起:“被你吃了。” 解昭文一时已经忘记了对方推开她脑袋的事,小声嘟囔着:“我也不是自愿吃的。如果不是你的招聘电话……”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哑火。 其实今天遇到这么多事她应该是害怕的,完全超出了前二十年的认知。 但试问当时那么轻描淡写地签下合同,内心是真的没有波动吗? 作为一个从小看动漫和小说长大的小孩,沉寂了二十年的中二之魂当时熊熊燃烧。 她在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不是“好恐怖啊”,而是...... 难不成我是天选之人?! 前二十年平淡的上学、放学、考试、毕业、工作的人生,难道真的没有幻想过自己突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吗? 就像是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从平淡如咸鱼的人生中突然获得了宝物,开启了自己的冒险之旅。 “哦……”这回轮到百里玉祁的声音跟转了十八道弯一样,“意思是你反悔了?我感觉你接受能力很强啊,遇到这样的事情马上就平淡了。” 解昭文还沉浸在自己的人生终极追求命题上无法自拔。太哲学了,一时无法给出回应,脑子感觉要烧掉了。 她张张嘴,努力地想要回应点什么。 周夫人突然披着衣裳匆忙赶来,脸色惨白且带着歉意:“不好意思了,两位大师,我父亲在医院状况不好,我现在得去看一下。” 她捏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隐隐发白。 “二位自便。吃完饭可以自行离开。我现在着急需要赶去。真的抱歉,礼数不周。”周夫人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百里玉祁凑近解昭文低声说道:“你知道现在能解答疑惑的还有谁吗?” 随即他起身,对周夫人温和一笑:“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吧,说不定能祈福帮上点忙。” 解昭文了然,现在还能解答神像问题的就只有周老爷子了。 周夫人虽然犹豫,但看着两位大师救了自己儿子,带着私心还是抹着眼泪答应了。然后匆忙转身,带上自己的孩子向外跑去。 解昭文看着一切突然反应过来——周老爷子应该是病危了。 她怕孩子见不上爷爷最后一面……不然不会带着虚弱的儿子出门。 第十章 年轻人 周家的保姆车很大。司机开着车在前面,百里玉祁和解昭文开着他们的破五菱宏光在后面跟着。 看得出周夫人很着急,车速一度在超速的边缘把控着。 解昭文看着前面巨大豪华的保姆车尾灯。 她还以为有钱人都跟霸总小说里面一样,分分钟可以在街上飙车,毫无顾忌。 也许......可能......是可以的,但是周家好像还有点素质。 毕竟这个点也不是路上没人的时候,正是下班晚高峰。司机左右变道,但还是难以躲过堵车。 周家到医院不算太远,加上是在城边,所以堵车情况有,但也还好,很快到达目的地。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市里最豪华的那一家私立医院。 解昭文穿着道袍出现在医院,着实是很诡异。但不愧是高档私立医院,护士医生们看见了都能依旧面不改色地朝她微笑、点头。 他们隔着一扇窗能看到躺在床上挂着呼吸机的周老先生。 周夫人推门进去,跪坐在周老先生的床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周老先生已经从ICU病房转出来。 外人不方便进去,他俩隔着玻璃窗远远看着。 解昭文看着周老先生眉毛都掉光了,大概猜到是什么类型的病。 老爷子慢慢睁开双眼,看着床边的女儿,嘴唇缓慢蠕动了几下。 隔着门窗,他们俩也听不见。百里玉祁嘴里叼着一只没点燃的烟,目光沉沉地看着病房里的二位。 解昭文看着老人家渐渐带上血色的脸颊,一时间有些恍惚,可能自己的猜测错了,并没有到病危那么严重的程度。 周夫人捧着她父亲干枯的手,心疼地抚着上面明显的血管和针孔。 医生已经把输液给断了。接到电话的时候告诉她情况不太好,需要家属来一趟。她当时心惊肉跳。 周老爷子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抚摸上了自己女儿的头发。他看着女儿眼底的乌青和疲惫的姿态,知道孩子最近一定焦头烂额。 虽然周夫人现在已经这么大了,但是在父亲的眼里她依旧是个孩子。 他心疼地闭了闭眼,带着嘶哑的声音:“囡囡,这些都是报应啊。” 周夫人强忍着泪水,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掉,砸在白色的床单上。 她俯在病床边上,将自己的脸贴上父亲的手:“不会的,咱们家做了那么多善事,不亏心的,你一定会有福报的。” 周老爷子咳了两声,突然笑了一下:“我现在只希望因果不会轮到你的身上。当时在洪兴厂的时候,真是愧对于他们。” “哎......本来打算带着这些秘密入土的,但是得说啊,不然良心不安啊。” “别说了爸,你会好的。”周夫人心疼地看着父亲,呢喃两句。 但她最终选择默默地聆听着。其实多少知道一点儿,虽然人在外地,但是当时周夫人年纪也大了,怎么会不知道呢? “咱家发家的钱不干净啊,是我对不起你们。”周老爷子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呼的气声,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二十年多前厂里来了一批新人,活力满满,干活利索,其中有一位很快就升成小队长。 当时身为副厂长的周老先生对这个年轻人器重有加。 厂里那段时间因为新鲜血液的注入产能都提高了不少。 正当大家沉浸在会越来越好的喜悦中,出现了怪事。 先是二妞家的当家,装灯泡的时候从二楼跌了下来。明明只有二楼,但是当场死亡。 再是老五家的媳妇儿,雨夜骑自行车回厂里,半路连车带人一起翻了。明明只是自行车摔倒的小事故,但是老五家的媳妇儿脖子直接断了。 洪兴厂向来平平安安,除了正常的生老病死以外,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两场事故足以引起惶恐,大家纷纷供起了神像求平安。 小队长年轻人就在这个时候找上了周老爷子。 他到现在还记得,年轻人周正的面庞,嘴角边一颗明显的痣,看起来仪表堂堂。 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惶恐,他说:“我可以助你一年内当上厂长。” 周老爷子愤怒。他一生清清白白,不需要用什么下作的手段上位。当即让人滚出房间。 年轻人多看了他一两眼,但也什么都没说,沉默地离开了。 当天半夜,周老爷子的妻子摸着黑起床上厕所,头顶的灯架却突然松了,砸得人头破血流。 周老爷子慌张地抱着人就要去卫生院。 一推开宿舍门吓了一大跳,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门口,正是那位年轻小队长。周老爷子怀里抱着妻子戒备地看着对方。 对方缓缓走出阴影,对他露出和善的笑容:“半夜睡不着,听见动静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一个厂里的人关系密切,相互帮忙再正常不过。 但是周老爷此时心里只觉得发毛。他皱着眉让对方赶紧离开,转身就要抱着妻子向外走。 “卫生院今天晚上没人。”对方一句话让他顿在了原地。 他僵硬地扭头看着对方。 小队长在阴暗交界处:“小李医生老婆要生了,前半夜的时候就出去了,去了市里的大医院。” 周老爷子这才想起,是的,今晚值班的小李晚饭的时候还欢天喜地地跟大家发喜讯。 “周副,我家世代赤脚医生。或许我能帮得上忙。最近的诊所也得20分钟。你老婆这样一直流着血也不是个事啊。” 周老爷子看着怀里皱眉痛苦的妻子,犹豫着答应了。 小队长动作很利索,清创包扎一气呵成,不出半个小时就处理好了伤口。 周老爷子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觉得伤口包扎得比诊所的老头好,重新安顿妻子睡下。 他心里一阵嘀咕,自己之前对对方态度太差了。现在算是欠下了一个人情,这小队长人也不坏。 对着对方连忙道谢。小队长只是谦虚地摆摆手,然后就要离开。 周老爷子看着对方的背影,心里犹豫了两下,最终开口:“你为什么要说把我捧上厂长?” 小队长一只脚迈出门外,听到他的话,缓缓侧头望向他。 “周副,你相信命吗?有些人注定就是要升官发财的。” 第十一章 服务业 他说的话在周老爷子耳朵里听起来简直就是荒谬,没等老爷子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离开了房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小队长依旧吃苦耐劳,干活非常认真。 一年后的一天午饭时间,厂里传来噩耗。 厂长在离厂外一条街的路上出车祸,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周老爷子当时在食堂吃饭,他斜对面两个桌子就是小队长。 听到消息的时候他下意识瞄向对方。 对方抬起头,对着他咧出一个笑容。 那一瞬间他不寒而栗,心慌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厂长死了,他自然被推举上去成了新的厂长。 他尝试两次去找小队长谈话,对方眨着眼睛用一脸茫然的样子对着他:“怎么了?” 周老爷子突然想起自己高了不少的工资,刚读大学的女儿,以及辛苦劳作的妻子。 “没什么。” 他最终沉默转身离开。 能感觉到背后小队长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又度过了三年。 小队长爬得很快,已经变成主任。周老爷子对他的观察都快松懈了,一直没有发生异样,时间真的过得太快。 洪兴厂要拆迁,搬到全新的厂房去。工人们都举家搬迁着,对新厂房充满向往。 事情就从这里开始发生不对。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六具尸体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恐惧笼罩着整个洪兴厂。 警察很快来了,进行全面的封锁。 工厂搬迁的事情暂停。在之后就是网络流传的那样怪事频发。 洪兴厂也彻底没落。 周老爷子只是厂长,并不是老板。洪兴厂没落就代表着他的失业。 一个雨天,小队长打着伞出现在了周家门口。他递给周老爷子一张卡,告诉他,这是投资方的一部分钱,是给他的奖励,老板对他很满意。 随着卡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个盒子。 周老爷子躺在床上缓了一口气。 周夫人已经在一旁泣不成声,只是握着他的手,恳求父亲不要再说下去。 周老爷子用另一只手取下了呼吸面罩,隔着窗户遥遥望向了解昭文和百里玉祁两人。 “我收下了。不管是钱还是盒子。他当时告诉我,可以保我周家平步青云。因为贪心我收下了。这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 房间内的隔音很好。解昭文站在百里玉祁边上,只能看见老爷子的头扭了过来,嘴唇上下张合着。没有了呼吸面罩的遮挡,可以清晰地看见他颤抖的嘴唇。 他看起来气色更好了,眼神都亮了两分。 但很快,老爷子最后吐出一句话。 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慢地闭上了双眼。 “哔哔——”心跳监测仪的声音响起,穿透了玻璃的声音传入解昭文的耳朵里。 她不自觉往后退一步。 周老爷子去世了,场地开始混乱,屋内传来周夫人和她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解昭文被疾跑而来的护士撞得一个趔趄,身旁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抬眼望去,百里玉祁的目光还盯在室内。 对方推着她的肩膀逆着人流向外走。解昭文没忍住回头看了两眼,透过门缝中周夫人趴在周老爷子身体上,她的哭泣声环绕在走廊。 “有事儿忙了。”百里玉祁极快地说道。 解昭文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你听到了?”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不对,你看见了?你会唇语。” “他说什么了?” 离开医院的大楼,百里玉祁迅速地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叼着烟插上了车钥匙。 隔着扬起的烟雾,声音传来:“他说,盒子里的神像在周家。求我们去将它带走。” 他把烟头熄灭,呼出一口气,手扶着方向盘:“坐稳了,我们得加快速度。” “什么?——”解昭文的声音被拖得长长的。车尾灯在黑暗中甩出弧光,一路向远处开去。 百里玉祁一边开车一边向她解释,擦着限速的边缘。 一脚油门,一脚刹车,重新坐上碰碰车。解昭文比第一次的反应好多了,她抓着扶手,努力摆正自己的身体。 “OK,我懂了,所以意思是周家还有一尊神像!那个什么小队长最后升了主任的家伙给他们的就是洪兴厂的同款神像! “这二十年来周家供奉的就是那尊邪神!他们家的魇也是因此而聚集的。” 她抓着门框上的抓手大喘气,感觉晚上喝的粥都要被甩出来了。 “最后一个问题。周夫人不在,我们怎么进周家?” ...... 林管家站在门口等他们的时候,解昭文是没有想到的。她瞄了一眼百里玉祁,对方面不改色地跟林管家打招呼:“真是麻烦你了,周夫人拜托我们过来取东西的。” “没关系,没关系。”林管家其实给周夫人打了三四个电话求证,但是对方一直没有接。 考虑到双方是一起去的医院,应该是有急事让两位回来。为了不耽搁,他选择直接放人进去。 两人就这么重新回到了周家,这一次百里玉祁跟着一起上了二楼。 脚步一踏上二楼,那个熟悉的喃喃又出现在解昭文的耳边。她抬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百里玉祁就在边上看着她的动作。 不等对方开口询问,解昭文就主动解释:“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嗯......这个事情简单想想也知道,应该是神像惹的祸。” 对方笑了一声:“说什么?” “嘘。”解昭文突然抬手让他禁声,左右两边寻找,抬头迷惑地看着他,“你听到了吗?” 空气中安静了两秒,她接着开口。 “触手的声音......” 解昭文跟百里玉祁同时回头瞄向二楼最尽头的那间房间。一道触手从房门缝中伸出。 怎么跟蟑螂一样,永远杀不尽的。 这次触手相较于上次攻击性强了很多。从门缝中探探,锁定目标就直冲二人的面门。 “咔嚓”的一声,百里玉祁一剑斩断触手。 “老板,你在收魇的时候没有检查二楼吗?” “检查了,没有遗漏。” “啊,那当时没有发现神像吗?” “没有......” 老板侧头撇了她一眼,突然开始装作老人家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文啊。其实我们的本质......是服务业来着。”